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风姿物语TXT下载风姿物语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风姿物语全文阅读

作者:罗森     风姿物语txt下载     风姿物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章 奇兵奇计

    身为一军主帅,但却在最重要的决战时刻不能与士兵同在,就算因此被大加指责也是没话好讲,虽然说正面临攻击的北门天关守军没什么人在乎此事,但感受到西方不住传来的肃杀军气,妮儿就忍不住开始责备自己。

    (我……我也很想去啊,只是现在被困住,根本就跑不了嘛!)

    尽管定义上有点问题,但妮儿现在确实是被困在此地,没法赶回北门天关。

    “宗次郎啊,姊姊现在有急事,可不可以先离开,等到事情办完了,再回来陪你玩呢?”

    “不要!”

    强硬而毫不妥协的口气,再次粉碎了妮儿的小小希望。

    因为知道今天大概会爆发战争,在这样的情形下,别说等待战事完结,要是直接死在战场上,那就永远也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因此,妮儿一大早就溜了出去,到基格鲁与宗次郎话别。

    依照往常,妮儿带了一些小面点,看着宗次郎慢慢地把东西吃完,又帮他梳理了一下头发,就想要赶回北门天关,哪知道却被宗次郎拦住。

    相处以来的习惯,让妮儿很熟悉这几乎可以说是宗次郎招牌动作的搂抱。不发一言,冷不防地从后头一把抱紧腰部,整个人扑了过来,就像是某种藤蔓植物一样紧紧黏住,让宿主无法挣脱。

    “宗次郎,拜托啦,姊姊是真的有急事,你松开手,让姊姊先离开好吗?”

    “不要,如果一松手,姊姊就会跑掉,我可能再也看不到姊姊了。”

    对着那张依恋不舍的俊美脸庞,妮儿还真是不忍心将他用力推开,只是,当时间慢慢过去,晓得已经不能在这里多耗,想要推开宗次郎,赶去参战的时候,妮儿才惊讶地发现,那双紧紧抱在腰间的瘦小手臂,力气竟是大得异常,让自己无法将之扳开。

    自己是天生神力,宗次郎小小年纪,没可能力气比自己更大,最可能的理由,就是他运气而增加的力道,虽说早听说他有习武,但看他的样子,实在不像是有多强,却估不到他这样有力气。

    嗯,想起那天他用木棒痛殴那头蝙蝠猫的力道,就觉得乱恐怖的。除了力气,宗次郎的个性也大有问题,从那天的事情之后,自己就渐渐接触到他温和外表下的另一面。

    虽然平常一副很可爱很可爱的样子,但这孩子却有着与外表不符的激烈个性,这么说或许有点奇怪,但是妮儿注意到,宗次郎的情绪落差非常大,前一下子还是高兴,后一下立刻切换成愤怒、哀愁等不同的情绪,落差之大,简直就像是之前的情绪反应全不存在。

    当自己说些有趣笑话,他很快就露出了笑脸,前弯后仰地笑得十分开心,但当自己跟着说一些心里话,他也立刻露出忧愁的表情,像是很为了自己担心一样,几乎要落下眼泪。这些反应都没有表错情,但感觉就是很奇怪,人是有感情的动物没错,可是也因为这样,一个正常人是不可能这么又哭又笑,情绪急遽变化,而且还非常认真。

    因为这样,妮儿感觉很不对劲,越是与这孩子相处,越是感到一股说不出的怪异。她当然不会因为这样就把宗次郎当作是敌人,但却因此而多了两分戒心。

    原以为这样的戒心没有必要,但当与男孩水晶般澄澈的眼神一接触,她就对自己的先见之明暗自庆幸。

    “小姊姊,你要丢下我……一个人跑走了吗?”

    两手紧紧搂着妮儿腰部,男孩的表情显得无限依恋,像是一头舍不得母亲的小羊儿,任谁看了都会爱怜不忍,但正是因为妮儿与他有过一段时间的交往,所以才会看见一些别人看不出来的东西。

    尽管表情还是那么可爱,但是那双眼神却似曾相识,妮儿不会忘记,上趟蝙蝠猫抓伤宗次郎手臂时,他也露出了同样的眼神,而在这样的眼神之后,他作出了什么事。那种保持着轻轻微笑的感觉,却把猫儿打得遍体伤痕的画面,从此让妮儿深深地在心中警惕着。

    (宗次郎是个好小孩,不过有些时候可能比恐怖份子更危险,讲话上还是小心一点,不要太得罪他……)

    正自烦恼,却苦无良计脱身,却看到那头被称作“小雷”的蝙蝠猫,趾高气昂地在前方走来走去,一双金黄色的眼瞳,很得意地瞥视过来,似乎在嘲弄说“死心吧,只要被这家伙一抱,没有人能跑掉的”。

    (开什么玩笑,连猫都可以笑我了吗?如果是打仗遇到强敌那还有话说,被一个小鬼给困在这里,这太丢脸了吧!)

    没法有什么动作,妮儿索性摆出一副笑脸,对着蝙蝠猫招手。宗次郎很重视这头坏脾气的蝙蝠怪猫,把它弄过来,分散宗次郎的注意力,自己就有机会可以开溜了。

    “小雷,过来这里,你可以坐在漂亮姊姊的大腿上喔……”

    妮儿本来就以自己的一双美腿而自傲,如果是诱惑源五郎,肯定他会像一条饿犬一样流着口水扑上来,但对于一头不具审美观的动物,妮儿就不是那么有自信。因此,当那头蝙蝠猫慢慢踱步*近时,妮儿真是感到莫大的成就喜悦。

    (啊!即使是在猫儿眼中,美人依旧是无比灿烂。女性的美丽,就是这世上所有生物的共通价值观啊……)

    这个明显是自我陶醉的想法,不但欠缺证实,而且实在是高兴得太早了,妮儿方自欣喜,*近身来的猫儿,忽然露出一种诡异的笑容,眼神中更出现了那种极度嗜血的凶戾之气,总算妮儿早一步察觉,两手急拍地面,整个人趁势急急后飞出去,势道之急,甚至还撞断一根树木,若非如此,她那截细致光滑的粉嫩大腿,绝对不只是一阵热辣辣的摩擦疼痛,而是被利爪勾出血淋淋的伤痕。

    “臭猫!动手这么歹毒!”

    逃过一劫,妮儿又急又气,刚刚想要过去教训这头不识好歹的畜生,腰间忽然一轻,宗次郎已经放开了手,闪电般一抓,将那正快速向外窜躲的猫儿抓回。

    “小雷,我以前告诉过你很多次,你这么粗鲁的做法,一点教养也没有,很不好喔……”

    声音说得轻语细气,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像是好友间的谆谆告诫,但衬着一声声骨头在巨大压力下即将迸裂的脆响,就让旁听的妮儿不寒而栗。

    (不正常。这两个家伙太不正常了,宗次郎的样子也很怪,好像不是在惩戒,而是又逮到可以虐待小猫的理由,所以才一副高兴的样子……)

    猫儿乌溜溜的皮毛上,开始渗出斑斑血渍,妮儿瞧得不忍,想要出声劝阻,转念一想,这头蝙蝠猫如此凶恶,活着也是伤人,还是早死早超生,而宗次郎现在把全副精神都集中在那头猫儿身上,无暇顾及自己,正是开溜的好时机。

    屏住呼吸,妮儿慢慢地后退,一步、两步、三步……退到适当距离后,略为吸一口气,正要施展天位力量破空而去,陡然听见一阵高速破风声,腰间一紧,跟着就是一股大力撞来,让她站不稳身子,连带后头扑来的人,一起滚倒在地。

    脑子有点昏,好不容易宁定下来后,发现一双细瘦手臂仅仅环抱住腰间,又再度给那打死不放手的男孩给缠上了。

    “小姊姊,你要去哪里?这样子一个人偷跑的动作,很不好喔……”

    说话的口气,眼神中反映出的神采,就像先前与小雷说话的那样,而腰间几乎形成痛楚的压力,让妮儿心中狂叫不妙。

    (不成,再这样下去,真的跑不掉了……)

    勉强镇定下来,妮儿道:“宗次郎,姊姊现在有事要忙,那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姊姊和你约定,只要事情一忙完,立刻回来看你,好不好?”

    男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搂紧了双臂,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表情,看着那将要抛下他远去的无情女子。

    (你这个小恶魔,明明最恐怖的就是你,还敢装出一副完全无辜的样子,啊!

    你还把那头笨猫抓在手上,它都挣扎成这样子了,你……你难道完全没发现,被你掐在手里的那头臭猫已经快要断气了吗?)

    劝宗次郎把猫放下,险死还生的小雷并没有什么谢意,反而像是自尊受到伤害一样,恶狠狠地瞪了妮儿一眼。这点妮儿当然也不意外,那头怪猫简直是世上最不可理喻的生物,自己可不敢奢望会得到它的感谢,更不会再笨到把身体任何一部份*近它。

    “小姊姊要去的地方很危险,如果让姊姊去了,说不定就再也回不来,以后就没有人陪宗次郎了。”

    这话说得没错,但妮儿可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差劲。论力量,还有反应,自己在战场中有足够的生存条件,所以她开始努力地劝服宗次郎。

    “姊姊看起来虽然不怎么样,但其实是很厉害的喔,嗯,就好像那边的那棵树,你看到了吗?我只要随便一掌,就可以把它打得稀巴烂喔。”

    好不容易哄得宗次郎放开了手,妮儿到预备发功的目标物前,随手一掌击在树干上,为了炫耀,她刻意运起天魔功,让整棵树由接触部位开始,迅速地被腐蚀、溃烂,顷刻间便片片碎裂在地。

    “看到了吧,宗次郎,小姊姊其实也是很……”

    话说到这里,便拖成了长长的尾音,妮儿的下巴差点掉了下来,看着宗次郎伸出他白皙的小手掌,贴在旁边的一棵树上,紧跟着,那棵因为严冬而枝叶尽褪的枯树,快速地重生绿叶,从些许嫩芽开始,只是眨眼功夫,翠绿的叶子便繁密生长,推去积雪,让整棵树重新笼罩在一片生意盎然中。

    “这是什么功夫?是超能力吗?”

    闻所未闻,妮儿只是瞪大眼睛,怀疑自己看到的东西,而这绿意并不长久,因为当宗次郎把手一拿开,整棵树便立刻像是被强腐蚀性液体泼中一样,出现坑坑巴巴的凹洞,逐渐扩大,一如妮儿早先做过的那样,溃烂成片片碎枝。

    技巧上,两人可以说是不分高下,但宗次郎多了开头的那一段变化应用,这点就非妮儿所能及,而且看碎落在地上的木块,宗次郎的碎屑比妮儿更小,显然功力更深一筹。

    “小宗次郎,你……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这么厉害……”

    惊讶的事还不只是如此,因为原本栖息在一旁的小雷,看到两人这样一番表演,似乎也被激起了好胜心,不甘示弱地*近到另一株小树旁,两只猫爪“哔波哔波”地在上头抓弄几下。

    更让妮儿惊骇的事情发生。虽然速度不像妮儿、宗次郎那么快速,但那棵树确实是出现了皲裂、腐蚀的迹象,并在不久之后,碎裂成无数细小木屑,但与两人不同的是,这些木屑即使已经脱离树干本体,仍没有停止腐蚀程序,几下子就成了飘散在空中的细细木粉,被风一吹,转瞬间无影无踪。

    对于看到的东西极度震惊,妮儿差点就跪倒在地上。

    (呜……怎么会这样?我的天魔功,居然连一头蝙蝠怪猫都比不上,甚至可能还输给宗次郎……我、我的武功到底是练到哪里去了啊?)

    厌恶自己所感受到的无力感,妮儿甚至不敢抬起头来,耳边只听见宗次郎在耻笑小雷,因为尽管它有心卖弄,但小树的下半部全然无损,这点就暴露了它功力未纯,又急欲表现的肤浅心态。

    (不行,和这两个怪物在一起,早晚我会疯掉,要马上找机会开溜才行,我……)

    脑里才掠过这个主意,忽然听见宗次郎“咦”了一声,小雷也像是发现什么东西一样,与他一起往上方看去。

    妮儿抬头一看,只见数排鸿雁排成人字形,正由北门天关的方向,朝这边飞过来。

    “啊……季节到了,这些雁儿也要回家了吧,在这么冷的天里头飞行,辛苦它们了。”妮儿喃喃说着,看宗次郎和小雷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几队雁儿,好像有什么东西隐藏在那里头一样,沉吟道:“不过,是有点奇怪,这几天一直有雁儿飞来,往年也有这么多的雁儿从这里回去吗?”

    宗次郎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盯着天上的鸿雁看,直到它们飞过正上方,片刻之后,宗次郎伸出手来,接住某样肉眼难以见到的东西,握在掌心。

    “宗次郎,怎么了吗?”

    不明白个中玄虚,妮儿不敢冒冒失失地打扰,而当宗次郎在片刻闭目后睁开眼睛,将手掌平平摊开,本来空无一物的掌心,现在却赫然多了一个三角形的折纸。

    褐黄色的纸,折成三角形的立方体,上头用红字写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与图形,看起来很是有一种诡异莫名的感觉。而即使妮儿不清楚这东西是一种东方仙术系统内的法器,她也感觉得到,有一股力量波动,正透过这张符纸在运作,随着力量越来越强,符纸萦绕在一层氤氲紫光中,像是要引发什么后续效果。

    “这是……这到底是什么……”

    妮儿的问句还没说完,旁边的小雷却有了动作。在符纸的紫色光华焕发到最高时,它猛地扑跃了上来,一口就将符纸吞入口中,妮儿方要有所动作,却看见大量的鲜血,不住从小雷的嘴边溢了出来,惊人的出血量,绝对超过了一头猫的全身血量。

    接触到鲜血之后,小雷的一双猫瞳中,散着碧油油的绿光,像是因为再次饱尝生人血液,而感到雀跃的狂喜。眼瞳一瞪,背后翅膀一拍,就朝西方飞跃过去。

    “小雷,我不许你随便乱吃东西,你答应过我的!”

    宗次郎嚷了一声,随后追了过去,也当他开始全力奔驰,妮儿才再次惊于这孩子的实力,竟似不逊于己,而在力量运用上,甚至比自己更高一筹。

    一步、两步,当第三步跨出,宗次郎已经从妮儿身边掠过,速度更是陡然倍增,像是一枝离弦之箭,笔直地朝小雷去的方向追了过去。这样的速度,在看习惯源五郎九曜极速的妮儿眼中,并没有多稀奇,但在宗次郎从身边飙冲过去之后,一股强烈冲击波也随之飙起,势道之猛,妮儿不及防备之下,给迫退了一步,必须要提起功力,这样才站稳步子。

    “只……只跨出两步,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冲击波?”

    同样的事,妮儿自己虽然也能做到,但那绝对是在全力奔驰起码一里后的现象,要像这样短短两步之内,就把功力提运凝定,那可万万做不到。而当她再搜寻宗次郎的身影,只看到周围树林像是被飓风席卷过一样,残枝断树,原本被白雪覆盖的地面,出现了一个深深的凹槽,笔直往前延伸出去,两旁则是堆起了一道高高的雪壁。

    “这……这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啊……”

    “五色旗,以白千浪为首,分一半兵力,开始扫荡潜入城内的敌人!”

    没有等到攻击命令,众人却听见源五郎下达这样一条匪夷所思的指令。以北门天关的防守之严密,照理说不该有敌人潜伏进来,若真的有敌人潜入,又怎么会搞到现在才发现?

    但对这个指令,五色旗士兵并没有什么犹豫。对于源五郎的能力,他们绝对信任,而且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可是既然指挥官下了命令,那么他们就全力去执行,战场上可不是问东问西的地方。

    “五色旗!所有单数编号的五色旗士兵,跟着我来!”

    没有多问半句,白千浪振臂一呼,受到点召的五色旗士兵立刻行动,跟着他赶赴城中重要防御地点。源五郎不会信口开河,为了肃清潜入进来的敌人,要动到一半的五色旗兵力,敌人一定非同小可,说不定就是天位高手,众人要有牺牲的准备。

    也当他们开始行动,源五即口中的潜在敌人,慢慢地在城中现形。约莫有个四、五千人,全数穿着黑衣,每一个看来都是无比壮硕,身材是常人的两倍高,几乎要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人类。

    这些人的现身极为怪异,事先毫无迹象可循,忽然出现在城内的各个角落,零零散散,没有聚合在一起,实在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潜入城内的。

    “这种进来的方法……空间转移吗?”

    “好像是吧,没有其他可能的解释了,原来除了我们和魔族,还有其他组织也掌握了这种技术啊。”

    “这也难怪,我们有魔导公会,他们的背后也有白鹿洞撑腰啊!或许是东方仙术那边有这样的技术吧!”

    “这么重要的事,事先一点预告都没有,如果老家主还在,情报部门全部应该切腹负责了。”

    一点都没有被眼前的变化吓到,五色旗的几个分队长立刻判断出与事实最接近的答案,并将麾下队员组织完毕。长年在恶魔岛上作战训练,有无数的突发状况,像这种对寻常军队高难度的随拆随组,对他们来说根本是家常便饭。

    敌人现身之后,并没有要与分散在各处的友方聚合,反而是立即开始破坏周遭。不使用任何武器辅助,赤手空拳,将四周触及的一切给捣毁,刚猛之至的拳威,看得五色旗皱起眉头。

    “不好应付啊!没想到会在大陆本土碰到这种具有魔族水平的敌人,白鹿洞什么时候有这种东西的?”

    “威力不弱,但一个个的动作活像僵尸跳舞,该不会是太研院本部弄出来的强化战士吧!”

    “什么话,论生体改造,太研院的强化僵尸……战士比这些家伙灵活多了,咱们可是恶魔的家族啊!”

    在众人从容不迫地交谈中,迎敌策略已经确定了。敌人的战术很明显,虽然成功潜入城内,但并没有聚合在一起的打算,而是各自开始破坏,换言之,只是藉由这样的破坏,让北门天关守军分散集中力,不能全神应付前方大军的敢死队而已。

    如果是一般的将领,一定会将各小队分派出去,分头阻挡各部分的敌人破坏,但在五色旗军官的眼中,这种做法只会犯上兵力分散的错误,以敌人的声势,士兵们单对单之下,未必能稳操胜卷。与魔族对战两千年,他们汲取的经验可不是一般军队比得上。

    “我们别的不行,工兵部队的重建速度可是一等一,什么设施都不用管了,家主会提供充裕的重建经费。”白千浪下令道:“将北门天关划分成十六个区域,所有兵力集中成四小队,重武装部队居前,开始扫荡敌人!注意重点,绝不能让半个敌人越过警戒线,骚扰源五郎大人的指挥。”

    “攻击!”

    源五郎一声令下,本来埋藏在地底的地雷,轰然一声引爆炸开。地面破裂,尘土翻天,大量泥沙夹杂着破碎血肉,笔直地炸成冲天高柱,向四面八方洒落。

    惨叫、哀嚎声并起,却没有掩住大军冲锋的杀伐声,地雷所造成的影响,比预期中更低,而源五郎立刻发现了原因,那显然是敌人也派出了特殊部队,到地底扫雷。

    (土遁术?花家士兵不可能做到这种事,白鹿洞也没有专门的道术部队,那么……果然是忍军吗?周公瑾是怎么和他们连络上的?)

    惊讶于自己的发现,源五郎向旁边下了几个命令,自己展开九曜极速,就往厮杀激烈中的战场奔去。既然敌人实力比预料中的更强,那就不能让天位战在城头上发生,所有的事,通通在战场上来个解决吧……

第五章 战场妖姬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三月艾尔铁诺北门天关

    负责扫荡城内敌人的五色旗土兵,遇上了超乎预期的大麻烦。由于特殊需求,在源五郎重修北门天关时,就曾考虑过巷战的可能性,特别在北门天关内加装各色机关,也因此,当敌人开始破坏的时候,随便打断一两根柱子,就是弩箭乱飞,或是一不小心便失足落入酸液池里。

    厉害的机关,如果是用在一般人身上,早就把来犯敌人全部消灭了,但对于这批不请自来的侵入者,却嫌不太足够。明明弩箭钻身,给射成了刺猬一样,这些人却恍若未觉,继续顶着箭雨奔过来。

    “好厉害,这些家伙真的是人类吗?”

    “……显然不是。”

    从酸液池中痛呼爬起的入侵者,证明了这个事实。稍微一发劲,身上的单薄衣服就被胀破,露出内里覆盖着皮毛、鳞甲的壮硕躯体,一个个都是兽头人身,踏出来的脚步,在地上印出蹄痕不一的足印,把事实展现在其余人类的眼底。

    “原来如此,是兽人啊……”

    狮头、虎头、豹头、象头人身的兽人们,一齐仰天发出怒吼,虽然分散在各地,但海啸似的怒吼声,却笼罩整个北门天关,而当他们发现敌人所在,大喝着急奔过来的凶猛姿态,给人一种彷佛战车冲锋而来,即将压倒一切的强大震慑力。

    “策略采取对了,如果不以多击寡,这场仗不好打,我们的损失会不小喔。”

    即使是有不错修为的武术好手,人类与兽人对上,仍是大为吃亏。先天上的体能差别,兽人族的蛮力与勇悍,本来就是让他们能纵横于战场上的本钱,对人类会造成致命威胁的刀枪羽箭,除非是用机弩投射,或是有武学好手运气增力而发,否则根本就难以砍入他们结实的肌肉。

    力量之外,这些不同种族的兽人,反应速度也远在人类之上,如果正面交锋,根本就没有什么胜算。

    “真是想不到,在正常的世界也能碰上这水准的战争,看来我们不能太大意啊。”

    “奇怪,兽人们的栖息范围应该是在武炼啊,为什么会翻山越岭,跑到这种地方来呢?”

    这是每个人共有的怀疑,然而现在不是执着于这问题的好时候,在各支部队的迅速动作下,他们在兽人兵之前摆开了阵势。薄弱的部署,既没有弯弓搭箭,也没有准备弩箭机座,兽人们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前头的几个索性从旁边屋子柝下梁柱当武器,狂挥着冲了过来。

    “好勇气,不过在不把敌人放在眼里这一点上,我们也是一样。”

    一声令下,五色旗士兵们手中出现一种黑黝黝的铁块,跟着,从那漆黑的枪口中,无数火花迸射出来,每一发都伴随着吵人的声响,而主动朝敌人冲杀过去的兽人们则发现,一种远比羽箭更具威力的铁弹兵器,轻易地打穿了他们的肌肉,在鲜血溅出的同时,不少同伴因为重创而倒下。

    “光*肌肉是敌不过脑的,如果笨到赤手空拳和你们作战,我们还算得上是万物之灵吗?”

    “嘿!当家主一定很高兴,这些家伙比魔族好对付多了,最起码子弹不必特别用银子打。”

    面对敌人,五色旗土兵们显得游刃有余,轻轻松松,然而,他们实在是高兴得太早了些。

    “吼!”

    “嗥!”

    “呜!”

    不同种类的兽嚎,再次响彻了北门天关,那些受到枪击倒地的兽人们,重新站了起来,连同毫发无伤的同伴们,再次朝守军冲了过去。机枪声连续响起,子弹如浪潮般汹涌射出,但这一次却发挥不到什么效果,在狂吼声中,兽人们的肌肉变得更为壮硕,而且也更为坚实,一根根体毛全数如针竖起,子弹与肌肉接触的瞬间,闪出火花,跟着就在金铁相鸣中被弹开,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虽然久居海外,众人仍然对大陆本土上的武学与术法有一定认识,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是想不到会在这群兽人身上出现而已。

    “大地金刚身啊……”

    “这样想也就难怪了,石家本来就是从武陈崛起,如果说石家里头有兽人,那可一点都不值得意外啊。”

    “这么说,这些练了大地金刚身的兽人异种,就是石家金刚堂改造出来的秘密战队啰?”

    “可恶,白鹿洞和石家居然偷偷联手起来了!”

    推出了最接近事实的答案,对于众人来说,并不见得就会比较轻松一点,因为局面正在往更糟的方向逐渐演化。

    “报告!敌人人数又增加了,估计又增加了一千人!”

    五色旗全力侦测下,总算发现了敌人潜入此地的方法与媒介,一种肉眼难以辨识的符纸。照推测,是将制作完毕的符纸,以物质变化的术法缩小,再透过不明方法遍洒入城内,而将这些散在地上的符纸作为信号接收器,敌人的特殊部队就以空间转移咒法传送进来,从这点来看,现在在敌人的大后方,肯定有一批道术部队正在施咒。

    在与魔族的战斗中,五色旗最忌惮的对手,不是那些拥有超强破坏力或防御力的魔物,而是那些明明已经伤重,却会吸收敌人或同伴血肉、精气,进而疗伤复原的怪物。对于这种有着近乎无尽回复力的怪物,五色旗就感到十分棘手与疲惫,白家前辈就是因为这样,潜心创出乙太不灭体这套优势武学。

    现在的情形也类似,如果不先破坏敌人的潜入途径,任由他们这样不断地补充援军,无论五色旗再怎么样强大,也一样是会承受不了的。

    “妈的,重建工程的时候,应该加入防止空间转移的术法才对的。”

    “不是没有,但只能防止一些粗浅的术法,现在敌人一定是在城里放了某种媒介,才能使用法术,我们必须找到这种媒介才行。”

    “没有直接遮断外界连线,将媒介与外头的联系全数遮蔽的结界吗?”

    “听说是有这个设计,不过本来是打算二期工程才追加的,谁会料到敌人有这么先进,居然会用这种技巧!”

    “如果今天不死在这里,以后要把石家列成特殊观察对象。”

    众人交相对吼着,而握紧手上机枪,看着前方的兽人们无畏枪弹,大步奔驰过来,如怒涛般汹涌的声势,每个人都有心理准备。

    (回到大陆本土,却碰上更加荒唐的怪物,世上怎么有这么荒唐的事?这一仗……真的是有够衰了……)

    尽管早已预测到当战争开打时,会有天位高手冲杀过来,但当实际遇到,花残缺、郝可莲仍是吃了一惊。

    过去在稷下交手时,他们曾经领教过源五郎九曜极速在狭窄空间之内,发挥出无比灵动的变化效果,但这一次,明明双方相隔里许遥距,九曜极速仍是有着缩地成寸的奇效,只是眨眼功夫,源五郎就已经迫近过来,更准确地发现了两人的位置。

    因为考虑到会进行天位战,一开始指挥权就已经交托给信得过的将领负责,不过,由于整体大局都是由花天邪操控,估计旁人也做不了什么。花天邪并非无能,只要把天位高手这个因素排除,像现在这样单纯地战术场面,正好是他发挥才干的时候,如果能够充分配合公瑾的计画,那么要夺取胜利,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迎着朝这方向射来的源五郎,两人一同飞身拦截。北门天关的的天位高手,是山本五十六和眼前的人妖男,虽然不晓得那头怪力暴龙女跑到哪里去了,但如果能趁这机会,以二敌一,将这棘手敌人先给解决,那即使最后攻不下北门天关,也划得来了。

    在与敌人接触之前,花残缺已经运起花家腿功,夹带着急劲狂风,更在最尖端形成锥体,令腿招威力更形集中地往敌人攻去。这一腿可以说是相当杰出的一记攻击,然而,当前所有天位高手中,再没有哪个人比源五郎更熟悉花家武学的破绽。

    (把我当成第一目标吗?伤脑筋,我可不想被人看成是软柿子啊!)

    (紫微玄鉴,为我找出敌人的破绽吧!)

    不用刻意闭目,当天心意识开始运转,在源五郎眼中的敌人,就像是被切画成无数个细小区块,而在这些区块中,数十个细小部位开始放大,让源五郎将敌人招数的威力所在、破绽位置一目了然。

    双方正式接触,花残缺想不惊讶是不可能的,尽管事前对这个貌似女子的美丽男子有很高评价,但怎也想不到,他的武功竟比上趟在稷下交手还要高得多,轻轻几下旋身,就将腿招威力全数避过。

    花家腿功以敏捷神速见长,但遇上九曜极速却相形见绌,源五郎合并剑指,出手如电,在与花残缺近身接触的刹那,连续在他右腿上十余处穴位点过。

    (这股力量……不是单纯的指劲,是剑气!)

    结论并没有错,花残缺还想鼓劲护身,以白鹿洞内功抵御敌人的点穴,争取回复时间,怎知源五郎不仅是招数灵动,连内劲亦是无比刁钻,入体之后立刻分头钻去,准确地截停花家腿功的运气穴位。

    “这么说满不好意思的,不过你和我的程度相差太多了,我只要认真起来,你这样的武功根本就不够看。”

    如果碰上源五郎以外的小天位高手,还可以多支撑一会儿吧,然而,环顾小天位众高手,在韩特、妮儿、兰斯洛纷纷有所提升的情形下,这数月来没有什么进步的花残缺,确实已经变成小天位高手中最末的一人。

    只是,任他们事先怎样估计源五郎了得,也计决想不到花残缺在他手里连一招也接不下。没有下杀手,在破去腿招同时,也用“小天星剑”暂时封死他体内气脉运行,跟着用犀利言词刺激,让本来就真气涣散的花残缺,更加难以凝聚功力,大叫一声,狼狈之至地往下坠去。

    “搞定一个了,现在……美丽性感的郝可莲小姐,你不觉得比起生死相搏,我们应该去做一点更符合我们气质的事吗?”

    原本在出击前,郝可莲与花残缺有商议过两人联手夹击的策略,结果现在伙伴一招落败,郝可莲心中不能说不受震撼,但在表面上仍看不出半丝动摇。

    “嗯,说得也是呢……那么,绝世美男和无双艳女,有什么事是我们应该做的呢?”

    声音又娇又嗲,配合那一副既嗔还怨的美艳容颜,真是会让人看到心神荡漾,不能自制。不过,当美人儿招招夺命,诱人肢体在晃动同时,也散出阵阵不只是醉人鼻端,更烂人皮肤的剧毒香气时,要欣赏这朵毒花的妖艳美感,就要相当的本事了。

    “这个嘛……有很多事可以做,不过都不适合在这么煞风景的地方,可莲小姐如果愿意,我们两人找一个四下无人的僻静之所,私下研究研究如何?”

    敌人的招数极是诡奇,绝非正道武功,源五即见识虽广,一时间也难以判别,只好打起精神,见招拆招。

    (唔,紫微玄鉴,把她的破绽找出来吧……)

    比起天心意识,小天位内几乎无人能及的修为,是源五郎的对敌利器,只是当他再次运起紫微玄鉴,想像击败花残缺那样地重施故技,却惊讶于郝可莲这女子的不简单。

    天心意识之间的差距,如果被发现破绽,那往往是当事人未能察觉,也难以防御的致命破绽。经过天心扫描,源五郎看出了敌人十余处破绽,比花残缺要少,这并不值得奇怪,古怪的是,她好像也明白自己武功破绽所在似的,虽然限于功力,无法防御补救,却以莫名毒物安置其上,让想要趁隙攻之的人心有所忌,不敢放手攻击。

    而她体内的毒物确实是极为厉害,自己冒险沾染了微量,却发现无法立刻化解驱出,若是重重击中她一下,或是被她重击一记,看来都不是轻易可以化解的。

    和这样的敌人交手,几乎等若与天魔功高手对战,所不同的是,由毒物造成的腐蚀效果,虽然没有天魔功那样侵经蚀脉,却有其他晕眩、手脚不听使唤的作用,实在是很不好应付。

    (奇怪,要能够看出自己的天心破绽,除非是她在隐藏实力,真正的武功比现在展露的要高,再不然……这女人背后有高人指点?)

    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更忌惮这女子一身毒物,源五郎提高警觉,与郝可莲拉开距离,凭着破空剑气,打起距离战。

    “怎么越打越远了呢?好不容易遇到天野公子这样的好男人,奴奴可是很期盼呢!”

    “所谓莲者,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我这是遵从圣贤遗训啊!不过,我很想向可莲小姐请教一个问题。”

    “有话为什么不直说?难道天野公子的性格真是一如长相吗?”

    “我想请问,明明是上战场,为什么可莲小姐还穿得这么美艳撩人?难道周大元帅的迎敌之道,就是让部下半裸以待吗?”

    身在战场,这位绝世妖姬的打扮依旧是性感无比。细肩带的胸兜,露出胸口大片雪白乳肌,外头披着一袭嫩绿色的薄纱,在风中更显得轻柔飘逸,肌肤如玉;下身虽然穿着青色长裙,却是从旁开出一条高叉,结实光滑的大腿,随着长裙掀动若隐若现,性感迷人的姿态,看得人不禁暗自吞一口馋沫,对照下方杀声震天,血肉横飞的修罗世界,给人一种奇异的非现实感。

    (嗯,真的最好棒的魔鬼身材啊,如果妮儿小姐也能这样穿,那我岂不是…

    …要倒大楣了!)

    虽然难以想像妮儿会做这样的撩人打扮,但如果妮儿整天穿得像这绝代妖姬一样,自己或许会看得眉开眼笑,但却肯定要对露出同样表情的其他男人警戒有加,活像头发情公牛一样终日赤红眼睛瞪人,什么形象都毁于一旦了。

    “天野公子这样说就错了,找寻一个好男人,是好女人无时不刻都在努力的事,我这是有备无患,希望在战场上也能遇到好男人啊!”

    郝可莲纤腰一扭一摆,长裙摇摆出无限迷人的美姿,将源五郎射来的小天星剑避过,随即也还发三掌。以天位力量为基础,这种相隔十数尺的距离战对她来说并不困难,以她所修练的毒功,体内蕴含大量毒质,平时于己无害,作战时只需运起功力,两两相配组合,自然就化为犀利毒物,或烂人肌理,或迷人心智,或散人内息,变化万千,不一而足。

    只不过,在战前她也曾受人叮咛,万万要当心这个美貌男子。星贤者一脉武学,最擅长的就是以天心意识寻人破绽,以神奇技巧困人气脉,让敌人在无法反抗的情形下,一招被击倒。因此,郝可莲也暗自保留几分力量,要在敌方奇招突出时,能够以纯力量破招。

    双方一来一往,一时间难以分出高下。底下的攻城战已经展开,枪林弹雨,杀声震天,无数旗帜飘扬着又倒下,花家士兵们虽然冲杀到了北门天关之前,但是给城头上密集的机枪一扫射,惨叫着倒在血泊中,叠成了尸堆。

    整体说来,防御一方似乎占了优势,这点也让源五郎稍稍宽心。他希望争取时间,尽快将郝可莲料理掉,免得在妮儿不知去向的此刻,敌人再冒出生力军,自己陷于以一敌二的窘状,另一方面,他也不敢全力出手,天草四郎肯定潜伏在左近,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出手,但如果自己的表现太过“精采”,诱得他手痒现身,那就很不妙了。

    “天野公子真是奇怪,很少有人见到奴奴能够不动心,难道奴奴对您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吗?”

    “哈,你是在作战?还是在挑老公?老实说,不是没有吸引力,不过单是我身边就有两个比你更美的美人儿,最难消受美人恩,我可不敢再多招意啊。”

    “两个?一个自然是让天野公子像头没骨气哈巴狗一样跟在后头的山本小姑娘了,不知道另外一位是何方名媛秀女啊?”

    “不敢当,正是我每天照镜子都会遇到的那位仁兄。”

    两人嘴上调笑,手里可没有一丝一毫地放松,虽然双方隔着一段距离,又互相扣下几分实力,但彼此都是以快打快,迭遇险招。

    终于,在源五郎一记小天星剑被毒气障壁抵散威力后,郝可莲脚下神奇地一转一挪,避过擦面而过的余劲,连原本披在身上的薄纱,都在动作中落下,飞飘远处。香风吹拂,一具衣衫几乎包裹不住的丰满胴体,就往源五郎这边跌来。

    “哎唷,这可万万使不得。”

    叫得狼狈,源五郎闪躲的姿势也不好看,虽然九曜极速擅长在狭窄的方寸间腾挪换位,但郝可莲在接近同时,将身上的耳环、细小坠饰,大堆叮叮当当的配件一鼓脑地射了过来,每一件也沾染了剧毒,更有些肉眼难见的毒粉、毒气掺杂在其间,让源五郎大费功夫才闪躲过去。

    (让这些东西掉下去,那可不得了,下头肯定会变成疫区。)

    抱着这样的想法,源五郎将小天星剑如雨暴散,一丝丝剑芒犹若星雨,将每一个擦身而过的毒物销毁殆尽,不留半点痕迹。无论力量控制或是准确度,这一手都妙到颠峰,只不过,当他多费力气销毁毒物时,郝可莲也贴近过来,纵然九曜极速迅捷无比,但在适才闪躲中被封死位置的源五郎,已经没有腾挪遁走的空间了。

    “天野公子,奴奴终于有机会和你来个近身接触了。”

    软语温言,一双轻飘飘的玉掌先后拍来,单看那隐约泛着蓝色的掌心,就知道中掌之后的下场是什么。

    (想迫我和你打近身战吗?你不见得就能占到便宜啊,可莲小姐。)

    天心意识的直觉,源五郎知道这一掌并不简单,说不定有些自己想都想不到的厉害毒物,但他也并无畏惧,小天星剑运于指端,正面迎向对方掌心,要以剑劲先破毒掌弱点所在,逼得毒质倒流,不伤己身。

    “接触吗?可莲小姐若是有兴致,可到稷下一游,有位无忌公子肯定愿意与你来一段火辣辣的全身接触。”

    双方正要接触,源五郎陡然想起一事,心叫不好,再看到这女人泛着蓝色的掌心瞬间变色,散发着碧绿青光,周遭温度更疯狂地遽增,登时印证了最坏的想法。

    (差点忘了,这女的是炎系武学高手,她会把火焰当作最后武器,想必对这很有自信吧,可恶,应该早点想起来的……)

    现在发现已经太晚了,双方即将短兵相接,源五郎再无转圜余地,虽然他不认为自己会落败,但在这种情形下对拚,肯定会受一定程度的伤,而他并不愿意受伤……

    (想这些已经没用了,既然没有退路,就只有拚尽了。星野天河剑,给我出来!)

    绝世锋芒重现,在这一刻,郝可莲眼中也流露出惊诧、恐惧的神情,她没有想到敌人有这样疠害的一记招数,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迸发出来的锋芒与威胁感,较先前强逾十倍,将自己释放出的第一波火劲轻易刺破,直攻掌心而来。

    只是,郝可莲她身为一个武者的价值,也在此时表现出来。对着这绝世锋芒,她全不退避,更将碧火劲熊熊催起,燃烧体内毒质,朝源五郎攻去,只要能将这人击伤,后头自然有人会将他解决,胜利并不是非由自己来完成不可。

    眼见两股力量就要对撞,形成两败俱伤的局面,一道黑影由正上方遮蔽住两人,更带着凌厉之至的压迫感,居高临下,朝两人直轰下来。

    “怎……怎么搞的?”

    敌人拿程的位置十分巧妙,如果郝可莲执意发掌,那么敌人拚着连源五郎也轰进去的危险,配合源五郎的剑指,可以一击便制她死命。虽然愿意以己身创伤换取胜利,但连性命也赔进去,这就不划算了。郝可莲当机立断,撤掌后飞,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被两大高手合击的绝境。

    “喔,这一下实在做得太好了,妮儿小……”

    “小你个头,你这奸夫,我离开一下,你就和这不三不四的女人勾搭上,两个人在战场上卿卿我我,还连衣服都脱了,不知羞耻!”

    厉声娇叱,任谁也感觉得出山本大美人的愤怒,可怜源五郎连张口为己分辩的时间都没有,就给妮儿一记摆腿,重重一脚踹在脸上。

    “呜……怎么这么倒楣……”

    鼻血喷出,适才郝可莲一直努力而无法做到的事,被妮儿轻易完成,这一腿踹得源五郎眼冒金星,而她大小姐则借力往前飞窜而去,追杀那个适才勾搭源五郎的半裸淫妇。

    “怎么会这个样子……也太倒楣了吧,不过,妮儿小姐的反应……我该高兴吗?”

    勉力一定神,省得头晕眼花的时候无力自制,整个人坠落到地面上,源五郎对自己的处境不禁啼笑皆非。刚想要协助妮儿,先将这棘手敌人料理,表明心迹,却瞥见一道快速身影朝北门天关飙射而去,正是花残缺。

    (奇了,我的点穴针对要害,没有二十四时辰绝对无法解开,他是怎么回复行动力的?)

    没时间详细思考,得先要把花残缺截下,否则由得他直冲上北门天关破坏,关卡可能就守不住了。展动身形,源五郎要把花残缺截下,然而,一股狠恶的龙形气劲,如柱冲出,封死了他的进路。

    “嗯,该说什么好呢?这么长一段时间没见了,我感觉得出,紫钰小姐变得很不一样了啊。”

    “这一次不是唤我小师妹了吗?天野师兄。”

    手执赤红朱枪,秀发用荆环东起,穿着一袭贴身的淡紫色武士服,腰间扎着一条白色丝带,凹凸有致的女性曲线表露无遗;未施脂粉的脸庞上,因为一种难言的沉静感,倍添美感,让源五郎这样以高鉴赏标准自诩的人,也不禁为之赞叹。

    “我还奇怪为什么花残缺能回复行动,原来是有高手相助。真是惊人,紫钰小姐现在穿着的,是女装吗?”

    这句话问的当然是废话,虽然不像郝可莲那样性感撩人,但紫钰现在穿着的,无疑就是女性的武士打扮。只是,过去一直固执地以男子打扮行走的紫钰,现在会改回女子装扮,这点就看得出她心理的转变。

    “不论你是不是我恩师首徒,你与我师门大有渊源,这点是可以肯定的,因此,称你一声师兄,我想并不为过。”寥寥数语,紫钰简单理清了双方关系,不让这层疑惑成为她对敌时的心结。

    “只是,现在双方各有立场,既然你我都没有退让的余地,是非胜败,就用最直接的方法来分个高低吧。”

    说完,紫钰手腕一抖,朱枪幻化做点点枪影,不求攻敌,却先护住周身,非但是为了慎重,也是为了向这名敌手表示敬意。

    “嗯,紫钰师妹确实是有所改变了,看来我也该去闭关个一段时间,看看能不能有这样的进步啊……”

    全然感觉不到前几次交手时的浮躁,反而由那种异样的沉静感中,隐隐看出了某种觉悟,源五郎晓得眼前女子再非一个可以随便愚弄的角色,心中一叹,不得不对追截花残缺的任务死心,以全副精神应付眼前的美丽女子。

    防御一方的两大天位高手,分别被郝可莲、紫钰两人拦住。也许在现今的小天位高手中,花残缺不算什么厉害角色,但当他在无人能挡的情形下直冲北门天关而来,就确实为守军带来大危机。

    在精神层面上,花残缺和源五郎颇为相近,尽管是在战场上,但他们却都对敌人避免不必要的杀伤。假如把目标放在城头上的守军,花残缺可以轻易造成大量死伤,但是这位兼备仁慈与正义感的花家高手,却仅是把目标放在城墙上。

    一式“狂风暴雨”的得意腿招,气劲密集地朝城墙轰去,要先将城墙破出一个大洞,让大军顺利侵入城内。

    “这城墙……怎么会这样子?”

    腿劲发出,产生的结果却反而令花残缺大惊失色。应该在轰然一声后,土崩瓦解的北门天关城壁,却像棉花做的一样凹凸弹动,将所承受的大力完全卸去。

    难以置信,花残缺再度尝试,连续几记重腿轰出,就是无法将北门天关轰破,这时,他不得不定下心来思考真正原因。

    (有结界法阵吗?难道整个北门天关,已经被改建成咒术建筑了?可以承受住天位力量的结界阵型,他们到底是用什么做能源的?这样的话,就得要先破去法阵,才能瓦解北门天关了?)

    主意已定,花残缺纵身飞跃,就往前方奔跃而去。结界法阵虽然能承受一定程度的天位高手轰击,却无法阻止他们越过,就这样,花天邪闯入北门天关关内,为内部已经混乱不堪的第二战场,更增添了变数。

第六章 天位混战

    北门天关内的第二战场,凶险程度并不会比城外好到哪里去,面对这群练有大地金刚身,肉体坚硬不坏,水火难伤的凶暴兽人们,纵然是五色旗这样的强大兵种,一时间也感到吃力。

    “真可恶,石家金刚堂什么时候把这些东西弄出来的?如果早一点完成的话,和麦第奇家的战争根本就不会落在下风啊!”

    “还好啦,最起码,这些兽人身上没有沾毒,不然如果像那些带毒的凶恶魔兽,我们可就真的要有牺牲准备了。”

    见过大场面的人,就是有这样的好处,如果换作是一般部队,早就给兽人们的凶猛气势吓到腿软,能够像他们一样在强敌之前谈笑风生的部队,当前风之大陆上确实不多见。

    “因为下一刻是生是死没人知道,如果不趁现在笑,说不定等一会儿就没得笑了。”

    不单是五色旗,这是曾在恶魔岛上居住过的人共同心声。只是,他们现在也很伤脑筋,本来顾忌兽人们的正面威力,五色旗刻意拉开距离,想*远攻制胜,减少伤亡,不料兽人们似乎看透了这些,狂呼大叫,在催起大地金刚身的同时,身上根根竖起的坚硬体毛,纷纷离体飘射出去,虽然只是部分,但在刚猛内力催运之下,实不逊于钢弩铁箭,大量密集射来,这种常识外的攻击,让五色旗大吃苦头。

    “妈的,这样算是兽人吗?简直越来越像魔物了。”

    五色旗的实力到底有多强呢?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来了,面对众多出乎预期的突然变化,他们始终应变裕余,伤亡迄今仍不到十人。对着坚逾金石的兽毛针攻击,五色旗由功力较高、修习过防御咒文的魔法战士为首,张开由太研院所制作,与光剑同样原理的光盾,再以防御咒文附于其上,张开双重防护,将兽毛针全数拦下。

    “不中用的东西,只能做到挡下来而已吗?防御力还要再提升,如果敌人的攻击里头带有毒物,你们现在全部躺下了!”

    “我们只要现在还活着就好了吧……”

    “说得也对,不过,你居然敢和长官顶嘴,混帐东西!”

    以白千浪为首的五色旗军官,在指挥同时仍不忘叱喝属下,这样严厉的方式,却不会打击到整体士气,这是十分可贵的一点。

    当应付完体毛针的攻击,五色旗也要试着反攻,从接触到现在,他们的对敌策略稍嫌保守,不过只要把敌人的弱点和承受极限找出来,击破的方案很快就诞生了。

    迎着密集弹雨,兽人们前进的速度一再受阻,这些莫名其妙的金属弹,对他们颇具威胁,只得运起大地金刚身,以手臂护住双眼,一步一步地缓缓前进,突破敌人阵线。

    照这样下去,局势应该对他们有利的,因为只要一*近那些没爪没牙的软弱人类,在体能上占先天优势的他们,很轻易就能获得胜利。

    只不过,人类那边的阵线也有了改变,本来他们都是把那堆黑黝黝的喷火铁管握在手上的,但现在却多了另一排人数少得多的队伍,单膝跪在拿铁管的队伍之后,人人肩上扛着一支不怎么起眼的粗管子,不晓得有何作用。

    随着人类的首领挥手下令,在那些呼啸而过的金属弹雨中,好像多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比之前的铁弹更大,但速度却减慢,扑面而来的风压也没有那么强,人类的愚笨脑子似乎不能理解重量会减慢速度,武器不一定是越大越好的道理。

    要顶住这种铁块的冲击,对于练有护身硬功的兽人来说,实在不是什么难事,只见兽人们高吼狂啸,连串狠恶兽咆声中,他们一齐运起大地金刚身,要趁弹雨稍微稀疏的此刻,正面将这些铁块撞开,同时乘着这股威势,笔直杀得人类落花流水。

    一往无前的作战气魄,这当然不是一件可以拿来笑的事,但看在防御一方的人类眼中,除了可笑,实在找不到其他形容词。

    “无知……真是一种罪恶啊!”

    接着,会发生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轰!

    轰隆~~

    连串霹雳爆响,烟雾弥漫,黑色的浓烟朝四面八方散去,里头夹杂着浓厚的血腥味。鲜血在烈火中焚烧的腥臭味道,刺激着每个人的鼻端,众多以雷霆之势意图冲过来的兽人,大多数都在弹头爆开时,给炸得血肉馍糊,剩下的每一个几乎都不例外地被火焰焚身,在金黄色的火光中高声悲鸣,然后拖着残缺破碎的身躯,惨嚎着倒地。

    “哇哈哈哈,大地金刚身有什么了不起,现在你们知道,为什么是人类统治世界了吧?”

    “最高领袖的指示,有备无患总是比较方便,虽然我们没有装配浑沌火弩,但是还是有配带火箭筒啊!”

    “太研院的至理名言:高科技,始终获得最后胜利。”

    “可惜光炮一类的兵器被太研院限制管理,不能带出恶魔岛,不然早把这些兽人汽化了。”

    “不过我还真是从没见过配合度那么高的敌人咧,一个个主动朝火箭弹冲过来,要不是他们这么自动,其实有几颗弹头本来是射偏了……”

    局面有些混乱,不过总体而言,是懂得使用武器的五色旗,战胜了赤手空拳的兽人。人类再次凭着狡狯的智慧,守住了万物之灵的名誉。

    当然不是每一个地方都那么简单省事,并非所有五色旗小队都装配有这样的强力武器,在没有火箭筒支援的地方,就必须展开肉搏战。比起种种太古魔道武器,这是他们更不想展露出来的一面。

    “收机枪,出光剑。光盾队向前,挡住敌人攻击!”

    在光盾队以浅金色的光盾,挡下所有兽毛针之后,收起机枪的五色旗士兵自他们身后跃出,掣开手中光剑,舞着白家家传杀剑,朝兽人们奔过去。

    兽人们怒吼着再次发射兽毛针,如此近距离之下,又没有修练大地金刚身,这些人类应该要立刻倒地毙命才是的。

    然而,五色旗士兵未等兽毛针射到,就立刻蹲了下来,手中蓝白色光剑急舞如盾,将兽毛针尽数格打弹开。只是,百密也有一疏,况且人人修为有别,并非每个士兵都有能力格打这些夹劲射出的金刚兽毛,只要是给射中的,身上立刻穿了一个杯口大的圆洞,血流如注。

    流血并不是没有代价,因为当他们将第二波兽毛针拦下,双方近距离相对时,第二波的五色旗士兵杀到,以不同方式出击。

    “压元功运劲,螺旋气弹,发射!”

    第二波出击的士兵,都是五色旗的压元功好手,他们操纵气压,将体内真气凝缩成丸,一齐射出。虽然射程没有兽毛针远,但在连番策略拉近两边距离后,兽人们便处于射程内的最大杀伤力位置,当这样的螺旋气弹密集发射,即使是练有大地金刚身,也是禁受不住,兽人们痛嚎溅血,受伤后退。

    “光剑队,杀敌!”

    没有浪费半点时间,本来蹲跪在地上以光剑挡兽毛针的第一波士兵,立刻挥剑攻上,即使是已经受创的伤兵,也毫不犹豫地拔剑上前,趁着兽人们金钢身露出破绽的短暂时刻内,蓝白色剑刃狠狠地刺穿敌人伤口,让兽人们在不甘与悔恨的吼声中,巨硕身躯轰然倒地。

    以这样的策略,五色旗逐渐歼灭着侵入城中的兽人部队,看似占上风的他们,其实却并不好受,因为仍有兽人以不知名的方式被转移送进来,而源五郎又以天心心语向白千浪送来新的任务。

    “大家听好,妮儿小姐和源五郎先生正在和强敌奋战,一时间抽不出手来,但是现在有一批新敌人,正在协助花家进攻,除了扫除地雷之外,估计他们有能力潜入城墙之下,如果被他们破除了结界法阵,相信我们会十分不利。”

    白千浪顿了顿,道:“这批新敌人,估计就是前些日子常常在北海之上,拦截当家主货物,害得世家损失惨重的倭人,对于这群日本鬼子,我们立刻就要他们知道厉害!”

    这番命令立刻有了回应,只是虽然人人应诺,但谁也都知道,除非先把这群敌人摆平,不然也没有余力回去顾及前边的战局。

    局面看似一时间难以有个结果,却在不久之后有了改变。造成情势变化的起因,一开始并没有被人发现,因为在混乱的此刻,完全没有人去留意朝基格鲁那个方向是否有异变。

    其实,即使有专人监视,恐怕也难以发现那一抹体积虽小,奔驰起来却疾逾快马的黑影,以惊人的高速,在顷刻间翻越山岭,朝这边逼近过来。当它逼临城下,似乎注意到了城墙的异常,却也没有停步的打算,低鸣一声,就往城墙攀爬上去,四爪齐动,加上背后翅膀助力,眨眼功夭就到了城头,轻轻一翻一跃,一下翻滚,就给它这么进入了北门天关。

    从无人的城头静静地往下望去,尽管混乱的场面难辨敌我,但它仍是立刻找出了自己的目标。凝望着那些僵尸般迟钝的东西,小雷深沉的墨色猫瞳,渐渐产生了变化,除了散发出一股对生人血肉的高度渴望外,猫瞳亦开始变色,从原本的黑暗如墨,逐渐转换成彻底的金黄色。

    “喵呜……”

    仍无法发出有意义的声音,但却听得出来,它显而易见的喜悦。这次被重创之后,又落入另一个麻烦的宿敌手中,没有大肆吸食生物血肉精华,回复自身原形的机会,现在不但遇到大批猎物,而且还是修练过武术的改造兽人,对自身的助益远远高过其他。

    又是一声细微的猫鸣,如果听在旁人耳里,或许会以为这头纤细可爱的小猫在发声撒娇,但只要看到它现在做的事,绝不会有人相信这头比恶鬼更凶猛的恶兽,只是一只小小的蝙蝠猫。

    从城头跃下,翅膀鼓劲一拍,轻而易举地安全降落,之后,它在几条街道间迅速奔走,找寻那肉眼难辨的缩小符纸,舌头一舔,直接就咬入口中。

    符纸的发光,代表又有一头兽人要藉此传送过来,专挑发光符纸吞咬的它,则开始进行消化。不是*胃,是*勉力凝运起来的天魔功,只听得惨叫声起,那些可怜的牺牲品已经整个被它吸蚀完毕。

    最初的百余个,因为效果不完全,吸蚀劲道来不及将全副巨体消化,所以还有大量鲜血溢出嘴端,但随着体力渐渐回复,吸蚀劲道增强,当它能把牺牲品吸蚀殆尽,却没有半滴鲜血溢出嘴端,小雷就开始转移目标。

    吸蚀生物血肉,是补充自身元气的重要过程,但是将血肉、骨头硬生生地撕扯开来,享受那种碎裂的声音,以猎物濒死前恐惧、求饶的情绪为乐,这样却会让它感到一种精神上的饱足,也因此,当它回复了狩猎的能力,这头蝙蝠猫便放弃了寻找符纸,而将目标转移到正四下攻击破坏的兽人身上。

    比那些虎头、豹头兽人更敏捷的速度,小雷一下翻滚跃起,落在兽人们肩头,迅雷不及掩耳间,就往他们颈项咬去。即便是枪弹亦难以损及的坚硬肌肉、皮甲,却在这小小猫齿的噬咬下,显得不堪一击,大量黑血喷洒而出,跟着就汽化作漆墨般的黑色浓烟,整具金钢也似的壮硕身躯,眨眼间便给吸蚀成活骷髅一般。

    事情发生得迅捷无伦,尽管侵入城内的兽人们,已经开始大量地被削减数目,但浓烟、火焰流窜四处,一时间并没有人发现这些异变。

    城内城外,陷入各自的混战中,无论要评判哪方占优势,都还嫌太早了些。

    就团体战的方面来说,双方互有高低,在彼此奇谋尽出的情形下,不管是哪一方都在胜利之路挣扎前进。

    目前指挥花家大军攻势的,是身在大后方的花天邪。从一开始,他就固执地不肯释出指挥权,然而,以个人而言,他也有胜任一名中级指挥者的才干,配合公瑾已经预定好的战术,他的指挥没有任何失职之处。

    公瑾并不敢低估五色旗的能耐,早在九州大战时,就已经被誉为人类的最强兵种,又尽得白家太古魔道的先进设备,虽然五色旗中最强的魔法炮兵团并未驾临北门天关,却也已经是极其具威胁性的强敌。

    只是,两千年来,白鹿洞也没有荒废时间。众多长老们在陆游的授意下,着意钻研东方仙术的应用技巧,像这样的空间转移术活,就是其中成就之一。以符印为媒介,将符纸缩小之后附于鸿雁身上,当它们飞过北门天关时,缩小的符纸便会洒落,成为使用空间转移之术的辨识座标。

    北门天关重修之后,以雷因斯在魔法文明上的发展,就是加入什么结界法阵的设计也不足为奇,也就是因为顾虑到这一点,公瑾才特别看重由内部破坏的战法。但这战术未经过实战测验,如果传送失败,可能还没上场就已人间蒸发,即使成功,要在五色旗的严密防卫下制造破坏,送进城去的精锐部队,也必须是千中选一的武学好手。

    要达成这种任务,单凭第二集团军的力量并不足够,必须要动员当前白鹿洞的菁英好手,然而此举牵涉太大,若是失败,目前白鹿洞的年轻菁英将为之一空,非百年时光不能弥补。这样的代价,公瑾自然是顾忌良多,一直由他便宜行事的师尊陆游,也不可能对此默不作声。

    不便使用白鹿洞好手,公瑾曾将人选目标移至龙族。倘使由龙族好手担任突击队,胜算绝对大为增加,但却因为紫钰的明智抉择,令得公瑾打消主意,最后,却是主动前来商议合作的石崇,派出世家中金刚堂的改造战士,来担任这项高危险任务。

    照常理判断,这一支潜入部队的命运,几乎是必死无疑。石崇不可能不晓得这一点,却毫无保留地派出金刚堂高手,慷慨程度简直令人难以置信。琢磨不透他企图的公瑾,为了要增加己方应变筹码,所以才出动紫钰压阵。

    这一点,在紫钰亲身来到花家阵中,看着那批道术部队,还有活像大批僵尸聚在一起的金刚堂高手时,她已经完全明白了。

    二师兄的思虑既周详且缜密,之前她虽然知道会使用空间转移的术法为主要战术,却没有想到师兄竟能在这战术的最关节处,找到如此适任的执行部队,然而,为了赢得这场战事,居然要和石家联手,这代价是否划得来,就非常难说了。

    与二师兄相同,对于石崇会主动要求合作一事,紫钰也感到很不对劲,却偏生也无法确定石崇究竟有何图谋。虽然她长于兵学,但是在阴谋计策上钩心斗角却非她所能。看着那一队队的改造战士,在白鹿洞道术部队的施法配合下传入北门天关,她想不通石崇为何能毫不在意地让手上这张王牌曝光?数千人的改造部队,他能这样随意舍弃,手上实力到底强到什么程度了?

    花天邪的反应也很奇怪,照理说,石家与花家素来不睦,以这人的倨傲个性,看到石家金刚堂部队忽然出现在此,应该会发怒如狂才对。但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眉头一皱,就不再多所言语,这点实在是很奇怪,而在他把指挥权完全把持住的情形下,自己能做的其实并不多。

    本来自己也曾想要主动请缨,亲身担任传送入北门天关的特殊部队指挥者,但是这个传送术法的成功度只有八成,而且随着施术者的体力损耗而减低,有两成的改造部队就这样失落在时空缝隙,就此人间蒸发了。

    结果,在万般没得选择下,自己只好提起朱枪,实际对战上这名自己不愿意与他为敌的男子。

    “上次如果没有师兄您的帮助,我族族人就会承受重大的伤亡,这点始终没有机会向您道谢,真是惭愧。”

    当初与天草四郎敌对时,若非源五郎出手,与紫钰同行的龙族人早就死个干净,为了此事,紫钰自觉欠他良多,现在又要和他动手,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不用客气,如果师妹真的肯赏脸,就……就请让到一旁,我并没有什么时间与你交手啊!”

    源五郎本来想对她开点玩笑的,但是脸上那一脚到现在还痛着,倘使再对眼前的美人胡说八道,气得妮儿丢下战斗冲过来再补一脚,那可真是吃不消。

    “事已至此,多言无益,请师兄小心,我得罪了。”

    枪尖晃动,荡出无数朱枪幻影,紫钰手腕一振,既狠且疾的一记攻击,就朝源五郎刺去。

    (真是麻烦,就不能让别人来替我一下吗?如果那头猴子在这里就好了,最起码也是两个有兵器的对砍,好过我这边空手入白刃……)

    心中抱怨连连,源五郎却也没法可想,以九曜极速闪过枪尖。事实上,这样的对战安排,确实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妮儿的天魔功,对于各类毒素都有防护效果,郝可莲的毒功碰上她效果大减,而适才一现而逝的碧火,似乎她也没有打算再次使用,仅是以毒功配合天位力量,与妮儿对战,被天魔功逼至下风,看来只要妮儿小心敌人的阴谋,就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自己这边的情形,就有点不太妙,紫钰好像打着拖延战术的主意,一招一式,朱枪威力内蕴不吐,使的不是焚城枪,而是传于白鹿洞三十六绝技之一的“回风柳枪”,取其曲柔变幻之意,虽非什么强横枪术,却是极具韧性、破绽甚少的一门枪术,凭着紫钰的实力,蓄意使用这种不胜不败的缠人战术,确实让源五郎疲于应付。

    (这样拖下去可不行,让那个花残缺闯进去,我方伤亡惨重,这一仗可就输了,说不得,用九曜极速先把她甩脱,赶去解决花残缺吧!)

    使用九曜极速的顶关身法,是可以甩脱紫钰的,但是当源五郎打算将这主意付诸实现时,紫钰却忽地一笑,撤枪后退,枪尖指向正在激战中的妮儿背后,散发出无匹锐气,跟着又散去这股锐气,重新挺抢来战。

    紫钰的意思很明白,虽然她追不上九曜极速,但只要源五郎一走,她绝不会笨得去追,而是立刻掉头,与郝可莲联手将妮儿先解决。没有了人情顾虑,她可以尽量放手施为,妮儿虽然不弱,但在她与郝可莲全力夹杀下,相信不会有什么好收场。

    对于这个威胁无计可施,源五郎唯有放弃先行遁走的计划,继续和紫钰打泥沼战。

    (真是的……打起天位战,我们这边就是人手不够啊,稷下那边到底在干什么?随便派几个人来都好啊,还有那个白家老大,这么喜欢作战的话,为什么现在不出来动手?这里正需要人啊!)

    对于自己的处境无能为力,源五郎在闪躲朱枪之余,绞尽脑汁,开始想着突破这窘境的方法……

    在北门天关的一场大混战中,所有天位高手都忙于自己的战场,即使是源五郎,在分身乏术下,也无法兼顾全局,然而,却还是有人以冷静的眼光,注意着战场内的每一分变化。

    倘使周公瑾在场,这样的角色非他莫属,但将目光在数对天位高手中游移的他,却是一个众高手未曾放在心上的小角色,花字世家主人,花天邪。

    对部属们下达种种战术命令,在花天邪毫无表情的面孔下,心情正无比地激荡,一下热切难耐,一下又强烈地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该这样做?真的要这样做?

    当日隐先生所说的计策,在他脑中不住盘旋,一字一句都深深嵌入心头,要成大事,就不能心慈手软,多所顾忌。

    但是……

    不自觉地,花天邪握紧了双拳,紧握的程度,让指甲将掌心划出血来,在天位战与群体战争激烈进行的同时,他心中的挣扎,也殊不亚于周围的任何一场战局。

第七章 苍龙心法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三月雷因斯稷下王都

    有能力接收太古魔道电波传讯的单位,在稷下也只有大研院了,在新任院长隆。爱因斯坦的命令下,这道刚刚收到的急报,以第一时间转呈象牙白塔。

    “三月三日上午七点十二分,北门天关爆发战事,敌军人数约十五万,内中混有石家金刚堂特殊部队,藉由东方仙术的空间转移咒法,已侵入北门天关之内,与五色旗激战。花残缺、郝可莲、敖紫钰三名天位武者,与守将对战,我方处于不利局面。”

    这算不上求援,仅仅是单纯的信息报告而已。同样的消息,在花家军队开始出现在峡谷开口时,魔导公会的观察使者就用特殊术法,将消息传回稷下。

    即使是天位高手全速飞行,要从稷下赶到北门天关,也绝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纵然是练有九曜极速的源五郎也是一样。至于像白起那样,以绝顶天心意识疯狂暴催本身速度,一日夜间往返北门天关,这种事并非人人皆能,更可以说是不要命的行为。也因此,现在才要调派高手过去支援,已经来不及了。

    “伤脑筋,本来希望那边能撑久一点的,敌人看来也很不简单啊……”

    看着报告的小草,不住揉着困扰不堪的眉头。一般的兵学常识,要攻破北门天关这样的要塞,通常得要花上十数日、数月到数年的漫长时间,有很充裕的时间送去补给品、派遣援兵,哪知道周公瑾果然是当世奇才,花家部队还没到城下,北门天关的防御线就已经被攻破,令得现在城内、城外战成一团。

    事实上,稷下这边也有难处。虽然因为一场内战,令得稷下如今数名天位高手汇集,但最应该拿主意的兰斯洛,已经有数日不见人影,全然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枫儿在内战中受伤不轻,而且因为某些原因,估计没十天半个月是无法离开病床,枉论出手参战。

    与枫儿一同来到稷下的大雪山子弟兵,现在由华扁鹊代为管理,这也是她迄今仍逗留不去的一个理由,尽管如此,要请动这位恶德医生充当援军,赶赴北门天关,那可是千难万难。

    韩特应该也是一个适当人选,不过这家伙数日前受聘于二哥,出海去护送货物进港,现在联络不上,要赶过去也太晚了。

    如果因为这样,被敌人攻下北门天关,那可真的是丢人了。自己对此并非毫无准备,事前已经请求梅琳老师相助,她也已答应,可是,为什么到现在还没个踪影呢?

    自己转化成天魄的时间还不长,估计再有个一、两年时间,黑魔法的修为才足够运使五极天式。除了自己,梅琳老师是唯一懂得使用五极天式的人,有她出阵,配合对其余魔法的理解,要协助源五郎守住北门天关,应该就不成问题。

    嗯……不过梅琳老师实际动手起来,到底是什么样子呢?自己虽然说是她的弟子,却也从没看过她以魔法与人战斗的模样,想起来……实在是很好奇呢……

    稷下城中,小草担心的事,同时也在源五郎的脑中不断闪过。以他个人意愿来说,是希望待在城头上指挥,而不是在半空中与敌人作战。事实上,身为一军之将,不在自己的岗位上指挥,却跑去与人单挑打肉搏战,这本来就是一件荒谬绝伦的事。

    (幸亏飞龙骑士团没有跟来,不然就真是头痛了。)

    飞龙骑士团如果出现,那是很强大的空战力,虽说北门天关也有地对空、空对空武器,但是面对体积这么样庞大的飞龙,对付起来肯定很伤脑筋。

    源五郎以小天星指,配合白鹿洞武学对敌,由于紫钰不愠不火地使着枪,杀意不强,所以他所肩负的压力并不重,不过,城内明明已经接收到自己的心语传讯,五色旗却没有任何动作,让那群忍军仍在地底进行破坏工作,这就可见城内战况的恶劣。

    方自思量,忽然有一道心语讯息传来,由城内魔导公会的魔导师所发,大致说明了城内现在面临的困境。

    (好家伙,周公瑾居然和石家联手!这下可麻烦了,不但忍军没人应付,我还得要设法清掉敌人的道术部队吗?)

    越来越感伤自己为何如此多劳,源五郎心念急转,既然一时间找不出紫钰的武功破绽,就只好设法让她心乱,来速战速决了。从过去的经验来看,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嘿,紫钰师妹,为什么只有你孤身一人上阵呢?堂堂龙族族主,居然没有族人跟从,实在是有失身分。”指尖射出剑气攻敌,源五郎笑道:“是否因为师妹你已明白,龙族中尽是一些涂不上墙的烂泥角色,带他们出来闯荡,只会让自以为是的龙族更快败亡,而护不了他们的你,也只会被证实是个无能的族主!”

    挑衅的语句,直指紫钰的心防,让她立刻变了脸色,枪势因为怒意而有了一分窒碍,却也多添三分狠辣。

    “不过也难怪,因为你确实就没有什么脑子。上趟碰面时我就已经提醒过你,你的恩师和师兄绝对没有你所相信的那么单纯,结果这次我非常地失望,因为你还是甘心受他们的利用,不辨是非。嘿,听说在远古时代,所谓的龙,其实也就是蜥蜴的一种,会否因为这样,你的蜥蜴脑子始终做不了人性思考呢?”

    挑拨言语慢慢生效,紫钰枪势中那股圆转如意的感觉渐失,取而代之的,是属于焚城枪的刚烈气势。这点正合源五郎的意,虽然说焚城枪法威力奇大,不好应付,但只要能接得下来,在转折之际破绽必多,自己就能藉着这些机会,暂挫强敌,设法解开窘境。

    以紫钰以往的个性,可以挑拨她情绪的言语实在太多,虽然她在升龙山一段时间进修后,武功似有提升,但不可能连个性都改变过来。该说的话说得差不多,接下来还能发挥刺激效果的话题,也就只有刺激她的性别意识了,这作法自己可不喜欢,但现在确实没法可想。

    “其实你一个女儿家,何必这么辛苦地出来闯荡呢?就算你真的能闯出些什么,你的族人就会因此肯定你了吗?哈,还记得我们家老大兰斯洛吗?枯耳山上惊鸿一瞥之后,他对你可是念念不忘喔。”

    当日在枯耳山上,兰斯洛与紫钰敌对,领悟天位奥义,初施展天位力量时,以天魔功发出的腐蚀刀劲,令紫钰胸前衣衫尽裂,春光外露,这对她而言是绝对的耻辱。兰斯洛曾对有雪、源五郎说过这件事,现在源五郎旧事重提,紫钰果然怒不可抑,转守为攻,火般灼热的焚城枪劲扑天袭地攻来。

    源五郎瞬间只觉得压力大增。纵然在紫钰手里未能发挥完美威力,焚城枪法的杀伤力仍是不容小觑,再配合上龙族武学的爆破劲道,九曜极速应付起来非常吃力,源五郎必须要加倍鼓劲护身,才能在焚城枪的攻击下得保不失。

    不过,虽然威力骤增,但在源五郎眼中,紫钰的破绽也慢慢显露出来,只要能挨下焚城枪的攻击,再把握住这些破绽,他就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

    (唔,是时候了,来个最后一击吧……)

    心念一动,源五郎大笑道:“我们家老大就快要登基啦,他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身边后位还是空着呢,师妹你与其在这里没意义地打打杀杀,要不要考虑直接嫁给他,当个一国之后,成就肯定比现在高啊!”

    紫钰以女子之身,执掌龙族所承受的辛苦,源五郎自是料想得到,现在以这样的说法,同时贬低她的武者尊严与性别,肯定会让她气得失去常态。果然,紫钰几乎给气白了脸,怒叱一声“胡说”,焚城枪势如浪袭来,强大的爆破劲道,像是无数龙牙的噬咬,将源五郎的护身气劲攻破,留下兽噬伤口,血花四溅。

    (机会!)

    料准了紫钰盛怒下的攻击模式,源五郎拚着受伤,九曜极速一闪一晃到了她身前,利用她枪已刺在外门的时刻,小天星指疾刺出如雨剑气,攻向紫钰面门。

    照计算,这一击虽不会让她致命,却也会造成相当创伤,特别是头部遭到袭击后,天心意识运转不良,更加难以驾驭焚城枪,紫钰就非退出这场战事不可了。

    精巧的计算,为源五郎制造良机,然而,就在他将要得手的刹那,紫钰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势,忽然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怒容尽敛,一种难言的沉静感出现在面上,与她适才激怒表情全然不符的是,她甚至还露出了一抹微笑。

    “我不得不说,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天野师兄应该已经感受到我的改变,却仍不肯信任感觉地用这激将法来试我。难道……在二师兄和你的眼中,我真的是一个愚笨到无可救药的肤浅女子么?”

    一句话入耳,源五郎怎还不知道大事不妙,而更令他吃惊的是,紫钰竟然毫不在意地撒手弃枪,改变朱枪刺至外门,不及回防的劣势,迳自以一双素手出击。

    双腕一翻,强烈气流激起,正是龙族神功“升龙气旋”,而配合着紫钰新修成的内力,登时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奇效。

    正面承受气旋的源五郎,心头则更是诧异,龙族绝学他虽未修练,却是知之甚详,这套升龙气旋的运使特征,他过去曾亲身体验几次,却从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尽管气旋疾风呼呼狂吹,心中却反而产生一种被隔绝的至静感受,好像要把整个灵魂都掏出躯体的强大吸力,令得自己心神俱震,再也拿不稳势子,给扯得身形大乱。

    (不对,不是普通的龙族武功,她另外得到了什么新力量,怎么会有这么强的效果?)

    已经来不及多想了,在发出升龙气旋后,紫钰双掌乍合乍张,十指若莲花绽放,一股强劲之至的压迫感,从里头迸发出来。

    (念在前几次的情分,别下杀手吧……)

    与源五郎相同,紫钰有必须速战速决的理由。习得苍龙心法后,今日是首次在实战上使用,但升龙气旋才一发出去,小腹丹田就隐约传来痛楚,足见风华的警告所言非虚,如果再持久战下去,对自己恐怕会很不妙。饶是这样,她仍然扣下几分力,不愿意就此杀了这名数度帮助过自己的男子。

    小天星剑在升龙气旋影响下,准头大失,紫钰稍一侧头,凌厉剑气自她发畔激烈削过,数络发丝飞散,剑气射向身后的天空,而她则趁这敌人空门大开的良机,将苍龙心法中杀伤力最强的斗气炮,朝源五郎身上轰发过去。

    “哇……”

    鲜血狂喷,正面被龙族神功直击,什么护身斗气都给撕毁破开,源五郎几乎以为自己要四肢尽断,毙命当场,整个人连漂浮空中的能力都没有,断线风筝似地向下方飘坠,消失在乱军之中。

    另一边的妮儿似乎对这变化甚是吃惊,要赶过来,却给郝可莲缠住,分身不得。

    斗气炮的使用极损气血,如果使用者下定决心,甚至可以说是苍龙心法的最强杀着,紫钰初次使用便建奇功,只是一股像是要掏干体内精气的耗损,令得她一阵晕眩,丹田里的痛楚更是明显加剧。

    (真是不甘心,如果这真是龙族族主的神功,老天为何这样不给我公平机会?

    既要我有缘修练,却又让我受到这样的限制?我……真是不服气。)

    勉力将胸口的烦恶感镇压下,手腕一振一吸,让朱枪重回掌中,紫钰以天心感应搜寻源五郎的踪迹。这人足智多谋,即使他受了伤,也不可太过轻视。而当紫钰的天心扫描一无所获时,她不由得后悔自己适才出手太轻了。

    (没道理啊,他整个护身真气都被我破去,近距离挨了斗气炮,这样的重伤,怎么可能还能保有天位力量,躲避我的搜查?)

    念及此处,不由暗叫自己糊涂,当日与天草四郎对战时,源五郎曾露过一手不知名的卸劲功夫,当真是妙到颠峰,如果他重施放计,在护身真气被破之时,全力卸劲化气,虽然仍是受创,伤势却远没有表面严重。

    (如果他还有天位力量,藏匿不出的目的是想要伏击我吗?不,他的企图是……)

    发现得晚了一步,而地面上连接响起的惨叫声,证明了紫钰的想法。以天位力量对付一般人,将普通兵丁大肆屠杀,这种事源五郎自是做不出来,然而,把对象换成那群不请自来的忍军,那又另当别论。

    通晓这群忍军所使用的异数,以源五郎兼修部分忍术、东方仙术的博学,要做到与他们一样的遁地术法可说毫不困难,只见大量的断肢血雨疯狂地冲天洒出,地下更不住传来惨呼声,显然是终于逮到机会的源五郎潜入地底,清除这些试图瓦解北门天关结界的忍军。

    “是在挨我一击的时候,想出这个主意的吗?天野师兄,你的应变之快,真是让我佩服啊……”

    虽然对这些来历不明的陌生人不具好感,但既是友军,紫钰便要试着停止源五郎的攻击行动。然而,一个念头在她脑里闪过。

    (这些人的样子,像是典籍中所载,海外岛国日本的忍者军队。不论是二师兄或者花家,都没理由和日本有联系。而当今风之大陆上,能从海外调来军队的是……这么说,天草四郎就在附近吗?)

    在妮儿与劲敌交手时,城内除了两边军队在作战,也另有一场追捕战。

    追捕的那一方,较妮儿早一步来到北门天关,却因为目标物隐匿气息,玩着捉迷藏的游戏,结果浪费了不少时间,这才追踪到目标。

    “小雷,你跑到哪里去了?快点出来!”

    清脆的孩童嗓音,在杀声震天的战场上,分外觉得刺耳,许多人不由得动作一顿,寻找发声来源,看看为何已经疏散民众的北门天关,仍有孩童在街道间乱跑。

    烟雾弥漫,火光闪动,现下的能见度并不是很好,加上一人一猫动作均是极快,旁人仅能看到两道影子一闪即逝,瞧不出什么其他东西。

    不过,当烟雾偶然露出空隙,人们看到那名俊美无双的男孩,绑成马尾的长发在脑后摆动,腰间斜配着一长一短的双刀,脚下踩着草鞋,像乘风踏云一样,几乎足不沾地的飞驰着,一举一动,像极了神话中的仙童,刹那间的美景,让所有人都看呆了。

    “哪……哪里跑出来这样的人啊?”

    “情形不太对,立刻回报给源五郎大人。”

    “别扯了,源五郎大人现在大概也分身乏术,告诉他没用的。”

    “稷下为什么不派援兵过来啊?”

    众人的问话,显示他们的顾虑与担忧,然而,这些问题并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结界的负担承受小了许多,源五郎大人将那群贼人干掉了很多啊!”

    北门天关的结界法阵,是源五郎在重修建筑物时候的设计,将整道关墙的建筑,与山川地脉合而为一,即使是天位高手的轰击,也能够撑上一段时间,不至于轻易被人轰开关墙,让大军杀入。

    当初虽然有料到,白鹿洞那边有擅长破除给界的东方仙术高手,因而源五郎也有了应付之策,但却没有想到敌人会调来忍军,以他们独特的破结界符,直接由地底断绝关墙与地脉气流的联系,如果不是源五郎立刻下去干掉敌人,北门天关的结界就岌岌可危了。

    “实在是太乱七八糟了,身为一军之将,战时不能指挥,居然沦落到要出去与敌人单挑,世上哪有这样的战法?”

    进行到这样,五色旗的一个弱点就曝露出来。他们在面对突来变局时,每个五色旗成员无疑都有绝佳的应变能力,立刻各自为战,不落下风,但总体说来,能够站出来指挥整支队伍的人才却不多。

    总指挥源五郎、妮儿不在,还有一个副手白千浪可以代理,可是当白千浪本人也为着城内发生的巷战打得焦头烂额,跟着接替的中级指挥,才能与效率上就差很多。

    而当这样的感叹一出,众多忙碌中的新兵都大有同感,纷纷点头。

    “是啊,我们应该把天位战力和指挥人才分开的。”

    “说得对,这样一来,指挥的人继续指挥,天位战由天位武者去摆平,那样就很理想了。”

    五色旗以外的新兵,多数都是来自稷下的贵族,平时在稷下学宫里辩论惯了,现在虽然打得天昏地暗,但一有机会逞其辩才,仍是逮着机会就发表议论。

    “很可惜,这个构想有一个大缺点,以现在的局势,如果一个优秀将领没有足以护身的武功,早就被敌人的夭位剌客暗杀身亡了。与其想这种主意,还不如想想要怎么增多我方的天位高手比较实际。”

    沙哑话音自后方传来,众人回头看去,这才见到出声的竟是源五郎。不知是什么时候回到城头,衣衫褴褛,模样瞧起来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干什么?我现在的样子很狼狈吗?”

    对着众人的目光,源五郎没好气地回答。通常有能力运气护身的高手,都会在体外数分至数寸形成气罩,免得敌人猛招临头,虽然保住躯体无伤,但浑身衣衫却给震破撕裂,赤身裸体地和敌人动手,就算赢了也从此没脸见人。源五郎的护身真气虽强,却也不堪紫钰的斗气炮近身一击,给轰得披头散发,嘴角溢血,身上的丝绢衣物更是千疮百孔,惨不忍睹。

    “不只是很狼狈,是简直狼狈到糗了。”

    士兵们的这个诚实评价,还不至于让源五郎怎么样,真正受不了的反而是夸奖。

    “源五郎大人,真是看不出来,您的皮肤比女孩子还要白呢。”

    正自全力运功镇伤,听见这样一句,源五郎险些给闹得经脉大乱,鲜血狂喷,好半晌才让胸口烦恶感稍减,仍不忘补上一句“哪个家伙再给我乱看不该看的东西,我在出去对战那个蜥蜴女之前,绝对会先扭断他的脖子”。

    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闲下来讨论,因为才把几个临时性命令发下,源五郎连回头多看一眼城内巷战,找寻花残缺踪迹的时间都没有,就得重新飞上天去,迎向朝这边高速飞来的紫钰。

    以杀伤力来说,紫钰可比花残缺危险得多,结界法阵能承受花残缺的一击,却多半挡不下紫钰全力而发的一记斗气炮,为了防止整体战线崩溃,只有硬着头皮去挡敌人了。

    (白鹿洞和龙族武学我都蛮熟的,没理由忽然冒出一个我完全不知道的东西,嗯……真的有这种东西吗?白鹿洞是不太可能,而龙族那边……呃,该不会是从海外迎回了苍龙心法吧?)

    对于这项只存在于风之大陆耳语传闻中的绝学,源五郎头痛不已,特别是想到传说中苍龙心法、焚城神枪合璧之后,那个“歼天者”的传说,就不由得令他强烈不安。

    (白鹿洞怎么会让她去练这种东西?不过,如果真的是苍龙心法,依照传说中苍龙心法不利于女子的特性,我不是没有机会啊……)

    这样想着,源五郎已与紫钰正面接触交锋,这一次,打定主意速战速决的她更不多话,焚城枪法直接刺了过来。而不用再行保留,她运起苍龙心法,让龙族两大绝学正式合而为一。

    (苍龙心法,我族的镇族绝学啊,传说你曾在炎之大陆辅佐轩辕皇帝成就霸业,现在,身为赤龙神子孙的我向你祈求,请把你的力量借给我,让我多支撑一点时间,战胜眼前的敌人!)

    衷心的祈愿,立刻就转化成实质威力出现。过去,紫钰以白鹿洞心法运使龙族武学,虽然藉由柔韧真气减少了对自身的负担,延长使用时间,但龙族武学至霸至强的杀伤力,也因此而减弱不少,现在配上正统龙族内功,焚城枪法登时有了进化似的改变。

    在前几任龙族族主的手里,焚城枪法每次轰出,都带有惊人声势,彷佛刺出的不仅是一支枪,而是一座爆发中的火山,一头狂怒中的火龙,以战无不胜的凶猛气势,将所有敌人粉身碎骨。但在与失落数千年的苍龙心法会合后,远古时代龙族绝学的真面目就重现了。

    与紫钰正面敌对的源五郎,感觉最是明显。当紫钰一枪刺出,一反过去的澎湃声势,这次是什么气势也没有。也不是像白鹿洞武学那样的平淡恬和,自然天成,而是像一道浪头袭来,周遭空间就像是被封锁一样变得无声无息,脚下空荡荡的,整个人好似被困在升龙气旋的中心,拿捏不住身形。

    更高明的是,虽然眼里看得到,紫钰的朱枪似慢实疾地刺来,源五郎却知道,自己的感官正受着苍龙心法影响,所有的方向感、距离感,都已不再可*,所感应到紫钰距己的距离,完全是个错误数字,倘使自己照看到的东西去攻击,肯定一招之间就横死在焚城枪的威力之下。

    (真是了不起呢,明明只是小天位,却能开始产生强天位以上,操控周围方向磁场的特性。只要能使用这个技巧,就算不用龙之枪,小天位里头也几乎没人是对手。要不受这个技巧影响,白家的武中无相可以做得到,除此之外,就只有强天位以上的天心意识了。但是……两样东西都不该有的我,要怎么撑过去呢?)

    很快地,源五郎有了主意,在紫钰的枪尖及身前,他将小天星剑的剑气狂舞不休,在周身洒下一层密密麻麻的剑气护网。

    明明刺来的只有一枪,源五郎却像是在同时防御四面八方的箭雨,将剑气舞得密不透风,在一般情形下,这自然是愚蠢的笨方法,但是,当眼、耳、鼻、舌等感官全都不可*,无从进行防御时,这个笨方法就能收到奇效。

    焚城枪的爆裂劲道刺至,与源五郎布下的剑网一触,被抵销三成劲道之后,立刻撕裂剑网而入,再碰到紫微玄鉴的化劲法门,将枪劲再消去五成,最后的两成才从源五郎臂侧撕爆过去。

    紫钰的苍龙心法初学乍练,尚未臻至完美,也因此,当她收枪回招,预备出招之际,本来的空间结界就有破绽。“嘶”的一声,整个被封闭的空间像是出现了裂痕,解除了原本的静寂状态,回复正常。源五郎的左臂,爆裂出血,在鲜血激射中浮现龙牙噬咬般的伤口,深可见骨。

    (痛死了,浑身又是血又是汗,我怎么会狼狈成这个德行啊?白家的核融剑拳,是从龙族武学改良而来,但看来还是得有了苍龙心法配合后,龙族武学才回复原貌,核融剑拳只是放血放得多,好像没有割肉啊!)

    并没有再行出招,紫钰只是有些奇怪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天野师兄,你还真是个怪人啊。”

    “因为人的外表就妄下判断,这样是一种歧视啊,紫钰师妹。”

    “与您的外表无关,而是您的战斗态度。苍龙心法绝迹已数千年,直至你我交战为止,这是首次出现在风之大陆上,照理说没人知道它的特性,但您却知道了,要不然,您不会采取这样的防御来逃过一劫。”

    如果是别人,或许就不会注意到了,但正因为紫钰的聪慧,才让她在一击间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可是,这样子不是很不合理吗?完全没有泄漏过的神功特性,你却能抢先防御,唯一的解释,就是你可以全然不受苍龙心法的幻惑影响,换句话说,你有远超越我的天心意识,所以才能不受影响。意识决定力量,这也就代表……”

    对自尊心甚高的紫钰来说,要老实讲出“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并非易事,然而,像现在这样被人玩弄的不快感觉,却令她更难以忍受。

    “如果事实真的是这样,那我们这样打起来有什么意义呢?我的攻击、你的防御、我们的比斗,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啊!”

    意识决定力量,倘使源五郎真是拥有超越小天位的力量,以双方的级数差距,纵然紫钰全力出击,胜负也只会在瞬间决定,令紫钰惨败,既然如此,为何源五郎还要在这边惨兮兮地苦战呢?

    “所谓的真实,根本就不存在,只不过是人们为了想让自己相信,所编出来的东西而已。至于你所谓的意义……你身为龙族之长,却跑来北门天关,打这么一场与你龙族完全无关的仗,这又有什么意义了?”

    侧侧头,任一头挣脱束环的长发随意飘扬,纵使满身血污,源五郎的样子看来还是无比潇洒。但不管外型再怎么好看,他此刻严重负伤却是事实,在硬挨斗气炮后,不顾伤势加剧,潜地消灭忍军,适才再接紫钰的焚城枪,伤势着实不轻。

    更讨厌的是,虽然一直努力,但到底还是有人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所以才说聪明人讨厌啊……

    “就算没有意义,但是我们还是得在这里打个你死我活,如果你这么执着所谓的事实,也可以立刻离开,不过到最后你仍是会发现,人类并不是为了意义而活。”源五郎微微一笑,再次舞起了小天星剑,让剑气似盾笼罩全身。

    “你说的那些东西,我并不懂,如果你没有打算就此住手,那我们就继续战吧,我还等着摆平你,过去解决花残缺呢!”

    “我明白了,既然这样,那我们就继续战吧!”

    被人这样愚弄的感觉很不好,紫钰甚至感到一股怒意,不过,为了要向这个把自己小觑的人,证明他的错误,也就只有照他的意愿战下去了。

第八章 手足相残

    城外的战事,天位高手之间的激战,全然处于胶着的情形。五色旗虽然强,但在人数差超过五倍的情形下,纵有地利、器械之助,也是陷入了苦战,更别提那群在城内与兽人们战得头破血流的另一半五色旗士兵。

    倘使五色旗中最强的魔法炮兵团在此,应付兽人们或许会轻松许多,但话说回来,若是在城内大肆开炮,消灭兽人们的同时,也将结界法阵的建筑摧毁大半,让花家大军直杀入城内,这也是很伤脑筋的一件事。

    战事进行到现在,城内与兽人军大战的五色旗士兵们,又面对了新的危机。

    闯进城内的花残缺,因为没有魔法的相关知识,只好胡乱地进行破坏,摧毁所接触的建筑,以期破除北门天关的结界法阵。

    五色旗的士兵对他进行攻击,但效果却并不好。事实上,他们应该非常感谢,因为如果闯进城内的是紫钰或郝可莲,城内不是被焚城枪劲轰成废墟、就是毒烟毒物满布,成了人间地狱似的景象。然而,花残缺却是一个坚持自身道义与原则的人,绝对不做不必要的杀伤,对上士兵们的攻击,他的反击也仅是令他们的手足断骨,失去行动能力,并不致命。

    对于敌对的一方,他能保有这样的仁慈,无疑是一种很难得的人格特质,但在这同时,敌人却未必见得对他的族人与同伴有如此慈悲,如果看在某些人眼中,想必会觉得他很迂腐吧。不过,正如同主帅周公瑾对他的期望,不管怎么做,人只要忠于自己就够了。

    因为花残缺的关系,城内将主要力量调去,也因此士兵们并没有余力去注意,城内另外两个只会比花残缺更具威胁性的危险源头。

    动作迅捷如同鬼魅,小雷由快步奔驰,逐渐回复元气到可以全力飞行,拉开与追逐者的距离,趁机进一步狩猎目标。

    肉体上的每一分复原,都是吸蚀了一个生物血肉灵魂的结果。纯以食物分析来看,人类的灵魂较为滋补,但吸收血肉精华时,肉体坚实的兽人才是上上之选,眼下北门天关不但有大量兽人聚集,而且还是修练上乘武功有成的兽人,吸蚀起来的效果,远非其他生物所能比。

    尽管因为后方追捕者的穷追不舍,找不到什么机会继续狩猎,但先前吸收的血肉精华,慢慢消化后,已经足够将体内的伤势治愈大半,但是小雷放弃了继续疗伤的机会,它将吸来的能源转作它途,用来逼出一些它努力良久,数月前本已近乎功成的东西。

    不过,在沿途碰不到几个兽人,逐步来到人类的防守区域后,为了方便,也只好撕杀人类充数,特别是那些被人折断手脚骨,没有反击能力的人类,最是下手的好机会。

    连续再吸了几个人,却遇上五色旗一个小队的枪弹封锁。密集的枪弹扫射,并没有能伤及这头瘦小的蝙蝠猫,相反地,对着这只背生双翅的黑猫,士兵们却感到一种远胜过任何魔界凶兽的恐怖感,令他们不自觉地心生畏惧,极难得地往后退去。

    小雷的眼中发出残戾凶光,本能反应让它顾不得后方的追捕者,想把眼前这些人类给先行吞噬。过于明显的杀气,让士兵们清楚感受到它的目的,正不知道该如何抵御,一声清亮叫唤,自烟火弥漫中传来。

    “小雷,我追上你了,这次你跑不掉啦!”

    好不容易追来的宗次郎,当然不以为宠物会乖乖听自己的话,在飞扑接近过去时,手腕一振,强大罡气笼罩住小雷周遭,快速地往内缩紧,预备在把它困死时伸手一抓,轻易手到擒来。

    优秀的计画,似乎没有失败的理由,但是当宗次郎确认自己已把小雷锁住,伸手去抓时,他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如果宗次郎肯稍等片刻,当气网将小雷全身锁死时出手,就不会有这样的破绽了,然而,他却先一步伸出手去,要在小雷全身被锁死的同一刻,将它手到擒来,不浪费半点时间。结果,当他伸出手去,却看见小雷那细瘦的猫臂,瞬间伸长变大,手掌前端更是长成五根利爪。

    (它已经可以部分回复原本躯体,解除兽化了吗?但是……还是比不上我…

    …)

    对于眼前所看到的东西,宗次郎是这样做出判断,只是这个计算却出了很大的问题,因为对方绝不只满足于回复部分原形,在手臂复原之后,三根白亮亮的银针,迅速从它手臂中倒射而出。

    (怎会?就算它把北门天关里头所有生命都吸光,也不可能逼出封魔针啊?

    为什么它能做到?而且,这就代表……)

    要思索什么已经来不及了,因为迫出封魔针的它,立刻反身还击,要先解决穷追在后的棘手人物。手臂猝然伸长,像是橡胶制品一样的惊人伸缩性,狠狠地扫向宗次郎。

    宗次郎虽然紧急变招防御,却仍是迟了一步,在卸去那一爪大半劲道后被击中,倒飞了出去,入体的天魔功大肆破坏,逼得他立刻得坐下驱劲。到底是双方修为有别,论起修练时间和对天魔功的认识,他是比不上这个坏东西的。

    一击得手,小雷并没有再行追击,最主要的理由,仍是顾忌那名伤者了得,若是逼急了,他放弃疗伤,全力大开杀戒,不但整个北门天关要陪葬,就连自己也没把握逃出生天。

    若非给封魔针锁体,又与那个李疯子连续多次两败俱伤,绝不会沦落到这样的耻辱窘状。不过,既然已经摆平了追捕者,现在就可以继续进行狩猎,目前为止已经吸蚀了千多名改造兽人的血肉精华,那么也该是换换口味的时候了。

    对着眼前的一群人类,小雷的身形慢慢产生了变化,脱离原本的猫形,越来越像是人形,而由于它的毫不顾忌,浑身在变化同时,散发着惊人的强大魔气。

    随着力量逐渐回复,深黑色的魔气开始实体化,疯狂地侵蚀着所触及的一切房屋地面,魔气之盛,连正在关外奋战的天位高手们亦有所觉,但感觉最强烈的,仍是直接面对这头怪物的一小队五色旗士兵。

    “嘿……人类……”

    一声低吼,已经能口吐人言的它,就要杀上前去,估计在眨眼功夫内,就可以将前方的生物尽数吸蚀。无奈,这世上总是有爱阻人好事的破坏者。

    “大胆妖孽!不可多伤人命!”

    能够这样大义凛然地发出怒吼,实在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不过当花残缺惊觉此处魔气冲天,急忙奔超过来,见到一头狰狞魔物正要伤人,连忙出手阻止,秉持每一个白鹿洞弟子卫道除魔的本分,出手诛灭妖邪。

    虽然不忍太过苛责这个天位高手中最有侠义良心的好汉子,但是身在战时,他却抛开自己身为一军之将的职责,而以一个“人”的角度来行事,这点就有些让人啼笑皆非。如果他以“五色旗全是敌军,不关我事”的心理置身事外,他可以趁机轻易地破坏北门天关的结界法阵,另外,如果他出腿时不先预告一声,胜算或许会提高一点,毕竟双方实力根本就不成比例。

    (有天位力量的人类吗?嘿!太好了……)

    眼中冒出嗜血凶光,它猛地跃起,朝空中的那记箭腿主动迎去。

    将天位武者无情地撕杀,是它自从被封魔针锁体、又给卡特琳娜以圣魔联合封印之后,多年未能痛快享受的乐趣……

    除了城内,城外的激战也是毫不逊色,源五郎战得浑身是血,深深后悔自己为何不去学乙太不灭体,但是话说回来,自己可不像兰斯洛、白起那两个使用先天元气像喝水的怪物,若是把乙太不灭体当必杀技,说不定死得更快。

    紫钰毫不留手,想看看这人在焚城枪的威凌攻势下,能支撑到几时,另外一方面,她却也暗自担心,这人是否知道苍龙心法不应为女子所用的禁忌,因而故意用这样的苦撑法,想让逐渐难捱沉重肉体负荷的自己不战自溃。

    妮儿那边,她的天魔功无惧各种毒力,战起来占尽上风,可是一时间也难以压倒敌人。已经明显打定拖延的郝可莲,根本就不在乎底下花家子弟的损伤,横竖花残缺已经顺利进入北门天关,自己只要绊住敌人,当北门天关被破,顺势歼敌就可以了,不需要在此时多使用那不应该使用的力量,让人看出自己的秘密。

    只是,激斗中的四人,都对城内情势感到忧心。刚才那一现即逝的冲天魔气,委实非比寻常。

    “啊~~”

    就在局面一时混沌未明,一声惨叫划破天空,纵然是乱军杀伐之中,也可以感觉到里头的凄厉。一具浑身血污的躯体,自北门天关内倒飞而出,在空中洒出朱红色的抛物线,飞至一半,整只左手炸成碎片,极度凄惨地向下坠去。

    “那个人?”

    “是……花残缺吗?”

    “怎会?”

    手里不敢停,四大高手只是惊讶于花残缺的莫名重伤,而看他往下坠去时,不远处正有一道人影,踩着沿途士兵的头顶,高速朝这边飘来,看那身形,便是花家主人花天邪。

    (咦?看来这两兄弟之间还是有些兄弟情分的。)

    趁机出手把敌军主帅干掉,对源五郎来说不是难事,但因为杀了这人毫无意义,又希望给花残缺这样的正直之人一线生机,因此他视而不见,让急奔而来的花天邪,接住了他重伤的兄长。

    整个战局的变化,到此已经有快要脱出正常轨迹的感觉,但对于此刻正深深埋藏于土中,隐匿住自身气息,将所有战局都看在眼底的他来说,从现在起,一切才正要开始。

    “会有预算以外的人半途杀出,这真是意料之外,不过,看来反而更帮助了我的计画……潜藏玫瑰园中多年,也终于到了该揭晓的日子了……就希望那小子不会辜负我的期望吧……”

    在战场上,接住了兄长花残缺,花天邪眉头紧蹙,似是不解兄长何以受此重伤。

    “……天邪……你……快点离开……这里……好危险……”

    大量失血,又少去一只手臂,纵有着天位修为,花残缺也已奄奄一息。对方是有能力一招就撕碎自己一臂的,但它却仅是将劲道灌入,稍后才发作炸开,可见得它的凶残杀性。直到现在,他仍弄不懂那究竟是什么怪物,但既然这妖孽在战场上出现,已是花家最后希望的弟弟就有危险,故而他不顾己身伤重,竭力提出警告。

    兄长的真情流露,确实让花天邪心中有了些许震撼,但长久以来承受屈辱的怨气、不甘永远弱小下去的欲望,让他终究是下了决定。当犹疑的表情变得坚定,眼中闪烁出凶光,他的决定伴随说话一同出现。

    “哥……”

    已许久未有的称呼,让精神萎靡的花残缺为之一喜,却随即从弟弟眼中的凶戾之气发现不对。

    “当初……爹卧病的时候,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背叛我?”

    似是为了坚定自己的意志,短短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让人充分能明白里头的恨意,而在这番话入耳的同时,一道刮骨蚀肉的腐蚀异劲,由花天邪的双手释出,快速地吸摄花残缺的血肉精华。

    “你!这是?”

    花残缺不知道这是什么武功,但刚才那头魔物所轰发过来的劲道,就与这大同小异。弟弟不知道从何处习来这样的魔功,现在竟用来轰在自己身上。本来还期望他可能是被妖物迷失神智,但看着他眼神中的坚决与杀气,花残缺就明白了一切。

    (你……就这样想杀我吗?如果我不死……你的心中就永远无法释怀吗?)

    早知道弟弟对己有着敌意,却一直期盼有朝一日兄弟间误会冰释,重修旧好,怎也想不到他对己的敌意已经高到了非分出生死不可,这样一想,花残缺心中实是伤到极点。

    纵有魔门邪功,要以地界吸蚀天位力量,只会是痴人说梦,但此刻花残缺重伤垂危,又是心丧欲死,根本就无力反击,仅能任由弟弟宰割。话虽如此,如果他的战友能前来相救,他仍是有一线生机的。

    最先察觉到不对的,是源五郎。不欲世上少一个重道义的好人,他便想与紫钰暂时罢斗,下去抢救花残缺。

    不待源五郎开口,紫钰将枪一收,两人正要有所动作,忽然间杀气笼罩,在全无预兆的情形下,两人背心同时中掌。

    “谁?”

    “怎会?”

    两人都是天位高手中的佼佼者,又是身处半空,照理说不该让人接近而毫无所觉,当下一同出招护身,将剑气、枪劲舞遍周遭数尺空间。

    (没可能的,居然这样伤我,而我毫无所觉,这样子的敌人,那除非是……)

    醒悟到敌人身分,已经晚了一步,因为在此着着争先的时刻,敌人已经再不留手,重掌轰出,竟是悍然以掌力突破小天星剑的防御,重重轰击在源五郎身上。

    “哇……”大口鲜血喷出,源五郎伤上加伤,若非紫钰从旁出枪援护,说不定就此给敌人了了帐。即使是如此,源五郎的状况也很糟糕,直往妮儿、郝可莲的方向飞坠过去。

    内息大乱,紫钰无法再静心使用苍龙心法,当下仅是以焚城枪法出击,威力大减,而对手身形幻若鬼魅,身穿一件黑色长袍斗篷,不见头脸,赫然是一名神秘的黑袍人。

    “你是什么人?”

    黑袍人对紫钰的喝骂充耳不闻,一招一式,雄浑有劲,竟是出奇地高明,加上形影飘忽不定,紫钰一时间给这人缠住,全然分不开身。

    在整件事的中心,被弟弟魔功吸蚀、受到致命重伤的花残缺,并没有打算凝聚功力,濒死一击。当人生已经走到尽头,这名有着侠义之风的磊落男子,仅是勉力抬起他仅余的手,放在弟弟额头上,跟着露出了苦笑。

    “……这样……也好……天邪,往后就要*你自己了……”

    软弱无力的手,在额头上拖出五条血线后,再没半分力道地软垂下去。世间有许多兄弟,每一种有不同的开端,也有不一样的结尾,有如同白起、白无忌那样的情深扶持,也有如同花残缺、花天邪这样的反目以终,这些事情无法勉强,但是……

    花天邪掌力再催,将已无生命气息的躯体,整个吸蚀至点滴无存。在将目标整个吸纳之后,他的功力赫然出现爆炸性的提升,浑身肌肉激烈地鼓胀贲起,妖气四射,头发亦越来越长,变成一头诡异的赤红色。

    虽然无甚交情,但是紫钰却相当钦佩花残缺的为人,这时见他死在自己弟弟手里,只看得双目欲裂,刚好黑袍人露出一个破绽,她立刻舍下黑袍人,转奔花天邪。

    撇下紫钰不管,黑袍人身形幻动,朝正在试图罢手休战的源五郎三人射去,将战火重新点燃。

    “残害手足,天理不容,我今日就代替你兄长杀了你这禽兽:”

    紫钰真的是很愤怒,朱枪舞动,毫不留情地朝花天邪刺去。虽然他功力大幅增长,却仍未能进入天位,自己一枪足可制他死命。

    攻至一半,却见到花天邪身上的真气肿胀之势越形越烈,已经将他整个人胀成了一个大胖子。显然地,吸纳天位高手一生修为的他,根本就负荷不了,已经到了将要爆体而亡的边缘。

    “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贪心不足,下地狱向你哥哥忏悔去吧!”

    朱枪刺下,却是刺了个空,想不到花天邪那样肿胀如猪的身躯,还能发挥如此巧妙的身法,趁着紫钰为伤势所累,动作稍慢的机会,一下子就闪到她身后。

    紫钰武功岂是花残缺可比,要用同样手法偷袭她绝对没有什么效果,然而,当花天邪的双掌贴至身后,她仍是不免感到惊讶。

    “我贪心不足是吗?那就请你帮我分摊一半吧!”

    随着话音,一股澎湃难当的内力,急速地涌进体内……

    “可恶!这算什么?这些小辈们算是在干什么?简直是混帐透顶!”

    在北门天关邻近山区,正有一人手握配剑,极力压抑着要出手的冲动。虽然他曾答应花天邪不干涉此战,但是在连续看到这些演变后,他的怒意已经强烈到即将要冲破理智封印的程度了。

    只是,当北门天关的战场,正处于难以形容的大混战时,真正决定这场战争的胜负关键,却发生在万里之外。

    花香馥郁,绿草如茵,流水在草地上铺成一条蓝色带子,如同人间仙境似的优雅环境,却有一副石制桌凳设置在一望无际的美丽花园里。

    石桌上佳茗生烟,散发着幽幽清香,朱红漆器组成的茶具,盛着琥珀色的清茶,光是这样看,就有一种刺激视觉的美感。握着茶杯的两双手,都很白皙,这样的手指,则是分别属于一对男女。

    “你……终于是来了。”

    平和语气,就一如他温儒俊雅的容颜,只是很难得地……几乎可以说是让人难以置信的难得,他的声音里有着一丝紧张。

    “呵,我终于来看你啦,你不欢迎我吗?”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在等着你,现在你终于来了,我……我很欢喜。”

    对于这样的表白,她微微地笑了一笑,并没有什么表示。

    “为着当年的事,我一直对你感到愧疚,如果不是因为那样,你我今日也…

    …“

    “这么久以前的事,世上早没有半个人记得啦,既然自始至终你从来也没有悔意,那么又何来愧疚呢?”

    轻松的说话,却只有他明白内中意思,也知道当初的那个抉择、那个欺骗,将自己心之所系的她伤得何等之深,自此心灰意懒,浪迹人间,虽然自己从来也不后悔,但每当念及,总是有一股难以弥补的愧疚袭上心头。

    “不,纵然我无悔于天下,但却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的卑鄙作为,你我不会这样避不见面,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们早就……”

    “都这么多年了,你已经垂垂老矣,我也是个离死不远的老太婆了,重提这些事,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啦!作人应该要向前看的。”

    “胡说!悠悠岁月,能把我心中的美丽身影改变吗?在我心中,暹罗沈园中的梅林一如当日,永远都是那么样地美丽。”

    这句话的份量极重,情分亦真,就连她也不得不动容。只是,他们两个都明白,当日伤心到极点的她,今朝之所以重新踏上白鹿洞的土地,为的决不是来此叙旧。

    “当初你答应我的话,现在还算不算数?”

    “何须追忆当初……只要能让你对我开口,现在我仍愿意为你做到一切。”

    她淡淡笑道:“那些孩子们实在是很精力旺盛,不过如果北门天关再这样乱下去,我会觉得很伤脑筋……你可以帮我解决这件事吗?”

    听起来简单的事,其实却牵涉许多。以白鹿洞一向支持艾尔铁诺的立场,这次攻击更是由陆游代言人周公瑾背后策划,如果由他亲自出手阻止,事后所将造成的影响,简直无法想像,甚至可能让艾尔铁诺皇家与白鹿洞决裂,这些事,他全都了然于胸。

    然而,他却仅是淡淡的一句“没有问题”,跟着就破空而去,快绝高速直奔东方,转眼间就不见踪影。

    失去了主人的天位力量支撑,周遭的平原绿草、桌凳茶具,全都渐渐消失,一切回复到本来形象,一个被重重符咒阵包围的永恒冰窟。

    戴着一顶过大的魔法师帽,身穿黑色长袍,外表如同女童的她,此刻面上已无平时的笑意,只是看着那因为天位高手急速破空而过所划出的火线,叹了口气。

    对于过去曾有过的遗憾,人们总是愿意花极大的代价去弥补,然而总是为时已晚……

    请续看《风姿正传》第二十一集

第一章 黑暗法阵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三月?雷因斯?北门天关

    微微一愣,紫钰的背心已经被花天邪双掌击中,没等她鼓劲反攻,一道充沛雄强的内力就从花天邪双掌上传了过来。

    (他……他这是在干什么?)

    并非攻击,花天邪正将他弑兄吸蚀得来的强大力量,朝紫钰体内快速传输,将这辛苦得来的力量转注入她体内。

    一般情形下难以索解的事,却在此时显得十分正常。当那份内力逐渐离体,花天邪肿胀如肥猪的身躯,也慢慢回缩,恢复原状。仅以地界之身,花天邪根本就无力容纳那样庞大的内力修为,如果不把部份转输给紫钰,他早就爆体而亡了。

    当把超过本身容纳量的内力排出,花天邪立即凝气运功,以他新学成的神秘功法,将所吸蚀来的内力融入体内,只是顷刻间,他便已提升到地界顶峰,然而,仅有这样并不足以满足他。

    今日作这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进入天位,但缺少了天心意识的配合,单是吸够内力并无意义,话虽如此,但是在隐先生所传授的秘法运行下,他将吸蚀来的内力不住散入骨髓血肉,让自身体质产生变化,以适应等一下将会发生的强大能量冲激。

    (这股内力……可恶……他到底是在干什么?)

    忽然的异力入体,紫钰虽然不懂得天魔功那样吸蚀他人内力的功法,但如果凝劲运功,*着天位修为,她可以比花天邪更快将这份内力吸为己有,助长修为。但是,只要一想到这是花天邪辣手弑兄得来的内力,紫钰就有强烈的反胃感,为花天邪的手段恶心与不耻,更拒绝吸纳这样肮脏的内力。

    屏气一吐,她预备将这些内力全数排出体外,然而,不知道花天邪用了什么怪异手法,紫钰连催三次劲,非但无法将之排出,这股内力反而像是受到刺激一样,开始在经脉中四下窜走,连带干扰苍龙心法的运行。

    自得到九天冰蟾治愈病体后就未曾有过的痛楚,连续几波气血逆走直冲胸口,紫钰心中一惊,像苍龙心法这样的强横武学,一旦反噬修练者自身,后果也是非比寻常,当下连忙加劲压下逆走气血,让气脉回复正常。

    (可恶、可恶的花天邪,只要让我一回复内息,立刻就杀掉这心狠手辣的东西……)

    对花天邪的无耻行为义愤填膺,紫钰恨不得起手一枪就将他诛杀,却因为忙着调息,一时间无法动手。

    另一边,妮儿与重伤的源五郎联手抗敌。因为花残缺的猝死,郝可莲面色出现一丝动摇,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办,是应该为了那个杀害自己同伴的“友方”花天邪,继续与敌人作战?还是应该立刻撤身,从这场战争中离开?亦或是不管战局,先为花残缺报仇雪恨?

    几个想法,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但从她身旁掠过的黑袍人,却将一块虎符投掷向她。

    虎符的形式是第二集团军兵符,而且是象徵最高权力的那一种,通常是周公瑾用以授权四铁卫“便宜行事”的信物,现在这黑袍人亮出虎符,意思也很明白:“我是与周公瑾大有关系的人,你要与我站在同一方,对付敌人。”

    军令如山,既见虎符,郝可莲也只有依令行事,再次运起天位力量,朝妮儿攻击过去。

    与紫钰拚斗一场,源五郎着实伤得不轻。内外伤都因为毫不停歇地战斗,越形加剧,伤口失血也到了不能轻易忽视的地步,只是,那黑袍人穷追不舍的攻击,让源五郎应付维艰。

    (……早点遇到他就好了,那样的话就有其他方式来应付,用现在的身体去与他敌对,太吃亏了啊……)

    几道小天星剑连环发出,全给对方以幽灵般的幻形身法闪过,跟着更反掌直攻过来,与源五郎对接一掌。

    与这样的敌人对战,源五郎严加提防,绝对不敢直接与他作肢体接触,免得给暗器暗算,因此这记掌击他也是以劈空掌遥距相接,怎知双方才一接触,较先前交手更强的掌力直迫过来,将源五郎逼得只有后退的份。

    源五郎心中有些讶异,上趟在基格鲁自己趁着奇袭之便,将这人的虚体击破,令他受了极重的内伤,才不过短短数月,甚至还不满半年,他就已经伤势尽愈,这委实大出自己的预料,对方武功之强更在自己估计之上。

    (不!怎么想都不可能,即使有高手帮助疗伤,又用本身功力全心治疗,也不可能在半年内痊愈所有伤势,再造虚体,隔着大老远与人动手威力更胜往日……这么说,他并非以虚体出现,在这里的就是他本人,只要能将他的伪装破去,就可以见到他真面目了。嘿,居然不惜曝露身分也要出手,他这次下的功夫可不小啊……)

    明明知道只要破去敌人身上的伪装咒术,就可以揭开他本来面目,公诸天下,但偏生受到伤势所累,实力有限,在独自一人的情形下,已经没法做到这种事了。另外一方面,此人肯冒身分泄漏的危险,亲自以真身出手,必有重大图谋,与其想着揭露他真面目,不如想一想他来此的目的为何,早一步预防。

    (他到此来只是为了帮助花天邪突破吗?这好像不太可能……可是,如果是为了这个,花天邪现在仍未突破地界,他后续有可能的做法是……)

    心念急转,源五郎脑里模模糊糊地有了几个印象,那都是牵涉到高深巫法、牲礼、献祭的术法。对方胸中所学有多少,源五郎并不清楚,但看他如此通晓当日魔法天才颜龙静儿所创出的一系列黑暗巫法,显然他极擅长此道,那么他会采取的方式是……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源五郎脸色骤变,刚要出声示警,却已晚了一步。黑袍人发动猛攻,看上去全力施为、狠恶无比的来势,源五郎心中却知道,对方的主力根本不在这里,而是在……

    好不容易平复气血,紫钰却知道自己不能久战,必须要尽快自战局中撤身。当下提枪便要往花天邪刺去,却见他也是一身血淋淋的,甚是狼狈,显然肌肤乍胀乍缩的过程让他身体负担不小,不过,一股虽然微弱、却可以感觉到强劲后势的邪气,自他身上不住窜发,令得继承赤龙神血脉的紫钰感到强烈不快。

    (花家武学虽然花巧过多,但也仍然称得上是正派武学,这人却是从何处习来这样一身邪派功夫?魔形虽然未定,但这么浓烈的邪气,往后只怕非同小可,看来今天不杀他不行了……)

    打定主意,一枪就往花天邪刺去,为了顾虑自身体力,这一枪没有用上苍龙心法,但即使是这样,也够制他死命了。

    “哈……哈哈哈……”

    朱枪威力万钧地迎面而来,花天邪面上看不出一丝恐惧,反而咧开了嘴,像个醉汉似的对紫钰大声狂笑。已经化作赤红色的眼瞳,看来尽是一片非理性的混浊,不像是人类的眼神,反而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恶狼,狠狠地盯着猎物不放。

    当那狂笑声入耳,紫钰觉得很不舒服。她并不是那种*疯狂战意来作战的武者,理性思考才是她的战斗模式,也因此,敌人这种极度有恃无恐的笑声,让她深深不安。

    “嘶……”

    细微的破风声响起,虽然紫钰立刻回枪反攻,却仍是慢了一步。与那扬起的轻微气流不同,迎面击来的那只拳头巨大无比,挟带无比压迫感,直接轰往紫钰腰身。

    (这是……)

    一头十尺高的透明巨兽,象头人身,在阳光下,形体若有若无,出拳的力道、速度均是强得怕人,紫钰才一回身,就已经被重拳击在腰上,猝不及防下,整个人给轰飞了出去。

    劲道不小,却仍不足以攻破龙族的圣甲。在中拳瞬间,紫钰浑身隐约闪烁着一层淡金色光芒,护身气劲将这一记重击的杀伤力卸去大半。

    (这个东西……这套武学是……)

    眼见那头形貌狰狞的透明巨兽再度迫近杀来,紫钰在舞枪迎敌之时,心中只觉得疑惑。她曾经听过这套武学,也知道它的所属门派,然而,能将之练到这样的气劲於体外形成力量虚体,普天之下大概只有一人,这么说……

    无暇细想,紫钰的焚城枪击出。虽然和那透明巨兽相比,她的身形娇小,手臂也短得多,但焚城枪的气劲却超越双方手臂差距,抢先一步轰至那异兽之前。

    只是一步之差,眼看那巨兽就要在一枪下粉身碎骨,它却忽地完全消失了形影,让焚城枪劲击至空处。

    (糟糕!)

    如果紫钰像源五郎一样,有与黑袍人战斗的经验,那么她就会提防敌人忽然消失、转移位置的可能,但首次遇到这样奇招的她,联想到敌人可能再次出击的位置时,已经慢了一步……

    巨兽无声出现在背后,一记重拳轰在紫钰左肩。这次的攻击角度居高临下,当劲道爆发,紫钰虽然以龙体圣甲护身,仍是给击得直往下坠,狼狈撞击地面。

    只要给紫钰回气的时间,她立刻就能重组攻势,可惜敌人却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

    打从战争开始,敌人就为了营造此刻而费尽心思,让紫钰与源五郎剧斗,消耗她的体力,这才现身全力偷袭,趁她精、气、神都降至低点的一刻,发动整场北门天关之战最重要的一个埋伏。

    透明巨兽再度发动攻击,自高空瞬间出现在贴近地面处,偌长距离恍似完全不存在,当它重拳再度轰发,紫钰甚至连站起来的馀裕都没有,只能半仰着身还以一枪。

    於此同时,在上空与源五郎激战的黑袍人,突然舍下战局不管,斜斜地向后一飞,拉远距离后,口中念念有词,左手跟着一挥,幽暗的黑色光芒在掌上出现,而回应这光芒的,是以北门天关为中心,百馀里范围内的大地。

    自知追截不上的源五郎,亦没有发动攻击,反而斜身飞退,拚着伤疲不堪的身体,施展九曜极速,掠至郝可莲身侧,一记小天星剑配合妮儿攻势,将郝可莲迫退,接着便毫不迟疑,手臂环抱住妮儿小蛮腰,在她有任何反应之前,带着她冲天而起,直往高空飞去。

    “你干什么?”

    “别问,跟着我走!”

    一切发生得太快,当郝可莲回过气来,两个敌人已经不见踪影,还打不定主意是否要追赶上去,还是要降落下去协助攻城,意外的变化便於此刻发生。

    “兹胡耶。阿波怛耶祂,展现你的威力吧!”

    随着黑袍人唱颂着魔神之名,闪耀着黑暗冥光的大地,隐约浮现一个超大型的魔法阵图腾,范围之广,将城内外正在激战的数十万大军全笼罩在内。而当黑暗冥气开始像漩涡般打转起来,昔日武炼奇人颜龙静儿所创设的奇阵,便发挥着它的效能。

    最先发现到不对的,是在艾尔铁诺军最后方的道术部队。这群为数两千,全数由白鹿洞子弟组成的道术部队,正在持咒施法,以东方仙术将兽人们传送入北门天关去,忽然,一股没法形容的诡异感受,无声地笼罩住他们,紧跟着,脚下大地化作一片无边的黑暗,更发出一种强大的吸力,将他们往下吸扯过去。

    “怎、怎么搞的?为什么……”

    有时间发出惨呼的,只是极少数人,大多数人在脚下土地黑化的同时,就被强大吸力扯得趴在地上,当身体与地面接触,全身的精气血肉如大江溃堤般源源不绝地外泄,闷哼与悲鸣声响起,只是眨眼功夫,地上就仅剩一堆活像风乾千年似的乾瘪尸体。

    同样的情形,开始在魔法阵笼罩范围内的各处上演。忙於朝那坚固城壁进攻的花家子弟兵,见到地面发生异状,还来不及作任何反应,就给吸扯得趴在地上,即使穿着厚重盔甲也无济於事,全身血肉精华快速地被吸蚀殆尽,连人带马一齐化作乾瘪尸体。

    “五色旗!组成小队,各自设法应变!”

    在通信网路崩溃之前,这是五色旗副统领白千浪下的最后命令。远比风之大陆上任何部队更有打魔法仗的经验,在西西科嘉岛时也曾遇过类似状况,五色旗成员立刻依照紧急分队的编组,十人为一小队,由各小队中修习过神圣魔法的队员张开光明结界,抵抗脚下的邪异魔力,庇护众人。

    这样的冷静应变,比城外的花家大军强得多,但即使以五色旗的优秀,仍是有部份人运气欠佳,与其馀人会合过晚,又或者附近找不到有修练神圣魔法的队员,在片刻时间的抵抗后,给脚下的妖异邪力吸乾血肉,成为一具乾尸。短短时间内,五色旗已经有近千名成员丧生,对照前半场激战,这样的伤亡率实在是吓人。

    这是城内部队的状态,至於在城头上防守的另一半五色旗成员与其馀部队,*着地处较高的便宜,黑暗冥气的强度与蔓延速度都稍弱,让他们有多一点的时间去反应,张开神圣结界抵御。不过,由於这边的新兵较多,五色旗负担加重,总体说来却是更形不利。

    战局骤变至此,已经没人有心继续作战了。进攻一方的花家子弟兵,在人马悲鸣、哀嚎的混乱状态中,人人抛下兵器,相互推挤踩踏,试着找寻那根本不存在的安全之地。

    较外围的士兵努力地策马、徒步狂奔,想要逃出去,但整个咒法阵的威力范围却是由外而内逐步加强,全然无路可走的他们,反而立刻成为牺牲者,被由地面冒升而起的邪异障壁所掳获,全身血肉精气给吸蚀得乾乾净净。

    防御一方的情形虽然好一些,但也只是多拖延一点时间而已。由人力在仓促间张开的神圣结界,并不足以对抗这结合周围数百里大地、山脉灵气而成的魔法阵,在一段时间的僵持后,逐渐有些小队防御崩溃,在神圣结界无力支撑而破裂后,整队人被急涌而来的黑气笼罩住,转瞬间失去了生命。

    魔法阵的效果越转越强,顷刻之后,黑气不住由地面冒升上来,遮天蔽日,隔绝日光,让黑气覆盖的范围内,变得犹如炼狱一般。

    从高空往下望去,黑气漩涡以北门天关为中心,就像是星云一样快速旋转,吞噬周遭的生命。北门天关城头上、城内,张设的千馀个神圣结界像是一盏盏微弱烛光,在黑暗中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却又抵挡不住黑浪的侵蚀,数目逐渐减少。

    如此庞大的结界法阵,受到影响的自然不只是一般人,便是天位高手也受到魔法阵的吸扯力影响。

    郝可莲明白了适才源五郎为何立刻抽身退离,因为此刻脚下的黑暗冥气就有若实质,恍若是千万个来自幽冥的怨魂,拉扯自己双足,要把自己牵拉入魔法阵范围,成为它的牺牲品。瞧这等声势,如果真的被吸扯下去,有什么后果实在不敢保证。

    仗着天位力量的强大,又是身处高空,这些黑气一时间还不能拿自己怎么样,但等到时候长了,魔法阵将数十万人的精气血肉都吸蚀殆尽,那时候爆发的威力,自己未必能够抵御。横竖战局进行至此,已是双方都讨不了好,索性就此撤身而退。

    运起天位力量,郝可莲周遭升起一片护身毒雾,在这样的掩护下向西方斜飞,脱离了战场。

    在她动身离去之时,一道白光自天空直投北门天关,九曜极速迅捷无伦,正是源五郎赶回。

    才一踏上城头,源五郎双掌一错,两臂平举,柔和却明亮之至的白光,自他掌中发出,笔直地往上方射去,如雨点般纷坠四面八方,顷刻间便张开一个笼罩大半北门天关范围的神圣结界。

    以天位修为作基础,源五郎所发出的光明魔法,效果远非寻常魔导师所能及。在一片黑暗世界中,这道光幕就像是神明的最后恩赐,为身处在绝境中的人们带来一线希望,只要是还有行动力的人,无不拚命朝光幕所防护的区域内移去。

    (快一点啊!能撑多久我可不敢保证啊……)

    像尊神像似的平举双臂,源五郎心中叫苦连天。纵然是天位魔导师,要在毫无辅助的情况下,持续独力张开这样大范围的结界,也是万分吃力。神圣结界暂时抵销了黑暗法阵的吸蚀妖力,但如果一直对峙下去,已然受伤的自己肯定会先不支。

    北门天关的地理位置,是风之大陆上一个磁场地脉的交会点,也因为这样,自己才能将群山地气汇集,建筑出天位高手一时间也难以摧破的城墙。所谓的天位力量,就是引动周遭的自然能源於体内,也因此,虽然天位高手极为厉害,但对上同等能源的结界法阵,破坏力就受到限制,力量不强的人甚至有可能反被克制。

    眼下敌人就是充分利用这一点,他所张设的邪恶法阵,是以早先洒遍北门天关周围的符纸为引,牵动四周地脉山川之气而发。如果是比斗法力,自己未必便输与他,但在敌人有大型法阵助威的情形下,自己就难有胜算。

    (现在除非是女王陛下来到,以她消除一切魔法力的异能,把这个法阵化为乌有,我们才有胜算,不然还是赶快逃命比较直接……唉,为什么援兵还没有来啊?我今天到底还要做多少超值勤务才算数啊?)

    假如行有馀力,源五郎希望连伤亡惨重的花家子弟兵也一起救,无分敌我,但以自己此刻的支持艰辛,万万没有馀力做到此事,毕竟自己身为雷因斯一方的将领,若是因为救援敌人,造成己方大量死伤,这是怎样都说不过去的事。

    想想真是很呕,本来全心全意要与周公瑾一较高下的,谁知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给第三方从中设计,让敌我双方都被一网打尽。

    (看来做人果然不能太温和,今天只要撑得过去,改日一定要到艾尔铁诺去出这口气,现在……只有指望妮儿小姐了……)

    像这样的结界法阵,只要能击杀施术者,多半就会自动消失。刚才源五郎将妮儿带至高空,逃避法阵吸蚀力时,倾全力为她设了一个护身结界,要她想办法干掉施术者,解除危机。

    妮儿也晓得事情危急,在源五郎赶回去救援后,立刻也朝下方急射而去,要干掉那个卑鄙阴险的黑袍人。

    只是,对方并非是呆呆等着她来的蠢人,当察觉到妮儿朝这边高速射来,在半空中持咒施法的黑袍人,身形幻动,隐匿在遮天黑气中,踪影难辨。

    “可恶,你以为躲起来我就找不到你吗?给我出来!”

    有过与其馀天位高手在云层中作战的经验,妮儿鼓劲挥拳,要将这些遮蔽视线的黑气给清除,令敌人无处可躲。只是,这些由邪恶魔力所凝聚而成的黑气,并非寻常水雾云气,妮儿发出的掌劲拳风虽强,却是驱之不散。

    “讨厌……结果还是只能用笨方法了……”

    明知道这样一来会堕入对方算计中,妮儿却也无法可想,娇叱一声,纵身投入层层黑雾之中,运起天心意识,寻找那刻意掩去所有气息的黑袍人。

    花残缺身死,郝可莲遁走,源五郎与妮儿均陷入苦战,但真正的险境,却是发生在紫钰这边。

    抖手一枪,虽然仓卒间蓄劲未足,但焚城枪劲全面爆发下,仍将迎面攻来的透明巨兽炸成碎片。只是,没等她完全回气,魔法阵已然发动,邪异魔力开始吸扯她与地面接触的双足。

    (糟!落入什么人的陷阱了……)

    这念头才浮现,构成陷阱的另一要素亦已发动。早先被花天邪强行输入体内的功力尚未能完全驱出,而这原本来自花残缺的力量,经过花天邪运功转化后,赫然带有一种莫名邪气,与脚下的魔法阵起了共鸣,内外交攻,限制住紫钰的行动。

    (荒唐!单凭一个魔法阵就想束缚住我,哪有这么简单!)

    看见周围士兵在惨嚎中一个个被吸乾血肉精气,紫钰惊怒交集,她不是一个喜欢无谓杀生的人,这次的参战实非所愿,与风华相遇后受她感染,更是期望此次战争中凭着自己力量,尽量压低己方死伤人数,如今看到这些无辜的士兵们,甚至是因为与这场战争本来目的无关的理由一一变成乾尸,心头既怒且痛。

    (拚一拚了,希望能救得到他们……)

    顾不得体内气血翻涌如沸,紫钰毫无保留地奋起一身天位力量,朱枪直刺地面,要凭着焚城枪神威,近距离将魔法阵破坏。功力所聚,朱枪在挥下之时化为一道炽盛火龙,挟带沛然雄劲,声势惊人,彷似流星般直撞地面。

    “赤龙天降,乾移坤转!”

    龙族神技的威力在此时完全展现,枪尖与大地接触的瞬间,整个地面如同波浪似的抖了起来,巨大的波纹涟漪,迅速朝四面八方传去,地上的战马、铁战车此时就似蝼蚁一般,在这掀天动地的气浪中摇晃倒坠,强大威力冲击之下,魔法阵的吸蚀劲道亦因而减弱。

    (真是小觎於她了,如若龙枪在手,倍增此式之威,阵法说不定就给她破了……)

    隐匿於浓密黑雾之间,正自操作魔法阵运行的黑袍人,为着手上感应到的反震力量而惊讶。对於龙族这位年轻的女族主,他有着相当评价,却也难以料到她在短时间内有如此提升,险些就破坏了自己的计划。

    (只可惜,天不兴你敖氏一族啊……)

    倘若紫钰以完全状态出击,数枪连发,这个令众人大感棘手的邪异阵势,说不定就会被她以焚城神枪硬生生破出缺口。然而,受到体内异劲干扰,紫钰勉力发完这一枪后,已是后继乏力。随着魔法阵威力渐增,周围已经被黑暗冥气所旋绕,伸手不见五指,濒死的惨呼自四面八方不住传来,听在耳里,紫钰心头很是难受。

    这些花家子弟兵,本身都不是什么恶人,只是因为当家主的固执,不甘不愿地被逼来战场,现在又莫名其妙地丧生在这个魔法阵形之下,想起来实在是很无辜,如果可能,紫钰确实希望将他们救离此地。可是,当她勉力催运苍龙心法,与体内异劲相互冲激下,一枪尚未发出,就已经创伤腑脏,鲜血从嘴角泊泊流出。

    (终究是到了极限吗……可恨,如果我不是生为女儿身,苍龙心法就能撑得更久,不会这么没用吧……)

    心中隐痛,在这倍感无力的一刻,再也克制不住地袭上心头。虽然不想认输,但为何老天就是这样地开自己玩笑?给了自己武学天份,却又在体质上下限制?注定成为一个战场上的失败者!

第二章 妖化魔变

    黯然同时,杀气浮现,紫钰在千钧一发之际扭腰回身,焚城枪如蛟龙怒啸,正面对撼攻击过来的透明巨兽。两力相撞,紫钰眼前一黑,体内气劲的激烈撞击,令她险些晕去。逮到这个空档,透明巨兽双拳并出,将焚城枪气劲迫退半尺,占到上风。

    (就算要输,我也只会输给自己。堂堂龙族之主,岂会败在这等三流把戏之下!)

    身为一族之长的尊严,再次提振起胸中战意,紫钰双目一瞪,手上焚城枪劲如涛怒涌而出。轰然一声,朱枪给炸成碎片,灌注其中的焚城枪劲却在碎枪同时,化作一道青白色龙形气劲,耀眼夺目,划破黑暗冥气,将前方的透明巨兽粉碎得点滴无存。

    (成功了……我到底还是……)

    脚步一下踉跄,头晕目眩地往后跌去,勉力宁定心神,紫钰才要深呼吸回气,背后却响起一把阴恻恻的声音。

    “不愧是龙族之主。受到法阵克制,体内又有十成功力的灭绝神功干扰共鸣,居然还能连续过关斩将,令我们的屠龙大计累添这许多功夫,我实在是应该向你表示敬意…

    …“

    虽然惊觉到危险,但在身体不太听使唤的此刻,反应已经晚了一步,给后方的突袭者贴近到背后,一只奇寒无比的手臂,结结实实地勒住玉颈,整个身体更老实不客气地贴了上来。

    既为女儿身,给敌人用这样的姿势贴近过来,紫钰羞愤难当,立即奋起残馀力量,要将来人震开。不过,敌人的力量似乎与整个魔法阵结合,大量黑暗冥气旋涌而来,压制住她的反震力道,更令她吃惊的是,敌人用来囚锁她的诡异柔劲中,竟然隐约显现天位力量。

    “很惊讶吗?天位力量并不是你们的专利啊……”

    沙哑难听的语音,依稀便是花天邪的嗓音,但这个无能的家伙,又怎会忽然拥有天位力量了?

    半侧转过头,从眼角馀光,可以看见花天邪现下的模样,那非但是形貌大异,甚至已经不成人形。本来俊朗的面孔,彷佛经过长久的高温烤炙,呈现乾裂纹路,却没有血液自伤口流出,反而不住冒着阵阵青烟,体内的高温显而易见。

    这是肉体无法负担天位力量、即将要崩溃毁灭的徵兆,紫钰可以很清楚地看得出来。

    但是,自花天邪身上散发出来的邪气,却未因为肉体崩毁而消散,反而更是强得吓人,令继承了龙神血脉的紫钰极度反感,同时,一对弯弯的弧角,自他额上慢慢地生长出来。

    (这是……妖化还是魔变……)

    紫钰脑里能想到的事只有一个,这是她仅在九州大战的相关古纪录中读过,在某种特殊的情形下,人类的肉体会产生魔化异变,蜕变为魔族,但到底是何状况,记载中语焉不详,而这样的情形也极为罕见,怎样都想不到会在大战结束两千年后,重新在此地出现。

    (蜕变不会毫无理由地发生,他一定有什么理由,才会产生这种变化,最可能的情形是……)

    心念急转,紫钰在顷刻间想通了其中关节,缓声道:“你……是你策划了这场战争,派所有花家子弟上战场,让他们全数为你牺牲,你……”

    “哼哼,你想得不错。他们既然身为花家人,本来就该为了我这个家主而自动牺牲……魔化的程序虽然困难,但奉献上二十万人的性命,应该就足够了。人类的脆弱肉体无法负荷强大力量,可是只要转换成魔族,天位之路就会宽广得多……”

    “邪魔外道,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这种於事无益的无聊话,就留到以后再说吧,你可知道,我花费这许多力气来对付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毫无线索,紫钰当然是不可能猜想得到,但从花天邪阴森森的话音里,她也可以清楚地感到一阵不对劲,连忙鼓起劲道,想要将贴在背后的花天邪震开。

    不过,这次的情形比刚才更糟,花天邪所使用的擒拿劲道极为柔韧,紫钰震之不断,而在被他称之为“灭绝神功”的诡异功法运作下,紫钰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功力,迅速地从背后两人相贴处消逝殆尽,为他所吸收。

    “不用白费力气了,若是你仍然有办法逃脱,我这段时间的苦练岂不是毫无意义?

    老实说,我甚至很感谢你,要是没有你的帮助,我一定没办法突破地界束缚,享受天位高手的感觉……“

    (帮助?我帮了他什么?是指他在吸蚀我的内力吗?)

    紫钰并不明白花天邪的意思,只是忙着收束心神,遏止功力外泄,同时竭力设法脱困。

    “哈哈哈……你大概以为我的目标是你的功力吧。错了,龙族神功虽然强横,对此刻的我来说却是习之无用。我所要的,是能帮助我完成体质异变的最后阶段,让魔变作用安定下来的龙族至宝,真龙之血啊!”

    在耳畔响起的狰狞大笑中,紫钰终於知道花天邪的企图,但却已无能阻止,被他大张开口,魔变后的锋锐利牙结实地咬在白嫩颈项上,裂肉见血,随着他急切地吸咽,大量鲜血迅速离体而去。

    在混乱的战局中,还有一个地方是不能不提的,就是非关本人意愿被牵扯进去的宗次郎与小雷。

    早先花残缺奋起神腿来攻时,与渐渐脱离兽化状态的小雷正面相撞。胜负几乎在刹那间就决定了,双方气劲激荡,花残缺的腿劲迅速崩溃。浑身迸裂出无数伤口、鲜血喷溅的他之所以没有当场丧命,只是因为对方希望延长虐杀敌人的时间而已。

    动作迅捷,几乎可以用肢解艺术来形容的杀人手法,如果一切依照下手之人的预期,那么它会在自身气劲涨升到高潮时,一举将这不堪一击的人类废物了结性命,同时吸乾他的血肉精气,进一步痊愈自身伤势,逼出那几道封藏於经脉内的夺命剑气。

    只是,有人却不愿意让它的企图实现。就在它要将手掌击在花残缺顶上的那一刻,劲风与剧痛同时到来,伴随着天位力量,一柄锋锐之至的神兵,突破护身真气的阻碍,再破开它坚逾金石的皮肤,穿断右边肩骨而出。

    鲜血飞溅,它发出了震耳的吼叫,声音中过半是显而易见的愤怒,因为被这样一打扰,本来应该身中它最后一击、全身精气血肉枯竭而亡的猎物,受先前中招的劲道所带,向后直飞出北门天关,追之不及了。

    功败垂成,它亦不得不放弃追出城外的想法。天心意识感应得到,外头正有数名天位强者激战不休,甚至连天草四郎都在旁窥视,只是一时不出手而已。自己虽然无惧於他们,但在躯体尚未完全摆脱兽化的此刻,若是成为他们的联手攻击目标,那便极是吃力,稍一衡量,还是把最*近的猎物解决比较划算。

    最*近此处的猎物,舍除那些即使全部吸蚀掉也助益不多的人类废物,那就是刚刚在自己一击之下吃了点亏、却在重要关键背后掷刀创伤自己的宗次郎。

    脑内的愤怒与战意,让它很快地就决定目标。不先把这个难缠的小鬼干掉,有他一直阻手阻脚,更兼之深明自己底细,实在是麻烦,若是让他与天草四郎会合,师徒两人合力,自己更是绝难讨到好去。但倒过来说,大家练的武功同出一源,性质无异,将他全身精气吸蚀殆尽的益处远胜於其他人。

    怒鸣一声,它全然不管右肩伤势,振起背后尚未完全回复的蝙蝠翅膀,朝宗次郎飞掠过去。这时它的躯体仍是猫形,但手脚四肢却因为伤势渐愈,而回复本来尺寸,自由伸缩无碍,发挥出人类做不到的高度延展性,随意舞动,竟可伸出数尺之遥,看上去就像是某种不应存在於人间的节肢动物,妖异无伦。

    “小雷……你还要继续吗?”

    在争取到些许调息回气的时间后,宗次郎已把刚刚受的内伤痊愈,回复战力,对着小雷的狠恶来势,他微微一笑,摆出了防御姿势。

    小雷的利爪在沛然内劲催运下,杀伤力绝不逊於神兵利器,但宗次郎掌势一下回旋,连变几次姿势,巧妙地削减敌人攻势,而后在对方攻招已老的一刻,将之压制,使其发挥不出指爪之利的优势。

    招式变化上分不出胜负,趁着拳掌相撼,双方不约而同地运起天位力量,朝对手猛攻过去。两股力量正面对撞,爆发出来的冲击波朝四面八方席卷出去,毁屋掀地,更将原本呆站在周遭十尺范围内的人类全数吹离出去。

    内力对撞,第一轮比拚难分胜败,两人正要再次催劲,进行第二轮的比斗,脚下却不约而同地一震,却是地底的结界法阵於此时发动。

    受到魔气吸引,结界法阵的黑暗冥气迅速朝两人蜂拥而来。拥有天位力量,倘使要将之挣脱,那并不是一件难事,可是两人此刻正处於内力比拚的重要时刻,天魔劲全无保留地与敌人劲道交缠互攻,谁也不敢率先移动,就这样给结界法阵困住,随着脚底土地变作一片黑暗虚空,两个人慢慢地往下沉去。

    这个结界法阵更赫然对各类黑暗功法有特别的感应,当两名天位高手以天魔功互斗的气息传出去,黑暗冥气就如同海潮般集中过来,如对待法阵中其馀生物那样,吸蚀他们全身的血肉精华。

    全身九成九的功力,都集中在掌上,护身劲道微弱下,两人只有些微的抵御能力,撑不了多久,就会被黑暗冥气穿透护身气罩,届时如果这样的僵持状态未解,就只有束手待毙的份。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个紧要关头,源五郎倾尽全力张开了神圣光幕,虽然暂时消解去黑暗冥气的危险,但却同时对运使天魔功的两人产生克制作用,在双方执着於比拼掌力、没法抵抗的情形下,身体如遭千斤巨石压砸,迫得两人一同扑倒在地上,跌得狼狈无比。

    “嘿!”

    “哼!”

    在扑地跌倒时,两人分别痛哼一声。理由很简单,虽然因为这个契机而得以分开,但双方都没有放弃击败对手的念头,或者……该说是太了解对方不会善罢甘休的作风,在撤掌时各自出掌、出腿,闪电似的击在对手身上,自己也同时中招,一起滚倒了出去。

    本来斗得正紧的内息,受到上下夹攻的干扰,在拆解开来时,又受到一下重击,纵然两人均有强横功力护体,却也是禁受不起,内息进入岔道,真气在体内流窜奔走,收束不住。

    以两人的能耐,要平复这种程度的真气走岔本该是轻而易举,但现在偏偏是体内最弱的一刻,被源五郎的神圣光幕笼罩,彼此属性相克的影响之下,真气凝运维艰,难以镇压体内的气血逆行。假如旁边有其他生人在,还可以顺手抓一个牺牲者过来,吸蚀乾净,以外部助力帮助回复,无奈在一连串的比拚波及后,附近早已没半个活人,此计行之不通。

    (原来如此……人类所谓的人算不如天算、倒楣到家,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况吧……)

    意识到自己目前的处境,宗次郎实在是觉得有些难以理解。看来运气这个要素,果然是战斗中最难掌握的一项,倘使不是因为运气奇差,以自己的实力,为什么会落到这样的窘境呢?

    四肢大张地趴伏在地,像只乌龟似的,给背上千斤重压弄得翻不过身,直接与地面接触的胸腹,却又开始感觉到黑暗冥气的吸蚀痛楚。如果照这样下去,那可就不妙了,说不定最后真的给这些东西吸蚀掉,什么都不剩。

    (这样子下去,真的会死翘翘喔……师父说过,越是在这种生死交关的时刻,越要保持冷静,不可以慌张惊恐……嗯,可是……慌张是什么东西?惊恐又是什么?要怎么样才能保持冷静呢?师父好像没教过这一点……)

    为着这个平常人不会有的问题而思虑打结,宗次郎想不到脱身之策,只是随着魔法阵的吸蚀力慢慢往下沉。

    (如果用天心意识呼叫师父,他不知道会不会过来?但是,不晓得他现在人在哪里?

    如果身在百里之外,就算他接到了讯息也找不过来,那么,*自己力量脱困的可能性是……)

    痛楚刺激着感官,宗次郎却像感觉不到一样,持续沉思中。不久,旁边响起轻微的摩擦声响,侧头一看,却是适才与自己生死相拚的敌人,狼狈地爬*过来。看它的样子,可以知道情形绝不会比自己好到哪去,特别是肩头还给一柄妖刀贯穿,不住失血,如果不是因为魔族体质,恐怕会比自己更早完蛋。

    一直是凶残、高傲的冷酷眼神,现在也显得黯淡无光,它这样辛苦地*近过来,究竟是想要做些什么呢?

    不用多言,一道微弱的内力传了过来,将自己缓缓地从结界吸力中托起,虽然效果不大,但它会在这样艰难的时刻,将好不容易凝聚些许的内力辛苦送来,这份心意可着实让人感动。

    “……小雷……堂哥……”

    有人不顾自己快要被吸下去的危险,特地来帮助自己,师父教导,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说谢谢吗?但感激的话总是来不及说出口,因为那份传来的微弱内劲,忽然增强数倍,一反先前将人上托的施力,将宗次郎疯狂地往下扯去。如果这一击成功,宗次郎会被魔法阵吸蚀进去,而它则可以藉着吸蚀力分散的刹那,设法脱离。

    小雷的眼睛中闪烁着精光。的确,一个连合作两字怎么写都不懂的战鬼,又怎能奢望它懂得牺牲成全、舍己为人?

    然而,就在它自信满满发劲的同时,宗次郎也猝然运起内劲,以一个巧妙的转移手法,将小雷的劲道移过,与结界的吸力一抵。双方修为相若,既然它能凝聚起微量内力,宗次郎又怎会没有了?小小的身躯趁机奋力跃起,脚还没站稳,立刻踹向趴卧在一旁地上的夥伴。

    “谢谢你,堂哥……小雷……堂哥,自己都快被吸下去了,还特地过来帮我,我…

    …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

    宗次郎语出挚诚,丝毫不带嘲讽或是其他的成分。脚下越发用力,两脚踏着隔断物,结界法阵的吸蚀力一时间影响不到,宗次郎两手握住刀柄,运起天魔功,那支贯穿小雷右肩的锋锐刀身立刻产生变化,由本来的银雪清亮生出一层绯色,转瞬间就殷红如血,不住散发着慑人邪气,无比妖异。

    藉着妖刀辅助,宗次郎的天魔功威力更增,很快就吸到所需要的能量,与己身真气配合,将一身震荡气血全数平复。功力一复原,神圣光幕的克制、魔法阵的吸力,根本就对他毫无威胁,只不过,在自身脱离窘境后,宗次郎却没有顺道拉人一把的打算。迎着那双无比憎恨的怨毒眼神,他面上浮现了一贯的招牌笑容。

    “堂哥,今天你吸了那么多兽人的精元,待会儿要记得多吐一些出来哟!师父已经到了附近,你现在弄成这样子,如果被他看到,说不定他会顺手帮四伯父宰了你呢!我帮你找的这个地方大概能躲一躲,但也不知道能撑多久。要自己当心哟!”

    话一说完,宗次郎足底发劲,在自身破空而去的同时,将那倒楣到极点的牺牲者踹入地下,沉没进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给魔法阵的吸蚀力吞噬进去,转眼间就不见踪影了……

    竭力维持着神圣光幕的张开,源五郎渐渐有气空力尽的感觉。像这样长时间施放法力,与结合天地元气的大规模法阵相抗,简直是自杀行为。

    要破坏掉法阵,有两个办法。第一个自然是宰掉施术者,让阵法自解,这点要指望妮儿了,不过以敌方的狡若老狐,肯定会避免与妮儿正面交锋,只是在云层内躲藏,这样一来,妮儿要找到敌人就没那么容易,一个不小心,还有可能被偷袭。

    如果是由自己来执行攻击任务,胜算会比较高,问题是,没有法力修为的妮儿,没有能力张设这样的神圣结界,那样一来,还等不到阵法被破,北门天关已经没有天位以下的活人了。

    其实……如果妮儿使用白家六艺的双重禁咒曲,倒也是可以像自己这样张设神圣光幕,但那样做的话,有一个秘密将无法再隐藏下去。这个自己宁愿牺牲全场数十万人性命去换取的秘密,绝不允许泄漏出去,至少……现在还不行,妮儿还没有心理准备……

    另一个解阵的方法,就是破去组成阵型的媒介物。像稷下那样的魔法都市,是用许多地上地下的建筑物来组阵,建构出本身的防御结界,现在这个魔法阵是用来奇袭,媒介物是肉眼难以见到的符纸堆,整体上自然极不稳固,每运行多一刻,就会多一堆符纸承受不住咒力,灰化而散,但要等到其完全瓦解,这里的人大概早就死光了。

    左右无计,只能静待其变,片刻之后,源五郎忽地双目一睁。

    (天空、大地的气脉在震动……有绝顶高手高速逼近……是他吗?)

    从风中感受到的讯息,天地元气的震荡,源五郎就能肯定,足以让战局改变的机会已经出现,自己现在所应该做的,就是支持下去,等待机会。当下再提一口气,将灵力不住输往双臂,支撑着光幕的运行,同时也发出心语命令,传给全场有魔力修为的五色旗士兵。

    ‘全体士兵听令,立即做好撤退准备,等待我的进一步指令……’妮儿在黑雾中左右移动,找寻敌人的踪迹。仗着身上的圣光守护,再鼓动天位力量,下方法阵的吸蚀力虽然越来越强,对她却是没有影响,只是一直搜寻不到敌人踪迹,令得她心头烦躁不已。

    整个立体魔法阵的范围,笼罩了方圆百馀里的空间,这距离对於天心意识的搜索来说并不算大,但是妮儿非但找不到敌人踪迹,就连自己的所在位置也慢慢弄不清楚。很显然地,敌人也使用特殊功法隐匿气息,倘使这些功法具有隐身的能力,那即使用眼睛搜寻,都不见得能够找到敌人,更别说是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无边黑暗中。

    (可恶,搞什么鬼嘛,这么会躲……)

    妮儿心中叫苦。在现今的天位高手中,她的天资无人能及,功成无名,但毕竟仍非完美无瑕,像搜寻这种必须刻意为之的事,她的优异天份就派不上什么用场,依照源五郎的估计,别说找到敌人,只要能不被对方趁隙偷袭,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再这样下去就完蛋了,我好歹也是一军之将,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下伤亡殆尽,但是,要怎么逼乌龟出头呢……”

    想不到妥善主意,妮儿忽然察觉一事,整个魔法阵的气脉流向,在混乱中隐隐有种规律,将吸摄到的能源朝某个地方输送过去。这个发现到底有没有用呢?只有*过去看看才知道了。

    “说不定能把乌龟逼出头来……”

    倘使魔法阵的效果,除了吸蚀阵图范围内的生命能源外,还将之输送往某处,作某个不为人知的作用,那么敌人就很有可能在该处操作,至不济也不会离得太远。抱着这样的想法,妮儿展动身形,顺着气脉流向移动过去。

    在黑暗中刻意鼓劲护身,在敌人天心意识的搜索下,会立刻成为明显标靶,但如果不运劲护体,遇上偷袭时等若是自杀行为,为了在这两者之间取得均衡,妮儿着实多花了些功夫。而当她好不容易*近了目标,整个魔法阵能源汇流的中心点,赫然发现那边有两个人。

    正确来说,或许该说只有一个,因为其中有一个家伙看来人模鬼样,特别是头上那一对弯弯旋角,怎样都不像是人类会有的生理特徵,倘要说是兽人,这家伙身上的邪气也未免太重了,而且整个魔法阵所吸摄的能源正全面输往他身上,说明了他是阴谋主凶的事实。

    而与这怪物在一起的另外那人,则让妮儿瞪大了眼睛。

    “伤害我们弟兄的仇人!”

    对上这个歼灭四十大盗的大仇人,妮儿怒不可抑,把什么战斗目的都忘记,双掌鼓劲,全力扑杀了上去,要把眼前的仇人与那怪物一起消灭。

    距离贴近,眼看就要得手,一道凛冽寒风从后直袭而来,迫得妮儿不得不回身挡架。

    定睛一看,赫然是头十尺高的透明巨兽,型态狰狞,张牙舞爪地朝这边攻来。

    “逮到你这只乌龟了!”

    这类的隔空功体,范围有限,施用者肯定离此不远,妮儿肯定这一点后,立刻朝巨兽迎去,试图找出敌人藏身所在,只闻黑雾中气爆声连响不绝,妮儿已在里头打得激烈。

    妮儿的出现,让花天邪心生警惕,更加专注於吸蚀龙血的任务。蚀灭十万生灵血肉,以咒力造成肉体魔化,这是万分危险的术法,如果没有龙血作为安定剂,即使魔化成功也会在一刻后烂成一堆碎肉,所以现下不住吸入口中的温热血液,实在是万分重要。

    但是一个突来的变化,却阻慢了吸蚀龙血的工作。从刚刚开始,魔法阵好像捕获到了什么巨大能量体,沛然能量滔滔传来,既阴且寒,与自己的灭绝神功同出一脉,入体后分外受用,可是这样一来,必须要分心归并这些能量的自己,却也必须放慢吸蚀龙血的工作,免得一个处理不好,安定剂变成致命剧毒,那就功亏一篑。

    这样的一个契机,却给了重伤失血已近乎昏迷的紫钰,一个挣扎的机会。本已昏沉不醒的她,忽然感到一阵热流自小腹涌起,像是日前风华为己输入法咒时候的暖意,令得手脚四肢重新回复力气。

    正自吸吞龙血的花天邪,骤觉一股神圣力量,自紫钰伤口上反激过来。像是把源五郎张开的光幕浓缩於一处,澎湃能量令魔化中的花天邪如见克星,全然无法招架,远远地给震飞了出去。

    (风华姊姊,谢谢你……可是,我……)

    纵然震开了花天邪,紫钰却连多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脚下一软,跌入下方已化作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缓缓地被吸吞了下去。

第三章 儒衣剑圣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三月?雷因斯?北门天关

    神龙殒落,那股气息的消逝,妮儿很清楚地感觉得到,心里一惊,掌上却是毫不停留,连续运使天魔功出击,与那头透明巨兽激战,更同时用心找寻敌人本体所在。

    (不成,这样找下去,那边就要先撑不住了,不管了,既然找不到人,就再来玩一次声东击西!)

    没把握找到敌人,妮儿将方向一变,丢下那头透明巨兽,使出自己并不熟悉的九曜极速,全力往下飙去,目标直指花天邪,希望能藉着速度快上一筹的便宜,逼黑袍人亲自出手解围,亦或者……就直接干掉这个将来必成心腹大患的人形怪物吧!

    给紫钰体内的神圣法咒所伤,正在转化为魔体的花天邪,露出了非常痛苦的表情,体内气息大乱,根本无力出手防御。或许该说是报应,当他费尽心思屠龙之后,现在自己也因为动弹不得,而要面临同一命运。

    只不过,他远比紫钰更幸运的地方,就是命不该绝的他,身边总会适时地出现保护者。

    嗖!

    轻微破风声响起,待得妮儿察觉,她的右腕已经给人一把抓住,强行止住她下冲的势道。虽然早已料到会有人从旁插手,但却怎也想不到这个黑袍人有如此厉害,无声无息贴近到如此距离,自己全然没能发觉,被擒之后也丝毫无力挣扎,双方的实力差距怎会如此之大?

    妮儿犹自不甘心,天魔劲自手腕反震,但对方的内劲亦逼压而来,连稍稍对峙的能力都没有,这股内劲就迫入体内,令得她半身酸麻,彻底失去抵抗能力。

    (没可能的,小天位内哪有这种人?)

    对方身影被黑雾遮掩,看不见相貌,但拥有如此实力,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又是白皙秀气,身分可以说是呼之欲出。而他制住自己之后,并没有任何进一步的举动,反而是一声低低剑吟在黑雾笼罩中远远传开了出去。

    “久违了啊,长腿丫头,一阵子不见,聒噪的毛病没有改善,武功倒是长进不少,晚上睡觉的时候,记得向主说声谢谢喔。”

    伴随这句话而响起的,是彷佛筝弦鸣奏的清亮乐音,如果不是因为身在战场,妮儿甚至会以为自己正在聆听一篇优美乐章。

    (好美的音色啊,这个怪胎在演奏什么乐器呢?啊!这是……)

    由於演奏之人并没有任何的杀意,妮儿的天心意识才察觉不到任何异常,所以直到这一剑的威力以实际效果出现,这才让妮儿惊觉不对。

    (……剑气!)

    只是简单的一剑,就重创了这个令妮儿、紫钰束手无策的邪恶法阵,当剑气天柱势如破竹般扫过地面,将一切触及之物化为乌有,那些肉眼难见的微形符纸亦不能避免地烟消云散,令得法阵失去大量触媒,出现了结构性的重创。

    阵型出现破绽,黑暗魔气的运转速度就缓慢下来,让围绕在妮儿左近的黑雾变得稀薄,眼前之人的身影亦越来越清晰。

    “果然是你!天草老头!”

    这样的一声骤喝,似乎给了对方不小的打击,本来挺拔的背影立即出现了动摇,气势尽失地转过头来。

    “你这个丫头,嘴巴就不能说点好听话吗?我的样子这么年轻,叫我老头子不太适合吧?”

    “别笑死人了,几千岁的人了,还学人家扮年轻,谁知道你是不是用什么三流方法易容改扮,哈,说不定我现在看到的根本就是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世上有保养得那么好的人皮面具?你有办法就给我找一张来,要是找得到……呵,丫头,不用白费心思激将了,除非我愿意放你走,不然以你我的功力差距,你是根本没希望逃跑的。”

    不用天草四郎补充,妮儿自己也心里有数,她已经连运好几遍巧劲,想要自天草的束缚中脱逃,但他的手腕却像一把牢牢铁箍,锁住自己脉门,全然没有挣脱机会。

    “你几岁的人了,还这么不知羞耻,以大欺小,这么样抓住我的手,太不要脸了吧!”

    用这种语气说话,与妮儿个性不合,但此时此刻,她也唯有试着用言语挤兑对方,找寻脱困机会。不过,她显然忽略了一点,对方能位列三大神剑之一,在两千馀年岁月中名声屹立不摇,彼此间的差距绝不只是武功而已。

    “我也很无奈啊,如果是你那面目可憎的兄长也就算了,对着你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不握住手,难道直接要你人头落地吗?”

    仍擒着妮儿的手腕,天草四郎微笑道:“丫头,就算我放开手,任你逃开又如何?

    难道你当真认为与我动起手来,你会有胜算?“

    这问题的答案再明显也不过,基格鲁一战至今,妮儿全力苦练武功,自觉大有长进。

    北门天关会战前夕,她心里估量,自己再对上天草,就算会败,也可以多支撑几个时辰不败,如果与源五郎联手,说不定还大有胜算。

    怎知道,这个估算与事实的差距竟是这样远,对上天草,自己一招未发便给制住,事后亦全无挣脱机会。与当日一战不同,眼下的天草四郎伤势尽愈,心情镇定,毫无破绽可寻,不难想像,如果正面对战,自己连撑一回合的可能都没有。

    当日的低微修为,不足以看清事实,现在大有进步后,才更看清彼此之间的差距。

    那个巨型魔法阵,自己完全束手无策,如果不是有源五郎的神圣祝福在身,说不定还会被它的吸蚀邪力大大困扰,想不到这个家伙随手一剑,说破就破,根本不受半点影响,倘使他要瓦解整个魔法阵,看来不过是举手之劳,这彻底说明了两个天位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北门天关上,源五郎确认了妮儿受困的情形,一反平时对妮儿的极度关心,他这次却没有任何援救举动。

    (天草对妮儿小姐有好感,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妮儿反而安全……天草之所以现身,大概也是感应到他的逼近吧,那就不能再拖了,得要立刻撤退才行。)

    忙不迭地发出心语命令,源五郎把细部撤退指令全传了下去。因为天草的一剑,魔法阵结构受损,源五郎支撑光幕的力气省去不少,但魔法阵仍然存在,吸蚀邪力也没有消失,要在这种时候作移动,必须冒上相当风险,这些源五郎都知道,但他却也相信,如果是五色旗这些专门克服危险任务的战士,一定可以达成自己期望。

    在源五郎的辛苦支撑下,整个光幕如同一张大伞,开始缓缓地移动,而在这张大伞之下,五色旗中的魔导师份子,则以自我灵力张开了数百张小型光罩,预备随时接替源五郎的重担。

    “你这个浑蛋,什么人不好帮,为什么偏偏去帮花天邪那个杂碎?”虽然知道不敌,妮儿在天草四郎面前仍不肯屈居劣势,大声争辩。

    “如果不是那个废物在当花家家主,花家怎么会败亡成这个样子?要是他不执意进攻北门天关,这么多人也不必无辜地死在这里,一点道理都没有。他这么无知愚昧的一个蠢蛋,你为什么还助他为虐?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对於少女的怒斥,天草四郎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地听着。这丫头所说的一切他都知道,然而,目前他并不想放弃花天邪,这不仅是为了还欠着他的两个承诺,也是因为与他的几分交情。

    在战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用自己曾答应过他的三个要求之二,要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参与此战,自己就已经觉得不对劲,猜测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哪想得到,世事发展果然超乎人脑的臆度之上,这小子简直是发了狂,错事一件接着一件干下去,不但亲手干掉亲生兄长,还把麾下花家二十多万生命全数葬送,手段之狠之绝,自己是怎么看怎么叹气。

    当然,事情绝对没有这样单纯,肯定有个人在幕后操纵全局。适才花天邪所使用的武功,强横阴毒,霸道非常,与花家武学宗旨大异,实在不知道他从哪学来这套武功,而以自己见识之博,竟然也认之不出,这就是十分奇怪的一点。

    在这之外,以花天邪的能力,怎样也没可能布出这样的一个魔法阵,不但吸蚀掉数十万大军,更连天位高手也影响在内,若非自己拥有强天位修为,又兼之有九州大战时的经验,说不定也要和这些小天位后辈一样,闹得灰头土脸。

    至於幕后主使人是谁,天草四郎已经心里清楚。将目光投向仍被黑雾所笼罩的区域,那名藏头露尾的黑袍鼠辈,相信与这一连串事件脱不了关系。花天邪本身是个刚愎自用,心理上却有重大缺陷的人,只要逮着这些弱点,要诱惑他做什么事并不为难。

    然而他这一次所做的事……可真是干得太失策了。姑且不论花家子弟,倘使花字世家想要继续在艾尔铁诺生存,就非得与白鹿洞维持友好关系。然而,这一次花天邪不仅仅算计周公瑾,将白鹿洞的道术部队全部歼灭,四铁卫丧亡其一,就连陆游的关门弟子,那个美丽的龙族族长,都一并算计在内,弄得她现下生死不明。

    出这种重手,到时候可不是简简单单几句道歉所能了事。那个被称为人中俊杰的周公瑾,肯定会为此而兴问罪之师,再加上白鹿洞势力的封杀,花天邪是别想再在艾尔铁诺站起来了。

    除此之外……先别管那些后头的问题,或许也有人感觉到了,在千馀里外,有一股撕空裂地的澎湃怒气,正朝这边飙射而来。

    苦心栽培的得意棋子……呵,或许该说是弟子吧。用以与龙族维持关系的重要人物如今生死不明,为了对龙族交代,还有为人师尊的立场,这老头必须要有所表示,可以想见,等一下绝对不会有什么和平场面啊……

    “丫头,你回去吧,别在这里继续淌混水了,等一下的场面,可不适合你啊……”

    在妮儿的万分惊讶中,天草四郎放开了她的手腕,也解除了对她的内力束缚,让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你……这是……”

    “用你那双漂亮的美腿,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吧。才不过区区小天位而已,别太高估自己的能耐,如果等会儿你还在这里,那你就真的需要向主祈祷了。”

    妮儿还想问为什么,但一种突然涌现心头的警讯,让她压下了问题,立刻撤身而退,以天位力量快速飞回北门天关。

    多了一名天位高手相助,源五郎负担大减,加快移动步伐,将北门天关内的所有士兵渐渐往外撤离,再不留恋於坚固关卡之内。

    “源五郎大人要弃守北门天关吗?好可惜啊,有许多二期工程的防护设施才做到一半,现在就撤守,全部前功尽弃,这不是太浪费了吗?”

    “是啊,敌人明明已经都全军覆没了,我们在这时撤退,不是太没道理了吗?”有部分军官提出了质疑,这些人多半是来自稷下的年轻贵族,在此居住了一段时日,他们对这座一手建立起来的坚固关卡感到不舍,不明白为何要下达这样的命令。

    “不要多嘴了,和这些硬体设施比较起来,你们的性命还比较重要。等一下要发生的战斗,等级远超过你们的想像,这里不是稷下,就算把北门天关的防护装置全开,也没法保障些什么的。”

    来自五色旗前辈的严正警告,让众人收起大意心态,毫不浪费时间地遵从指令,一波又一波地往关外撤去。

    撤退进度不理想,但一时间也没可能更快了,源五郎心念一动,对站在自己身后传来天位力量的妮儿低声说话。

    “可以了,不要再传力量过来了,现在开始凝神聚气,凝聚天位力量,等一下我们要张开一个纯物理性的力量障壁。”

    在北门天关士兵开始缓慢撤退,几名感应得到气氛不对的人屏息以待中,西方的天空出现了几朵明亮光云。光的亮度很强,在层层黑雾遮掩下,仍然感觉得到它的耀眼,但却并不会让人觉得难受。

    (终於来了……)

    不用另行确认,场内有几个人都在心里响起这样的低语。与其他人不同,在肉眼看到那璀璨光云的同时,他们的天心意识也不住狂鸣起来,为着那份逐渐逼近、无比巨大的存在感,脑内警讯几乎鸣叫到疼。

    朵朵光云很快地产生了变化,骤然放出无数银白色的光线,彷佛冷月清辉洒遍大地,一道道的皎洁光线照射在浓烈黑雾上,登时产生了变化。

    黑雾好像还想要抗拒,不住地翻涌、凝聚,试图将这些光线遮挡在外,却因为两边能量的巨大差距,很快就败下阵来。

    “哗啦——哗啦——”

    光柱照射到黑雾上,发出了海潮似的波浪声响。如同遇着春阳的积雪,黑雾渐渐朝两边消褪,每一道银白色光辉洒落下来,就有一大片黑雾骤然消散,邪气蒸发,露出了原本的明净晴空。

    正自撤退中的北门夭关守军,见着这一幕瑰丽奇景,就像是见着天赐神迹,无不打从心底发出赞叹。却只有场内数名天位高手,才感觉得到蕴含在那冷月光辉里头的东西。

    (剑气?剑气可以强盛到这种程度?)

    妮儿真的是很吃惊。除了天草四郎之外,世上还有人可以发挥这样强烈的剑气,看来自己过去真是夜郎自大,搞不清楚人外有人。可是,像天草这样的高手,风之大陆上屈指可数,更何况又发挥着如此凛冽的剑气,怎样算都只有三大神剑了。

    这么说,来者是山中老人西纳恩?还是……

    顷刻之间,黑雾就被破坏得千疮百孔,东一小块、西一小块,连结不在一处,当千万道银白光辉破开黑雾遮掩,直扫大地,就如同天火燎原,地上燃起了无数个惨青色的小光点,跟着便化作青烟,冉冉消逝,散布在北门天关百里内的所有符纸,全数被摧毁殆尽。亦当那皎洁清辉洒在人身,众人才察觉了不对。虽然在破除黑雾的那一刹那,这光辉看似神迹降世,但它触及肌肤的感觉,却没有神迹应有的温暖,而是让人打从心底发着寒颤。彷似置身於极北大冰原,在一望无际的平滑冰层之上,仰望着天边一弧清亮冷月。

    而后,他们感觉到了脚底的震动。整个魔法阵是牵引周遭的山川地气而发,来人虽然使的是王道剑气,却是以极为霸道的发劲将整个魔法阵强行摧毁,连带剧烈震撼着左近地脉,影响所及,令得受到地脉能量不住震荡的地层表面摇晃起来,有十多处山头更似失去了支持能量一样,轰然坍塌。

    地动天摇,当地脉波动透出地面,跟着就出现了止不住的狂风,飞沙走石,令人睁不开眼来,只得撕下衣衫遮护住头脸,继续在风沙中缓慢行动。

    种种天地变化,看在一般人眼里,只有惊叹的份,但在天位高手眼中,却有不同的意义。

    (太厉害了……超越与天地元气初步结合,开始能以本身的力量抗衡周围天地元气,这就是强天位的境界吗?)

    妮儿看得呆住了,为着这超越等级的威力而深深震慑,直到身侧源五郎低声道:“别这么气馁啊,如果你有这个意思,早晚有一天你也能做得到的。星贤者卡达尔甲子而登天位,是三贤者中资质际遇最优异的一人,但妮儿小姐你比他还早了四十年以上呢!”

    这绝对是事实,和九州大战时的天位高手相比,新一代的天位高手年纪都轻得多了。

    一半以上的理由,要归因於阿朗巴特魔震,令得天地元气变异,入天位容易,但这些新一代高手的实力与际遇也不容小觑,只要再多给他们一些时间成长,很快就会威胁到这些上一辈的宗师了。

    拳怕少壮是武者定理,年纪一旦大了,无论悟性还是体力,都不如年轻人,进步的空间也小了。被超越的感觉并不好受,身为目前世上的顶级强者,是仍对本身实力充满自信,无惧一切地提携后辈?亦或者……正打算趁这些后辈羽翼未丰之时,抢先一步将他们斩尽杀绝呢?

    淡淡一笑,源五郎抬头仰望天空。魔法阵已经被破得溃散崩毁,他不用费力气支撑神圣光幕,现在便将所有精神体力放在掩护撤退,还有注意即将主宰这方圆百馀里内所有生命的两个人。

    顺着源五郎的目光看去,妮儿不禁低呼一声。

    自从枯耳山一役,与白鹿洞成为死敌之后,她就不断地在想,自己早晚有一天会碰上敌人的大头头,那位举世无双的月贤者,白鹿洞的剑圣宗师,陆游。如同风之大陆上的每一个人,对於这个打小已经不断听闻的世间神人,妮儿有过许多不停的想像,也猜想过倘使有一天遇到面了,会不会是自己杀上白鹿洞,与兄长一起,跟这位绝世剑圣拚个生死。

    但是那些想像中,绝对不包括现在这样的情况。

    在万里晴空之上,站着一道飘然仙影,距离太远,他的身影看来是那么地渺小,但光只是看着他站在那里,脑内本已鸣叫不休的天心警讯,更是狂啸到几乎要炸开的地步。

    “不要太紧张啊,妮儿小姐,这样子就撑不住,以后怎么办呢?你可是立誓要杀上白鹿洞,打倒这臭老头的人啊。”

    很不可思议地,源五郎的手指在妮儿额头轻轻敲一下,脑内所有的疼痛不适顿然一空。难以理解的效果,妮儿朝源五郎看了一眼,只见他面色苍白地苦笑着,浑身衣衫血迹斑斑,登时意会到,身边的这个男人正身负重伤。

    “你、你还好吧?”

    “啊,一时之间好像还死不掉的样子。能让妮儿小姐为我操心,我还真是感动呢!”

    “又在胡说八道了。”

    虽然仍有些担心,但是既然他表示无碍,妮儿就把这份忧虑压下,专注於眼前的未了战局。

    当黑雾散得七七八八,那漂浮於万尺高空之上的人影,突然又有了动作,先是一声快意长笑,跟着便是一把平和温厚的语音,清晰传入众人耳里。

    “藏头露尾,自取其败,石家主是后辈中难得的杰出之士,为何也来效此愚行?这般装神弄鬼,掩耳盗铃,莫非真是欺我白鹿洞无人?”

    伴随这句话传入众人耳中的,是如同轰雷骤炸的霹雳连响。一反适才破解魔法阵的剑气内蕴,功成无名,这回的出手挟带紫电强光,撕裂天空,直往地上劈去,落点是原魔法阵范围中某块尚未散去的乌黑云雾。

    “这是……麦第奇家的紫电功?可是好像更强、更具杀伤力……”对这道紫电剑气有些眼熟,妮儿刹时间只觉得困惑不已。

    情形真是千钧一发,就在紫电剑气劈着黑雾的瞬间,一袭黑色人影快速从内里逸窜出,跟着整片黑雾便轰然一声,炸得无影无踪,强大威力,令得周遭空气急涌而出,成了一道真空漩涡。

    黑袍人身法诡异,虽是直线飞退,却是忽隐忽现,显示了极高明的轻身功夫,但看他飞退时四肢轻轻颤动,似乎仍是给那记紫电天剑伤到,未能全身而退。

    “石家主当日被小徒一剑斩中背脊,传闻从此不良於行,想不到眼下仍能练成如此轻身功夫,造化之奇,果真令老夫大开眼界。”

    似乎也没预期一次出手就能了结这狡如老狐的阴谋家,又是一道紫电剑光自天上疾斩而下,直往黑袍人追去。

    妮儿心里只有佩服的份,在旁人眼中,天位高手举手投足之力,似远非凡人所能,但只有她自己才晓得,要人在如此高空,相隔这样的长距,斩百里之遥如在眼前,那要耗费多少功力?又需要多强的集中力与准头控制?

    更吃惊的事还在后头,当黑袍人费尽力气,连变多种腾挪身法,才将这擎天巨剑给避过后,妮儿一句叫好还没出口,跟着的剑气却连环斩来。与之前的随手而发不同,这次是以天心意识牢牢锁住目标的心灵烙印,不论他躲避至何处,剑气总能抢先一步赶至,两三道交错追踪,迫得一旁的妮儿都看到心惊,更别说置身於剑网绞杀内的当事人了。

    饶是拥有绝顶轻功与掩息密法,黑袍人仍是无法应付这雷霆剑网,没几下功夫便破绽大露,给逼入一个退无可退的死位,三道剑气自不同方位杀至,完全封死了他的退路。

    他也算是了得,在这生死一瞬间,两头巨硕的透明凶兽在身侧幻化而出,主动往左右两边的剑气迎去,自身则飘身斜退,与最后一道剑气对撞。砰然一声巨响,两头巨兽给绞杀成碎片,空中片片黑色碎布飞舞中,一人趁势斜飞而起,逸出剑网范围,浑身伤痕累累,血流满面,虽是万分狼狈,却仍可以看得清他的相貌,正是当前艾尔铁诺重臣,石字世家家主,石崇。

    使尽浑身解数,好不容易才从剑网中逃得一命,石崇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立刻抱拳一拱手,一面飞身后退,一面对空中朗声说话。

    “剑圣宗师容禀,在下是……”

    平心而论,石崇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人。虽然说不上英俊,但是那副很有知性的相貌,配上一抹让人衷心信任、生不出半分怒意的微笑,就构成了一股蛊惑人心的魅力,也难怪他能够在艾尔铁诺宫廷呼风唤雨多年。不过,这份蛊惑力今天却无法给他带来任何帮助,因为几乎是他才一出声,天上就传来一声怒喝。

    “无耻奸徒,跑得了吗?”

    彷佛是天神之怒,一道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的璀璨电光,爆发为擎天剑柱,在石崇意图闪躲的瞬间,将他整个身体贯穿,砰然一声响后,整个消散无踪。

    这个神出鬼没,令得兰斯洛一方困扰多时,屡屡吃了他重大苦头的黑袍人,就这样败在剑圣手中,连稍稍抵抗的能力都没有,看得妮儿几乎合不拢嘴。

    (太厉害了……如果换做是我,能逃得过?能接得下吗?如果不行,那我岂不是也……)

    不敢再想下去,因为论起立场,自己与这位绝世剑圣是相互为敌,在他略挥神剑,惩诛奸邪之后,接下来理所当然应该对付的,不就是自己了吗?

    妮儿不是一个容易胆怯的人,但是恶战大半天之后,一些令她棘手之至的强大险难,黑袍人与魔法阵,竟然被人随手轻易破掉,无可匹敌的强者气势,将她的战意压得点滴无存。

    只不过,妮儿的猜想没有马上成真,因为当出手干掉阴谋者之后,空中的月贤者并没有再次出手,反而尽敛一身气势,似缓实疾地降落下来。

    “哼,装模作样,很了不起吗?”

    大反常态,源五郎喃喃自语,语气中的古怪意味,让一旁的妮儿大奇。

    “咦?我忽然想起来了,你不是陆游首徒吗?现在见了师父,你还不赶快过去拜见行礼?说不定今天可以平安而退。”

    一语惊醒梦中人,被妮儿这一说,源五郎好像蓦然惊醒,脸色古怪。

    “不好,这下子我们真的得要赶快溜了,等一下要是被人算起帐来,要跑就跑不掉了。”

    “跑?为什么要跑?你不是陆游首……”

    “当然是假冒的。”

    “我就知道——!”

    妮儿低语一声,朝撒退中的众人下令,要他们不用隐匿行踪,全体以最快速度远离此地。

第四章 强天位战

    与源五郎感想相同,在百尺空中,也正有一人发出同样的不满低语。

    “哼!装模作样,真是以为自己了不起吗?好威风啊!”

    对着那道缓缓降落於自己之前的身影,天草四郎两手交抱,神情木然地等待着。身为当今有数的强天位高手之一,更与眼前人数度交手,他并不如一班小辈那样,轻易为适才的种种所影响,只不过,当那人逐渐迫近身前,许多已经在脑中沉静千年的往事,重新又剧烈激荡起来。

    一幕幕熟悉光景又在眼前涌现,这些早已人事全非的回忆,并没有因为时光流逝稍显黯淡,反而越来越是清晰。在这些景象中,首先出现在眼前的是……

    忽然间,天草四郎难以压制脑内思绪翻涌,恍恍惚惚间,彷佛回到两千多年前的那个凉晚。没有风,天上的明月洒着淡淡银光,一切是那么的寂静,没有虫鸣、没有鸟啾,只剩自己不争气的一颗心,激烈跳动得快要跃出胸口。

    不论是在耶路撒冷当神官骑士,还是入魔族后当魔剑护卫,自己都是个游戏花丛的风流人物,但这还是第一次,那位过去自己只能远远偷瞄一眼、连说句话也不配的丽人,再没有旁人陪伴在旁,孤孤单单一个人坐在凉亭中,任长发垂下,遮掩娇容,两肩的微微颤动,随风飘来的隐约呜咽,说明了她此刻的心情。

    似是察觉到有人到来,她抬起了头,转向这边,柔柔地笑了起来。面上泪渍未乾,红肿的两眼,看得出来她的伤心,即使是这样,那温柔的笑容却一如平时,绝不让自己的难过影响旁人。

    “是你啊……真是不好意思,我现在的样子,很难看吧……”

    当长发曳动,露出一张如雪娇颜,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自己仍是胸口一跳。一道犹自渗血的新添剑伤,由左上斜斜拖至右下,为这张娇嫩脸庞添上一道怵目惊心的厉红,毁去了原本令人心醉的美貌。

    也就在这一刻,他的心止不住地痛了起来……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匆匆千年,弹指即逝,故人西来,风采如昔,着实令放翁欣喜啊。”

    柔和声音传入耳内,天草四郎顿时惊醒过来,目光端视着这降落至自己身前的人。

    一如往昔,他仍是偏好白色长袍,也只有在他的身上,这袭白袍才会这么样地充满神圣不可侵的感觉。和当年酷爱装饰的名门公子相比,两千年的岁月飞逝,似乎让他有了改变,香囊、流苏、刺绣都已不存在,只是在腰间悬挂了一个紫玉龙环,跟着就是那一柄恃之纵横人间界的神兵,凝玉剑。

    相貌上,并没有太多改变,历经千载光阴洗礼,却仍维持着中年人的相貌,剑眉朗目,气宇轩昂,鬓角的几络白发,未显衰老,反而更为他增添了些许成熟感,与当年相比,此刻确实是更具儒衣剑圣的无双气派。

    “唔……扮相不错,叫你陆老儿看来是叫错了。不过肤色怎么这么白啊?是不是在白鹿洞地穴里冰封久了,难得出来晒晒阳光,搞到整个人像死尸一样?”

    “躲避千雷天刑的权宜之策,逆天而行,自然比不上天草你直接向五大黑暗神明缔结魔族咒誓,长保青舂肉体,只是……堂堂当世强者,成了一个没头路痴,这滋味想必是不好受吧。”

    两强相对,彼此没有什么火药味,反而极为熟稔似的谈话,听得下方的妮儿为之一愣。在她想来,这两人是千年死敌,天草四郎当初更是因为挫败於陆游之手,才含恨远走海外,更被迫千年之久不能重返大陆本土,两人之间实有深刻仇恨,就算不论恩怨,以双方正邪相对的立场,不是应该一见面就拚个你死我活的吗?难道是互相忌惮对方了得,不敢动手,所以先以言语寒喧?

    疑惑难解,妮儿将目光投向身边的源五郎。承受着疑惑眼神,源五郎微微一笑,笑意中隐约有一丝苦味。

    “正邪相分……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两千年过去了,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当旧日熟悉的一切俱已逝去,几个硕果仅存、快进棺材的老头子一碰面,彼此间的恩恩怨怨,是敌是友,不是那么容易能够厘清的……”

    似懂非懂,妮儿只能盲目点头,而这时天上的气氛改变,杀气骤发,一道凛冽之至的冰锋剑气,猛往地上击去。

    妮儿吃了一惊,但因为剑气并非朝这方向射来,所以并不用凝力防护。剑气目标直指地上的花天邪,虽然不知道他是否恢复了行动力,但在受到紫钰体内神圣之气反激之后,一股腥红色的邪气实质化,在他周身缠绕成形,渐渐凝聚成一个血茧,溶开地面,往下沉去。

    诡异的样子,该是有相当威力的,但谁也知道,若月贤者这天威一剑击实,任花天邪未来再有潜力,现在都得灰飞烟灭。

    铮!

    清音忽发,天草四郎左臂一扬,圣都耶路撒冷的绝学镇魂音剑再现,以更快的速度后发先至,拦截剑气,在砰然声响中,两股力道一起对击消灭。

    并没有打算这一剑就能制花天邪死命,出手目的有七成是为了试探,当确认彼此立场之后,陆游再次开了口。

    “这个人,是这场战事的主凶,更伤害我的小徒,如果不制裁他,白鹿洞的立场将荡然无存。”

    “白鹿洞的立场?是你自己的立场吧,如果不宰了这小子,你怕无法对龙族交代是吗?”天草四郎自是不将龙族放在眼里,当紫钰不在,现今升龙山上莫说没有顶级强者,就连一个能引他注意的高手都找不到。

    “这小子虽然浑帐,但却与我有一些渊源,我看他挺顺眼的,今天我不会让你动到他,有什么不满的,大家用实力来决定吧!”

    直接表明了立场,但对方却没有立刻开战的意愿。改变了原本的平和语音,陆游用一种感慨似的语调,很慎重地说道。

    “真是意想不到啊,朋友!”

    并非嘲弄,任谁都可以听出这句话中的诚意,只是对方显然并不领情。

    “呵,真是出乎我意料,你要说的,竟然还是这么一句不知所谓的话。”天草四郎哂道:“原来在你眼中,我们两个算得上是朋友?”

    这么一句具有明显挑衅意味的话语,却没有令对方兴起任何火气,回答的语气仍是恬淡平和。

    “我们当然是朋友。自从当年结识於耶路撒冷,你我彻夜论武,打那时候起,我们便是朋友;之后你虽然改投魔族,但这份交情也并未因此中断,你、我、三弟,仍能对酒当歌,笑论天下事。天草,你我如此交谊,难道算不上一个友字吗?”

    话说得简单,却只有天草四郎与源五郎,知晓昔日往事典故,这才知道话中的特殊意义。

    三贤者之中,皇太极有一半魔族血统、卡达尔个性随和,都没有什么强烈的种族之见,但出身世家名门、以重振人类正道为终生使命的陆游,却对魔族深恶痛绝,恨不得尽数诛灭而后快。当天草四郎舍弃耶路撒冷神职,投身魔族,於四皇子胤禛麾下与旧日同袍对垒沙场,陆游仍然肯视之为友,这实在是天大的破例与惜才。

    回思过往,天草四郎胸中亦是感慨万千,朗声道:“当初我在耶路撒冷,只是个武艺平庸的神职骑士,你和卡达尔却拥有天位修为,又是人类联军中的骨干份子,当代大侠。所有人里头,就只有你们肯看得起我,不顾旁人非议折节下交,与我称兄道弟,煮酒论武,即使我改投胤祯陛下,你们也未曾对我另眼相看,这点我很是感激。你说得很对,我们两个确实是朋友。”

    “既有千年交谊,又为何非要用武力来解决所有事?九州大战结束至今,旧日往事,你还是想不开吗?”

    天草四郎摇头道:“我没有你那么想得开,而到最后,我只有一件事感到很好奇,或许就如你所说,我们两个真的是朋友,但为何从以前到现在,每次我们这两个朋友碰头,总是会有些理由,要拚得你死我活?这个理由,你能不能答我了?”

    显然是不能,因为当这句话问出口,本来就已经紧绷的气氛,更形剑拔弩张,而虽然妮儿看不清楚他们的表情,却可以感觉得出来,他们的语气从凝重,慢慢地转为一阵肃杀之气。

    “你说得没有错。我也觉得很遗憾,尽管我从来都不愿意让事情变成这样子,但既然战斗无法避免,我不会逃避。”陆游的声音中,有着一丝掩不住的遗憾,“也许,就是命运注定,我们两个人必须要分出一个生死胜败吧!”

    “不要拿命运当藉口,陆老儿,宿命两字并不能拿来解释一切。千秋功过,如今皇太极、卡达尔俱已不在,西纳恩未曾参予人魔战事,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的人,就只剩我一个了。”天草四郎冷笑道:“就算你忍得住不干掉我遮丑,我亦难以忍耐,要把你这高高在上的鼻梁,给打得凹进脸去。”

    不再多说废话,天草四郎一句话说完,腰间锋芒绽放,神兵出鞘,闪烁着难以形容的璀璨光亮,直往眼前人刺去。

    也不单单仅只是光亮,知道眼前对手并非是可以随意戏弄的小辈,天草四郎一出手便是拿手绝技,镇魂音剑的声波朝四面八发扩散了出去。

    (不好!)

    妮儿惊呼一声,连忙运功抵御,总算彼此相隔遥远,自己功力又较基格鲁一战时大有长进,几个条件抵消之下,镇魂剑的音波已经对她没有太大影响。

    可是,在她身后,仍忙着往远方撤退的北门天关守军……

    “天魔怒震,出声!”

    天魔功外门旁技之一的天魔怒震,当日基格鲁一战,枫儿便曾经以此术抵抗天草四郎的镇魂剑,此番被源五郎一点醒,妮儿立即功聚口唇,一道低沉音鸣顺着胸中真气,笔直传了出去,与音剑馀波相抵触。

    两力相撞,彼此修为差距过远,妮儿气血登时一乱,幸而身后的源五郎立刻传送真气,合两人之力,妮儿持续加强了天魔怒震的威力,制造出一层虚空音网,拦截住镇魂剑的杀伤力。

    威力被减去九成,北门天关守军仗着大部分都有不俗修为,凝神聚气,总算还抵挡得住,饶是如此,却也仍觉得心神剧震,难以集中,不禁相顾骇然,庆幸已经离开了北门天关,不然近距离影响之下,就算关卡建筑保得无碍,内里的人恐怕还是会给震得心智失常。

    “好厉害……根本不是我们能想像的战斗层次……”

    下方群众发出了这样的感叹,空中的对战者却心无旁骛,专注於眼前的敌手。当天草四郎使出镇魂音剑,妮儿心中一阵纳闷,很好奇那位天下第一剑会如何应付。

    在这段时间的闭关修练中,白鹿洞三十六绝技有一半以上她粗略练过,知道那与镇魂音剑完全是不同级数的武技,难以匹敌,事实上,当初即使是兰斯洛以鸿翼刀的守御妙着“赤壁故垒”全力防守,仍是抵挡不住这无形无影的音剑声波,那么,这位与天草同级数的白鹿剑圣,又会如何应付呢?是像自己一样以声破声吗?但是心分二用之下,对上天草的剑技,就处於不利之地啊!

    这份怀疑很快有了答案。因为知道天草四郎并非单凭三十六绝技就可以随意打发,陆游一振腕,凝玉剑已在手中绽放光彩,跟着抖出来的,便是一道如虹剑影。

    “这是……抵天三剑?!”

    虽然自己不会使,妮儿却也曾听过这套由月贤者所创的不世奇招,号称天下防御第一的神奇武学。然而,以有迹可循的剑招,抵挡得了无形无相的音剑吗?

    是可以的,因为随着抵天三剑的出现,一股莫可抵御的沛然真气,亦从凝玉剑上向四周散发,如环如壁,凡是真气到处,镇魂音剑的声波立刻被平复下来,消弭得点滴无存。

    “怎么会这样子?”

    难以理解的应对法,妮儿大为吃惊,方自不解,源五郎则适时地说出了答案。

    “不用太奇怪啊,妮儿小姐。镇魂音剑说穿了,其实就是利用声波攻击,而声波的行进原理,是藉由与空气的震动,仅是我们肉眼难见,并非真正的无形无影。明白这个道理,只要你有办法从反方向震动空气、操纵空气,不让大气随声波震动,声音就无法传递,就可以完全防御住镇魂音剑。”

    源五郎微笑道:“早在九州大战时,魔族就曾经针对耶路撒冷的绝学,找出种种破绽,试图破解,所以这个原理不算是秘密啊!”

    闻言一愣,妮儿微怒道:“既然知道这种方法,你以前怎么不说?害我们在那里打生打死,你很开心是吗?”

    对於这个质问,源五郎无法回答,只有苦笑。

    (道理很简单,做起来却难啊!没有镇魂音剑的特殊功法,纯以一己之力去操控、影响周遭的大气,这不但要强大的力量,而且还要高度集中的天心意识才能办到,没有强天位修为,一般小天位高手根本做不到的……)

    镇魂剑的音波效果被抵消,天草四郎却没有什么太过意外的表情。同样的情形,早在千年前最后一次交手时就已经上演过,当时曾令自己大吃一惊,如今再次动手,这项因素早在意料之内,当下将心神集中於剑技之内,凭着自己的力量与剑技,正面迎战对手。

    (白鹿洞剑法变化多端,近身战相互拆招对我不利,把距离拉远,再和他一斗!)

    采取这样的战术,天草四郎展开轻功,飞翔灵动,一下子就拉开与敌手之间的距离,手中长剑如轮飞转,剑气似雨,裂空破云,直朝对手狂涌而去,浓密之至的剑雨,助长音剑之威,破去了敌人对大气的操控,令得音剑声波与剑气冲击,同时攻击而至。

    “好战术,原来是有备而来。”

    防御音剑的护网被破,陆游却似浑不在意,朗声一笑中,随意挥洒,凝玉剑在空中荡出一重又一重的虹光,璀璨明耀,煞是好看。

    抵天三剑中的柔柳一式,从心所欲而发,一股圆弧形的剑网,毫无间隙地推发了出去。所有飞射过来的敌人剑气,与剑网相互接触后,像是碰到了一层柔韧已极的棉质物体,全给黏附在上头,就连无形的音剑声波亦不能幸免,在与剑网接触瞬间,被牢牢地吸住。

    当声波、剑气爆发蕴含於其内的杀伤劲道,柔韧剑网则开始向波浪一般,产生极剧烈的抖荡,一浪跟着一浪,逐渐化去了剑气锋芒所在。

    紧跟着,剑势再度产生变化,随着抵天三剑中长空一式的变化,原本绵密而充满黏性的柔韧剑网,忽然变得深邃而辽阔无边际,彷佛形成了一个无底深渊,将早先吸附於上的敌劲,以一种圆形的轨迹,慢慢地吸扯进去,一圈又绕着一圈,将敌劲扯入,散化得不见踪影。

    “这是……”

    天草四郎十分讶异,过去自己与陆游交手多次,关於抵天三剑的神异处,他虽然束手无策,但却对所有变化了然於胸。正统的抵天三剑用法,是以长空为先,散化敌劲;再转为柔柳,在柔劲中蕴含着反弹力道,当敌劲被散化去锋,再配合柔柳的反激力道,转为中流一式,千钧一发,并劲伤敌。

    这是抵天三剑的正统使法,过去交手时,陆游始终是用这样的战术,封死自己的攻击,但这次他颠倒顺序来用,两式交换间毫无瑕疵,显然对於抵天三剑的使用,又领悟出新意。

    更让自己感觉不对的,是那种中正平和的感觉,彷佛正面对一条长江大河、无边湖泊,旷远而深邃的气势,不但化消了自己的攻击,甚至就连所有的杀气、斗志,也不断地被吞噬进去,令自己渐渐产生一种难以战下去的颓丧感受。过去纵然是面对比自己强过许多倍的敌人,自己也能坚持斗志,与敌人作战下去,为何此次不过是交手几下,自己就有难以为继的感觉?彼此都是强天位,没可能差距这样远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

    心中困惑,手中招数却是源源而发,但陆游似乎无意分出胜负,仅是把柔柳、长空两式交互使用,将周遭封锁得毫无间隙,难以突入。

    “陆游,你这无耻的家伙,枉费身为当世强者,动起手来畏首畏尾,像什么乌龟样子?”

    怒声喝问,却得不到半点回应,一如其剑势的深沉,陆游也显得高深莫测,没有出声,只是迳自挥动手中长剑,采取守势,看不出任何主攻意愿。

    一场强者决战,开打后却出现这样子的郁闷场面,看得旁人满心不解。妮儿皱着眉头,琢磨着空中情势,好奇着是否因为陆游顾虑着彼此故人之情,所以不愿意全面开战。

    “不是这样子的……”源五郎道:“旧世代的高手中,陆游与天草四郎有很多未解恩怨,动起手来肯定不会留情,他这样子的打法,是在消耗对手的力量。”

    “打消耗战?可是对方是强天位高手,要让他大幅度消耗功力,那岂不是要这样僵持上三五日时间?”

    “正常情形是这样,但是进化过后的抵天三剑,却有些连我也看不透的变化,如果再这样下去,顶多一个时辰,天草的力量就如江河日下,不能再正面攻击了。”源五郎道:“准备好防护气网吧,天草不是笨蛋,不会一直浪费力量,打这样的消耗战,他马上就要认真了。”

    这句话才说完,上方战局又是一变,天草四郎回剑凝气,当他再次出手,已经不是遥遥放射音剑气浪,打长距离的隔空战,而是贯劲於剑,整个人如箭飞射而去,正面发动抢攻。

    原本并不希望这么快就正式攻击,毕竟一别近两千年,对方在这些时间里头,有多少进境、武功是否更上一层楼,都是未知数。这些东西,有必要在全力施为前先探查出来,所以才打着这样的隔空战,但是陆游的高明超乎预估,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只会自取其败,虽说尚未弄清楚想知道的东西,却已是不抢攻不行了。(明刀明枪地来见个真章吧!)

    天位力量发动,天草四郎高速飞掠了过去,但刚才虽然轻易拉远距离,现在想要重新将距离贴近,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柔柳之剑所形成的柔韧气网,开始阻慢他前冲的势子,同时更迸发一股反激力道,只待他被气网给黏住,身形受制,就要爆发攻击。

    (哼!想就这样把胜负分出来吗?未免也太把人给看扁了吧!)

    功力一振,配合着天心意识转动,场面登时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一如当日兰斯洛、韩特与白起的决战,在目光可及的数十里范围内,天地骤变,浓密乌云遮天蔽日,将天上阳光全部遮断,刹时间天愁地惨,止不住的闷雷声,在云层内不住翻涌,诡异莫名的景象,营造出一副人间地狱似的阴森环境。

    “搞……搞什么鬼?天草四郎练的不是耶路撒冷武学吗?那里头有这么鬼气森森的东西?还是说他入了魔道之后,武功也走样了?”

    妮儿试着想要抵挡,但是她拼尽力气做的防护网,在乌云急涌、狂风怒吼之下,就像海潮之中的一叶扁舟,全然不知道该抵挡些什么?如何抵挡?

    “不是这样子的。强天位以上的天心意识,可以凭着本身意志,去影响周遭环境,制造出一个最有利於自己的战场。”源五郎道:“对於天草四郎来说,现在这样的战场,对他的武功是最有利的。”

    不用过多解释,妮儿很快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在闷雷助威之下,天草四郎的镇魂音剑赫然再次得到传声利器,朝四面八方轰发过去,无比锐利的音浪,再非柔韧黏网所能拘束,只是一接触,气网便被切割得支离破碎,溃不成军。

    而当天草四郎舞动手中神兵,十字形的强光,自剑刃中绽放开来,却一点都不受到周遭黑暗的限制,反而更形璀璨夺目,彷佛是一颗流星从手中升跃起来,合并着镇魂音剑的音浪,圣光、音剑,一齐朝敌人狂涌了过去。

    面对如斯强招,纵算是抵天三剑的严密防御,也显得应付维艰,然而,彼此都是强天位高手,这样以天心意识去影响环境的技巧,陆游又怎可能施展不出来了?

    同样也是天心运转,长空、柔柳之剑的气网再次获得增强,彷佛是容纳百川的大海,将攻击过来的音剑与强光,全数不可思议的吞噬了进去,散化无形,同时随着天心领域扩散,天上乌云更彷似被一种无形之刃给切开,在部分所在露出了碧蓝天空、晴朗日光,对照其他部分的浓密乌云,形成了一种怪异难言的天象。

    天草四郎的攻击再次被遏止,但这情形却在他意料之内,即使抵天三剑的防御再好,当使用者要分心他顾,以天心意识辅助增强时,运转之际也必生破绽。趁着这一小段中断时光,他将身形提到极速,眨眼间迫近敌人五尺之处,威凌一剑,当头斩下。

第五章 飞仙剑阵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三月?雷因斯?北门天关

    一剑斩落,集中於剑上的力量还没轰至,就把周遭十数尺内的空气迫散,形成真空,令这强横一剑更加没有阻碍地斩向眼前敌人。

    在斩落的过程中,所有的圣光、音爆,全部被吸摄回到剑刃中,预计在与敌劲接触的那一刻,再整个爆发出来,倍增杀伤力。然而,这个战术却没有实现的机会,因为当天草四郎手中十字剑贯穿敌人躯体,却只感觉到空荡荡的一片,他便明白事情不妙了。

    (幻术?中计了!)

    天草四郎再一次感到惊讶,开战以来,敌人的战法可说是变化多端,甚至可以用行云流水一词来形容。从一开始,陆游完全没有主攻意图,而以抵天三剑的守势,消耗敌人力量,伺机反击,这点就可以让天草明白到,敌人在面对自己时,并没有因为月贤者、剑圣的崇高名号而画地自限,相反地,他采取最能奏效的灵活战术,令得自己讨不了好。

    ‘不拘身分地位的,并不只是你一人,我并没有被自己的地位给冲昏脑袋,忘记了自己是谁。’很清楚地,对方就正在向自己释放这样的讯息,只是没想到他能贯彻到如此地步,以堂堂一代宗师之尊,居然使用东方仙术中的幻影残象,诱人上当,光是这一点,就已经大大不同於两千年前事事讲究身分气派的他。

    天草四郎并没什么时间继续想下去,因为从他中伏的那一刻开始,对方的反击已然发动。

    蓄劲已久,抵天三剑的中流一式,在此刻充分发挥了威力。周遭的轰雷声霎时间整个寂静了下来,数百道尖锥形的剑气团,以天草四郎为中心,将他包围得密不透风,也就在他长剑劈空、还来不及变招防御时,整个中流剑阵一起发动,朝他狂攻了过来。

    不比与小天位高手的对战,有着不可弥补的功力差距,面对同级数的强天位高手,轰击过来的力道,绝对够资格形成致命威胁,才只第一轮剑气攻击,天草四郎就已经受到创伤,而当他好不容易整起守势,要抵挡接下来的剑浪攻击,却发现了另一件讶事。

    中流之剑的劲道,并不如两千年前那般单纯,而是将早先柔柳、长空两式的优点混入其内,对着自己的防御剑劲,发挥种种散化奇效,轻易破去守势,直击而来。

    (没理由的,同样都是强天位,怎么可能动起手来会相差这么多?)

    直至此刻,天草四郎才对此次贸然交手,出现了一丝悔意。相较於自己在故乡日本的悠闲度日,陆游这两千年来,肯定在白鹿洞花费极大心血钻研武技,并且针对所有可能遇上的对手,一一设计战术。自己没弄清楚这一点,一上来就吃了大亏。

    “陆放翁,有你的!”

    时机掌握得绝妙,天草四郎便是要鼓劲护身,也已经慢了一步,长呼声里,被接着而来的数百道中流剑气闪电击中,大蓬血雨,往外直洒了出去。

    空中一时霹雳大作,剑气狂啸,猛烈冲击波直往外散,令下方竭力组成防护气网的妮儿、源五郎应付得万分吃力,饶是如此,妮儿仍然觉得有些奇怪。

    “没道理啊,虽然是很强,但是两名强天位对战冲击的力道,不该这样弱的……”

    看了上方两人的战斗,妮儿心里有数,当两名强天位高手劲道剧烈冲击,所激起气浪怒啸,瞬间就可以冲破自己这渺小的防护网,席卷四周,而今自己只是感到吃力,实在是不太合理。

    “唔,那个理由大概不难想像吧。”几乎已经成为妮儿专用百科全书的源五郎,适时地为心上人解除疑惑,“伟大的剑圣宗师,是受了某人请托来此,所以才刻意花费力量,不让周围环境破坏得太过分。嘿,妮儿小姐,你应该更专心在他们两人的战斗上啊,强天位级数的决战,不是每天都有机会看到的。”

    这话没有说错,而且妮儿也从中获益良多,至少透过目睹这一战,她开始理解到,原来天位作战可以强大到这样的地步,那甚至是完全超乎她想像范围之外的世界。

    近距离感受强天位冲击的威力,有一种置身在暴风周围的战栗感,些许的恐惧、些许的紧张,还有些许的……兴奋。

    最令她注意的,是陆游的抵天三剑,虽然之前曾经久仰大名,也曾见人使过,却难以想像在原创者手上,会有如此神效。最特别的,还是长空、柔柳两式的柔韧力道,让她有一种很特殊的熟悉感觉。

    与天魔功的吸蚀异劲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是缓缓散化,而非归并於自身,但是运转起来,似乎比天魔功更为圆熟,不见破绽,令妮儿若有所思,触及了脑内一些想法。

    “喂,人妖,你觉得……”

    “妮儿小姐也感觉到了吗?如果天魔功是霸道魔功,现在陆游使用的,就是同样功法的王道路子,讲究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不愠不火,挫敌於无形之间。和这样的敌人交手,天草今次要麻烦了。”

    “真、真是有那么厉害?”

    源五郎沉吟道:“嗯……只不过,有一件事连我也想不透。用白鹿洞的武学来推算,就算把三十六绝技练到最高,也不太可能到达这样的境界,或许……月贤者在这两千年的闭关中,修习了什么别派武学也不一定。”

    “别派武学?不奇怪啊,就像我们修练白鹿洞三十六绝技一样,人家是武学宗师,又活了这么久,风之大陆上各门各派的武学,他大概没有不会的吧!”

    “嗯……但愿真是只有如此吧!”

    这是能说出口的话。在一些说不出口的顾虑方面,源五郎则是开始怀疑,根据自己的了解与认识,以陆游的武学资质,似乎不太可能走上这条路子,将剑道推展至如此境界,如果料想得不错,那么……多半是从别块大陆上的武学得到了好处。

    下方的人若有所思,上方的激战却更趋白热化。凭着强天位的霸道修为,天草四郎在一轮苦苦支撑后,好不容易找到了反击机会,凛冽剑气加上神兵辅助,将攻来的中流剑锥尽数隔挡在外,当镇魂音剑全力爆发,立刻便将势道已老的抵天剑阵破去。

    “陆老儿!还有什么招数,通通都使出来吧!”

    破阵之后的天草四郎仰头长啸,发出像野兽般的怒吼声,全力施为之下,真个是啸天动地,令得周遭云雾似海潮一般翻滚退开。气势虽强,但是配上他满身血污、被头散发的狼狈样子,就显得很没有说服力。

    更何况,强天位高手全力杀敌的威势,虽然令人畏惧,可是一对照月贤者神态自若,悠闲以待的从容,任谁一看也知道天草四郎情势不妙。

    “住手吧,天草,就算你我已不是朋友,至少也还有几分故人之情,同样都是九州大战时期残存至今的老东西,难道非得要在小辈之前如此难看的殴斗吗?”

    在一片白云褪散中现出身形,陆游的语气仍是一派悠然。巧妙的战术、精湛的运剑,将天草四郎创伤并没有花上他多少力气。两千年的冰窟苦修,实在是一段太漫长的光阴,与天草四郎不同,当他出关的那一刻,就有充分把握能制服敌手。

    “住手?开什么玩笑,我说过要把你的鼻梁打到凹进脸去,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喜欢空口说白话吗?”

    纵然受伤不轻,居於劣势,天草四郎仍未罢战,右手紧握着剑柄,任由鲜血流淌其上,竭力凝运天位力量镇伤止痛。饶是以强天位高手之强,也无法做到像乙太不灭体这样的催愈肉身,顶多只能镇压伤患,当两名等级数高手对战之时,肉体伤势就有绝对的影响,这些天草四郎全都明白,但他却固执地不想罢战。

    “当年我闭关之前,与你的最后一次交手,你我连续三日不分胜败,最后战至徒手斗殴,两败俱伤。其实那一次你已经赢了,因为以你初入天位的修为,能够与在小天位中修练百馀年的我平分秋色,论资质,天草你确实是在我之上。”

    陆游扬声道:“但是今时已不同於往日,千年冰封里,我将修为不住提升,静思所参悟到的东西,连我自己都觉得讶异。世人俱称三贤者中以星贤者为最强,可是今日我却敢说,不但我已经超越卡达尔,便算是胤祯重临大地,我也能独力捍卫人间界,将他的野心彻底粉碎。”

    无比狂妄的话语,换做是其他人口中说出,肯定会被以为是失心疯了,但正因为他是两千年来人间界的第一人,举世无双的白鹿剑圣,再配合适才的优异战果,这番话就有着难以动摇的磅礴气势,倘若置身在满是群众的大广场,下方肯定已有无数百姓痛哭流涕,为着人类守护神的神圣承诺深深感动。

    然而,此刻这番说话,不但妮儿听得一头雾水、源五郎阴沉着表情,就连天草四郎也是状若疯狂的哈哈大笑。

    “哈哈……陆老儿,你冰封千年,想不到除了剑法大有长进,连说笑话的本事都比从前强得多,要与胤祯陛下相提并论,你发梦还嫌早呢!”

    彷佛被触及心内的禁忌,天草四郎将怒气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扬起长剑,寒声道:“不用故意说些废话来削减我的战意,我不是初出茅庐的新手,这等战术对我没用,而我奉劝你最好收起你那无敌强者的自信,彼此也是同等级数,即使我被压在下风,但关键时刻仍然是有取你性命的能耐!”

    “唔,是指同归於尽的杀着?还是指引动千雷天刑?多半是指后者吧,天草你战斗不*自身实力,却指望天降神罚,真是愚不可及。”

    陆游道:“以人类之身延命千年,逆天而行,故有千雷天刑之限,但据我翻阅典籍,每次天刑的能量储备,需要一甲子光阴。上趟天刑距今尚不满半甲子,是不需要顾忌的,就算有什么突变,我也早已有备……也罢,若天草你执意如此,就来一试我为了应接天刑而排设的飞仙剑阵吧!”

    “废话!”

    天草四郎怒喝一声,随着天心意识运转,本已褪散无踪的云气瞬间又密布起来,如海似潮一般往前方涌去,闷雷与镇魂音剑并发,要在对方有所动作之前,将他拦截下来。

    “故计重施,始终都是耶路撒冷的圣城武学,天草你黔驴技穷,焉能不败?”

    陆游淡淡一句,手中凝玉剑亦迎了上去。两柄灌注了强天位力量的神兵正面对撞,散泄出来的天地元气,猛往八方狂涌而去,气流爆响,数道雷电巨柱在地面上留下了深刻的裂痕,而当电光劈笞向北门天关,那受到结界法阵守护、能耐天位力量冲击的城壁,就像是面粉团一样地软塌下一角。

    “不好!”

    冲击波越过北门天关结界,笔直扫向正在撤退中的五色旗联合军,妮儿和源五郎连忙奋力支持起防御气罩,在强大压力下连退数十尺,这才撑过了眼前一关,一双手臂却是酸软难当,险些连举都举不起来了。

    “可恶,你不是说他有心守住北门天关的吗?那刚刚这一下是什么意思?”

    妮儿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毕竟双方是敌非友,这次攻击非但有陆游二弟子参与其中,更连他关门弟子都派了出来,与这边战得如火如荼。在这样的敌我关系之下,身为幕后大头头的人,却跑出来站在自己这一边,那岂不是荒唐到了极点。

    源五郎不答话,心里却是明白,陆游在对於今日之战有相当把握后,已经开始将注意力移往下方观战的自己与妮儿,所以刻意让这一道冲击波宣泄出来,测试自已与妮儿的实力。

    (果然不简单,什么都弄得面面俱到,这次出关还真是嚣张啊?

    源五郎有馀裕做这样的感想,但置身於激斗中的天草四郎,却碰上了极度麻烦的处境。

    与陆游双剑交击,一轮气劲爆发后,本来想要趁势反攻,但对方运剑极度巧妙,竟能在激烈互击之后,立刻转刚为柔,以一股柔劲将他整个人拉扯过去。自己虽然立刻变招后撤,力图反击,但斩出的一剑却如中空气,眼前的形体马上消失了踪影。

    “又是同样的把戏,放翁你技止如此了吗?”

    长声怒吼,诚然是气势惊人,然而就算对方没有其他技巧,天草四郎无法可破,这却是很明显的事实,因为不管他怎样运转天心,就是找不到敌人的影子。

    天位高手可以凭着自身天心意识,搜索敌人,但是反过来说,也同样可以运转天心,隐匿自身气息,像陆游这样的高强修为,甚至还能做到隐去身形,令得天草四郎纵然破开云气,运足目力搜索,却看不见半点异常迹象。虽说看不见人,但一股熟悉的感觉却泛上心头,那是刚才被数百枚中流剑锥团团包围、陷身於阵中的不快感受,现下虽然眼睛看不到什么东西,但既然感应到如此气势,肯定有不寻常的事。

    情知不能再单*天心意识来辅助判断,天草四郎缓缓抖动手中神兵,使出耶路撒冷绝学,一阵阵无声的高阶音波,在周身洒下波波涟漪,当敌人攻来,触动音波警戒,他立刻就能发现、反击。

    云气乍动,天草四郎举剑防守,但来势之奇,却远出他意料之外。

    “神兵疾疾如律令,皓天正气,斩妖除魔!”

    吟唱着东方仙术的特有法咒,一道明晃晃的剑光,陡然倍增了亮度,眨眼间就飙射到天草四郎面前。待要闪躲卸劲,已经是慢了一步,惟有举剑硬挡。

    砰然巨响声中,天草四郎虎口剧震,右手一阵酸麻,险些就长剑脱手。陆游这一剑的威力之强,更胜刚刚双剑交击时展露的实力,倘若置身於地面,肯定半个身子会给劈得陷入地底。

    (除了天心意识,就连纯力量也是一样……这恐怕已经是强天位顶峰的力量,距离斋天位就差顿悟一步了。当日孤峰之战,他因为强行运使飞仙之剑,肉体重创,升到强天位后,实力就应该无法再进一步,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变得如此之强了?)

    这个念头还没完,汹涌气势却在身后出现,敌人不知怎地已出现在身后,威凌无比的一剑,当头斩下。

    “没那么容易,陆放翁!我不会输给你的!”

    狂吼声中,天草四郎举剑反劈过去,与敌人双剑交击。在彼此剑刃对撞的瞬间,敌劲确实是存在的,但是当屈居劣势的天草四郎鼓劲反攻过去,应该要成为目标的凝玉剑,连带使剑的人,一同消失不见。

    “哇”的一声,天草四郎再也压不下胸中奔窜真气,大口鲜血狂喷了出来。本来就已经受了创伤,现在这一下全力施为又用错了真气,劲道使空难泄,登时反伤自身。

    “天神行法,神兵疾疾如律令!”

    又是一声长吟,剑风伴随着咒语同时压迫至面前,但这一趟已不单单是剑刃。藉着东方仙术的辅助,陆游已经更进一步将周遭环境与己身力量融会,吸纳过来天地元气的量,强大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在天草四郎眼中,这再也不是单纯地当头一剑,而是整个天空一次崩塌下来那样的压迫感。

    (可恶!要拚命,大家就来拚吧!)

    如同猛狮的愤怒吼声,天草四郎挥剑格挡、反攻,却是立刻被压在下风,虽然吼声似雷,但却浑然发挥不了什么作用。连续十馀剑支撑过后,更连镇魂音波、圣光的杀伤效果都减弱下来,让局面更加不利。

    “怎么会这样?天草老兄好像应付得很辛苦……”观战的妮儿事不关己一般地说出这个评论。

    陆游、天草四郎,对她而言都算不上是友方,但比较起来,她对天草四郎稍有亲近感,毕竟他与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态度亲善,不摆前辈架子,如果不是好武成痴、立场不同,或许可以是个不错的朋友。但是,想起他当日辣手屠杀平民的样子,又觉得非常憎恶。

    但不管怎样,自己也没理由会对肯定是死敌的陆游有好感,特别是看到他以压倒性实力,渐渐获得胜利,想到这可能就是他日自己的下场,心里就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慨。

    妮儿的感想,是近乎发牢骚似的评判,但真正看得懂门道的源五郎,却在惊讶於自己的估计错误。

    (真怪,他的个性好像有所改变,如果照本来的那个样子,心胸、气度,是练不到今天这境界,也想不出这等变化奇招的……)

    旁观者清,源五郎已经看清了陆游的奇特战法。像凝玉剑这样的一流神兵,本身也可以成为极为强力的法器,陆游在早先与天草缠斗时,便以凝玉剑为法器,於周遭空间以剑气画下无数符咒,而当正式动手,他念动咒语,便与那些符咒相互呼应,组成他的飞仙剑阵。

    虽然不是很了解东方仙术的内容,源五郎无从估算这个剑阵的范围,但从强天位高手的剑气维持范围来推测,数十里乃至於百里方圆,大概是跑不掉。在这个飞仙剑阵的范围内,陆游凭着法阵之助,可以吸纳比平时更多的天地元气,转化为力量,还能进一步干扰对方的吸纳。此消彼长之下,自然是稳操胜券。

    这个飞仙剑阵似乎还有别的奇效,因为陆游在这个范围内的身法,简直快到不可思议。那甚至不能说是快,根本就是凭空消失的瞬间移动,在阵法的辅助下,做到了无迹可寻的境界,以至於明明是汹涌来势,却在转眼间消失,又出现在敌人身侧,防不胜防。

    而当剑阵开始影响敌人的招式,天草四郎的剑音与圣光都被封印起来,逼得他只能以纯力量作战,大量消耗体力,绝不可能撑得了多久了。

    (两个强天位高手决战,本来应该要打上三五天才能分胜负的,可是这样一来,顶多两个时辰就胜负分晓了。很杰出的战术,但是……是不是因为他不能离开冰窟太久,所以才这样急於摆平天草呢?)

    源五郎沉吟不绝,心中修正自己原先对陆游的刻板印象。

    对於历代白鹿洞弟子而言,修练东方仙术可以说是一种邪道,偏离了修身正心的常规过程,所以虽然不禁止修练,一般课程也会有基础介绍,但师长们都会要求,只有在内力、剑术修为到达相当境界时,才允许弟子研修东方仙术,而在东方仙术上有相当成就的仙道士,在白鹿洞内往往也受人白眼,得不到公平待遇。

    这些情形陆游全都晓得,在以前,至少在九州大战时期,他就对东方仙术很没有好感,认为一名真正的剑手没有必要去学习那些旁门左道,而对之不屑一顾。所以,如果照自己的认识,陆游是没有可能修练东方仙术,也没理由藉由这途径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

    但是陆游却做到了。此刻他将东方仙术发挥得淋漓尽致,进一步辅助自己的剑威,虽然说强天位高手本就有以自己意念改变周遭环境的能耐,但是得到咒法辅助,却令他的天位力量更强,敌人力量大幅度地开始被削弱。

    很优秀的武技,但是背后的艰辛恐怕是旁人难以想像。本来是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居然会想要藉助他所鄙视的旁门左道,那想必是遇到了武功瓶颈,怎样也无法突破强天位之下,惮心竭智的结果。只有被逼到了极限,近千年的无奈与怨忿累积,才会让他做出这样不合自己个性的事。光是为着这份辛苦,就可以理解为何他能将天草四郎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如果仓促间易地而处,恐怕我也讨不了好吧。而且……天草也应该感受到了,如果用力量换算来看,他此刻的力量,就是强天位顶峰啊……凭着这份力量,陆游可以轻易压制强天位以下的任何人,这场仗从一开始就没得打的……)

    源五郎心下思索,倘使是自己陷於阵中,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来解围。武技方面姑且不论,陆游在术法运用上仅是半路出家,自己要胜过他应该不难,换言之,只要自己也从反向施用魔法,破去他构成剑阵的东方仙术就可以了。

    这个想法才刚刚冒起,源五郎马上就被迫放弃,因为陆游显然也想到这个缺失,而特意补过。

    “日月反背,天道不辍,风、火、雷、电,疾!”

    陆游高声吟咒,长剑下劈,每一下都伴随着不同效果。狂风、天火、怒雷、紫电,四种自然元素都随着他剑势而出现,交错攻向敌人。

    寻常的仙道士运使东方仙术,通常只能敕令天兵,奉请天神之类,引动范围内的浮游灵体助阵,但陆游却更进一步,直接牵引天上星体、周遭自然能量来辅助,像这样与天位力量彻底结合的咒术,想要以法力将之破去,是相当困难的,至少仓卒间绝对不可能。

    变幻无常的灵活攻击,令敌人难以防御,这就是陆游恃之克制本代大魔神王的绝技,即使是三大神剑中剩下的两名联手进攻,他也有自信凭此阵将之挫败。只要置身於这飞仙剑阵中,他就是一个能主宰一切的神,令得所有敌人只能垂首一败。

    乍然琨身,但在敌人挺剑抢攻的刹那,整个人消失,在敌人身后出现,狠狠地就是一剑,连同风火雷电一起斩下。在这样的攻击压力下,天草四郎久守终失,给敌手一剑斩在背上,拖出一道长长血痕。

    天草四郎慢慢也有这样的感觉了。他觉得自己要对抗的,不仅是眼前的对手,而是整个茫茫天地,仿佛是孤身一人与整个天地为敌,那样的孤单、挫折感,令他有一种将要濒临崩溃的压力。

    “天草!承认吧!你注定要在我之下的!永远都是!”

    如果是一般的比武决胜,可能早就支持不住了,但此刻自己心中却有个声音,要自己别放弃,即使胜不了,也要支持下去,要替长存於心中的某个人讨个公道,绝对不向眼前这人的丑恶面孔认输!

    战意虽然非常坚强,但却对扭转战局没有半点帮助。在陆游的凌厉攻势之下,几乎已经神智不清的天草四郎,全然没有招架之力,连续几记破肉见骨的斩击,将他斩得浑身是血,只能勉力支撑。“去,满嘴讲什么我们是朋友,动起手来可还真是够义气啊,这个陆老头是不是很喜欢肢解他的朋友?怪不得他们白鹿洞的人个个阴险下流了。”

    对天草四郎较有好感,妮儿忍不住对上空战局大加批评。事实上,随着陆游剑威倍增,支撑防护气罩的他们,也累得只比天草多一口气,还能这样发出牢骚,确实是人型暴龙精力旺盛的最佳证明。

    “又说两个都是天下三剑,怎么打起来差那么多?当初陆老儿该不会就是这样,把夭草给赶回日本的吧?”

    “不是的,当初他们两个确实打得不分上下,只不过……”源五郎担忧道:“陆游这些年来的进境,已经超乎了我们的估计,如果不是受到当年强运飞仙之剑的肉体伤势所累,现在甚至可能已经突破强天位了。”

    “差距这么大?那他们这一仗,天草不是输定了?”

    “输定是一定,但是天草也不是傻瓜,他在等待一个机会,使用耶路撒冷的最高绝学,就算是战败,仍然有重创对手的把握。”源五郎叹道:“但陆游也一定已经料到他的打算,所以才设法在天草轰发绝招之前,尽可能的减低对手体力……”

    源五郎的估计并没有错,甚至在上空作战的两个人,心里也非常清楚,将要把一切胜负分晓的那一击,会在陆游攻击剑势去到最尽的那一刻到来,了结此战。

第六章 剑爵落败

    陆游的剑阵威力不住攀升,到后来,云海翻动中更似夹杂着百万剑劲,无边无际地洒将下来,简直是无从防御。天草四郎的浑身衣衫都已经被染成赤红,喉咙乾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有不住喘气的份。看他这副狼狈样,简直就让人难以想像,他数月前曾在基格鲁,将包括兰斯洛在内的数名天位高手打得抱头鼠窜。

    然而,这样的批评实在太苛责了,因为若是易地而处,当时的兰斯洛等人,绝对不可能在这剑阵中支撑超过十回合……

    战斗已将近尾声,当天草四郎的周身已经被剑气锁死,陆游亦毫不犹豫地发动最后一击。

    “天草!无谓抵抗是没用的,你老老实实地给我认输吧!”

    无比锐利的剑气爆发,陆游似乎已经发出了最后一击,这点天草四郎还不是很敢肯定,因为早先在战局中,他也曾数度有敌人猛招临头的感觉,却又立即惊觉那不过是虚招,因此,这一次他非常谨慎,将天心意识运转到最高,紧紧盯着周身数尺内的每一处空间,留意敌人的动向。

    只是,这一次陆游却没有再另行变化,笔直地朝天草四郎冲来,甚至连其馀东方仙术的风火雷电变化都舍去不用,毫无花巧可言地发出攻击。因为没有变化,因此所有劲道也分外地集中,远比之前更强大的气势,都在这一击里头迫发出来。

    (哼!想用纯力量来压服我吗?就和你拚命吧!)

    随着决战念头的出现,悦耳圣乐、明洁神光一同自天草四郎身上盛放出来,不受周遭剑阵封锁的阻碍,直往四面八方狂扫过去,摧云毁物,吞噬着所能触及的一切。

    本来还耗费自身力量,去维护附近环境的陆游,也因为全心全意集中在这最后一击上,再无力顾及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封锁这耶路撒冷最高绝学的前奏效果,只能放任它去狂扫四周。

    “糟糕!”

    “妮儿小姐,天魔怒震,得出全力了。”

    不用源五郎提点,妮儿以天魔怒震长声而啸,试图阻挡天草四郎所释放出的悦耳圣乐,不让它远远传出去。

    两大绝代高手的最后对击,可苦了竭力支撑防护网的妮儿与源五郎。光只是前奏的冲击波,就令得本已支持维艰的他们,更形手酸足软,在巨大压力的推挤下,两脚不由自主地被往后推去,手上更疼得像是两只手腕不是自己的,却仍得苦苦支撑,不能让这股气劲波及到已渐渐撤退到远处的北门天关守军。

    承受着几个方面狂涌过来的庞大气劲压力,即使是北门天关这样的坚固建筑,也不可能长久支撑。在冲击波肆虐之下,连同整座结界法阵,北门天关的城壁开始慢慢崩解、粉碎。

    “圣父、圣子、圣灵,奉彼之圣名,清除一切罪恶……”

    圣洁庄严的气势下,恍惚中,天草四郎彷佛一分为三,每一个都萦绕着白色光华,就像漂浮在半空的神只,给人主宰一切的伟大感觉。而当这三道人影重新又归合为一,耶路撒冷的最强绝学三位一体,便要爆发最强的威力。

    “陆。放。翁!”

    天草四郎重拳轰出,迎着过来的,却是一只同样具有凛冽气势的拳头。在这场决战的最后一击,陆游赫然放弃了擅长的剑术,而是将所有力量集中,以拳势进行对决。

    三位一体的强横威力不容置疑,当三道人影重归於一,天草四郎就能爆发比平时更强数倍的杀伤力。然而,不知是三位一体的变化应用,亦或是在陆游强天位顶峰的强大压力影响之下,天草四郎三神合一的过程,比平时缓慢许多。

    两记拳头正面对撞,轰发出来的气劲,像是海啸掀天,无休无止地朝周遭吞噬而去,令得首当其冲的北门天关城壁,瞬间就坍塌大半,而百里内的一草一木,在气浪施威之下,竟开始慢慢地分解。

    “天草,你这样坚持,为的是什么?你为了什么而战?”

    天位高手之间的战斗,极为重视彼此的斗志与坚持,当本身的实力发展已经到了上限,就必须为自己找到一个支持意志的理由,让自己能够有所突破,激发出比平时更强的实力,挫败对手。但反过来说,也可以藉由这一点,来打击敌人,当日兰斯洛与白起的最后决战,便是因为兰斯洛喝破这点,令得失去战意的白起败下阵来,此刻两大高手短兵相接,陆游同样使用心战,要尽快压下天草四郎。

    “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要打扁你这糊涂一世的鸟人,再把那笔帐算清之前,怎样我都不会放弃的!”彷佛找到了支持的动力,在疯狂怒喝声中,天草四郎的拳威激增,当第一道身影与本体结合,爆发出来的气劲,甚至连陆游也险些压之不下。

    “算帐?你为谁算帐?千年往事,你这么样地执着,有什么意义吗?”

    “时间过多久都是一样,千年、万年,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你干过的错事,永远都会有人记得,来向你算这笔帐的!”

    第二道身影与本体结合,天草四郎的拳威再增。这一趟,即使是以陆游之强,也感觉到明显地吃力,额头上渗出汗珠,提气运劲,将这份拳威牢牢地抵住。

    “我没做错!为了人类的延续与兴盛,牺牲是必要的,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没错,无愧於天地,更无愧於人!如果一切重来,我仍然会重做一遍!”

    “你、你……我今天就要替小姐把这笔帐算清楚,看看你这人中圣者的良心到底在哪里!”

    怒喝声中,天草四郎的第三道身影慢慢与本体合一,气劲怒涌,竟能将陆游不住往后迫退。

    “你为谁算帐?简直荒唐可笑,从头到尾,你始终都是局外人,根本不曾被她放在眼里,有什么资格找我算帐?哼,你可知道我今日为何出关?为何要助雷因斯一臂之力?”

    不用北门天关这字眼,而是使用雷因斯之名,正是为了给对方某种暗示,果不其然,天草四郎全身剧震,几个念头在瞬间闪过脑里,心神激荡之下,正自归人体内的第三道身影,竟然就此溃散消失。

    “是……是小姐她要你来的吗?我……”

    对方没有说话,而回答这一个疑问的,是他积蓄多时,如今摔然轰发出来的汹涌拳劲,柔柳、长空、中流,三种抵天剑劲赫然都蕴含在这一拳中。豪光耀动,这崩天之拳轻易溃败不能全功的三位一体,当强天位顶峰的纯粹力量,如海潮决堤似地崩压下来,已重伤的天草四郎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哇”的一声,大量鲜血自口中喷发出来,给这记重拳正中胸口,两排骨骼一起碎断,而在喷出来的鲜血染上敌人白衣之前,天草四郎软垂无力的身体,已被拳劲远远震飞,在天空洒出一道长长血线,直往东方坠去。

    承受着肉体上的巨大痛苦与耻辱,天草四郎却恍若毫无所觉,泄出口的除了鲜血,就是止不住的疯狂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傻瓜!你这超级大傻瓜……哈哈哈哈……”

    笑声里头的疯狂感觉,与早先的花天邪类似,加上同样地满身鲜血,还真要以为那破空而去的血影就是花天邪。只是,一点非常不同的地方,就是笑声中带着无比悲怆、凄凉的感觉,让听闻到的人不自禁地开始心痛。

    不过,有幸成为这场惊世决战观众之一的妮儿与源五郎,并没有什么仔细倾听的馀裕。两大高手以纯力量比拚所激荡的气劲,岂同寻常,当三位一体的最后增力与陆游强天位顶峰的力量对撞,海啸似的疯狂气浪,瞬间就吞噬了整个北门天关,将里头以特殊咒法烧成的建材,连同整个结界法阵,一起在强烈冲击波中产生分解作用,一点一滴,被化散得彻底消失,再没存在半点残渣。

    “挡、挡不住了!”

    庞大压力直涌过来,妮儿苦心凝聚而成的护网,连稍做抵挡的能力都没有,摧枯拉朽般,瞬间就被破碎片片。

    无法分心顾及其他,在这生死关头,妮儿和源五郎也只能举起双臂,鼓劲护住全身,努力在那一阵阵狂飙过来的冲击波之下保住性命。

    “怎……怎么会这么强啊?”

    妮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已经使出了全力,却仍像是怒涛之中的一叶扁舟,被迫得一直往后退去,脚底虽然想要拿稳身形,但却只是被推得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壕沟,顷刻间便给狂推数十里,几乎就已经到了撤退队伍的后方,一双手臂更是不住破裂渗血,胸口也闷得喘不过气来,真的是快要完蛋了。

    “不行了……根本不可能接得住的……不只是我,就连大家都……”

    当体内气空力尽,妮儿奋起最后一点力气,赫然将冲击气劲稍稍推开,但这却也只是回光返照的表现,因为当最后的力气都使了出来,全身几乎虚脱的她,双膝一软,就垂首跪倒在地上。

    察觉到主帅的狼狈模样,不少撤退队伍后方的将兵,连忙掉头来救,可是这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当稍受阻挡的气浪,再次怒涌而来,不单是妮儿,就连整支北门天关守军,都会在这无可抵御的大威力之下,给分解得点滴无存。

    (死定了……这次死定了……可是……咦?)

    生死关头,妮儿忽然有一种奇怪感受。以年纪来说,她仍是个花样少女,但过去多次生死搏斗,让她已经充分有徘徊在生死之间的经历,过去每一次陷入那样的险境时,她总是感觉得到,死亡的气味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可是,这一次已经快要完蛋了,她却感觉不到什么惊险,应该出现的死亡气味,离自己好远,而且……已经好一阵子了,虽然风声仍在狂啸,前方感受得到强光,但是实质杀伤力的冲击气浪并没有吞没过来。

    (怎么了吗?)

    抬头一看,气浪已然卷至前方十尺,但却被某些东西给挡住,再也没法寸进。挡住那扑天卷地而来的气浪,使之无法越过防线的,是一个人,妮儿勉力睁开眼睛,看着那解救自己生命的男子。

    起初,她以为是源五郎,但随即发现不对,源五郎不会有那么伟岸的背影;极富书生文气的他,也不像眼前那人一样,有着那么强健的身躯;更何况历经连场激战,伤势极重的他,决不可能还这么潇洒自若,单凭一只右手,便自发劲将涌来气浪给拦住。

    (他……这个人是谁啊……)

    妮儿一度觉得疑惑,但很快地,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她认出了眼前的身影,只是仍不敢相信,短短时间的分别,他会有这样大的进步;而应该身在远方的他,没有丢下自己不理,及时在最危急的一刻,把自己给拯救了出来,这一刻,妮儿只觉得喉咙哽咽,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一句话脱口而出。

    “哥!哥哥!”

    彷佛就在等待这样的一声叫唤,兰斯洛在妹妹满怀期待的目光中转过头来,露出笑容,左手比了一个得意的胜利手势。

    “傻丫头,辛苦你了,现在好好休息,这里的小场面就交给你老哥我来处理吧!”

    足以摧毁百里内一切物体,迄今仍在不住分解所触及一切的气浪,对兰斯洛来说,似乎没有带来多大威胁,他仅是平举着右臂,以自身天位力量组成一个气罩,将涌来的气浪全数遮挡,不能稍越雷池。

    说起来似乎很简单,但是迎接着长及数里的气浪冲击,他单凭一条右臂,便将之尽数封锁,看在旁人眼里,简直就像是天神显灵,奇迹降世。

    “五色旗听令,我命你们带着你们的主帅,往后再撤出二十里之后,驻扎在那里,这是我给你们的第一道敕令。”

    没有回头,兰斯洛扬声吐气,把自己的命令远远地朝后头传去,送进每一个士兵的耳里。尽管他的目光没有扫在众人面上,但是一种无可比拟的威仪感,却深深植入每一个端视他背影之人的心中。

    “做你们该做的事,有什么疑问,以后再说,有我在这里,你们不会有任何的危险,去吧!”

    把握住最佳的时机出手,将各方面条件搭配至最佳,此刻漂浮在数十尺之高,单手拦截住数里汹涌气浪的兰斯洛,在他子民的眼中,就有着天神一般的气势与威严,令他们热血沸腾地俯首听命,本来已经伤疲交集的身体,彷佛又重新得到了力量,迅速地完成撤退动作。

    眼前的兄长虽然熟悉,但却又散发着自己全然陌生的神采,妮儿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的,但是被属下合力带走,跟着部队一起后撤。“唔,完美的效果啊,我的演技似乎是越来越好了,看来以后如果不当王了,或许可以考虑一下改行当演艺人员,说不定可以和枫儿同台演出呢,看来我真是……”

    自言自语的闲话说到这里就够了,先前隐匿自己的气息,在北门天关里头躲了那么久,被众高手的激烈对战弄得热血沸腾,现在该是好好闹一下的时候了。

    如果朝东方追过去,要趁这机会干掉天草,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不过,这样子的闹法,却不合自己的个性。都已经到了这里,如果不去会一会对方的大头头,岂不是太可惜了吗?

    (已经有所决定了,那么,最适合这种场面的技巧是……)

    风华刀仍然悬挂腰间,因为接下来要做的事,完全没有动刀的必要。以天魔功为基础,再配合核融拳的剑拳诀,两者同步催运到顶峰,一种全新的组合技就诞生了。

    “天魔拳剑,给我把眼前的阻碍废物全部破开!”

    左拳一挥,自上斩下,尖锐剑气猛地向前刺剖而去,轻而易举地便将前方气浪斩开,所有被切开的气浪,像是被剥开的柚子皮,朝两旁宣泄而去。趁着这份空隙,兰斯洛飞身往前掠去,直迫气劲爆发的最中心。

    一改千年前难分胜负的战局,这一次的交手,剑圣将剑爵彻底挫败。单从外表来看,在整场决战中,陆游保持着肉体完全不受伤的杰出战果,而将天草四郎败得极为凄惨,可以说是取得了高度胜利。

    不过,却有一点事情是不为外人所知的。为了保持肉体的完全无伤,陆游花费了偌大的苦心,更令得自身真气大量消耗,使他在击败天草四郎之后,为了要让本身气血平复下来,花费了全然不逊於适才激战所耗费的体力。

    如果再像当初与李煜一战那样,虽然三招内成功击败这徒儿,却在往后的数年中内伤难愈,那样的话,对於自己的大计就会造成严重阻碍,所以此战最大的难关,乃是在挫败天草之馀,要保住肉体无伤。

    与旧日故友以这样的形式了结恩怨,其实并非本愿,因为有些事情必须要有所坚持,所以才非得分个胜负出来,不过……也就是因为这样,彼此间的恩怨纠葛,才会紧紧缠系千年之久。

    往事如烟,自己对於做过的一切,俯仰无愧於天地。当初如果不是这样决定,今日人间界不会有这样的局面。三贤者中,义兄皇太极只是因为憎恶魔族,这才站在人类这边,与魔族对战,但是当战争结束,以他的行事作风,反而会变成一个对人间界最危险的魔头;义弟卡达尔优柔寡断,没有大将之风。若是将人间界的希望放在这两人身上,恐怕风之大陆早就完蛋了。

    (唔……不过,确实是有些疲惫啊……)

    一声清响,凝玉剑收回鞘中,还没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忽然察觉到一丝警讯。

    (有人!)

    气息藏匿得极好,自己因为与天草四郎激战,心神不能集中,竟没能发现他的存在,但现在被适才最后一击造成的气浪逼迫过去,原本隐藏在地底的他,再没法继续躲藏,被迫现身了。

    “哗啦”一声长响,地面崩裂,一道身影连同一件物体,自地底飞跃出来,朝西方直掠而去。

    “哦?”

    看到这偷偷窥看两大高手决战的奸徒,陆游显得相当诧异,因为这人便是早先中自己一记雷剑,理应当场身亡的石氏家主石崇。虽然浑身赤裸,露出了精壮的身躯,披头散发地甚是狼狈,但却可以看出来,月贤者那雷霆一剑,对他并没有造成半点伤势。

    他手上托着一个赤红色的巨大血茧,那是不久前沉入地底的花天邪,在吸纳足够能量,又得到龙血滋补后,现在正开始变化体质。

    “哈哈哈哈,今日得以目睹剑圣宗师大发神威,扫荡奸邪,实乃石某人毕生荣幸,精采!精采啊!”

    狂妄的笑声,传入陆游耳里,但是,在将心头的不快付诸行动前,他开始思索着某些东西。

    石崇的崛起,是源於忽必烈兴兵於武炼的瑾花之乱。以艾尔铁诺皇家密使的身分,率领奇兵,从后击溃麦地奇家阵线,立下大功,从此平步青云,在皇帝面前倍受宠信。

    在艾尔铁诺出现之前,大石国与花字世家曾统治风之大陆西北一带,石崇传给其世家中人的大地金刚身,正是当日大石王朝的皇家武学,加上他的姓氏,一直有传闻他是大石王朝后裔,而他也从不否认,曹寿那无能皇帝甚至因此对其待以王侯之礼。

    不过,今日看来,石崇的武功和大石王朝虽是一路,却有些不寻常的变化,而他那一身幻术邪技,却是与武炼史上唯一的魔法天才,颜龙静儿全然一致。以天位力量为基础,把颜龙静儿因体力所限而无法施展的绝技,在数百年后的今日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他能接自己一剑而不死不伤,一身修为,自己势必要重新评价。他煽动花天邪,策划这场战争阴谋,肯定知道自己不会与他甘休,即使是这样,他仍然全无忌惮地实施,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他有恃无恐了?

    想不出个答案,又觉得入耳的笑声极度讨厌,陆游抖剑出手,一道紫电剑光笔直射了出去,由於和天草激战,紫电剑威较前少了几分,但配合天心意识的高度锁定,便能要这神秘难测的石氏家主血溅当场。

    剑光狂飙似的射到眼前,乘着怒涌气浪,气势更增,但石崇全然无所畏惧,仅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先生,有劳了。”

    与这话声同时,一道伟岸而巨大的赤红色身影,裂地而出,拦挡在石崇与花天邪之前。浑身笼罩在一袭红袍之中,就如同当初石崇装扮的黑袍人,看不见头脸面孔,只露出一双让人感到凶戾气息的眼睛,而从体型来看,这名大汉的身躯非常精壮,彷佛全身的每寸肌肉都充满了力道,使人明显地感受到他的强大与威胁性。

    对着那道紫电剑气,大汉不避不闪,长吸一口气,赫然以本身躯体硬接。在那不知道比大地金刚身强横多少倍的护身真气屏障之下,紫电剑气寸寸碎断,再没有半分威胁性。

    “是你!”

    比起没能察觉这人的存在,这人的身分似乎让陆游更为吃惊。只是,不待月贤者再有动作,这汉子一挥袖袍,在魔力波动下,他与石崇、血茧便在大气中慢慢地淡褪了身影。

    而在消逝之前,他投来一个具有高度挑衅的目光,就像是在传递着某些讯息。

    ‘不管你陆放翁有多大的进步,在与我一决之前,你的第一毫无意义!而在我之前,你和你软弱的剑招,都只会被我像这样地一一粉碎!’狂妄而嚣张的讯息,陆游就完全可以明白,从他刚刚展露的气势来看,肯定是一个比天草四郎更难应付的敌手,自己虽然不认为会输,但是若想要无伤败敌,恐怕是做不到了。

    “多尔衮吗……还是一样毫无品味的名字啊……”

    不知道石崇是怎样与他搭上了线,但若这两人联成一气,往后想要对付石崇就难了,艾尔铁诺从此多事矣……

    方自思索,忽然又感到一股气息逼近。与刚才的多尔衮类似,只是没有那样的凶戾气势,却是更加地飞扬、跋扈,嚣张得让人讨厌。

    同样也是一道紫电剑气挥斩过去,这一次,由於距离拉近,已经可以看到来人的身影。

    迎着凛冽电剑,来人并未胆大到强行以肉体硬接,但是却也没有闪躲的意思,而是在紫电剑气将要及身之前,扬起右臂,一拳直直地捶打在剑气之上,以一个再巧妙也不过的着力点,击打剑脊力弱处,将剑气粉碎。

    精采的一招,虽然没有适才多尔衮强接剑气的霸道,却是显得更为举重若轻,挥洒自在。

    “是陆游师叔吧?我对您久仰了……”

    接下剑气,来人翻身而降,却没有停在陆游对面,而是站在比他更高数尺的地方,往下俯视着这位无双剑圣。虽然恭谨地拱手施礼,但是看在旁人眼里,却只是更让人感受到他的狂妄与无礼。

    “唔,是兰斯洛世侄吗?新任雷因斯王,千里迢迢专程来拜,师叔可不敢当啊。”

第七章 重回稷下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三月?雷因斯?北门天关

    如果换个场景,这或许会是全然不同的景象。在白鹿洞的迎宾馆,身穿礼袍的兰斯洛,对师叔陆游相当恭谨地说着尊敬话语,陆游也会以身为长辈应有的礼仪,抚须微笑地接待这师侄。

    不过由於双方立场的差别,使得他们虽然是初次见面,彼此就已经有了恩怨,更由於这些恩怨,使得他们立刻就陷入了对峙状态。

    而打从见面开始,陆游就讨厌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不但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身上更散发出一种气势,让陆游感到极度不快。

    这种气势似曾相识,那是在两千年前的九州大战,绝崖孤峰之上,那个以一人之力,压得在场高手抬不起头来的绝代霸主,就是散发这样的气势,但和他比起来,兰斯洛的感觉更要飞扬跋扈得多,刺激着陆游的感官,提醒他当日的耻辱。

    面对兰斯洛狂妄的态度,陆游淡淡的一句反击,更显得辛辣,只是兰斯洛却像是感觉不到里头的讽刺,微微耸耸肩,将位置降到与师叔对等,拱手说道:“师叔如果已经尽兴,便恕小侄不送了,这里现在给闹成这样,收拾起来要花不少功夫,真是累人啊。”

    没有邀战,兰斯洛似是下了逐客令,但是态度上却不至於让人无法接受,与他之前的嚣张态度不符,亦令陆游有些意外,如果照自己原先对这人的了解,加上他现身时的狂妄,应该是立刻就要与自己动手的,但是……

    陆游否定了对方是打算耍些小技俩,伺机偷袭的可能。也许不是每名弟子都继承到师父的作风,但是眼前的这个男子,却无疑地与义兄皇太极有同样的气势,这样的人,不会在没有必要的情形下,作些有辱自身人格的事。

    “确实是让我很讶异,你和我之前听闻的,好像有所不同。”陆游淡然道:“我和天草四郎剧斗方了,你难道不会想要趁机下手吗?攻敌之弱,这是兵学正道。”

    “哈,剑圣师叔,不是只有您才会让人惊讶的。”兰斯洛道:“趁您与天草四郎激战之后,以车轮战继续战您,这确实是个很大诱惑,不过这种胜算不够十拿九稳的事,我不想做,如果我真的要战您,就会挑一个您体力更弱的时候,与我妹妹、兄弟,和所有手下一起动手。以现在来说,我这边的人太少了……”

    坦荡荡地表示了自己的想法,反而让对方感到无隙可趁。陆游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兰斯洛的身后,那里有另一个他看不透的人,正漂浮於该处。

    彼此都没有什么友好握手的打算,既然不打算开战,那么在此说什么都是多馀,陆游与天草的激战,委实令他大损元气,当确认没有战斗必要后,整个身形化作一道虹光,直飞向艾尔铁诺去了。

    “嘿,白鹿洞武学,看来果然是有些门道,现在可能还胜不过他。这两个老家伙真是精力旺盛,北门天关现在给夷为平地,白鹿洞不知道会不会赔偿建筑费呢?不过……

    也好啦,至少还是有人从中得到了好处啊。“

    自言自语的兰斯洛,转头向后方说道:“不是吗?老三,你多少应该感谢我一下吧,如果我刚才不出手,你就要负责接下冲击力道,这样一来,你一直努力隐藏的东西,不就要败露了吗?我这样做,很够义气吧。”

    源五郎并没有答话,而是很专心地看着前方笑嘻嘻的义兄,用尽他所有的天心意识去探查、估量,看看这历经雷因斯激烈内战的他,究竟获得了多少提升。看不出来,源五郎的神情转为慎重,因为他非但无法肯定兰斯洛有多少进步,甚至不太能将他和自己过去熟知的那人画上等号。

    “你……一开始就已经来了吗?”

    “这么明显的事,用得着多问吗?一开始是说不上啦,但是大概比天草晚一步吧。”

    兰斯洛笑着一把拍上源五郎肩头,道:“被那个蜥蜴女整成这副狼狈样,太难看了吧,你和我不同,没有乙太不灭体的人,别随便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啊。”

    印证了心头的猜想,源五郎并没有觉得好过。倘使是以前的兰斯洛,一向是冲在所有人之前,锐身赴难;更何况大仇家紫钰、天草四郎连接出现,他更没有理由袖手一旁。

    可是这些事现在都发生了,而放任重伤的天草四郎离去,一副满不在乎模样的兰斯洛,给源五郎一种怪异莫名的感觉。

    “别多想了,回稷下之后,我会回答你的疑惑,那时候该回答的事,就等那时候再说吧。”

    没给源五郎追问的机会,兰斯洛已经飘身而去,几下子就消失在天空另一端。

    源五郎所疑惑的问题,同样也出现在妮儿心里,当她在整支部队的护送下,缓缓移动,心里也忽然想到,兄长会出现得这样凑巧,会不会早就来到战场附近,监看着一切?

    即使妮儿心中再怎么袒护兄长,当察觉到这个可能,她也没法沉得住气,不过,兰斯洛同样不给她发问的机会,在降落确认妹妹的伤势无碍后,他摸了摸妹妹的头发,微笑道:“早点把伤养好,你和老三没回来之前,我不会举行登基典礼的。”

    不等妮儿有所回应,兰斯洛再次纵身而去,让妮儿把满腹的话吞下去,心里的困惑却是有增无减。

    在这样的情形下,被称为“北门天关第一次会战”的战役,宣告结束了,无论是艾尔铁诺或雷因斯,都受到极大创伤,只是,和雷因斯相比,艾尔铁诺一方的参战者,几乎可以用“全灭”一词来概括一切。

    所有参战的花家子弟兵,九成九都阵亡在那邪恶法阵之中,至於其馀的白鹿洞部队、石家金刚堂的兽人战队,全都死得一个不剩,连尸体都找不着。参战高手方面,除了郝可莲全身而退外,花残缺战死,紫钰下落不明,对於白鹿洞可说是极重大的损失。造成这局面的花天邪,随着石崇一同遁去无踪,一时间下落不明。

    雷因斯方面,死伤人数不足三千,这或许可以充分说明五色旗的强悍与知所进退。

    硬体方面,整座北门天关被移为平地,数月来的辛苦工事全部白费了,重建想必要花相当时间与金钱,不过,艾尔铁诺方面想要重振攻势,却肯定不是数月之内所能做到。

    妮儿、源五郎在战斗中受的伤都不轻,要能够正式行动,都得要休息个几天。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将军队留在此地,预备重建北门天关,所有事务由白千浪副统领暂代,身为主帅的他们,则在可以行动后,立即赶回稷下,参加将举行的即位典礼。

    即使不用兰斯洛的命令,妮儿与源五郎也急着赶回稷下去,把心里头的疑惑对那边问清楚,只不过在源五郎的伤势稳定之前,他们暂时无法成行,为此,一向脾气暴躁的妮儿,心中老大不悦,只是用自身的理性压制下来,没有对人发作而已。

    这个问题既然一时无解,趁着源五郎养伤的机会,妮儿也追问他一些有关本次战役的困惑处。

    “没想到陆老头会突然出现,更没想到他居然比传说中更厉害。”比起其他的发现,这个事实最令妮儿感到沮丧。“天草当年也是这个样子战败,然后被赶出海外的吗?”

    “不……我想不是。大家一直有个误解,以为天草是被陆游所败,赶出大陆,久居海外。”源五郎道:“其实天草四郎本来就是海外日本的岛民,并非大陆人士,他少年时渡海而来,在耶路撒冷拜师学艺,九州战后对於风之大陆上已经没有值得眷恋的人事,就算没有人赶,他也会回归故乡的。”

    “这么扯?那他当初和陆老儿的一战……”

    “你自己不也听到了吗?陆游自己承认,当初那一战,两人并没有分出胜负,而是一起苦战到气空力尽,挥拳互殴。原本在那一战之后,天草四郎就要归返日本,所以在战到脱力之后,他发下狠话,除非陆游以白鹿洞最隆重的礼仪迎接他回来,否则他从此不履风之大陆。”

    源五郎摇头苦笑道:“当时白鹿洞最隆重的礼仪,是鸣放一种叫做青天花炮的礼炮,陆游回去之后,立刻下令销毁所有青天花炮,亦不许技师再行重造,让白鹿洞隆重礼炮永不重现。”

    “这……我该说陆老头子很卑鄙吗?但是,感觉起来,又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妮儿道,“怎么天草就那么死脑筋啊?人家把青天花炮销毁,他就死待在日本,再也不回来风之大陆,这样也太蠢了吧。”

    “天草除了比武,对其他的物欲并没有太多要求,不再回到风之大陆,也只是他自己不想回来而已,可笑那花天邪还以为自己立了大功,可以以此要胁天草帮他做事,真是个搞不清楚现实状况的家伙。”

    源五郎叹道:“其实,在旧世代的众多高手中,天草与陆游当年曾经是朋友,而且是十分意气相投的好朋友,天草重履风之大陆后,没有立刻杀上白鹿洞,多半就是惦着几分故人之情;也因此,陆游不肯立刻对天草开战,他们双方……”

    “我不懂。”妮儿问道:“如果真的是好朋友,那他们为什么又要打起来呢?直接说话把事情讲开不就行了吗?你看他们刚才的样子,天草根本是为了找理由开战,这才打起来的。”

    “因为他们两个之间的恩怨,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天草四郎宁愿渡海回国,也不愿、不耻与这朋友共居於同一块土地上……”说到这里,源五郎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凝重,苦笑低语道:“只是……我是没有资格说不耻这种话的。”

    “说什么鬼话,小五你根本不用操这种心啊。”看出了身边男人的面色异常,妮儿适时地给予了鼓励。她用手肘快速地撞了源五郎一下,笑道:“别把自己说得像是坏人一样,你才不像陆老头那样的伪君子,正气凛然地说着虚伪的话。我相信你,像你这样的人,不会做出什么坏事的。”

    对於妮儿近乎无理的盲目袒护,源五郎哑然失笑。

    “不……其实陆游他并没有做什么坏事,用伪君子三个字形容他,并不合适,只不过他太坚持某些信念,并且愿意为了这些信念去牺牲一切,因此造成了许多遗憾,但如果你去问他,他绝不会认为自己是错的,事实上,他是否真的错了,这也很难说啊……”

    源五郎的声音里,有着沉重的感慨,这点妮儿并不喜欢,因为这不是她所熟识的源五郎。

    “对了,为什么陆游会忽然出现在北门天关,又站在支持我们的立场呢?”

    “大概是受了某个人的请托吧。”源五郎道:“不顾自己与白鹿洞的立场,他这样做,会使白鹿洞在艾尔铁诺的处境极为尴尬,对於他自己也相当不利……真是的,现在才这样做,是想要证明些什么吗?”

    “又在说什么让人听不懂的话了?”妮儿道:“你所谓的那个人是指谁啊?告诉我好不好?”

    “这个啊……是秘密唷。”源五郎笑道:“妮儿小姐还年轻,知道那么多已经过去的陈年往事,对你不太好,等你应该知道的时候,你就会知道的。”

    “可恶,又装什么神秘兮兮的样子,有什么了不起的。”

    知道源五郎不会松口,妮儿一记肘子就打在他左侧,在这样的笑闹气氛中,一份说不出的忧虑,却悄悄袭上了他们的心头。

    在稷下待的时间并不长,可是那里的气氛,却已让他们有一种家乡的感觉,在北门天关把守时,一直想找机会回稷下休息个一段时间,现在这份休假终於到来,但是在稷下等待他们的,究竟会是什么呢?与妮儿、源五郎不同,有一个人是完全不用为自己未来多做着想的,对他来说,只要能充分地享受现在这一刻,那就足够了。

    “有雪,老四……看到你,我实在太感动了。”

    “兰斯洛老大,我也是一样,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到你了。”

    在酒吧里头,两个许久未曾见面的义兄弟紧紧相拥,险些流下了离别之泪,这场面令得现场气氛极为高昂,众人欢呼鼓舞,狂开酒坛庆祝。

    之前兰斯洛悄悄离开稷下,只身赶去北门天关赴援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回来时也不曾大肆声张,所以众人都不知道,已经多日不见人影的亲王殿下,是赶去了北门天关战场。

    兰斯洛也并未对此多做解释,对他而言,适当地出风头是不错的,但是也应该把一定的戏份交由别人扮演,一个人抢尽所有光彩的独角戏,并不是统驭国政的良策。

    回到稷下之后,还来不及回象牙白塔与妻子叙话,他便赶来酒店街,找到有雪,痛快地先喝一场。对这名帮助自己许多的义弟,他自觉有义务要给予回报,感谢他始终对自己支持有加。

    另一方面,自己也需要这样的形象。大舅子白起无疑是睿智绝顶,算无遗策,但是一个人的个性,注定了他的命运,有些事情他即使知道这样做会比较好,却会受到个性限制,令他不屑去做,以致成就有限。自己继承了他的智慧,却没有必要连那死脾气也一起学过来。

    在娱乐的同时,尽量地去疯去闹,给人平易亲近的印象,人们往往喜欢这样的统治者,不然吟游诗人口中的故事,也不会尽是一些伟大君主微服出巡的轶事。连休闲生活都要顾到塑造形象,想想还真是很烦,不过,倘使这样能帮自己的统治工作进行顺利,那么这就是统治者的义务,只有叹气去做了。

    “老大,你都不知道,我被那个鬼婆折磨得有多辛苦,她、她真是没人性的,那段时间里头……”

    有雪叙述着那段误入歧途的日子。拜在华扁鹊门下,那简直是生不如死,虽然说对方绝不藏私,所有笔记心得、练治过程都任由观看,但也不会主动去教些什么,一切都由有雪自观自学,每日考核。

    华扁鹊的考验,当然不会放水,一旦考核不过,她所使用的处罚,一些不会损及身体,却强烈刺激触觉的魔虫,或痒或疼,都可以将一个彪形大汉整得在地上哭爹叫娘,更别说本来就意志不坚的雪特人了。

    这些还好,有雪最怕面对的问题,就是要以鬼医亲传弟子的身分,出去搜集实验样本;或是帮着作一些不为人知的缺德生体实验。假借免费义诊的名义,抽取病患的血液样本,或是将一些刚刚调配完成的试验药物,充当防治疫苗,注入患者体内。

    一旦东窗事发,愤怒的村民在后头追打,华扁鹊天位力量一运,立刻就破空飞走,令苦主追赶不上,但有雪可就辛苦了,人矮腿短跑得慢,只要给村民追上,立刻就是扁担木棍的一顿狠打,如果不是华扁鹊掉过头来救援,早就给人活活打死了。

    反正师父是医生,住处药物多得是,回去之后自己上药,还得当心别拿错药罐,否则一下涂错,见血封喉,死得比什么都要快。

    不过,华扁鹊也不是每一次都会回来施以援手,多数时候还是得*雪特人的土制火药、烟雾弹来脱险。慢慢地,华扁鹊丢来一些大雪山的轻功秘诀,逼有雪锻链,而为了保命,他真个是废寝忘食地苦练。

    “老大,你绝对想不到,我那时候有多辛苦,只要脚下慢一步,立刻就会被什么镰刀木棍的打破脑袋,好恐怖啊……”

    “嗯,如果是我知道的那个臭巫婆,我很能理解你的遭遇。”

    “我有时候甚至常常觉得,每天都像那样在生死之间徘徊,早晚有一天我就会像你们一样进到天位,变成他妈的超级雪特人……”

    有雪自然也试着偷跑,但在华扁鹊的黑魔法监控下,却是逃跑无门,至於求情,华扁鹊淡淡的一句“我六岁的时候,过的也是这种生活,我能活下来,你没理由不行”,就把有雪的哭诉给打断。

    在这样的情形下,非生即死,有雪想不进步也难,虽然说因为时日尚短,学不到师父在黑魔法上的高深造诣,但轻功却大有长进,各种毒物的使用更是大有心得,如果凭这样的修为去闯荡江湖,尽管不能称霸一方,却是可以当一个杰出的采花淫贼。

    “我以前曾经因为想要当淫贼,试着拜师练轻功的,结果没想到最后是因为要保命,结果才把轻功练成,老大啊,我实在是……”

    “够了,你别说了。”

    兰斯洛重重地拍在有雪的肩头,彷佛大受感动一样,险些就要热泪盈眶似的重重叹了口气。

    “是我的不好,居然让你置身於这样的危险,我实在太对不起你了,为了重重地补偿你,我决定……”

    “这实在是太好了,既然老大你也这么说,那就麻烦先给我个十万八万金币,补偿一下我的身心损……”

    “不,区区金钱,怎么能够表示我们兄弟间的道义呢?”兰斯洛笑道:“我决定把我的荣华富贵与你共享。”

    看着义兄的笑容,有雪忽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兰斯洛的承诺,应该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但是,这个笑容却不知为什么,让他想起了过往无数次对自己开出美丽诱惑,然后让自己跌入无底深渊的源五郎。

    兰斯洛的这份承诺,以实际情形表示出来,那是在隔天早上的事。来自雷因斯最高掌权者的正式公文,在传达各行政单位之前,已先在各大报章上以头条刊登,至於收到命令的两个当事人,则几乎无法以言语表示出他们的震惊。

    “左、左、左大丞相?”犹自宿醉未醒的雪特人,吓得从他那张小床上摔跌下来,没法相信自己竟然获封这个在行政体系上,仅次於皇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要职。

    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稷下城里的另一个人身上,当时的他,正与三名发色、肤色各自不相同的美丽歌妓熟睡方酣,听到这消息之后,整个人睡意全消,连再多睡一会儿的打算都被迫取消。

    “拿。匿。果。咧?”震惊得甚至用异国语言脱口而出,白无忌瞪着刚刚收到的那份情报,九成惊讶与一成愤怒同时由口中宣泄出来。

    “右大丞相?这算什么小小的官职?那只猴子对大小的定义是怎么看的?脑子有问题也就算了,这又是怎么回事?要我在那个雪特人手底下办事?他到底在想什么东西啊?”

    一反当初小小官职的约定,兰斯洛对於这位已经承诺辅佐政事的二舅子,授以右大丞相的高官。就行政体制而言,皇帝之下设立丞相来作为副手,左高於右,以白无忌的才干、政治资源,任职丞相并没有什么好奇怪,但是让一名雪特人身居要职,这非但是雷因斯史上所未有,简直是开风之大陆未有之奇闻。

    “有雪是我的义弟,以身分来说,算得上是皇亲国戚,怎么会是卑贱之人呢?他在我遇险之时,曾经多次不顾自身地救我性命,为了酬报这分恩情,为了表扬这份义勇,让他任职这样的位置,我觉得并无不妥。”

    由於帝王一直以来重视道义的形象,这个人事命令显得很正常,不过,这个理由并不足以说服所有人,特别是雷因斯的官僚系统,怎么可能接受雪特人任职丞相的事实?

    关於这一点,兰斯洛当然已经有了解释。

    在皇家图书馆的大厅,身穿便服,手里拿着书卷的亲王殿下,会见了各方代表。

    “现在的雷因斯,正是求新求变的关键时刻,经历了这么多事,难道大家还拘泥於种族歧见吗?”

    一反先前的情势,种族歧见现在是雷因斯最忌讳的话题了,一旦被这大帽子扣上,就与罪大恶极画上等号,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不,殿下,您的意思我们能明白,但就算唯才是举,破除种族歧见陋习,可是那个雪特人的才干……”

    放下手中书本,兰斯洛笑道:“我书念得不多,不过,前几天刚刚在这里读到了一个买千里马骨的故事。现在也是同样道理吧,如果连雪特人都能当上左大丞相,其他更有才能的人又怎么会不来呢?这就是为了把我们雷因斯重视贤才的心意,让全风之大陆都知道的良策啊。”

    当这篇报导以专题的形式刊出,兰斯洛的声望随之水涨船高,人人都赞叹於亲王殿下的睿智,人事任命的风波也因而平息下来。至於制造出这一切事端的当事人,则是有些体会到妻子当年的心情,独自在家中冷笑着看完了所有的报导。

    “这样做其实很有问题,如果真是要仿效千里马骨的故事,这样就错了。”

    在象牙白塔最高级的疗养室里,小草一手拿着苹果,对着身前的姊妹叹气。

    所谓千里马骨的故事,是指古时一名大臣奉国王之命,外出采购千里马,当他好不容易寻到千里马时,良马已死,徒剩一堆枯骨,但大臣仍然花千金将马骨购回,用的理由就是“当天下都知道我购买马骨尚且肯花千金,还怕真正的千里马不来吗”。

    “倘使真是要使用这样的策略,封给有雪的位置,就该是一个职位虽高,但不是最高,而且没有什么实权的显赫官职,这样才算是对优秀人才虚位以待,像这样直接封他为丞相,堵死了最高的官职,只会使人才观望不前啊。”

    “嗯,您说得是,那么,您是觉得兰斯洛大人的思虑不够周全,以致有此疏失吗!”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这样判断,但现在我不敢这样低估他。”小草道:“他…

    …应该是很明白这结果的,而坚持这么做的理由,其中之一,是为了嘲讽雷因斯人吧,让原本没有社会地位的雪特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对於雷因斯人来说,该是一种很大的讽刺。“

    “就让兰斯洛大人放纵一下吧,坐在至尊之位,压力也是很大的,小姐你以前不也是常常作一些让大家匪夷所思的事吗?”枫儿微笑道:“有雪大人虽然身居高位,但我想实际政事是不会由他经手,往后多半还是无忌二公子和小姐你在劳累吧。”

    “真的是这样那就好……”小草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如果她预料得没错,有雪这个左大丞相非但不会不管政事,反而会有连串荒谬命令从他手里不停地发出来,由於他身为左大丞相,届时连二哥都无法反对这些命令,而有雪自己想必也会觉得很无奈吧,因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签了那些公文……

    “姊姊,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在枫儿面前,小草从来就不用掩饰些什么,毫无保留地表示出自己的忧虑。感受到她的不安,枫儿很希望能帮她做些什么,不过……

    “小姐,就算我想帮你做点事情,但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什么也做不到啊!”

    枫儿苦笑着这么说。以她目前的处境,确实也只能这样苦笑了。躺在病床上,身上绑满了绷带,当伤势已经痊愈八成之后,这些绷带的作用,就变成限制行动,更别说体内十多处被天魔劲封住的穴位,让她提不起半点力量,只能被迫待在病床上,穿上宽松的洁白睡袍,看着隔日更换的花束、绘画,每天过着读书、听音乐的静养生活,享受许久未有的悠闲时光。

    “这……我也没办法啊,姊姊你……你就多享受一段时间罗。”

    小草实在是很想笑,特别是看到枫儿一脸无奈的表情,实在是很想跑出门去狂笑。

    认真的说,枫儿姊姊长年为自己出生入死,就连登台演唱时,都为了自己拚命赚钱,从没半刻停歇,自己一直想让她找个机会好好休息,但她却从不答应,像现在这样,未尝不是好事,只不过……像老公那样的蛮横做法,自己还真是做不出来呢。

第八章 迎接黎明

    当日,在战完白起、广场演讲完毕后,回到象牙白塔的兰斯洛,碰到了被医师群围住,正准备上药疗伤的枫儿,不由分说就猝施袭击,连续几记神速点穴,让枫儿完全失去行动能力,体内力量被封锁,就连魔化体质的快速新陈代谢效果,都在天魔功的奇异手法影响之下,大幅度地慢了下来。

    “所谓的魔化效果,其实不是件好事,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让肉体痊愈,次数多了,对肉体反而有不好的影响,负担也会越来越大,这点你自己多少也感觉到了吧?为什么从来不说呢?真是个傻大姊。”

    用爽朗的微笑,兰斯洛抱起不知所措的佳人,来到象牙白塔的疗养室,将人安顿好之后,下达了他的指令。

    “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我代替我老婆下令,你从现在开始放假,不得自动销假,不可以到处乱跑。记得罗,刚才是你答应我,可以任我为所欲为的喔,现在要反悔可来不及了。”

    说完这些话的兰斯洛,发出了一阵嚣张的大笑,迳自离开了疗养室。在出门的那一刹那,他便立即转换了表情,收敛起所有笑容,换上另一副思考中的严肃表情,预备赶往北门天关。在与白起决战中得到大幅提升的他,已经清楚感受到北门天关那里的危机,为了不让妹妹、义弟受到不可弥补的伤害,他必须要立刻动身过去。

    对於这样的强迫休养,枫儿自然老大不愿,而在非己所愿的情形下失去护身力量,更有一种难言的害怕与担忧,悄悄地在心房萌芽。

    小草在不久后闻讯赶来,见到被绷带裹成木乃伊似的枫儿,斜斜倚*在床头,手脚动弹不得,连哑穴都给封住,一个人独自生着闷气。见到这一幕的小草,先是极为震惊,跟着就立刻冲出门去,捧腹狂笑。

    兰斯洛的好意,两个女人都可以理解,不过,有必要用这种形式来表现吗?但把话说回来,要是不用这种方式表现,枫儿的倔强个性会接受吗?

    谁都无法否认,兰斯洛正在改变,如今的他,与刚入雷因斯时判若两人,但是这样的改变,却又令她们有种许久未曾感受到的熟悉。不约而同地,两女思绪都飞到战前的那一夜,兰斯洛吹着草笛的那个晚上,那时……

    “小姐,你让我离开这里好吗?外面应该还有很多事是我能做的,我不想一个人躲在这里偷懒,我再不出去,青楼那边可能要急得跳脚了……”很罕见地,枫儿面上有了一层红晕,“而且……兰斯洛大人的态度好像有些、有些……嗯,我继续留在这里的话,可能会给你带来困扰的。”

    “这可不行喔,你平常那么辛苦,现在不好好让你休息一下,我心里会很过意不去的。”小草凑近枫儿耳边,悄声笑道:“而且……要是我就这样把姊姊你给放了,我会觉得自己好像是个没心没肝的恶毒妒妇呢!”说完眨眨眼睛,又是一阵乐不可支的大笑,这个笑话之所以好笑,有一半就是建立在对方严肃的个性上。

    “小姐!”

    急惶的声音,一直冷清自若的她,这次真的是心乱了,如果连唯一可以询问的人都是这种态度,自己要怎么样去把握心中应有的那把尺呢?

    “你真的觉得……真的觉得……这样子好吗?”

    枫儿焦急、不安的理由,小草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了?一个是挚爱的丈夫,一个是与自己最亲昵的女性,他们两人每个眼神、每个动作,自己都看得出他们的心意,现在当问题已没法再逃避,她必须以一个妹妹,而非是妻子的身分,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个问题……我答不出来了,姊姊。”

    仍在把玩手中的苹果,当面上表情渐渐转为慎重,小草柔美的声音也低沉了起来。

    “你觉得……什么样子对我们才是最好呢?”

    即位登基的大典,定在四月一日举行,对於这个颇具另类意义的日子,当事人并不以为意,笑着说:“无所谓的,我本来就是一个笨蛋,往后也还要承蒙大家多多照顾,在这日子登基是适得其所啊。”

    在北门天关防卫战立下大功的妮儿、源五郎,在万人空巷的盛大欢迎中重回稷下城,则是三月底的事。百姓们对这两位保家卫国的民族英雄,给予了无上光荣的欢呼仪式,即将脱离亲王身份的兰斯洛,亲自到城外迎接。

    先前派往北门天关参军的年轻贵族们,也在战争结束后得到假期,一同回到稷下城来,面对无数挥舞的旗海与欢呼声,他们有着获得成长的充实感,不少人更直接在马上泣不成声。

    为了庆祝新王即位、北门天关大捷,稷下举行了长达一个月的各式活动,人们在各处酒馆、歌楼中,畅饮由皇家补助的美酒,赞叹新王的睿智神武,国家中兴有望。

    文武官员也是不得安闲,即将挑起整个行政体制的他们,开始作着各种准备,要让新政府在最短时间内上轨道,同时配合将要展开的大小改革。

    扣除已经名存实亡的花家、壁垒分明的石家,风之大陆上的各大强权,全部遣使来贺,东方世家家主甚至亲身来到稷下,这点为新政权添上了极大的殊荣,虽然说……每个人心里都知道,自从上趟来到稷下后,这位东方家主便一直在稷下的花街柳巷中鬼混,不曾回到自己的领地过。

    兰斯洛款待各方来客,大大小小的庆祝活动,把稷下城的气氛带到高潮,已经许久未曾有过的热闹,确实能抚慰因为战争而陷入低潮的人心。这点兰斯洛也知道,所以在以正经表情接待完使者、官员后,他彻底放开自己,毫无架子地在街上与民同乐。

    象牙白塔内张灯结彩,为典礼作各种的准备,除了帝王的登基典礼,还有一些授印、封爵的仪式,也会在同一天举行,即使是千年古国雷因斯,礼部人员对这些礼仪的举办驾轻就熟,也仍是闹了个手忙脚乱,特别是,兰斯洛为了能拉近与民众的关系,决定部分开放象牙白塔,提供参观活动,听到这一点的随侍人员都惊得愣住了。

    “亲、亲王殿下,这个点子是很好啦,可是要开放象牙白塔,里头的安全问题……”

    “我们好歹也是魔法王国,如果民众有涂鸦、随地便溺的行为,要清扫应该不至於太困难,就算他们有本事把象牙白塔给拆了,再重建一座不就好了?反正又不用花钱…

    …“兰斯洛笑道:”至於我的人身安全,就不用你们操心了,有能力只身潜入此地来行刺我的人,你们也防不了的。“

    和这些行政琐事相比,真正令兰斯洛慎重以待的,是如何安抚部下的人心。自北门天关归来的年轻贵族们,思虑并不够深沉,用几场英雄式的庆祝与演说,连催眠仪式都可以省掉,就可以让他们感激涕淋,发誓愿意在新任帝王的麾下,建立大雷因斯的荣光。

    不过,他们的两名主帅就没有那么好摆平了。

    听说在即位典礼之后,兄长有意西征,与艾尔铁诺争雄,妮儿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北门天关的这场大战,重重挫伤了敌人实力,折损两名天位高手,现在对我们来说,是很好的机会,我认为我们应该把握。东方家、武炼也都支持我们,只要把主力直逼艾尔铁诺就行了。”

    兄长的这个论调,少女并无法认同。她之所以死守北门天关,是因为要阻止敌国侵略,却不喜欢主动进攻,自己当个侵略者。北门天关的一场大战,数十万生命的无辜消逝,让她对战争深有感慨,而亲眼见到基格鲁民众厌恶战争的情状,她便更加不愿轻启战端。

    “我认为,我们在军队里头的主要意义,是保卫家园,并不是去当个侵略者,如果我们攻打过去,这种做法和艾尔铁诺有什么两样呢?”

    兰斯洛点点头,道:“嗯……你的意思我大概懂,可是……五十六啊,在兵学上,进攻也是一种很好的防卫喔。把主要战场拉离开我们境内,战祸就不会波及雷因斯了,再说,内战已经结束,对长老们的约束也已经取消,凭你和老三的天位力量,要赢得胜利根本就是轻而易举。”

    “哥,虽然我们有天位力量,能做到很多一般人做不到的事,可是,就因为这样,我们应该更加谨慎地使用力量,别给一般百姓添麻烦,像这样子的进攻,不管是使用什么形式,都会伤害到艾尔铁诺那边的人民,他们一定也很不愿意见到战争的,为什么我们要……”

    “丫头,我真是想不到,你竟然会这么说?”平静得诡异的声音中,妮儿感觉得到,兄长似乎正在压抑着怒气,这点令她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兄长几乎是从不曾对她发过脾气的。

    “枯耳山的事情……到现在有多久了?”

    落寞的声音,听在妮儿耳里,却彷佛是半空中响起了一个炸雷,脑里更是轰然一响。

    “还没有一年吧?我现在还常常想起弟兄们,老夏、小李,还有微。夏克,他们都是好人,在大家一起干强盗生活的时候,帮了我很多忙,没有他们,我也不可能混到今天这样,说不定早就死在枯耳山了……”

    回忆起四十大盗活动的那段岁月,妮儿怔怔地流下泪来。是啊,当初来到雷因斯,不就是因为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壮大自己,为弟兄们讨一个公道吗?为什么自己把这些事情全都忘掉了呢?

    “我有时候真的是很惭愧,也觉得很担心。大家都不在了,就只有我一个人在享受荣华富贵,这样的我,是不是很无耻呢?这样的我,到底有没有资格拥有幸福呢……”

    兰斯洛说得很慢,一句句低沉语调,却不啻於暮鼓晨钟,一声声全敲击在妮儿心上,让她心痛得无以复加。自己还真是无耻,因为现在的生活过得舒服,就把弟兄们的事情全部忘记了,这样的自己,实在是太不可原谅了。

    “昨天晚上喝酒,有雪对我说,他常常会梦到弟兄们说他是独自生存下来的卑鄙小人……你能相信吗?是那个雪特人耶,他哭着要我别因为当上了皇帝,就把枯耳山上的弟兄全部忘了,我……”“哥哥,你别再说了。真对不起,我回来之前居然还怀疑你的心意,原来……原来你才是真正惦记着弟兄们、真正重视道义的人。”妮儿霍地抬起头来,仍闪着泪光的眼眸,因为内心激动,显示出一种近乎是杀气的强大战意。

    “是我不对,我不该因为自己的糊涂,就把弟兄们全都给忘了。比起枯耳山上发生的事,我什么个人想法都可以放到一边。等到登基典礼之后,我会回到北门天关,准备完毕之后,立刻就向艾尔铁诺发兵。”

    向兄长行了一个俐落的军礼,妮儿转身,大踏步地离开了会面厅,快速而有力的步伐,像是军鼓一样地撼击人心,而她奔出会面厅刹那,喊出的那声“打倒艾尔铁诺”,更是回荡在走廊里,久久不休。

    “………好像成功了啊,接下来就是要和雪特人串供了吧。”

    目睹妹妹的背影离去,兰斯洛沉重的表情登时舒缓下来,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虽然是我妹妹,不过她实在是应该多读一点书的,这么简单就被人煽动,以后很危险啊。该放下的事情不放下,这样子才真的叫做糊涂,不忘记弟兄们,不代表非替他们报仇不可,在心里缅怀不就可以了吗?和已经往生的人相比,现在仍然在生的人的幸福,那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往高脚杯中注满了红色酒液,兰斯洛这番话并不是说给自己听的。紧跟着,他把两只杯子中的一只,向出现在门口的那个人影高举起来。

    “老三,过来喝一杯吧,我们两兄弟好久没有一起喝酒了,世事无常,现在不喝,这辈子说不定就没机会喝了……”

    源五郎走近过来,拿起玻璃杯一饮而尽,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大哥的气色好像很不错啊,这一场内战似乎让你大有领悟的样子。对於为王之道,有什么心得,可以说来听听看吗?”

    “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只是一些事情想得透彻,不用去多想一些不必要的负担而已。也许掌握民心我不擅长,不过我身边的人,却都是民意拥护的对象,而虽然出自不同的理由,但大家都支持我,我只要继续维持这样的理由,我抓牢你们的心,你们抓牢下头人的心,统治基础就很稳固了。”

    兰斯洛笑道:“像以前那样支持我吧,不久之后,我会拿下艾尔铁诺,虽然会花一些时间,不过不管是十年、二十年,我一定会拿下艾尔铁诺,到时候钱、土地、女人,要多少就有多少,我绝对不会少掉你一份的。”

    源五郎看着义兄,确认了一个事实。和以前相比,这个男人多了一样东西:野心。

    并不是对金钱、女人、土地的贪欲,而是更糟糕的一种,追求着把一切掌控於手中、亿万人生死由我、大地我脚下的无上感受。这种野心,是成为霸主所必须,但只要一个失控,这种人就是人间的大灾难。

    “是吗?大哥这样看重我,我受宠若惊,只是,北门天关一战里头,你的策略,还有刚才对妮儿小姐说的话,真是让我有些不安呢……”

    “哦?是这样吗?别人也就算了,我倒不以为我有听你发牢骚的必要。相较於你在基格鲁的作为,我还以颜色的方式轻得多了,最起码我没有让任何人受到重大损伤,和你随便牺牲他人性命可是大大不同。”

    兰斯洛道:“我最近越想越不对,以你的能耐,区区百花酥筋散又怎么可能把你难到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可还真是会与大家同甘共苦啊。”

    同甘共苦四字说得很大声,而从兰斯洛口中说出,更是讽刺意味十足,只不过,以前从不曾想过会被兰斯洛出言讽刺,源五郎除了感觉不好受之外,更有一丝错愕。

    “你有什么打算?”

    “聪明,我们就直接讲爽快话吧。我有自知之明,一国政事千头万絮,光凭我一个人,是什么都做不成的,如果要把基业扩大,我需要人才。你继续留下来帮我吧,我晓得你不满意我的做法,也不屑参与任何势力的权力斗争,但大家好歹是兄弟一场,过去我受你摆弄,现在该是你帮我卖命的时候了。”

    或许真的是因为兄弟一场,兰斯洛把源五郎的心情拿捏得很准,以他的淡泊个性,爱好艺术与文化,实不愿参与任何污浊的权力斗争,因为不管外表装饰得如何华丽,这都隐藏不了以无数血腥换来权力稳固的事实。继续在北门天关担任幕僚,是因为妮儿的请托,但是当兰斯洛开始改变作风,他确实是动过急流勇退的念头,纵然不正面反对他的做法,却是忍不住同流合污的自我厌恶感。

    不过,显然对方洞悉了这个想法,早一步先发制人了。

    “如果我不答应呢?”这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这个仍是自己义兄的男人,心性到底有多大的变化,从答案里头就可以看出来了。

    “那么你可以选择离开,或是直接与我对抗,但不管是哪一种,老三,从你离开象牙白塔的那一刻开始,我会全力杀你。动员我妻子、妹妹,和所有的亲友,就算请我大舅子再度出关都无所谓,务必要在最短时间之内把你杀死。”

    说着无比绝决的话语,兰斯洛正色道:“你这个人太危险了,武功深不可测,智计百出,大家相处这么久,你知道我们的弱点太多,我们对你却一无所知,一旦让你成为敌人,对我们的威胁实在太大,我无法承担这种风险。为着你我的交情,我现在老实地告诉你,如果你的选择真是如此,为了我的亲友,为了我自己,老三,我一定会出手杀你。”

    在说话的同时,兰斯洛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气势,让源五郎感到阵阵寒意,到最后,整条脊椎都凉飕飕的,使他绝对不怀疑这番威胁的真实性,同时也得到确认,兰斯洛确实是有实力做出这样的威胁。

    (唔……真是想不到,除了继承白起的武魄与斗志,他连白起的做事态度都一并继承了,这样一来,往后能威胁到他的人,就很少了……唉……)

    懔於自己所发现的事实,源五郎心中连着叹气,这样的变化,是福是祸还真是不知道。以一位领袖来说,自己会非常地欣赏,因为他在应该决断的时候,很理智地下着处断,不被一己私情影响,做着对全体最安全的抉择,充分显示出领袖魅力;但是以一位义兄来说,这样的情况却使人遍体生寒。

    究竟这样好还是不好,自己真的是说不上来,不过看到义兄弟有这样的转变,自己……

    “我明白了,兰斯洛陛下,往后就在您麾下任职了,请多多指教。”

    在说话的同时,源五郎伸出手去,虽然做着将为臣子的承诺,但态度上却是平等,这显示他不满足於单纯地接收命令,而要求对等的合作地位,这也是他唯一的条件。

    “彼此彼此,兄弟间的承诺,我不会忘记,往后有什么东西我们就共享吧。”

    兰斯洛伸掌相握,两人用力地握起了手。

    在确认了彼此将来的关系之后,源五郎行礼退了下去,兰斯洛看着兄弟的背影,再次斟满了一杯红酒,高高举起。

    这一次的目标,不是源五郎,而是某个使用水镜,朝这边窥视的女性。

    “老婆,什么都搞定了,即位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可不可以请你换个衣服,陪我一起出席呢?”

    “真是没用,果然还是输了啊,你啊……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呢,也应该要死心了吧……”

    看着天空,他有着很深的慨叹,这一次,自己输得很惨,几乎可以说是难以翻身的惨败。

    强天位顶峰,这是自己几乎可以说无法企及的境界。力量上或许可以设法再行突破,勤修苦练,但是天位力量的强弱,最主要取决於天心意识修为,天心意识的级数越高,就越能融会更钜量的天地元气於体内,运组天位力量。

    但天心意识却是一样说来简单,事实上却玄之又玄的东西,虽然可以藉着冥想、自我领悟来增强,可是却也未必真是如此。自己在九州大战末期,因为一件大失意事,在大批人类高手的围杀下,突破地界,进入天位,之后,在日本的锻链,突破小天位,得到了强天位的力量。

    环顾当时,这是无比杰出的成绩,但在那之后的千年之久,天位修为却未有寸进。

    或许是因为资质所限吧,虽然一度锐意求进,可是总是摸不着头绪,连强天位顶峰都还有一段距离,更别说突破到斋天位境界。

    其实天位突破并非如此简单,百尺竿头要更进一步,耗费的时间、心血固然是不少,但真正让人恐惧的,还是那种茫茫无头绪的感觉,根本不知道自己钻研的路子究竟是对是错。若非如此,陆游也不会在抵达强天位顶峰多年后,仍然摸不着斋天位的边。

    这些因素都给自己带来心理打击,而后,为了保持青舂肉体,与黑暗神明缔结契约之后,天心意识更严重受到影响,大幅度地下降,这或许就是为何今次自己会败得如此之惨。

    长长呼了一口气,天草四郎躺在地上,仰望着碧蓝苍穹,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滋味,特别是想到陆游重挫自己时候的话语,顿时更是一痛。

    “你的意思……是要我别再管你,别再为你而操心,应该专注於自己的幸福是吗?”

    千年来的交情,对方是什么样的个性、会说些什么话,天草四郎早已了然於胸,但就是这样,他才更有一丝遗憾。特别是在此刻,所有的孤寂、黯然,还有一点点对自己的愤怒,全都在胸中堆积发酵。

    “但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你不亲口对我说呢?这算是对我这个失败者的最后怜悯吗……呸!呸!呸啦!”

    天草四郎大声咳嗽,把不慎洒到嘴里的大铲泥巴全部吐掉,免於被活活呛死的命运。

    把目光所及的景象拉长,天草四郎仍躺在地上,身体给裹伤绷带缠得密密麻麻,与陆游激战所留下的重伤,还有这些绷布,让他就如同象牙白塔里头的某位佳人一样难以动弹,只不过相较於对方的被刻意限制行动,他身上凌乱绷带则是因为照料之人手法极度拙劣的关系。

    在他身边,一名秀美得让人怦然心动的俊俏男孩,手里正拿着一把圆锹,十分开心地挖着地上泥土,动作飞快,一挖一抛,却毫不在意废土堆积的问题,也全然没留意到自己抛出去的废土,洒在正缅怀着过去的师父脸上。

    “宗次郎!你在干什么?挖洞不会用天位力量吗?小心一点行不行?我快要被你的泥巴呛死了!”

    “咦?可是这样挖比较好玩啊,而且师父你……”

    宗次郎回头说着,忽然欢呼一声,抛开圆锹,蹲下身去,从挖出的地洞里揪出一头黑黝黝的物体,在手上用力甩抖几下,弄去泥巴之后,露出了蝙蝠猫的外型。

    “师父,找到小雷堂哥了……”

    好不容易回复的力量,给那邪恶法阵一吸,几乎消耗殆尽,又在地底埋了几天,重伤之下,早就昏死过去,身体再度兽化,变成那小小蝙蝠猫的外型,如果再不重见天日,一名魔族高手就此冤枉地死在地底。

    “咦?这里还有只手,挖挖看……师父,是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大姊姊喔!她身上的气味,和我前一阵子遇到的小姊姊一样,都不是人类的味道呢!”

    把泥土全部清除,展现出来的,是已经昏迷过去的龙族美人,看她面如金纸,奄奄一息的模样,若不急救,很快就要香消玉殒了。

    “好棒啊,这次出来果然大有收获,师父,这只我也想养,可以吗?”

    《风姿正传》第一部完

    风姿21卷座谈会爱菱:大家好,很高兴又能在座谈会里与大家见面了。我是隆。爱因斯坦,这一次的座谈会,是风姿正传第一部的最后一集,充满纪念意义喔,所以呢,主持座谈会的人选,也是超级帅的人物呢。??:为什么我要来主持座谈会?又为什么要和这种人一起主持座谈会???:这句话该是我说的,其他人也就算了,为什么我要和这个无能的家伙站在一起呢?

    爱菱:大家不要把气氛这么紧绷嘛,其实很久以前我就想要像这样子,和你们一起聊天呢,莫问先生、白起先生,我们好好来主持一次,仙德法歌大神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白起:我不信神。

    李煜:我也不与废物同台。

    白起:说要外出旅游,一走就好几年,还在海上漂流、吹笛子呼唤船只救命的家伙,好像更适合废物这个名词,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路痴这种病居然会传染,这次真是长了见识。

    李煜:唷,区区一个死矮子,讲话好嚣张啊!我在海外与魔物作战,保卫人间,这些碍着你了吗?散布什么谣言?我还在奇怪,有人不是应该在象牙白塔的密室发神经、尿裤子吗?怎么忽然有空到这边来喷口水?雷因斯的医术果然高明啊!

    爱菱:两、两位大哥别这么说嘛,你们都是现在风姿物语中人气超越男主角的超级偶像呢!这样子说话,对形象不好啦。还是看看有什么关於作品的话,大家来讨论一下吧。

    李煜:我不做演员份外的工作,我现在应该在旅游放假才对。

    白起:只是第一部完结,离全剧终还有老长一段路,我并不认为有什么特别的事值得一提。

    爱菱:是的,风姿正传的第一部,将到此为止,接下来推出的,就是以我师兄兰斯洛为主角的《风姿正传》第二部《我意天下》篇,请大家继续支持喔。

    李煜:说得好像在这之前他不是主角一样,虽然人气没有我们高,不过他始终是贯串风姿全剧的男主角啊。

    白起:一个要看人物介绍才能确定他是男主角的角色,已经没有继续存在的价值了。

    能够苟存到现在,唯一的价值,就只是拿来当连戏道具而已。

    李煜:死矮子说话也不留点口德,这道具可是你妹妹每天都要用的。

    白起:不留口德总好过下手不留情,你那么有德行,就不会搞到每个人都当你是大煞星了。

    李煜:我是煞星?就不知道是谁每次动手都灭人满门,真是有天良。

    爱菱:啊,两位大哥,不要在这里吵架嘛。之所以把风姿物语正传分成两部,主要是作者希望风姿的集数不要太长,免得吓到读者,两部二十多集的作品,总好过一部四十多集的作品吧。

    白起:雷因斯内战虽然花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也藉由这过程,已经将大半的自由都市、武炼地区底定,所以下一部要做的事,就只剩征服日本,扫平艾尔铁诺,以及与魔族的对战了。

    李煜:这么多的事,要塞在二十多集里头,真是不知道写不写得完呢。

    白起:虽然无能,但至少作者不是存心拖稿骗钱的。

    李煜:话是这样讲,但是雷因斯内战打到最后,还是有很多人认为打得太久,拖戏拖太长了,这都是因为矮子你的个人魅力不足,不足以吸引读者啊。

    白起:我个人魅力不够,那是一定的,我又不像某人,出场尽是卖一张小白脸,只有安於黯淡无光的命运。

    爱菱:两位大哥,麻烦一下,不要挑在现在干架,座谈会还没完呢。在接下来的故事中,我师兄即将光彩焕发,不过,不知道读者是不是能够接受他这样的改变呢?

    白起:要有所突破,就要有所改变,人不可能永远一样,要鱼与熊掌兼得,那是不可能的事。

    李煜:所以说,人要慎选相处的夥伴,近墨者黑啊,好端端的人,只不过与个死矮子相处一阵子,个性就变得乱七八糟,真是可悲啊。

    白起: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从一开始,你是不是就看我不顺眼?如果你觉得我们动一次手可以消解这份感觉,我很乐意把你那双看不起人的眼睛给挖出来。

    李煜:哈,死矮子终於沉不住气啦,告诉你,可别以为我是我老友韩特那样的货色,惹上我,你想再矮个三寸吗?

    爱菱:嗯,两、两位先生……

    白起:奴隶甲的朋友?你是奴隶乙吗?被陆游三招之内打成狗吃屎的败军之将,也有逞能的馀地吗?

    李煜:风水轮流转,你这躲在母亲怀里听歌的死娘娘腔,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说话?

    怎么样?够胆的就来分个输赢。

    爱菱:两、两位先生,座谈会还……

    白起:怎么样?

    李煜:怎么样?

    白起:怎样?

    李煜:怎样?

    白起;怎……

    李煜:怎……好啊,是你先动脚的,死矮子,吃我一剑。

    爱菱:嗯,虽然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因为莫问先生和白起先生打起太天位战,座谈会已经无法进行。我们就期待《我意天下》第一集,也请大家继续捧场喔……(你们两个讲不听的……打死算了……)

第一章 登基大典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四月一日雷因斯象牙白塔

    “大家好,今天我非常的高……还有兴,这是一个我的大日子,也是全雷因斯人的大日子,在往后的历史上,这也将会是全风之大陆最重要的一个里程碑。”

    站在会场的演说台上,兰斯洛穿着一身大礼服,以这样的开场白,向在场的文武官员、受邀观礼的人民代表问好。

    一国之君的登基大典,如果是照过去雷因斯宫廷的礼仪,应该是在象牙白塔前的大广场举行,宫廷乐团演奏圣歌,文武官员换上正式官服,朝高台上膜拜,在数万人静默以待的庄严气氛中,新任女王在高台上接受了王冠,跟着就向那几乎要把稷下城掀翻过去的强烈欢呼颌首还礼。

    当然,依照雷因斯宫廷的幕后习俗,什么催眠声波、催眠药气,那是一定少不了。若非如此,怎么会这样巧合,每次女王继位,下方民众通通都感动得涕泪纵横。

    “不用这么麻烦了,继位是一件喜事嘛,就应该开开心心地庆祝啊,我是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强盗头出身,这么正经的典礼,太不适合我了,把即位典礼和庆祝酒会合并,广场外头也弄个园游会,大家吃吃喝喝,一起开心一下吧!哈,我很久以前就想要这么做了呢!”

    这是兰斯洛在试穿礼服时,对礼部官员做的指示。听闻这即将戴上至尊之冠的男人有这等构想,礼部官员个个脸如土色。

    “不行啊,亲王殿下,登基大典应该是庄严肃穆,如果照您这样的做法,那岂不是……那……好像不太合过去的惯例。”

    “为什么每个典礼都要符合惯例呢?是谁规定每个典礼都要庄严肃穆的呢?

    我是要参加典礼的人,我应该有权选择要参加什么样的典礼吧?“

    “可、可是这样子真的……真的太不合国际礼仪了,恐怕会被各国王者耻笑的……”

    “我本来就是个草包,谁想要笑,就让他去笑吧!如果庄严盛大的登基典礼可以保证即位者素质,现在的艾尔铁诺就不会有这种皇帝了。”

    登基大典主角的意见高过一切,在没法反抗的情形下,兰斯洛的构想得到执行,当他在台上向观礼来宾问好,底下的各色来宾,也不约而同地向他举杯祝贺。

    只不过,从台上看下去,礼部官员一个个惶恐不安的样子,兰斯洛心里有数。

    说什么不合惯例,只是客气话,在这些只会照本子办事的家伙心里,大概怎么样也无法接受一场庄严典礼变成胡闹宴会的结果吧!若自己地位还是像刚到稷下一样,现在可能已经被他们指着鼻子斥骂了。

    可是啊,只要实权在握,什么典礼都是表面功夫。会让人感到敬畏的,不是典礼上的繁文耨节,而是帝王手中所掌握的生杀大权。使用这份权力,充分感受到亿万人生死由我,这才是真正让人感到痛快的地方。就因为那些家伙不懂这道理,所以他们始终也只能成为被人使唤的东西……永远都是。

    虽然心里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当宫廷派首席大老白德昭亲手为兰斯洛戴上帝冠,他却也严肃着表情,双眼微闭,像是在对神明祈祷国运一样,接受了这顶帝冠,与随之而来的疯狂欢呼。

    来自宴会场中与象牙白塔外,群众的热切狂呼,像是要震破云霄一样地响起。

    “国王万岁!兰斯洛国王陛下万岁!”

    “雷因斯王国万岁!陛下万岁!”

    人民的热情拥戴,让兰斯洛相当喜悦地笑了起来,独自走到外面的阳台,向外头广场的数万群众,以及太古魔道镜头之前的雷因斯国民,举杯长笑道:“人民乃国之根本,你们也万岁!”

    这句问候引发了更大的欢呼浪潮,也令会场内的许多人再次皱起眉头,身为王者,怎可作出如此自失身分的戏言,换作其他王权不甚稳固的君主,这种戏言甚至可以被视为亡国之兆。

    不过,在这种感觉出现的同时,他们也感到一阵伤悲。如果说这样的君王,是在连番激荡的历史潮流中应运而生,那么,不得不屈居于他的统治之下,却犹自无法习惯他做事风格的自己,就是即将要被时代所淘汰了。

    宴会在连串乐声中展开,除了已经成为帝王之尊的兰斯洛,新政权中的几位首席高官,也是倍受瞩目的焦点。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大丞相天地有雪,也被迫穿上一身华丽礼服。但身形矮胖的他,套上这件满是勋章、彩纹的礼袍,看上去就像是一颗挂满装饰物的圣诞树一样引人发噱。

    受到国王陛下的御笔亲点,受封高宫厚禄,位居极品的他,面对众多不甚真心的祝贺,面上露出极为尴尬的苦笑,虽然眼前的各位贵族都向自己说着恭喜话语,但从他们眼中的嘲弄与不屑,就知道自己这左大丞相并没有受到多少尊重。

    本来只希望求一个可以拿很多钱的虚职高官,往后躺着享受过日子,谁知道却掉下来一个烫手山芋。尽管还弄不清楚老大有什么打算,但往后的日子肯定是难过了。

    相较之下,右大丞相白无忌,就完全不担心以后的生活,在宴会中谈笑风生,留连于醇酒美人之间。为了怕宴会太过无趣,即位典礼的宾客名单是由他亲笔写下,凡是家中有娇儿美妾的贵族富豪,人人有奖,绝不落空。

    既然成为丞相之尊,白无忌自然就是权贵们攀拉关系的首要目标,更别说这位雷因斯的首席单身贵族又同时身兼白家家主之位。经历一场战火摧残,白字世家的稳固地位未有撼动,反而更加深入雷因斯各角落,在叛军首领白天行授首垮台之后,白字世家支持新任帝王,形成了双方共治一国的局面,势力之强,更胜于以往。

    一切政事由两大丞相辅佐,下方还有各部尚书,由白德昭为首,协助丞相裁决断事。

    在内战中一度显得黯淡无光的白德昭,现在则以长老的身分,倍受重视,可以预见,在新政权中,他将拥有更超乎其职权上的影响力。左大丞相九成九是个吃饭不管事的家伙,右大丞相虽然有着足够的才干,但他本身的低劣个性,会有多少办公热诚,实在是一件让人怀疑的事,说不定根本就把上班时间当成猎艳良机也不一定。

    在这样的大前提下,要让整个行政体系健全运作,这位先后任职于三位女王的宫廷长老,就成了一个不可缺少的存在。为此,就连得到大权后显得嚣张跋扈的兰斯洛,也收起高傲的态度,极为恭谨地向老人问好,除了丰厚的封赏,并在非公事场合,以“九叔公”这样的称呼,待之以礼。

    除了行政单位,最接近君王的秘书单位,也掌握着不可忽视的实权。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就是首席幕僚苍月草。没有得到任何封赏或高官、地位,她只是与先前一样,继续任职兰斯洛身边的秘书官,负责草拟各种文书,协助主上。然而,基于她在内战期间的表现,没有任何人会轻忽她对兰斯洛的影响力。

    此刻,身在典礼中的她,并没有彰显自己的存在,只是与另外一名以面纱遮掩容颜的女性,静悄悄地站在大厅一角。

    之所以要用面纱遮脸,主要是因为顾虑如果露出脸来,可能会有大批惊艳于其姿容的男性,立刻蜂涌过来。饶是如此,两名体态轻盈、看得出动人曲线的女性,即使是静静地站在一角,也仍然吸引周围的目光,若非她们身上不住散发着“请勿打扰”的冷淡气息,早就成为在场男士的攀谈目标了。

    “恭喜了,姊姊,终于恢复自由了。”

    “还不算吧,等我真正回复行动力,那才是恢复自由。”

    一反平常的态度,枫儿对小草的回答,听得出些微的埋怨。尽管离开了那间特殊病房,但是枫儿尚未将身上受到的力量封锁解开,所能得到的,只是有限度的自由。

    天位力量的根源,是天心意识。要钳制天位力量,方法有很多种,最有效的莫过于直接创伤脑部,损及天心意识,至于像是白起所用的万物元气锁,则是以更高一筹的天心意识,对他人肉体下禁制,当想要运使天位力量时,肉体就会发生剧痛、真气走岔、浑身脱力等现象,不足而一,随下手者的技巧而不同。兰斯洛使不出万物元气锁,但却可以利用相关知识,在短时间内达到封锁力量的效果。

    “能够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感觉应该不错吧,不要那么不高兴嘛,姊姊。”

    “再这样下去,我就真的要变成囚犯了。就算不管这边的情形,香格里拉那边我也有事还没了结,假如内战结束,我还不去有个交代,会很麻烦的。”

    “嗯,姊姊你说的我也明白,可是你一离开,来自大雪山的特殊部队就没人能指挥了,而且……你认为他会肯放人吗?”

    对于这个无解的难题,两人又再度陷入沉默当中。

    “新朝政,新气象,不过……反正倒楣的都是我们就是了。”

    刻意远离着人群,却仍是不可免地成为众人目光所在的源五郎,发出这样的感想。俊雅无双的相貌,在绑好头发、换穿上礼服之后,登时引来场中所有仕女们的窃窃私语,就连那正忙于与新旧情人一一叙话的白家家主,都不得不正视这个对己造成威胁的祸源。

    在新政权中,源五郎得到将军称号,并且因为身为国王陛下的义兄弟,被授以伯爵的尊贵地位,而他正式的职位,则是以国王代理人的身分,在北门天关驻军中担任军监一职。

    至于他要监视的主要对象,众所皆知,是此刻站在他身边的女性,山本五十六。苍月公主。身为国王的御妹,在其兄长登基的时候,也受封公主之位,值得注意的是,这个公主称号并不像别国那样是“佑国”、“庇国”,而是雷因斯的“护国”苍月公主。

    与其他国家只是徒有美貌、没有任何实际才能,最后只能拿来当政治婚姻牺牲条件的公主不同,她是实际身负强大力量,并且数度为了守护其兄长,而与强敌誓死奋战。在登基大典结束之后,她必须立刻赶回北门天关遗址,督导驻守于斯的部队重建关卡,预防敌人奇袭。

    “真是好烦人啊,大老远地赶回来,就是为了参加这种东西吗?”

    “妮儿小姐这样说就不对了,当初在北门天关的时候,不知道是谁一直嚷着那里荒凉偏僻,想要回到热闹的稷下逛街购物呢!”

    “那、那时候和现在不一样啦……”

    “哦?哪里不一样了,稷下结东内战,货物流通,更加热闹了;北门天关现在被打成了平地,荒凉一片,本来就买不到东西的,现在更没东西好买了,你急着回去做什么?”

    被源五郎这一问,妮儿自然不好意思说出实话。北门天关一战打得翻天覆地,对于好些时日没见到的宗次郎,她心里着实牵挂。战后自己曾往基格鲁匆匆一行,却没见到人,因为要急着赶来面见兄长,无暇细探,现在解决了这边的问题,真是恨不得马上赶回去。

    而且,尽管解决了兄长的问题,但胸口却仍有不安,回去与宗次郎说说笑笑,或许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在一个妮儿看不见的角度,源五郎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看得出妮儿有心事,却无法确认她到底在想些什么,能够计算数十万敌军的优秀脑袋,却常常算不出一个少女的心思,不过,只要能跟在妮儿身边,自己不管作什么工作都无所谓。

    北门天关的那场会战,除了自己的战场外,似乎还有其他天位高手,在城内进行乱斗,这些事情现在仍在调查中。天位高手不会平白无故冒出来,真的要乱冒,一个多尔衮就已经太多了……

    在宴会的持续进行中,发生了一段混乱的小插曲。同样也是新政权的重要人物,以太研院院长的身分,即将统领整个稷下学宫的少女,因为忙于研究工作,已经数日未曾离开研究院。为了参加师兄的即位典礼,她匆匆换好衣服之后,赶来此地。

    急急忙忙,爱菱甚至连换衣服都是在来此的途中,在车上更换礼服,梳好头发。纵然没有戴上识别用的胸章,现在的稷下城,也不可能有哪个人不认识这位在内战中大出风头的少女,门口警卫匆匆让开放行,而当她踏进宴会厅,用目光搜索着师兄所在的位置时,却不禁发出一声惊叫。

    “啊!是阿朗巴特山上面的神官先生!”

    突如其来的惊叫,为场内带来一阵骚动,在当事人继续装聋作哑的情形下,众人亦好奇地寻找这位神官先生的所在,然而,一声怒吼也从另外一端响起。

    “啊!是你这小贱人,就是你在沙尔柱一棒把我打昏的!”

    只见本来孤独地饮酒的左大丞相,忽然大叫起来,愤怒地朝这边冲过来,而太研院院长则提起长裙,快步朝源五郎伯爵跑去,当三个人撞在一起,立刻就吵了起来。

    “神官先生,我要谢……”

    “小贱人,你知不知道当初你那一棒,让我……”

    “两位,我有个建议,大家坐下来喝杯东西,边喝边谈怎么样?”

    这三个人的私下谈话并没有实现,因为在继位的宴会典礼结束之后,兰斯洛集合了他的亲友,说出了他的想法。和早先的典礼相比,这场不为外人知晓的政见发表,才比较接近兰斯洛内心的想法。

    也因为这样,这宴会并非人人有份。小草、枫儿、源五郎、有雪、白无忌,这些都是兰斯洛觉得可以理解自己做法的人选,至于妮儿与爱菱,则是尚不宜参与这种限制级的讨论。

    “在这接下来的这一百年,我要把杀戮与邪恶推向全世界……不不不,说错了,我要把我的梦想散播全世界。”

    以这样的政见为开头,兰斯洛大概述说了自己的构想。以一张风之大陆地图作为背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东西,让人几乎错疑为上代白家家主白军皇的化身。

    “我岳父毕生的志愿,就是征服世界,现在我既然继承王位,就要把这理想传承下去,不过我只有一点小小的野心,万丈高楼平地起,要征服世界,还是先从风之大陆开始征服起吧。”

    继位第一天,就拿出地图,发表侵略他国的雄心壮志,假如换做是曹寿,众人还可以姑且把这当作一个昏君在弄不清楚状况下的胡作非为,但对于现在的兰斯洛,没有人敢怀疑他的智慧。

    指着地图上自由都市地带的位置,兰斯洛笑得非常开心,脸上的表情,全然没有一位军事霸主应有的气势,反而看来像是个在玩打仗游戏的顽童,正享受着游戏的乐趣。

    “比我岳父老头子占便宜的地方就是,我义兄东方玄龙已经答应全力相助于我,所以自由都市等若是已经拿下一半。剩下来只是摆平青楼联盟的问题。圣城耶路撒冷虽然值得注意,不过我们这边这么多天位高手,一人吐一口口水也淹死他们了,所以……不足为惧。”

    在自由都市地带上打了一个大叉叉,兰斯洛把目标转向武炼,道:“武炼兽人的战斗力很强,正面冲突的话,要付出很大代价,不过,我师兄王五是个很够义气的人,请求他退休之后把位置借我坐坐,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所以,也摆平了。”

    看他说得如此轻松,台下众人面面相觑,军国大事怎有这样简单,就算是对方的首脑人物同意权力转移,但下面的人却不可能这么平顺地同意,如果一开始就作这种妄想,雷因斯的未来诚然堪虑。

    在武炼的位置上也打一个红色大叉叉,兰斯洛正色道:“其实统一并不一定要打仗,如果征服不是一个好办法,那么我们可以筹组一个政治军事的联盟体,让自由都市和武炼平等地加入,与雷因斯的地位一致,以这个基础来达成统一,相信阻力会少很多。”

    台下的两大智囊头目,小草和源五郎交换了一下目光,均在对方眼中看到确定。会有这样的想法,显示兰斯洛征服风之大陆的构想并非儿戏,而是认真地想要执行,可是……理由呢?

    “理由?这需要什么理由?”当台下有人提出这样的疑问,兰斯洛奇道:“十个皇帝里头,总有六、七个穷兵黩武,整天想要扩张领上,我想要征服全风之大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可是……老大你不像是这样的人啊,以你的个性……”

    有雪提出的质疑,也是众人一直挥之不去的困惑,对此,兰斯洛摇摇头,微笑道:“有雪,你……怎么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

    简单的问题,却让场内气氛陷入一阵难堪的停顿。人心,是世上最难以掌握的东西,当兰斯洛正式把这问题提出来,众人也不得不意识到,自己对于这男人的认识,究竟又有多少呢?

    “反正呢,摆平了自由都市与武炼,最后的问题,始终也只是那个碍眼的艾尔铁诺,所以今后的行政方向,就是充实国力,打倒艾尔铁诺。”用这样的结语来打破沉默,兰斯洛接着说明计划。

    “攘外必先安内,只有先稳定了雷因斯,我才有能力往外扩张。对于我国来说,海上交通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唯有维持航道畅通,货物往来流畅,我国经济才能稳定成长,不过很遗憾,东方的岛国日本,近来纵容船只在海上掠截,已经多次把我国船只所载的货物掠劫一空,造成我方的重大损失,经过抗议,对方却仍然置之不理。”

    兰斯洛道:“这种行为已经超出了我们的容忍范围,为了安定后方的环境,我决定对他们的行为作出回应,所以……咦?二舅子,你有什么意见吗?”

    放下举起的手,白无忌道:“有一点事情我不太明白,从陛下的话意听起来,这些鬼子海盗确实是可恶,不过,他们到底抢了我们什么东西呢?”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问题,但是在知情人耳里,就听得出来这是故意对兰斯洛的刁难。

    兰斯洛愣了一下,随即从口袋中拿出一张单子,笑道:“也没什么啦,以前的不归我管,搞不太清楚,但是根据七天之前拦截到的报告,最新一次被掠劫的货物中,包括你白二少从炎之大陆专程进口的春药礼盒,还有十七具不知道是不是要捐给太研院作研究的人体模型……嗯,这是什么?什么叫做软绵绵扭扭床垫?

    好像很有意思,二舅子,再进口一次,这次也帮我送一份到象牙白塔去。“

    众人责怪的目光集中到白无忌身上,当接触到妹妹的眼神,这个素来不把羞耻放在心上的浪荡男子,也只有讪讪地说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想到他们那边这次交货这么快,本来还以为要再过一个多月才会收到的,真是不好意思……”

    “其实没什么关系,如果大家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那么我就换一个说法吧。”

    兰斯洛笑道:“进口麻药是我们很重要的一笔收入,这些小日本鬼子不识好歹,抢了我们的货物销毁,断人财路,如果不赶快摆平这件事,我们哪里来的军费去侵略艾尔铁诺呢?”

    实话摊开在台面上,也就是自家的毒品走私,被日本连续破获,损失重大,现在白字世家火大了,决定先把这个阻碍因素排除掉,方便继续运毒赚钱。

    “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方法呢?”提出这疑问的是枫儿,她也知道,以自己的身分这么说话并不适合,在场的人多数才智都胜过自己,他们都没有意见,自己哪能说些什么呢?而且,身为一名应该只是服从主上的影子人物,不该对上面的做法表示意见,然而,在听见此事后的第一反应,让她忍不住开口了。

    “对不起,我刚才……”

    “啊,没有关系的,你说得很对,以后也请像这样多多表示意见。”兰斯洛道:“枫儿说得很有道理,但我认为,在赚钱的同时,把大量麻药输入艾尔铁诺,腐坏那边的战力,让那里无可用之兵,这也是一个方案……哈,其实说这些都是借口,最主要的理由,是这么做会让我很愉快,嗯,大概就是这样吧。”

    源五郎举手说话,平静的表情,看不出他的心情喜怒。

    “为什么非要由海外进口?现在雷因斯宫廷和白家势力已经合一,在官方掩饰之下,我们大可以开辟一个地方,大量种植麻药植物,没有必要非种在海外掩人耳目,这样也可以避免与日本方面的冲突。”

    说着这样的话,源五郎心中只觉得一阵苦涩,但从兰斯洛那边投来的满意目光,却让他知道自己没作错。这位义兄的意思很明白,“你别想一个人置身事外,想要自己一个人保持干净吗?我可不会答应的”,也因此,自己必须有一定的表示,证明自己愿意与这团体“同流合污”。

    一失足成千古恨啊,看来往后自己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不过,幸好没有把妮儿小姐扯进来就是了……

    “这个问题由我来回答吧。”扯到技术性问题,那就是白无忌的发言范围了,“目前组成药品的几样原料中,有几样还必须从炎之大陆进口,如果缺了那几样原料,出来的成品虽然有强烈效果,但是副作用也相当大,大概注射一次,顾客就变成废人了。目前太研院本部正在试着将这些植物移植,不过还没研究成功,希望能在下半年度有所突破。”

    “所以,就是这个样子,我打算亲自到日本走一趟。”兰斯洛道:“国内的政事,有各位在,我想不至于有什么问题,不,或许应该说没有我在,大小事务反而更能上轨道吧,趁这段时间,我去日本看看,决定该怎么处理,至于随行人员方面……我想就是枫儿了,你看起来一副闲闲没事干的样子,就和我一起去日本观光吧。”

    枫儿张口欲言,却被兰斯洛一道目光打了回去,只能在心中暗暗叫苦。

    “接下来的一个问题,就是要想办法提振我们现在的形象了,和艾尔铁诺、武炼相比,雷因斯虽然有着悠久文化与艺术,但要谈参与大陆争霸,我们的实力还嫌不足,形象上也有些问题,为了正式宣告这一点,是不是该有些什么作为,来让风之大陆的人了解呢?”

    和之前的问题相比,这次就没有那么容易回答了,不过,早在兰斯洛召集众人商讨之前,源五郎和小草就已经有了构想,并且达成共识,所以当兰斯洛问起,两人只是肯定地向对方点点头。

    “我想……最有效的办法,还是组骑士团吧。”

    “骑士团?”

    “嗯,由君主亲自点选,捍卫一国王家与王权的皇家骑士团。能够跻身其间,是一个武人的最高荣誉,像是艾尔铁诺的破穹骑士团、武炼的朱鸟骑士团,在体制上来说,都是皇家骑士团,也都成了一国的象征物。现在雷因斯要向外表示参与大陆争霸,组骑士团是最好的做法了。”

    以风之大陆的尚武风气,凡是有心担任公职的习武者,都会去考骑士资格,通过考验之后,会有很多骑士团的邀约上门,武者本身也要慎选所加入的骑士团,两相配合得好,可以在短时间内出人头地。

    虽然说有许多非官方的私人骑士团,一样拥有强大力量,但要说是世所公认的强大骑士团,还是莫过于一国的皇家骑士团,特别是艾尔铁诺的“破穹”,武炼的“朱鸟”,自由都市耶路撒冷的“圣殿”,这三者合称“三大”。在阿朗巴特魔震之前,能够跻身三大骑士团之一,是全风之大陆武者的至高梦想,而理所当然地,一旦成为三大骑士团的成员,各种荣华富贵也就接踵而来,只看骑士本人是不是有这能力去享受而已。

    阿朗巴特魔震之后,由于天位高手的大量出现,在天位战的强绝威力之下,这些骑士团显得光芒黯淡,本来的存在亦开始被人漠视。但是当局面从打天下变成要治理天下,天位高手虽强,仅仅不过数人,终究是难以成事,这时就需要一个更大的团体来协助,皇家骑士团的存在,也将重新回复应有地位。

    而且,以一介盗匪之身而登至尊之位的兰斯洛,并没有自己的家臣班底,在重组皇家骑士团的同时,招募各方武者,建立、培育自己的家臣体系,对于稳定雷因斯国政来说,会有很大的帮助。

    一想到这里,众人兴致勃勃地进行讨论。

    “雷因斯的旧有武力如何?”

    “就像大家看到的一样,千多年前还有一个天空骑士团,但是因为传承上青黄不接,逐渐凋零,剩下来的人全部去了恶魔岛。”小草摇摇头:“除了五色旗,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武力。”

    “无所谓,本来也就没什么指望。要组骑士团倒是不难,我们这边有得是现成的人力,嗯……”兰斯洛思索了一会儿,道:“如果只是要组骑士团,高官厚禄听起来没什么吸引力,那么……这个点子怎么样?我们来组一个天位骑士团吧!”

    “天、天位骑士团?”

    众人确实吓了一跳,一方面是对这点子感到新奇,一方面也不禁有些好笑,从什么时候开始,天位高手已经不值钱到可以拿来组骑士团了呢?

    “是啊,这个点子很不错吧,一听就知道,肯定是一堆强得像是怪物一样的家伙组成的团体,听上去就有一种大堆怪物要出去干人的凶暴感觉,敌人一听就吓破胆了。”兰斯洛道:“团员都是现成的,我、妮儿和老三都是基本班底,枫儿也算一份,看看再多找个一些人来充门面吧。”

    “也就是说要尽量争取天位高手的加入了。嗯……老大你的人脉里头,东方家主、天刀王五,这两位的代表色彩太过鲜明,现在就争取他们表态,恐怕会对他们造成不便。”源五郎沉吟道:“剩下来的人里头,那位逐魔猎人只要有钱拿,应该不至于太难讲话,至于最后那一位……”

    没有指名道姓,但大多数人都知道他说的是谁。目前立场中立、尚未有势力归属的天位高手,除了韩特,就只剩下一个人了。虽然说她刚巧也在稷下,但说到要拉她入伙,凡是曾经与她接触过的人,都感到一阵打从心里发出的恶寒。

    “唔,鬼婆吗?要争取她可不容易啊,荣华富贵对她是没有吸引力的,俊美壮男多半也发挥不出效果,有没有什么人情攻势可以用呢?”兰斯洛叹了口气,目光也转栘到有雪身上。而这曾经追随华扁鹊学艺一段时间的不肖徒,在猜到义兄的企图后,脸如土色,死命地一直摇着手。

    “师姐那边,我可以……”

    “让我去吧。”在枫儿主动争取任务之前,小草已经抢先发言,“大家都是修练魔导之术的同志,应该是可以沟通的,之前我就和她有几点协议,只要针对这些,应该是不难争取到她的。”

    一轮讨论,大致上的事情都已经底定,在众人即将要散会的时候,有雪忽然提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要钱有钱,要人也有人了,可是……这个骑士团的名字,应该叫什么呢?”

    有雪的这个问题,却让众人一呆。有权决定皇家骑士团称号的,只有一国君王,而很不巧地,这个即将成立的天位骑士团,其主人却是一个酷爱命名,但却极度没有命名品味的人。

    因为自己也身属其中,当想到自己可能要一直顶着某个超级难听的团名,连源五郎也为之色变,转头看着兰斯洛,要在他的不良命名出口同时,劝谏拦截。

    “嗯,该叫什么名字好呢?这确实是个问题啊……”风林火山“?”爱国者“?”为主卖命的奴隶们“?好像都下怎么样啊……”

    专心地思考着,每一个从他口中说出的名词,都让众人胸口为之一跳,最后,兰斯洛抬起头来,直看向他的妻子,眼中流露出来的神情,是无比地慎重与认真。

    “我想……就叫做”苍月“吧。”

    兰斯洛的命名,在第二天透过宫廷发言人苍月草的口中,传达到雷因斯各大媒体,再经由各种管道,几天之后,传播到风之大陆各地。

    “……从九州大战以来,雷因斯就肩负了守护人间界、防止魔族卷土重来的重任,现在我重建皇家骑士团,有相当大的理由,就是希望培育出一批强大的武力,若然魔族重现,我们就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让他们知道,人类绝对不是好欺负的。”

    当各大媒体进行详细探访,兰斯洛亲自现身解释,说出这样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词。

    “也因此,虽然我们号称天位骑士团,但并不是只收天位武者,而是只要加入骑士团的团员,日后都有机会晋身天位。所以,希望有志于此的能者,尽速到雷因斯来报名从军。”

    这段话会起多少成效,一时间是不得而知了,但不可否认的是,能进入天位,这确实是每个武者的梦想,当兰斯洛以这一点作为号召,许多不为高官厚禄所动的能人,却不约而同地为此心动。只是,当事人在发表这番谈话之后,不可免地受到了责备。

    “哥,你还真敢说啊,讲得好像是只要入团就人人有奖,一定可以进入天位似的。”妮儿道:“这种事情哪可能啊?就算阿朗巴特魔震再来一次,没有资质就是没有资质,怎么可能进得了天位?”

    “那就没有办法了,我刚刚是说,只要入团,日后都有机会晋身天位,可没说一定能晋身天位。学武这种事,本来就是人人都有机会,就算不入团,他们也一样有机会入天位,千万分之一或是亿万分之一而已。”兰斯洛耸耸肩,道:“不过……连这么简单的文字游戏都会上当的人,就算入团,将来升级天位的机会大概也是零吧。”

    “……我是天位,可是我就被骗了。”

    “啊,说得也是,天位中也是有你这样头脑简单的家伙,看来进入天位果然是人人有机会啊。”

    “哥!”

    “哈哈,开玩笑而已,别在意啊。”

    “还有,随便乱作保证那也就算了,为什么、为什么要拿她的名字来当骑士团名?”妮儿愤愤不平道:“我们又不是替她卖命的,用她的姓来当团名,太不公平了吧?就没有其他的命名点子了吗?比如说,哥哥你可以用其他人的名宇啊。”

    “可是,现在我们的这个政权是苍月王朝,用王朝的名字来当骑士团名,没什么不对啊?”兰斯洛皱眉道:“而且,用其他人的名字来命名……五十六骑士团这名字好像很难听耶,怎么听都像是一堆人要出去干没本买卖的样子……”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替我取这种鬼名字?”

    面对妮儿的怒吼,兰斯洛开心大笑,有一句没一句地逗弄着妹妹,一直到她气得快要掀桌子砸人,兰斯洛才收敛笑容,低声说话。

    “妮儿,下要再浪费时间了,去找一个好男人吧。”

    被兄长一说,少女原本因为愤怒而显得生气勃勃的表情,立刻黯淡下来,头也压得低低的,好半晌才说出一句。

    “……哥哥你不是很好吗?”

    闻言,兰斯洛微微一笑,道:“不,我不是。”

    “哥!”娇嗔声中,妮儿的目光依稀是充满怨艾,令得接触到这目光的兰斯洛心头剧震,开始有一种感觉,在历经那么多的险难波折之后,妹妹也有所成长,现在真的要把她当作是一个女人来看待,不能当她是小女孩了。

    “唉……”叹了口气,兰斯洛再次把手摸上了妹妹的额头,轻抚她的发丝。

    这动作让妮儿很不喜欢,因为总会让她觉得,自己只是个被宠爱的小孩,但抗议的话才刚想出口,却瞥见兄长温柔的表情,让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妮儿,虽然我们是兄妹,不过我始终认为,你应该拥有你自己的人生,不要盲从别人的脚步,走出属于你自己的人生。”

    “……”

    “我不是一个好男人,更恐怕还是一个负债累累的男人。过去我欠过很多人的人情,这里面的大多数,都是我已无法偿还,或是用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我……不想再增加我的债务了。”在少女肩头轻轻一拍,兰斯洛站起身来,笑道:“我妹妹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孩子,也因为这样,我希望她对自己的人生多想想,不要人家说什么,她就作什么,不然……很容易被坏男人给骗走的。”

    “……”

    “现在,在我心里头的只有一个人,虽然这未必公平,但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对她,不管是再怎么付出,我都觉得是不够的……”

    夜色深沉,稷下城内的多数人都已经沉睡入梦,却仍然有人不安于室,仍在深夜里忙碌不堪。这样的人,正在御书房里批阅各色奏招的小草就是一个,同时,也还有一个另一个,正忙着用床单、窗帘捆结成的布索,玩着高空攀岩的游戏。

    (得要快点了,再不快一点,给人发现就很麻烦了……)

    望着下方黑黝黝的一片,枫儿抓紧布索,似缓实疾地往下攀爬下去。

    在被迫连续放假多日之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她才蓦然惊觉自己等若是被软禁起来的事实。虽然不清楚兰斯洛究竟在想些什么,但是这种一切操之在人手的感觉,让她感到忧虑,又因为心中的一些不安悸动,终于让她决定,要在出发去日本之前,先行开溜。

    要冲开自己身上的力量禁制,并非一时三刻之功,在病房内也无法安心进行,最有效的办法,还是先找到尚未离开稷下的华师姐,寻求帮助。象牙白塔的戒备外弛内张,实是不可轻视,如果功力尚在,自然不会把这当一回事,但以现在的状态来看,即使能打倒几名守卫,如果惊动了自己不想惊动的人,那就大事去矣。

    左思右想,还是偷偷开溜比较保险,所以使用最古老的逃脱方法,将床单、窗帘撕扯开,捆结成布索,垂出窗外,充作逃脱工具。病房的位置颇高,若在平时,从窗口望出去可以一览稷下城西面景色,但是在逃脱时这高度反而变成了障碍。值得庆幸的是,平时勤奋练武,现在虽然无法动用内力,但手脚依旧灵活,体力也很好,而这座塔虽高,但壁面的石块与石块之间,却仍有可以踏脚的缝隙。

    凭着这些条件,枫儿手脚并用,从特殊病房里头逃脱出来。布索的长度并不够,当脱离布素可以帮助的范围,就只能踩着石块缝隙,小心地往下降去。在攀爬中,心里头更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为何以自己堂堂一名天位高手的能耐,居然会搞到必须在三更半夜用这么丢脸的方法开溜呢?

    今晚的月色稀微,枫儿夜视能力虽佳,但往塔下看去,也只看到黑漆漆的一片,根据自己的记忆,那里是草地与短木丛,虽然有点麻烦,但是和青石板地比起来,已经是很柔软的落点了。

    (没错,就是这里了……)

    接近地面的一段,出乎意料地滑手,枫儿站立不稳,只能趁势跃离,半空放软身体,预备落地后滚倒卸力。呼呼风声在耳边掠过,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怎知道,在接触瞬间,一把祈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而预期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这落点更出奇地柔软与温暖。

    “万能的天神啊!请你今晚赐给我一个神奇的大美人吧!”

    这声音入耳,已经发现不对,却是迟了一步,给人结结实实地搂抱在怀中,连挣扎的空隙都没有。但闻耳畔风声呼呼响起,景物不住倒退,只是一下子功夫,自己就已经回到病房里头,又躺回病床上。

    “真是遗憾啊,枫儿小姐,你的开溜计划似乎失败了喔。”

    背着灯光,兰斯洛脸上的表情看来不是很清楚,但近距离之下,他宽厚的身影却显得分外雄伟。没有压迫感,只是散发着一种连天塌下来也能承担的稳当,让人全心地对之信赖。

    “兰斯洛大人……”

    开溜计划失败,还给自己最想躲避的人逮个正着,在不知所措的同时,枫儿也隐约有一丝怒气渐渐炽盛。她并不是没有情感,这段时间被强迫休假,形若软禁地被关在这间病房里,当一切不能用卖命工作去忘却,很多的疑惑与不安,便悄悄袭上心头,而一种“软弱下来”的感觉,更让她对自己有一种厌恶。这些负面情绪累积起来,即使是素来冷静自制的她,也不禁开始情绪失控了。

    “我现在是囚犯吗?如果真的要把我当作囚犯,那又何必让我住这么好的地方?直接在周围布下重重守卫岂不是更好?像现在这样子、像这样……根本就是……”

    语带不平的说话,在兰斯洛静静地凝视下,由间断而无声。在心中的某处,枫儿是真的很困惑。

    自身的过去,加上在大雪山、青楼联盟接受的训练,令她变成一个严守心防,善于封锁自身情绪的人。虽然还没办法做到白起那样的绝对冷静,但不管是碰上怎样的险境,怎样的强敌,她都能够维持宁定,绝不让人发现自己的心灵弱点,在经过青楼中那位女士的教导之后,甚至还能更进一步,用笑语嫣然的假象,去取代冰冷表情,让敌人掉以轻心。

    因为人不同于机器,有着机器模仿不出的灵性,所以才能做到这么优秀的地步,但也因为这样,她的心防也不可免地仍有破绽。在这世上绝无仅有的几个人之前,她不想、也没有办法继续隐藏自己的心,而在这几个人之中,就有着兰斯洛的存在。

    然而,这样的认知,现在却出现了问题。如果是照自己以前的认识,兰斯洛是自己可以完全放心的男人,为他牺牲、为他付出,不管怎样自己都不会后悔,在他面前,自己可以不用掩饰多余的东西。

    但是现在的兰斯洛,却让自己有一种危险的感觉,像是一名强敌似的,让自己前所未有地不安。对于这样的人,自己是应该戒备的。可是,这个人又是自己不该戒备的人……困惑难解,枫儿心里真的是很混乱。

    “那可不行唷,你现在没有什么自保能力,如果我让一堆陌生外人来看守,倘使出了什么事,我若只是妒忌那还好,要是决定杀光这里的所有人来替你出气,那就伤脑筋了。你知道的啦,最近仆役不太好找……”

    似真似假的说话,让枫儿脑里越来越混乱了,她的理智在处理这类事情上并不太派得上用场,光是推测兰斯洛这么说的动机,就已经快要让她头大如斗。

    “还有,我们马上就要出发去日本了,你这样偷跑,到时候谁陪我去啊?嘿,你不是这样吧……”

    当提到任务,枫儿就无言以对了,她虽然有话想说,但是脑中“任务重要过一切”的基本观念却强过其他,让她找不到理由去逃避。

    “兰斯洛大人,我觉得……我本来负责的任务,应该是与青楼联盟建立友好关系,现在稷下的工作结束,我就应该回到香格里拉,不然……与那边的契约不能履行,恐怕会妨碍到我们两边的关系。”

    一面说,枫儿自己也觉得心虚,因为她很清楚,和回到青楼从事演唱工作相比,到日本执行任务才比较重要。然而,这趟任务却又让她非常地不愿意去,总觉得,如果去了,好像就有一些自己不愿意见到的事情,会无法抑制地发生……

    “青楼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有所安排,绝对会让青楼联盟满意地放人,给你冷大小姐一段长假。”

    兰斯洛笑了起来,甚至还比出胜利手势。根据过去的相处,枫儿知道青楼联盟的主事者,是一个狡桧不下于恶魔的精明女人,以她对自己的重视,不知道要开什么样的条件才能令她放人。但是,看见兰斯洛这样成竹在胸的笑容,枫儿不禁有种感觉,仿佛看到两个恶魔即将合跳贴面舞,而被他们当作舞台在脚下践踏的倒楣鬼,肯定就是自己。

    “而且,如果让你就这么样跑走,我的损失就大了。”兰斯洛摇摇头,道:“别忘了,枫儿,你好像还欠我什么东西哦?”

    “啊”的一声惊呼,枫儿想起了当日与白起决战时自己说过的诺言。

    “如果您得胜归来,到时候随便您要枫儿献吻,或是侍奉什么其他的,都可以。所以,请您务必要胜利归来。”这句话是当初自己亲口承诺,用来为兰斯洛刺激战意的。不过,那时候置身于生死一瞬的战场,心放得特别开,现在回想起来,真是羞愧到极点,怎样都无法相信自己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兰斯洛已经得胜归来了,现在就该是实现诺言的时候,但是……如果只是献吻,那样还好一点,但倘若他要求自己侍寝呢?兰斯洛大人是自己愿意亲近的人,可是他仍然是一个男人。根据过去的经历,自己对于男人这种生物,并没有什么期待……

    这么一想,枫儿才发现一件更加不妙的事。自己身后躺*的地方,正是一张睡起来很舒服很舒服的大床,被褥齐全,而眼前那男人不知何时又贴近过来,呼出的气息,甚至已经吹拂到自己脸上。

    “怎么样?枫儿,我可以收取战利品了吗?”

    事情已经到了眼前,要逃避也是没有办法,枫儿微微闭上眼睛,仰起了头。

    灯光之下,柔美的脸庞,轻轻颤动的睫毛,形成一种动人心魄的美丽。而和她丰润的红唇相比,细嫩的脸颊则是苍白得似若血色全无。单是这一点,就可以明白她心中的紧张,比与任何强敌对战更甚。

    吻轻轻落下,但这令她屏息以待的一吻,却是落在她的额头,跟着,她发现自己被对方搂在怀中,紧紧地拥抱,任那灼热而强烈的男子气息,由鼻端传入,撞击着心扉。

    像是松了一口气,但又像是某种不应该存在的失落,在心底缓缓发酵着,五味陈杂的难言感受,让胸口无比沉重。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身子一轻,对方松开了怀抱,睁开眼来,这才看到兰斯洛很得意地笑了笑,正在朝外面走去。

    “好好休息一下吧,你被封锁的穴道,我刚才已经解开了,大概也就是这两、三天,我们会出发到日本去,可别太掉以轻心啰。”

    “等—下!”

    “嗯?还有事吗?”

    “兰斯洛大人,你这样……这样做到底算是什么?”

    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枫儿的情绪已经快要沸腾开来。自从兰斯洛从昏睡中醒来,他对己所作的一切,似有意、似无意,让自己非常困扰,而他每次在撩拨自己之后,所露出来的那种笑容,仿佛正将一切操纵在手中似的,总让自己有一种被玩弄的感觉。

    像这样的问话,已经是用理智竭力压制之后的结果,在胸口澎湃的情感,让自己非常难受。羞耻、不安、委屈、无奈、气苦……这些感觉交织在一起,让自己感觉非常地软弱,自从好不容易重新站起来,与那恶梦般的过往挥别之后,自己就曾经许诺,再也不要有这种感觉,再也不允许自己那样地软弱,任人摆弄。

    但此刻,不但那种感觉再度浮上心头,甚至连眼眶都逐渐潮湿了起来,什么天位力量都派不上用场,过去为了让自己变强、让往后命运由己自主所作的努力与修练,像是全都消失了一样,任软弱与无助直击心房。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地没用呢?在大雪山、青楼受过的心灵训练,都到哪里去了?

    而自己又为什么要受到这种待遇呢?

    这个男人,甚至是这个世上自己唯一所信任,愿意为他所付出的男性亲人,为何在自己打开心扉的时候,他却把自己当作傻子一样地玩弄?一种像是受到背叛、被人轻视的难受感觉,撕扯着胸膛,让眼眶里头的灼热,再度增添了湿度。

    其实,比起这句质问,自己更想问出口的那一句是“你到底把我当作什么”,但是仅存的一丝理智,严密地守住这一关,不能问出这难以回头的一句话。

    虽然伊人只问了一句,但是她激烈的情绪变化,却全被兰斯洛看在眼里,在两人默默对视片刻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枫儿,你愿意接受我的追求?作我的女人吗?”

第二章 情之一字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四月雷因斯象牙白塔

    在兰斯洛把话说明白之后,双方都陷入了沉默。兰斯洛在等待对方的回答,但他也明白,对于枫儿来说,这并不是那么一个容易的问题。事实上,从她迷惘的表情可以看得出来,她根本被这问题弄傻了。

    如果还维持着先前的心情,兰斯洛或许会在心里偷笑,因为要让这位冰山大美人呆若木鸡,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自己能够一再地撩拨成功,怎样都是一种傲人成就。只是,连续几天下来,他已经无法再按耐下去,继续玩这不知所谓的游戏,当心中认真关怀着对方,他就不愿意一直看这令己心动的美人儿露出愁容。

    根据估计,现在提出这问题还太早,在这时候问出来,只会让往后的路更难走,这并非上策,然而,世上有太多的事,就是不能用所谓的道理去衡量。

    而现在,问题已经提出来,就看对方的回应了。但脑中的理智却算得出来,这倔强固执的女子,不会给自己什么理想回应。

    “我……”细若蚊鸣的一声出口,本来混乱的眼神迅速宁定下来,枫儿脸上重新浮现了浅浅的笑容,让对面的兰斯洛一颗心笔直往下头沉去。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怎么不早一点说呢?让我白白担了半天心,真是好笑,这是我之前答应过您的东西,也是我身为小姐婢侍的职责,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枫儿含佣似倦地一笑,伸手到脑后稍梢放松了本来就不长的短发,风情万千的迷人风采,较诸平时的冷清自若,又是一种全然不同的美丽。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实在难以相信她会有这样妩媚的一面。

    “兰斯洛大人毕竟也是个男人呢,如果需要人侍寝的话,可以直接说啊,不管是说要抱我还是怎样的,我都会照做的,您……”

    一面说话,枫儿也调整着坐姿,两手撑着床垫,斜斜地侧躺在床上,凹凸有致的胴体曲线,随着床垫震动而起伏摇晃,看在兰斯洛眼里,效果委实是惊人。

    不过,口干舌燥的灼热感却只维持了短暂时间,当自身意志迅速克制下生理反应,兰斯洛转过头去,抑制不住地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像是看到了什么很滑稽的东西,兰斯洛的大笑声响彻整间屋子,但这阵笑声中,却让人感觉不到半点欢愉气味,甚至让枫儿不安起来。

    “兰斯洛大人,您……有什么事吗?”

    “不,我想我没什么事。”摇摇手,止住了笑声,兰斯洛转回过头,惋惜道:“真是好奇怪呢。能够让现今青楼联盟最红的冷梦雪大小姐亲自侍寝,而且还那么卖力地展露最美的一面,这大概是风之大陆九成男人的毕生梦想。就算是艾尔铁诺、武炼的领袖人物都没这福气,更别说我这三流国家的新君。照理说,我应该觉得无比欢喜,但为何……此刻我会如此难受?就像是我亲妹子刚刚给野男人干过了一样的难受。这个问题,枫儿你有没有办法回答我呢?”

    答不出来。就像日前枫儿向小草询问一样,这时她也有了同样的感觉,对着这个问题,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有很多问题,是明明知道答案,却仍然说不出口的……

    兰斯洛笑了笑,轻声道:“或许,所有的男人部是贱骨头,得到一样东西之后,他们无法满足,只会想要的更多。明明征服肉体就很过瘾了,为什么非得要讲究什么有心没心的?枫儿,这就是你对我的期望吗?”

    呆呆地坐着,枫儿发现自己刚才走了错误的一着。当她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用着武装过后的姿态,去面对这个令己不安的男人,对方却忽然转变态度,像是变回了之前那个待人诚挚的兰斯洛,让努力摆出艳媚姿态的自己,看起来像是个没脑子的傻瓜。

    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大雪山也好,青楼联盟也罢,所传授的伪装秘诀,第一要务就是让心如冰镜,冷静反映周遭事物而无所动,由此才能干变万化,但对着他,自己从一开始就手足无措,心慌意乱,什么伪装技巧都抛到九霄云外,声音听起来很不自然,摆出来的样子也没有应有魅力,倘使魔屋中的那位女士见到自己样子,肯定会给活活笑死。

    但是……眼前这麻烦局面,却不是笑一笑就可以逃避的啊!

    “刚才你那样子是从青楼联盟学来的吧?很美呢,让我几乎看傻了眼,可能的话,我希望以后能常常看你这样对我说话,但不是现在,不是你用这姿态来当心理面具的时候。”

    说话时,兰斯洛*近过来,与枫儿在床上并肩而坐,淡淡道:“我不喜欢强迫我关心的人,去做她们不愿意做的事,虽然……或许有一天,即使用强迫手段,我也要得到我想得到的东西,不过在那一天之前,我仍希望你们能觉得幸福。”

    “我们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啊,您对我的吩咐,我不是都完全服从了吗?是下命令的人出尔反尔吧!”这一刻,枫儿真希望自己像华师姐一样冷若冰清,好遮掩声音中的一抹颤动,“兰斯洛大人曾说过,没有什么人能真正了解其他人,同样的,您又怎知道我是个怎么样的人呢?我承诺过的一切,都是出于我的自愿,根本没有被您责备的理由。”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这本该是一个极端犀利、可以逼得对方还不出口的问题,但是兰斯洛却不假思索地回答了。

    “是吗?无疑我说过这样的话,可是……枫儿啊,即使世上没有什么人能真正了解其他人,但是我却是百分百了解你的,这样应该就够了吧。”

    想不到对方这样直截了当地破去自己的问题,枫儿不禁一呆,而当兰斯洛的亲吻伴随这句说话,轻轻落在她雪嫩肩头上,一个念头更在浑身剧震中闪过脑海。

    没有人能真正了解其他人,这本该是一个让人难以面对的尴尬问题,但为何他能这么快就给出答案?

    那天,当兰斯洛大人这么样向雪特人发问时,那种陌生的寒意,令得在场众人全都接不上话。然而,在他心里,是不是也有一丝期待,希望有人会这样回答他呢?

    改变作风之后,身边的亲友因为顾忌,而开始与他生疏,对他来说,一定也很不好过吧?为什么就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呢?

    半是因为关心,半是因为天生的女性温柔,当想到这一点,枫儿的心登时软了,也就没有再抗拒那双从后头搂抱过来的手臂。

    (可是……他究竟要我怎么做呢?)

    这个问题才浮现心头,身后的兰斯洛已经开口问话。

    “刚刚你或许很想问我,在我心里到底是怎么看待你的?可是在那之前,有一个问题你必须先问自己。在你心中,又是如何定位我和小草的呢?就只是像你想要让我相信的一样,只是主从关系吗?”

    “……”

    “枫儿,你信任我?觉得我是可以倚*的人吗?”

    “是、是的,您是小姐的夫婿,我当然对您……”

    “既然真的是这样,那你为何总是想从我面前逃开?你想要逃避些什么?是不是在你心里,我和所有男人都一样?只是一个像你父亲那样给你伤痛与耻辱的贱东西?”

    这句话传入耳里,掀起的心湖波涛可非比寻常,即使是兰斯洛、小草这样的亲人,提起前尘过往,也绝对是个禁忌。兰斯洛立刻就感觉到,怀中的柔软身躯忽然间整个僵住不动,肌肤冰凉,紧跟着,一股强大的反震力直冲击向手臂,受到刺激的她,就像一只愤怒的山猫般激烈挣扎,身上温度更笔直上升,炽热火劲隐约成形,要挣脱开这个不再令她感到安全的怀抱。

    “不要动!枫儿,我不会放手的,想要我放手的话,就冷静下来,把我的话听完。”

    紧紧地拥抱,兰斯洛忽然觉得很痛。不是来自肉体,而是来自一段数年前暹罗城中的回忆。当时,自己也曾紧紧搂着那自己几乎许以婚约的一缕芳魂,但尽管如此,最后她仍然是消逝无踪,这是否因为单方面的紧紧拥抱,并不能构成为幸福的保障?亦或者自己根本是个没能力给女方幸福的废物?

    不管答案是什么,现在自己只能顺从心里的直接反应,怎样都不放开手,鼓劲承受怀中火炉般的热浪与强劲冲击。

    “给我听好,我和他们不一样!不一样!不一样!”

    仿佛已经失去理智,爆发出来的六阳火劲虽然被兰斯洛压制住,但往周遭扩散的高温热浪,顷刻间便把身下的床铺烧成灰烬,更止不住地往旁边蔓延,把整间病房笼罩在一片朦胧红雾之中,火焰从每一个角落出现。

    (糟糕,比估计中还要强得多,不认真的话,可能整座象牙白塔都要烧起来了!)

    不太愿意这样做,但要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形下,把事情解决,兰斯洛就不能再有所保留。倘使以强大力量,强行把枫儿的护身火焰压下追回,这点是做得到,可是这样一来,真气逆走的枫儿会受到不轻的伤势,也因此,得从别的方面设法。

    (天心意识,给我动吧!)

    运转天心,和整个象牙白塔的防护结界相连结,启动其功能。没有实际的施咒,启动的结界防护力只有三成,但却已足够,两股能量相结合,将这间病房整个包围住,本来要往外暴冲的火焰全给逼了回来,难以突破。

    确认不会波及外头后,兰斯洛再运天心,并非催劲抵御,而是使出天魔功的吸蚀劲道,将枫儿透体而发的炎劲一股脑地全数吸纳入体,不会往旁散去。

    (唔……)

    叫痛的声音没有喊出来,但兰斯洛确实很不好过,炽热火劲有若实质,彷佛高温岩浆一样注入自己的血液里,为求尽快卸劲,他减低了护身力量,只以乙太不灭体力量催愈自身,将炎劲化作缕缕轻烟,从身后散去,但这样一来,体内高温血液烧灼脏器的痛楚,就险些令他连眼泪都狂流出来。

    不智的行为,却需要绝对力量作为后盾,若是没有超越小天位的天位力量,兰斯洛现在的做法,就等若是自杀。

    这样子约莫僵持了半刻钟,在各种负面情绪冲激之下失去理智的枫儿慢慢地镇定下来。兰斯洛不住喃喃低语的“不一样”,确实产生了不小的稳定作用,再者,近距离之下,身后男人所承受的痛楚,她就可以感应得到,心中一惊,已经清醒过来的她,立刻收摄护身火劲。

    片刻之后,肆虐房中的高温火焰已消失不见,放眼看去,上下四方尽是一片黑漆漆的墨色,细小灰块、余烬不住飘散下来,本来豪华美观的特级病房,现在已经彻底毁了。

    这些问题,兰斯洛当然不放在心上。他只是担心怀里玉人的情形,适才脱口而出的话,并非有意为之,但是对她来说,一定也造成了伤害。

    彼此的沉默维持了一段时间,兰斯洛没有放开手,在思绪如涌的烦闷中,他抬头望向窗外,见到已经转成淡蓝色的拂晓天空,这时,一阵细微的声音传入耳里,起初,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这样子的啜泣声,就不应该在此时出现,他甚至一直相信,哭泣是与怀中这女子一生绝缘的。

    手轻轻放上她的肩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一句断断续续的哽咽语句,无力地低诉出来。

    “……你……你到底要我怎么做嘛……我、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

    连续积压在胸口的气苦,终于崩溃出来,眼中的湿润感觉化作实质,一滴一滴地淌过雪白面颊,自妹妹亡故之后就不曾有过的泪水,非己所愿地再度重现。

    知道这样做很软弱,但已经方寸大乱的芳心,却什么都顾不了,长期以来一直坚持的责任重担,终于让两只肩膀承受不住,在心防崩溃的此刻,她只是抖耸着双肩,用手掌遮住面容,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地流泪。

    “对不起,枫儿,我很希望看到你像这样表露情感,但是见到你这样,我是真的很心痛。我希望你明白的是,我不想再告诉你,你要怎么做,而是由你来判断,你要怎样抉择自己的未来。”

    “不管是苍月枫,还是东方红,对于我抱着的这个女子,我都是真心地喜爱着她。喜爱到我已经无法用理智去压抑的地步,如果不将她拥有,我会失控地毁尽身边一切来发泄。因为这样,我不得不付诸行动。”

    察觉到怀中玉人闻言后的颤动,兰斯洛轻声道:“只要我下命令,你会立刻满足我的所有要求吧?可是我却讨厌这样,因为那会让我有一种侮辱了你的感觉……”

    “……只要是您,或者小姐的命令,我都会很高兴地去做,对我来说,那并不是侮辱啊……”

    “不是吗?枫儿你真的很懂得付出,但是爱一个人,并不是只有付出就算。

    为什么你的人生就非得要依*小草而活呢?小草也好,我也好,我们并没有主宰你人生的权力,也没有承担你人生托付的义务啊!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没有必要去听从其他什么人的,为什么你不接受命令就不行呢?对你不断地下命令,我和小草都很难过啊!”

    这些话听在耳里,与其说是震撼,枫儿更感到恐惧。无法以语言来表达,就好像整个人生的存在意义,被人一笔抹煞,世上再也不需要她的存在,脚下仿佛裂开了一个无底深渊,让她笔直地往下坠去,如果不是背后的胸膛传来暖意,真是要错以为自己的身心就此被这无尽深渊给吞噬下去。

    怀中的颤动加剧,几乎可以说是恐惧地在发抖,这点兰斯洛察觉到了。枫儿的心病,比自己预占得更重,尽管过去小草一直在想办法,尽可能地给这位义姐亲情与温暖,但是在她心中始终有一块地方,是难以融化的极寒冰雪,这点是小草与自己共同的忧虑,而现在,该是自己来努力的时候了。

    “筑起心壁,抗拒着外界的一切,不受到外面的伤害,只坚守心里的小小幸福,这样的做法不算坏,我也常常想这样做。不过啊,枫儿你再相信我一次怎么样?试着走出来一点点,比起现在,我可以给你更大的幸福喔,会让你每天都笑得合不拢嘴,一直觉得自己好幸福好幸福喔。”

    “如果你觉得讨厌,可以很轻蔑地把我甩掉,我会尊重你的决定,但并不代表我会放弃。若是你也愿意,我希望能以妻妾之礼,正式地在所有人民之前迎娶你,这是我对你的尊重与应有本分。可是,这些决定却是必须由你自己来下。不是服从命令,也不会再有任何人对你下命令,是完全属于你自我意志的决定。”

    能说的,到这里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当察觉到枫儿的身体由僵硬慢慢柔软下来,兰斯洛知道现在该是给予彼此冷静的时间。放开手,他预备离开,只是背后响起的声音,让他停下脚步。

    “……你这样做,有没有想过,小姐她会受到怎样的伤害?”

    声音低沉,似是已经回复平静心情,但感觉得出来,这是最让枫儿无法释怀的一件事。特别是,她就是想不通,即使兰斯洛说的话全是真心,他也不可能想不到,这样做要如何对小草交代?

    “我以前曾经犹豫过……尽我所能,我就希望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能拥有幸福,不受到任何伤害。为了这一点,我一直在努力……”

    兰斯洛淡淡道:“但是这份努力并没有什么用。在枯耳山上,我所重视的弟兄们全都死光了,我什么都没有来的及为他们做。来到雷因斯后,这情形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我努力去改变,去尝试我能做到的一切努力,希望能别让我的妻子伤心、丢脸,能让我的亲人引以为傲,这些努力我都尝试过了,可惜,最后还是没有意义。不管我再怎么重视他们,再怎么不愿意他们受到伤害,但伤害仍然发生,一次又一次地令我对自己感到失望。”

    “……”

    “如果无论我怎么做,伤害都注定会发生,那么取舍还有何意义?到最后我才发现,人是不可能不伤害其他人的。不管怎么做、怎么选择,一定会有某些人受到伤害,想要让每个人都心满意足,这种事根本就没可能达成,于是……我觉得疲倦了。”

    兰斯洛道:“现在的我,不打算想太多,只做我想做的事,至于结果会不会伤到什么人,这些就等事情发生了再说吧……”

    话不多,但感觉得出来,在语气中,有一股很深的疲惫。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枫儿忽然觉得,这男人现在的心情,并不如他登基典礼上所表现的意兴昂扬。

    从枯耳山一路走来,兰斯洛真的是很累了,不断战斗所累积的肉体疲劳是一项,迷惘、困惑、悲伤与自责的心理压力,则是让他难以承受的源头,因为不想让这些压力继续堆积,他就需要改变。

    只是,当事人做了这样的抉择,他身边的人又该如何自处呢?

    从枫儿的寝室出来,兰斯洛的心情并不好。

    在与白起的先天元气死斗中,自己成了胜利者。在将他轰至溃败后,因为天魔轮回一式的影响,自己等若是吸纳了对方一半以上的先天元气。而随着这股旺盛生命力一同涌人体内的,还有白起的武学心得与处事智慧。

    太过庞大的资料,一次涌入脑内,造成的混乱,险些就让自己人格分裂了。

    之后,花了不少的时间,慢慢消化脑海里的讯息,从那里头,约略看见了白起一生的记忆,理解他所想要告诉自己的东西,感受到他的无奈、他的坚强,所有的凶、欲、爱、恨、痛,在思绪起伏中一一涌现,当把这些沸腾于胸中的情感平复,睁开眼睛,赫然发现自己正漂浮于空,与云同在。

    在那一刻,心里就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突破小天位,到达三大神剑那样级数的强天位了。

    年纪轻轻,不过二十多岁,就已经拥有如此力量,这份成就连三贤者都望尘莫及,兰斯洛感到无比地骄傲。但这份骄傲却不长久,因为自己之所以能如此快速地得到突破,主要是建筑在旁人的牺牲上,这样子的进步,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但自己却没得选择,也无法逃避。正如同面对栽培自己十余年的养父皇太极一样,这份恩情,自己已经还不回去了,只有藉着不断开创成就,以荣光与骄傲,作为缅怀故人的祭礼。

    养父皇太极、师兄王五、大舅子白起,这三个人都是对自己有莫大恩情的人,可是,他们又从不需要自己为他们做些什么,唯一寄望于自己的,反而是不受他们的拘束,自由走出自己的道路。既然如此,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去逃避?

    从白起那边所获得的智慧,让自己知道该怎么样去处理雷因斯的政事,无关乎善恶,只要能让雷因斯富强康乐,这样的作法就值得用。诗人处事上也是一样,无论手段上怎么样,自己确实是希望别去伤害身边的亲人。

    对待源五郎的方法就是这样。如果照本来的情势演化下去,自己未来所要走的路,势必与这义弟的理想有重大冲突,那么,难道到时候要与他翻脸死战吗?

    虽然现在已经看得出来,以前源五郎数度算计过自己,对自己有着尚难理解的企图,更在枯耳山、基格鲁两次重要战役袖手不理,但怎样也好,他毕竟是自己兄弟,曾付出过他应该尽到的道义。光是为了这点,自己就不希望有与他生死决战的一天。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样的思考方式自己可不喜欢,认真来说,宁可让这段结义情谊出现嫌隙,也要避免出现最终破局的一天。因此,考虑到源五郎的理智、能够忍让的范围,自己与他摊开来把话说清楚,虽然他一定会大为不悦,但这样一来,双方路线不会相差太远,自己担忧的局面也就不会出现。

    对待枫儿也是这样。或许她很满足这样的生活方式,但是就自己看来,她的心中仍是存着心病,只是用她本身的坚强个性,硬是强撑着过下去而已,心病不解,她永远也难以真正地快乐。

    小草、自己和枫儿,三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这点曾让自己大大地头痛。

    原本在蒙胧的观念里,枫儿就像是一个没有血缘的亲人,很难想像一旦少了她,自己与小草会变成怎么样?

    然而,这样的发展对吗?照这样下去,往后会变成怎么样呢?自己与小草恩恩爱爱,而以婢侍自居的枫儿,就像是一个老妈子一样的仆妇,竭诚竭恐地伺候少爷和少奶奶吗?单是想到这幕情景,自己就觉得难以忍受。

    以枫儿这样的条件,沦落成那样子,简直是屈辱,特别是当她本身还能乐在其中时,看在自己眼里,怎样都无法接受。当一种超越理智的愤怒与不平,激烈地冲激着胸口,兰斯洛愕然地发现了自己的心意。

    想让枫儿幸福……

    想让枫儿得到她应得的待遇……

    想让枫儿有着与小草相等的名份……

    把这些念头归结起来,所得到的,就是自己原来也爱恋着枫儿的事实。当察觉到这一点,兰斯洛感到很惭愧、很痛苦。

    无论是情分与责任,自己所欠妻子的,就是一辈子也还不清的重债。既然结成夫妻,自己也就该严守一个丈夫的本分,对妻子忠诚以待,这不也就是婚约的意义吗?

    既然是这样,自己又怎能对妻子以外的女性有所妄念了?枫儿是妻子的姊姊,自己倘若对她有非分之想,那岂不是像禽兽一样无耻之至?这样不要脸的行为,自己又怎么能做得出来?

    心理上的激烈挣扎,造成重大压力,特别是察觉自己竟然如此卑劣的那几天,重大的精神打击,让藏身于北门天关附近的兰斯洛,几乎整日蹲着,直想把头埋进泥巴山地里。

    混乱的思绪,最后慢慢地厘清开来。解开兰斯洛困扰心结的,是他脑海中一抹无法抹灭的白色倩影,曾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但到了最后,她的一颦一笑仍深深地烙印在自己心里,不曾稍有减少。

    在暹罗城中,许诺要与她一起离开时,心里要与她共同走过这一生的诚意,是百分百地真实,而当凝视壁上留字,晓得从今之后再会无期,那种震骇失魂,心痛欲绝的感受,自己这辈子是不会忘记的。

    风华,对自己来说,就是一个重要程度不亚于妻子的女性。或许该说是一种幸运,因为她的消逝,自己才得以面对小草,若非如此,自己势必更不知要如何处理这两位女性与己的情缘。

    纵然风华已逝,自己现在与小草的婚姻也很幸福,但扪心自问,终此一生,自己是不可能把她忘掉,暹罗城中的所有记忆,都会永留自己心中。这么说来,自己又怎能说有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了?

    就算是突破了小天位,拥有当前年轻—辈中的最强力量又如何?感情这种事,就是任何高手都无法轻易厘清的心锁,虽然白己一直努力地用理智与规范去思索,但最后得到的也只是一团乱。

    既然理智已经不能帮上什么,那么就交给自身的情感去判断吧,这是自己最终所选择的面对方式。

    希望这样做,能让每个人都得到幸福,虽然说,这多半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长长地叹一口气,兰斯洛已经出了象牙白塔,走在街上,打算到酒店街去喝上几杯,和有雪聊一聊,可是转念一想,这家伙现在受封左大丞相,说不定已经在自己的宰相府里头大开宴会,彻夜狂欢,酒店街那里未必还找得到人。

    想想也好笑,在自己正疑惑的时候,周遭的人也在一点一点地改变啊,不管愿意与否,这就是自己不能阻止的事。正思索去向,旁边行人的对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而在他们的对话中,赫然出现了一个令自己极度心惊的字眼。

    “……知道吗?所以说,那位女神医的医术实在就是……神。我叔叔刚从艾尔铁诺回来,是他亲眼看到的,那么多的伤患,她轻轻松松地处理,几下子功夫就把伤势先稳定下来了。”

    “实在是很了不起呢,如果没有这位女神医,花家领地内的损失,一定不会只有这样。”

    “是啊,就好像我们以前的女王陛下,真是一位像女神那样的伟大医者呢。”

    “对了,那位女神医的名字是……”

    “风什么来着……风韵……风雪……嗯,不是狂风……啊,我记起来了,是风华!玉签风华!”

    短短两个字,听在兰斯洛耳里,却等若是从半空中响起一道炸雷,令他呆愣在原地半晌,等到醒了过来,却发现一堆人围在旁边,很好奇地看着自己。

    一国王者在大街上呆若木鸡,被媒体播报出来,肯定会变成大笑话,但兰斯洛却无暇顾及此事,回过神来,立刻就大吼一声。

    “前面的!给我站住!”

    暴雷似的怒喝,让所有人都耳鸣不绝,只见国王陛下纵身跃起,拦在街头的几个行人之前,焦急地抓住他们的衣领,厉声查问。而当他们镇定下来,兰斯洛也已经问明白整件事情,当下毫不停留,脚下一点,运起天位力量,整个人腾身于空,就往西方笔直飞去。

    登基大典结东才没有几天,身为一国之君的王者就弃国而去,这件事让雷因斯的决策阶层面面相觑,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太不像话了吧,他是王,王耶!这样子说跑就跑,把我们当作是什么啊?”

    发出这个抱怨的是妮儿,本来应该赶回北门天关的她,对于兄长的任性妄为怒不可抑。因为兄长的忽然离去,得不到正式许可,她也只好被迫逗留在稷下,无法赶回去统帅军队。

    没有人敢把兰斯洛为何离去的理由告诉她,摸不着头脑的妮儿,只能一个人生着闷气,到稷下学宫的体育馆练习棒术,发泄多余的体力,顺道给那些不知死活的挑战者再教育。

    “有什么办法呢?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啊。”

    发出这样不负责任的感慨,源五郎待在左丞相府,与有雪一同干杯畅饮,由于彼此的身分、薪俸有着明显差距,所以源五郎坚持,一切费用由这义弟请客。

    虽然当事人还不太能适应自己的荣升,但为了庆祝,大批酒店街的老朋友,仍是涌入宰相府,开着盛大的宴会。

    “大家痛快喝吧,要是有哪个人离开时没有喝醉,那就是不给我们宰相大人面子,要处有期徒刑三年啊!”

    源五郎振臂一呼,底下轰然响应,众人举坛痛饮,酒香四溢,疯狂喧闹的气氛,把宴会狂欢带到高潮。

    只是,想到自己的处境,有雪始终无法开怀笑出来,而源五郎放浪形骸的模样,更让他觉得有一丝异常。

    “老三,心情不好,也不用这样喝吧?”

    “这你不用管,我没有心情不好,只是……我今天很想喝醉。”

    “胡说八道,如果心情好,你为什么还会想喝醉?”

    “我也很无奈啊,只要睁开眼睛,看到我面前的这个人,居然能够成为雷因斯左大丞相,如果我不喝醉,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去面对自己的理性。”

    无独有偶,在左大丞相府所举行的颓废宴会,同样也在右丞相府中举行,白无忌与忘年好友东方玄龙也一样在举行庆祝宴会,宾客盈门,和另一边不同的是,参与宴会的百余人中,只有两位当事人是男性,其余的,全部都是穿着性感、身材丰满火辣的美丽女子,为两位贵宾表演献艺。

    如果说左丞相府那边,是集合了酒店街里所有的酒客,右丞相府那边,就是集合了花街里头所有的红牌,看着莺莺燕燕表演艳舞,醇酒美人,不胜快哉。

    就整个朝廷形象来说,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两位丞相没有表现出勤政爱民的廉正形象,相反地却大开这种让人直皱眉头的颓废宴会,看在全体国民眼里,那种感觉实在是很怪异。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在象牙白塔,小草就继续扛起了所有的工作,在对外宣布,国王陛下为了钻研武学更高境界,闭关一个月,暂时不对外露面之后,她把大小工作通通担下,继续过着与文件堆奋战的日子。

    比起从前,有些地方省事多了,毕竟有九叔公白德昭组建的内阁体系,可以分担不少麻烦,诸如兵制、土地改革的细节,可以交由他们去拟定,战后重建的一些回复工作,也不必完全亲力亲为。兄长白无忌并不是无才之人,等到他狂欢之后,正式投入工作,相信现在的忙碌情形会更有好转。

    真正值得担心的,反而是其他人。苍月骑士团的构想很不错,但是要掌握天位高手并非这样简单,自己还在设想,到底该抛出什么样的香饵,才有可能钓到华扁鹊这样的大鱼。

    枫儿姊姊的情形也很麻烦,虽然自己不知道那天晚上,她与丈夫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是第二天早上看到她的样子,那可实在是不太妙。

    没有平时的干练与高度警觉,自己眼前的枫儿两眼无神、披头散发,一副操劳过度的极端狼狈样,正在刷牙的她,手里呆板地做着动作,看到自己,目光水平地横扫过去,视而不见,一直到自己到她面前打招呼,她才有气无力地回答。

    “……小姐……你……早啊……”

    “早,姊姊你睡得好吗?好像很没精神的样子啊。”

    “没……没精神……啊……好啊……”

    短短两句话,说得失魂落魄,简直就是语无伦次了,这更几乎让小草为之目瞪口呆。爱美是女孩子的天性,枫儿虽然为了能够随时出任务、与敌人交手,穿着打扮一向简便,但却也将自己弄得干干净净,从来不会有仪容不整的情形。

    也就因为这样,看到眼前头发乱成鸡窝般的枫儿,小草惊讶得连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有点想要笑,可是却又笑不出来,也许这不是一个自己该笑的时候吧,不过,如果能够笑出来,心情也会好一点的……

    只有一点是值得庆幸的,就是兰斯洛的猝然离去,给了大家冷静思绪的时间,要不然,现在彼此碰面,一定会让情况更加棘手。

    枫儿姊姊也不能一直待在稷下,香格里拉那边催人回去的传讯,十万火急地连续传来,倘使不放人,恐怕会伤到与香格里拉之间的关系,那……可不是随便说说笑笑的事啊!

    花家领地与稷下王都相距甚远,即使是直飞过去,也得需时数日,当初只有白起大哥,以举世无双的天心意识强行迫增速度,这才能一夜赶到,现在丈夫要赶去花家领地,没有十几天功夫是回不来的。

    不过,虽然人离开了,但他的旨意却于离开后的第三天,秘密传至太研院院长室,再转传至象牙白塔。

    “一切事务,由亲亲小草老婆裁夺;枫儿、五十六、源五郎,三人禁足,不得离开稷下。”

    这道旨意委实令人匪夷所思,假公济私地要枫儿留下,这点还可以理解,但是把源五郎和妮儿也一并留下,这就让小草想不透了,因为不管怎么看,把这两个人派回最前线,这才是比较合乎目前需要的做法。

    或许,丈夫的脑里,又有一些将让人呆若木鸡的恶毒主意形成了吧……

    只是,虽然小草努力地控制状况,还是有她计算以外的情形,非关本愿地发生了。

    时间是兰斯洛登基之后的第六天,在各方强权的使者一一回国之后,再度有一国大使造访象牙白塔,希望拜见雷因斯的国王陛下。

    依照兰斯洛的计划,众人已有可能马上要对日本用兵的准备,而在己方有所动作之前,对方的使者已经先行上门,众人都有一种被奇袭成功的惊愕感觉。

    使臣唯一的要求,就是谒见国王陛下,但偏生就是这一点,是众人做不到的。

    使用着皇帝陛下为了练武而闭关的官样理由,婉拒了使者的谒见,但为了有观察敌情的机会,当前雷因斯的决策阶层全部到齐,共同接待这来自东方岛国的使臣。

    匆匆结束荒唐宴会赶来,有雪和白无忌还是首次一起出现在宫廷之上,执行公务。身为礼部尚书的白德昭长老也赶了来,当然,源五郎也获得特别准许而出席了。

    “老三,要叫妮儿小姐过来吗?”

    “不必吧,又不是马上要对日本人宣战,没必要找她来吧!”

    对妮儿的火爆脾气不感信任,众人毫不考虑地把她排除在外,以免这次会晤还没开始就变成破局。

    在这之前,众人已经先阅读过小草提供的资料。为了要知己知彼,白字世家早在多年之前,就在日本布下间谍网,成立地下组织,搜集有关那边的各种情报。

    根据白家传回来的资料,统治日本的政府,被称为“幕府”,由幕府的大将军掌握一切大权,而目前的幕府大将军,名叫丰臣秀吉,是一名极有才干的人,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理由,这位大将军的健康状况似乎不太好,已经卧病在床数年,国内情势也因此而有些混乱。

    “权力争夺战,是不管哪个地方都会有的,因为丰臣秀吉的卧病,日本境内想要取而代之的野心份子并不少,照理说,场面应该比现在更乱,但因为几个理由,丰臣政权目前尚称稳定。”

    白无忌道:“首先是军队,丰臣秀吉知人善任,得到多数诸侯的忠诚,军势上比其他野心份子强大,其次,丰臣秀吉的背后,有天草四郎的支持。只要这位幕府大师范还在,日本境内是不会有人敢公开高举叛旗的。”

    名列当世三大神剑之一,天草四郎在日本的地位,绝不下于剑圣陆游在大陆本土的影响力。日本人对之奉若神明,将这位强天位高手,当作日本的无比荣耀,无论是什么人掌权,都要对其恭恭敬敬,反过来说,如果惹得这位精神领袖不悦,光是百姓的离心,就足以令一个政权土崩瓦解。

    自然,假如令得天草四郎有拔剑出鞘的冲动,放眼整个日本,是没有哪个人、哪个势力能够当其一击的。

    “不过,有一件事很奇怪,根据我听到的消息,丰臣秀吉之所以能够得到天草的支持,好像是因为天草四郎收了他儿子当徒弟的关系。”白无忌道:“关于他这个儿子,日本国内也有很多传闻,因为天草四郎回到日本之后,一千多年来从没传过任何人武艺,到底为什么会对此人破例,到目前仍是众说纷纭。”

    这话引得众人一阵纳闷,特别是曾与天草四郎交过手、对他脾气略有所知的源五郎,犹自想不透,以天草四郎讨厌拘束的个性,为何会破例收徒?难道这个年轻人也像花天邪一样,在某个部分触动了天草四郎的心弦吗?

    白无忌苦笑道:“因为这些理由,我们在日本的地下工作,一直做得不太顺利,很伤脑筋……”

    以白家的旺盛野心,对于极度*近自家主要贸易航线,并且造成威胁的日本,已经不只是感到碍眼,甚至可以说是如同芒刺在背,不拔不快。之所以在那边成立地下组织,除了搜集情报,当然也存着“有朝一日推翻幕府政权,由白家统治日本”的企图。

    事实上,虽然控制了西西科嘉岛周边岛域,但白字世家对于势力范围的局限早感不耐。太研院本部的各项资源需求日益扩张,太古魔道研究的生体素材、世家中高手练功的实验体……这着实让白家领导阶层伤透脑筋。

    庞大的需求,倘使要从大陆本土买卖人口,并非长久之计。当时太研院人造生命体的技术尚未成熟,勉强用胚胎制造出一些实验体,在太古魔道研究使用上屡屡碰钉子,而坚持要以生人当拳靶,测验实际杀伤力的五色旗高手群,亦抗议这些制作出来的生化人没有灵性,轰杀下去测不出武学实质杀伤力。于是,便有人提案,往东征服日本,把太研院本部搬去,将所有原住民全部当成实验素材。

    骇人听闻的疯狂计划,却很合乎白字世家的一贯走向,若非顾忌到天草四郎,这项计划或许真的会被实施。不过,在前代家主白军皇登位时,他对这样的情形不以为然,而发出豪语。

    “畏首畏尾的,像什么话?谁说练功一定要拿人类当靶子的?要找生物,恶魔岛上不是多得是吗?够胆识的就和我一样,拿魔族来当练功对象!因为我征服世界之后,下一个目标就是魔界!”

    因为这道家主命令,从那之后,五色旗除了提高了与魔族交战的次数,也大量保留战俘,作为试招之用。太研院方面,也因为人造生命体的技术大成,解决了这方面的问题。进攻日本的提案,因此被搁了下来,直到现在,由于利益冲突,白无忌再次动了拿下日本、确保后方的念头。

    听完说明,在短短时间内,众人做好了准备,跟着就是面见使臣。在整个决策阶层中,拿定主意的自然是小草,但在形式上,她却没资格参与国家大事,像面见外国使臣这样的场合,她甚至没有立足之地,虽然出席了,却无法发言,将主持工作交给了其他人。

    一国之君不在,地位最高的便是左大丞相,可是看有雪一副手足无措的狼狈样,自不会有任何人对他抱指望,结果任务就掉在右大丞相头上,横竖只要正经起来,从小生长在宫廷的白无忌,比任何人都熟悉宫廷礼仪,进退有据,辩才无碍,特别是那如同男模特儿一样的俊逸相貌,分外让他在交际上占便宜。

    以白德昭为辅助,白无忌接待了日方使臣。对方是为了谒见雷因斯新王,加强两国邦交,促进双方关系而来,礼单上的贺礼,虽然说不上稀世珍宝,却也能充分显示相应的诚意。

    表示国王陛下如今正闭关练武,不见任何人,白无忌遗憾地邀请日方使臣在此逗留数日,等候陛下的接见。之后,他和气地与使者闲聊,运用高度的谈话技巧,不经意地探问自己需要的资料。

    这个使臣不是傻瓜,言词中多有闪烁,再加上潜伏日本境内的间谍早就把情报回传得差不多,白无忌的问话并没有什么实质成果。一直到后来,白无忌见使臣表情不对,直接询问之下,才知道他的确切来意。

    “陛下正在闭关,有什么事情,我们仍是可以代为裁决,如果使者不愿意久候,现在直接把要说的事情提出来,也是可以的。”

    未经过当事人的授权,就擅自专断自为,白无忌这做法颇受众人白眼,不过他才不管兰斯洛回来后会有什么想法。

    而由使者口中说出的东西,则是让众人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为了能让两国永为兄弟之邦,我们希望能有这荣幸,与兰斯洛陛下联姻。”

    使者道:“敝国的香姬公主,是大将军最宠爱的女儿,年方十五,生得是国色天香,婉约可人,是敝国第一美人。兰斯洛陛下如今后座无人,以敝国公主的身分,相信有资格为兰斯洛陛下掌理后宫。”

    接下来,从这使者口中说出的,是长达将近两刻钟的自夸自荐,用了无比华丽的形容词,把香姬公主的美貌诉说得天上少有,地下难寻,这时源五郎真的很庆幸,没有让妮儿来参加这场会晤,不然现在肯定要大花力气,去制止妮儿用大石头砸扁日本倭贼的野蛮行径。

    日本想要与雷因斯联姻,这倒不是太意外,以地缘关系来说,它与雷因斯最为*近,而以国力来看,不管日本怎样强大,整体上终究是比不过雷因斯,因此,如何处理好两国关系,是它生存下去的重要因素,在种种外交手段中,联姻合亲是上上之策。然而,过去的雷因斯由女王执政,一个日本的外国人,想要迎娶雷因斯女王,这是怎样都不可能的事。

    可是现在情形不同了,每一个女王只能有一位夫婿,可是在换成男子执政之后,每一位国王,却可以拥有数不清的妃妾,虽说这让人觉得有些好笑,但对于日本来说,就是大大的良机,他们公主嫁过来的可能性提高了,而且,在兰斯洛新丧偶的此刻,日本公主很有可能一举登上后位,这样对日本大大地有利。

    这番心思,在场众人多数都能明白,而任使者说得天花乱坠,他们也并不怎么理会,不过,当使者呈上香姬公主的画像,看到的人都吃了一惊,连同为女子的小草都忍不住低呼一声。

    不愧是日本的第一美人,那确实是一位只能用国色天香来形容的美丽女子。

    画中的她,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穿着一身洁白的日式和服,和宽大的袍子相比,身体显得很纤细,长长黑发流泄在脑后,很有名门千金的典雅风范。

    由于是背影,所以本该看不见面容,但梳妆台上的镜子,却恰到好处地映出美人芳容。十五岁的芳龄,豆蔻初熟,香姬公主已是出落得惊人的美丽,镜中的她,仿佛有些羞怯似的微垂下头,但沉静的感觉,却让人觉得她是一名很有教养的好女子,很想与她亲近。

    极度动心,握着画卷的白无忌甚至吹了一声口啃,极不庄重的行为,再次成为众人目光指责的对象。

    “真可惜啊,如果是和我联姻,我就马上答应。”白无忌摇头苦笑道:“但既然是只有陛下才能同意的事,那就等待陛下出关再说了。”

    “敝国公主的联姻,是只有兰斯洛陛下才能裁夺的,但是有一件事,或许可以不用等到兰斯洛陛下出关。”使者道:“敝国的太子殿下,同样也希望能与雷因斯结亲,迎娶雷因斯公主为妻。”

    这句话听在众人耳里,造成的重大震撼就非同一般了。姑且不论愿意与否,目前雷因斯能称得上是公主殿下的,应该只有一个人,就是那正在稷下城中生闷气的妮儿公主。

    或许该说是缘分吧,因为“山本五十六”这个名字,本来就是日本名,若是妮儿嫁了过去,最起码不用改一个符合当地文化的新名字。不过,光只是想到这一点,原本还在担心妮儿拿大石头砸人的源五郎,险些立刻就有使用小天星剑干掉日本使臣的冲动。

    局面一时间显得尴尬,最后,是小草与白无忌发现了端倪。如果要把妮儿嫁出去,这并不合目前雷因斯的利益,平白损失一名天位高手,雷因斯可承受不起,再者,这么重大的事,非得兰斯洛亲自裁决不可,但使者适才却说,不用等到兰斯洛出关?

    那解释就只剩一个了。在外交礼仪上,很多时候一国联姻的女方,仅是一名由该国赐予公主头衔的美丽女子,并不是真的具有皇家血缘,不然哪会这般巧合,出嫁的公主每个都生得这般倾国倾城?像当初艾尔铁诺与前两代麦第奇家主的联姻,就是这样的例子。

    日本该是知道自己定位的,所以提出的联姻,也只是要求娶一名有雷因斯公主头衔的女子。而以日本太子的身分,提出这要求,姿态之低,简直是异于常理了。

    “秀吉公有很多太子吗?”问话的,是若有所思的源五郎。

    “不,只有一位。宗次郎殿下是我国的骄傲,不但是大将军的继承人,而且更蒙我幕府大师范天草殿下收为弟子,文武双全。”

    使者极力夸奖自国太子的长处,而小草与白无忌对望,已经从对方眼中看到相同的想法。

    日本摆出这样的低姿态,已经异常到让人觉得其中有诈。但怎样也好,如果把握这机会,就是一个能刺探日本核心机密,把一个强力间谍送进去的机会。

    只是,这个人选并不简单,不但要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武功与头脑都不能太弱,因为日本仍有能人在,所以这任务有着相当的危险性,放眼当前白家的女性特别工作人员,好像还没有哪个人适任。

    正在犹疑之际,一把清亮声音传人众人耳里。

    “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提案,如果宰相大人同意,我愿意担任这个神圣的使命,永保我国与日本的兄弟之情。”

    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人影,众人都感到惊讶,而小草更是不自觉地让手中的记事本落了地。

    这天的会晤,很快就达成了协议,而当数天之后,兰斯洛从花家领地直奔回宫,在众多亲友的身影中,却少了一名他极想看到的……那如同枫红般凄艳的美丽女子。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618/ 第一时间欣赏风姿物语最新章节! 作者:罗森所写的《风姿物语》为转载作品,风姿物语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风姿物语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风姿物语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风姿物语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风姿物语介绍:
暴风的前兆,即将撼动整个风之大陆!场内幕重重的婚礼,引来各方人士觊觎,令暹罗城成为七大宗门明争暗斗的角力场。胸怀大志的兰斯洛、剑术卓绝的花次郎、神秘多智的鸿五郎和混水摸鱼的天地有雪,乘着这股暗流,或有意,或无心,在因缘际下齐聚暹罗,共同掀起冲击风之大陆的滔天巨浪。被后世史家冠上“我意王”尊称的男子,兰斯洛,在风之大陆史上留下无数丰功伟业,他的王座在鲜血与火焰中闪烁生光。异世界奇幻冒险钜作,兰斯洛王传奇故事,正式从这里展开!
藏书:前传—太阳篇、月亮篇、星星篇、陨星篇、银河篇;外传—梅之卷、黑姑娘、爱菱篇、鸣雷篇;一些同人小说;风姿正传连载中……
另:写完了。
不知道是八年还是九年,
反正,这段长征已经在今天早上十点四十五分的时候结束了。
这样很好,
就算我周六摔飞机,大家也不怕不能看到风姿结尾了。
风姿物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风姿物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风姿物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