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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森     风姿物语txt下载     风姿物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章 哥其拉龙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二月雷因斯稷下王都

    把连串命令下达出去,历经一次又一次的瞬间掏空、大量补充能源涌进体内,小草的感觉绝不好受。

    要是平凡的血肉之躯,现在早给吸干成了干尸,魂魄体顶峰的天魄虽然无此负累,但连续几次下来,小草只觉眼前一昏,险些就晕了过去。

    “嘿,不要这样强撑啊,你累坏了,我会很心痛的。”

    伴随这声音忽然出现在身后的,还有一双温暖的手掌,亲腻地环抱过来,及时驱走了胸中恶寒。当天位力量涌入体内,帮着去调和能量的冲击,感觉立刻好过许多,但随着意识清醒,她也蓦地想到事情的严重性。

    “老公,不行啊……你……快点放开……”

    像这样助己稳定气息,纵是天位高手也会大量消耗自身元气,若是平时自是无碍,但马上要进行天位战的丈夫,本来就不见得有多少胜算,再这么消耗体力,遇上兄长岂不是有死无生?对方可不是那种会讲究公平战斗的人啊。

    想要将丈夫挣脱,但他却抱得老紧,完全没有挣扎空间,将天位力量毫不保留地送了进来。

    随着力量复原,催行法咒更是得心应手,当十指流水一般画出圆弧,无数的咒语、图腾,化作七道咒语金环,围绕在夫妻两人周身,作着天体般的运转,由能源凝结所化成的星屑,像光雨一般不住落下。

    “呵,真是很有意思喔,你看看飘在周围的这些,如果不是咒文,换做些花朵、花瓣什么的,绕着你飞转,一定很漂亮。”

    不只是力量,他的鼓励话语也让心中一阵温暖。没有肉体的天魄运行法力,本来就有很大的部份是倚仗精神力,现在精神大振,力量运转相对增强,不适感觉尽扫一空。

    既然知道丈夫不会放手,那就没必要无谓挣扎,其实,如果不考虑后果,像这个样子地被他抱着,感觉真的是很舒服。两年前在暹罗城,风华姊姊在河上像这样被他搂在怀里时,也是这么样地舒服吗……

    “老公,像这样子被你抱着,感觉真的是很温暖呢。”微笑着,小草轻声道:“只要后面能倚*着你的胸口,不管前面是什么,我都觉得不怕了呢。”

    “那你就一直*着,哪里都别去啊!我不会让我的女人受到伤害的。”

    丈夫用语和之前有着些微的不同,若是平常,他惯用的词汇该是家人。不知他是有心或是无心,小草想要回头确认他的表情,却被他把下巴放在肩头*住,看不见表情。

    “感觉好过一点了吗?我都不知道这个魔法阵运用起来有这么厉害呢!要是早点拿来用的话,早就把外头的敌人给摆平了。”

    “统合整理出这个系统的人是大哥,他真的是很厉害,这套系统的厉害之处,连十分之一都还没用到呢!”

    轻着嗓音,小草向丈夫解释。攻击模式里可用的措施,随便一算就有九大类,数百种变化,现在单单用一种,就轻松摆平数十万大军的威胁,两千多年来的努力果然没有白费,而将这套系统整理大成的兄长,胸中才学实在是惊人。

    倘若是面对魔族大军的冲锋,会有什么结果呢?对方阵营中必然会出现强大的魔法术者,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对己方攻击一筹莫展。但要伤及这些妖灵,最好的方法是用一些神圣咒语,这并非魔族所长,而且使用起来连他们自己的军队也给杀伤大半,岂不是糟糕?

    尽管以魔族自私自利的个性,会毫不犹豫地牺牲同伴,派出一些遭到魔化的堕落神官吟唱神圣咒文,但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伤到的只是自己人,而那些与他们同质性的妖灵却分毫无损,因为这套系统会强行抽取城内祈祷民众的灵魂能源,为妖灵形成屏障,*着这层属性,原本属于阴间邪物的妖灵们,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光明魔法所打倒。

    “连这样的方法都想得出来,大哥他真是很了不起呢,将来魔族如果真的攻过来,他们一定会恨死他的……”

    赞叹之余,一个想法也浮现两人心头。

    一向主张斩尽杀绝的白起,为何在他一手排设的系统阵形中留下这样后着呢?如果不是原本就有这样的设计,纵然小草肯花两倍体力去改换、压低威力,也不可能做到不流血而制敌的目标。

    “老公,你说呢?”夫妻两人的深厚情谊,小草知道丈夫明白自己的意思。

    “因为……小草的哥哥是个很温柔的人啊,他一定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所以刻意为你准备了这个局面。”

    兰斯洛微笑道:“他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吧!故意把拯救所有人的美名留给你,自己一个人跑去当凶手,在你们雷因斯的历史上,究竟已经牺牲了多少这样的凶手了呢?”

    丈夫话语中的一丝感叹,让小草察觉到了不对,那日自己与二哥的谈话,他应该是不知道的啊,为何忽然有这样的感叹呢?

    “老公,你……”

    这个问句并没有能问下去,因为在前方的天空里,数百枚导弹的形影渐渐清晰,而在那些导弹之中,出现了兄长与韩特两人的身影。

    “辛苦你了,老婆,打完回来之后,我们今晚好好狂欢一下吧。”

    身后一轻,是丈夫放开了手,预备要迎向将开打的战局。在刚刚的输功里损伤元气,他现在真的有胜算吗?

    “小草,在男子汉的一生里,有些仗是绝对不可以逃避的,就算他心爱的女人哭着拦阻都不可以理……”

    似乎发觉了妻子要说出口的话,兰斯洛伸手抚过她柔细面颊,微笑道:“可是啊,最近我才知道,人生之中有些仗,即使知道会输都要打下去,但是……却是赢不赢都无所谓的。”

    如果说之前的会战,只是为这场将结束内战的终战拉开序幕,那么现在重头戏终于来临。

    只要双方的天位高手无损,就不可能决定这场战争的胜负,所以最后的关键仍是在于天位战。在这一点上,兰斯洛与枫儿对抗白起与韩特的组合,不管从哪方面看,都可以说得上是势均力敌。

    不过,兰斯洛并没打算这样单纯地和对方硬碰硬,他事先已经想到一个很好的策略,能够有效地削减敌人战力。

    “枫儿,已经和小爱菱交代过了吗?”

    “是的,爱菱小姐不是很理解,但是她说她会配合的。”

    “非常好……咦?你干嘛连小爱菱都叫小姐?你不必像这样见什么人都低一阶啊。”没有回头,兰斯洛道:“这样下去,你很快就会变成最没身价的天位高手了。”

    “我是小姐的奴婢,这样的称呼,是我应尽的礼节。”

    在一句冷淡地回答后,兰斯洛就此没了声息,让枫儿不禁有些担心。她知道这个男人在关心自己,也知道他与小姐都希望自己能够改变,不过……虽然还不太能确定自己的心情,但凭着比他们两人都要丰富的人生阅历,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在每个人的心中,有些事、有些想法,不是外人能够动摇的,就算再怎么亲密也一样……

    目前自己所选择的道路,能够给予自己心灵上的平静,自己并不想要去改变,所以他们这样的关心,有时候反而变成了一种困扰。但……这些话并不是那么容易可以说出口的,像现在,自己的冷淡回答,是不是反而伤到了这个男人呢?

    “兰斯洛大人,我、我刚刚的意思是……”

    没让枫儿把话说完,兰斯洛抛了一句话过来。

    “呵,奴婢吗?自由都市的歌迷一定会被吓坏的,能把冷大小姐收为奴婢,雷因斯女王的本事果然大得很啊!”

    全然没想到会被他知晓,这么冷不防地被揭开身份,饶是冷静功夫极佳,枫儿仍差点给吓得从天上摔落下来。

    “不要那么吃惊啊,我到底在稷下住了一段时间,身边又多了一个小爱菱,接触到太古魔道的机会太多了,就算不想窃听,有时候还是会听到一些让我吓一跳的东西。”

    语气悠然,甚至满是揶揄之意,兰斯洛直到这时才转过头来,面上是一副胜卷在握的得意奸笑。

    “梦雪小姐,可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香吻呢!企图赖帐的代价是很高的喔。”

    不但身份被揭露,还被提起让心里七上八下的约定,就算镇定的功夫再怎么好,枫儿也不禁心绪大乱,要不是兰斯洛及时回头拉她一把,说不定真的就摔到下头屋顶上去了。

    而再次成功地击破了这冰山美人儿的心防,兰斯洛发出嚣张的大笑,乘风直往城墙飞去。

    跟在后头的枫儿则是对这场战争感到极度不乐观,因为她开始担忧,可能在与敌人动手前,自己就已经给这男人活活吓死了……

    “唷,稷下城好厉害啊,这么多厉害的机关,不知道是哪个天才设计的?如果早点用出来,仗不用打,我也没得混了。”

    “设计的人是我,让你这么说,真是不好意思了。”

    “果然就是你这强得像妖怪一样的家伙……”

    “普通的人类也就算了,我不认为你有说我是妖怪的资格。”

    “你讲话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话里带刺!”

    与周遭飞射的导弹等速度,韩特与白起朝稷下城飞飙而去。

    一路上看得很清楚,原本浩浩荡荡的数十万大军,正逐渐失去战斗能力,还有部份比较外围的士兵,在回复神智之后给眼前的景象吓到,掉头奔逃。

    “人方面的战斗,看来是我们输了啊。”

    “用人类的军队去和非人者作战,基本上就已经没有什么赢的可能,这个结果并不值得意外。”

    白起冷淡地回答。当妹妹决心启动最终系统,战局基本上就已经底定了,花费自己十多年心血营建出来的完美系统,就算是数十万魔族大军来攻,都能充裕应付,自然不可能被这群失去理智的人类军队所攻破,倘使能服从自己的指挥,针对系统弱点来攻击,再利用妹妹对系统的不熟悉,那也还有胜算,但在指挥系统完全崩溃的现在,说这些都是多余了。

    “军队虽然不管用了,可是我们还有太古魔道武器呢,算起来我们仍居上风啊。”

    尽管搞不清楚制造原理,韩特对这些导弹可是充满信心,也许威力没有那些核能弹头来得强,但是几百枚一股脑地射过去,绝对能把稷下城夷为平地,什么凶灵邪物都挡不住。

    两人的动作稍慢,第一波导弹攻击已经贴近到稷下城外围,如果照以往,稷下城的结界防壁并无法承受这种规模的导弹攻击,所以如果依照预期,当防壁被第一波导弹打破,第二波、第三波的导弹会直击城内,这样子甚至不必动用核能导弹,就能把战争解决。

    然而,就在导弹与结界壁接触之前,祈愿塔忽然亮起紫光,像是一道闪电由地面直破天际,跟着,一股氤氲光华笼罩住稷下城壁。

    “喂?该不会……你在设计系统的时候,也考虑过魔族会用太古魔道武器进攻稷下?”

    “当然,我是彻底奉行有备无患主义的人。”

    “有没有搞错,你还笑得出来?我们现在居于劣势耶,不是为了这种事情高兴的时候吧?”

    设计者的回答,已经代表了一切。从城壁蕴发的紫光里,有九条高耸而伟岸的巨影,慢慢成形了,每一条有百余尺的高度,分别位于稷下城的一方,在阳光下显现成形。

    “龙……是龙啊!”

    城外的敌军里,许多人不禁这么样地惊呼出声。九条硕大无朋的巨龙,色彩不一、型态不一,当阳光从它们的身体透入,巨大身躯呈现透明的光感,显示它们并非实物,但身上的皮甲、鳞片,仍旧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各自或坐或盘,雄视生威。

    当导弹逼近,九条巨龙不约而同地有了反应,或是拍动翅膀,或是张口吐出焚天血焰,猛烈威势,在空中画出熊熊火线,编织成一张几乎遮蔽天空的火网,抬头望去,彷佛整片天空都化为鲜红赤幕。

    纵然相隔遥远,下方酣斗中的士兵仍感到一阵热浪当头袭来,倒楣一点的,甚至单单是这一下,头发眉毛就自动着火,焚烧了起来。

    无论视觉效果、实际威势,都是无比骇人,第一波的导弹群,在与火焰接触的千分之一秒内,就被超乎想像的高温汽化蒸发,半点残渣都不剩下,连爆炸的机会都没有。

    恐怖的威力,让所有透过监视萤幕观看战况的太古魔道技师,整个看到傻眼。无分太研院的研究员,或是白起麾下的技术小组,全都给这绝世神威给震惊。而与他们最深有同感的,就是即将要与这九条巨龙相撞的韩特。

    “嗯,哥其拉防卫程式运作得不错,虽然没有神话中八岐大蛇那样厉害,不过也算差强人意了,很好……”

    “哥、哥其拉是什么东西?”

    “军事机密,太古魔道的外行人没资格知道。”

    “我想请问一下,白先生,你的第一波导弹失败了,那第二波、第三波累积起来,可以干掉这什么鬼哥其拉程式吗?”

    “你在胡说些什么?当然是不行啊!”

    “那……核能导弹呢?如果使用了,有屠龙的效果吗?”

    “要是直接在城内爆炸,摧毁法阵的重要环节,像是象牙白塔之类的要地,那么在系统自我修复之前,是可以停止这九条龙的运作,不过现在系统已经开动,核能导弹大概才进入防护圈内,就给火焰蒸发掉了吧。”

    “你、你明知道这些攻击没有用,那还这么辛苦地打过来干嘛?”

    对于这个问题,白起并没有回答,只是瞥了韩特一眼,淡淡道:“我并没有必要向你解释,你用这种语气问我,该不会……是想要阵前叛变吧?”

    这个质问可不是闹着玩的,以对方下手之辣,韩特一点都不怀疑若自己回答错误,他会立刻出手干掉自己,再去与敌人作战。

    “去,这么看不起我?好歹我也有一点职业道德,之前拿了你老弟的金币,又从你那边得了不少好处,怎样都会帮你打完这场仗的。”韩特道:“如果是个漂亮的大美人那还有话说,既然对方是那头死猴子,我是绝对不可能为了他而倒戈的,你放心吧!”

    “讲得那么好听,其实你是担心自己叛变之后毒发身亡吧?”

    “你这混蛋,别人说要帮你的时候,你可不可以直接说一句谢谢就算了,别那么多废话!”

    在两人争持不休的时候,第二波导弹攻击又彻底地失败了,只是,深明系统破绽所在的白起,利用龙焰喷发、能源补给的空档,自己去引开防卫系统的注意,让韩特闪过所有防线,贴近稷下城壁,只要他能够趁隙破坏结界法阵的重要地点,让能源供给不上或是超载,防卫系统就会出现漏洞,让追击而来的核弹趁虚而入。

    这个计画无疑是很不错,但在实行上却出现了问题,因为兰斯洛一直在等待这样的一个机会,让韩特独自落单……

    “嗨,大舅子,你好吗?看来你气色不错啊!”

    在白起跟前,出现了兰斯洛的身影。风华刀配于腰间,一只眼睛戴着眼罩,两臂环抱,就这么拦在他身前,和过去几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兰斯洛是真的在笑,面上也没有什么愤怒的感觉。

    “我不像某人只能用一只眼睛看东西,气色当然不会坏到哪去。”

    激怒敌人,趁敌手露出破绽的一瞬出手制敌,这是白起惯用的战斗策略,现在当然也不例外,一句话直指对方的耻辱,想要挑起他的愤怒。

    只是,与先前相比,这次兰斯洛确实有着不同,听见这么一句重大侮辱,他像是无所谓一样地摊摊手、耸耸肩,以全不在意的笑容摇头说道:“哦?那就难怪你的气色这么好了,你母亲的咒文歌很好听是吗?”

    过去只凭一股冲劲作战的兰斯洛,并不擅于所谓的心理战,也因此,能在言语上做这样辛辣反击的例子,实在是不多。但这次的效果却相当显著,彼此身在空中,白起闻言之后,向前踏出一步,虽然他立刻止住了步伐,但这却已是他过去战史中极罕见的意图主动抢攻。

    而这也代表了,自艺成以来,他第一次在战斗中乱了心绪。把握住这个空档,兰斯洛一刀挥出,抢先进击过去。

    “咦?那边那个东西是……”

    在城头上,似乎有个人在对自己打手势,穿着太研院研究员的长衫制服,身材窈窕,看来似乎是个女子,后头站着一个穿着魔法师黑袍的女子,尽管看不清面孔,但从那举世独一无二的阴森气势,想也知道是谁来了。

    (该不会……唉,果然逃不掉。)

    在这世上,会让韩特连面都不见就想逃掉的,除了香格里拉魔屋中的那位女士,就只有那位醉心于太古魔道的小迷糊,这两位都是他的钜额债权人,无论实质金额或是人情债,都是大到让他想要逃债的地步。

    下方的少女挥动手臂,以大动作打出手语,就算身在半空也看得见,手语的内容是:你。马。上。给。我。下。来!

    只要没见到面,就可以装作不知道,不过现在实际撞到了,要逃是逃不掉的,只好苦笑着降落下去。

    不偏不倚地落在城头,隔着极近的距离,韩特与少女相对。多年不见,这丫头似乎有所改变,原本略带稚气的娇俏,现在已经蜕变成亭亭玉立的美丽,戴着眼镜,穿上长衫白袍之后,更有一种有别于从前的自信与神采。

    “呃……嗨!大姊头,好久不……”

    这句勉强挤出来,欠缺诚意的问候被打断,对方寒着表情,二话不说就一巴掌打了过来。啪的一声,堂堂天位高手就这样吃了一记耳光,韩特并没有躲避,一方面是因为这一记耳光没有实质杀伤力,另一方面……他知道对方有很充分的动手理由。

    也许在人格上有颇多缺点,但韩特并不是一个轻言寡诺的人,特别是连公证人都来了,想赖也赖不掉。

    “这段时间里,你拿了我多少钱?”

    “没有去数,数也很难数得清,但总之是很多吧。”

    “每次你向我拿钱的时候,都承诺会帮我做一件事,记得吗?”

    “哪里敢忘啊,只是一直都没接到大姊头你的通知,我想做事也无从做起啊。”

    “我现在是太研院的代院长,站在保卫稷下的立场,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非常清楚,大姊头你一声令下,我哪有反对的理由?”

    于是,在一场简短的重逢谈话后,兰斯洛削减敌方战力的计画,获得了百分百的成功。

    大洗礼之后的再次交手,兰斯洛占了之前口头战的优胜,刀式连绵,在抢攻中占尽优势,逼得白起还不出手来。

    这是相当漂亮的战绩,不过兰斯洛并不觉得有多欣喜。和数日前相比,现在的自己虽然不敢说有多少进步,但至少已经感觉出来,白起的实力绝不如表面上那样简单,更不会像几日前一样,产生自己可以稳赢他的错觉。

    之前,自己一直有种错觉,觉得白起实力尚逊自己一筹,之所以能打赢自己,只不过是*诡计暗算,若是正面对拼,自己最后必定可以将他斩于刀下。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想法,明明自己与白起的交手连战连败,为什么仍能对此笃信不疑?这不是很说不过去吗?但之前自己确实毫不怀疑地深信这个想法。

    还有韩特,从几次动手时与他的简短交谈中听得出来,他也是同样抱持这个想法,当时自己并没有起疑,直到与养父梦中永诀,心灵锻炼上得到突破后,才蓦地摆脱了这个精神枷锁。

    天心意识的高段应用实在很厉害,不但能看破敌人的破绽,还能在交手中神不知鬼不觉地为敌人施下心灵枷锁,虽然不清楚白起是怎样做到的,但他确实是在敌人心里种下这样的囚锁,让敌人无法从失败中得到教训,进而成长,只会在下次交手时又莫名其妙地输得一败涂地。

    能够看穿这一点,就代表了自己的进步,但无法看穿白起是如何做到的,就表示自己与他仍有差距。这份差距到底有多大呢?再怎么说,彼此都是小天位,应该不至于弥补不了吧……

    “嘿,大舅子,你在等些什么呢?是不是想在评估完我的实力后,才动手把我解决呢?”

    进攻中,兰斯洛对着一直采取守势的白起说话,“其实你的武功比我要强吧!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痛痛快快地与我一决胜负呢?使出你的真正实力,轻松把我解决掉,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呢?”

    对于这番说话,白起并不是毫无反应。从动手至今,他所使用的武功,只是稷下学宫里流传的寻常拳脚功夫,以最简单的动作,严守不失,并没有使用任何白家神功,更没有施展他最得意的核融拳。

    这么做的理由只有一个。现在面前的兰斯洛,给他一种看不透的感觉,虽然不像是有什么进步,但他确实做到一些令自己意外的事,像是成功解除了自己先前布下的心灵囚锁……

    当初下的囚锁一共有两重,另外一重封锁了他左眼的痊愈力,让他无法用乙太不灭体催愈瞎掉的左眼。只要左眼仍未复明,就代表兰斯洛尚无力突破封锁,不足为惧。

    只是,适才的言语反击……对于自己的过往,他知道了多少?

    想到这一点,心里的感觉确实很不是滋味。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块圣地,这个让人太过在乎的地方,往往也就是人心弱点所在,自己向来善于抓住这些弱点,凭之克敌,但这一次,似乎轮到自己的弱点被抓在敌人手上,感觉实在很特别……

    兰斯洛的主攻,虽然占尽优势,但却无法取得实质成果,而当白起还没有打算认真动手,战况就这样僵持不下,这时,由兰斯洛策划的分化大计,终于发挥了功效,一道人影飞快地*近,那是白起的同伴,但从他身上散发的敌意,白起知道他并不是来助自己一臂之力的。

    “哈哈,白老大,真是抱歉,良禽择木而栖,我现在正式宣布叛变,以后不再听你指令啦!”

    一下子敌我情势逆转,给鸣雷剑指着鼻端,白起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改变,冷淡道:“叛变的代价很高的,奴隶甲,你的解药不想要了吗?”

    “解药当然是要,可是不用找你要,你以为世上只有你一个人懂得配解药吗?”韩特指指下方,笑道:“看到下面那位黑美人没有?这个人黑心更黑的恶毒鬼婆,虽然医死人的本事比医活人强,但下毒解毒的功夫,风之大陆上大概没人比得上,有她当*山,什么毒解不掉?刚刚她已经帮我诊断过,现在就在配解药。去你的奴隶甲,我没必要再听你的话了。”

    “见风转舵,你的枪头转得好快啊!”

    “不用说这种无聊话,我是奖金猎人,哪边出的钱多就往哪边*,这是我做事的一贯方针。”韩特耸耸肩,道:“不过这次我欠大姊头太多债,基于职业道德,就算你喊出天价,我也只能先帮她摆平你了。”

    “唔,所以……现在就是你们两个联合起来对付我了?”

    白起的质问,本来该直指事情的中心,但韩特与兰斯洛互望一眼,却都闷哼一声,转过头去,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显然,即使要对付同一个敌人,他们两人也没有什么合作的打算,原本这两个男人之间就没有什么交情,要不是现在大敌当前,说不定两人眼光一个看不对,就先拼个你死我活了。

    “乱七八糟,简直是不知所谓的东西,如果认为两个手下败将联合起来会有作用,那就尽管放马过来吧。”

    白起的话虽然说得很漂亮,但当两名与自己同级数的天位高手,一起摆出敌对架势,就是白起这样的超绝战士,也感觉到强大的压迫感。

    从以前到现在,白起能获胜的理由,就是绝对地避强击弱,在北门天关与妮儿、源五郎交手时,也是采取各个击破的策略,像这样以一敌二、以弱击强的硬仗,对他来说相当不利,特别是,只要一想到没法快速了结战斗时,自身内力的消耗,就让白起感到很深的顾忌。

    “大舅子,我并不想和你交手啊!怎么说你都是小草的哥哥,为什么我们非得要这样兵刃相向呢?”

    开战之前,兰斯洛仍在作最后和平努力,自从两人敌对以来,他终于有机会把这些话说出口了。

    “像这样你挖我伤心事,我刺你过去伤口的战斗方式,你不觉得很难过吗?我实在是讨厌这么贱的敌对感觉?罢手吧,以一敌二,你的生……你的身体撑不下来的。”不想直接说出他以生命力推动武学的秘密,兰斯洛改了口,笑道:“不如这个样子吧!如果你真的想战,干脆我们两个联合起来,干掉这个背叛你的无耻韩特,你说怎么样?”

    “喂喂喂,你这大山猴在说些什么啊?在阵前出卖你的战友,你这样也太下流了吧!”情况诡异莫测,韩特紧紧握着鸣雷剑,却不知道该把剑锋朝向哪一端。

    “妈的,谁和你这死要钱的是战友?你害我老婆、骗我师妹,前一阵子又打得我好惨,等我搞定这一战,立刻就拿你开刀。”

    “哎呀!给你几分颜色,你就上了天啦,你有办法胜过我再说吧,要讲伤害,这矮子连你眼睛都打瞎了,你怎么不找他算帐啊?”

    “他是我大舅子,自己人帐可以慢慢算,你这死要钱的和我可非亲非故。”

    兰斯洛的翻脸无情,差点把韩特气得七窍生烟,倘使不是一旁的白起已经在大量散发森冷杀气,真的立刻就挥剑斩过去了。

    “喂!白老大,可不可以打个商量,我现在再弃暗投明,你那边还有位置吗?”

    假如是往常,以白起的个性,多半会冷淡地回答“不要”,但这时他却不答话,迳自举起了左手,对着韩特比出中指,单是从这个反应,就可以看出他此刻的愤怒心情了。

    与白起相处过一段时间,韩特对他所知远较兰斯洛为多,自己的倒戈相向,并不会使他情绪失控,以他一向的算无遗策,明知道爱菱在城内,却仍命令自己与他一起进攻,单是这一点,就可以说明他对自己的叛离已然有备,甚至早已期待自己的叛变了。

    敌人、背叛这些字眼,从来不会撩起他的情绪波动,会让他这样愤怒的,只有无能。白家人憎恶无能同志更胜强力敌人的思考倾向,在这时候展露无遗,自己与那山猴在面临强敌时,还在这样内讧不休的丑态,肯定已经让他怒不可抑,杀意大盛。

    韩特心里想的东西,兰斯洛自然也想得到。本来他只是要求爱菱,把韩特引走,别让这碍事家伙来干扰战局,可没想到要让他来助己一臂之力,这种联手不联心的搭档,要来根本没用,更何况,自己并不是什么都没想就直接站在这里的。

    大舅子动起手来绝对没有人情可讲,要与他对峙,就要*实力,天位高手力量的两个源头,天心意识与天位力量,虽然不知道他的天心意识高过自己多少,但怎么说大家也都是小天位,再强也不至于强到难以想像的地步,换言之,一个会让自己应付不来的陷阱,对他肯定也有威胁的……

    “多说无益,白起,动手吧!”

第六章 天位对决

    兰斯洛挥刀斩了过去,使着鸿翼刀中的江山如画,身法倏地加快,动作偏走轻灵,在白起周遭高速闪动,悄没声息地过去砍上一刀,跟着又远扬而退,鹰隼般找寻下一次攻击机会。

    韩特并没有袖手旁观,姑且不论他对兰斯洛的好恶,事既至此,他已经没有了回头路,若不能在这里打倒白起,以这人的手段与心性,肯定是后患无穷。而且,还有另外一个理由,让他决定毫无保留地动手……

    睥世七神绝除了最基本的七绝之外,还有延伸的应用法门,像是所谓的剑绝,就是由指绝中演化而出,凭着鸣雷剑,韩特施展剑绝,更把紫电功源源而发,直向白起攻去。

    之前曾在模拟机器里和白起交手无数次,现在实际开打起来,相当地得心应手,与兰斯洛的攻击联合在一起,刀光剑影,把白起围得密不透风,而面对两大神兵当头袭来,在他们功力较初次交手时大幅提升的此刻,只能徒手应战的白起全然不敢硬接,一时间只有闪躲的份。

    (两个人都有进步,这点很值得赞许,而且……)

    尽管两个人都讨厌着对方,但出乎意料地,他们联起手来却非常契合。使用江山如画这一类的幻惑狙击招数,并非兰斯洛的战斗风格,但他现在却不自觉地使用这一招,将敌人的退路堵死,以无处不在的狙击分散敌人心神,然后由催劲使出紫电神剑的韩特,做最致命的一击,这是相当巧妙的配合战术。

    在白起眼中,韩特的护身金绝,实在是一样很麻烦的障碍,他*着这项优势正面硬挡,把自己的攻击接下,让没有负累的兰斯洛,游击更加随心所欲,往往自己的攻击才发出去,被韩特以金绝接下,兰斯洛的斩击就到,好不容易才闪过去,韩特的鸣雷剑又斩削过来,无可奈何地运劲于臂硬接,立刻就是鲜血淋漓。

    连续几十招接下来,白起大感吃力,却发现了这两人联手的威力所在。本来鸿翼刀与七神绝就同出一源,两名始创者在创造武功时,肯定曾经有过有朝一日遭遇强敌,两兄弟并肩保家卫国的构想,所以兰斯洛与韩特的攻击,才能如此若符合拍,有时候刀浪剑雪的锋芒重叠,遮天盖地杀了过来,恍恍惚惚间,彷佛就是年轻的武霸与天刀直击而来。

    既然找不到机会,白起便打算亲自制造机会,正在考虑该用什么策略,才能让两个敌人分心、露出破绽的当口,他的心思已经被韩特窥破,先发制人。

    “嘿!猴子,你知道吗?其实这矮子的力量已经大幅衰退,咱们根本不用顾忌他,再加把劲就可以把他了结了。”

    对韩特的反感仍在,但既然是战斗中,兰斯洛也懂得配合,一面挥刀一面嚷道:“哦?这是为什么啊?”

    “不知道,好像是上趟帮你使用乙太不灭体疗伤的后遗症,在那之后,他的功力就大不如前了。”

    手上仍在配合攻势,但听见韩特这么说,兰斯洛心中陡然一震,一个想法闪过脑里。

    所谓的乙太不灭体,就是使用自身先天元气,催愈肉体伤患的技术。因为发招的源头是自身生命力,所以无法发诸于外,像回复咒文那样帮人疗伤,但如果硬要做,唯一的方法就是逆运乙太不灭体,而这么做的代价,就是用自己的生命力去填补对方伤患。

    对别人可能还没有那么大影响,但是对于燃烧生命来推动力量的白起而言,这么做就是拿自己的命在填别人的命,事后不但力量开始减退,更再度缩短了他已不堪损耗的寿元。如果真的把对方视为敌人,如果真是一心想致人于死,他用得着这么做吗?

    心头泛起一五味杂陈的感受,兰斯洛迟疑了一下,刚刚想要开口,决定胜负的关键已然发生。

    双方交战时,由小草所操控的九头巨龙,仍在阻截各方射来的飞弹波,不让任何一枚有机会侵入稷下,熊熊血焰与狂烈风压,将导弹群瞬间摧毁殆尽,没有爆炸的机会。而僵持至今,白天行一方的导弹几乎用尽,最后的核弹头因为等不到最高领袖命令,没人敢作主发射,小草也因为身心耗损过大,开始吃不消,九条巨龙的身影渐渐褪淡。

    只是,就在这双方对峙的空档,一个变化忽然发生。不知由何处传来的指令,强行变更了部份结界法阵的能源流向,因为补给能源的截断,有三头巨龙蓦地消失不见,于此同时,忙于应付两名强手攻击的白起,忽地觉得身上一重,心里才暗叫不好,千万斤无形囚锁已经将他牢牢锁住,动弹不得。

    要突破这份囚锁并非不可能,但即使是天位高手也需要相当时间,当日强如天草四郎,也因此出现破绽而被小草斩成重伤,有鉴于此,兰斯洛要枫儿协助爱菱,看准时机,以稷下城防卫系统的能源来锁住白起,给自己一击的机会。

    说来也是运气不错,单凭兰斯洛一人,要把白起逼到不动,实在是很难,但由于与韩特的联手,让他得以一举成功。另外一方面,白起虽然对一直没有露面的枫儿深存戒心,提防她的偷袭,却没有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凌厉手段,白起的天位力量远远不及天草四郎,这个以稷下法阵能量发动的锁缚,效果也远非两千名魔导师所能及,这一下子给锁死,别说动弹,就连四肢关节都因为承受不住过大压力,隐约爆出骨骼将折的闷声。

    虽然心中各有所思,韩特与兰斯洛仍是一起出手,把握住机会,两大神兵分自左右攻向那被镇锁住的敌人,而在两人心中,最后却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要在不死任何人的情形下击败白起,这是唯一的机会。

    假如集中天位力量,以硬气功挡架,并不是接不下两大高手的一击,但这显然不是白起的战斗风格,他在刹那间奋起全力,对砍过来的刀剑毫不理会,将爆发出来的力量集中在震破身上囚锁。

    在刀剑斩下的那一刻,兰斯洛与韩特其实都有想过,是否转过兵器,以背面击下,但白起却更快一步,千钧一发之际,勉力侧转过身。

    一声轰响与闷哼同奏,在锁缚被破的同时,刀剑同时斩中,却因为目标物的急速转身而未能击实,在他身上撕开两道又长又阔的裂缝,大蓬鲜血溅洒出来,当刀劲剑气的潜藏威力做二重爆发,白起便给远远地震飞出去,沿途喷洒的热血,在空中划成一道凄厉红线。

    “成功了!”

    韩特低语一声,那一剑已成功地将目标重创,即使是天位高手,左腋下与小腹挨了那样两记断骨撕肉的斩击,要做的已经不只是觅地疗伤,而是马上急救了,就算是白起,应该也被废去战斗力了。

    战斗结束,两名合作的拍档却没有握手的打算,反而很怀疑地看着对方,似乎在考虑是不是要乘着胜利余威,把眼前这碍眼的东西也一并解决。

    “糟糕!”

    “不对!”

    对望中的两人同时想起一事。那样的伤势,若是别派的高手,自然已经失去战斗力,但擅长乙太不灭体的白起,却很有可能将伤势再催愈过来,立刻恢复战斗力。

    越想越不对,两人暂时放下争端,朝白起消失的方向赶追过去。

    距离遥远,看不太清楚,在城头用望远镜不住眺望天空的爱菱,只能确认战斗结束,敌人重伤,被打得往东边天空飞去,自己身边的枫儿姊姊也立刻往那边赶过去,跟着,师兄与韩特先生也直追而去。

    师兄的计策看来是成功了,真是可喜可贺,这么大规模的结界法阵,自己见都没见过,忽然说要强行侵入,能量转移,自己还真是没把握,幸好有枫儿姊姊帮忙,以她的天位力量去稳定能量,不然是绝不可能及时完成的。

    说来也真是奇怪,要做这种事,怎么不直接去和运作这个法阵的人商量,反而要自己做这种手脚呢?

    想着想着,实在是想不通,爱菱侧头过去,看着在一旁沉思的华扁鹊。帮韩特诊断过后,她应该要开始配制解药了,但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动作。爱菱对她极有信心,怎也不会怀疑她配不出解药,那么,为什么她没有动作呢?

    “华姊姊,解药配好了吗?韩特先生还等着用呢!”

    “我配不出。”

    直接了当的一句,让爱菱大吃一惊,才要追问白家到底用了什么毒素这等厉害,华扁鹊却摇起头来,道:“如果是毒物,就算是来自云梦古泽,我也有办法解掉,只是时间早晚而已,之所以解不开,是因为这东西与毒无关。”

    “与毒无关?那韩特先生身上中的是什么东西?”

    “我并不是很肯定,正确来说是觉得不可思议,从征兆上来看,可能是……万物元气锁。”

    两大天位高手的并力一击,非同小可,将白起远远轰飞,直坠至数十里外的地面,而当他在地上砸出一个大洞,尚未调匀气息,眼前却出现了枫儿持剑的身影。

    “不错嘛,能比那两个没用男人更先一步追到,你很有本事啊!”

    “因为如果要比起生存在黑暗世界里的技巧,我比那个逐魔猎人更加专业,但……却仍及不上大少爷您。”

    剑影里映出寒光,枫儿道:“您是个太过危险的人,倘使给您回复作战能力,肯定会给兰斯洛大人造成伤害,所以我必须在这里把您了结掉。”

    和刚刚空中比武相较,枫儿觉得此刻的白起更加危险,不但因为猛兽受伤的刺激,更重要的是,她相信这头猛兽一定隐藏了些什么后着,特别是在听完他逆运乙太不灭体救回兰斯洛的详细过程后,这份直觉更是强烈。

    言多必失,枫儿直接出手。虽说这人一副重伤垂危的模样,血也像是快要流光似的染红一大片地面,但他毕竟是乙太不灭体的传人,要是让他回复,届时胜负难料,为免后患,只好抢先下杀手了。

    只是,这个决定却仍是慢了一步,枫儿并没有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白起是一个很懂得运用战斗机会的人,从被轰飞空中到坠地后与她对话的这一段宝贵时间里,如果他没有使用乙太不灭体催愈伤势,那么……他到底是做了什么?

    对着那直指眉心的快绝一剑,白起并没有什么反应,似是垂首待毙的外表下,一连串意识命令对已经准备完全的肉体迅速下达。

    (第二封印,解开!第三封印,解开!第四封印,解开!进入特级模式,肉体机能百分之百支援!)

    早已掣剑在手,枫儿出剑的速度诚然快绝,然而从她刺出到剑尖及眉的短暂时间里,一切彷佛停顿下来,千万个神经命令在白起体内发生作用。

    (武中无相全面演算功能开启!演算范围:无限延伸!启动!)

    在剑尖触及肌肉的那一刻,枫儿感到些许迟疑,却仍没有改变下手的坚决,然而,当白起蓦地抬起了头,双方目光接触,纵然血珠已从他眉间渗了出来,枫儿的一颗心却笔直往下沉去。

    生死一瞬间,他的嘴角挂着冷冷的微笑,而那一双眸子……异常的瞳色,妖异地闪烁著令人心怯的冰寒锋芒,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不是一双人类该有的眼睛……

    “华姊姊,万物元气锁是什么东西?”

    见到华扁鹊难得一脸慎重的表情,爱菱也担心起来,赶忙询问这个令她疑惑的名词。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之前听我们校长提过,后来也在青楼宗卷里看过一点资料。万物元气锁,是天心意识的一种高等运用,效能非常地广,从用来封锁敌人力量、在敌人体内种下随时会爆发的阴毒潜劲、为自己形成护身气罩,甚至还可以拿来镇压伤势。”

    爱菱疑惑道:“听起来好像很强,可是华姊姊你也是天位高手啊,如果这个万物元气锁是天位高手专用的特技,你难道就不能解开吗?一个人不够的话,可以让我师兄和枫儿姊姊来帮忙啊。”

    “多少人来都没用,这不是数字上的问题。万物元气锁是天位高手才会没错,但有一点你搞错了……小强斋太,在记录中,万物元气锁是斋天位的天心象征,虽然我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但如果他用的真是万物元气锁,那他的修为绝不可能仅是单纯小天位……”

    “华姊姊,你的意思我大概有点理解了,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一边讲话一边后退?你到底想要走到哪里去?”

    “当然是离开稷下啊,会想要在天位战里越级挑战的人,脑子一定不正常,万一那矮子等一下回来大开杀戒,岂不是连我也遭殃?这场战争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可不想为此而死。”

    “……”

    “……我是说真的。”

    兰斯洛与韩特并肩赶路的效果并不是很好,两人都在互相埋怨对方追踪功夫不好,速度太慢,同时也在提防彼此随时有可能爆发的袭击。

    这点实在怪不了他们,毕竟,连他们自己都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趁现在给眼前的家伙一击时,也就难怪会对彼此有这么深的戒心。

    这样的情况,在两人终于追到白起时,告一段落,只是,人还在空中,就看到地上的枫儿给白起轰飞了出去,两人心中都是一凛,急忙落地。

    兰斯洛先奔往枫儿,第一时间为她镇伤。韩特也落在兰斯洛右侧,在这种敌人状况不明的情形下,他才不愿意一个人去打头阵。

    只可惜,敌人却不打算给他这样的余裕,人还没着地,一股凛冽杀气已经直袭而来。

    “喂!猴子……”

    这叫声只喊到这里,因为将枫儿一把抱起的兰斯洛,全然不顾战友的安危,头也不回地一溜烟跑掉。

    “死要钱的,我马子治伤要紧,你一个人先撑一下吧……”

    “你这个不要脸的王八蛋!你一定会有报应的!”

    背后的高声怒骂,兰斯洛理也不理,大步向前窜逃。说要帮枫儿疗伤是假话,才将内息输进她体内,就发现她虽然嘴角有血沫喷出,但伤势并不严重,只是内息震荡,一下子不好平复而已,不过,自己却立刻捂着她嘴巴,抱起她就开溜。

    自己与韩特其实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虽然对于他在基格鲁之战时丢下众人逃跑的行为感到愤怒,但静心一想,那时候的他本来就没必要为这群人卖命,自己责怪他并无道理,何况基格鲁之战的失败,纯粹是因为自己能力不足,再这样相怪于他,只是推卸责任而已。

    不过想到当日情境,心里还是很火大,所以这次就让他尝尝看自己一个人被丢下的滋味,当作握手言和之前的最后一拳。这家伙最近是由大舅子亲手训练,两人之间的模拟战也不知打过多少次,应付起来比自己要轻松,而自己刚好可以在旁观察,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破绽。

    心里的算盘打得梆梆响,但世事却没有这样简单,当兰斯洛一面思量战术,一面为着手掌上美人儿翘臀的丰满弹性而赞叹的当口,一股战栗感窜过他胸口,紧跟着,一幕不可思议的景象在眼前出现。

    众人所在之处,距离稷下城已有数十里,进入了山区,虽然还只是丘陵规模的小山,但再怎么说,也没有理由看到海洋,可是此刻,眼前茫茫皆不见,只剩滔天巨浪,像是海啸要吞没一切般当头袭来。

    (幻、幻觉吗?)

    稍一发呆,枫儿已经从怀中跃起,抢先往浪头迎去,似乎要先试着接下这一浪。

    “小心!”

    担心枫儿有失,兰斯洛连忙抢上,要两人合力御敌,只是这个担心成了多余,因为在下一刻,海浪变成由四面八方吞卷过来,将两人包围在里头。

    山中不可能出现海洋,兰斯洛一直这么告诉自己,可是这些海浪的感觉是那么真实,甚至还有水珠打湿衣衫,咸咸的海水味也不住刺激鼻端,营造出强烈的存在感。

    更惊人的,是兰斯洛与枫儿都感受到,蕴藏在海浪里那股无穷无尽的凶兽气势,彷佛有成千上万的凶恶兽类潜藏其中,等待噬咬敌人血肉。

    情形颇类白起出关的那天晚上,与韩特的初次交手,当时兰斯洛认为这是幻术,但此刻置身其中,才知道一切非是那么简单。

    “小心!”

    兰斯洛一声警告,在他与枫儿一起动手的同时,敌人亦发动了攻击。和海浪里所发出的浩瀚感觉相比,敌袭的力量其实不大,但却恰恰在自己劲道将发未发的那一刻攻来,直接袭往发气窍门,在防卫力量最低的刹那,给予自己重击。

    “哇”的一声,兰斯洛胸口一痛,已被核融拳正面轰中,只是想着若就此退避,只会给对方去追击自己同伴的机会,当下硬撑着把手刀劈出去,要在敌人回气之前,也给他一击。

    怎知,手刀固然击中了敌人,但当胸口也中了敌人一记重拳,猛烈电劲殛体而来,兰斯洛才知道自己的失误。

    (紫电功?怎会……)

    同时间中招,三记闷哼同时响起,当海浪忽然全数消失不见,踉跄后跌的兰斯洛、枫儿、韩特三人,才惊愕地看着错击自己与被自己错击的同伴。

    应该在包围网中的敌人,却置身于数十尺外的土丘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三人,衣衫上虽有血迹,但却已然无伤,乙太不灭体的催愈,将先前受的伤患全数治疗完毕。

    “最后一幕正式开始了,既然能让我全力以赴,就试试看你们三个能接我多少招吧!”

    冷冷的目光扫视过来,左眼金黄,右眼紫红,白起以自己的真面目,做了无比严肃的战斗宣告。

第七章 天心意识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二月西西科嘉岛

    存在着人魔两界最大境界通道的绝地,本应是生人勿近的危险地带,但自从发生了些许改变之后,几乎看不到昔日紧张肃杀的气氛。

    在某人的大力推广之下,恶魔岛上的素食团体慢慢增加了数量,累积起来的魔兽群已经突破一千,整日被迫滞留岛上,过着茹素听道的苦日子。

    为了表示对这位绝代天刀的敬重,佣兵团的将领们主动拍起马屁,让所有兵丁跟着吃起素食,反正现在不用作战,没有所谓“不吃肉没体力”的问题。

    当这道命令蔓延到恶魔岛全岛,横竖是得要苦中作乐,众人索性致力于开发可口的素菜料理,让自己能在没有肉吃的日子里,一样吃得开开心心。幸运的是,这道拍马屁的禁令不久便被解除,因为当知道自己也被逼着要吃素,王五的娇妻几乎是歇斯底里地爆发狂怒。

    “吃素是很好的,但是强制别人就不太对了,我并不希望因为这样而造成大家的不便……”

    王五这样解释着,却立刻陷入一阵沉思当中,因为他忽然想到,正强迫魔兽群改变饮食习惯的自己,有资格这么说话吗?

    不过,他仍是花了不少心思指点伙食团的厨师们,如何烹煮可口素食,这些由他自己多年钻研的食谱,确实有独到之处,厨师们照着指示作出来后,果然吃得众人赞不绝口,纷纷抢着学习,一时间人人白天练武、晚上学做素菜料理,影响所及,令得恶魔岛上的素菜料理,从此变成风之大陆的名产之一,拿着西西科嘉素食料理师证书的厨师,与拿着恶魔岛佣兵证明的武者,在回归大陆后同样受到欢迎,各方争聘络绎不绝。

    这天正午,当王五堆起笑脸,对着那因为手中满盘生菜叶而面色发青的妻子,试着要继续劝说时,他忽然停下了动作,回头看向西南方的天空。

    “怎么了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公孙楚倩出声问着。她相信丈夫的天心灵觉,虽然自己只是些微有所感应,不能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这感应来自何方,但丈夫的修为在己之上,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好奇怪的感觉……”看着天上流云移动,嗅到风从远方捎来的信息,王五的表情越来越慎重,只是,一丝疑惑亦同时出现在他面上。

    “不只是小天位,这感觉……小天位是做不到的,但是这份力量……”

    王五为自己所感应到的东西而疑惑,只是此刻他所不解的事物,同样也在其他人心中酿成疑问。

    北门天关左近、大雪山中、白鹿洞之下的万年冰窟里,都有人因为讶异与不解,开始运作自己的思感去探测,就连自由都市东方千余里之处,茫茫沧海中的一叶扁舟上,一名银发剑士停下了正在吹奏的笛曲,疑惑地看着西北方的天空。

    而正在升龙山上,对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图谱文字,思索出神的她,虽未够修为理解详细情形,但源自于龙血中的灵觉,却让她发现到一丝异常,驻足东望。

    战斗中的讯息,透过大气,远远地传了出去,在各方高手有所感应的同时,置身战局之内的人,受到的压迫感只有更加沉重。

    在双瞳改变回本来颜色的同时,白起所散发的气势也有显著不同,如果说他之前是为了不引人注目,刻意敛去一身气势,那么现在已毋须多做保留的他,源源而发的汹涌气势,如海浪般拍击着眼前的敌人。

    那是一种很难言喻的感觉,在天位高手中,兰斯洛、枫儿、韩特都是身经百战,更曾有过与强天位高手对战的宝贵经验,但从没有哪一次经验过这样的感觉。

    敌人的力量并没有增强,至少还在小天位的范围内,不像对上三大神剑那样,甫一见面就能感受到对方力量的雄强横绝,然而,那种心灵上的战栗感,彷佛身心所有秘密都暴露在敌人掌握中的惊惧感觉,却是毫无二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还有刚才那股海洋攻势,白起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三人在这么短的距离里,天心意识竟然全发挥不了作用,就这么样被他玩弄于指掌中,如果不能破掉这股幻觉,那么即使三人联手,也没有半分胜算可言,只会败得更快。

    冷冷地凝望着三人,白起并没有抢先出手,似乎在计算些什么。而情知对方一出手便是杀招,兰斯洛不敢有丝毫大意,一面紧紧注视敌人每一个小动作,一面开始考虑,要不要认真地与韩特联手,至少,交换一下彼此的情报,或许很有用……

    英雄所见略同,他还没开口,另一边的韩特已经嚷了起来。眼睛盯死白起的每一处,韩特朗声道:“猴子,白老大除了核融拳、光电腿,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厉害功夫吗?”

    也同样是死盯着敌人,兰斯洛不转头,迳自道:“如果白家六艺他全部都会,那么除了不知名的第六艺,就是乙太不灭体和武中无相吧。”

    “武中无相?好像听过。和无相诀有关系吗?是什么样的武功?”

    “不清楚,一大堆秘笈堆得像山,能练得成的一定是怪物,听人家说,好像是一种模拟天心意识的武功,创作者肯定是典型的白家疯子,就希望一步跳进天位。”

    身为真正领悟天心意识的天位高手,韩特自然对那种虚伪的模拟技巧嗤之以鼻,更何况模拟的东西永远不可能比真版更优秀,到头来只是白家人的多此一举而已。

    然而,当他正想耻笑着回应,忽然闪过脑里的一个念头,却让他呆了下来,偏头问道:“模拟天心意识?哪个级数的天心意识?”

    这问题把兰斯洛也问呆了。自从知道武中无相的原理后,就对这武功很看不起,加上自己拥有真正的天心意识,根本没必要去钻研这种模拟技巧,所以始终没有进一步深思。

    但确实有一个可能性被自己忽略了。武中无相是模拟天心意识的技巧,但并没有人说它是模拟小天位的天心意识,换言之,这个*凭空想像而创出的绝学,可能直接成功地模拟了强天位以上的天心意识……

    “太荒唐了,这种事……哪有可能啊?”

    这是三人共有的心声,因为此事委实太过荒唐。天心意识是天位高手运用力量的根本,凭着这种神妙无方的灵觉意识,去找到敌人的破绽、运用自身的招数、进行锁魂扫瞄,甚至最基本的将自身内力组合天地元气,形成天位力量,都是由天心意识来运作,倘使武中无相真能模拟到强天位以上的天心意识,那么白起的力量怎会仅有如此?应该随便两三招就足以把自己一干人全数收拾了。

    事情就是这么样地荒唐,但三人却无法大笑出声,因为白字世家这块金字招牌,就足够扭转一切。两千年来,这个家族出过无数狂人,也缔造过无数奇迹,常理这两个字,对白家人来说从来就没有意义,他们就是专为了颠覆一切常理而存在的。

    “经由特殊方法,一生将力量上限锁在小天位,换取不平衡的异常天心意识,这就是武中无相的基本原理,所以你们可以放心,我不会使出超越小天位的力量,因为我做不到。”

    十指不住做着曲伸动作,白起道:“随心所欲,制造出最适合自己的战斗环境,这是步入强天位之后所能做到的技巧,当强天位修为达到顶峰,可以使用天心意识的高等应用,如万物元气锁,便是很好用的一种技巧,相信当年陆游就是用这技巧将金星祖先打落天位。至于在这之后的应用法,你们现在就有机会试一试了……”

    情知对方并非是虚张声势,三人早已凝神戒备,紧盯白起的每一个动作,生怕一旦有所失误,让白起发挥他的灵活与快速,己方肯定吃上大亏,然而,纵然已经全神贯注,但当白起一动,他的天位力量远远地传送出去,将方圆里许笼罩,造出一片不见边际的茫茫大海,本身同时也消失在汹涌浪涛中。

    “小心,大家不要分得太远,不要给他分散我们的机会……”

    兰斯洛一声叫唤,三人立刻围成一个小圈子,生怕给敌人各个击破的机会。三人都是战斗经验丰富,情知不管白起的武功有多高明,他到底仍是只有小天位力量,正面以一敌三,对他是绝对不利,否则他也不必使这许多幻惑手段,直接以实力攻来就行了。

    心情最复杂的,该是兰斯洛了。了解这位大舅子的底细,知道他以生命力来转换成战力的打法,每出一招,命就又短了几分,像现在这样全力以赴地作战,他自己才是受伤害最大的人吧。要是把战斗拖长,就算能把己方三人都解决,他自己恐怕也只剩半口气了,这样的战斗,有必要吗?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兰斯洛大人,很抱歉,不过我认为您现在还是专注于眼前的战局比较好。”察觉到背后男人的心情,枫儿低声道:“您是个体贴的人,可是我们如今并没有体贴的余裕,而且……我想白起大少爷并不需要我们的同情。”

    兰斯洛一震,似是没有想到枫儿也能像小草那样理解自己的想法,轻声道:“你说得没错,弱者确实没有同情强者的资格啊,谢谢你了,你放心吧,在得到你的香吻之前,我是绝对不会有事的。”

    “兰斯洛大人……”

    “喂!你们这对奸夫淫妇,要打情骂俏回自己屋里去,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他妈的,说话那么肉麻,你们怎么不抱在一起算了?”

    生死关头,后面的壮男美女却彷佛故意表演给自己看一样地情话绵绵,韩特早已听得一肚子火,分外气愤自己的倒楣,只是,这份慨叹并没有能持续多久。

    浪头猛地袭来,蕴含于其中的狠恶气势,让兰斯洛、枫儿都提气戒备,却又在气浪及体的前一刻,产生一种敌人攻击主力在并非自己、而是攻往身边之人的感觉,当下不假思索,抢着赶去援护。

    “当”的一声,刀剑相交,两人这才发现不对,而一双拳头狠恶击来,两人在千钧一发之际,回招自守,虽然挡个及时,却因为仓促间运劲不足,同时给轰退。

    (不对!拳劲太弱了,他的目标是……)

    惊觉白起的拳劲并没有强到能令自己受创,兰斯洛登时省悟,才要出声警告,已经晚了一步,只听得连串气爆闷哼声响起,韩特一声怒骂“太没道理了,为什么我先遭殃……”才出口,肚腹上中了一拳,整个人给轰飞到天上去。

    笼罩周围里许的气浪刹时间消失,白起笔直冲天飞起,猛往韩特追去。从他将气浪影响全数收回,就可以明白他的认真,要集中所有力量,先将韩特击破。

    枫儿和兰斯洛急起直追,却是已经晚了一步,来不及阻止这两人的遭遇战。

    (为什么先挑我?这太没道理了吧!可别把人给看扁了!)

    韩特心里有些纳闷,手下却半点也不敢大意,催运紫电功,让一圈电光急窜全身,睥世剑绝幻出一层又一层的剑雨,阻止白起近身,要等三人合围之后,再一起解决他。

    较诸与白起的初次交手,韩特自是大有长进,这一番全力施为,隐隐带着核融剑拳诀的剑劲,一路上撕裂大气,将周遭云层切碎迫散,凛冽剑气甚至远远迸射出去,电光掠过稷下领空。

    看见这样的险恶剑招,枫儿心中佩服,情知自己所学的剑法中,确实没有这样高明的招数,只有兰斯洛知道不好。

    在自己与那位伟大霸主心灵合一时,曾实际参与过天位战,透过他的眼睛,理解那种在天位战中居高临下的睥睨感觉。当双方的天心意识相差太大,不管使的招数有多天衣无缝,在强者眼中,仍只是一串满是漏洞的慢动作而已,韩特现在要与白起斗招巧,那根本是以己之弱撼敌之强。

    (这么打……赢不了的。)

    尚未交手,兰斯洛在自己心中听见了这样的声音。

    这番顾虑绝非无的放矢,因为在白起眼中,敌人的凌厉剑招满是漏洞,特别是转合之际露出的空隙,至少就有十余处致命破绽。把握这些空隙,胜负可以在短时间内决定;如果催动韩特体内的万物元气锁,让他伤发而无法防御,自己可以一招就将他轰下。其余的方式还有许多,但此刻自己希望使用最具震撼性的战术。

    (武中无相。模拟功能启动。无限演算!)

    兰斯洛的顾虑,韩特并非毫无所觉,所以也暗中预备好,倘使发现敌人以什么诡异莫测的手法破招而入,自己就立刻以腿绝高速逃跑,以策安全。只是,当白起与剑气接触,他并没有使用什么诡奇趋退的技巧,反而主动往剑劲最强处迎去。

    (搞什么?他疯了吗?)

    非独是韩特,就连枫儿与兰斯洛都被吓到,他们虽然不知道白起的天心意识是如何高法,但天心意识的运用,再怎样也是看破敌人的招式弱点,以强击弱,他这样主动迎往敌招最强处,只会令自己的优势无法发挥,而且一旦受伤运起乙太不灭体,大量的先天元气消耗,绝不是现在的他负荷得起,这种战术究竟意义何在?

    一团耀目金光蓦地自白起身上暴现,对着迎面而来的澎湃剑浪,他毫不迟疑地举臂便挡。萦绕着淡金色光芒的皮肤,在剑气猛烈砍削中夷然无损,溅发出点点星火,像座不可动摇的黄金巨岩,任剑浪拍击,难以损及半分。

    紧跟着,在三人的惊讶眼神中,白起双臂下击,平实无奇的招数,却爆发着刚猛无匹的内劲,将凌厉剑雨轰得支离破碎,溃不成招。

    “这……这是……”

    受到最大震惊的韩特,对于这武功确实感到熟悉,只是难以置信单凭这么一式没有其余几绝支援的睥世金绝能够强猛若斯,看他那扬臂下击的刚猛气势,刹那间竟恍若无坚不摧。

    剑招被破,韩特连忙鼓劲自守,将剑势转成一道旋风,环绕住周身,不给敌人留下半分空隙,却怎知白起舞动双拳,好像两根沉重的大铁锤,把自己的剑劲似脆玻璃般一一砸碎摧毁,眨眼间就已经贴近过来。

    “七神绝中的金绝,看来虽然朴实无奇,但如果能练到顶关,单凭这一套就可以与世间任何神功抗衡,如今在你手里被用成这样,简直是耻辱!”

    当韩特鼓起全力,一剑劈斩在白起腰间,在一声响亮的金铁激撞声后,竟被猛烈地反激回来,弄得虎口剧痛难当时,他登时理解了这番话的意义。

    敌人把全力杀招发出后的那一刻,也就是整体防御最弱的时候,倘使能把金绝练得出神入化,凭着它号称护身劲中硬度第一的效果,就有接下任何杀招的资格,而若能抓对时机,发出强横一击,就可以趁敌人发招后力量下降的一瞬,提前将本来需要几千招激战后才能分胜负的对手,在短短数招内击杀。

    这份领悟在脑里一闪而过,当白起一记直拳轰往胸膛,韩特放弃所有攻招,全力运起护身金绝,明知仓促间气劲必有不足,却也要冒险用这刚得来的领悟来寻找胜机。

    全力催起的金绝,并没有发生效果,因为那记直击而来的拳头,连同发招者本人都瞬间消失,令韩特一阵错愕。

    (为什么?如果刚刚直接打过来,他就赢了不是吗?)

    这念头才闪过,就察觉到白起已跃至自己后头上方,连忙转身御敌,却见到白起双臂一举,耀目电光由周遭云层狂殛而下,金芒乱窜,迸发出紫红色星火,跟着就在他双臂间汇流,于掌中出现了一柄深沉得彷佛可以吞蚀万物的墨黑电剑。

    (用紫电功来吸取天电?而且这招是……他不藉助法印,空手就能用?他真的是人吗?)

    更令人诧异的变化才开始。随着白起猛吸一口气,那柄墨黑电剑整个被他吸入右臂,展开睥世腿绝的轻翔身法,一下子就绕到韩特身侧。韩特心头狂叫不好,才鼓起金绝防御,就已经被一拳打在腰间,感觉不到什么痛楚,拳上劲道似乎不大,仅是堪堪与金绝劲道僵持不下,这是因为敌人内力不足吗?

    “韩特!好好记住鸣雷断空的真实面目,今日败在你自己旧招之下,我要你输得心服口服!”

    在金绝护身劲与第一重拳劲僵持不下时,更猛烈的第二重拳劲骤然爆发,伴随着更胜一筹的金绝刚拳,白起拳上骤然射出一柄刺眼白刃,将早先吸纳入体的电剑,整个轰入韩特腰间,再配合核融拳的爆炸潜劲,将这多重气劲锁在他腹腔内,一次爆发开来。

    纵然是硬度第一的睥世金绝,也负担不起这样子的内部伤害,一声破锣似的闷响后,血花洒遍天空,就在兰斯洛与枫儿的眼前,他们看见韩特整个下半身炸成一团血肉碎屑,在痛苦的惨嚎声中,仅余半个身体的他,坠下云端,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不曾修习乙太不灭体护身,又受了这样的伤害,如无意外,这家伙是死定了……

    没等两人回过神来,白起又有了动作。使用过七神绝,让敌人有了提防,现在就必须换另一门武学,才能杀得敌人措手不及。

    (同一个创作者,七神绝已经试过,来试试看鸿翼刀吧……唔,武中无相,次段模拟开始,演算推伸。)

    一连串命令在心中下达,手上也随之有了动作。白起手腕一抖,兰斯洛顿时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那正是鸿翼刀的起手式,看姿势好像是一式雄姿英发,可是招式未发,压迫感却已高得吓人。

    跟着就是火焰迸发,一团团鲜红色的炽热炎劲,缭绕住白起周遭,在两人眼前缓缓改变颜色,由红转绿,再转为深紫色,最后再化为一团白光。

    不明究里的兰斯洛,并不觉得这些有什么特别,枫儿的表情却变得极度难看。凡是修练炎系武学的人都知道,随着功力练得越高,火焰温度越高,颜色也会有所不同,由蓝至红。虽然可以并修一些特殊功法,而生出具有附加作用的异色火焰,像郝可莲满是毒力的青火、枫儿自身的紫火,但纯以威力来论,终究是能融铁沸金的高温白焰略胜一筹。

    尽管仍比不上只存在于传说中,焰中统治者的黄金火焰、杀伤力最强的黑色火焰,但白焰的威力确实已在紫焰之上,当两焰相撞,同质性的两股力量会立刻分出胜负,齐往输的一方涌去,令败者承受加倍伤害。

    (真是恐怖,这些火焰他说变就变,高等的天心意识真有这么厉害?)

    自己最擅长的炎系武学不便使用,武功等若大打折扣,那该怎么办呢?纯以大雪山剑术一拼,胜算可说极度渺茫……

    艺成以来首次遇到这等情形,枫儿确实感到一阵慌乱,而对方显然没打算等她想出应付良策,当耀目的白色火焰开始在手中飞跃乱蹦,白起再次发动抢攻。

    第一个目标是兰斯洛。早就知道敌人要使用“雄姿英发”一式的他,已然有了准备,蓄满护身劲,要抵御雄姿英发主要威力所在的满天炎劲乱射,再设法与枫儿夹攻敌人。

    怎知,同样的一招,在不同的应用下,赫然产生不同的变化。白起一抖手,先是一股扑面生疼的炽热气流席卷四方,跟着就是七道白色火柱轰射而出,与兰斯洛原本熟知的火焰镖不同,这七道火柱不久便化为龙形,咆哮怒吼,直往敌人噬咬而来。

    (开、开什么玩笑?这一式也能这样用吗?)

    同样也运起雄姿英发的兰斯洛,刀劲中的鲜红火焰交错乱射,形成火焰护网,却在白龙卷扑下显得不堪一击,没几下功夫就破网而出,五道白焰火龙怒吼着向他噬来,龙体互缠将他裹在中心,成了一个刺眼的火焰龙球。

    “兰斯洛大人!”

    急欲赴援的枫儿,同样也被两道白焰火龙拦住,当她好不容易奋起烽火神剑,配合大雪山剑术,以多倍力气将火龙破杀冲出后,眼前却出现了白起的身影。

    “烽火神剑……是六阳尊诀!连专供天位高手修习的后三式都没练成,也敢在我面前逞能?”

    不明白对方的意思,枫儿挺剑便刺,趁着敌人撤去白焰的空档,她将自身的紫焰气劲迫催至最高,剑花激旋,圈圈火轮猛往敌人攻去。

    强劲的招数,但在白起的眼中,却见不到半点威胁性。枫儿的身上不但满是破绽,而这所谓的杀着,更被自己的天心意识分解成许多小段,各自进行分析与理解,从里头推伸出六阳尊诀可能的变化。

    (武中无相。极限推算。可能性确定。六阳尊诀后三诀破解完毕。使用无碍!)

    几乎只是心念一转,白起已经把六阳尊诀的后三诀破解成功,全数练成,纯看外表,外人又怎知他目光一闪间,会有这样的变化。

    “将烽火神剑与熊火显乾坤合并,确实是很别出心裁的作法,且看看我能不能一招内就破你的得意杀着吧!”

    “一招?若大少爷这么低估这招的威力,那就尽管来试试吧!”

    “嘿,和韩特一样的毛病,搞不清楚状况,我没有低估你们,是你们这些人太看得起自己了。”

    正提防敌人会以某些妙法破招,枫儿全神贯注,哪知白起忽地一扬手,像是有什么无形波动发了出来,跟着自己就被定在半空中,全身乏力,连提气运劲都做不到。

    (这不是小姐的咒缚魔法,魔法不会让人连真气都运不上来,这……这究竟是什么?)

    困惑惊惧间,白起猝然闪至身后,冷冷语音传入耳里。

    “这就是万物元气锁了。天心意识差距下,你们根本没有抗衡余地,虽然以我现在的力量,推动完全的万物元气锁仅能数秒,但以天位力量攻击你不能运劲的肉身,你说我的一招有没有资格杀你了?”

    剧痛袭身的刹那,许多景象在脑里一闪而过,枫儿只觉得好不甘心。

    这段时间自己苦练的绝技,还有好多未及使出,就这样耻辱地战败,根本帮不到兰斯洛或小草什么。尽管还想尽最后一分力量,把白起攻击的手臂锁死,让等一下赶来的兰斯洛有机可趁,但是被万物元气锁钳制住的身体,却什么力量都运不出来……

    (我、我为什么这么没有用……我……)

    当兰斯洛奋起天魔劲,将坚固的白焰龙球吸杀轰破,浑身眉发尽焦地脱出束缚,所看到的就是大蓬血花满空飞溅,被核融拳一击轰穿小腹的枫儿,整个身体像半根骨头都没了般软软垂下。

    “白起!为什么你……”

    怒吼着冲出去,兰斯洛似乎想喝问一些东西,但白起却冷漠地将手上的枫儿抛掷过来,兰斯洛不得不停下冲势,将这已经失去意识的娇躯抱在怀里,输气为她镇伤,只是,才一运气,远端的白起像是做了什么动作,一股无形波动穿过身体,跟着就是浑身乏力,动弹不得。

    (这、这是什么东西?该不会就是万物元气锁吧?)

    在兰斯洛疑问的眼神中,白起两手高举过顶,一团头颅大小的炽热火球,在他掌中灿然生光,逼得人无法正视,像是一个浓缩的小太阳,不住迸发着惊人的光与热。

    “六阳尊诀第四式的灿烂今生,妹夫,你我来生再战吧!”

    小太阳般的压缩焰球,在轰出的瞬间,像是无尽地增大。无比耀眼的白光,瞬间就把没法抵御、闪避的兰斯洛给吞没,连同他怀中的枫儿,两人笔直往下坠去。

    烈焰焚身,剧痛不住撕裂着自身意识,兰斯洛仅能将枫儿紧紧地搂在怀里,尽量不让她被火焰焚着,一起坠往地下。

    轰然巨响,在坠地时,焰球已有数尺方圆,更在触地时发生大爆炸,耀目白光迸散满空,就连大老远外的稷下城,都给这光芒刺得睁不开眼睛,而爆发所散出去的高温烈焰,不但将里许范围内的所有事物化为灰烬,更止不住地朝外焚烧过去,将目光可触及的一切,化为一片焰火世界的地狱绘图。

    未及十招,轻而易举将三名天位高手败杀,这是小天位内没有人可以做到的强绝战绩,但成为胜利者的白起面上却一片漠然,看不出有任何欣喜或满足,更难以推知他此刻的想法。

    凝望着下方烈焰飞腾的焰火世界一会儿,白起横移着视线。超越斋天位的绝顶天心意识,堪称当今风之大陆无双,在这扫视的过程中,他接触到数道天位高手的探测思感,但每个人与他的思感一触,立即退避而去,不欲与他发生冲突。

    “唔……”

    凭这绝世的天心意识修为,白起冷冷的目光缓缓扫过,在找寻着某些东西,不久之后,他似乎有了发现。

    不只是发现那么简单,因为对方也同时回应了他的探索,隔着茫茫云海,更传来了愿意一战的讯息。

    “要战吗?那么就到我的面前来!”

    凝望着艾尔铁诺所在的西方,凛冽杀气、坚定战意,都在他眼中绽放,白起双拳一握,就要以光电腿的最高速身法奔驰而去,忽然异变陡生,一双强而有劲的手臂,冷不防地从后骤现,死命将他锁住,阻止了他的动作……

第八章 金绝真髓

    “妈的,混蛋,这家伙怎么这么强?未免也太难对付了吧!”

    从地上缓缓站起来,兰斯洛将内息在胸中一转,身上冒出阵阵白烟,乙太不灭体已经将伤势催愈完毕。白起的万物元气锁是以小天位力量推动,并不能持久,对兰斯洛仅是匆匆施放,不比对韩特那样有时间大动手脚,锁缚效果仅能单单维持一下,不能持久。

    饶是这样,假若白起发现兰斯洛毫发无伤,必然会万分诧异,因为虽然万物元气锁的效果仅维持数秒,但是六阳第四诀灿烂今生的威力,应该已经足以将他重创,七成以上致死机会的重创,怎样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几口调息便全然无事。

    而最大的理由,就是万物元气锁并未如白起预期中的那样发挥功效。曾在梦中与铁木真思想同步,兰斯洛虽未拥有超越小天位的天心意识,却能理解那种感受,更从中学到了很多不属于小天位的战斗知识。

    面对万物元气锁时,他就像韩特、枫儿一样,毫无抵御之力地被锁住,但在被锁住之后,他却知道怎么去应付,晓得怎么在万物元气锁的缚印之下,尽速回复内力。

    这一点或许要感谢枯耳山之役,在那段养伤的时间里,他对于如何运转内息,尽速回复内力的调息法特别有心得,刚好现在又有应用机会。

    极度高温肆虐下,附近的一切全给烧成了白地,地表盖着一层厚厚的黑色残余物,许多部份甚至已经玻璃化,阵阵白烟猛往上冒,远处则是笼罩在一片通红焰火中,烧得整个天空都亮了起来,可见适才那一击的威力。

    枫儿并没有什么事,虽然还没回复意识,但身上却只有一些轻微烧伤,毕竟在高温白焰爆发中,自己把大部分的防护气劲全用在她身上,虽然自己险些给烧成一堆焦黑的排骨,却终究是保住了这个大美人,现在她比较严重的,仍然是早先被白起击在腹部的伤口。

    (真该死,什么东西都给烧得精光,连作点紧急处理的药草都没有。)

    兰斯洛着实感到气恼,虽然用乙太不灭体强自催愈,但早先受的伤委实不轻,特别是整个身体差点给烧成一堆骷髅焦炭时,那股疼痛委实是撕心裂肺,现在还让脑袋直作疼。

    (差距这么大,打起来还有胜算吗?不,不可能有这么完美的事,他那武中无相肯定在什么地方有破绽,只是我一时间找不到而已。如果说他脑里是装了什么太古魔道的机械,才变得这么强,那么破绽的所在,就该从太古魔道上头着手了……见鬼!我怎么会懂得太古魔道?)

    回想起以前与爱菱的一些谈话,太古魔道的器械虽然妙用无穷,但仍在某些地方存在着一些自己所不能理解的破绽,毕竟机械与人体不同,模拟的技巧就算作得再精巧,在某些地方,仍是会有细微的不同,若能够把握到这些差距,说不定就有胜算。

    (再怎么说,也不过才一个太天位而已,如果连这样子都摆不平,以后怎么有资格去雄霸天下……老头子,你一定会这么说吧!呵……)

    几个方案在兰斯洛脑里环绕,对于要如何应付敌人,他已经有了主意,但这么做的代价不小,老实说,他确实有些心怯,不知道是否该把这意图付诸实现。

    “兰斯洛大人……”

    后方响起枫儿微弱的嗓音,兰斯洛回头一看,枫儿已经醒来,正背转过身,缓缓倚着一块因为高热而形成的杂质玻璃坐起。

    心中一喜,兰斯洛才要走过去,却听见枫儿轻声道:“抱歉,您在那里就好了,现在……我不希望您*过来。”

    “你的伤还好吗?我立刻送你回稷下城吧。”

    “不,不用了,我的身体……有一半已经是魔族了,肉体复原的状况比人类快很多,这样子单纯的肉体伤害,对我是没有生命威胁的。”背对着兰斯洛,枫儿虚弱的声音逐渐回复平稳,“不过,回复时候的样子,不是很雅观,所以……我希望您别过来。”

    兰斯洛搔搔头。想也知道,大概是肌肉快速蠕动愈合的模样,又是在小腹这样的部位,也难怪枫儿不愿给自己看到,说来或许还该庆幸,因为枫儿会在自己面前顾忌形象,显然在她心中自己与其他男人不同,就长远来看,可喜可贺。

    “很惭愧,虽然已经没什么事了,但是现在全身都提不上劲来,我恐怕……恐怕不能帮助兰斯洛大人什么了,就算勉强出手,在大少爷那样的高手之前,也只会给您带来负累而已……”

    说着,只见枫儿双肩微颤,责任感无比强烈的她,在这个关键时刻居然无法派上用场,只能让兰斯洛一个人上阵,极度的耻辱与自责,即使坚强如她,也不禁情绪失控。

    兰斯洛踏前一步,想要说些什么,最后仍是没有说出口,只是轻声道:“不要想太多,能做到这样,你和我都已经很努力了,现在我回去再战,打完了就来接你……如果能回来的人是我的话……”

    “兰斯洛大人,请等一等。”枫儿道:“我觉得,大少爷的战法其实很怪,如果他真的有那个意思,即使是我们三人全力联手,也早就落败身亡了。”

    “你的意思是,他一直在对我们手下留情吗?”

    “似乎也不是,大少爷的出手狠辣兼备,致死率都在七成以上,要不是我们运气不错,现在我们都已经是死人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无法判断大少爷的企图。”

    “嗯……说得也没错,我想,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吧。”

    “但是,却有一件事是我敢肯定的。”

    “哦?”

    “兰斯洛大人,请您别再顾虑我和小草小姐了。我感觉得出来,您心里有着一些顾虑,而没有放开手去作战,您真正的实力,应该不只是现在这样吧。”

    娇喘着,枫儿回转过头来,微微笑道:“在大少爷的杀招之下,您不但能毫发无伤,还有余力保护我,这点就足以证明了。”

    兰斯洛有些不好意思地歉笑着,他确实是有所隐藏,虽然不是存心要欺骗自己的亲友,但因为一些事还不到揭晓的时候,加上心中的顾忌,所以没有告诉她们。

    “我想说的是,我和小姐一直都跟随在您身边,过去是这样,现在是这样,未来,不管您作了什么抉择,我们也都会站在您身边的,所以,请您不用顾忌,放手去做您想做的事吧。”

    被浓烟熏过,枫儿的娇颜染上了一层烟灰,加上伤后乏力,看来有些憔悴,但当她勉力挤出微笑,以示心中的支持与鼓励,那模样却比什么都要美丽。

    兰斯洛不禁苦笑,比起枫儿的坦率,自己倒是太过缚手缚脚了。虽然自己仍希望找寻和平解决的方法,但世上的事不可能两全其美,好比目前,不先去破坏、伤害一些东西,是不可能用和平手腕解决的。天真的想法,确实是行不通啊……

    “大少爷的动作,已经表示得很明显,虽然我们都不愿与他作战,但如果不先展示出能令他心服的实力,我们是没有资格提出罢战要求的。”

    枫儿低声道:“一切就拜托兰斯洛大人了,我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您的身上,如果您得胜归来,到时候随便您要枫儿献吻,或是侍奉什么其他的,都可以。所以,请您务必要胜利归来。”

    这么说话,并不合枫儿的做事风格,但此刻除了这样,她也作不了别的事了。而这样的鼓励,效果是很显著的,只听见兰斯洛猿猴似的喜呼一声,反手将风华刀随意一抛,大步一跃,就直往天空冲飞而去,旺盛的战意,看得枫儿不禁莞尔一笑。

    只是,有一件事是枫儿所不知道的,那就是兰斯洛离去时,心中开始默念的话语。

    (统治一切魔族的深蓝之主啊!传往九渊之底,我在这里向您祈愿,我是天魔功第三十三代传人兰斯洛……)

    “是你!”

    惊怒交集,白起鼓劲要震开束缚。使用天心意识远距离扫瞄,相当地耗费精神,加上连场恶战,精神与体力都大幅下降,竟没察觉有人贴近,给他一击得手。不过,敌人也只能做到这里,因为如果对方实际发出攻击,只要有些微杀气,自己大老远就可察觉。

    这个忽施袭击的人,赫然便是韩特。与平时的人类外表不同,刚才被击毁的下半身已经复原,但重新回复的肢体,肤色漆黑如墨,覆盖着青色鳞片,脚趾更变成了锋锐的趾爪。

    “怎么这么狼狈啊?不过是挨了一下,就被迫露出本来面目,你也太没用了吧!”

    几乎气尽力竭的韩特,当然是不可能回答。腰部以下整个被轰碎,这样的重伤,就算是天位高手也是死路一条,至少以人类之身而言是这样。韩特能保得不死,全凭自己的魔族身份,在下半身被炸成血肉碎末之际,原本封印住自身体质的封锁也随之瓦解,全力催运天位力量加上魔族的惊人回复力,这才保得不死。

    纵然暂时保住一命,韩特仍然伤重,应该要立刻觅地疗伤才是,但他把心一横,强行运起某种压下伤患、回复战斗力的秘法,重新潜回,给白起这一记袭击。

    “别以为偷袭就可以管用,我马上就要你付出代价。”

    白起的豪语,却罕见地无法实现。在早先的战斗中,受到白起提点,韩特把一切劲道全数集中在金绝之上,以这无比坚硬的强霸钢躯,双臂箍锁住白起,任他怎样反攻、后击,都没有丝毫动摇迹象。

    “别妄想了,这可是你亲自指导的强力金绝啊!把所有力量赌在金刚不坏之身上头,这种纯力量的锁缚,就算你天心意识再高,也没那么容易挣脱的。”

    “胡扯,凭你也使得出金绝真髓吗?只要等我找出破绽,马上就把你破败分尸!”

    话是这样说,但韩特这手攻击并非只是锁缚,双臂逐渐收缩勒紧的压力,正是睥世拳绝中的杀着“末日霹雳震”,藉着这样熊抱的勒杀法,一举杀敌,而当韩特以强横之至的金身发招,即使是白起,一时间也找不到空隙可趁。

    “白起,不要再斗了,你战斗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明明没有下杀手的意思,你这样拼命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不觉得这很没有意义吗?”

    “少废话,你这叛徒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

    “没资格?什么人才有资格?白起,你不要亲人、不要朋友、不要同志,你怎么不告诉我,你身边还剩下些什么人啊?”

    努力撑着伤疲不堪的身体,韩特将金绝功力催到极限,只想要争取一个对话的机会。

    “白起,我们两个怎么也算是一起战过、疯过吧,我们两个……是朋友啊!”

    “朋友?我不需要,更不需要一个在战场上对我拔剑相向的朋友!”

    “混蛋!我对你拔剑相向,是因为我知道这就是你所希望的。我们都是从西西科嘉岛出来的同一类人,所以我嗅得出你的自灭倾向……可是现在已经够了,不管是为了什么,这里没有人想和你作战,你没有必要再战下去了啊!”

    “住口!住口!住口!住口!”

    努力地试着劝说,但手腕上所感受到的反震力道,确是越来越强,韩特不由得心中苦叹,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好的说客。当初在阿朗巴特山的时候,自己就没有能够劝动挚友白飞,才会发生最后那令人遗憾终生的结局。

    现在也是一样,对于这个在固执处不输给白飞的白家人,自己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一时间破解不开金绝,白起的天心意识再度运作起来,分析睥世七神绝可能的破绽,当武中无相被迫至极限运转,更不可扼抑地开始分析七神绝的第七绝,旭烈兀未传给韩特的最后一绝,其真实面目为何。

    这些时日的相处中,白起本已从韩特身上,将七神绝的真髓摸透,现在一下拆散分析,很快就有了结论,而当睥世第七绝的文字在脑中迅速闪过,一愣之后,他像是看见了什么极滑稽的事物一样,止不住地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

    给这阵狂笑弄得糊涂,韩特忽然觉得被钳锁中的白起身上爆发出一种力量,迅速开始吸蚀自己的金身,令得坚固不破的金绝出现破绽。

    “这、这是……”

    “对付魔族,自然是用天魔功了。如果把七神绝练到自在如意的顶关功力,集中不外散的金绝,纵使是天魔功也难以动摇,但现在的你没这机会了!”

    白起双臂一振,爆发出无比强横的金绝气劲,在韩特被天魔功蚀破金绝气劲,护身劲破绽大露的此刻,根本无能抵御,就这么口吐鲜血地给震开,跟着就被挣脱锁缚的白起,回身一拳印在胸口。

    并非核融拳,也不是任何杀着,仅是把已经无力再战的他,轻轻地推开,往下坠去。

    “别再来了,奴隶甲……”

    下坠同时,韩特看到了白起的微笑,隐隐约约间,似乎带着几分歉然、几分谢意,和一抹已经有了决定之后的平和。

    虽然已无力作战,但由于白起并未追击轰破护身气劲,所以坠地之后,仍不会危及性命,只是,看着那渐渐远离的身影,韩特心中有着掩不住的叹息。

    (小白,为什么你们白家的人一个个都那么顽固?唉……)

    花费偌大力气,将韩特再次挫败,还没能多喘一口气,敌袭再次出现,趁着他力量衰退的此刻,两道手刀气劲劈下。

    “白起!你去死吧!”

    两道重击轰下,白起扬臂一挡,对方却转为擒拿,锁住他双腕,跟着就是一阵蚀心剧痛直澈心肺。

    (天魔功?)

    手腕迅速枯干萎缩,在血肉精华大量为敌人所吸收的同时,自身功力也急遽减退。倘使一开始便有所准备,凭着金绝的集中效果,可以抵御得来。但现在气空力尽,再被吸下去,肯定就此败亡,当下唯有同样运起天魔功,以吸力稍稍抵挡对方吸力,趁空隙而走。

    一声痛哼,白起逃过被吸蚀而亡的命运,代价是自断一双手腕。被吸得干瘪的伤口,半滴血也流不出来。

    “乙太不灭体,给我治好它!”

    一声痛哼,白起将手臂重现,但兰斯洛的攻击已经迎面而来。不再是鸿翼八式,而是正宗的天魔刀,在吸掉敌人一双手腕的血肉精华后,更强更霸地劈斩而来。

    情势不妙,白起却不慌乱,天心运转,要以远超兰斯洛的天心意识,找出他的破绽,一举破敌。很快地,他就有所发现了。

    (肩头一处,右侧三处,速度也不行,只要针对这几处攻击,又先计画好后着,三招内就可以给他送终……)

    “这种程度就想打倒我?你太天真了。”

    “是吗?”

    在攻击前一刻,兰斯洛忽然变招,而当白起再次运转天心,却赫然发觉自己竟无法看出兰斯洛的破绽所在。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而在极度震惊中,敌人的天魔刀已经重重打在头顶。

    “啊”的一声,白起给轰飞出去,自开战以来,他从未输得这样难看过,肉体的痛楚、心灵上的疑惑,剧烈地动摇着他的意志,而更令他惊骇交集的是,不管他怎样运转天心,却再也无法找到兰斯洛的破绽,反而因为应变不及,连吃了好几记斩击。

    (没可能的,他怎么有办法做到?难道他的天心意识比我更高?这绝不可能,但为什么他能……咦?他这一击里头夹带的力量……我明白了!)

    白起一扬臂,核融拳架住兰斯洛的攻击,双方身躯俱是一震。

    “嘿!终于发现了吗?看来你之前好像还不知道的样子,使用生命力发出的招数,对天心意识的灵觉有强烈干扰作用,而很不巧,不要命的疯子并不只你一个,魔族刚好就有几门这样的技巧。转换先天元气倍增功力的法门,可不是你的专利啊!”

    一面发出天魔刀劲,兰斯洛冷笑道:“对付真正的太天位强者,有没有效我是不知道啦!但对付你这种只会模拟的假货,这样就足够了!”

    “这种招数你从哪里学来的?”

    白起确实是感到讶异。转换先天元气发招的技术,绝不容易,更是极其稀有,尽管不知道兰斯洛从哪里学来这种技巧,但他现在所使用的招数,让自己感到一阵不适,而从他现身开始,或许连他本身都没有发现,周遭空间有一股不可见的咒力,开始在缓缓成形。

    一旦牵涉到魔法,天心意识的感知能力就受到限制,自己脑中的微系统虽然存有魔导公会的所有资料,但这种咒力却不在内,到底它是什么东西?有什么作用呢?

    “我作梦梦来的,吓死你了吧!”

    大喝声中,趁着敌人尚未回过神来,兰斯洛重击连环发出。

    “你要拼命吗?我就陪你拼命!现在大家一起用先天元气对战,你我条件均等,而论武技本身,这套转换生命力的天魔轮回,控制力只会比你更精更准,就看看我们两个疯子谁先没命!”

    天魔刀斩击如雨而至,乘着催运先天元气激起的强绝威力,兰斯洛一时与白起斗得旗鼓相当。单纯地以力斗力,身强体壮、先天元气强盛的兰斯洛立刻占到上风。

    突来的震惊,让白起有些应付不来,却很快就发现了对方的破绽。即使兰斯洛在天位力量的威力上有所提升,但双方天心意识比拼,自己仍是远远地在他之上,如果凭着这方面的绝对优势,使用万物元气锁,于短短数秒内封锁住兰斯洛的真气运行,随手一招就可以把他宰掉,轻松简单。

    除了万物元气锁之外,其余天心意识的应用战法还有很多,都可以在短时间内结束战斗,可是,对于这么一个同样赌上先天元气,向自己搏命挑战的人,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想这么样地对战,而只是想单纯*武技分出胜负。

    “别以为使用一些旁门左道,就有得胜的希望,只要你使用出来,我立刻就能领悟,最后就用这同样的技巧,把你败得永不抬头!”

    “放屁!你有本事就通通学去,我就不信你的武中无相真有那么无所不能!”

    兰斯洛怒骂一声,手下招数源源而发,忽而鸿翼刀,忽而核融拳,有时候夹杂着几招白鹿洞剑术,花家与石家的基本招数,但是最主要的,仍是他新学的各种魔族上乘武技,魔龙皇拳、爆灵魔指、皇玺剑印、天魔刀……诸番绝招毫无保留地发出去,全然不顾忌敌人的模拟学习。

    他师承多处,这样一番全力施为,一时间确实是五花八门,看得白起不胜讶异,一方面是为着他变化多端的招数,一方面是诧异于他明知自己能够将他的招数模拟、进化,为何还这样大胆地将招数使出?当自己将他的新招掌握殆尽,他将连最后一线胜利希望都没有。

    短暂的纳闷,在不久之后有了答案,因为兰斯洛虽然急切发招,但一招一式却显得杂驳不纯,显然未有时间好好练习,把这些上乘武技锻炼纯熟,只是单纯*天心意识来强自融会使用,这么一来,威力就极其有限。

    (而他这么做的理由……是想要我的脑子不堪负荷,模拟到爆掉吗?有趣的想法,他从哪里学来的……)

    在洞悉兰斯洛的战术之后,白起为对方竟如此小觑自己而哑然失笑,若是对付寻常的机械模拟,这个战术确实有成功的希望,但却不该拿来对付武中无相已然大成的自己。以自己脑内处理系统的运转量,莫说这些份量,就算再多十倍的演算资料,也能在眨眼功夫内处理完毕,兰斯洛这战法可说是完全无用了。

    (武中无相,复合式演算。推展招数可能性,一成、三成……七成……演算完成!)

    确实只是短短一瞬间的计算,在脑内资料高速统合归纳后,经过计算推演,白起已将兰斯洛使用过的诸般绝学了悟于心,融会贯通。

    “认清你的愚蠢吧!我现在就要你为了自己的小伎俩付出代价!”

    高喝声中,白起已然发招。兰斯洛适才使过的招数,如今在他手中,赫然更具杀伤力,也更加纯熟,像是经过几十年勤修苦练一般,将兰斯洛的攻击全数封死克制,轻而易举地夺回上风。

    “别以为肯拼命就一定能赢,像你这么天真的傻瓜,就算使用了先天元气作战,也不会有多大效果的!”

    同样的招数对轰,白起轻易取胜,将兰斯洛的防御网轰溃,跟着爆发强猛一招。

    “核融拳剑。魔龙蚀噬。”

    催运起天魔功,将本来的吸蚀效果,合并在具有龙族武学撕裂效果的核融拳剑中,数百记气劲于一招内发出,白起临阵组合出的新招,令兰斯洛如遭百兽同时噬咬,裂肉见骨,全身刹时爆出大堆血肉淋漓的伤口。

    “有本事!乙太不灭体,把这些伤口全给我愈合回去!”

    抵挡不了敌人排山倒海般的攻击,兰斯洛不顾自身已经在使用先天元气作战,又另外运起对先天元气消耗极大的乙太不灭体,在短暂时间内将所有伤势催愈,手下更不稍停,诸番绝学交错使用,直往敌人轰去。

    双方以先天元气赌命决战,整体上看来,兰斯洛屈居劣势,但面对他无比旺盛的生命力,运用在乙太不灭体上,总能将受到的伤害化于无形,重新又攻了过来,白起也感到一阵老鼠拉龟的无力感,令得战斗延续下去。

    《风姿正传》卷十八完

第一章 天魔轮回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二月雷因斯象牙白塔

    *着提前使用的稷下城最终防御系统,进行一场双方完全不同等级的战争。在这魔法与太古魔道结合的高度杰作之前,即使是数十万大军压境,也只有俯首认输的份。

    药效消失,逐渐清醒过来的敌兵们,一个个主动抛下兵器,向出城处理事务的稷下守军表明投降意愿。当看到稷下城头那几尾巨龙张牙舞爪、口吐燎天血焰,任何头脑正常的人都会战意尽失,主动投降。

    白天行阵营似乎有些骚动,但既已失去大军,领导者又不知所踪,库存的太古魔道兵器也几乎用尽,纵然他们想要做些什么,也已无力回天。

    整个局势已经摆在眼前:战争结束了。双方都已经无力再战下去,而被卷入战争中的雷因斯军民,也对这场内战觉得厌烦,一心只想尽快结束战争,回复过去的生活。现在该是把战争结束,收拾一切混乱,开始建设工作的时候了。

    手牵着手,为稷下法阵提供灵子能源的民众,也渐渐清醒过来。他们多数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茫然地望着四周。

    当灵子能源不再供给,操控着整个结界法阵的小草,开始对最终系统下达关闭命令,不再向周围吸收天地元气,让地脉阴流的运转回归正常,使一切回复原状。

    “差不多了,再撑下去我也没力了……”

    使用这套最终系统极耗元气,即使是小草这样的天魄之体,也是大感吃不消,如果撑得再久一些,说不定就这样站着失去意识了。

    这边群众的战争已经告一段落了,但真正能决定这场内战最后结局的天位战,却仍在继续,那是一场自己家人分作两边互斗的凄惨战争,不管从哪边来看,都毫无意义,却可恨自己无力阻止这样的战争。

    目光朝远方眺望,所看到的一切都被熊熊烈火覆盖,浓烟与灰尘直往天上冒去,像是永不停止般的焚红了整个天空。

    (老公、大哥……你们都还好吗?)

    小草默默析祷着,却不太敢知道答案。不管是兰斯洛或是白起,对此战都显出一副生死相搏的决心,这样子两强相碰,要说没有任何损伤,实在是太过一厢情愿了。

    以数目而言,汇集叁名天位高手的兰斯洛一方,当然是稳占上风,但兄长应该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后着与实力,一旦他认真硬拚起来,胜负着责难料,而当胜负结果直接影响生死,小草就觉得整颗心如同被揪紧了一样。

    纵然相隔老远,又隔着一层炽热焚烧的火幕,但*着稷下法阵强化后的探测力,仍可以感觉到彼方的激烈战斗。交击的气浪不住朝四周激荡,撕开天空、震裂大地;波及周遭的威力,不但将地面击出一个个坑洞,更将泥尘激起,在鼓荡出去的冲击风压中,掀天浪潮般冲击四周。

    强大的破坏力,波及方圆里许,将决战范围内轰成地狱一般,旁人别说试图*近,就连想窥知战况都极为困难。

    这点让小草感到不安。在自己的理解中,单单小天位高手的决战,似乎不应有这么强的破坏力,特别是自己只感应到丈夫与兄长的气息,单凭两个人,于理不该有这种效果啊!

    越想越是不安,加上对枫儿姊姊的牵挂,小草两臂一挥,双目微闭,将整个结界法阵收起,跟着就在象牙白塔的塔顶逐渐消褪了身影,朝最终战场飘移而去。

    使用着由那位伟大霸主所传、魔界皇族意图同归于尽时所用的拚命绝技,兰斯洛感到自己发出去的每一击,都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急遽吸吞着自己的精气神。

    一种渐渐虚弱的感觉,令身心都承受着崩溃边缘的压力。

    (居然承担着这种压力在作战,大舅子,你还真是了不起啊!)

    自己仅是初次使用,但白起却是长时间背负这种压力在作战,只要想像到过去几次交手时,他是在这样的身心煎熬下与己动手,心中就不由得涌起一股深深敬意。

    只是,兰斯洛也发现,使用自身先天元气所发的招数,威力确实较先前大幅提升。叁倍,甚至是五倍的威力,连自己也为之心惊,但与其说这效果是来自先天元气本身,不如说是使用先天元气的觉悟,激发出了这等威力。

    整个精神被逼到极限,像是一条被扯紧的线,随时都有迸断的可能,兰斯洛全身冷汗涔涔而下,像是要把全身水分放干一样,几下子衣服就湿得像是被浸在水里。然而,处在这种生死一瞬之间,每一击发出后都不知是否还有力量再发一招的精神边缘,所轰出去的每一招,都像是在演绎着一种人生体悟,因为若没有这样斩断生死羁绊的勇气与觉悟,那一招根本就不可能发得出去。

    战斗中,两人的天心意识都在高度运转,而或许是与敌人同样使用先天元气作战,频率相同,相互影响的关系,又加上梦中一战的体悟,兰斯洛发现自己的天心意识在此战中急速提升,洞悉到许多从前只是模模糊糊的地方,去计算敌人的出招、每一招可能的变化、击打在身上的力道与落点……当敌人有可能使出一千种变化,自己就要把思感之网推得更远,务必要抢在敌人之前,算出第一千零一种变化。

    不住地计算又计算,由天心意识所组成的思感之网,笼罩着彼此,去感知、推算各种的可能性,当天心意识每一次拓展到极限,过去、现在、未来彷佛都在同一刻内纠结在一起。恍惚间,好像可以感应到对方心中正在想的东西。

    这样的对战可说是极其罕见,因为即使是两个强天位以上的高手对战,也不会有人傻到拿先天元气来开玩笑,更几乎不可能出现双方都用先天元气作战的例子,也因此,这样一段天心意识巨幅波动增进的感受,对兰斯洛来说极其重要,甚至可以说是让他受益良多。

    而这其实是一场很奇怪的战斗,因为如果白起有那个意思,使用他在天心意识上的其他优势,包括使用万物元气锁在内,有着过百种的方法,可以在刹那间把战斗了结,但此刻的白起,却固执地只以本身武学的威力与兰斯洛对战。

    当双方的天心意识,随着对战的紧绷感而攀升到本身极限,生平的一切快速在脑中流过,彷佛重新活过自己的人生。

    打从出生开始,被养在那苏生水槽中的景象,仿佛又出现在白起眼前。

    那并不是什么难过的事,因为透过水槽,自己看到了弟弟微笑的面孔,这个一直以来与自己相互扶持的弟弟,毫无保留地付出,对自己这没用的废人做了超乎他应做的一切。

    妹妹莉雅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看着她在欢笑中成长,自己在阴影里所做的一切,好像就有了意义。人的心里总是需要一些寄托,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留下些什么,妹妹的存在,正是一个这样的传承对象,虽然说……

    她已经渐渐不需要自己为她做些什么了……

    父亲是个绝顶高傲的人,他的才情与本事,让他有着狂傲的资格,若是他把目标专注于风之大陆上,以当时的局势,他确实有可能突破月贤者的障碍,比任何人更早一步成为大陆霸主。不过,一旦失去了征服世界这样的疯狂傲气,白军皇就再也不是白军皇了。

    以父亲的远去,为疯狂白家书上一个句点,或许是个不错的走向。弟弟白无忌是一个依据理性做事的人,应该会走出一条和祖先们不同的道路,不过……不管是雷因斯还是白家,这种依*各种阴暗手段来延续传承的东西,还是一起灭亡的好。

    父亲那样的绝世英才,会看不起自己,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只是在最后,他仍是接纳了这个本来视之为耻辱的儿子。

    即使修成天位力量,武中无相也已有小成,但当日只是与弟弟并肩而立,感受着父亲身上传来的冷肃杀意,自己就知道这场政变有败无胜,父亲的实力更在他平时展现之上。或许是在智慧与武功上没有遇到足以令他认真的对手,父亲根本就不需要使用全部实力,而那一刻,面对已经伤疲乏力的两个儿子,只要父亲有那个意思,随手就可以杀掉谋反者,夺回一切。

    但他没有。高傲无比的白军皇,有生以来首次做出退让,将自己前半生努力建立的一切,交给两个儿子继承,自己选择去创立另一片新天地。

    在他临去之前,曾拍着自己的头,微笑道:“做得好啊,儿子,能做到这样,你比爹更像一个白家人,不过,现在爹反而希望你别成为白家人比较好……每个人要选择什么路,不是家人或任何人能够左右的,能够负责地走出自己的路,这是一种很值得赞赏的人生态度,只是……儿子你选择的这条路,并不好走啊……”

    父亲长笑着,大步走向蓝天碧海尽头的背影,让自己记忆深刻,在那个时候,父亲确实展现了他身为一个堂堂男子汉的风范。

    自己的双亲……是一对很奇怪的父母。他们都是很优秀的人,但在为人父母上,却显得并不称职,自己对这一点并没有什么怨愤,因为世上有些人,天性就是爱自身多过爱别人,甚至为了一些理想,连他们自身都可以牺牲,这一点他们无法改变,自己也从不奢望会有这样的改变……

    不过,说起来仍是很值得叹息的。到了最后,父亲和母亲一定也发现了,他们其实深爱着彼此,因为无论在心性、智慧、手腕与理想上,他们都是一对如此相称的男女,那么样地出色、勇于割舍,又享受着彼此明争暗斗的脑力竞赛,如果双方换一个立场来相遇,说不定就会有不同的结果。

    如果双方都生在白家,或是都生于雷因斯宫廷,又或者是一个完全不属于这两者的其他地方,相遇、相知而后相惜,他们或许会继续像这样子相恋,之后,会过着一般正常夫妇的生活?或者,还是一起在月下相约要征服世界?

    而这对天才夫妇,会有怎么样的儿女呢?是完全继承了他们双方优点,文武方面都无比杰出的天才儿女?还是……即使平凡无能,仍旧受着父母的关爱,开开心心活下去的普通孩子?

    真是想一想也会心痛的白日梦啊……

    既然已经没有作梦的资格,唯一所能做的,也就只有继续战下去了。

    胜与负,生与死,一切都在刹那间交错而过,只要一下子的决定偏差,就会从此坠入无底深渊,再没有翻身机会,与胜利荣光永别。在这样的身心压力下战斗,各方面消耗都是平时的数倍,大量汗水,伴同自己与对方的鲜血,一起在攻击时洒在彼此身上。

    纵然有着强横修为,两个性命相搏的天位强人也渐渐感到体力不支,难以为继。但在极度身心紧绷中,又有一股几乎让人为之战栗的强烈昂扬感。

    一转眼就是数十记拳掌对轰,每一发气劲攻击,都像是生命的火花,在那极短暂的时间里乍亮又熄灭,尽情地挥洒光彩,虽然只是一瞬,但生命的意义,却实实在在地于其中绽放闪亮。

    只是,再怎么耀眼的流星,也终有损灭黯淡的时候,随着两人的体力降至低点,连运起天位力量都变得艰难,但彼此的天心意识却空前高昂,达到前所未有的感测颠峰,双方都知道,胜负将在接下来的极短时间内决定。

    周围的无形咒力,像是在束缚着什么,阻止某些东西外流,这点兰斯洛虽然没有发现,但一直在以天心意识演算天魔轮回精要之处的白起,已经大概把握到这一套绝招的真实面目。

    (哼,居然还有这种功夫,魔族真是狡猾啊……)

    思量间,兰斯洛已经一记魔龙皇拳轰过来。经过这场决斗的身心锻练,他的拳威更有增进,若非此刻体力降至低点,这一拳便有席卷里许空间的威力。

    然而,论起反应速度,白起仍然是在他之上。随手一挥,已经把兰斯洛的拳击开,更直轰向兰斯洛胸口。

    “你不可能是我对手的,认输吧!”

    拳头击在对方身上,却没有发挥预期中的杀伤力,白起赫然惊觉自己的内力正在快速减退中。在逆运乙太不灭体救回兰斯洛后,因为先天元气的大量流失,体能就明显衰退,正面对上叁名天位高手,仅有短暂的支撑之力,只是因为自己能运用绝顶的天心意识,才能将仅余的功力集中,高度有效地连续挫敌。

    但这毕竟不能持久,如果自己不多作浪费,只做该做的事,最多七招之内,就可以把叁名强敌制服,但自己却偏要固执地与妹夫这样战斗。如今,纵然天心意识仍在运作,自己的力量却似乎将要到尽头了。

    这一点,兰斯洛也发现了……

    “要我认输很容易啊!我早就认输了,只是你不接受而已。白起,你到底要的是什么?真的想战,你早可以杀光我们;若不想战,为什么要这样浪费我们的生命?”

    说话时候并没有停止作战,虽然不似先前那样,眨眼间对轰近百记攻击,但凝神发出的每一拳,却更具一击决杀的大威力。

    “还有……我更无法理解的是,懂得使用先天元气的人,应该是很重视生命的,就是因为懂得珍惜生命的宝贵,所以每一刻的生命才会这么亮眼。一个使用先天元气来作战的人,怎么可以过着这么阴暗的人生呢?”

    说着无比撼动的话语,兰斯洛的爆灵魔指,就如同他的喝问一般直透人心。

    “我的人生……用不着你来管!”虽然及时防守,但白起确实开始露出破绽,这迫得他主动开始抢攻。

    “已是死斗,多说无益,想要多管闲事,等你活下来再说吧!”

    “我没有理由会败的,比先天元气,我比你强;比肉体强健,我回复得比你快;你之前已经连续被重创,被这些伤势影响,现在凭我的斗心,我要你败得永不抬头。”

    充满信心的喊话,伴着一记威风凛凛的天魔刀斩击,兰斯洛的气势赫然升至高峰。然而,这记手刀却撞上了一双坚逾金石的刚拳,在睥世金绝的顶关凝聚下,反令他疼得骨骼欲裂。

    “要放话,就要有绝对的实力,不然说得再多也只会让人耻笑,而像你这样只会将正义挂在嘴边的蠢东西,要杀我、败我,等来生吧!”

    怒喝声中,白起猛地跃起。背着阳光,他身上忽然散发出一股恐怖气势,像是无穷无尽的黑暗,迸放出冰冷的邪恶魔气,而不知是否错觉,在兰斯洛眼中,白起的存在吞没了太阳,将整个天地化成一片无垠黑暗。巨大的虚无,破裂所有空间似地要将自己吞噬。

    “你这绝招的真髓,已经被我掌握,在我手中,这绝学只会更强,现在就看你如何抵挡这百倍强化后的杀着!”

    猛招临头,兰斯洛确实感到一股死亡的压力。天魔轮回的最强杀着,是将自身的天位力量、天心意识冲到可容纳的顶点之后,凭着感应的指引,去击出最强一击。在兰斯洛学到的天魔轮回内文中,将击出这样的一击称为开一扇门,一扇相隔生死的门,而现在,白起先一步找到了开门的钥匙,但自己并不会觉得已经绝望。

    “我不会死的,因为在我的背后,还有人在支持,有人在等我回去。”

    兰斯洛并没有试图反攻,只是双臂交叉高举,全力防御,似乎在等待某些东西。

    “可是你呢?白起,你的背后有人在支持吗?还有人在等你回去吗?”

    大声呐喊,与这句让白起难以回答的问句,一起直透他的心中,当他为这问题的答案深深震撼时,攻击动作赫然有了停顿,紧跟着,一股像是要把整个脑袋烧焦的剧痛,在他头部突然出现。

    “啊!!!”

    什么天位力量都压制不下,当这疼痛由脑部深处直接发作,天心意识根本运作不了,由武中无相推升而成的绝顶天心,立刻就濒临崩溃、碎裂。

    而当兰斯洛趁势发动追击,气势汹涌地以天魔刀连续斩来,白起才约略洞悉了对方的意图。这个妹夫确实了得,他找到了连自己都不能肯定、可能是武中无相最大缺憾的所在,而除此之外,他似乎还保留了许多自己未曾看透的实力啊…………

    “果然被我猜对了吧!模拟与实物之间一定会有差别,不管学得多像,还是不可能完全一样的。我虽然不知道超越斋天位的天心意识是什么样,但曾经有人告诉过我,所谓的能知世间一切法,不只是模拟推算出一样武学的可能性与最高境界,还能够把里头的致命破绽修正,让武学本身进化,这一点,你的武中无相做不到吧?”

    确实是做不到的。与其说是做不到,倒不如说是没有想要去做,毕竟当年创出武中无相的人,连最基本的小天位都没有,一切凭空想像的结果,自然与真正的天心意识顶峰有差,而妹夫之所以将各种魔族绝学一一使出,目的就是在掩饰这套终极战术,让同时将多套绝学在脑中演算的自己,没能发现天魔轮回的缺陷……

    “普通情形下,武中无相确实是非常厉害,但当一套武学本身存在致命缺陷,你越是演算出最高境界,使出它的真髓,你就败死得越快。天魔轮回有什么作用,原本我并不知道,但我能确认一件事,天魔轮回的门,小天位的我们是开不起的,勉强要开,不管是成功或失败,结果都是先伤自身。这样的战术,你满意吗?”

    不单单仅只是说话,兰斯洛更把握机会出击。趁着敌人衰弱的当口,连续几记重击,将对方轰得头破血流。

    这样的战斗方式,兰斯洛心中实在很反感,一种强烈的自我憎恶感,让他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小人。但现在除了狠下心动手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白起的个性自己已经渐渐摸透,要是现在不能狠心动手,肯定没法得到他的认同。

    (当个恶人,就要恶得彻底,不要畏首畏尾,当能够贯彻自己的道路,善恶之分很容易就可以颠倒过来,你是不是想要这么告诉我?)

    自己的想法应该没有错,因为虽然白起闪避不及,被自己一拳打在鼻端,鲜血喷洒出来,但他的嘴边却微绽出喜色,彷佛双方相遇至今,自己在他眼中终于算是一号人物。

    就是因为这样,虽然自己想要停手罢战,却仍然是得要战下去。大舅子并不是一个可以说得通的对象,尽管不知道他逼自己决战的理由是什么,但摆在眼前的事实是,若不将战斗分出个明显胜负,将他彻底败至无力再战,当他把实力回复过来,立刻就会重新反扑。

    即使不使用武中无相,大舅子仍然是极具威胁性,而他若再次运转起武中无相,以他傲视当今大陆的绝顶天心意识,自己可万万不是对手,所以于情于理,自己都只能掌握住这个好不容易制造出来的机会,将这个妮妲女王留下的杀人机器给废掉。

    要获得他的认同,只有依照他的价值观来玩,战时必须心狠手辣,抛开无谓的武德束缚,以最小牺牲,换得最大利益,只有当自己把这些东西做到,他才会认可自己的能力,觉得自己是一个有资格继承雷因斯、有能力保护妻子的男人。

    也因此,自己使用生命力来作战,就是对这个强之已极的大舅子,表示最高的敬重……

    轰腹、裂胸、锁喉,兰斯洛连续几记重手,将白起轰得伤痕累累。大量血沫不住从口鼻溢出,连续被天魔劲攻入体内,侵筋蚀脉,连强运乙太不灭体疗伤的空隙都没有,更糟的是,那股烧灼脑子的疼痛仍在继续,几乎要把整个脑袋烧到爆炸,让白起全然不能集中心神与敌人作战。

    (做得好啊,这样的作战态度、杀敌精神,真正的战斗,就应该是这样子的。

    心态上已经可以了,剩下的问题,就是能力了……)

    并无法看透白起所有想法,兰斯洛将爆灵魔指、魔龙皇拳交错混用,每一下击中敌人肉体,他都感觉得到,这具肉体的骨骼开始碎裂、血肉随着天魔劲的侵蚀变得干枯、经脉也慢慢萎缩,而外表更是伤痕累累,血污满身。

    (已经够了吧……)

    在自己将要忍不住之前,兰斯洛硬起心肠,大喝道:“你得意的天心意识已经不能运作,力量等于是废了,现在接下我的最后一击,从此败出去吧!”

    为了发挥一击必杀的效果,兰斯洛特别催起自己还不是很有把握运用的魔族顶级绝学,一种叫做天魔大灭绝的刚猛极招,朝着已经没有抵抗力的强敌击去。

    却也在这一击发出后,兰斯洛才感到后悔。起先是后悔自己出手太重,若是将白起击毙,不但难以对妻子交代,自己更会后悔一生,但很快地,他就后悔出手不够重,自己仍是低估了这个大舅子。

    如果本质是一头猛兽,不管伤得多重,都不可以在它面前失去警戒心,而白起无疑就是一头最危险的凶兽。不知道是哪来的力量,在已经重伤的此刻,他仍然能双臂交叠,拚着两腕骨折碎裂,硬是挡下了自己的一击,紧跟着,那股紧紧纠结住人心的恐怖气势,又从他身上弥漫散发,无边无际的蔽天黑暗,遮住了所有光线,将兰斯洛笼罩在一片绝望杀气中。

    (他的身体到底是什么做的?都伤成了这个样子,天心意识也停止运作了,他还有办法使用天魔轮回?而且……还打开了那扇门!)

    在兰斯洛的万分震骇中,白起已居高临下,将冷澈魔气全数吸摄,浑然没有痛觉似的,以他那双已经骨折的手腕,轰出最得意的核融拳剑。

    “就算没有脑子、没有先天元气,我还有自己的意志去坚持,去闯我的路,我的意志就是我最强的武器,现在,轮回之门就给我开吧!”

    在早先的攻击中,白起的胸骨几乎已经碎光了,有些部份甚至倒插入肺,而他全然不管这些伤痛,将所有力量用在发招之上。

    带着无比的觉悟,大量地使用先天元气,这超越生死的一击,就有着难以想像的威力。萦绕散出的魔气,隐隐汇聚成一头振翅高飞的墨羽凤凰,滚奔出熊熊黑色火焰,遮天蔽日,鼓起的风波直扫出数十里外,在长鸣声中,朝兰斯洛扑击过来。

    尚未接触,诡异的黑火已经令兰斯洛手忙脚乱,不管护身气劲怎么运,都灭不了这些烧上身体的火焰,而里头更隐隐散发出一种奇异的讯息,像是要触动埋藏于自己体内的万物元气锁。强劲的招数,如果正面相碰,那么该会在转瞬间夺走自己的生命,而从那已超越小天位的凌厉来势判断,自己并没有闪避、卸劲的可能。

    (天魔轮回的朱雀之门,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吧……)

    面对这超出自己应付能力的绝招,兰斯洛并不慌张。事实上,就连他自己也有点意外,凝视着那头无可抵挡的黑焰凤凰,他本来慌躁的心情,忽然平静下来,脑里更飞快运转,许许多多的念头、讯息,都在刹那间闪过脑际,去估算双方的实力比,还有推演这一招击来后的各种可能性。

    这样的思考模式、战斗习惯,并非自己所有,倒很像以武中无相作为战斗中心的白起的风格。说来或许很难解释,但在和他这么大半天血战,彼此以天心意识相互探索、干扰、演算之后,似乎有部份属于他的天心灵感,被自己所吸收,以致于在他把自己的一切绝学模拟完全的同时,自己也约略能使用这本属于对方的神技。

第二章 神之眷顾

    此刻,兰斯洛的天心意识就飞快地运作,不知不觉间,周遭的一切彷佛静止下来,而当日和那位伟大霸主心灵合一的感觉,又在心头重现。一种难言的安心感,让他有自信去克服眼前的难关。

    不同的数据评估与判断,给了他信心的来源。

    白起已然伤重,纵然能奋起最后力量,强行打开天魔轮回之门,但绝不可能有太多的先天元气,让他持续下去。

    没有了武中无相的绝顶天心意识支援,只是纯力量的催运,势必难以驾驭天魔轮回,只要自己能在他的第一轮攻击中撑下来,就有胜算。这并非不可能,使用先天元气激增本身功力来防御,再加上乙太不灭体的防护,是有希望达成这目标的。

    从攻势来估,白起似乎还想藉着引发自己体内万物元气锁的方式,来挫败自己,但他却不知道,藉着那场梦中决战的经验,自己不但获得提升,更解去万物元气锁的制肘。之前一直隐瞒,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发挥作用。

    而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理由,因为自己并不想死……当察觉到自己是那么样地想要活下去,想要回去见关心自己的人,这就为自己带来一股非胜不可的决心。

    “白起!我们分个胜负吧!”双拳并力,使出天魔金锥,集中一点地朝黑焰锋芒击去,兰斯洛将所有希望都赌在这一击上。

    “我不会输的,因为我还想继续活下去,所以我一定会嬴着回去!”

    “可笑!如果只是不想死,就可以让你嬴着回去,这世上就没有失败者了!”

    “没错!这想法是很可笑,但如果说想活下去的人赢得胜利很可笑,一个根本不想活着回去的人会赢得最后胜利,你不觉得这更加可笑吗?”

    激烈的说话,让白起为之动摇,而在双方将要接触之前,他看到兰斯洛本来已盲的左眼,渐渐痊愈完好,心中不由一惊。

    (能够自我催愈被下了禁印的左眼,他已经解开万物元气锁了?是谁帮他解开的?稷下城中没人能有这样的实力,那么……是他自己解开的吗?)

    方自惊疑,双方拳力已经对撞。黑火席卷兰斯洛的手臂,皮肉就像稀烂的碎纸一样,无比轻易地向后退散,露出惨白的骨头,跟着就是一股无法抵御的沛然大力袭来,若不是他于千钧一发内,以同质的天魔劲吸蚀对方部份力量,狂运先天元气增强功力,再将乙太不灭体催至最高,一面抵挡敌劲,一面努力将伤处催愈回复,叁管齐下,那么当黑火卷绕全身,他立刻就败死于此招之下,再没有翻身机会。

    倘若白起还能够以超越斋天位的天心意识推动此招,那么自己只有被秒杀的份,但现在天心意识降到低点,若是仅以纯蛮力攻击的他,无疑就是给了自己机会。

    而拚死命地支撑,终于有了代价,先是天心意识传来讯息,涌来的敌劲已不能继续支撑,接着,本来疯狂涌来的沛然劲道,连同那恐怖的黑火,像是耗竭了所有发劲的能源,急遽地减弱,浓烈魔气骤然向四周散化,顷刻间便化于无形。

    估计得没有错,白起的身体状况,并不足以支撑天魔轮回的最终消耗,在最关键的时刻,体内真气平衡崩溃,猝然散去。

    双方的接触、交错,在极短时间内发生,当兰斯洛意会过来自己撑过了这一击,天魔金锥已经将敌人的护身气劲彻底击碎,而侵入体内的天魔劲,则在已无防御能力的肉体内窜走,快速破坏所经的每一处。

    “哈、哈!!!”

    胜负分晓,白起伤重得无以复加,血洒长空,体内骨爆声连接响起,在天位力量崩解的同时,连停留在空中的气力都没有,整个人笔直往下坠去。但虽是如此,他一面下坠,一面却毫没理由地狂傲大笑。

    “你……”

    兰斯洛一惊,运起天位力量,想要先将下坠中的白起截停下来,怎知道,心念一动,力量竟是难以凝聚,脑里才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是激战之后体力不支?蓦然间,一股大力以他为中心,忽地整个急旋涌了过来。

    整个人像是置身于一个大漩涡,沛然能量流化为滔滔气海,围在周遭打转,荡出去的气浪赫然波及里许,而漩涡的中心,则将汇集过来的能量,全朝自己胸口不住涌入,配合着天魔功的吸蚀能力,散往四肢百骸,驱走伤疲感觉,瞬间只觉得神清气夹,身心状态提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颠峰。

    感觉和吸纳天地元气有些像,但这股力量却更强,然而,怎么会莫名其妙有一股力量输入进来呢?

    更惊人的是,明明没有催运乙太不灭体,但全身的伤患却开始急速痊愈,只一眨眼功夫,适才与白起恶斗所受的伤害,已经全数治愈,看不出半点痕迹。

    “怎么会……”

    也直到兰斯洛获得高度提升的天心意识稳定下来,以一种攀登高处的视野,缓缓地扫过周遭空间,感受着每一个波动传来的讯息,他才发现白起早先察觉到的东西,这个名为天魔轮回的绝学之真面目。

    魔族的历史中,常常有王族为了争夺大魔神王之位而分裂互斗,失败的一方往往流浪在外,苦心孤诣地开创各种绝学,试着向得到天魔功真传的大魔神王挑战。

    这些落魄王族本身也具有天魔功的基础,研究出的针对绝学与天魔功同质相近,同门之人上手甚易,只要交手一次,用天心意识很简单就可以模拟过来,结果无论复仇夺位成功与否,这些外门绝学都会回流大魔神宫的武学秘库,为天魔功的应用招数增添了改进。

    天魔轮回也是因缘于此的一套神功。不知道是哪一任的落魄王族,为了向已成为大魔神王的侄儿挑战,刻意潜身于雷因斯,费尽心思研究出转换先天元气为已用的法门,用来充作必要时两败俱伤的作战筹码。

    一开始就不抱着希望,这位原创者并没有将目标放在取胜上头。天魔轮回的设计,当先天元气快速流逝,那种一再与死亡贴近的边缘感受,会刺激使用者的身心状态,将他提升到顶点后,开启四门之一,以超越颠峰的状态,轰出必杀一击。但若是对手强横至足以硬受一击呢?又或者一击尚未发出,自身就已经不堪消耗地虚弱而亡了呢?

    因此,当这混掺了些许魔力的绝学一发动,便立刻会接引深蓝魔王之力,在周围秘密地施下咒力圈,将使用者催运、发出而流散的先天元气锁在咒力圈范围内,不会流失,而当使用者觉得此战已无胜算,就会发动全力一击,同时引爆咒力圈中的所有先天元气,来个真正的玉石俱焚。这就是天魔轮回的真正用法,一个绝对保险的自杀绝技。

    以魔族自私自利、损人利己的天性,自然是不肯轻易使用这门必死的绝技,但一直也有人尝试找出让先天元气回流的方法,倍增威力而不损自身,好让这门神功更具实用性,然而,世上哪有这等便宜的好事?不仅数千年来魔族英杰无人成功,就连白起也在入祈愿塔数年后,彻底放弃了这个没有可能的念头。

    只是,这个令众人苦思不解的问题,终于被兰斯洛误打误撞地试出了答案。

    像天魔轮回这样的咒力圈,本是魔界皇族死斗的一环,双方以天魔功逼出最强魔气,在战斗中魔气充塞整个咒力圈内,当胜负分晓,全场魔气会连同最后一击的强大威力,毫不留情地涌向战败者,将他炸得粉身碎骨。

    但当魔气中掺杂先天元气,却赫然起了相反的效果,让场内所有能量汇流在一起,朝兰斯洛涌去,以天魔功为引导,被他彻底地吸收。

    当在战败瞬间察觉到会有这结果,白起便为之长声大笑。自己这个妹夫实在是有着无人能及的好运道,嬴得胜利,是凭他本身的战术、实力与决心,这点自己并没有任何怨言,但胜利后能够得到如此丰硕的战利品,就只能说是幸运女神的眷顾了。

    连同先前消耗出去的部份在内,兰斯洛若将白起的生命力也一并吸入体内,这转换起来约有五六百年份量的先天元气,将对他的天位力量、天心意识造成极大的刺激,进而强化提升,裨益之处委实难以估计。

    该说是老天偏心吗?或者……是时代在选择适合留下的人呢?比起只懂得杀戮的自己,这个深获天恩眷顾的妹夫,是比较适合这个时代的,他的人生还很长,充满着未知的问号,连同他所能影响到的亲友在内,一切有着无尽的可能生。

    他的未来之途非常地宽广,而自己,一直以来强撑疲惫身体走下去的旅程,也可以告一段落了……

    (武功方面相当杰出,心智手段上还有欠成熟,不过这样子要应忖艾尔铁诺的敌人也不成问题了,一切……这样就够了……)

    虽然是死斗,但其实在自己没有用尽一切能用的手段去打击敌人时,胜负就已经分晓了。事实上,早在出塔之前就已知道,虽说体内先天元气仍堪称强盛,但肉体却已不堪连续的战斗损伤,武中无相的后遗症也慢慢难以压抑,这样子的自己,就算赢了这一仗也没有意义,不过,对于妹夫能够以自身实力击败自己,还是觉得挺意外的就是了。

    其中的道理,自己直到现在才明白……

    “如果说想活下去的人赢得胜利很可笑,一个根本不想活着回去的人会嬴得最后胜利,你不觉得这更加可笑吗?”

    这是一个好问题,也就在那一刻,自己忽然顿悟到决定这样先天元气对战的最大关键,赫然便是对生存的渴望。

    因为知道生命的贵重,所以分外不想失去;也因为这股强烈的求生欲望,所以激发出强大的力量。这样的力量,就是决定先天元气对战的关键。

    自己确实是输了,彻底败在兰斯洛的求生意志之下,或许只有他那样自小生长于山林,亲近着自然与生命的人,才能将这样优势发挥到淋漓尽致。与他双拳相撞的时候,自己扪心自问,为了贯彻这条道路,早已将一切舍弃,以求完全地没有负累,但在无牵无挂的同时,也就相对地没有什么诱因,让自己对这个生命执着下去。

    已经生无可恋的人,什么时候生、什么时候死都无所谓,以这等心态运使先天元气,本来就是邪道,所以,自己才会败……

    妹夫确实是很幸运,而他本身的坚持与实力,则是将这分幸运呼唤而至,并等到它发挥作用的主要因素。

    (很不错……这是一场好战争……)

    也只有在此时,完全放开了身心之后,脑里才出现母亲的音容,那些温柔的笑靥与说话,有时候却会成为最深的梦魇,令自己由梦中惊醒,但是,那些东西都不太重要了。

    本来自己就是一个充满着缺陷的生命体,从出生开始,就招致旁人的憎恶,如果说,受到利用是被人关爱的条件,那么自己对此并不会太在乎,因为唯一能回报给关爱自己之人的东西,也就只有这个了。而且……

    (无忌,其实……你误会妈妈了,我想其实她对这一切也是很心疼的,因为妈妈是个藏不住自己情绪的人,每当她唱歌的时候,没有放在我身上的另一只手,总是悄悄握得死紧。)

    并不只是这样,恶魔岛上一战,母亲也是经过反覆考虑后,才万般不忍地派自己出战,为的不是确保战胜,而是采用最可能不用实际动手,就能让父亲退走,不用伤及他性命的方法……

    (因为有着这样的母亲,现在的我,仍然……觉得很幸福……)

    持续下坠,受着气流吹拂,现在已经离开火焚的范围,估计会直接坠落在原本白天行阵营驻扎之处。由于场面混乱,加上多数人已在主战场忙着投降,营地那边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就是摔下去也不会被发现。

    下坠的速度并不是很快,势道也不是太强烈,只要提起真气,换个稳当点的姿势,选个好一点的落点,这样的摔法是摔不死自己的,估计就是多断几根骨头就是了。不过,全身的骨头碎得差不多了,再摔下去,好像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断了。

    从内战以来的剧烈消耗,外加刚刚被兰斯洛吸收过去的份量,自己的先天元气所剩无几了,不过,也没到马上暴毙的地步。以残余份量判断,如果好好调养,不再受致命重伤,几年的命还是有的。嘿,自己可不是白痴啊,虽然开打起来不顾生死,但却没有必要刻意去求死,能够多活一段时间,看看弟妹的状况,那样也是不错的……

    (那么……就到此为止了,以后别再战斗了,利用还有的一点人生,回西西科嘉岛去钓鱼、出海旅游吧!这边的事情,交给这边的人就够了…

    …)

    脑里这样想着,白起往一个帐篷处摔落了下去。哗啦声响中,帐篷被砸破崩散,激起气流形成的冲击波,连带弄倒了附近几个帐篷。撞击力不小,然而,白起自己却没有受到任何伤……至少没有因为坠落而受伤。

    这并不是由于他的能力,而是在与帐篷接触时,忽然有一股柔和力道出现,像是一层极为绵密结实的软垫,将他轻轻托住,慢慢地破顶而入,虽然落地的声势仍大,自身却没受到任何伤害。

    (这不是武学力量,是浮游魔法,在方圆百里内能用浮游术承担这种压力的人是……)

    答案随着术者的现身而揭晓,在里许外的前方,小草的身影慢慢清晰,隔着长距,凝望着坐在杂乱物堆中的兄长。

    “大哥……”

    隔得老长一段距离,不是很能看清她的面孔,但透过心语,白起就感受得到妹妹心中的喜悦与歉意。

    “呵,这种场面真是不适合我啊……”

    吸了一口气,让伤痛不堪的身体好过一些,白起等待着妹妹的到来。

    战争已经结束,既然双方都没有死伤,他们兄妹之间应该是有些话要说的。

    “大哥!!”

    心语再度传来,但这一次却充满了惊惶的意味,白起心知不妙,才要动念闪避,背后传来刺痛,因为重伤而迟钝的身体,已没有敏捷躲开的力气,稍一停顿,一阵剧痛骤起,血泉喷飞,赫然便是一柄长枪穿胸而出。

    勉强侧身,总算没给长枪钉死在地上,却仍是来不及闪躲跟着而来的一记光剑,被砍中肩头,鲜血飞溅,险些连手臂都给卸了下来,百忙中一脚踹在旁边的颓倒桌子上,借力跃离敌人的攻击范围。

    下手攻击的人是谁?若是平常,够资格*自己这么近而不被发现,即使是青楼首脑人物或山中老人亲自驾临,也未必能做到,但此刻六感皆降至最低,即便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士兵也有可能悄没声息地掩近过来,将己干掉,加以生平杀人无数,实在不知下手者是何人。

    (力道与招数都很寻常,不是高手……我纵横一生,难道真是死在一个普通士兵的手里?)

    一切发生得太快,白起甚至没有拔枪的时间与力气,在被对方一剑刺过小腹的当口,终于看清了这个敌人的模样。

    “你!”

    “哈…哈哈!!我做到了。我杀了白起!我终于杀了白起!你这狗畜生嚣张一世,想不到最后会死在我手里吧?所有反抗我的人,通通都是这个下场!”

    在这场内战中,他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物,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少了他战争就不会爆发的首脑人物。然而,在对战的双方强者眼中,却又从来没有他的存在,每个人都不把他这个狂妄自大的鼠辈放在眼里,因为谁都知道,他不过是一个被人在后操作的傀儡、随手就可以干掉的废物。

    或许是因为这样,小草在拟定作战计画时,从来就没有把他计算在内;白起在发动决战时也根本没有考虑过他,就连麾下的士兵与将领们,都早已忘了这位已失势……或者该说从未*近权力中心的领袖的存在。然而,在这场战争的最后时刻,却没有人想到这样卑微的他,终于干了一件震惊众高手们的大事。

    一直待在营地里自怨自艾,当看到那夺走自己所有的敌人朝这边坠来,便带着兵器*过去,冷不防地发动一击,果然一举成功,让所有藐视自己的人知道,他白天行是不可以被小觑的。

    “居然是你……”

    血沫不住从口鼻涌出,白起实在是想不到,老天会给自己这样的收场,更是由这样的一个废物,来决定自己生死!

    “怎么样?是我不可以吗?让你觉得很屈辱吗?”

    出奇地,白天行眼中并没有疯狂的色彩,反而多了几丝凝重,他是在维持着相当理性的神智下,做出这一击的。

    “你们这些所谓的天位高手,一个个都不把平常人放在眼里。有天位力量又怎么样?有天位力量就了不起吗?你也是,那个贱民兰斯洛也一样,以为有天位力量就高人一等,我告诉你,你们都是一群最贱的东西!”

    白天行说着大笑了起来,充分显示内心的喜悦。或许这些话自他口中说出有些怪异,因为以他的为人,并不具备说这些话的资格,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这些话也正代表了一个没有天位力量的弱者心声。

    在强者横行的时代,没有天位力量就只能任由宰割,这是很无奈的事实,只是,任何遭受宰割的生命都不可能心甘情愿。此刻白天行就把握着机会,做出弱者的反抗。

    “仗着自己有力量,就可以为所欲为?就可以任意主宰旁人的生死命运了吗?你在稷下城里杀得爽快的时候,有没有替那些被你波及的人想过?

    你夺走我一切的时候,有没有为我想一想?随便把人捧起来当傀儡,没有用处了就一脚踢开,你有什么权力这样做?白起,我现在就要让你知道,我不是一个被你随意操纵的东西,而你终于也有今天,终于落在我手里了!“

    不讳言,对于敌人的这番控诉,白起心中确实起了一股共鸣。与其他天才洋溢的高手不同,由平凡出发,*毅力与牺牲克服所有难关,达到今日境界的他,是很能理解白天行心情的。会被这样的一个杂碎偷袭得手,而且又在自己面前说这些话,或许真是命运的报复也说不定,但……不管怎么样,这个凶手实在是太多话了。

    当白天行察觉到不对,急着要抢先下手时,已经晚了一步,原本双方的实力就有天壤之别,当白起勉强运起真气,挥出仅有地界级数的一拳,白天行的光剑就完全没有抵御之能,在光剑爆碎的同时,头颅也被核融拳轰得四分五裂。

    “不过是个跑龙套的二流角色,没有放光的资格……”

    冷冷说着无情的话语,白起咳出大量血块,跌坐了下来,瘫倒在晚一步赶到的妹妹肩上。

    “大哥!”

    使用最快的移动魔法赶来,但仍是迟到一步,兄长伤重,而凶手已经被他亲自击毙,自己什么都没能来得及做。想要不惜一切帮他治伤,但兄长的体质令魔法与药石尽皆无效,即使是回复系魔法最顶峰的圣力,也因为母亲生前对兄长多次使用,令他的身体有了相抗性,发挥不了作用。

    不仅是断,根本就已经碎裂的骨头,欲接无从;便是想要试着止血,在连续的剧烈出血后,伤口也像是干涸了一样,看不见出血迹象。最后小草仅能把那柄枪给弄断,却不敢拔出来。

    看着兄长,小草有好多的话想说。在自己真正地懂事了,在双方已经没有必要再战下去的此刻,兄妹两个终于可以不必伪装地好好说话了,但是看着身体残破不堪、奄奄一息的兄长,小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低头,泪水就像断线珍珠一样地落了下来。

    极度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白起像是要说些什么,却因为第叁者的来到而被打断。

    是兰斯洛。好不容易将那股庞大的能量吸纳完毕,回复行动力之后,连平复紊乱气血的时间都没有,就立刻赶了下来。见到白起未死,先是一喜,但看到他重伤若此,却又一愣。

    逆运乙太不灭体救人的本事,需要超越斋天位的天心意识,自己可不会使用。单凭白起自己,恐怕已经没有足够先天元气自救,但若不运乙太不灭体,这样的重伤,在自己看来根本就没得救了。

    想帮着做些什么,却在对方的眼神示意中停止,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连小草都在兄长要求下,不解地退开至一旁。自双方对战以来,兰斯洛一直争取的对话机会,现在终于得以实现,在白起几乎无力说话的此刻,两人并不需要言语,在那场决斗的天心交融后,他们魂魄里的某一处可以说是互通的。

    “一切……就交给你了……”

    “就由我来吧,连同你在内,我继承了很多人的梦想,我会好好利用你为我制造的优势,把这些梦想实现的。真是辛苦你了,打这么没有意义的仗,这么凄惨地彼此伤害,我不明白你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生死的考核,比什么都更具有说服力。我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如果要有一个人能代替我守护这一切,最少也得要比我强不是吗?”

    “无聊!直接把东西给我不就行了吗?非要绕那么一大圈……那么,既然由我继承了一切,我就只有守护这个单一选项吗?”

    “……不,随你吧,旧有的雷因斯血脉既然已经断绝,一切就没有必要再传承下去,几千年的大包袱,抛开也好,就由你来作决定吧。”

    “新旧交接了是吗?有没有什么话要吩咐的?”

    “只要记住一件事。身为一个领袖,一举一动都是属下的信心依归,所以不管你遇到什么样的困境,都别再说你。不。知。道。”

    这显然是历代白家家主御下的经验谈,兰斯洛对于该如何回应,颇感到苦恼,在一阵思索后,他正起神色,直视对方的眼睛,传出这样的心语。

    “既然说一切由我来决定,那么我又为何要接下你这个包袱?白家也应该改变了,所以我的回答是……干你娘亲!”

    纯以心语的交谈,除了对谈的双方,就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在一旁的小草只是错愕地看到,兄长很惊讶地呆了一呆,跟着便好像很开心地大笑出声。

    “大哥!”

    不祥的感觉,在小草心头扩散,才唤出口,便听见笑声嘎然而止,兄长眼睛一闭,盘膝而坐的身体慢慢软倒了下去。

    “哥!!”

    急忙抢了上去,却已经被丈夫抢先一步,将人一把抱起,对己喝道:

    “别慌,你哥哥还有气,立刻把人带去太研院,也许魔法和医道都派不上用场,但我总觉得你哥哥会留下一些后着来自救……”

    这句话让小草心神一定,刚要动身,一道人影忽然拦在身前。

    “哥……”

    长兄已然倒下,忽然现身的是二哥白无忌。同样也是来迟一步的他,表情十分平静,却是万分具有压迫感地行到兰斯洛面前,将兄长的身体接过。

    “无论生死,我不会把大哥交给你们的,请你们从此把他给忘记吧!”

    在接过兄长的同时,白无忌将腰间的一个布囊交给兰斯洛。

    “这是大哥嘱咐我要交给你的东西,现在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第三章 雷因斯王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二月雷因斯象牙白塔

    对稷下百姓而言,这场决定内战关键的最后一仗,实在是打得莫名其妙,讲得夸张一些,就算是说一觉醒来发现内战已经结束,这样都不为过。

    所有人的记忆都是一样,听着亲王殿下的演讲,不知为什么忽然变得非常感动,开始挥手呐喊,之后就渐渐失去意识,待得清醒过来,只见自己与邻近之人手拉着手,城外则是喧哗鼓噪,一片黑压压的敌军没有攻城,反而个个跪地痛哭求饶,嘴里胡言乱语不休,嚷着白日见鬼,还有些疯得更厉害的,直颤抖着声音,说看见九头山一样大的巨龙朝天喷火。

    太过荒诞的胡言乱语,却又说得无比认真,让稷下百姓一头雾水,真是弄不清楚状况,不知道是哪边的人疯了?

    只是,在看到应该已经被轰成白地的象牙白塔,又完好如初地耸立原地后,稷下百姓还真是怀疑自己的眼睛有问题。

    “呵、呵呵,真是伤脑筋啊,身为魔法王国的国民,就必须整天和不可思议为伍吗?”

    “习惯就好。”

    对于情势一下子整个大逆转,稷下军民都是感到不能适应。不过,既然敌军也投降了,那就代表这场战争结束了吧?已经拖了两个月的战事,终于可以划上休止符,从今天起不会再被围城,也不会再被敌人射导弹进来,更不会有敌方首脑那样的绝世凶人,没事进城大肆屠杀。

    想到这一点,群众欢欣鼓舞,大声地叫好,纷纷把这场战役的胜利与荣耀,归之于兰斯洛亲王的武勋,为他毫无保留地献上赞美,认为都是因为他的努力,才终于打垮了敌人。

    在这个时候,才开始有人发现到,如果说战争已经胜利,那么己方最大的首领人物兰斯洛亲王殿下究竟去了哪里呢?

    不久之后,来自象牙白塔的长喇叭召集音,将稷下军民重新集合到王宫前头的大广场上,官方将要发表战后的宣告。

    站在演讲台上的,就是将众人引导向胜利的兰斯洛亲王…不,或许不能再称他为亲王,当雷因斯正统继承王嗣已绝,最大竞争对手也已倒下,再没有人能与他竞争的此刻,他理所当然地会登上雷因斯的王座,以王者之身,统治整个雷因斯,届时他就是兰斯洛皇帝陛下了。

    “各位雷因斯的子民,我的子民们,我是你们的王,兰斯洛,现在站在这里与你们说话。”

    和本日稍早的另一场演讲相同,兰斯洛的开头语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但在获得内战胜利,雷因斯内已无人能再与他抗衡的此刻,他所说出的话,就有着不同凡响的份量。

    激战之后立刻赶了回来,上衣早在战斗中碎得七七八八,来不及梳洗,仅是匆匆换了件衣服、披上一套披风,就忙着上台发表宣言,抚平百姓情绪,兰斯洛并没有做什么多余打扮,脸上身上仍有血迹,头发也乱如蓬草,不过,当他站上讲台,目光往下扫过数万群众,自然有一股掩不住的威势,慢慢地散发出来。

    人的威态并非空口说白话,而是在有实绩、实力之后,自然就能震慑于人的气质。以兰斯洛目前所建立的实绩与情势,他在台上说任何话,都不会再有什么人反对,而此刻也就是他好好利用这份声势的时候。

    只是,虽然记忆中亲王殿下好像刚刚做了一次很棒的演说,群众仍是有些迷惘,因为他们发现自己不太记得清那场演说的内容,眼前的亲王殿下虽然颇有统治者架势,但想到他过去的记录,却又不禁担心他会将这场演说又变为闹剧。

    群众的这些忧虑,兰斯洛都感觉得到。在开口说话之前,他略微侧过头,看着与自己一同列席在演说台上的亲友同志。

    因为妮儿与源五郎不在这里,自己的亲友其实没有多少人。枫儿坚持自己没资格也没必要出现在这样重要的公开场合,所以自己并没有勉强。

    独自一个人站在最左侧的,是妻子苍月草。出席这大有可能留名于史册的重要演说,她薄施脂粉,换上了一袭浅蓝色的套装,上身是白丝衬衫与外套,过膝窄裙勾勒出腿臀之间的圆滑曲线,是相当迷人的打扮。手上抱着一份资料夹,没有用秀发遮掩住的右眼,正朝自己投来鼓励的笑意。

    像今日这样的场合,本来该是由她穿着女王礼服,在演说台上发号施令的,如今却换上幕僚的服装,默默地站在一旁,她心中想必也是有些感慨。

    小草身后一尺外,是以白德昭大老为首的一堆文官。原本雷因斯宫廷派的有力大老,已在内战中给白起干掉,某些逃过一劫的,也在前次突袭太研院的攻击行动中,被敢死队杀入府第斩草除根,现在除了这名硕果仅存的白家长老,剩下都是一些不起眼的角色,先前龟缩不出,直到战争平息,才露面出来。只不过,战争后收拾残局的工作,还是非得*他们不可。

    右边的一列,是由爱菱所率领的太研院干部。俨然已经成为稷下新人气偶像的这丫头,金发梳成了一条长辫,穿着一套研究员制服的雪白长袍,肩上绣着代表她此刻地位的五条彩线,大袖飘飘,颇有几分大人物的架势,配上那副无框眼镜,确实是一副专业研究者的俏模样。

    前代院长白军泽听说已经主动递辞呈引退,表示要退休回家,种花莳草,这样一来,爱菱继任太研院院长已是笃定了。虽然颇难想像这丫头会居于高位,但瞧一众组员在她面前抬不起头的糗样子,大概不会有什么问题。当双方目光交接,这个有些迷糊的小师妹坦率地抱以一笑,充分表示了支持。

    这些就是自己成王后,立即可以运作的体制成员。如果自己一开始来到雷因斯时,就能照着源五郎的规划,直接继承一切,那么往后的一切混乱说不定就不会发生。只是,与其让一堆问题潜伏在体制中慢慢爆发,或许像现在这样直接在大破坏后建设,还比较妥当一点。

    在这个体制里,有一个人的存在显得特别刺眼,那就是自己的结拜义弟有雪。以大陆诸国的礼法而言,身为雪特人的他,本来没资格与其他人同台并列,终于因为自己在内战后发言份量大增,轻易解决了这个问题。

    在源五郎、妮儿都不能出席的此刻,有雪的存在,确实让自己感到一阵心安,听说这家伙前一阵子被派去进行外交,与那个巫婆华扁鹊在一起,想来真是倒了八辈子楣,此番能够活着回来,真是好狗运,等会儿演讲完毕之后,与他好好地喝一杯吧。

    目光由左而右地环移一遍,确认了这些人的存在后,兰斯洛回转过身来,先是深深地一记鞠躬,跟着,在全场静默中,他朗声说话。

    “相当抱歉,这段时间以来,让大家牵扯进这场战争,不过我们现在终于可以大声宣布,这场内战结束了,叛乱军首脑白天行被当场格杀,他手下的叛军干部,多数已经宣布投降,我们刚刚也接获各省将官归附的文告,雷因斯。蒂伦重归统一,战争不会再打下去了。”

    听见这个宣告,场中数万群众和正聆听这转播的雷因斯人都松了一口气,虽说兰斯洛赢了这场战争,但毕竟是只有稷下一城,若雷因斯各省不肯归附,那么兰斯洛势必还得大起干戈,无论是发动大军攻城,或是他自己以天位力量大开杀戒,都免不了许多死伤,更会把战争再延续下去,使雷因斯不得宁日。

    “既然已经结束内战,现在该是放下一切,重建雷因斯的时候。曾经参与叛乱军的所有将兵,我对他们的刑责既往不咎,希望大家能抛开成见,尽快把雷因斯的情势安定下来…”

    兰斯洛表情转为严肃,慎重道:“不过,请记住,这并不是妥协,以我现在的实力,我并不需要对任何人做出任何妥协。决定放过他们对我拔剑相向的罪责,这是王者的宽恕,希望他们懂得珍惜这份好运道,不要做出任何迫我毁灭他们的愚蠢事!”

    虽然没敢大声叫出来,但台下仍是有着一股小小的声浪在扩散。兰斯洛会一反开始时的和气,采用这样的高姿态,是他们没有想到的事,就连台上的众人也有些意外,爱菱甚至惊讶地望向小草。

    如果说有什么人够资格对兰斯洛的态度表示意见,那肯定是小草,只是,她微一沉吟之后,给了爱菱一个这样的眼神“你师兄已经击垮敌人,大权在握,现在的他,有采高姿态的资格,这是我们所不能阻止的”。

    “我个人并不喜欢无意义的杀戮,但如果这些杀戮是稳定大局所不可避免,我仍然是可以狠心去做,这是我的责任,你们要好好记住。”

    伴随着强势的语句,兰斯洛就看到底下群众露出惊畏的表情。在经过白起的大洗礼之后,所有雷因斯人都见识到一名天位高手肆无忌惮起来,可以造成多大的伤害,因此自己的威胁也就格外有力,毋须实际再动手见血,就足以深入人心。

    而得到了预期效果,兰斯洛巧妙地转变话题。要胜任王者之职,单是懂得杀戮绝对不配,自己也并不是为了要宣布杀人而上台说话的。

    “经过这场内战,我们损失了很多东西,雷因斯需要重建,但是重建之后的雷因斯,没有必要与从前一样。我与你们过去的女王是不同个性,所以也会有不同的作法,但基本上的目的仍是一样,那就是国家富强,人民康足,大家满意吗?”

    说到最后,兰斯洛露出笑容,更抓准时机振臂一呼。原本就没有太高的期望,现在听到他的基本目的,并非是什么荒唐无度的东西,群众心中稍稍一安,趁势大声叫好。

    “要让国家富强,我们必须有改革与调整。旧有的雷因斯体制有很多优点,但是也有许多地方太过理想化,不切实际。要让雷因斯比现在更好,就得要把这些制度打破,找一个更好的方法。”

    “革新与变法,需要时间、金钱与人才。我们是大陆上最悠久的文化古国,有很多杰出人才,但经过这场内战,大家应该发现到这样并不足够,我们还需要更多的人才来完成梦想。划地自限,只会导致败亡,因此我决定要大量引入外族人才,而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破弃国内歧视外族的不良风气,我会正式立法,保障他们的权利,让外族人能放心地在雷因斯工作与生活,详细条文会在讨论后决定…”

    若在数月前,即使是雷因斯女王也不敢做出如此宣告。想要在政治体制上做出如此根本性的改变,可能会遇到的阻力,光是想一想就足以令人手足发软。但现在却不同,可能造成强大阻力的人或团体,都在内战中受到重创,加上民气已变,人心可用,当兰斯洛觑准局势将这些政策提出,能够当场拆他台的反对势力目前根本就不存在,因此群众在些许惊愣后,纷纷鼓掌起来。

    贤者之徒果然是不一样,本来还以为他会大放厥词,像一些荒淫帝王掌握大权后,立刻宣布要增建皇宫、广纳妃妾,这样的命令并不稀奇,至少每任艾尔铁诺皇帝登基都会干上一次,不过,兰斯洛现在下达的命令却有意义得多,加上这确实也是大势所趋,群众在些许静默后,开始表示支持地鼓起掌来。

    而之后兰斯洛滔滔不绝地发表了许多登位后预备的改变,虽然说不见得有什么新意,但也都是稳扎稳打的可行政见,显示这位日贤者传人并非是个没脑子的草包。让这样的人为王,未来雷因斯虽不敢保证会更好,起码不会比艾尔铁诺差,即使这些点子是出于他身边的幕僚,能够充分使用这些幕僚的他,对雷因斯的将来也是一种保障。

    台上的太研院干部们,议论纷纷地看着爱菱,均是为着亲王殿下的表现感到讶异,原来只要肯做,这男人也是可以做得有声有色的嘛。承受着他们的目光,爱菱对师兄的漂亮表现感到骄傲,却把视线望向另一侧的小草,暗暗夸赞她写了一篇很棒的演讲稿。

    却也只有小草才知道,兰斯洛此刻所言的每字每句,都纯出于他本身,与自己毫无关系。

    看着自己丈夫的背影,小草不自觉地将手中宗卷夹抱得更紧。昨夜听他委托自己准备这一大堆雷因斯王室演说的必备器材时,心里就觉得有些奇怪,特别是那时候丈夫的眼神、语气,和过往有些不同,让自己有一种看不透的感觉,当时还以为可能是错觉,但现在看他这样站在台上,那种感觉却只有更强。

    无疑地,丈夫正在转变中…

    和初入稷下时相比,现在的他全然判若两人。在雅各城时,他那夺城宣言的行动虽然说是霸气十足,但却不是什么深思熟虑之下的后果,说穿了委实不值一哂。

    但此刻的他,一面沉稳地说话,一面露出笑容,在适当的时候挥手,作着最能发挥他说话效果的肢体动作。他脸上的那种笑意,不是因为开心欢喜而发出的笑容,而是洋溢着一看就让人觉得很放心、很值得信赖的诚恳感觉,配合着他言词中的霸气与威势,一下子就深入人心。

    而这个笑容…应该是装出来的,因为自己以前天天在做同样的事,所以立刻就认了出来。

    如果说几个月前演讲台上的兰斯洛,是毫不顾忌地将自己的真性情表露,作着虽然蛮横疯狂,却绝对忠于自己的动作,即使他不喜欢台下的这些人,也仍然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表达出来;那么,现在的他就是学会了隐藏自己真心,用着种种手段,去掳获这些将成为他子民的人的支持。

    这想法是有依据的,因为自己看得出来,丈夫正巧妙地移转话锋,一下威吓、一下施恩,先是让人不敢反抗,又让他们渐渐觉得这些措施与他们的利益并不相违,消弭了群众的反对心态,虽然未必是支持,但起码不会有反抗。

    一位伟人曾经提出这样的理论,一百人当中的一个人,无法产生什么影响,但同样的比数,换成一百万人中的一万人,却有可能发挥影响整个团体的力量。丈夫无疑就是掌握到了这个道理,在取得稷下人民支持的同时,去稳定整个雷因斯。

    底下的群众并不知道,虽然态度变得和善,但和两个月前相比,在台上这男人的心里,他们的地位更低了。以前是因为将他们当成一个平等的对象,想争取他们的认同,所以兰斯洛真心真意地表露最真实的一面,但现在,他仅将底下这些人当作一个用来操控、被统治的对象,没有必要与他们真心以待,只要让他们照自己的意思去作就行了。

    丈夫是为什么产生这样的转变,自己不知道;这样的改变是好是坏,自己也不敢断言,因为政治就不是一件单凭理想可以处理好的事,和仁爱百姓的心地比起来,治理国家的能力更为重要;人民虽然喜欢会为他们着想的君主,但最后仍会选择有能力把他们带往富强康乐的君主。

    心性与能力未必相符,这是很现实的一件事,几千年来被大陆人民尊为理想政治典范的雷因斯王家,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个道理。有仁民爱物的心肠,却没有付诸实现的能力,到了最后反而会被愤怒的人民所唾弃,而由虽然视百姓如敝屣,但却有能力捍卫国家,让子民不受伤害的君主脱颖而出。倘使这样的王者又懂得塑造形象,显露出一副亲民的样子,那就是最理想也不过的专制政治了。

    这是雷因斯代代秘传的帝王学,以丈夫的个性,小草觉得他很难理解这样的道理,甚至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懂。然而,他现在却将那里头的诀窍掌握得淋漓尽致,一下糖果、一下鞭子,刚柔变换之间,越来越多的群众改变了表情,用一种佩服的表情,凝视着这位新任雷因斯统治者。

    统治者要作的,仅是这样就够了,接下来将政策付诸实现的工作,是慎选人才,将实务工作交付下去,换言之,也就是自己的工作。问题是,富国与强兵往往脱不了干系,当他整顿好雷因斯的局势后,会想要作些什么呢?

    “将雷因斯带往富强之路,是我不能推卸的责任,然而,我却无法承诺把和平带给大家,因为这就是一件我不能忍受的事。”

    在一段连续说话,将群众情绪带往高潮后,兰斯洛忽然扔下这样一句强烈暗示战争的话语,全场喧闹刹时静了下来,人们担心地望着台上的他,担心是否压抑之下的真面目终于露了出来。

    自己的命令受到怀疑,兰斯洛本可以用天位力量压下反动,强迫底下的群众服从,但他没有,因为一件肯定会耗时良久的事,不先取得群众支持是不行的,这不是使用鞭子的时候。

    在群众眼前,这位自演说开始以来就一直采高姿态的新任君王,整个强霸气势忽然消失无踪,只见一抹极为哀伤、愤慨的表情,在他面上出现,一双有力的拳头亦握得死紧,似是在忍耐着内心的激动。

    “我与艾尔铁诺之间,有着一段仇恨,但我不能为了私怨而牵连到我的子民,不过,当我知道真相之后,我感到非常地愤怒,艾尔铁诺…真的是太可恶了!”

    兰斯洛拿出了一个布囊,随手一抖,布帛碎裂纷飞,露出了里头的东西。较为前排的群众立刻发出惊叫声,那赫然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熟悉的面容,虽然不知道名字,但不少人仍是认了出来,这便是日前以导弹对稷下大洗礼、在内战中造成无数死伤的那个冷血凶手。

    “我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是什么,从他展露的武功看来,似乎是白家的叛徒,但在我刚才亲手将他败杀之前,他曾经亲口招认自己是受艾尔铁诺军方委派,前来我雷因斯挑拨破坏的间谍,换言之,掀起这一场内战的主凶,就是艾尔铁诺军方!”

    “艾尔铁诺军方利用子民们对我的不信任,派出不少间谍潜入国内,挑拨野心份子掀起内战,而他们则预备大军,等到我们因为内战而元气大伤的时候入侵,一举灭我雷因斯。最明显的证据就是,艾尔铁诺的军队已经朝雷因斯出发,若非我派人镇守北门天关,这些侵略者现在早已杀入国内了。”

    这段话立刻在人群中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不管从哪方面来看,这都是太过令人震惊的一个消息。在雷因斯境内爆发的内战,居然是艾尔铁诺军方在背后操控,这委实是太过不可思议了。

    不过,震惊之余,却好像有那么一丝丝的合理性。首先,以雷因斯人的自视之高,确实也对艾尔铁诺人没有好感,觉得他们是一群只会玩弄阴谋诡计而壮大若斯的鄙夫,一直以来就对雷因斯意图不轨,如果说会趁着女王驾崩、正统王嗣断绝时,想要一举吞并邻国,那是一点也不值得意外。

    甚至,就如众所皆知的,莉雅女王驾崩,是被花家的阴谋所害。说不定这一切事情,都是艾尔铁诺为了并吞雷因斯所策划的阴谋。

    另外,这两天一直也有消息传出,说白天行在军中已然失势,大权为一名身份隐晦的外人所篡,而这人手段狠辣之至,弄得大军离心,要不是强自以血腥统治镇压住,整个军队早已一哄而散。假使说这人目的是夺权,那没道理用这么差劲的手段,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是奉命来此进行破坏,所以行事才如此倒行逆施。

    “要让国内有好的发展,和平而稳定的环境是必须的,身为领导人,更不应该擅起无名之师,但是有些事情是不可以忍耐的,对于那些阴谋颠覆我雷因斯的野心家,如果我们这么姑息了,那又要怎么对在这场内战中殉难的无辜死伤者交代?”

    “如果没有这场内战,很多生命都是可以不必死的,想到他们的伤亡,我…无法宽恕这样的艾尔铁诺。我的子民们,你们能做得到吗?忘记在这场内战中殉难的亲友们,让他们冤屈地在冥府不能瞑目,让艾尔铁诺的阴谋家为此而耻笑我们,把我们当作好欺负的笨蛋,这种事…你们能够忍受?

    能让它一再发生吗?“

    当然是不可能的。受到这段再明显也不过的挑拨影响,底下群众的情绪整个沸腾爆发了,在整个内战中受到最大损伤、对战争最是记忆深刻的,就是稷下军民了。大洗礼中的恐怖景象,现在仍深深印在他们脑内,许多人至今仍为着亲友猝逝、家园骤毁的血腥景象,由梦中吓醒,这份灾难幸存者的伤痛,不是外人能想像的。

    “子民们,让我听见你们的心声!让我听见你们的愤怒!我们雷因斯人绝不是任人欺侮、摆弄的弱者,现在你们把这句话大声地告诉我!”

    被兰斯洛这样一喝,好不容易压抑下来的情绪重新爆发,人人愤怒地大叫、高喝,纷纷嚷着绝不能放过阴谋者、定要艾尔铁诺血债血偿,以抚慰死难者的亡灵。整体情绪流向澎湃得令人吃惊,几乎就要酿成暴动了,即使有人对这样的发展感到不妥,值此民气愤慨的场合,也绝不敢说出来。

    尊重民意,其实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当今大陆诸国中,得到贤明称号的雷因斯,该是最偏向专制与民主并存的开明体制,也因此,雷因斯帝王学中一向很懂得操作多数民意来抹煞少数…

    “很好,我听见了你们的心声,我非常地欣慰,因为我的子民就是一群有志气、有出息的人,不是任人欺侮、忘记同胞死难冤屈的懦夫。你们的控诉我接下了,身为你们的领导人,我会为你们讨回公道的。”

    完美的转折,兰斯洛让场面气氛稍稍冷却下来,不让可能的暴动发生,却又妥善地保留了民气。

    “但是,艾尔铁诺很强大,背后更有白鹿洞撑腰,要向他们讨回公道,目前我们的力量并不足够,所以请子民们助我一臂之力,大家齐心让雷因斯强大起来,期待未来有一日,能够伸张我们的正义与公理!”

    朗声说着充满气势的宣告,兰斯洛手上施劲,将那颗以太古魔道技术整容制造的人头爆成血雾,在群众欢呼声中,完成毁灭证据的手续。

    “为了表示我的诚意,为了减轻子民们的负担,更早一步让理想实现,在我任内,雷因斯永不加赋!”

    先是听见领导者体贴自己的伤痛,明明是局外人的他,竟表现出一副比任何雷因斯人更愤慨不甘的样子,群众已是极为感动,再听说他宣布了永不加赋税的德政,一下子,兰斯洛就建立了崇高的形象。

    演说至今,整体气氛已经十分成功,然而,兰斯洛还觉得不够,他还有最后一步,让效果升到更高。

    “看到我的子民们不再对我有误解,我十分欣慰,然而,我也感到很哀伤,因为我之所以能拥有今天的一切,都是因为我亡妻莉雅的帮助,多年以来,她一直默默地在支持我,而在我功成名就的此刻,却无法与她分享,这就让我非常地难过,而为了将我拥有的一切荣耀与她共享…”

    一直沉重的语调,说到这里更是整个低了下来。下方群众都感到期待与好奇,以他们所知,这个男人在比武招亲获胜后,应该只与莉雅女王有过一晚的情缘,但听他此刻所说,双方竟似相识多年,而且彼此间情谊甚笃,看他这样深沉哀痛的表情,实在难以想像他有这样铁汉柔情的一面。

    但他要如何分享呢?追封妻子为后,再赠与一连串的荣耀封号吗?如果是一般状况,这自然是光荣,但他的妻子可是雷因斯前女王陛下,任何追封都是降级,反而会变成侮辱啊…

    “我将以她的姓为姓,从此刻起,我的名字就是兰斯洛。苍月,史书上有关我王国的称号,就是雷因斯的苍月王朝,让天上的她同样分享我的荣耀与成就!”

    听到本来这么重自我尊严的一个大男人,做出这样的决定,稷下军民都感受到他的诚意,不再记得他的异国出身,而是真正将他当作一个雷因斯人来看待。

    “欢呼吧!子民们,在登基典礼之后,我将为王,但由现在起,大家就可以开始准备,我们共同迎接一个崭新而有朝气的雷因斯吧!”

    整场演说,至此达到最高潮,在最亢奋的气氛中落幕,不管从哪方面看来,兰斯洛都成了大赢家,整个扭转了过去在雷因斯人心中的恶劣印象。

    而看着他张开怀抱,似乎在享受这数万人狂呼鼓舞的澎湃感受,站在他背后的小草,心头五味陈杂,满是说不出的复杂感觉。

    如果是平常…或者说是以前的兰斯洛,是绝对不可能这样做的。纵然深情,他也只会藏在心里,因为仅属于两个人之间的情感,没有必要显诸他人,所以刚才在台上表现出来的种种,只是演技,不过不是单纯的演技,而是利用内心实际情感表现出来的动人演技。

    无疑地,他把这出戏演得非常成功,因为不只是台下群众,就连台上的这一票文官也同样感染到里头的气氛,就连小爱菱都不住拍掌叫好,显然并没有多少人能看出他的反常。

    这也难怪,因为能弄清楚内战中所有来龙去脉的人,根本就没有几个,现在被自己丈夫这样倒黑为白地说了一堆之后,不但成功解决战后追究责任归属的问题,还凝聚起民气,顺道也将兰斯洛自身的声望冲到最高。可以想见,即使兰斯洛之后有什么行政错误或不当政策,在为了“远大目标”而奋斗的前提下,雷因斯的军民都会忍耐,这样就更方便他为所欲为了。

    如此杰出的策略,纵然是自己费尽心思,恐怕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方法,实行上也未必能达到此刻的效果,说起来真是让人甘拜下风。不过,他是什么时候这样会用计的呢?别说使用策略,就连动脑筋深思事物都很难得的丈夫,是怎么想出这些方法的呢?

    这样的计策与手法,不像是他的风格,倒很像是…大哥的作风。

    事实上,从这角度看过去,那个背影还真像是大哥。恍恍惚惚,分不清这个男人究竟是谁,彷佛真是白起哥哥站在那里,以他一贯的冷酷作风,计算着台下群众的反应,然后针对这些情绪波动,设计做出最适宜的反应,然后得到最丰盛的成果。

    一切也没有超出计算,一切也被掌握在手中。能有这样的气质与心计,丈夫从此有了足以与强悍力量匹配的头脑,不再是一个只懂得打家劫舍的强盗头了,然而,这样的改变,真的是好吗?

    迎接着万众高呼,兰斯洛蓦地回过头来,向妻子亲腻地眨眨眼睛,像是在说“嘿,你看我干得不错吧”,里头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丈夫能在这样的场合,仍记得自己的存在,又第一个让自己分享到他的成功与喜悦,这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然而,迎着他的笑容,小草却无法很坦率地给予回应,只能有些心怯地报以一笑,捧在臂弯里的档案夹,被抱得死紧…

    这一幕群众欢欣鼓舞的景象,透过太古魔道与魔法技术的转播,传往全雷因斯。而在新成为雷因斯边境领地的北门天关,源五郎以极冷淡的表情,缓缓切掉了眼前的水镜萤幕…

    “老大,你真是干…得好啊!”

    本来应该是夸赞的语句,在源五郎低沉的嗓音中,听来已近乎是叹息。

第四章 战后新局

    “当初你说要时间考虑,那么,你的决定是什么呢?”

    “我觉得……我没有办法答应,即使是二师兄你的提案,我也没办法这么轻率地就答应。”

    隔着水镜,这对月贤者座下的师兄妹再次碰头对话。彼此都在白鹿洞受过良好的教育,在应对上的礼仪毫无缺点可挑,但似乎也是因为这样,两人的对话听来很生疏,没有师兄妹间的亲昵与热络。

    在水镜的一方,是人在海牙元帅府的周公瑾。近月来海上事故不断,邻国的船舰源源不断地开来,态度嚣张跋扈,颇有挑起战争的意思,似乎是宿敌绢之国的司马仲达,趁着国内局势稍定的当口,兴兵东来,打算掠夺海牙丰富的物资,填补绢之国因为长期战争而造成的经济缺口。

    这样的情形,过去早就不知道在海牙近海上演过多少次了,根据惯例,通常都是公瑾准备好大量物资,赠送给对方后,让敌人主动退兵。尽管这么做有些没面子,但对方并非易与之辈,考虑到爆发中等规模以上战争的后果,用一些农产品换

    得和平,是很划算的处理法。在动辄就牵涉万千生命的战争里,实际效果远比尊严来得重要……

    从青楼信使手中,读完了兰斯洛在稷下演说的全文,公瑾便明白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敌人已经明显的表示出今后方向,并且整备资源,要先下手为强,时间已迫在眉睫。

    虽然可以不用与邻国开战,但公瑾却无法离开海牙。绢之国的司马仲达可不是善男信女,尽管身为当代名将,但却从不是那种一诺千金的忠义之士。合约的订立,只奠基于彼此相忌惮的实力,若是公瑾贸然离开,大军乏人指挥,归航中的绢之国舰队随时会调转头来,趁主要敌人离开根据地的良机,把包括海牙在内的西方国境掠夺一空,破坏惨重。

    也就是为了这理由,饶是挂心于艾尔铁诺另一侧将爆发的战事,公瑾却无法分身赶去。其实或许这样比较好,因为公瑾也知道,以花天邪的骄横性格,绝不可能让人分享指挥权,如果自己真的到了玄京,只会造成更多的猜忌与心结。

    自己派出去的得力部属,花残缺、郝可莲,武功虽高,人也够机灵应变,但偏生就不是将帅之才,要与敌人打天位战,自然是游刃有余,不过要在行动上配合战场局势,做出最合宜的决定,这点就非他们所长,而在自己不能离开海牙的情形下,只有让师弟妹中最具军事才能的紫钰出马,才能提高胜算。

    为了这点,二十多天之前,公瑾就一直试着与紫钰联系,但自从基格鲁招亲之战结束,紫钰就回到故乡升龙山,闭关思悟,要找她并不容易,就连上趟预备在晚宴上刺杀兰斯洛时,都无法与升龙山上的她取得联系。

    看得出来,自尊心极高的她,是不愿意担任这种黑暗层面的刺杀工作,所以才刻意不予回应。考虑到这一点,这次是以陆游代理人的身份,先以水镜联络龙族的长老们,再由他们转传讯息给闭关的族主。

    “你不能答应的理由是什么?我希望能了解一下。”

    对于紫钰的拒绝,公瑾是有些讶异的。自从得到神药,治愈本身顽疾之后,紫钰便对恩师陆游非常感激,完全尊重来自恩师的每一个指示,从不违逆,也对代表恩师的二师兄敬重有加,甚至因此强压下自身的武者尊严,在不公平的情形下动手,于枯耳山上消灭四十大盗一党。

    以这女子的自傲与自尊,这种事可以说是莫大屈辱,但为了师父与师兄,她仍是将这份耻辱承担下来,既是如此,为何现在又会拒绝这个再正当也不过的要求呢?

    “首先,我觉得有点疑惑,紫钰并不想怀疑二师兄,不过……这真的是师父的意思吗?帮助花家进攻雷因斯,这样做有何意义?”

    坐在一张茶几之前,桌上新烹的香茗散发袅袅热烟,紫钰穿着一身紫色衣衫,朴素的长袍上没有多余纹绣,长发也仅是简单地用丝带在脑后束成一束,作着男子打扮。

    继承龙族族长之位后,因为意识到自己的责任之重,又不希望被族人看不起,紫钰便一直作着男子打扮,只是,本来秀雅无双的容貌,即使未有梳妆,仍是美得让人惊叹,这点就让刻意遮掩自己丽容的紫钰感到不悦。

    “如果你对我的话有所怀疑,可以在赶往北门天关前回一趟白鹿洞,直接向师父查证,我相信你不会听到其他答案。”公瑾道:“至于进攻雷因斯的理由……几日前那个强盗头发表的宣告,相信你已经知道了,对一个明显表露出敌意的敌人,先发制人是很正常的手段。”

    “即使是这样,但以花家本身的作为,实在称得上祸国殃民这四字考语,帮助他们攻打雷因斯,我看不出这样对大局、对白鹿洞有任何好处,说得明白一点,这根本是不义之师,我不打算让我自己、让龙族与不义污名划上等号。”

    “可是,辅佐艾尔铁诺,是白鹿洞既定的政策,纵然花家不好,我们也应该先铲除了雷因斯的障碍,再回过头来整治艾尔铁诺本身的问题啊。

    政治与战争这两个课题上,有很多地方不能单是讲书本教条的……“

    “那我们就不讲信念,讲实际状况吧。从二师哥你给我的资料来看,以这样的实力进攻北门天关,胜算连五五波都不到。花家引以为傲的骑兵队,短时间内重建不起来,就算还能保有当初的实力,北门天关位处狭窄山道,不利骑兵队攻击;更何况花家子弟如今士气低落,不是开战的好时机。这些还只是一般的评估,没有把五色旗的特异性算进去,在恶魔岛上两千年,完全没有相关资料,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是一支怎样的部队,敌我状况不明,这样也能开战吗?”

    紫钰摇头道:“在最关键的天位战上,二师兄的部属诚然不弱,但也算不上现今小天位的一流人物。敌人一方,山本五十六倒还容易解决,可是另外那一个…”

    停口不语,紫钰对源五郎委实忌惮甚深,这人无论心计、手段都极为厉害,自己更欠他一份人情,如果没有他,在那次与天草四郎相遇时,除了自己,在场的所有族人都没有办法生还升龙山,单是为了这个,自己就不便与他交手了,加上事后一直见不到恩师陆游,得不到证实,若他真的是恩师大弟子,那自己怎样都不便介入他与二师兄的斗争。

    “你分析的道理我很明白,但也正因为这样,我才需要你的援手。五色旗若真有传说中的强横,大陆兵种中能与他们对抗的,也只有龙族的龙骑兵,居高临下,不受地形障碍地直击北门天关。”

    公瑾道:“而有你亲自压阵,凭着你的武功,我们可以很轻易地在天位战中取得优胜,届时双管齐下,攻破北门天关就易如反掌了。”

    为了避免刺激到师妹的自傲,公瑾只强调她的武功。事实上,把胜算放在个人能力上,并非公瑾的作风。以多击少,凭着己方的人数优势,稳扎稳打地击溃敌人,这才是他要请师妹出山参战的用意。

    “……北门天关一战若胜,操纵整个战局的你,必然名满天下,连带重振起龙族的威名,这不是你一直期盼的事吗?我相信对你、对你的族人来说,这都是一个很好的机会,错过了这次,当整个大局稳定下来,龙族就再也没有介入人间界的好时机了,身为族长,你能坐视这种事的发生吗?”

    重振龙族的声望,这是紫钰治愈自身顽疾,就任龙族族长后一直在努力的事,也是当初她应师兄之请,出马歼灭四十大盗的主要理由,现在公瑾旧话重提,应该是一个最有力的诱因。

    只是,与前几次不同,听完这段话的紫钰,并没有什么激烈反应,仅是静静地摇了摇头,嘴角微微笑了起来。

    “为什么笑?”

    “师兄,这几天我一直在想,龙族有必要介入人间界的事吗?像这样应该只属于艾尔铁诺与雷因斯。蒂伦之间的事,龙族有必要去淌这样的浑水吗?”

    听到师妹这样犀利的回应,公瑾再次感到讶异了。紫钰说的并没有错,甚至是他早就这样想的事,问题是据他所知,以女子之身就任龙族族长,开族中未有之先河的紫钰,受到长老们很大的压力,要她有所建树,再振龙族的无上荣光,这才带领族人涉足人间,给了旁人利用的机会。那么,她现在为什么会这样说呢?那些长老们改变主意了吗?怎么想都不可能。

    无法肯定心中的疑虑,公瑾决定再试一试。

    “师妹,你这么说真是让我感到讶异,雷因斯与艾尔铁诺的斗争,也许是一件俗事,但是如果让一名强盗头统治雷因斯,必定会荼毒百姓,进而牵扰大陆诸国。

    龙族的存在,不就是为了铲除奸邪吗?放任邪恶势力不管,这不是以正义自居的龙族应有作为吧?“

    对于深信龙族存在所代表之正义的紫钰,这番话就应该能挑起她的激烈反应。

    然而,当公瑾义正严词地把话说完,水镜另一方的紫衫美人却没有任何回应,连情绪波动都看不出来的冷静淡然。

    “正义这个东西,是唯有在与相称实力共存时,才有它的意义,没有实力做支撑的正义,对己对人都很危险。”

    秀雅容颜浮现一抹自嘲的苦笑,紫钰摇头道:“我这样说,我的族人或许无法认同,但以我的眼光来看,长久以来的封闭自守,对龙族的伤害太大了,在追上这一段差距之前,贸然让我的族人出动,太危险了。”

    前次下山的经验,让紫钰有着很深的感慨。多少年来,龙族一直是无上力量的代表,不但族人勇悍,配合飞龙的骑兵队傲视天下,身为二圣之一的龙族族长更几乎可以说是无敌的存在。这是所有龙族人都相信的事,从小时候起,自己也不知听长老们说过多少次往昔龙族的光荣事迹。

    一群人躲在山里幻想,多夸大也无所谓,但当下山面对现实,过去的荣光并不能为今后命运提供保障,紫钰很快就体认到,历经数千年的闭关自守后,龙族已经和外界彻底脱节了。对上飞龙骑士团,区区几十名盗贼竟仍有顽抗之力,而若非事先以卑劣手段下药,与拥有叁名天位高手的四十大盗硬碰,飞龙骑士团说不定就要在这出世第一仗吃上大亏。

    这个想法在不久后变成了现实。因为意外撞上一千七百年来的世仇天草四郎,随己下山的飞龙骑士团遭到严重损伤,在这绝顶强人的神剑之下,飞龙们根本发挥不了作用,只有败退的份。而自己所苦练的龙族神功、白鹿洞武学,甚至连天草四郎十招都接不下,严重打击,一次摧毁了自己过去深信不已的梦想。

    龙族武学不是最强的吗?自己不是有着万中难寻其一的练武天分吗?

    文武双全的成就,不仅是族中长老,就连恩师陆游都赞赏不已,认为只要循序渐进,兼修两派神功的自己,武学境界将更在恩师之上。对于这样的赞许,自己一直努力地要将之实现,因为拥有优异龙血的自己,没有理由会输给普通的人类。

    结果这个信念才一出世就受到动摇。如果是素以惊才绝艳闻名于世的李煜师兄也就罢了,一个粗鄙肤浅的强盗头,居然能临阵领悟天位奥秘,更挥出连自己也心惊不已的一刀,之后更有无数强人,像那个诡秘莫测的源五郎,就以他出色的智谋与武功,完全将自己玩弄于鼓掌之上,而在天草四郎之前,自己就像个学步孩童一样软弱无力。

    太过漫长的差距,纵然自己能克服打击,一时间也难以摆脱那种无力感,为了让身心有个静思的空档,自己回到升龙山,在族中长老的帮助下,重新锻练更深一层的龙族神功。本意是让自己有个集中努力的目标,结果一段时间修练下来,功力赫然比预期中增强更多,脑里思维也清明不少,更出奇地有了一些莫名疑虑。

    或许也就因为这样,此番与二师兄会面,才能平等地与他对谈,没有像过去那样一开口就被他压倒,模糊了本来想法。

    “我可以感觉得到,在师兄你的计算里,有一些我还看不透的必胜策略,可以大大提高胜算,可以请你把这个策略告诉我吗?”

    “……”

    “不能吗?那我就必须慎重处事了。攻下北门天关,实际得到利益的是艾尔铁诺,我可不能让龙族随人利用啊!”

    “既然你认为闭关自守是龙族衰弱的原因,那为什么现在又做这样的决定?实战是增加历练的最佳捷径,而且,要重振龙族荣光,就不该错过这一次机会,难道你要让龙族威名就此沉寂?或者说……你是被天草四郎和那个强盗头给吓怕了?”

    “不错,对于天草四郎我确实是有着惧意,以我们的实力差,会感到畏惧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难道二师兄你不会吗?要重振威名,并不一定就要直接参与战事,而且我近日慢慢能理解祖先们的用心。龙族不参与世间俗事,是有道理的,不过……我倒是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二师兄你一直在用言语激拨于我?这样不是师兄妹的相处之道啊……”

    对于公瑾的激将,紫钰的态度出奇平淡,全然不为所动,这让公瑾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一个想法开始在他脑中出现……

    “还有一件事情我觉得很奇怪。最近我偶尔会回想到以前的事,说来真是可笑,我记得……我以前好像很不喜欢二师兄你的。”浅浅微笑,紫钰道:“二师兄,为什么我以前会这么不喜欢你呢?”

    同样的一句话,上次由紫钰口中说出,是她服用了由公瑾亲自送来的九天冰蟾,治愈自身顽疾后,向师兄道谢时的感叹话语;但这时再次说出,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意味。

    没有那种真诚的谢意,语气中充满明显的揶揄、疑虑,仅仅一步之差,就要提升成敌意了。两年来一直相处“融洽”的师妹,忽然有此转变,这点就让公瑾感到意外,也明白从此刻起,眼前的女人不再是一个可以轻易操作的对象。

    特别是,自己刚才用一些听来很愚蠢的论点,试着打动她。这些论点虽然很傻,但对以前的她绝对有效,却不知为何完全产生不了作用。

    为何会这样?看她的一举一动,隐约便有着当年的气质,难道是被封锁的记忆开始松动了吗?

    这不太合理,白鹿洞的东方仙术没有那么好解,当初又下了重手,除非有仙术高手协助破法,不然是没可能凭自己力量解开的。考虑到其他的可能,比较合理的解释是……

    一个念头闪过,公瑾眼中出现了了然之色。

    “小师妹,你最近在练什么功夫?”

    紫钰没有回答,眼神中却绽放出一抹笑意,一种好整以暇、彷佛掌握到敌人破绽的淡淡笑意。师兄会有此一问,可见事情是有些古怪的,虽然不知道他在隐藏些什么,但是自己往后对他是应该稍有提防,说到底两人也属不同立场,可不能让他把龙族当成自己的私人兵团啊!

    师妹目光中所流露的讯息,公瑾当然捕捉得到。当心中隐隐感到一阵满意,连他自己都有些讶异。只是,如果欠缺了龙族的助阵,他所计画的包围网就会出现破绽,为了消除这个破绽,现在只好使用第二样策略了。

    使用着东方仙术的一个小技巧,一个讯息迅速地发送了出去,传送给另外一批透过水镜旁观师兄妹两人谈话的人,示意他们可以采取动作了。

    在东方仙术上的修为远远及不上师兄,当紫钰的天心直觉告诉她有些事不太对劲,已经晚了一步,错失了反应时间。

    “族主,我等有事求见。”

    一个声音自门外响起,紫钰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她与公瑾谈话的地点,是龙族族主处理事物的书房,外人不得擅自*近,更何况是在这样的密谈时间,外头警卫的侍从不可能会随便放人*近,唯一的解释,就是来了龙族的长老,事实上,单从这声音,她就已经认出来人是龙族目前叁位长老中的慎思长老。

    自从前任族主亡故,在紫钰接掌龙族大权之前,是由叁位长老联合打理族中大小事务,即使如今紫钰已经接掌族主之位,叁名长老仍是拥有很大的权力,从旁协助族主。

    素来敬重族中长辈,紫钰不敢怠慢,结束与师兄的通讯,匆匆来到屋外,想看看慎思长老在这巧合的一刻来访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想当然尔,此事必然与二师兄有关,他不是一个会这么就放弃的人,自己既然拒绝,他定会另谋计策,不过,他反应竟是如此之快,倒是出了自己预料。

    一阵犹豫,紫钰叹了一口气,伸手将门推开……

第五章 稷下淫贼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二月雷因斯稷下王都

    虽然还没有举行登基大典,但兰斯洛继承雷因斯王位已经是肯定的事。

    因为这场演说,他的形象与声望攀升到最高,几家以前专门拿亲王殿下丑闻为卖点的媒体,在幕后大老板的示意下,顺水推舟,以“新任国王陛下为死难百姓哽咽落泪”的绘像为封面,展开一系列的炒作报导。

    情形可用一夕变天来形容,几天之内,在重新复现的象牙白塔内,就涌进了大批的仆役与警卫,很熟练地各自回到岗位上,开始执行任务。整齐庄严的景象,与兰斯洛初入象牙白塔时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仆役们的回流,可以说是因为兰斯洛演说的影响,然而这么有组织性的集体复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有心人士在幕后运作的结果,特别是当宫内仆役的负责人,向小草报告府库用度一切无碍,另有数大车金银正在搬运入库时,小草就知道,掌控雷因斯整体经政网的白字世家,已经用实际行动表明了支持。

    只是,她却没有可以道谢的对象。自那天分别之后,二哥白无忌目前不知所踪,据说也没有到太研院去过,几个他习惯会去的落脚处也不见人影,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打算。

    白起哥哥……小草并不相信他会就这么死了,虽说那时他受的伤足以致命,但以前他已经有好多次超越死亡,从必死的重伤里活转过来,更何况,自己还有很多的话想要对他说,他怎么能就这样死了呢?

    要知道大哥现在的情形,就必须找到无忌二哥,但目前别说找到他,就连自己丈夫都变得行踪不定。

    连续几天都早出晚归,全然不告知去向,把繁重的整顿工作全丢给自己,被问起时,也只是神秘地笑着。

    “你就再忍耐一下吧!我在想办法啊,只要再忍一下,你的工作就可以减轻了。”

    这样的回答,自己当然不满足,但是要继续追问时,却被他把话拦住。

    “小草想见哥哥不是吗?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完成你的心愿的。”

    之后他就一溜烟地跑走,完全让人猜不透他在打什么主意。

    稷下城内的整建、修复工程,雷因斯各省的统合,经济、政治面的联系,将散失的人才重新召回,一一任命给予新职,这些都是新领导人的工作,而理所当然,兰斯洛是胜任不来的,所以他一反演说时的热情,把工作全丢给妻子,自己不知跑去何处,执行他所谓“王者的任务”。

    整顿工作千头万绪,在这样的情形下,就算是小草这样的文书能手,也给闹得天昏地暗,日以继夜地与公文堆奋战,若非旧时行政体系的人才,在白德昭的号召下快速回流,要毫不拖延地处理这些工作根本不可能。

    民间也主动配合,给这些忙碌的工程队送茶送水,予以各种协助,还因为兰斯洛先前永不加赋的承诺,百姓因此担心延误整建进度,有人发动募款行动,让许多金钱、物资,快速地涌入象牙白塔。

    救国救民的口号,喊得震天响,激昂热情之下,好像不肯全心爱国就是种罪恶。只是,在这样忙碌的气氛当中,仍有人恍若未觉,在稷下一角过着颓废堕落的享乐生活。

    “嗯……再用力一点……再……多用力一点……”

    “这样还喂不饱你?你这个好色的小淫妇……”

    阵阵放荡的低喘、呻吟声,在屋里不住回响着。地点是一间书房,整体布置得相当高雅,各种华贵的古玩摆设,墙上还挂着多幅由稷下学宫致赠的名画,显然书房的主人非但是富豪,而且身份还极为尊贵。

    但在这文雅的书房里,趁着男主人不在,一对男女藉机进行着睽达数月后的热情再会。而由于双方情绪都很高亢,会面地点也从一贯的桃心朱红彩帐大床,换成了书房里这张四平镶金的乌木方桌,当把那些书册宗卷全扫下地,平滑桌面确实不失为一个宽敞的好所在。

    “大人,妾身好怕,等会儿会不会又有人闯进来呢?”

    “谁会进来?你丈夫和公公都不在,家丁们不会到这里来……呵,除非你会叫得太大声,把他们全都引来。”他的手开始……

    “妾身不怕别人,却怕牡丹又像上次那样气冲冲地闯进来,怪妾身抢了她的男人。”她的腰慢慢地……

    “这嘛……嘻,谁教白牡丹她娘有这么个又白又翘的迷人屁股。”他的唇不急不徐地……

    “您的嘴巴真是坏呢,今晚……妾身的丈夫不会回来,您可以……嗯……在妾身这边……啊……待久一点!”她的两腿忽然……

    “哦?那我可要从头到脚好好炮制你这小荡妇了。”他的……

    紧接着,则是外头的他,扯开嗓子地大叫。

    “抓淫贼啊!有淫贼在书房里图谋不轨啊!大家快来捉淫贼啊!”

    喊出去的声音经过压抑,显然不想让人发现身份,但经由天位力量发出,让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效果是非常明显的,因为历经长时间演练,稷下民众对于听到这声叫唤后该采取什么行动,早已训练有素了。

    当这样一声响彻四野的叫喊,传入正急切拥吻中的两人耳内,男女双方都是一呆,接着就听到整座大宅院都乱了起来,男性喧哗、女性尖叫并奏,倒像是淫贼跑去了那里。更有鼓噪人声由远而近,朝这边过来,那自是负责护卫这所宅院的众武师和其他家人赶来书房查探究竟了。

    四目脉脉含情间,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就在电光火石的刹那发生,在众人破门而入前,响亮的哗啦声响,一道人影急速破窗而出,去势好快,几下子就没了踪一影。仅穿着一条底裤,像被追奸一样地逃命,如果换做别人肯定狼狈不堪,但他不但跑得好整以暇,还能在破窗后到落地的短暂时间里,将全身衣服穿戴整齐,这样的神通,就是他身为职业级好手的证明。

    而远远及不上这等通天本领,仅能在千钧一发之际从地上拿起衣服,胡乱遮在身上,却掩不住雪肩、大腿一片撩人春光的女性受害人,对着惊惶冲进书房的一众家人,面上先是呆滞、震惊,跟着转为委屈与哀伤,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是……是柳一刀,虽然没看清楚他长得什么样子,但是那把大胡子,不会错的……”

    自然有女性家人忙不迭地上前帮夫人更衣、柔声劝解,而多数的男性家人则是面面相觑。

    “又……又是柳一刀?一年前不是才闹过一次吗?”

    号称无花不采的天下第一淫贼柳一刀,光顾这间府第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凡是稷下人都知道,柳一刀作案的最大特性就是,每一个受害女性都说不清楚他的长相,却都异口同声地证明施暴者就是柳一刀,这实在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而几名持刀的护院武师,更私下窃窃低语。

    “你们看,大夫人的表情好眼熟,以前我们是不是在哪里看过啊?”

    “是啊,和叁夫人两个月前那几天下午离开阁楼时候的表情好像。”

    “咦?我说倒有点像是敏司伯爵他千金小姐的……”

    屋内无疑是乱成了一团,但真正热闹的场面,则是以宅第为中心的方圆数里,大批人马开始在街上集结。

    “又有淫贼?妈的,柳一刀没有死在内战中吗?”

    “天杀的柳一刀,这次一定要逮住他,抽筋剥皮!”

    即使是在从前由女王陛下亲下军令,也未必有这般神效,在那声叫唤后没有多久,大批手持刀枪棍棒的群众,迅速地涌到街上,四处追寻目标的踪迹。

    如果是其他状况,像这样集合群众的行动,会出来的大概只有一般平民。对于那些自身有修习武艺,又雇有一群武师、护院的贵族与富豪来说,百姓的公事根本与己无关,只要躲在自家华屋庭院里确保无恙就可以了。

    但这次应声而来的,却几乎都是稷下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每个也全副武装,杀气腾腾,连自家雇用的武师、保镖也一并带来,誓要雪洗过往的耻辱,更要根除未来可能的心头之痛。咬牙切齿的狼狈模样,突然成了稷下平民背后讪笑的题材。

    缉拿淫贼的追踪团已经组成,但饶是他们动作不慢,对方却只会更胜一筹,当他们以包围网之势环夹而来,对方早凭着优异轻功潜出包围网,一如往昔般逸去无踪了。那么,难道要就此放弃吗?

    当然不是,因为一把压抑之后的模糊嗓音,适时地指点了他们。

    “抓淫贼啊!好大胆的柳一刀,看你往哪里逃!”

    声音从西南方传来,距此已经有一段距离,但众人闻声之后,愤怒地叫嚣着,纷纷抄起兵器,发讯通告包围网的各角扩大范围,再朝那方向包夹过去。

    追踪工作并不容易,因为当发现情形不妙后,柳一刀赫然施展了更高于以往显露的绝顶轻功,连他影子都没看到的众人,几乎以为自己追错方向,但在有心人多次指点后,他们终于衔尾追上了柳一刀。

    说来实在是很吓人,因为大老远外的那一道淡淡白影,身形晃动,轮廓若有若无,看来虽没什么动作,但移位速度当真快得出奇。踏屋檐、房顶如履平坦庭园,潇洒自在,轻功之巧,简直练到出神入化的境界。

    (无怪之前从来捉不到这厮,这手轻功可真是了不起……)

    每个识货的行家都有如此感叹,而看柳一刀移动的方向,似是往酒店街那边过去,众人连忙加快脚步追赶,因为若让柳一刀躲进那样人潮拥挤的热闹地方,要再将他找出,那可难如登天。

    人世间的因缘际会,实在是一件很难说的事,而它之所以有趣,就是因为很多时候,两件看似完全不相干的事,会因为某个荒唐的理由产生关连。虽然说……引发出来的对当事人来说未必是什么好事……

    在酒店街上的一家酒馆里,正有一个头戴斗笠、身穿黑衣的酒客,独自坐在店里一角喝着闷酒,等候与他相约在此的两名同伴。

    名动天下的鸣雷剑,被白布包裹住,插在腰间,义手也用斗蓬遮掩住,韩特心里暗骂,那两个婆娘怎么约在这种地方碰面?

    与白起一战,自己受伤极重,即使是现在,胸口也仍内息不顺,在下半身伤势复原之后,封魔针的封印再度将自己打回人形,实力只剩平时的叁成不到,要找华扁鹊就是为了看看能不能从她那里弄来什么灵丹妙药,吃吃补补,好让伤痊愈得快一些。

    体内的万物元气锁,好像是解除了,在白起最后当胸击来的那一拳里,好像有某种力量,让胸口一松,内息运转无碍。只是,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找那鬼婆检查看看,省得以后有什么后遗症。

    想来……还真是让人有些挂心,那个死矮子白起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那一战后就此没了他的下落,听说他落败身亡后,给兰斯洛割下人头、当众粉碎,照理说是死掉了,但自己并不相信这种东西。

    那个死矮子啊……不应该是这么容易被人干掉的人啊……

    但是,即使没死又如何呢?像他那样自找麻烦的别扭个性,就算能在这场战争中幸存,往后的人生还是很难得到幸福的。

    (幸福这种东西,要主动去找,才会出现啊,一开始就把幸福拒于千里之外的人,怎么可能得到呢……)

    韩特不禁有这样的感慨,自己生平认识的友人中,白飞、李煜、白起,都是极了不起的人,文才武略无一不是出类拔萃,但却同样都有着无可救药的个性,也就是这样的性格,注定了他们与幸福两字无缘的命运,特别是那两个姓白的,如果白家每个人都像这样,那也就难怪会被称为疯狂家族了。

    不过,没有什么责怪他们的资格,因为在许多方面,自己也有同样固执的地方啊……

    连续又是几杯酒下肚,还是没看到那两个人,忽然听见外头人声鼎沸,好像正在吵些什么。

    (有古怪,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咦?柳一刀?这个大陆第一淫贼居然还敢出现?好家伙,最近刚好没什么收入,抓了这淫贼抵数!)

    身为现今大陆上身价最高的奖金猎人,韩特早就对这赏金数目达到天价的头号悬赏犯有了兴趣,只是以前自由都市的工作忙不完,来雷因斯之后这厮又不曾外出作案,结果一直没机会碰到,现在终于窄路相逢,登时手痒难耐,虽然说自己此刻仅剩叁成功力,但对付一个区区淫贼,一成天位力量也够把他手到擒来了。

    心急之下,一拍桌子,立刻从上破屋而出,斜飞到对面街道的屋顶上,占了个优越视角,大喝道:“无耻淫贼在哪里?”

    说完话,他也看清了局势,大队人马持着火把、刀枪,将长街挤了个水泄不通,人人横眉怒目,直瞪着自己猛瞧。

    “你们这些人盯着我猛看做什么?淫贼呢?柳一刀呢?没本事的家伙别在这里碍事,阻着我发财,告诉我,柳一刀上哪里去了?”

    这句问话,并没有发生预期的效果,反而像是在滚烫的热油中投入一把火,立刻爆了开来。

    “韩……韩特?你这个甲级战犯居然还敢出现在我们面前?”

    “大家还记不记得,上次这家伙也是到这里来当内衣小偷,这次我们追柳一刀追到这里就不见了,他却冒了出来,这说明了什么?”

    “天杀的狗东西,他一定是收了艾尔铁诺的钱,来这里作破坏工作的,大家把这个淫贼给碎尸万段!”

    群情激愤,整个情势急转直下,万万想不到会引发如此结果,韩特只是惊讶地挥手道:“喂!你们讲不讲道理啊,我是来帮你们这群没用的绿帽乌龟捉淫贼,你们不要是非不分,胡乱栽赃啊!”

    然而,这群已经失去理智的人,根本就不理会他的解释,事实上,由于被提到最令他们心痛的一个名词,爆发的怒气因此更为炽盛了。

    情形不对,但韩特并不打算拔剑开杀戒,现在实力大减,稷下城中高手不少,动武对己不利,要是杀伤了什么人,平白给人抓到借口,难保那头得意忘形的臭猴子不会趁机干掉自己,报仇雪恨。

    方自旁徨无计,忽然看到街角有两个人影。华扁鹊不讲,爱菱可是现在稷下军民的新偶像,有她说项,这场纷争就可以解决了。

    “喂,你……”

    话没说完,就看到爱菱主动踏前一步,却给华扁鹊扯住,跟着,就像当日对上白起时某人临阵脱逃的样子,悄声地越退越远。

    “你们这两个没义气的女人!我一定会找你们算帐的!”

    韩特在屋顶上气得跳脚,比手大骂,众人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那里早已空无一人,再回过头来,赫然发现韩特已趁着所有人转头的机会拔足飞奔,溜之大吉。

    “杀了淫贼!”

    “不要放过这个无耻狗贼!”

    叫骂声中,大批人马愤怒地直追而去,夜色中只见明晃晃的火把挤满整条街,像是一尾耀眼长龙一般,摆动直冲上前,刹是好看。然而,被追的人理所当然地没心情欣赏这些,只是在拔足奔逃之际,忍不住想着一个问题。

    (这……这里又不是自由都市,为什么我还是被人追着跑呢?)

    韩特此刻的不幸,是倒楣地承担了某人罪业的结果,而在他被一众缉捕者狂追的时候,始作俑者早已奔离了酒店街,进入他名下距此不远的一处产业中,在花园里休憩。

    “呼……好久没被这么追了,真是有够辛苦的,还没有真正爽到就被逼着到处跑,太划不来了,明、明天晚上一定要加倍补偿回来……”

    喘气说了番话后,他抬起头来,朗声道:“不要躲了,我可没有天位力量,也没本事找出你的所在,你如果还要继续躲着,那就一晚上别出来好了。”

    这番喊话是有意义的,今晚之所以如此狼狈,主要是因为行踪被人叫破,这才空有高妙轻功却给人一路追到酒店街,叫破自己行踪的人显然有天位力量,自己在地下跑他在天上飞,纵能摆脱那票绿帽蠢蛋,也摆脱不了这个天位跟屁虫。现在的稷下城里虽说天位泛滥,但屈指仍算得出来,就连碍自己好事的人是谁,答案也很明显了。

    “哈哈哈哈!!!太狼狈了吧,柳一刀,你这样也配称为大陆第一淫贼吗?这点路就跑得气喘吁吁,实在是太不像样了。”

    似是嘲讽,一道人影在大笑中缓缓现身。

    “身为雷因斯的领导人,我要保护我的子民,所以今天我就要以正义为名来制裁你。”兰斯洛大笑道:“阿猫……不,无忌家主,请你束手就擒,我可不想伤害我的二舅子啊。”

    对于兰斯洛的嚣张态度,白无忌似乎连理也懒得理,袖子一挥,转身就要离去。

    “跑不了的。”

    兰斯洛一个箭步冲上,伸手搭住他肩头,在这二舅子回头时,结结实实的一拳就痛殴在他脸上。

    “这一拳是替你母亲教训你。身为人子,居然这么不孝顺,该打!”

    没有催运任何内力,只是单纯以腕力发出的一拳,劲道亦是十足,在对方没有防备的时候打将上去,白皙面颊立刻浮现淤青。

    “你干什么……”

    “这一拳是替稷下百姓打你。堂堂白家家主,不光明正大做事,居然偷偷当淫贼,该打!”

    反应慢了一步,白无忌又中一拳,毫不留情的一击,连鼻血都被打了出来,心中惊怒交集,不明这头山猴为何如此无礼,竟然毫没由来地跑来对己重拳相向。

    “这一拳,我是站在你亲戚的立场打你。什么东西不贪,居然妄想别人的老婆,给人戴绿帽子,该打!”

    前两击之所以得手,一方面是因为打得措手不及,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双方的武艺差距,但当兰斯洛说出这第叁击的理由,重拳轰出时,白无忌眼中蓦地闪过一丝厉芒,迅雷不及掩耳间,他右手一掀一翻,去势神妙无方,赫然便将兰斯洛手腕一把抓住。

    “你说什么!”

    兰斯洛暗暗有些吃惊,这个看来文质彬彬的二舅子,竟有如斯手劲,要不是事先已经知道他的底细,还真是会给他吓一大跳。

    迎向白无忌森冷的目光,兰斯洛微微一笑。

    “你觉得我要和你说什么呢?二舅子。”

    “所有的仆役、宫女、护卫,都已经送进象牙白塔去了,行政体系也会在这一两天内完全回复,新政权运作需要的资金与资源,已经回流完毕,还有什么不够,就传句话过来。”

    白无忌淡然道:“没什么事的话就滚远一点,别来扰我清静,要女人的话自己去找,我可不是负责帮你拉皮条的。”

    “别这么说嘛,二舅子,在变成亲戚之前,我们两个可是一起在酒店里喝酒大闹的交情啊!”

    “两张桌子,你喝你的、我喝我的,这样也算是交情?”

    白无忌神色冷淡,没给兰斯洛半分好脸色,但整体的优势却不握在他手中。兰斯洛一副嘻皮笑脸、存心套交情的模样,与不久前动手殴打人的凶恶样子截然不同,让人摸不清他真正的心意。

    也就是因为弄不清楚他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白无忌才没有发作,擦拭掉脸上血迹之后,与他一同来到一间小酒馆,喝着没有美人相陪的闷酒。

    “我说阿猫舅子,东方玄龙是你好友,也是我的义兄,再加上我们的亲戚关系,怎么样我们也都算是自己人,不要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嘛!”

    说着言不及意的话语,满面笑容的兰斯洛,让人摸不清楚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一向直来直往的他,应该没有这样兜圈子的耐性,可是白无忌并不认为他只是来找自己喝酒聊天的,想到之前挨的那两拳,心头就更是火大。

    “哎呀呀!怎么一张臭脸呢?堂堂雷因斯第一花花公子,应该随时保持笑容才对啊!这么容易就生起气来,实在有欠身为白家家主的风范啊!”

    若在平常,白无忌虽然说不上涵养极好,却也是一个不轻易动怒的人,要是没有一张厚如城墙的脸皮,又如何能在红粉堆中得意至今,只是,今晚诡异的气氛,让他心里七上八下地不能安定,连续被挑拨之下,面上表情越来越是冰冷,谁都看得出来他的怒意。

    除了这山猴子早先的一句话之外,现在他身上散发的气质,隐约让自己有种熟悉感,这点也让自己觉得不安……

    一面笑着,兰斯洛从怀中掏出一根黑黝黝的东西,在指尖转了转,笑道:“我真糊涂,这里是酒吧,弄不到火,这雪茄不是白带了吗?阿猫舅子,可不可以弄点火来用用?”

    心烦意乱,加上希望早点离开,白无忌没有细思,右手指头随意一搓,只听得“波”的一声,兰斯洛手中那根雪茄前端骤然一亮,袅袅清烟窜了出来,也直到兰斯洛大声夸赞起来,他才惊觉自己的错误。

    “喔!好厉害啊,到雷因斯这么久了,终于有到了魔法王国的感觉,阿猫舅子这一手算是什么名堂?我是不太懂魔法啦,不过听说用魔法都要念咒,像这样什么都不念,东西就自己烧起来,是很高段的魔法吧?真是看不出来,阿猫舅子还有这样一手绝活,不知道小草她会不会,今晚回去要她也表演看看。”

    兰斯洛大声拍手叫好中,白无忌非常懊恼,暗自奇怪自己今晚究竟是怎么了,为何如此心浮气躁,让人几下挑拨,就把隐藏多年的东西现露出来,幸好为了谈话隐密,自己特地选了一家已经打烊的酒店,现在仅有自己与这猴子对坐饮酒,不然给一堆人宣扬出去,事后要摆平可得多费不少手脚。

    “本来也就是嘛,二舅子你或许武功不怎么样,但这里是魔法王国,说不定你在魔法上头有很出色的成绩呢!要是我没有记错,你好像还具有神官的资格对吧?”

    当然没有记错,白无忌甚至要怀疑这猴子是做齐了准备,才选择今晚找自己发难的。自己不但具有神官资格,而且还是经过严格考核的雷因斯大神官,只是此事知者不多,加上自己平日极度糜烂的生活,与神官应有的严谨清修背道而持,所以外人都以为自己的神官资格是凭着皇亲国戚身分得来,成为了思考上的盲点。

第六章 秘密约定

    “啊!我说为什么那么不舒服呢,原来是太暗了啊,二舅子,可不可以麻烦你把这里弄亮一点啊!”

    戏谑的口吻像在指使仆从,一点尊重的感觉也没有,白无忌一怒,霍然站起,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已经被对方抢了先。

    “二舅子不是很擅长魔法吗?一点雕虫小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不是要你施展武功,不用担心出丑的。”说着,兰斯洛侧过头,诡异地一笑,道:“不过……你的武功真的不好吗?为什么我心里会忽然好害怕?

    会不会你等会儿随便一出手就让我死得不明不白?“

    轻佻的语调,显然没有多少诚意,但白无忌的脸色却忽然变得极为凝重,一股先前只在白军泽等人之前显露过的家主威势,让室内气氛紧绷起来,更几乎攀升到杀气腾腾的地步。然而,兰斯洛却像没有任何感觉似的,仍旧躺*在椅子上,懒洋洋地斜眼睨视着眼前人。

    也在这一刻,白无忌知道今晚自己之所以连续犯错的理由。这山猴身上的气质为何如此熟悉,自己终于理解了。那种好像洞悉对方的一切,将所有的背景、秘密、心理变化都掌握在手中,让敌人没有任何顽抗空间,只能俯首认输的手法,正是兄长的做事风格。

    过去自己与兄长从不曾敌对过,尽管明白他的作风,却未曾亲身体验,也因此,一开始才没有察觉到,今晚兰斯洛的一言一行,虽与兄长截然不同,却都在营造着相同的结果,自己一时失察,仍用旧的标准在衡量这猴子,自然一碰面就吃了大亏。

    (哥,你可真是给我找了一个好大的麻烦啊……)

    摇摇头,白无忌用手指梳了梳凌乱的头发,重新坐了下来,手指弹了一下,刹时一股波动向外散去,所经之处,所有的灯座、烛台,全都大放光明,燃着比原本应有更灿烂十倍的光华,火花像有生命一样地不停蹦耀,更有七根没座台的蜡烛,直接飘移了过来,浮游在两人周遭不坠,一闪一闪地照明事物。

    “好本事,阿猫舅子果然不是一个单纯的色中恶鬼。”说着不知是夸奖还是讽刺的语句,兰斯洛是真的感到佩服。

    虽然自己不懂得魔法的相关知识,但刚才的能量波动中,有着两种以上的自然元素汇集而来,这点实在很不简单,至少,在地界中是一等一的高难度技巧。

    “闲话不提了,我只想知道,你那天的演讲,有任何人帮你出主意或是写演讲稿吗?”

    既然已经摊开来说话,白无忌就不浪费时间,直接确认问题的中心。

    从那篇演讲的内容,可以重新对眼前的男人有个估计。

    当初之所以把伪造的兄长首级给他,只是为了让他对民众有个交代,表示该为这场战争负最大责任的犯人已死,却没想到这男人会趁势颠倒黑白,发表战争公告,这实在是很漂亮的一手,本来还以为是妹妹莉雅的主意,但现在看来……

    “没有。如果勉强要说有的话,就是从大舅子那边吸收过来,留在我脑里的经验与知识派上了用场。”

    仍在微笑,兰斯洛的表情却正经得多,既然已经取得上风,就不必再装腔作势,可以直接进入主题了。

    “你找我做什么?象牙白塔目前应该已经什么都不缺了……”

    “目前的确是这样,不过,我的眼光并不想只放在目前。战争是一件很花钱的事,虽然可以藉着掠夺来以战养战,但如果要顾到形象,在尽量不引起民变的大前一提下快速将敌方领地纳入统治,花钱的量就很惊人,目前我们的财政状况并不够让人鸿图大展啊!”

    “所以……你这打算即位后穷兵黩武的家伙就来找我要钱?”

    “先决条件是你给得起的话。即使是号称大陆第一富豪的你,要独立支撑这场战争的所有花费,也是很辛苦的。我不打算只是单方面向你要求,而是希望能以伙伴的身分,平等地作交易。”

    “交易?”

    白无忌实在是很吃惊,虽然心里在说要对这妹夫重新估计,但他却一直让自己感到惊讶。以他手上的筹码,究竟有何资格与自己交易了?而他会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胸中的野心可不小啊!

    “我以前干强盗的时候一直很奇怪,已经没落的白家,为什么会那么有钱?那时候得到的答案是,你们*经营海运致富,我仍然是不理解,什么海运这么好赚?你们到底在运输些什么?”

    叹了口气,兰斯洛道:“直到最近我才理解,果然商人都是没良心的。

    以白家在雷因斯的势力,不管运什么东西进来,国法也管不了你们,什么被禁止的东西都可以公然大批走私,想不发财也难。至于隶属于世家名下的所有产业,恐怕是完全不用缴税吧!当然,这笔钱你们用奉献的名义,跳过国库直接缴给女王,皆大欢喜,老百姓那边自然会有神官宣扬安贫乐道的观念。“

    “至于你们从海外运进来的东西,有很大一部份是麻药吧!我早该想到的,这么好赚的生意,七大宗门里头怎么可能一家都没干?以白家的财力势力,当起大陆上头号大毒枭,结果当然是大发特发,我想这种东西也没必要从其他大陆进口,如果我脑里的记忆没错,最抢手的几种麻药,原料是栽种在西西科嘉岛上的魔界植物,还有从魔物身上提炼的体液吧!我想想看,下一次运货进来的时间是……下个月九号吧!”

    聆听兰斯洛说的话,白无忌毫无表情,既然这人脑里有兄长的记忆资讯,会知道这些毫不足奇,真正令自己忧心的,是他究竟知道了多少?

    “消息没有错,而如果身为新任帝王的你,不是想要缉捕我归案、顺便清算逃漏税的话……”白无忌点点头,眼中露出了然的神情,“你……

    是想要入股做生意吧?“

    “没错,就是这么一回事,我登基后,白家一切的生意照旧,我会在各方面给予你们保障,在出北门天关逐步吞占艾尔铁诺领地后,由国家配合白字世家,开始各项经济重建工程,所得的利益你们可以占四成,但是我可以另外帮忙你们扫除竞争对手,独占整个黑市网路,这样的买卖,白家主满意吗?”

    “不能说没有诱惑力,不过单以白家一家,要独吞半个大陆的黑暗市场,嘿……好大的野心啊。”

    “什么话?我还想问你是不是只吞半个大陆就满足了?岳父大人的目标可是全世界呢!”

    “好啊,就干吧,试试看制造一个比魔族统治时更黑暗的世界吧,反正我对目前的大陆情势也有些厌恶,照你说的去做也不错。但在合作之前我有一个问题,雷因斯东北方的倭国日本,这几年好像与艾尔铁诺秘密联合起来,想要由东西两方封锁雷因斯,逐步打压,我们白家的船舰与他们有过几次中小型海战,在不动用太古魔道兵器的大前提下,各有胜负,但长期这样下去,对我们的生意很不利。攘外必先安内,我希望在你出征北门天关前,把这个问题搞定。”

    “海外的岛国啊……”

    听到白无忌的要求,兰斯洛着实感到讽刺。尽管是为了讨好艾尔铁诺,但那个岛国发动海战的名义,该是缉私与缉毒吧,这是再正当也不过的理由,而现在,自己却要与对面这大坏蛋站在同一边,去对付那些拥有大义名分的人,对照起当初自己下山前的理想,这实在是……很可笑啊!

    “知道了,既然那些倭子阻头阻势,那我们就搞他个国破家亡吧,不过我也有要求。目前我们手上的人力不足,小草整天忙到两眼冒金星,我希望你能亲自出马,在我的朝廷中任职,共同治理雷因斯的大小政务。”

    对这请求,白无忌沉吟难决。论起对雷因斯。蒂伦各方面的了解、人脉的掌握、下达命令的被服从度,除了自己,确实不作第二人想,不过,这样子浮上台面,怎么看都太过招摇,自己应该答应吗?

    “不用太担心啦,表面上,我会给你一个小小的官职,与小草一起当幕僚辅佐我,暗地里你们处理所有政务,这样就不会太引人注目,如何?

    你不来的话,我们的大计很难展开啊!“

    条件很公平,而洽谈到此,白无忌也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点点头,就算是答允了。而能够争取到这个结果,兰斯洛感到很兴奋,之前开出这么一堆优惠条件,就是为了请二舅子出马,以前就听义兄东方玄龙说过,二舅子在财政方面的手腕,不仅是杰出,已经是真正的天才,无论是哪方面都能快速的以钱滚钱,当他以国家为道具,该是很快就能汇集大量金钱。

    “那么……我就告辞了。”兰斯洛站起身来,拨开两根在头顶晃荡的蜡烛,微笑道:“有一件事要拜托你。你我都很明白……那个人是没有那么容易死的,小草想要见他一面,希望你能帮忙。兄妹会面是很正常的请求,你不会拒绝吧?”

    白无忌没有明确的回答,但从态度看来,他并没有反对,只是在兰斯洛步上台阶,将要离去时,他低沉着声音提出一个问题。

    “你今天来找我,就只是为了这些吗?如果是为了谈合作,你一开始的态度令我极为不欣赏。”

    不只是不欣赏,特别是想到莫名其妙挨的那两拳,险些把鼻梁打断,这怎样都超过了一个问候的友善态度。

    “但无论你欣不欣赏,我们最后仍然是达成了协议,可见合作的关键在于实力,与态度无关啊!”

    极度嚣张的语气,白无忌不由得心头火起,一拍桌子,就要站起,正要推门出去的兰斯洛忽然回过身来,表情整个阴沉下来。

    “对了,刚刚才想到,如果你指的是一开始挨的那两拳,那倒是有原因的。那两拳是警告你,以后少对别人的老婆动歪脑筋。”

    这句话一出口,彼此间的气氛立刻变得紧绷,出自一个只方都知道的理由,这对刚刚才谈妥合作条件的拍档,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即将要决一死战的对头。

    “从白起大舅子那边继承来的记忆,虽然只是片片段段,不过还是有不少东西,透过这些,我对你的事多少也知道一些。哼,虽然是一些还不如不知道的狗屁事,但是既然知道了,如果不处理,那我就不算是男人了,所以……”

    眼神整个冷了下来,骤然从身上散发出的浓烈杀气,让人明白兰斯洛他绝不是在开玩笑,而他在拨拨头发后,沉声道:“就算我们的合作会立刻破裂都无所谓,倘使你再对本大爷的女人有任何不轨念头,我保证会立即出现在你面前,亲手把你的脑袋给撕下来!”

    门是什么时候关上的呢?白无忌回答不出来,他有好长一段时间无法从那阵让人寒毛竖起的森冷杀气中回复过来,等到他再次定下心来,这才慢慢地为自己调了一杯淡酒。

    (唉,哥,你可真是挑了一个最麻烦的继承人啊……)

    “没义气啊!太没义气了,你们这一对大小贱人,实在太没义气了,认识你们这对贱人,我简直倒了八辈子楣,决定了,从现在开始,我们脱离开系吧!”

    “谁是贱人?你做人小弟的,怎么可以这样子和大姊头说话?太没规矩了!”

    “大姊头?有看到小弟身陷重围时主动往旁边逃开的大姊头吗?你这样也配做人大姊头?”

    “我不算吗?要不是为了你,害我把身边的钱给汇光,我前阵子又怎么会在稷下这么凄惨落魄?现在刚好太研院欠缺经费,你如果要脱离关系,就把以前那些钱全部吐出来,我们一刀两断……咦?华姊姊,你为什么又开始往后飘?”

    “不是有人要和我们脱离关系吗?那我们还待在这里作什么?病也可以不必看了,让这个和我们没有关系的陌生人,一个人去玩死在路中央的游戏吧。”

    “哇!!不要啊!我只是开玩笑而已,你们两个女人不要那么没有幽默感嘛!”

    弱点掌握在对方手里,韩特根本找不到挽回颜面的机会,只有在这对恶魔似的义姊妹之前俯首认输。

    好不容易摆脱了稷下民众的追杀,自叹倒楣到极点的韩特,重新与爱菱、华扁鹊碰面,叁人挑了一家茶馆包下,在清除闲杂人等后,华神医为韩特把脉、疗伤,然后开出了药方,让他的伤势能早日痊愈。

    诊疗、医治完毕,叁人以不甚热络,却仍算得上有说有笑的态度,聊了起来。自阿朗巴特山分别后,这是他们叁人第一次共聚一堂,谈谈别后近况。韩特与华扁鹊的生活几乎都没什么改变,一个奖金猎人、一个打工巫婆,在各自的领域里为祸人间。在麦石战争时期,韩特以佣兵身份受雇于麦第奇家,一再给予石家干部们严重打击;华扁鹊则是隐居起来,专心研究爱菱所赠的皇太极手札,偶尔悄悄跑到外界,实验研究所得。

    虽然说两人都对自己的生活感到满意,但从世俗角度看来,或许这两人一起被消灭,对周遭的人来说会比较幸福。

    爱菱大概说了说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情况。只是说个梗概,因为自从与师兄兰斯洛相遇之后,短短时日里,数不清的事件如惊涛骇浪般袭来,惊心动魄的程度,甚至超过了过去十年以来的总和,即使是爱菱自己,也没法很清晰地掌握住每件事的来龙去脉。

    “唷,还真想不到,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啊?”韩特环抱着两手,点头道:“我还以为你一直乖乖地在稷下念书,大军围城时你早就跑掉了呢!”

    “哦?是吗?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幻想,想要替自己找个脱罪的借口吧?”一口揭露韩特的心态,华扁鹊摇头道:“天位战一向波及甚广,要是趁这个机会把城里的某个人顺手干掉,以后就再也没有还债的压力,这样的念头,你敢说自己从来没想过吗?”

    “不,我这……我……鬼婆,你不要在那边落井下石!”韩特摇着手,慌忙地解释自己的清白,而在他对面,爱菱已经表情紧绷地站了起来,手还直往腰间探去,似乎要拿出什么太古魔道兵器来开打。

    “拜托,大家对我多一点信心好不好?我虽然爱钱,但不会不顾良心,更不会为了钱伤害自己人。我们叁个是自己人不是吗?自己人啊!”

    有华扁鹊在旁冷言冷语,韩特要为自己脱罪,着实花了不少口舌功夫。

    不管是从哪个方面来看,他都要和这两人维持好关系,特别是爱菱这个大姊头,虽然叫起来不甘不愿,但只要想到可以从她身上着手,盗卖太古魔道器具出去,获得暴利,怎样都要把她高高捧在手上。

    而当问到彼此今后的打算,叁人都有自己的答案。

    爱菱肯定是要留在太研院了。白军泽辞职回家种花后,太研院的大权就落在她手上,尽管在实务工作上有些窒碍,但是小草很快就推荐了太研院中在实务工作上资历丰富的老手来协助,经过爱菱任命确定后,整体工作已经上了轨道。至于爱菱本身太研院院长的任命,兰斯洛打算在自己即位典礼上正式宣布,以表示重视,不过在那之前,由白家家主下的谕令会先到达,给予这位新任院长实质名分。

    韩特还没有决定。战后回复自由之身,雷因斯这边又没了赚头,不管怎么想,都是回到自由都市比较好,然而,少了这样的大规模战事,自由都市也没有什么高油水工作,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令自己满意的高薪,这可是个麻烦的问题。

    “华姊姊,你呢?难得来到稷下,让我尽尽地主之谊,招待你在太研院住些时候嘛!”已经将自己当作雷因斯人,爱菱很热切地想要款待义姊。

    “身为魔导师,住在有一堆太古魔道机械的地方,太丢脸了,这种事我没兴趣,不过,我会在稷下呆一段时间……”

    华扁鹊淡淡说着,平静语气里,有着同桌两人所不了解的东西。

    之所以来到稷下,是因为输了打赌。怎样都想不到,那个笨女人居然肯做到如此地步,让自己难得地目瞪口呆,只好心服口服地跟着她前来稷下,而更算错的一点是,她竟然从大雪山拐带了一票学弟妹,与她同行,自己也变成了共犯,如果待在稷下不走,恐怕没有多久就要与严正教务长碰头了。

    但是目前自己也还走不了。表面上的理由,是受聘于雷因斯王家,要在此地协助诊治伤患,但实际上,是为了收取委托的报酬。

    透过魔导公会,自己知道那自称苍月草的女人,就是传说中大魔导师梅琳。格林的弟子,目前魔导公会的主席,也就是接受了她的委托,自己才担负起调教雪特人的麻烦工作,现在那雪特人虽然还难以出师,但自己既是到了稷下,就该和委托人见见面,特别是,她好像也有事想与自己洽谈……

    怀着不同的心思,叁人的谈话在和睦气氛中结束,只是在最未了时候,韩特说的一句话,让爱菱感到有些不安。

    “大姊头,这么说……你以后就要和那头猴子共事了是吗?小心啊,他那天宣告内战结束时作的演讲,让我有种感觉,千万要小心这头变种猴子,不然随时会死得不明不白的。”

    还差几天就是叁月,但位于雷因斯领地最西端的北门天关,此刻仍旧被笼罩在遍地雪花的银白世界里。

    冷风一阵又一阵地呼呼吹拂,单是疾风刮过两侧狭窄山壁,所激发的刺耳尖啸声,就令人感到不快,如果是在夜里,这种刮风的尖啸音,甚至会让人打从骨子里冷了起来。

    触目所及的景色也差不多。所有树叶早在数月前就已经凋零落地,放眼看去,尽是一株株枯枝,像是老人干瘪的手掌,在寒风中前后摇曳,倍添苍凉气氛。

    鼻端闻到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气味,事实上,在这样的低温里,多数人的嗅觉都已经无法正常运作了,整个鼻子都被冻住,得用穿上厚皮手套的手掌不住在鼻端摩擦,活血生热,以免被冻得失去嗅觉的鼻子一不小心,整个掉了下来。

    枯枝、雪地、寒风,这样子的萧条景象,看在以前守城士兵的眼里,恍若置身人间绝地,实在是很不好受,特别是想到大后方有人可以躲在火炉旁取暖饮酒,这些在最前线的将兵心里就特别不能平衡。

    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自从北门天关换了新主人后,驻守于此的将士素质也获得了提升。西西科嘉岛上名动四方的五色旗,如果把对手限于人类,那么他们便堪称是现今大陆上的第一强兵,对于长年在恶魔岛上磨练的他们而言,这种程度的冰雪根本算不了什么。

    受到强烈魔气的影响,加上先天上磁场不稳定,西西科嘉岛的气候就如同自由都市一样变化多端,特别是战事爆发时,由于各种能量磁场的激烈撞击,直接影响天候,常常战争打到一半,原本晴朗的艳阳天忽然温度急遽下降,前后不过十几下呼吸的功夫,天上已经刮起暴风雪,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强劲风雪,却会让五色旗士兵们大呼侥幸,因为纪录中最倒楣的状况,是天上骤降霹雳狂电,乱轰地面,当时目睹这幕景象的五色旗,短短时间内便少掉一千人。

    也因此,北门天关冬季的风雪虽然强劲,但五色旗成员却丝毫不以为怪,持续在这凛冽寒风中,训练由稷下而来的新兵,还有当初俘虏过来的花家降卒。

    “如果是在过去,这些降卒应该是要被贬为奴隶,卖到国内各处去的。

    不过现在人手不足,只好把他们纳为我方,希望能早点派上用场。“

    对于训练这批难成大器的朽木感到不耐,目前以副手身分,帮忙协助五色旗事务处理的白千浪,是这么样向源五郎诉苦着。

    说来有些可笑,但目前的北门天关在体制上,处于一个第二号人物不明的混沌状态。

    在这之前,北门天关的一切事务是由源五郎亲自打理,众人也服从于他这个能力杰出的主帅,虽然源五郎总是以妮儿的辅导者自居,但包括妮儿在内,所有人都把他当作总裁决人,因为妮儿自己在资历、心性与能力上,都还不足以统帅这样规模的团体。

    但这个情形在白起的命令下被打破。当日临去之前,白起曾对五色旗下令,将总指挥权转移到妮儿身上,也因此,现在源五郎一切的指令,都必须经过妮儿的认可才能下达,尽管他自己很满意这样的变化,但看在以白千浪为首的一众五色旗将兵在内,总觉得这是很没效率的一种做法,只不过为了要服从最高领袖命令,没人敢有意见而已。

    “没办法,我是一个惹人厌的坏人,你们最高领袖不信任我也是应该的。妮儿小姐是一个行事与想法都不会超出正轨的人,由她来做领袖,事情再怎么坏也有限。”

    源五郎笑着这样解释,并且安于这样的情势,对他来说,自己早就过了争权夺利的阶段,现在之所以肯在这边劳心劳力,也只是为了辅佐妮儿而已,这样子的安排最好不过。

    而且从总体而言,身为最高领袖的人,并不一定需要很好的头脑与办事手腕,反而需要能统合整个团体的能力。如果是像四十大盗那样成员能力平庸,需要领袖大力支撑的小型组织,那身为首领确实需要很卓越的能力。

    可是当组织规模变成国家级数,旗下成员都有相当优秀的能力,领袖之人就不必这么样地展现能力,甚至有时候要避免太出锋头。

    比起展现自己的能力,知人才能、善用人才的能耐、如何妥善分配组织内的工作、利益,避免团体分裂,变成领袖之人最重要的任务。某些领袖是以展示自己卓越能力的方式,令手下心服口服;不过也有很多以亲和力得到部属们支持的例子。

    妮儿比较接近后者。即使五色旗对她的单线条思考、欠缺冷静的做事风格颇有微词,但平时仍是与她相处得很好,也很喜欢她的爽朗个性,这点是源五郎做不到的事,所以由他与妮儿共治北门天关,是一件很理想的事。

第七章 黑猫男孩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二月雷因斯北门天关

    “对了,我们家的大小姐呢?”

    见不到妮儿人影,本来打算跑去献殷勤的源五郎,皱眉问着正自监督练兵状况的白千浪。

    “妮儿小姐出去了,方向是往基格鲁那边,至于是去做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这点就真的令两人不解了,妮儿近日来常常往外跑,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也不许源五郎跟着,每次回来都一副眉开眼笑的神情,委实让人觉得奇怪。

    源五郎隐约察觉到了。在听完那天兰斯洛的演说后,妮儿的表情也有些阴晴不定,虽然她知道的不多,但至少也明白,那个白起绝不可能是什么艾尔铁诺的奸细,换言之,她是晓得兄长在说谎的。或许也就是因为这样,妮儿这几天的心情显得低沉,故意跑出北门天关,想要逃避些什么。

    这份猜测没有错,妮儿确实为此感到心烦。在自己远离稷下的这段时间里,兄长独自与强敌作战,在无数险境中挺了过来,获得胜利,但似乎也发生了一些改变。

    如果是过去……至少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兄长,虽然并非完全诚实不欺,但起码没可能将谎话说得如此流利,这次看他在演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说着漂亮话语,自己却感觉得到,这些话里连最起码的诚意也欠奉,只要想到这些,就对往后感到不安。

    如果能立刻回稷下探个究竟那就好了,但目前不可能,水镜通讯也找不到人,不知道兄长到底在稷下城里忙些什么。心烦意乱之下,只好出关游荡,直奔基格鲁,去见那可爱到让人笑得合不拢嘴的小男生。

    几天的相处,自己与宗次郎相处得相当不错。一个是毫无保留地付出宠爱,另一个似乎很习于接受这样的宠爱,两个人就像公主与玩具熊一样,整天在一起说说笑笑,其乐无穷。

    “宗次郎,小姊姊来囖,你在那里吗?”

    回应着妮儿的叫唤,雪丘上的宗次郎兴奋得挥起了手。

    在这样的雪天,在山坡上玩雪,向来是孩童们的最爱。堆起雪墙,分作两边阵营,搓好雪球,相互投掷打着雪仗,这就是下雪天里最有意思的孩童玩乐。

    或许该说是老天对俊男美人的眷顾,同样是荒凉雪景,在宗次郎身边,就是有着不同的情境。

    仍是枯枝在风雪中摇曳,但沾染上水珠点缀之后,连结成一根又一根的长短冰柱,在阳光照耀下,晶莹剔透,折映出七彩虹晕。一片没了叶子的树林,恍若成为一座琉璃城堡,瑰丽无方。

    细柔的雪粉,一丝丝缓慢飘落,乘着风飘,落在孩童们的脸上、手上,本来应该是很冻的,但因为玩得高兴,红扑扑的小脸上只看到笑容,相争着由地上抓起雪花,搓堆成球,朝同伴那边投掷过去。

    这一幕景象,看得妮儿兴高采烈,搓搓手也参与其中。当玩到兴致来了,她天生神力使了出来,将地上雪花吸聚成一颗双臂环抱的大球,高举过顶,看得周遭孩童目瞪口呆。

    “喔!大姊姊好厉害啊!”

    “好大的力气,一点都不像人类呢!”

    在这实在不像是赞美的惊叹声中,妮儿把雪球朝空中投了出去,再次化作一阵雪雨洒往地面。

    玩乐的时间没有维持很久,孩童们都只是来自一般民家,当然不可能像稷下的贵族子弟一样,戴着鹿皮手套打雪仗。虽说穿着棉袄,但人人空手抓雪抛掷,久了实在不好受,当时间接近中午,没几下功夫人就一哄而散了。

    “奇怪,怎么一下子都跑光了?而且……怎么人比前两天少了?”

    玩得正开心,妮儿觉得有些意犹未尽,看着身边的宗次郎。

    自从初次碰面到现在,已经多日了,说要在此等待师傅的男孩,仍旧是没有等到该等的人,妮儿曾经对此感到怀疑,但男孩只是笑着说,“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啦,师傅以前就常常与我约一个地方,然后隔一段时间才来找我,他说这是修练的一种,要我自己独立生活,对我有益的。”

    话是这样讲,可是妮儿一点都不信,毕竟迟到半年以上,这样的解释听起来实在太像胡赖。

    而像是被遗弃在此的男孩,却一点也没有受到被抛弃的苦楚。天使般的可爱外表,任谁看来都是极度讨喜,像妮儿这样一见面就好想与他亲近的例子,并非是绝无仅有,那些孩童的父母,在看到这边出了一位秀美无双的小男孩后,也是忙不迭地送来各色礼品,从零嘴、糕点、御寒棉袄,到许多的小玩具,更有很多人抢着收他当干亲,招待他回家住宿。

    (好厉害,将来一定是*脸吃饭的……)

    赞叹之余,妮儿不禁有这样的想法,但一边这样想,她仍是一面招呼宗次郎*过来,将本来收在怀中的肉馒头分一半给他。

    隔着牛皮纸,内力稍稍一下运转,已经凉掉的肉馒头就变得热气腾腾。

    看着男孩像是怕烫的样子,猛往手上吹气,将肉馒头凑近嘴边,小口小口地吞咽的可爱模样,妮儿就感到一阵窝心的喜悦,好比看见完美艺术品一样的感动,盈满心头。

    “喂,宗次郎,为什么来玩的孩子变少了呢?天气太冷,他们感冒了吗?”

    察觉到玩伴的人数变少,妮儿担心地问着,心里还在想是不是该从北门天关带点医药用品过来。

    男孩摇摇头,吃着手里的肉馒头,漫不经心地说道:“不是啊,听说最近雷因斯和艾尔铁诺要打仗了,村里的人家担心被波及到,所以开始搬迁了。”

    “打……打仗?他们怎么会知道呢?”

    “嗯……我也不清楚,但听说是新的雷因斯王说了什么东西,好像要向艾尔铁诺开战的样子,所以基格鲁的大家就开始搬走了……”

    “这样子啊……真是辛苦他们了……”

    随着心情变化,妮儿的声音很低沉。兄长日前发表的那些话,虽然没有明白表示发动战争,但是里头的明显敌意,任何一个有起码心智的人都听得出来,艾尔铁诺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基格鲁地处边境,如果战事爆发、北门天关被破,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此地。原本*近边境的所在就很不安全,这是战争的常理,过去雷因斯与艾尔铁诺相安无事,这边才有居民,自从前次招亲事件,基格鲁的百姓已经饱受骚扰,现在意识到不久后爆发战争的可能性,自然是赶着搬离此是非之地。

    想起来实在是觉得很不安心,尽管当初有些不甘愿,但现在自己身为北门天关的总负责人,肩负的责任,就是保护北门天关之后,雷因斯百姓的生命财产,像这样子逼得百姓离家背井地远走,自己实在是……

    “不过……也对人太没信心了吧!只要守住北门天关,敌人就不可能越境过来侵犯基格鲁,而只要我……嗯,只要有好的将领在,北门天关就很稳固,不用吓得搬家吧?”

    “只要想到附近有可能发生战争,大家心里都会怕啊!”宗次郎道:

    “而且啊……世上没有永远不破的关卡,为将之人如果太自恃武力,最终也会招来兵灾,给大家带来困扰的。”

    没想到会从宗次郎口中听见这样成熟的语句,妮儿先是吃了一惊,跟着就把男孩搂进怀里,用力抱住。

    “喔喔,宗次郎,你太棒了,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身为你干姊姊的我,感到好骄傲喔……”

    “呜……姊姊,你太大力,我喘不过气了啦……”

    像是玩着最心爱的布偶,妮儿直过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放开被紧搂在怀中的男孩。

    “宗次郎,这些道理是谁教你的呢?是你师傅吗?”

    “不是,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以前每次被师傅一个人留下,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开始想东西,想啊想的,就想通很多事了。”

    “喔,真是有出息,光看你的样子,姊姊还真是想不到你有那么聪明呢。”

    妮儿是真的很喜欢这个男孩,不过有时候想想,那感觉也很奇怪。就好像遇上什么非常宝贝的珍奇异兽,看他一点普通的动作,伸出小手抓着馒头、用指头拨拨梳成浏海的头发、舔去唇边的粉渣……明明是没什么稀奇的小动作,看在眼里都觉得好可爱。

    和周围的雪地相比,男孩手上的肌肤,白皙得难以分辨,实际放在面颊旁磨蹭的感觉,更是比上好丝缎更要舒服,实在是很难想像,一个小男生会有这样柔嫩的肌肤,听他说,他来自一个叫做日本的东方国度,那好像就是源五郎的家乡……

    嗯,太奇怪了,难道那个岛国专门出俊男美女吗?如果真是这样,自己下辈子也要当那个国家的人。

    不过……那又似乎是个男人相貌比女人更美的古怪人妖国家,要是下辈子生在那边,会不会……

    呃,还是不要好了,变得美美的是很好,但是搞到性别不明,实在是代价太大。

    “嗯……可是,我还是有些东西想不懂啊!”仰起小脸,男孩有一双极为清澈的明亮眼神,“为什么非要打仗不可呢?”

    简单的问题,却把妮儿给难倒了,这时,她真是不晓得该怎样回答,特别是看到那一双纯真眼神,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当初到雷因斯,想要藉助这个国家的力量去对抗艾尔铁诺,一来是被逼得无处栖身,想建立自己的地盘;二来也是想用雷因斯的兵力反攻,为四十大盗的死难兄弟复仇。

    但经过这段时间以后,起先是以为雷因斯的兵力弱得不像话,别说要兴兵进攻,在艾尔铁诺的强兵之下,不亡国就不错了。当知道主要战力的五色旗有这样强之后,原本估计登时改观,但那些人古里古怪、神秘兮兮,一个个都是居心叵测的模样,实在不想与他们有太多牵扯。

    可是即使有了强兵,那又如何呢?难道真的发动大军,直杀入艾尔铁诺吗?以前自己或许还可以凭着一股激愤,不管叁七二十一就直接杀过去,但现在长了见识,看到百姓们躲避战争的情境,心里也开始怀疑,为了自己的私怨,牵连雷因斯百姓进去,让成千过万人死于非命,这样真的是对的吗?

    稷下被大洗礼的时候,数万人的生命毁于一旦,自己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看到送来的图像与文字描述,那也真是够惨的了,若是战争爆发,艾尔铁诺的强手杀过来,让这样的情形重演,那这些人岂不等若是被自己害死的?

    唉……越想越是想不清楚,自己的仇人到底是谁啊?当然不会是艾尔铁诺百姓,那么……是石家、花家两派的人?是艾尔铁诺的那个猪头皇帝?

    可是,枯耳山上一战,关他们两家什么事?然而,要说没有关系,其实又有那么一点困惑。

    当日在枯耳山上的凶手,是那个穿紫衫的蜥蜴女,还有她的一众手下。

    如果要复仇,应该是率人杀上升龙山,但听说她又是受到师尊陆游的指示,就是说陆游老头也脱不了关系,因为这样,复仇范围要把陆游算在里头,也因此就包括了整个白鹿洞,而以白鹿洞的势力辽阔,要与白鹿洞为敌,等于是和整个艾尔铁诺为敌。

    等等……照这样说来,如果白鹿洞子弟都是敌人,那么武炼、雷因斯、自由都市里头曾在白鹿洞学艺的人,都是敌人了!难道自己要一个个把他们都杀了吗?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只是,即使不对他们动手,当自己摆明车马要挑了白鹿洞,那些人难道会对自己笑嘻嘻的就算了吗?

    动手与不动手都是那么难,自己只是想为弟兄们讨个公道而已,怎么会牵扯到这么多东西啊?

    “啊!烦死人了!烦死人了!头痛死了啦!”

    越想越烦,本来的好心情全都没有了,妮儿气闷地踢出一脚,将大片雪花全扫向天空,看着满天飞雪,心里稍觉得快慰,但一回头,却发现身旁的宗次郎已经不见踪影。

    “宗次郎,你跑到哪……”

    往左看去,惊讶地发现宗次郎正蹲在地上,伸手向一个小洞里掏抓,好像要拿什么东西出来。

    “宗次郎,你在做什么啊?”

    妮儿好奇地*近过去,发现宗次郎满面喜色,手里拎了一团毛绒绒的东西,一瞥之下,好像是一头黑猫。

    “这是……”

    “小姊姊,这就是小雷喔,一直想要给你看的,但是它这几天都躲得远远的,现在好不容易才让它出来了呢!”

    原来是孩子的宠物,妮儿心下顿安,仔细一看,着实吃了一惊。这头黑猫的形貌古怪,看来还不是普通的猫儿。躯干浓密的墨黑毛皮下,看得见明显的伤痕,四肢也缠着白色绷带,手掌、脚掌上的爪子,比一般的猫儿都要长,只是卷曲起来,不会伤到人;背后生了一对蝙蝠似的黑色翅膀,虽然不知道会不会飞,但模样确实是有够怪了。

    “小姊姊,小雷是我特别从家乡带过来的喔,出门的时候,它脾气很倔,还不肯跟出来呢。”

    “这是……什么蝙蝠猫啊?你从你们国家带来的吗?我在大陆上从来没见过,好……好奇特呢。”

    男孩怀抱着猫儿,用小脸蛋磨蹭猫儿背部的样子,看来确实很可爱,但妮儿不知为何,却不敢贸然伸手去摸。

    说来也是很怪,明明只是一头小黑猫,虽然长了双怪异的翅膀,但仍是一个小不点的东西,可是每当妮儿*近过去,就感到一阵肌肤紧绷,好像男孩怀里抱着的不是猫儿,而是什么高危险物品一样。特别是那一双猫瞳,漆黑如墨,稍一凝视,就觉得好像变成一个深邃的无底坑,将自己慢慢吸吞过去。

    “小姊姊,你不舒服吗?”

    宗次郎好奇的一问,让妮儿回过神来,心里想想也好笑,自己居然被这么样的一头小东西给唬住,让源五郎知道,肯定被耻笑一辈子,当下不假思索,一边和宗次郎说话,一边就伸手往猫儿头上摸去。

    “宗次郎啊,为什么它的名字叫小雷……哎唷!”

    痛呼一声,妮儿连忙收手退后,却已迟了一步,怎也想不到这小猫儿扑击速度竟是如此之快,摔然之间左掌一挥,利爪弹出,就在妮儿手上留了几道血痕,皮开血溅,力道还不小,如果不是收手得快,说不定连肉也给勾下一块。

    妮儿吃痛,立刻撕衣服裹伤,幸好伤口不黑不肿,没有中毒迹象。对方是小孩与小猫,再怎样也不能向他们发脾气,只是,当妮儿苦笑着抬起头来,刚巧与那头蝙蝠怪猫目光一对,不由得再次心惊。

    那猫儿一击得中之后,一双浑圆的墨黑猫瞳中,竟然流露出欣喜得意的神情,更伸出鲜红舌头,一点点地舔舐起手掌上的血液,虽然是头猫儿,却好像尝到鲜血的幼狮,一副非常饥渴、喜悦的模样。

    “小姊姊,不可以这样子的啦。”宗次郎很抱歉地笑了笑,一面将猫儿往怀中搂得更紧,“小雷不喜欢生人,随随便便摸他,很危险的。”

    忽然间,妮儿心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宗次郎是一个很爱笑的男孩,这点自己早就知道,更一直喜欢他笑起来的可爱模样,但是现在自己受伤,他还像平常一样笑得那么灿烂,是不是表错了情呢?

    任何一个稍微懂点人情世故的小孩,都不会有这样的反应,更何况就算不懂世情,如果两个人真是朋友,看到自己手受了这样的伤,他起码也该担心、慰问一下啊,像现在这样,笑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才这样想,宗次郎怀里那头猫儿突然尖鸣了一声,好像要故意与他的话作对一样,在他手上撕出长长一道血痕,鲜血淋漓,一看就知道伤得不清。

    袭击成功,猫儿像是很得意一样,左右摇晃着脑袋,斜眼睨视着上方的宗次郎,流露出的那种表情,如果它是个人而不是猫,任谁都会觉得它在挑衅。

    见到男孩受伤,妮儿大吃一惊,赶忙抢上前去,想看看他伤得如何,然而,受伤的当事人却一点疼痛表情都没有,仅是很疑惑地看看犹自淌血的手,跟着又像平常那样微笑起来,怀抱一松,就把那正自得意洋洋的猫儿摔到地上。

    “宗次郎,你……”

    一句话才出口,却看见宗次郎纵身一跃,自上方折下一条手臂粗的树枝,落下来的时候,手上加劲,朝地面用力一劈,便砸打在那头得意洋洋的蝙幅猫身上。

    树枝本身就粗,打下来的手劲又是出奇的大,那头蝙蝠猫连逃跑的时间也没有,就给这一棒把大半身体打埋进雪里。

    “喵!”

    “小雷……为什么……”

    “喵!喵!”

    “……为什么……你就是这么……不听话、不听话……自讨苦吃呢!”

    男孩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没有半点作伪的样子,也看不见半丝愤怒与疼痛,但下手可真是重,一棒接一棒,准确地砸打在猫儿身上。

    看得出来,猫儿一直在试着从棒击下逃躲,甚至还想要反抗,要扑到宗次郎身上撕打攻击,只是一直没能成功,被乱棒密集击打在头上身上,没几下功夫,鲜血就飞溅了出来。

    “喂……宗次郎,你……还是住手吧!”

    也直到一旁的妮儿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发声劝阻,宗次郎才停下动作,将那头已经奄奄一息的蝙蝠猫拎了起来。算起来这头猫儿也算耐打的了,若是换做普通的猫儿,承受这样的连续重击,早就给打成一团猫肉酱了。

    手上的伤口仍自淌血,男孩却似没有痛觉一样,脸上笑嘻嘻的,与拎在手中的猫儿目光相对,十足就是一副嘲讽的样子,而妮儿更敢确定,在那头伤痕累累的猫儿眼中一闪而逝的,是一种极深刻的仇恨、发誓日后必定会报复的怨毒。

    (一、一头猫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它身上这么多的伤……难道是…

    …应该不会吧……)

    对于自己的发现感到惊骇,妮儿往旁一看,却又看见刚才宗次郎提出猫儿的那个小洞,赫然是个插满锋锐树枝、铁条的陷阱,内里血迹斑斑,显然这头猫儿摔下去的时候就已受伤,但从这位置来看,正好在宗次郎本来位置的后面,该不会……

    是它试图从背后偷袭的时候,反中了陷阱吧?

    (你、你们两个……这算是哪门子的宠物?哪门子的主人啊?)

    “小姊姊,现在小雷很乖,不会再乱动了喔,你要不要来摸摸看啊?”

    声音还是像平常一样好听,但是接触到男孩纯真可爱的笑容,妮儿面上的微笑不禁僵硬了起来……

    座落于龙腾山脉上的北门天关,将地上的雷因斯、艾尔铁诺划分为两个不同势力圈,但在天上,雪花仍不分国际地飘落洒下,落在北门天关东方的基格鲁,也落在西边的花家领地。

    比起基格鲁的贫困,玄京一带百姓确实过着较为优渥的生活,尽管前一阵子的饥荒、久旱为艾尔铁诺东部造成很大灾难,但玄京毕竟是花家总部所在,藉由快捷运输,在荒灾中仍能维持富庶局面,而当冬季大雪飘降,旱象也获得抒解。

    本来在这样的情形下,人民的苦状可以暂时获得解除,只要担忧如何度过这个冬天,以待来年的春耕,但是一场突来变故,让玄京一带百姓死伤狼籍,家破人亡,再遇上大雪,立刻就变成了雪上加霜的最佳写照。

    造成这种情形的主因,是前次白起造成的破坏活动。尽管不像稷下的大洗礼那么凄惨,但整体的后续伤害却更为深远,由灾难中心花家总堡散出去的毒气,让玄京一带人民无分男女老幼,都笼罩在大规模的疫疾中。

    时值隆冬,艾尔铁诺官方的救援工作进度缓慢,手上拥有大量资源的贵族豪门,将心力花在治疗自家家人、整建庄园上,寻常百姓的病痛对他们来说,像是发生在异世界的事,没有多少人意识到,如果人民大量死伤,那等若把艾尔铁诺社会里最底部的农奴废掉,当春暖花开的农耕期到来,再也没有劳动力可以工作,空有良田,那些没有工作力的贵族,只有干瞪眼的份。

    一次瘫痪掉花家的复原能力,白起把这个目标实施得很彻底,全然不把人道列入考量,致力获取最大利益,如果这计画不受阻碍,那么顶多一个月,以花家总堡为中心的方圆七百里范围内,估计会让人口锐减五成以上。

    为了不让这情形出现,身为“眼下花家最具有良知与见识的男人”的花残缺可以说是费尽苦心,以他身为皇帝御前侍卫长的身份,马不停蹄地走访花家领地内的各家豪族,请他们提供医药、粮食方面的支援,同时尽可能让已经瘫痪的行政体系运作起来。

    救灾工作进行得很不顺利,已经自私自利惯的地方豪族,想到这个冬天不好过,他们当然要把多数资源保留,以备自家之需,之前的干旱已对他们打击不小,现在要出力救灾,大方程度自然受到影响。

    身为花残缺同僚的郝可莲,在解毒上有着杰出的本领,尽速找出了解毒药方,配出解毒剂,但在各色药材匮乏的情形下,解毒剂的大量制造就遇上困难,后来经过公瑾联系,远在武炼的旭烈兀命人快速运来所需药材,这才让解毒剂的量产工作得以进行。

    只是,没有哪一种解毒药能将毒素百分百拔除,而对于已经在体内造成的伤害,仅是用毒专家的郝可莲也束手无策,若非一个转机适时出现,凄惨的大量死亡就要在花家领地内出现。

    这个改变契机,是一位贵人的驾临。失踪数年、名动整个风之大陆的女神医玉签风华,忽然来到花家领地,宣布无酬义诊。

    数年前,这位巡回义诊、从不收取分文的女神医,就已经是各地百姓万分景仰的人物,现在她及时出现在花家领地,这不啻是一阵干旱时的及时雨,为无数已在死亡关头徘徊的人民带来希望。

    一个人的力量很有限,不过这位在青楼秘密记录中被列为天下叁大神医之一的女性,确实有着非凡手腕。本来玉签风华之盛名就是成就于战场,以极短时间为大批伤兵急救,若是动作不快,只救得一两个人,其余伤患就已咽气,而此番来到花家领地,她更以实绩证明自己是叁大神医中最擅长短时间内大量看诊的专家。

    而在花残缺的协助下,以玉签风华为首,组成了医师团,由她指导点拨之后,开始有组织地进行诊治工作。纵然玉签风华肯不收诊金,但各色药材仍是百姓负担不起的一项费用,所幸这一次麦第奇家主兴致甚好,所有运达药材一律奉送,不加收费。如果是以往,可能会出现药材在运达后被权贵扣押、中饱私囊的情形,也在花残缺的严密监视下,没有发生。

    经由多方面的合力,整体灾情终于获得控制,只是在整个救灾过程里头,现任花家主人花天邪的完全没有参与,他下令所有花家子弟做战争准备后,就躲了起来,多数人都相信,在颜面尽失的此刻,他没法面对部属,肯定是躲在哪个角落买醉。

第八章 雄者末途

    距离出征时间已经没剩几天,但无论上级怎样鼓吹胜利,即将参与这场战事的士兵,士气低落到了极点,觉得自己肯定没希望回来了。

    也就在这样的气氛中,由升龙山而来的她,独自抵达玄京。

    看着周围的残破景象,紫玉心头并不好受。来之前她已经知道此地遭受破坏,但亲眼看到,才知道灾情更重于自己的预估。过去自己在追缉四十大盗时,也曾路经此地,虽然未曾驻足停留,但依稀记得这里是个建设华美堂皇,看得出经过千载经营的美丽都市,当时实在难以想像,这座华会有这样的一天。

    而自己之所以会重履玄京的原因,想起来实在是让人不愉快。配合师兄的进攻行动实非自己本意。

    那日与师兄交涉未果,龙族叁大长老之一的慎思长老忽然到访,当自己推开门去,赫然见到数十名族人守候在外,一看到自己,立刻就一起跪了下去,异口同声地说出他们的要求,要自己带领他们,进攻北门天关。

    “族主,龙族不是懦夫,也绝对不能是懦夫。堂堂龙族居然对人类退却,这实在是太可耻了,请您带领我们,去踏平北门天关吧!”

    “族主,我们龙族是世上最强大的种族啊!为什么我们要龟缩在山里,让不如我们的种族横行世上呢?让一头邪恶的猿猴在雷因斯胡作非为,身为正义执行者的我们却视而不见,这样子我们怎么配当赤龙神的后裔呢?”

    当慎思长老提出了伟大的祖先之名,与魔族至高无上的深蓝魔王并列为风之大陆两大神明的赤龙神,在场族人群情激愤,纷纷叫嚷了起来。或许每一个龙族人都有着不俗的实力,但在精神方面,他们与聆听兰斯洛演说的稷下百姓并没有什么分别,只要把握到要点,很容易就可以煽动他们。

    实质上说来,紫钰的族主之位并不是很稳当,龙族是个重视实力的种族,自来族中女子的地位就不甚高,让紫钰以女子之身,继承龙族族主之位,实在是前所未有的异事,若非她展示了强大的天位力量,又有剑圣陆游在后撑腰,根本不可能登上族主之位。

    但问题却在即位后接踵而来,为了让族人肯定自己,紫钰必须证明她是个有能的族主,于是振兴龙族的声威,就变成她的当务之急,为此,她应公瑾之请,消灭通缉榜上居于首位的阿里巴巴四十大盗。

    怎知道,四十大盗是被消灭了,但是在战斗中不甚出色的表现,却令她无法取得预期中的成绩,之后的追缉行动又出师不利,碰上重返大陆的天草四郎,于斯役损兵折将,损失惨重,虽说这些族人是因为她的守护,才得以返回家园,但族人心中却不这样想。

    而当紫钰觉得有必要重新考虑龙族往后的走向,在升龙山上练功、思索时,龙族内部也有许多不同声音开始出现,而共同的流向就是,认为这位女族主仍然摆脱不了女子怯懦的个性,给外界敌人一吓,就却步不前,打算继续藏匿在升龙山中,过着龟缩的日子。

    这样的结果自然不是龙族人所期望,所以当公瑾私下与叁大长老联系,表示要藉助龙族之力,进攻北门天关,并且约定事后给予龙族优厚报酬时,众位长老便动了心,允诺协助。在公瑾与紫钰用水镜通话时,几位长老便已在旁窥看,当确定紫红无意赴战时,他们便率领族中主战的有力份子,一同前往面见族主。

    等若是被逼宫的感觉,紫钰全然没有拒绝的余地。经过两千余年的蛰伏,族人中要求向外发展,别再只是遵从祖训,枯守这座与世隔绝的升龙山,该外出建立自己的势力范围,让龙族独霸一方的声浪,越来越高。认为该往外发展的,都是族中有份量的人士,当他们联合在一起,又得到长老们的支持,紫钰根本不可能阻止得了。

    即使没有明说,她也知道自己的族主之位,已经岌岌可危,整体情势骑虎难下,紫钰最后也只能点点头,宣告了进攻北门天关的行动。

    “我明白了,既然这是大家的希望,身为族长的我责无旁贷,就去把北门天关拿下吧!不过,正如大家所见,区区一个北门天关,怎堪我龙族雄师一击?为此劳师动众实在太可耻了。”

    在众多族人之前,紫钰朗声道:“就由我一个人出手,挑了北门天关吧,如果不是这么做,如何显得出我龙族神威呢?”

    这番豪语顿时让在场族人刮目相看,但在他们的眼神中,紫钰也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果然,长老们立刻就认为,这样孤身参战,固然是气势无双,但若然失手,对龙族的声望打击很大,族主应当叁思而行。

    “我明白,所有责任由我一人负起,在我离山的这段时间,族中大小事务,就有劳长老们烦心了。”

    带上兵器,紫钰就这样离开了升龙山。族人们的态度,她已经清楚感觉到了,恐怕……没有人期望自己会得胜归来吧。他们的耳语,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并非一无所知。

    一个连追剿区区盗贼团都失败的无能女子,怎有资格代表龙族,去重振龙族荣光呢?还是应该早点换人,让男性族主登位,这样才是强者正道。

    唯力至上的体制里,女子要保有一席之地,真是不容易,纵然自己一直在努力,表现得比族中任何男子都要杰出,但仍是无法抹去他们心头的那股不快与歧视,这真是很伤神的事。

    只恨自己无法丢下这些见识肤浅的鄙夫不管,北门天关一战,照自己看来委实没有表面上那样简单,身为事主的花家能有多少配合度,是件让人存疑的事;二师兄的动向也值得担忧,一切绝不如他说的单纯,换言之,可以说是一个完全没有友军支援的情势,如果携同飞龙骑士团前去,有了个什么万一,龙族现在已经禁不起这样的损失。

    倘使只有自己一个人,不管遇到什么险境圈套,当自己打定主意离开,想来也没有什么人能阻止自己全身而退。为了这样,自己只有狂妄地发出豪语,孤身前往北门天关参战。

    说来实在有些羡慕,听说现在驻守北门天关的那个女强盗山本五十六,虽是女子之身,但却获得手下将兵的衷心拥戴与支持,是属于那种一旦出了事,手下会相争以命掩护的类型;还有稷下的太研院新主,爱因斯坦博士,据说也是一名这样的杰出女子。

    比才学、论武功,自己都不会输给她们,当面对自己族人,自己也能做到诚心待人,但为何双方的结果相差这么多呢?

    抵达玄京后,紫钰先行寻找花残缺,这个二师兄的得力心腹,是师兄所指示的联络人,根据自己的听闻,似乎品行不坏,与他洽谈看看,再决定进攻北门天关的事宜。

    距离预定时间只剩短短数天,要赶的事情实在是不少啊……

    从几个花家子弟口中,紫钰知道花残缺正在忙着指挥救灾工作,心下不由得又是一叹。救灾与战争,那是全然背道而驰的工作,哪有人一面准备救灾,一面筹画发动战争的呢?怎么想都知道太过勉强,在这样的气氛下进攻北门天关,士兵士气哀则哀矣,与必胜的距离却是天差地远。

    刚要离去寻找花残缺,蓦地,紫钰心头一震,好像有什么人在暗处窥视着自己,不是用眼,而是很高明的思感探测。如果不是来自龙血的灵觉,单凭天心意识,自己几乎无法察觉,这显示对方若非是天位高手,就是魔法方面的一级好手。

    (究竟是什么人……)

    不动声色,寻找对方的所在,然而此人也并非庸手,察觉到自己的追踪,立刻撤回思感探测。短短接触,那是一股邪恶而冰冷的感觉,想不起来有哪个邪派高手有如斯修为,看来玄京的情势果真比预期中复杂。

    追寻没有结果,紫钰直接前往花残缺的所在,那是一个专供民众排队义诊的集合营地,到了该处,紫钰再次确认了玄京一带受灾的情形严重。

    密密麻麻的人群,将该处围得水泄不通,人人面上都是病痛与忧愁,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臭气,还有许多药草混合的气味,让人很不舒服,严格来说,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医疗环境,只不过,当一股焚烧尸体的恶臭传入鼻端,紫钰也知道自己不能挑剔太多。

    为了维持秩序,这边有千余兵丁在巡逻,以免骚乱干扰医疗进度,紫钰没有身份凭证,但兵丁们见她衣着光鲜,相貌又是如此俊美,想必非是等闲人物,纷纷让出路来。

    问明花残缺所在的方向,紫钰缓步走了过去,远远看到,刚想要说些什么,忽然又是一阵奇异感觉,让她停下脚步。

    同样也是思感探测,但并非针对自己,而是有人在以独特的思感,缓缓扫过周遭的一切,不带有恶意,事实上,紫钰从未感受过如此精纯、充满神圣气息的思感,对方虽然不具有天位力量,但从这感应的气质来看,必然是修习神圣系术法的高人。

    由于对方并没有隐藏自己的所在,紫钰很快就发现了那人的位置,转头往东探望。这时,对方似乎也发现了她的存在,朝这边看来。

    那是一名年轻女性,正坐在一张桌前为人看诊,尽管隔着老远的距离,紫钰仍是可以瞥见她的美丽。与己不同,那是一种极为精致的美感,即使以自己的自负,仍是得暗暗喝采。

    水汪汪的眼睛,十分地动人,但从那双无神的眼瞳,却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她并不具有视力,只是用心灵之眼在凝神细看。

    不用言语上的交谈,两名极具慧心的女子,在刹那间明白了对方的身份。自从世代交替以来,本代的龙族族主、西王母,于玄京首次碰面。

    夜色已深,四周整个静寂下来,象牙白塔的办公工作告一段落,警卫也开始进行深夜巡逻,此时,结束了整天忙碌批文的小草,独自来到象牙白塔建筑中心的祈愿塔。

    这个历来女王修练神圣魔法、为雷因斯人民祈福祝祷的所在,小草并不陌生,但站在祈愿塔的大门之前,她却从未有任何一次,像现在这样地心情紧张。

    今早丈夫回来后,在自己耳边说着悄悄话,表示他已经与二舅子交涉成功,入夜以后,会有人与她联络,带她去与兄长见面。

    虽然不至于特别去梳洗沐浴,但她已经连续多次整理衣服、梳弄已经够整齐的头发,这一切都是因为心情紧张。

    今天是自己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战争已经结束,大哥也退回幕后,在自己完全能理解大哥心情的此刻,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父亲没有回来的迹象,母亲也已经不在人世,但兄妹叁人仍是可以互相关怀,重新把这个家建立起来。

    有好多的话,自己都想向兄长说,这个机会已经错过了二十几年,不可以再错失了……

    唯一遗憾的是,丈夫未能与己同来。早上他告知这消息时,自己曾要求他与己联袂去探访兄长,结果被他一口拒绝。

    “不去。我今晚要睡觉补眠,才不作探访病人这种无聊事。”

    “老公,他是我哥哥啊,你也应该去见见他的,该不会……你现在还在生他的气啊?”

    “生气倒是没有啦,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仇恨啊!”兰斯洛扬扬眉,耸肩道:“只不过,以他的个性,一定不希望我在这时候去看他的,这是……男子汉之间的默契啊!”

    说完丈夫就离开了,神神秘秘的模样,让自己再次有了捉摸不透的感觉,委实不知道他在弄什么鬼。

    紧张中更有着强烈的欢喜与期待,小草深深吸一口气,平复激动心情,缓缓将门推开,步入祈愿塔。

    由于是象牙白塔中最重要的禁地,此地的保安工作直接由魔导公会接手,祈愿塔本身亦被重重强力结界封锁住,若非本身在魔法上有杰出修为,是没有能力打开结界的。这点当然难不到小草,不过,当她推门入塔,直攀到第十九层时,看到守在楼梯口的人影,却是二哥白无忌。

    小草当然不会意外,也许别人不知道,她又怎会不知道这个哥哥的实力。不管后头有多少人撑腰,倘若自身没有强横实力,是不可能稳坐白家家主之位的,而他现在出现在此,是为了带领自己去见大哥吗?

    穿着一袭白袍,这位稷下浪荡子在油灯的昏暗光线中,看来仍是那么潇洒,散乱的黑发、手里的酒瓶,让他身上多添了一种颓废而狂野的气质,若是他的一众情人情妇在此,想必会对这种危险的俊美感觉惊慕不已吧。

    但在小草眼中,却有着不同的感受。本来在自己的心中,兄长在放荡不羁的形象之下,是一个温柔而顾家的好男人;但在知道自己出生前的沉重往事后,看见兄长,就彷佛看到那个在祈愿塔静室外,流泪敲打着铁门,呼唤门内兄长的少年……

    “哥,辛苦你了。”

    走到兄长身前,小草轻声说着,语气极为真诚,衷心地感谢这么多年来兄长所做的一切、所默默负担起的一切……

    只是,从白无忌冷淡的表情看来,他对这声道谢并不领情。

    “在这个距离,你应该感觉得到,大哥仍然在生。”

    小草点点头,她确实有所感应,从这扇阶梯往上走,在上一层的静室里,传来大哥的气息,虽然微弱,但相当平稳,证明他仍然在生。

    “大哥他现在并不想见你。如果你只是想见他一面确认他没死,或是想对他道歉,那么现在就可以回去了,掉头就走,把这里的事物彻底忘记,因为这就是大哥的意愿,也是大哥对你最后的要求与期望。”

    白无忌道:“不过,你大概不可能乖乖听话吧,从以前到现在,你从来也没有听过他的话,现在……当然也不会例外了。”

    “没错,请二哥带我上去吧!”小草用力地点着头,既然都已经离大哥这么近了,她哪有放弃的可能。两个兄长的个性都是一样,遇到伤痛,都只会自己一个人独自承受,不肯给家人添负担,可是,如果不能在家人伤痛时给予帮助,那样还能算是一家人吗?

    听二哥的语气,大哥现在可能仍然重伤,正是需要人看护照料的时候,自己这个作妹妹的,若是置身事外,在象牙白塔一个人逍遥,这种卑劣的作法,自己怎样也无法接受的。

    另外,早先大哥伤重昏迷,被二哥带走的时候,二哥强势的态度,也让自己感到不满。他们叁个是血肉相连的亲兄妹啊,为什么不管做什么自己都被排除在外呢?

    因此,不管怎么样,自己都要打进这个圈子,弥补过去的错误,别再老是被排挤在圈子外头,享受自以为是的幸福。

    “我是大哥的妹妹,不管他在背负些什么,我都应该帮助,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权利,二哥你不应该阻止我。”

    小草的态度表现得很明快,白无忌摇摇手中的酒瓶,自嘲似的笑道:

    “真是无聊啊,人们总是自以为已经准备好承受一切,然后又在事后悔恨自己的无知,呵……真是没有意思……”

    妹妹大概不会理解自己的意思吧,就像当初梅琳老师问自己那个问题的时候,自己也是这么理直气壮地回答着,看来,无知还真是自己叁兄妹的共同命运啊……

    没有带路,白无忌仅是侧身闪开,让妹妹循阶而上,自己跟在后头。

    楼上的静室,是白起休养的居所,当小草来到门外,听见门内隐约传来呼喝声,不禁有些意外。

    兄长药石无用的体质,治起来并不容易,距离战争给束不过数日光景,以他那样的垂死重伤,怎么短短几日功夫,伤势就已经复原到可以行动无碍了呢?是使用乙太不灭体的结果吗?

    不用向二哥询问,因为看起来他也是一副什么都不讲的样子,小草解除门上的封锁咒缚,迳自推门而入。

    “……世上的一切,全都在我的掌握中,耍这种小技俩一点意义都没有,接我的核融拳导弹势。压元功四倍增压!”

    开门瞬间,有一种令人欲呕的腥臭气味,扑面而来,小草顿时掩鼻;但当熟悉的声调再次传入耳内,声音平稳,并没有任何受伤的微兆,甚至还充满着兄长独一无二的强绝傲气,小草不禁惊喜交集,忙不迭地将门整个推开,但脑中却闪过一个疑问:在祈愿塔这样的禁地,兄长在和谁交手呢?是在做太古魔道的模拟练习吗?

    能让他动到四倍增压,对手是个罕见的强敌啊!

    “哥,是我,我来看……”

    这句话没有能够说完,当小草把室内的景象看个清楚,刹时间她再也说不出话来,瞪着眼前看到的东西,愣然呆立。

    不知用着什么神奇秘法,数日前重伤垂死的白起,如今已经能坐起,身上缠满了血迹斑斑的绷带,正对着眼前的敌人,神情萎靡地动手。只是,那名需要让他催运到四倍增压才能抗衡的敌人,却不是什么天位高手,而是一面再平凡也不过的士墙,白起就跪坐在士墙之前,一拳一拳地往墙上打去,神情无比专注,似乎就把这面土墙当作了生死大敌。

    “压元功五倍增压!”

    “好强啊!压元功六倍增压,核融拳飞翼零式……可恶,为什么就是

    打不倒?“

    “压元功五十倍增压!六十倍增压!五百倍增压!天魔功,给我一起

    出来!“

    嘴上喊得很动听,彷佛真的是绝招尽出一样,但在小草眼前,白起没有使用核融拳,甚至也没有提运半点内功,仅是单纯地朝墙壁挥拳。他个头本来就瘦小,像这样不运内力地对墙挥拳,看来就真像一个对着大人胡乱攻击的小鬼,可笑到了极点。奇怪的是,他的神情极为认真,好像真的将前方这面土墙当作生死大敌,在屡屡攻击无效后,面上露出明显的恐惧,额头亦不住淌下豆大汗珠。

    将这幕景象看在眼里,小草迷惘的眼神渐渐清晰,闪过脑海的一个念头,让她慢慢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七百倍增压!一千五百倍增压!五千万倍增压……哈哈哈,增你妈的死人压!”

    似乎怕了眼前这个打不倒的敌人,当拳头在墙上留下无数血印后,白起忽然大叫一声,两手把头,转身就跑。重伤未愈,他才要站起便跌倒在地,却仍坚持着后爬,绕着房间直打转,边爬边笑了起来,直到前方一道人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

    呆滞的眼神中出现迷惆,白起侧着头,像是在思索这个很面熟的美人儿究竟是谁。

    已经明白二哥阻止自己进来的理由,小草颤抖地伸出手,按放向兄长的肩头,勉强按耐住激动心情,轻声唤道:“哥,我是莉雅,你……”

    这句话很快就引起了反应,白起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异彩,像是想起了什么,但是,小草的喜悦并没有能维持到下一刻。

    “莉、莉雅……哇!”

    一句话引起了惊人反应,白起像是见到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大叫着踉跄后退,一跤跌坐在地上,如鸵鸟般抱头大哭。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去的……一直想要去……我一直想要去的……不是故意把你丢在基格鲁的……”

    先是一呆,小草跟着就明白,兄长是为了没有能赶去基格鲁支援的事,在向自己道歉。以前二哥就曾经和自己说过,别为了此事责怪大哥,因为他本身就对此内疚甚深,当时自己还有几分怀疑,但是现在看到这副模样,才知道二哥所说全是真话,以大哥重视家人的个性、无比强烈的责任感,他对于未能赴援一事,内疚感受只会比自己所占得更重。

    记得当初二哥说,兄长是因为武中无相的反噬作用,因此而未能成行,难道所谓的反噬作用是指……

    “就像你看到的一样,武中无相是一门极为危险的武功,虽说练成之后可以拥有传说中的太天位天心意识,但即使勉强练成,这套武学也会不断毒害修练者的脑部,这种伤害不管是乙太不灭体或是你的圣力都无法可治。”

    白无忌缓声道:“在恶魔岛上一战,大哥进入天位后,这个后遗症就慢慢显现,每年他总有一段时间变成这样,什么时候清醒过来,根本没有人知道。你去基格鲁的时候也是这样,大哥整整失去意识九个月,大概是在你死去的同时,因为血缘间的感应刺激才醒过来,但仍然是晚了一步。”

    兄长所说的每一句话,都重重击在小草心上,在心湖里荡出一波波既深且远的涟漪。

    丈夫一定是因为早知道会有这场面,所以才不来的吧!眼前的兄长,再也没有先前绝世强者的威势,那一副惊恐到极点的表情,让自己光是看心就痛了起来。

    “哥,我……”

    听见柔声叫唤,趴在地上的他勉强抬起了头,却在看到那张熟悉面孔时,再度惊惶失措地大叫起来。

    “妈妈……是我不对,没有照顾好妹妹……你、你别*近我……”

    一面声嘶力竭地叫喊,他一面蜷缩着往后退,而当一滩水渍在地上拖出痕迹,腥臭气味溢满鼻端,白无忌叹息地转过身去。

    直到此刻,小草才知道大哥过去所受的心灵伤痕有多深刻。当理智已经不存在,心底的潜意识直接展露出来,他看到自己这张与母亲容貌相似的面孔时,表现出来的,竟是这么样地惧怕。

    (妈妈,你怎么能这样做呢?对自己的孩子这么残忍,不管为了什么,你都…)

    本来曾经一度期望的温暖梦想,现在再度被宣告破灭,小草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双手掩面,无力支撑身体的膝盖跪了下来,哭泣出声。

    人生的每一刻,都应该更小心一些的,因为当自己发现做错,命运总是吝啬于给予补救的机会……

    ※※※

    风姿十九卷座谈会爱菱:大家好,很高兴又能在座谈会里头与大家见面了。我是隆爱因斯坦。

    华扁鹊:见不见面都无所谓,反正我一点也不想来。

    爱菱:啊!华姊姊,这样讲太过分了啦,能够参加书后的座谈会,是一件很荣幸的事啊,你不这么觉得吗?

    华扁鹊:一点也不会,这只是你个人的想法吧。为什么身为演员的人,在做完正职工作后,还要被逼到这里来超时加班?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合理的事。

    爱菱:呃……既然华姊姊你都这么说,那我们就赶快把座谈会开一开,让你回去休息好了。

    华扁鹊:休息?我是没这种闲时间啦,还有一堆巫药要配,得要趁还有月光的时候赶快做好。你也是一样吧,太研院不是有一堆人体实验要做吗?

    爱菱:我……我不负责那个部门的。啊,不讲这些了,现在我们进入座谈会主题。经过了很长的集数,雷因斯内战篇终于告一段落了,这是很可喜可贺的事喔。

    华扁鹊:也没什么可喜的,充其量就是作者无能,原本十五集内应该结束的东西,拖到快要二十集,整整十集都在打无聊的内战,让人闷透了。

    爱菱:嗯,这点作者自己也承认失算了,如果在第十集尾端就让白起先生出关的话,进度就会比较快了,不过,这样一来会不会有很多东西来不及交代清楚呢?前面第六到第十集的时候,一直有读者反应步调太快了。

    华扁鹊:一千种人就有一千种不同的要求,逐一满足真的是很困难啊!

    爱菱:在战争的最后,师兄好像也变了不少呢,看他现在这样子,我好不习惯喔。

    华扁鹊:但是,不管是作男主角还是作领袖,这种气质是必须的。作者也说,他不擅长写好人,既然要主角光彩焕发,那……就只好把他变成像是李煜或是白起那样的怪人了。

    爱菱:在整场内战中,最光彩焕发的,一定就是白起先生了。为了把他塑造好,作者费了很多心思喔!

    华扁鹊:有什么心思?还不就是大量的作品引用……

    爱菱:不是啦:当初在设定人物的时候,作者就想写一个和莫问先生相反的人。莫问先生是大陆上独一无二的天才,可是在天才面前,平凡人就没有出路吗?基于这个想法,于是创造出了白起先生。

    华扁鹊:还真是努力必胜论的热血老套啊……

    爱菱:从头到尾,白起先生的决心与毅力,还有他的个人魅力,真的是很迷人呢!

    华扁鹊:但也就是这个迷人的人,为了一己目的滥杀无辜,在稷下城里不管老弱妇孺还是什么人,全都给他辣手杀掉,这样的人值得赞赏吗?夸奖这种人,不怕看书的孩子学坏吗?

    爱菱:真……真是对不起,原来华姊姊对这种事是这么愤慨的吗?

    华扁鹊:不。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只不过在这种时候,需要有人说这种话而已。

    爱菱:算了,我们来说一下以后的走向吧!

    华扁鹊:雷因斯内战结束,之后就是北门天关的一场战斗了,以小天位方面来看,双方实力差距并不大。

    爱菱:可是,一但天草四郎先生加入,我们这边可没有人能挡得住啊!

    华扁鹊:我也是觉得没什么胜算,叫北门天关那边早点准备后事吧!

    爱菱:华姊姊你不要这样说嘛!嗯,如果能成功度过北门天关,接下来就是日本攻略战了。从目的来看,还真是一场不仁不义之战啊……

    华扁鹊:战争这种东西,不管用什么籍口,都是不仁不义的。

    爱菱:顺便也预告一下,当北门天关的战争,在二十一集结束时,风姿正传的第一部,也将告一段落,随着展开的是风姿正传第二部,我意天下篇。

    华扁鹊:要是手里有钱,自己又有闲的话,就来支持一下吧!

    爱菱:嗯……不知道该说什么,华姊姊,我们下次在座谈会再见吧!

    华扁鹊:没有下一次了!!!我是说真的……

第一章 联内攘外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三月艾尔铁诺海牙

    位处艾尔铁诺的极西之所,百多年前还只是一个小渔村的海牙,因为第二集团军的元帅府设置于此,多年来的建设,不但将此地变为一个船来舰往的繁忙港都,就连周遭山景平湖都整治得美轮美奂,令游人称道。

    掘泥清港,积土成丘,再遍植榕柏花草,便赫然成了一处海牙名胜,当缤纷春光如水晶雨般遍洒而下,彩蝶飞舞,百鸟吟鸣,浓郁的春花香气,薰得山上游客如醉如迷。

    当临登山头,眺目远望,见得远方海天一色,碧蓝海洋波涛万顷,在阳光照耀下显得绚烂无边,鱼群在浪头中浮沉跃动,白花花的浪潮,与涛声、风声一同拍上岸来,单是这一幕幕变幻莫测的景象,便看得人目不暇给,忙不迭地为此地献上赞叹。

    一手规划海牙建设的周公瑾元帅,本身是月贤者的得意高徒,更是白鹿洞史上出类拔萃的杰出人物,横桨赋诗,文武全才,他率军抵达海牙后,立刻实际探勘地形,对照地图,修正错误,展开整建工程,在造舰调船的同时,疏通海港,掘深航道,让吃水甚深的大型船舰得以在此航行,以最快速度迎击渡海来犯的绢之国海贼。

    整顿地方无疑花了不少功夫,只是当扫平盗贼,击退敌国舰队,第二集团军元帅名闻朝野之后,公瑾却并未因此而稍停步伐,持续进行各项改革,让他的政绩能传承得更远更深。

    由武炼的明濑川引进鱼苗,更亲自将养殖技术传授于民,开办无息贷款,鼓励百姓参与,令这肉质肥美的八须银鳗,自此成为海牙的一道名菜。同样的情形也出现在农业上,因为周大元帅的高瞻远瞩,海牙从一介小渔村,发展至这样的规模,其影响甚至嘉惠整个西北地带,也因此,周公瑾这三字,在艾尔铁诺西北地带就有着天神一般的魅力。

    这样的气氛、拥戴,身为公瑾心腹的蒋忠就绝对感觉得到。一直以来,蒋忠就是以无比崇敬的心情,追随着自己的主帅。不为名利,只是坚持一己理想,守护着艾尔铁诺这个国家,如果公瑾元帅有那个意思,要篡夺艾尔铁诺并非难事,但他安于本分,仅是到这西方边境之地,做一名守卫疆土的军人。

    在天位高手连接着出现的此刻,仅拥有地界修为的主帅无疑显得黯淡许多,但凭着一己的才能,他仍能稳占一席之地,甚至以地界之身,统领其余的天位高手。

    “在强者争胜的时代,个人武力绝对重要,但除了武力,还有些不能被忽略的东西,把握到这些东西,就有以弱胜强的机会……”

    这是不久前公瑾对蒋忠的训示,但在这天晚上,公瑾却主动练起功来。身为第二集团军的元帅,公瑾平时即使忙于公务,每天也从不忘记修练白鹿洞神功,毕竟在这重视个人武力的时代,若自身没有强横的实力,妄想身居高位,早就横死街头了。

    然而,平日仅是单纯静坐吐纳的公瑾,今夜却反常地练起外功,将白鹿洞的剑法一一施展,点点星雨,交织成光幕,剑气纵横,在精准的力量控制下,将练功用的石板破裂溃散。

    以地界看来,公瑾的力量极强,招数运用、力道控制,都精准得到了让人赞叹的地步,只是当他收剑还鞘,看着周围如豆腐般被切割碎裂的石块,眉宇间却仍有一抹化不开的忧色。

    尽管着力克制,但心里的负面情绪,焦躁、不安、困惑……仍是反应在自己手里,令得剑招出现不该有的破绽。这一点也许别人看不出来,但自己心里却是一清二楚的。

    至于出现这些负面情绪的理由,大概是因为迫于无奈,和一个本是敌人的人进行合作会晤的关系。

    长远来看,现在最得帝皇曹寿宠信的第一军团长石崇,自然是个危害国本的大毒瘤,但当这个毒瘤的分支盘根错节,深入整个艾尔铁诺,骤然将他消灭,只会让已经弱体化的艾尔铁诺加速崩溃,更何况……除非恩师亲自出手,否则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消灭石崇恐怕非己所能。

    不知该说幸与不幸,石崇并不是一个蠢人。虽是佞臣,但他与那种只会单纯逢迎拍马的愚蠢小人不同,以智慧控制一己的野心与贪欲,这才取得曹寿的信任,将国家大事委之于他,也让自己多年以来斗他不倒。

    自从瑾花之乱结束,石崇来到艾尔铁诺起,他与自己的斗争便持续进行,透过各种不同管道,或明或暗,双方较劲过无数次。数年前,自己成功剪除了他手下头号大将司徒星霜,与亲附于他的数名皇族中人,虽然遏止了石崇往皇室扎根深入的行动,但仍无法有效抑制石字世家在艾尔铁诺的壮大。

    倘若师弟旭烈兀肯与自己连成一气,就可以联合封锁石字世家,更重要的是,有着艾尔铁诺皇家血统的旭烈兀,是个很理想的支持对象,本身又深得曹寿的喜爱,这样的内外夹击,才有可能在对艾尔铁诺最小伤害的情形下,消灭石崇,然而,旭烈兀却始终不肯明白表态,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也是让自己久思不解的事。

    与石崇之间的斗争,应该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不过权力斗争中最可笑的一件事,也就是两个誓不两立的敌人,可能因为某个共同目标而暂时合作。对于那个统一雷因斯,即将戴上至尊之冠的男人,石崇肯定对之忌惮甚深,毕竟在那篇宣言里,兰斯洛表露了再明白也不过的敌意,石崇自身利益既是与艾尔铁诺合一,自然也会注意到这个即将成为心腹大患的敌人。

    想来实在最令人懊悔,曾几何时,兰斯洛只不过是一个成不了大气候的强盗头,因为枯耳山之役的影响,进入了天位,种下了与艾尔铁诺为死敌的因子,而艾尔铁诺内的各大势力,却因为忙于彼此内斗与立场不一致,白白错失了趁他羽翼未成前予以剪除的机会,而今,这男人一再获得成长,并在不久的将来,将会率领麾下的高手与雄兵,直扼艾尔铁诺的咽喉。

    如果当初在西湖之畔,自己多费一番功夫检查,将假死闭气的他随手杀掉,现在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可是,胸中却感觉不到任何后悔的感觉,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公瑾大人,夜风很凉,您如果练功完毕,是不是考虑要休息了?”善尽心腹的职责,蒋忠适时地说着该说的话,并且清楚主帅烦心的理由。

    就在数日前,石崇遗来密使,双方透过秘密管道进行水镜通话。石崇表示,身为艾尔铁诺的忠实臣民,对于邻国出了这样的逆贼无法坐视,听闻花家将要出兵北门天关,愿意协助共伐之。

    一向只以自身利益为重的奸人,忽然大义凛然地说出这样的话,结果自是没人肯信,而石崇也没有浪费时间惺惺作态,直接开出条件,希望能在攻破北门天关,入侵雷因斯后,对于扩张的新领地分一杯羹,即使拿不到士地,有钜额的金银珠宝也是可以,而他会协助在曹寿面前进言,确保此次进攻的正统性,并且派出世家高手参战。

    石字世家除了石崇本人,没听说有任何天位高手,但由他们金刚堂培养出来的战兵,确实是战力惊人,得到这样的助益,对战局帮助不少,更符合公瑾致胜战略中需要强力特种士兵的一着,而得到了石崇协助,在整体物资运送上,也让身在西方国境的公瑾省了不少麻烦。双方既然互有所需,又都不是为了个人好恶荒废正事的愚人,几句问答之后,就确认了合作计画。

    对于这项自动送上门的好事,公瑾其实大感怀疑。如果照石崇所言,只要事成之后以大笔金银相酬,便于愿足矣。问题是,就连蒋忠都看得出来,以奢华享受闻名全风之大陆的石崇,虽然贪好权力财富,但在这等军国大事上,却绝不是一个可以用金银随便打发的短视小人,他这样子毛遂自荐,究竟作什么打算,实在让人想不透。

    这场战争一旦爆发,对石字世家或石崇本人有什么好处呢?他是真的想像自己夺取雷因斯国土?亦或只是想促成这场战事,让白鹿洞、花字世家与雷因斯拚个两败俱伤?说不定他是想趁花字世家因战事而弱体化的当口,直接出兵将花家领地并入石家势力范围?

    太多的可能性,公瑾虽然在短短时间内想出了许多敌人可能的动作,但在可以评判的资料严重不足下,他也无法肯定哪一样猜测最接近事实。至少在表面上,除了领地、金银,石崇别无所求,就连战争的主导权,都以不擅兵学为理由,将全权交托于周公瑾,连自己派出的金刚堂特殊部队都不加过问。他唯一坚持的合作条件,就是绝不等待,以最快速度兵发北门天关。

    “我等俱是皇帝陛下的忠心臣子,岂能让那奸人在雷因斯耀武扬威?让他多存在一日,我就如梗在喉,不吐不快,绝对要马上把他给消灭,公瑾大人想必也有同感吧!”

    彼此的精神与信念从没站在同一边上,公瑾当然不会和石崇有相同感受。诚然他对曹寿有一份守护义务,但他奉献忠诚的对象是艾尔铁诺,以此为大前提,并没有必要对曹寿竭尽忠诚。

    石崇的这些提案,应该是有他的用意,只恨自己一时间也观之不透。以整体战局而言,毫不拖延地进攻北门天关,是有相当的说服力,若让兰斯洛成功将雷因斯国内各资源统合完毕,兴兵来攻,凭他麾下的高手与雄兵,辅以强盛士气,雷因斯军民一心,这是一个光是想像就让人皱眉的巨大威胁。

    抢在威胁壮大之前,集合大军将之消灭是兵学正道,但考虑到目前花家领地的状况,就让人觉得这趟攻击行动不是非进行不可。稳扎稳打,让花家领地内军民状况回复,再与雷因斯对撼,这也是一个很妥当的方法,公瑾曾数度为此迟疑,是不是应该强行实施这虽有胜算,但肯定会造成重大伤亡的攻击?

    也许石崇就是看透了这样的心态,所以才来催促交涉的吧!这项交涉促使公瑾下了决定,而在他心里的某处,亟欲守护艾尔铁诺的完整,不愿战事在境内爆发的强烈心情,也影响了他的判断方向。

    石崇还送来一个很有用的情报。或许不是什么机密,因为公瑾一早就计算到,花天邪之所以如此有恃无恐地预备进攻,多半是由于有“剑爵”天草四郎在背后撑腰,而石崇送来的情报,则让他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根据我潜藏在花家的手下回报,花天邪这几天悄悄离开,去联络天草四郎参与攻击了。”

    “手下?石君侯在花家也潜了奸细!”

    “呵,何必奇怪,公瑾大人不也一直作着同样的事吗?”

    不是什么有实质意义的对话,但公瑾也不得不承认这项情报的影响很大。自从天位高手重视人间,实际参与战事后,决定一场战争的关键就是天位战,而环顾敌我双方,能够与强天位高手对战的人,应该是没有的。驻守在北门天关的源五郎,一定也料到天草会参与攻城战,但纵然料到,恐怕也只有长声叹息的份。

    有天草四郎参与天位战,自己又另有对付五色旗的策略,这场战争的胜算已经提高到七成。但天草四郎喜怒无常,若有什么变故,残缺、可莲只怕不易应付,所以极需要一个实力坚强、能谋能断的己方高手压阵,以防不测,在仔细考虑之后,决定让师妹紫钰担任这样的角色。

    只是,这样的考量却无法事先说个明白,若让紫钰晓得此次战争中,她必须与龙族死敌天草四郎并肩作战,那不只是她不愿意,龙族可能还会尽起高手,与这可恨仇敌分个死活。结果是很肯定的,除非龙族完成了传说中的黄金龙战阵,不然以他们的实力去对付天草,只会落个族灭人亡的下场。

    也正是因为这样,自己才竭力请出紫钰上阵,之间使用的手段殊不光明,却也是无可奈何了……

    “公瑾大人,我有一件事情不太明了……”说话的是蒋忠。主帅因为与石崇这样的对头合作,心中自嘲自讽,而情绪低落的情形,他全看在眼里,一向冷静、不让情绪形诸于外的公瑾大人,竟然会在与石崇的谈话中,数度面色大变,由此可知事情严重,身为心腹的他既然不知道该怎样才好,就只能试着转移话题。

    “紫钰小姐贵为龙族的一族之长,无论是龙族或者她本身,都应该是我们要极力争取的对象,这次虽然我们成功地逼她下山参战,却想必也让她极为不满,以长远来看,其实有害无利。我记得您常常说,大丈夫要争千秋,莫逞一时之气,为什么我们不用柔和一点的方式,来保留紫钰小姐对我们的好感呢?”

    这个问题蒋忠想问很久了,当初知道公瑾联合龙族长老,逼紫钰下山参战时,他着实感到讶异,因为这不是主帅一贯的作风,当时还暗自猜想,是不是受到与石崇会谈的影响,心情恶劣下,采取的方法也强硬许多,现在则是好奇,主帅会如何解释这反常之举。

    “理由有很多,虽然我让龙族长老们旁听我和紫钰的谈话,但一直到最后我也在考虑,要不要采用这样的作法?”

    “那您后来为何又……”

    “让我下决定的因素,是我发现紫钰正在潜修龙族神功,虽然不清楚她练的武功究竟是什么,但以她的族主身份,还有修练后能够隐隐冲破咒法禁制的情形看来,很有可能是龙族两大瑰宝之一的苍龙心法。”

    瞥向蒋忠,只见他面上一片茫然不解之色,显然完全不知道那个苍龙心法是什么东西,公瑾淡然道:“苍龙心法、焚城神枪,一内一外,自古就是龙族的两大镇族神功,两者合璧,威力无穷。恩师曾告诉我,苍龙心法已传于海外,炎之大陆的轩辕氏曾恃之建立不世功业。升龙山上虽说失传,但应该仍有残本留存,百年前升龙山曾遣密使出海,前往炎之大陆,希望能取回全本,若是这样行动终于有所结果,那么身为族长的紫钰,开始修练苍龙心法并不值得奇怪。”

    听完解释,蒋忠若有所悟,道:“如果让紫钰小姐练成苍龙心法,就有可能记起前事,这样一来对我方极为不利,公瑾大人您是因为顾虑这一点,所以才要逼紫钰小姐离山,不再让她修练下去是吗?”

    对于这个质疑,公瑾并没有马上回答,仅是淡淡地看了蒋忠一眼,片刻后,蒋忠才听见一声近乎叹息的低语。

    “……总之,不能让她再把这功夫练下去了……”

    “请问您是……”

    “风华。我叫玉签风华。”

    “我姓敖,敖紫钰。听闻您的名字很久了,终于见到您了……”

    在一间小小的牛皮圆顶帐棚里,紫钰与风华正式会面。本来在上午就相互察觉到对方存在的两人,因为风华忙于诊治病患,延迟了会面时间,待得两人终于能够面对面促膝而谈,时间已经是深夜了。

    紫钰并没有因为等待而显得焦躁,在与花残缺会面,双方很快达成几点共识之后,她便来到进行义诊的营地,收起朱枪、卷起袖子,帮着进行诊治工作。

    学识丰富,紫钰也懂得医药知识,尽管比不上一众医道国手的通天手段,但至少不会输给普通的医生,再配合她精纯无比的龙族神功,很快就帮病患驱走体内毒素,固本培元。周围医生对她的技术赞赏不已,紫钰却直盯着不远处营帐里风华的动作,看得目不暇给,心旷神怡。

    本来她就听过传闻,西王母、雷因斯女王并列为当代两大医道圣手。后者凭着独一无二的天赋圣力,轻易起死人、肉白骨,但在莉雅女王驾崩于基格鲁之后,雷因斯正统血裔已绝,世上医道便以西王母为尊了。然而,传说中西王母除了精擅各种神圣魔法,会使用高难度的回复咒文外,好像还有些其他的特长,那些是什么呢?

    而透过风华的动作,紫钰得到了解答。面对病患时,这名美得让人怜惜不已的绝色红颜,伸出她白玉般的纤嫩手指,以虽然不快,但却绝不拖泥带水的精准效率,探脉确认病情,跟着右手翻开桌上的布囊,眨眼功夫内,就是几枚长短不一的银针,分别扎在病患身上。

    眼前一花,似乎是数针同时发出,而在病患惊觉之前,数根银针已经好好地扎在身上,全然没有感觉,无论速度之快、认穴之准,都已经到了一流高手的境界,委实让人难以置信,这样的神针,是由一名目不识物的年轻女子所发。

    扎针之后,是缓缓地捻弄施力,透过银针,将或寒或暖的内力透入穴位,进行医疗。病患面上纷纷露出无限欢喜的神情,似乎正在享受极大的欢愉,而当银针拔下,每个病患都一扫原先的病弱神情,显得精神饱满,忙不迭地鞠躬道谢,赞叹医师神明般的奇迹手段,在领了药方后离去。

    紫钰听过这种医疗技巧,那是医道针灸中的高等应用技术,几乎可以列入神技的一种西王母族秘传,圣光普世针。当银针扎下,内力以独门手法透入穴位,开始剌激患者本身的先天元气,进行自疗。

    这个技术的基本构想,就是认为生物之所以会有病痛,乃是因为自身气血窒碍难行,淤积之下,而产生了不适与痛楚,所以要治理病痛,就必须先让血脉畅通无阻。使用药草内服外敷,都是刺激血脉的一种方法,针灸更是其中翘楚,然而见效都需要一段时间,唯有西王母族的圣光普世针,能够微量刺激患者体内先天元气,藉由能量转换,于极短时间内修补破损肉体。

    要做到这样的效果,必须要对人体的经脉穴道非常了解,而本来西王母族武学就是专攻人体经脉的学问,曾修习过绕指柔红的紫钰,自是深知此事,但亲眼见到,仍是为着那份不属于俗世的美感所惊慑。

    不单单仅是为了那神乎其技的运针技巧,风华本身的美貌,也是让紫钰衷心赞叹的一个理由。虽然一向不喜欢旁人太过重视自己容貌,而忽略能力,但既是女儿身,紫钰仍对着自己的美貌感到自傲。事实上,能与她在姿容上一较高下的美人,确实也是屈指可数。

    但当凝视着风华,紫钰不得不心下惊叹,重新认识到原来世上真有这么惹人怜爱,一见之下就想将她搂过呵护,不让她受任何伤害的娇怜美人,造物之神确实是很神奇啊。

    两人在营帐里头会面,虽然已经明白彼此的身分,但当两位大美人儿对面而坐,彼此都有一些不能适应的感觉。

    这是初次见面,但感觉上却好像双方已经认识很久。烛火摇曳,紫钰迎向风华的目光,虽然那双无神而黯淡的眼瞳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她仍可清楚感觉到,对方正“用心”打量着自己。

    以体型来看,风华娇小纤瘦得多,但论起年纪,却是风华比紫钰年长而成熟,在确认过这个事实后,紫钰很客气地道:“看不出来,风华姊姊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子,会继承了西王母之位……”

    对于这份恭维,风华微微笑道:“我之前听说的时候,也想像不到,升龙山上的一族之长,会是紫钰妹妹这么美丽的人儿呢……”

    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温和的笑靥,却带着几分苦涩之意。她们并不需要相互询问彼此的父亲是谁,或是其他的无聊话,西王母与龙族族长,在数百年前两族断绝往来之前,素来是世代交好,因为双方都有着独一无二的超然地位,甚至可以说,整个风之大陆上,再没有第三种像他们这样型态的生物。

    两大圣地之外的俗人,经常都会猜想,西王母与龙骑士究竟是如何选择继位人选、传授神功秘技?面对这么大的利益传承,族内会不会起纷争?然而,问题的答案却非常让人想不到,因为不论是龙骑士或是西王母,继位都是经过特殊指定,绝对不容许族人有任何反抗。

    指定继承权的,并非上代族长,但却非得等到上代族长亡故,新一代的继承人才会出现。理由很简单,因为负责诞育出新一代继承者的,是族中的神物与神兽,西王母族的不死树、龙族的圣母龙。

    在西王母族所居住的昆仑山绝顶,有一棵参天枯木,古拙伟岸的枝干向四面八方延伸,在冷清月光下,旋舞着无数的萤光碧火,名为不死树,也是西王母族的神木。

    每一任西王母亡故时,灵魂会被不死树所吸收,经历若干时日,由神木所净化后,在不死树底部的树洞中,诞生一个婴儿,是为新一代的西王母。

    龙族族长的情形也差不多。每一任族长亡故时,将尸体带回族中圣坛焚化,魂魄会回归天际,若干时日之后,龙族所崇拜的众多龙神之一,圣母龙,会将新一代的龙族继承人诞育于升龙山上。

    这样的继承人产生法,避免了两族因为争夺族主之位而内讧的危机,但也并不是没有出过问题。当前任西王母私自离山,并在人间界与男子婚配,生育后代而亡故后,昆仑山就曾经出现不死树毫无反应的危机。

    即使是在龙族,当上任龙族族长重创于白金星的核融拳下,数月后伤发而死,虽然族人将他的遗骸于圣坛上焚化,但射向天际的灵魂光束却极为黯淡,之后,圣母龙打破了过往最迟一年之内便会驾临升龙山的记录,整整延迟了数百年之久,这才将继承龙族的婴儿诞育于升龙山。

    也因为如此,西王母、龙骑士可以说是风之大陆上绝无仅有的两个生命体。

    说不上是人类,也难以归入其他种族的独特生物。

    相似的背景、相似的成长环境,彷佛可以在对方身上看到另一个自己,嗅到相同的气味,明明是从不曾见过面,但又感觉对方一定很能理解自己。

    “我……其实很久之前就想来见姊姊你一面了,但始终是碰不到您。”紫钰打量着风华。同为二圣之一,又都是女子之身,她一直便想与本代西王母会面,比较一下高低,却怎都没想过一旦真的见了面,对方却是一个让自己完全兴不起比较之心的淡雅女性。

    “我们住的地方偏僻了些,如果不是我离山行医,是不太好找的……”

    西王母族几乎都由女子构成,平均战力远远比不上人强马壮的龙族,为免有强仇上门,昆仑山的所在,素来便是一个大谜团,紫钰当初有心拜访,却也不知仙乡何处。

    彼此的生活没有什么交集,纵然抱着善意,但没有多久两人就没有话好寒暄了,风华不擅言词,紫钰也觉得对着这样的一名女性,谈论武功、吟咏诗文都是一件很俗气的事,顿时为之词穷。

第二章 二圣会晤

    正当两人默然无语,紫钰思索着是否应该告辞,风华忽地浅浅一笑,挪动座位*了过来,紫钰方自一愣,一只温莹柔腻的手掌已经贴上了面颊。

    手掌的温度嫌冰了点,但肌肤的触感却很好,比任何丝缎更要柔嫩细致,轻轻地抚摸,扫过耳鬓发梢。温柔的动作,让紫钰在疑惑之余,面上不禁一红。

    “你……辛苦了。”

    没由来地,紫钰听见了这样的一句低语,心中陡然一震。亲昵的语调,虽然声音不大,但却让人感受得到里头的真挚关切。而当紫钰为着对方话语中那一丝抑制不住的颤抖而惊讶,忍不住与她目光对视时,却看到一双水气氤氲的晶灿眸子。

    “真是辛苦你了啊……”

    娇嫩指头在面颊上碰触,微凉的体温,却不住为被碰触的一方带来温暖;明明看不见半点东西的眼眸,却闪耀着比任何星芒更为明亮的泪光,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在过去,紫钰始终认为哭泣、落泪是一件很羞耻的事,就是因为有太多遇到困难只会无助啼哭、坐待救援的女子,所以女子才会一直为人所看不起。然而,此刻对着风华,紫钰却一点瞧不起的念头都没有,在这个女子身上,落泪并不是一种懦弱的表现,她甚至觉得这些泪水彷佛一滴一滴全流入自己心里,将原本紧紧锁闭的心防逐渐融开。

    为什么自己的心情会这么样地受到撼动呢?自己与眼前的她才认识没多久不是吗?虽然因为共同的背景与成长历程,让两人有着难以言喻的亲近感,但是…

    …为什么她能这么样地敞开心胸,毫不设防地将最真实的情感表露在自己面前?

    恍恍惚惚,一直到那根手指收回去时拂过眼角,沾上了晶莹的水珠,紫钰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身为龙族一族之长,枉费修练了那么多的神功绝学,现在却还像一个小女孩似的落下眼泪,而落泪的理由是为什么呢?似乎不是悲伤,倒像是一种松了口气的舒适……

    “有时候,别背负那么多东西,会比较轻松一点,偶尔把自己真正的情感表达出来,不是一件坏事啊……”

    风华的微笑,与那温柔语音一同抚慰着紫钰的感官。从两人促膝对谈开始她就发现了,这名美丽龙女肩上扛下的压力,远比自己为甚,毫无寄托的心里,早已被名为“疲惫”的大石,堆积了一道厚重心墙。

    对于这个与自己立场相同的女子,风华想要帮上一点忙,但拙于言词的她,并不清楚自己究竟该怎么说,才能让与己相识未深的紫钰理解自己想法,接受自己的关怀。很多习武之人的通病,就是将自身的尊严与骄傲置于一切之上,以接受旁人关怀为耻,这是很辛苦的想法,自身的“强”反而成了最大绊脚石。

    当体认到紫钰现在的处境艰辛,而又即将离开此地,前往战场,风华想要多少协助她一点。两人并没有什么深厚交情,但如果再这么拘泥于外表形式,风华担心会造成自己往后的悔憾,所以抛开交浅言深的顾虑,真心地做出表示。

    无法诉诸言语的东西,却能用超越言语的东西来表达。只有自己主动敞开心扉,表达真心,对方也才会以真情回应,这是风华的想法与信念,而很幸运地,紫钰感受到了这份真心,并且为此深深珍惜而感动。

    “风华姊姊,你自己……也不轻松啊,还这么为我着想吗?”

    紫钰当然感觉得到,自始至终,她在这营地里都有受到监视的感觉。西王母族没可能让风华孤身一人流落在外行医,她周围肯定是被西王母族的长辈与护卫所包围,在戒护西王母安全的同时,也严防她叛门私逃的可能,以免重蹈上代西王母的覆辙。

    和自己相比,风华的处境并不见得就好到哪里去,她也是囚徒,从出生起就被囚禁在这样一所无形的牢笼中,这样看来,自己所得到的自由,可能还比风华多得多。

    “妹子你现在所修练的,是龙族的苍龙心法吗?”

    当风华问出这一句,紫钰吃了一惊,苍龙心法虽是龙族镇族绝学之一,但失落在外已数千年之久,数月前才被使者取回,送返升龙山,长老们祭祀解封之后,交由身为族主的自己修练,是为龙族的最高机密,现在风华目不能视,却一语道破自己所修练的武学,怎不令紫钰大为惊讶。

    但稍稍一想,心内也就释然,西王母族与龙族的交往,远从九州大战之前就已经开始,之间曾有许多代,双方首脑人物成为至交,若非族规所限,就是有人结为夭妻也不稀奇。两族的神功曾私下交流,自己因此学会西王母族的绕指柔红,而西王母族纵没有人练成龙族绝学,但对于运使时的征兆,肯定是极为熟悉,因此看穿自己修习苍龙心法,这并不足为奇啊。

    “传闻中苍龙心法与天魔功齐名,威力无俦,是运使一切龙族神功的根本,妹子修练的时闲似乎还不长,但看来也已获益良多,是吗?”

    即使看不见,风华仍是知道面前的紫钰缓缓地点了点头,随即道:“而这样神功,龙族内除了妹子之外,可还有旁人修练?”

    紫钰摇摇头。像苍龙心法这样的镇族神功,机密程度较焚城枪法更有过之,除了族主本人,就连资深长老也不得一窥,哪有让别人同练的道理。

    “失传千年之久的武学,在搜集重整的过程中,难免有所误谬,像这样的神功,一字一句,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这样的危险性,妹子修练之前考虑过了吗?”

    考虑自是考虑过,但当翻开秘岌,细细阅读里头的一字一句,深为内中神功之奥妙而惊叹,思虑数日,虽然不敢肯定修练下去安全无虞,却终究是忍耐不住,开始逐页修炼。

    身为族主的自己,有守护全族的责任,既然本身的实力不足,就必须寻觅他途来增强自身,即使有些许风险,自己也得一肩承担,因为这就是自己所不能逃避的责任。更何况,苍龙心法是龙族神功,如果自己不练,难道要落入外人手里,让其他人来发扬光大吗?那岂不是龙族之耻?

    为此,紫钰甚至无法向恩师陆游求助,只能凭着一己的聪明才智,修练这已失传数千年的神功。尽管冒险,但成果却非常地丰硕,不但自身实力有所提升,思虑亦有所改变,虽然不可能说增添智慧,但却让本来迷蒙的心神宁定下来,看清了一些本来看不穿的东西,得到再次出发的机会。因此整体说来,修练苍龙心法是利多于弊的。

    “不愧是龙族神功,不用等到实战,我也能充分感受到它的压迫感与威力,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它应该是风之大陆上最正统的伏魔神技……”

    虽然知道风华没有恶意,但把这段话听在耳里,紫钰仍是觉得一阵不是味道。

    风之大陆上的神明,能与深蓝魔王并驾齐驱的,唯有龙族的祖先赤龙神,而相传由他所传下的苍龙心法、焚城枪法,在道理上也是最能与天魔功相争锋芒的绝学。西王母虽与龙族族主并列为二圣,但基本上西王母族并非是善于战斗的种族,族中传承的武学偏重于制敌,杀性并不重,自也逊了龙族一筹。所以,当魔界皇族凭着天魔功肆虐人问时,就应该是龙族族长挺身而出,以神功慑服妖魔,然而,从九州大战以来,却总是龙族以外的外人击退魔族,看在龙族人眼里,也就分外不是滋味。

    “妹子开始修练苍龙心法,是族中长老们的坚持,是吗?”

    紫钰点点头,并不明白这个问题的用意何在。她并非笨人,略一思索,隐约觉得自己修练苍龙心法一事,似乎有自己意想不到的问题。

    风华待要开口更言,身上陡然一紧,一股莫名压力施加在身上,显然帐外的随行长老们,已经觉得自己的言语超乎本分,要予以制止,然而,有些话自己还是得要说。

    “根据典籍中记载,苍龙心法威力虽强,但龙族武学刚猛无比,在修练上却有一个禁忌,只不过两千年来这个禁忌没有机会实现而已……”

    “有这样的禁忌?为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

    紫钰确实很讶异,龙族武学是她自小修练,如果有什么缺陷,她没理由察觉不到,更何况,如果真有这样的禁忌,又为什么长老们从不告诉自己?

    “是有的!”风华轻声叹道:“龙族武学至阳至刚,先天属性上就不适合女子修习,过去在龙族史上从未有女子之身登族主之位,所以这样的问题始终未曾出现,我相信龙族也一定有神功传子不传女一类的规律,或许龙族先祖已经明白这个问题了。”

    “但是,我自小修练,运使上也从未出现过问题,这些……”

    “病人常常会找到欺骗自己的借口,去反驳医者的论断,我想,妹子你自己也知道理由吧。”风华温言道:“白鹿洞的柔性武学,有相当的防护作用,在许多方面确实护住你的经脉,使你在修习焚城枪时不受伤害,但当苍龙心法、焚城神枪两大神功合一,冲突也会更加明显,届时便不是单凭白鹿洞内功可以镇压得住。”

    风华的好意,紫钰可以完全理解,自己修练苍龙心法到现在已有一段时间,虽然偶尔会有一些气息不顺,或是胸口隐然作痛,但以龙族武学一向对身体负担极大的情况看来,并不是什么值得讶异的事,因此自己也不以为意,可是,如果实际和人动手,潜在的威胁整个引爆开来,身体是否能承受得住,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了。

    “特别是,当妹子你以天位力量运使苍龙心法,体内阴阳两气的相互冲击会更形剧烈,在这么重的身体负荷之下,与敌人动手是很危险的……妹子,我看你的身体曾染过致命重病,虽然因为灵药而洗髓治愈,但和常人相比,终究是……”

    只能把话说到这里了,苍龙心法更深一层代表的意义,那与“歼天者”之名有关的秘密,紫钰似乎不知道,但如果自己说了出来,在外头聆听的长老们不会默不作声,若是让消息传回升龙山,打草惊蛇,只会提前伤害紫钰。

    而即使仅有如此,对紫钰的冲击也是非同小可……

    “但是,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长老们……”

    这个问题,风华并没有回答,紫钰自己却已经知道了答案。刹时,紫钰的表情黯淡了下来,不管有多沉得住气,当理解这问题的答案时,心头受到的打击仍是很沉重。

    “原来……我这么惹人厌啊……”

    如果说长老们明明知道修练苍龙心法的禁忌,却故意不告诉自己,那么自己在龙族中就实在是个惹人厌的存在了。假使以女子之身运使苍龙心法会造成生命危险,当自己亡故,龙族就能顺理成章地推举一个新族主,重振龙族了。

    念及此处,紫钰在黯然之余,只觉得满心不甘。论实力与见识,整个龙族没人能与自己相提并论,自己就任族主之位以来,每一件事都认真去做,从来没有抱着半点私心;长老们交付的工作,也从未怠慢过,历代龙族族主恐怕没有哪个人像自己这样尽心尽力、毫无保留,为何自己就是得不到族人的认同?

    老天又为何给自己这样的一个出身呢?既然龙族的一切,都是为了男子而设,老天又为何让自己以女子之身诞生于龙族?假如自己只是个无才的平庸之躯,那或许还感受不到心痛,但偏生自己就有着龙族中无人能及的才能与见识,晓得族人们欲走的方向是一条险路。一个人的能力、个性与出身背景,会造成他的命运,造化若此,难道是天意命定,要自己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吗?

    若自己真的如他们所愿,在此战中一去不返,那对龙族有什么好处呢?能够看清楚眼前局势,以稳健步伐带领全族的人,并不存在于族人之中。少了自己的守护,任由他们自以为是地做出决定,参与大陆争霸,恐怕没有多久龙族就不存在于世上了。

    万般愁绪,掩不住的失落显在面上,对着风华,紫钰难以扼抑身心的疲惫,只能一直提醒自己,两人的谈话仍在被西王母族长者监视,这才没有将挫折情绪表露出来。

    “妹子……”

    从周遭空气中的波动,风华就“看”得到紫钰的沉重心情,西王母族的慧眼神通,自是有其不凡之处。将这件事告诉紫钰,会对她造成的打击,这点自己不是没有想过,但若等到她上了战场才在肉体的痛楚、崩溃中发现此事,那就太晚了,所以怎样都要趁现在告诉她。

    要怎样劝慰紫钰,风华委实有些忧心,然而,她确实太低估了眼前这位龙族主人。当风华口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紫钰忽然一抬头,将垂遮额头的刘海爽快地拨到一旁,面上重新泛起了那抹与她气质相称的温雅微笑,眼神中没有任何狂躁与激动,甚至平静得看不出情绪波动。

    “妹子,你……”不明白紫钰的反应,风华无法确知她的决定。如果可能,希望她能从这场战事中抽身,一来可以免得不测,二来……自己的私心,并不希望雷因斯在战事中屈居劣势。

    “久闻西王母大名,还以为世间最具妇德、妇容的女性有多了不起,想不到是个造谣生事、挑拨离间之徒,真是令人齿冷。”

    寒着嗓音,紫钰决绝的话语,让风华为之一楞,却随即由对方紧握过来的掌心中,感受到她无言的心语讯息。

    “已经很够了,风华姊姊,我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

    外头西王母族人的监视,全都逃不出紫钰天心意识的扫描,既然知道是在这样的情形下面谈,她又怎会不知道风华坦然相告所冒的风险。

    “可是……你还是决定要去?”

    “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不过……这些事是我所不能逃避的,既然我承诺了我的族人要赢得此战,任何事都等到此战完结之后再说。”

    风华没有再传来讯息,在她那秀美无双的雪净面容上,似是皱眉慨叹着,紫钰感到一阵歉意,刚要收手告辞,忽地手上一紧,跟着就是一阵暖意传了过来,一种近似于法咒的能量一闪即逝,闪电般传入体内。

    还来不及说些什么,风华已经把手放开。淡淡灯光下,她本来水嫩无瑕的娇颜更是血色尽褪,任谁也知道,在刚才的行法令她大耗本身真元。

    “风华姊姊。”

    想要道谢,却知道此时保持秘密比什么都重要,虽不知道风华到底做了什么,但肯定是对自己大有好处而不便给他人知道的事,如果在这时候出声道谢,只会给风华带来困扰,而且……这也不是一声道谢可以回报的恩情。

    忍下胸口将要溃决的情感,紫钰冷哼一声,转头就走。临走时,很明显地看到风华面上挂着的温柔笑意,说明她完全能体谅自己的无礼,在这瞬间,紫钰真的有种感动,明明只是一个初见面的外人,为什么却比与自己有血缘关联的龙族人更要体贴自己呢?

    寻觅多年,期望被填满的孤寂感觉,好像在今夜稍稍得到了补偿啊……

    内战告一段落,雷因斯回复本来的和平状态,各项修复工作正如火如荼地进行。

    作为雷因斯。蒂伦的行政中心,象牙白塔即使在夜里依然通明,聚集于其内的一众大小官僚们,以亲王殿下的直属秘书苍月草为首,几乎是日夜无休地进行各种工作。

    稷下本来就是雷因斯的头号文教区,又有稷下学宫这样的人才库,虽然数月前因为女王驾崩,不少宫廷、行政官员纷纷弃官而逃,或是隐匿民间,或是改投白天行一方,不过当政局稳定,新政府以兰斯洛亲王的名义下召,聘回原本散失在外的人才,整个体系重建的速度就很快了。

    不管是做什么事,都是有人有钱好办事。有了做事的人,在白字世家源源不绝的金钱支援下,各项行政事务很快就上了轨道。本来在内战期间,小草就尽力维持行政事务的起码运作,让大小事不至于停顿荒废,现在行政体系重建起来,她每天就是忙着分配工作,同时藉这次官僚人才回流的机会,吸收新人,为本来的体制注入新血。

    世上的事无分好坏,只要懂得利用机会,都能带来商机。这是白字世家的传世格言,也是白无忌奉为圭臬的信条,小草当然也知道这些道理。战争不是什么好事,这趟内战在白起的全方位操作下,几乎没有什么深远的后遗症,但仍是对雷因斯的国力造成伤害,小草现在就只有利用这次内战造成的影响,尽可能将结果导向好的一方面。

    白起、白无忌两兄弟的携手合力,整场内战就像是一道巨大的龙卷风,疯狂地扫过了雷因斯,将许多旧体系、旧势力连根拔起。倘使要实施新政,预期中会形成阻碍的反对势力,几乎都已经被消灭殆尽。

    这其中当然牵涉到许多不光明的手段。白无忌对于各个或潜在或浮现的敌对势力,向白天行一方发出诬告信,而潜伏在白天行左右的“亲信”就趁机建言,将这些叛国份子一一逮捕,而当后来白起一手掌握军政大权,更是毫不手软地开出抄家令,让这些贵族、神官、土豪一个个家破人亡,财产归诸国库。

    这些处断多数都有惠于民,只不过当人民渐渐从“恶霸受到制裁”的喜悦中觉醒,发现血腥与杀戮超过了必要程度,局面也慢慢开始失控,而发出质疑之声时,成为罪魁祸首的白天行已然倒台,新政府则宣告会摒弃白天行时期的所有恶习,重还大家公正而稳定的局面,让民众的心情重新安定下来,齐声称赞新领袖的伟大。

    一切的罪行,都随着战犯的败亡而失去控诉对象,谁也不会把责任套在白字世家的头上,至于成为雷因斯人新偶像的的兰斯洛亲王殿下,身上的光彩更是圣洁得刺眼。

    假如是以前,兰斯洛一定会对这样的做法不能认同,会在象牙白塔里大跳大叫,甚至直接抛弃这个肮脏的王座,去追寻他所认定的正义、符合义理的生活方式。

    不过,从连串报告书中推出事实真相的地,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耸耸肩就闭口不语,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他更直接表露在平时举止上。这个因为尚未举行加冕之礼,而仍是维持亲王称号的准国王,一言一行,就像真的自以为是战争英雄一样,对此洋洋得意,既不对白字世家表示谢意或愤怒,也不对“坐享其成”的处境感到羞耻与不安。

    “大舅子做了很多事,而这是我们唯一能对他表示感谢的方式了……”

    某天夜晚,当小草迂回地谈到兰斯洛最近的改变,他低沉着声音,这么样地回答着。

    真的是很奇怪,当听到丈夫这样回答时,小草不期然地有种感觉,就好像如果白起哥哥在这里,他一定也会这样回答的。明明相识时间较己为短,不是血肉至亲,彼此间除了动手死斗,也没有别的交往,但是丈夫与大哥的交心程度,竟似比自己还要深。

    这就是他们所谓的“男人的心情”吗?或许就像男人捉摸不住女儿家芳心一样,身为女性的自己,也实在无法理解,这些男人的脑里究竟装着什么东西?

    坐在桌前,转着笔杆,小草像是一头精疲力尽的猫儿,无力地将头垂趴在桌面上,对着那一堆处理完毕的公文干瞪眼。

    那天在祈愿塔里看到的画面,对心头所形成的震撼,实在是非比寻常。那么强的兄长,看来却是这么样地软弱无助,自己想要留下来照顾,但却被二哥拒绝,给赶出塔外。

    “大哥不会希望你在这里的,回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二哥的意思,大概是要自己回去,继续过“幸福快乐”的生活,别再多管不相干的事吧。就像丈夫说的一样,这是自己唯一能帮兄长做的事了,只是,到了最后,怎么总感觉只有自己一个人始终被排除在圈子外头啊……

    “独自一个人去幸福,这样的幸福根本一点意义都没有嘛,在大哥二哥眼里,我永远都只能当个小孩吗……啊啊,好烦啊……”

    两眼无神,像是梦呓一样的低语,小草真的觉得很疲惫,特别是看到旁边一份源五郎送来的提示公文,里头对于当前北门天关可能爆发战争的双方实力比详细分析,并作出结论,表明若然天草四郎参战,己方将全无胜算,希望象牙白塔方面仔细斟酌。

    “真是的,告诉我,我也没办法啊,妮儿小姑已经派出去了,我也不可能亲自上场,就算是让老公以援兵身分赶去,如果碰上天草四郎,嗯……怎么想都没胜算啊。”

    这是很正常的思考方向,而这些东西源五郎也该早就考虑过了才对,他之所以会把这份几乎是废话的公文以急件送来,目的就只有一个了。

    “伤脑筋,真不想这么做,可是……真是没有选择啊……”

    仍然是一副疲惫到快要睡着的模样,小草将一封密函以魔法书信的方式送了出去,目标是正在艾尔铁诺境内的某人,请她设法协助处理这场战争。

    “老师,这是雷因斯王家对您的请求,一切就拜托您了……”

第三章 天关会战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三月艾尔铁诺北门天关

    各方势力的运作,矛头直指向北门天关,就当事人面言,这实在是一个让人极度懊恼的状态,无论是攻方或守方,都并不希望这样大张旗鼓地引人注意,只是顺着事态演变,成了这样一个无奈的状态。

    不管怎么说,连玄京的贩夫走卒都知道近日内要对北门天关用兵,对统筹战事的花家临时军部来说,这就是一件不乐观的事,非但做不到兵贵神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敌人摧毁,还搞到运兵计划人尽皆知,军心涣散。虽然军官们一直鼓励麾下,这次出兵有很大的胜算,若然攻破北门天关,趁雷因斯尚未从内战混乱中回复过来的空档入侵,将会获得莫大益处,届时会以大量金银珠宝犒赏官兵。

    饵食看起来诚然诱人,但对于在连续挫折失败中丧尽信心的士兵来说,这些东西已不足以让他们提振士气,尽管长官们一再坚称此战有很大胜算,连番鼓励,但提不出确切证据的他们,自然不为士兵们所信服,人人都是以怀疑与不信的目光投射过去。

    当知道这场战事势在必行,难以逃避时,很多花家子弟兵都开始向家人交代后事,预备在战场上一去不返。

    这样的情形,透过青楼使者的报告,巨细靡遗地传入源五郎耳内。与那些忙着准备后事的家伙不同,源五郎并不认为公瑾会做徒劳无功的事,即使他人被迫待在海牙,也该会为这场战事做出规划,绝不可能在胜算极低的情形下,让花家大军前来送死。

    也许被自己的奇袭给打乱了手脚、又因为白起的破坏活动延误本来计划,但公瑾既然敢在这样情形下坚持来攻,就代表他一定有所依恃。这一点源五郎试着归纳,虽然得到了许多可能的结论,却没有一样能让他肯定。如若易地而处,自己手上会有些什么资源呢?

    周公瑾不会不知道,即使他有办法压制住五色旗,能够决定整个战局的关键,仍只在于天位战。周公瑾麾下拥有两名天位高手,若神秘的四铁卫之首也拥有天位力量,那就有三名,以这实力来硬攻北门天关,虽说吃力,但自己仍可以尝试接下,可是他既然与花家连成一气,又怎么会忘记花家背后的天草四郎这着厉害棋子?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以小天位力量迎敌,自己加上妮儿,再有整个五色旗的配合,这样的实力,能与天草四郎一敌吗?

    答案恐怕再明显不过了,对上强天位的天草,单凭手边目前的力量,是很危险的,若周公瑾再把手边力量一起发动,那么这场战争自己已经输掉七成了。

    稷下那边的人可别还在醉生梦死啊,战事胜负的比数绝没有想像中乐观,占上风的一方是周公瑾而非己方,如果搞不清楚这一点,骄傲地去作战,最后结果肯定会输得凄惨落魄。

    幸好,在这里的五色旗士兵,没有一个会小觎敌人实力,当源五郎巡视军伍,向士兵们询问此战胜负如何时,五色旗士兵们的回答都很一致。

    “你们觉得这一仗的敌我优势如何?”

    “敌人占有天位优势,我方屈居下风,但实际开仗起来,我们有信心能取得最后胜利。”

    “唔……只是有信心,不是有把握吗?”

    “以地界迎击强天位,会有把握就是白痴。”

    “……”

    当听见这样的回答,源五郎也只有苦笑摇头的份了。这些人实在是很恐怖,无论是肉体上的强,或是心灵上的坚实,都到了几乎无懈可击的地步,一万多人看起来就像是同一张面孔、同一种表情,撇开心中的些许佩服不谈,感觉上还真是有些恶心,实在不晓得白起是怎么训练出这样一支军队的。

    妮儿那边也是让人很头大。身为全军统帅,一天到晚都不在北门天关里头,尽往外头跑,不但不主持军务,连自己想要找个时间摸过去,增进一下双方感情都没机会,想起来真是扼腕啊。

    天候仍寒,要在这种严冬下发动战事,对花家的骑兵队来说,是很大的负荷,加上北门天关位处狭窄山道,用骑兵作战实在是很不利。不过……花家骑兵队上趟给白起重创马匹来源,即使他们想发动攻击,短期内也该做不到才是。

    那么,公瑾是不是把一切赌在天位战了呢?但若是如此,只要让几名天位高手直接杀过来即可,在高机动性的情形下,完全可以做到攻击情报不外泄,他现在这样大张旗鼓地整备,是不是想要掩饰一些什么呢?

    没有答案,源五郎抬头望向天空,只见数排鸿雁人字型地朝东方飞去,轻而易举地穿越北门天关,消失在天空尽头。

    “在这种天气飞行,辛苦了啊……”

    说着慨叹的低语,源五郎将目光投向西南方,在那边的山上,有一个让他非常在意的人……

    感觉到源五郎的视线,他微微笑了起来,再将目光转向眼前一脸不快的花天邪。

    “好难看的表情,实在看不出你有求人的诚意啊。”

    “我是要求你实现当日承诺,并不是哀求你,没有必要特别低头。”

    似是习惯了对方一贯的无礼,对于这样的顶撞,天草四郎仅是微笑道:“如果是在日本,对我这样说话的人早就给碎尸万段,为什么我却从不会对你感到生气,总是拿你这小子没有办法呢?”

    “因为这里不是你的地头,不是能由你为所欲为的地方,因为你天草四郎就是一个无胆匪类,只敢和比你更弱的人作战,欺压弱者,而不敢面对比你更强的人。”

    “唔……虽然这里不是日本,但换作任何其他人这样说,我保证他会横尸就地。奇怪,我又不是你的老头子,为什么我要这么忍你呢?”

    天草四郎有些懊恼地抓抓头发,对于自己全无怒气的心情感到不可思议,也再次为了无法对眼前这狂妄小子发脾气,感到自嘲与讥讽。

    天上鸿雁迢迢东飞,看在地上天草四郎眼里,有着十分特别的感触,在他漫长的人生旅程中,像现在这样的感觉,并不是经常出现的。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他也不算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为何此刻能够容许这无礼小子在面前放肆呢?

    只会挑弱者来欺负……原来在这些后生晚辈的心中,自己的行为是被这样解释的。可是,很无奈啊,能够与自己互争胜负的人,在这世上并不多,其中多数是和自己同辈份的老不死,不是彼此间有交情,就是另有人情纠葛,不是那么简单说战就战的。听说有个剑仙李煜,是年轻一辈的后起之秀,剑法通神,本来也想找他交一交手,哪晓得竟全然找不到他的踪影,向青楼联盟查询之下,才知道这小子竟然远扬海外,真是气煞人也。

    又听说武炼有个天刀王五,武功殊不简单,想来或许也是个可以一战的对手,谁知道这人竟然无聊到跑去西西科嘉岛,这下可大大不妙,要是自己追着他出了海,可没有把握能够重新回到大陆本土,要是连西西科嘉岛都找不到,这下可就真是有大麻烦了。

    现在想来还真是有些后悔,当初与魔族神明缔结契约时,用方向感来当契约条件实在是亏本了点,但若非如此,自己也不能长时间保有肉体年轻,早就像西纳恩那厮一样成了白胡老头。

    自己是个热爱武学的人,和各式各样的武者交手,是自己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做的事,只不过当自身武功日强,能够匹敌的对手越来越少之后,到处找人动手的嗜好看来就变成了欺侮弱者,自己听来实在是很可笑,但却没有必要向眼前这小子提出解释。

    对他生不了气的理由,自己后来也发现了。从双方第一次在日本会面开始,这眼高于顶的狂妄小子,就一再嘲讽、顶撞于己,无理至极的言语,却让自己感到一丝莞尔。在日本,敢这样对己说话的人,除了那个冷血没人性的傻徒弟之外,就再没有别人了,忽然出现了这么样的一号人物,在些微怒气消逝后,还真是感到有趣。

    不过这并不是饶他一命的原因。在双方第一次会面的时候,天草四郎就感觉到了,花天邪那股不可一世的傲气,与自己少年时颇有相似之处,也就是这样一份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狂妄,这才让自己遭到同侪所忌。现在想来,还真是对自己当时的无知感到可笑。

    也因为这样,自己才会对花天邪一再破例协助,希望这个与自己少年时气质极为相近的人,能够有个好的收场。所以当他毫不客气地讽刺或是挑衅,自己总是苦笑着难以生气,感觉上,就像看到一个旧时的自己,做着愚蠢可笑的事情。

    这个作法或许错了,虽然曾经当过神职人员,但自己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导师或是指导者,在这样纵容的心态下,花天邪的狂妄,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只希望他还有起码的理智,不要做出一些会让他自己在日后悔恨莫及的蠢事。

    (不过……现在这样说,好像是迟了一步啊……)

    眼前花天邪的模样,给人一种很不对劲的感觉,虽然他把大半身体隐藏在斗篷里,但露出来的一两络红发,眼神中闪烁着的邪异感觉,都与自己所知道的他有所不同,而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浓烈妖气,更是强得瞒不住人。

    (这可不是自然变化……嗯,他的功力似乎大有长进,这段时间里头他练了什么功夫?)

    天草四郎感到讶异。花家武学的源头,是传自星贤者卡达尔,这个所谓的秘密,他看一眼就认出来了,但因为花家的一堆蠢人,没能力领悟星贤者的招数之所以变化万千、难以捉摸,是因为有绝顶天心意识为基,只是徒然舍本逐末,得其变化而不得其巧,久而久之,当然武功一代不如一代。花天邪本身是有才气,但如果没有突破那个迷思,继续钻研花家武学,只会更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离天位境界遥不可及。

    也因此,如果单单*花家武学,短时间内花天邪不该有什么进步与突破,这是自己的估算,然而,现在花天邪给自己的感觉,虽然仍然滞留于地界,但确实比先前强上许多,若不是服食了什么倍增功力的灵丹妙药,就是修练了别派神功。

    感觉上似乎是后者,但也不排除两者皆是的可能性。

    (但不管是哪一个,都不会平白无故冒出来,这小子是从哪里得到秘笈或是神药的?该不会……这愚昧的小子已经被某个人利用了?)

    想到这一点,天草四郎就警惕许多,看了花天邪一眼,对方仍是那一副爱理不理的倨傲模样。

    “你的作战计画,我大概理解了,听起来确实是挺有成功希望的,但我奉劝你不要小看敌人,北门天关里的那个源五郎,不是普通人物,贸然小觑他,会付出很大代价的。”

    从来到北门天关一带后,天草四郎就将注意力放在敌人主将身上,因为旧伤尚未痊愈,加上对敌人的观察欲大于作战欲,所以没有主动挑起战端。最早察觉到这件事的是源五郎,看得出来,为了不让妮儿遭遇危险,他平日刻意迫发出一些特殊气势,好引来天草四郎的注意。

    而一段时间之后,天草四郎对此人的评价是“无懈可击”,若然双方以小天位实力交手,自己肯定寻找不到此人的身心弱点,以现在来说,也只有凭着强天位实力正面将之击倒,没有取巧成分。要花天邪与这样的敌人对上,难度实在是高了些。

    “这些话都是无稽之谈,等到我兵发北门天关,将所有反对者踏平,那时候再看看是谁被小觑了。”

    虽然对这回答不意外,天草四郎仍是感到无比的刺耳。花天邪做出这样的回答,可以说是理所当然,但自己明知如此,还对他大说废话,看来肉体虽然长保年轻,但脑子还是会得老年痴呆的。

    “之前你曾经答应过,会从日本调派你的得意弟子来此,人呢?”

    “没看见,发信号找人也没结果,如果不是迷路,大概……大概就是找到新的饲主了吧。”

    说来还真是有点糗,因为自己完全忘记了与那冷血徒儿的约定之处,现在他说不定仍一个人在苦等自己,只不过小家伙脾气古怪,就算真的到了这边,可未必会对花天邪一方产生助益。这小家伙人见人爱的本事世上少有,就算沦落到某个角落讨饭,也是饿不死的,自己完全不用替他担心。

    斗篷遮掩,花夭邪的脸色看不太明显,但原本预期中的一位小天位高手缺席,他似乎无动于衷,仅是点点头,跟着就要转身离去。

    “等一下!”

    应着身后人的叫唤,花天邪转过头来,不解地看着天草四郎。

    “就这样就想走了吗?你来这里应该是有些话要对我说吧?要求人,头就要垂得低一点。”

    “被你这样一说,我倒是记起来了,关于这次的会战,我确实是有些事要拜托你……”

    终于也等到了这一句,天草四郎早就料到,要是没有自己,花天邪攻占北门天关的成数大减,早晚他也要来请求自己出手。

    “当我们发动攻击,天位战爆发的时候……”

    “那时便如何?”

    “那时便麻烦你让在一旁,静静地看,不管看到什么东西都不要出手,不要妨碍我们的作战。”

    “什么?”

    过去号称风之大陆第一要塞的北门天关,其实并没有经历多少战争磨练,因为处于关卡另一侧的雷因斯,素来与龙腾山脉西方的势力保持友善往来,以至于这座兵家险要之地,欠缺了实用性。

    也因为这样,日后各方史学官将这场具备几样历史特殊性的战争,以“北门天关第一次会战”之名,纪录在战史上。

    如果一切依照预期进行,那么在去年年底这场战争就该爆发,花家骑兵团以雷霆万钧之势,出北门天关,将雷因斯大半西北部都践踏在铁蹄之下。只不过因为众多人为与非人为的因素,这场被延宕多时的战争,以一个截然不同的形式发生。

    在战前,双方的首脑人物都在为己方军队增添、储备实力,也在打听对方情报虚实时,付出了很多的努力,试着掌握敌方的军力动向。对于周公瑾来说,可能比较轻松,因为身在远方的他,在研判过敌方主动出北门天关迎击的可能不大后,他便授权部属们便宜行事,毕竟藏在北门天关里的敌军是个不会移动的大目标。

    源五郎也花了很多心思,从敌方的行军路线,到可能发动的攻击形式,都一一仔细推算。对于周公瑾的才能,他不敢有丝毫轻视,一方面是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扎实的准备,但另一方面也在顾虑对方会不会使些什么奇招。

    无论是明桩或是暗桩,情报系统传回来同样的讯息,花家开始缓慢地行军了。

    北门天关距离玄京并不远,如果是花家的铁骑队,只要快马奔驰半日,就可以抵达北门天关。然而,花家这次来攻的队伍,却是包含步兵在内,而且少量骑兵配合步兵,一起缓慢地朝北门天关前进。

    这实在是很诡异的安排,应该是用来高速突袭的骑兵,和动作迟缓的步兵杂乱地分配在一起,拙劣的配置甚至让人看得傻了眼,源五郎甚至无法肯定这究竟是花家人单纯的愚蠢,抑或是周公瑾刻意安排的妙策。

    “嗯,什么都有可能,不过实在难以肯定……”

    包括五色旗的幕僚团在内,众人皆没有个肯定答案,不过,听到敌军朝此而来的消息,他们并没有多少紧张感。

    如果单就台面上的情形来看,北门天关位于龙腾山脉中一条贯穿东西的狭长谷道,当有军队来攻,狭窄的地形会限制敌军人数,纵然是大军,也将被迫挤成长长的一条队伍,只有在最前方的军队能够攻击敌人。

    对守军来说,只要准备一些投石、投火、毒物之类的防御武器,从城头胡乱地弹射出去,很容易就可以将敌人打得焦头烂额,即使有人能攻上城头,那也只是强弩之末,不具有任何威胁。

    照正常的兵学,以重装骑兵、战车之类的强力军队,尽快突破狭长谷道的距离限制,直冲城门,这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但却不是当前花家所作得到的。倘使他们真的以现在的实力攻来,骑兵会被步兵限制速度,沿途被各色城防武器削减人数,当好不容易有人抵达城下,预备作战,恐怕有四成兵力已经在谷道里头尸积成山了。

    这还是一般的状况,只要看看左右士兵的预备动作,源五郎就知道这根本不是一场平等的战争。

    “填装弹药,快!动作太慢了!”

    “把炮台架好,做最后检测,每一颗螺丝钉都不可以怠慢。”

    “掩体也要做好,让那些只懂得骑马射箭的原始人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新兵们在五色旗老手的指挥下,开始架设高射炮台,堆积炮弹;城头是预备了一排弓箭手惑人耳目,但是在城头的隐密枪眼处,却有更多的机枪装设、填充完毕,只要敌人一逼近,立刻朝下疯狂扫射,保证是有打有中,绝不落空。这还不算埋藏在谷道沿途的地雷、毒气弹,如果战争真的照预期情况打下去,当敌人能接触到城门时,死伤绝对不只是四成,能有两成人保有战力就很不错了。

    “虽然比不上最高领袖在稷下的城防设计,不过抵挡眼前的攻击是没问题了。”

    身为副手的白千浪报告道:“一般的战斗准备完毕,至于超越一般水准的,就要看五郎先生您的裁决了……”

    五色旗士兵的价值所在,就是他们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不会高估自己存在的必要性,也不会妄自菲薄,因为他们原本就是为了应付、支援天位战,而接受过无数假想训练。所以他们都知道,虽然己方占有这许多优势,但真正要决定战争胜负,却非这些优势所能担保。

    源五郎一方面很高兴属下军官有这等认识,让自己不必多费唇舌,去说服会认为“天位高手有这么厉害吗”的白痴,一方面也费尽心思,在确认敌方天位高手的人数。

    用天心意识扫描是理所当然的方法,但若敌人高手刻意隐藏了自己的气息,天心扫描就未必可*。青楼的情报网也是一项重要资讯,然而,为了两边不得罪,青楼联盟一定不会把所有资料送来,手上收到的情报讯息虽然可*,但却要估算可能被青楼隐藏起来的消息。

    统帅全军的是花天邪,这点对源五郎来说,实在是一件几乎可以说是获胜王牌的喜事,虽然这人的存在与天位战没什么关系,不过只要他能拖累底下的军队,源五郎就心满意足了。

    花残缺、郝可怜,肯定会随军而来,问题是以周公瑾的精明,说不定会有什么让自己“惊喜”的预备,其中最有可能的是……算来也该出来了,升龙山可不是什么名胜观光区啊,自从基格鲁的最后碰面,到现在也几个月了,在这种重要战役上,周公瑾不可能让这着厉害棋子投闲置野。

    假使只有这三人,那倒是还好,用五色旗牵制,自己与妮儿全力迎敌,在没有意外的情形下,是可以拼个平分秋色。最大的问题是天草四郎,虽然仍感觉到他的气息在左近山区中隐匿着,没有移动的迹象,但当战局进入白热化,他就会现身参战吧……其实这有点怪异,若是自己来策划攻击,一定让天草四郎打头阵,其余天位高手配合,以强悍威力先将北门天关的防御设施摧毁得七七八八,再让大军进攻,这是损失最少、最有效果的战法,但似乎花天邪并不这样想……

    不管这些了,若天草四郎真的参战,那也就只有期望稷下那边已经做出了决定,有足以应付的援军,不然只好下令紧急撤退,免得被这无人能及的剑爵杀得片甲不留。

    除了这些之外,值得担心的事就只有一件了……

    “喂!你们有谁看见妮儿小姐了?”

    一个问题问得众人齐摇头,看他们的表情,源五郎实在想吞块豆腐自杀。诚然自己之所以在此操劳,是为了让妮儿能够轻松地过活,但再怎么说,身为一军统帅,在这种紧急战时居然跑得不见人影,这实在说不过去吧!

    “再派一个紧急传令兵到基格鲁去,妮儿小姐应该在那里,把她给请回来。”

    妮儿的天心意识没有好到可以由基格鲁进行心语对话,只得派个紧急使者去,把人召回,不管她怎样闹情绪,现在是需要她力量的时候,敌人已经逼近,天位战随时有可能爆发,如果她不在这里,那岂非要自己以一敌三?

    她这几天好像在基格鲁过得很开心,匆匆几次简短的碰面谈话中,妮儿曾表示在那边遇到好可爱的孩童。自己一直是认为让她接触孩童,多少能洗涤去因为血腥战斗而累积的疲惫身心,所以乐见其成,但要是洗涤得太过头,让她一见到战争就想逃的话,自己就只能对五色旗成员自杀谢罪了……

    在隐约的人马行进声逐渐扩大后,敌人的队伍进入了可视范围。等待已久的敌军终于到来,人人都是慎重以待,新上战场的兵丁们,对于即将到来的杀戮感到紧张;五色旗的士兵们,虽然抱着狮子搏兔用全力的慎重想法,但要他们对这种实力与己方不成正比的敌人,打起十二万分警诫,这又似乎不太可能。

    “敌人进入射程了吗?”

    “还没有。我们这边可没有配备浑沌火弩啊……”

    简短地一两句交谈,源五郎运足目力,审视敌军的队伍。一如先前得到的情报,骑兵与步兵排列得杂乱无章,明显地拖慢了整体的速度。骑兵与步兵的人数比约莫是一比十,至于敌人的总兵力,从来自青楼联盟的情报和自己的感测,大概十五万上下,是己方的数倍。

    人数上是对方多出许多,但却感觉不出什么威胁性,大气中虽然有着肃杀的气氛,但并不至于让人紧绷到喉干、流鼻血的程度,敌人那边的军气,也让人觉得很散漫,士兵显然个个都无精打采,只要前方一溃败,后段大概很快就会开始窜逃。

    敌方天位高手的气息,就像自己预估的那样,是很明显的三人,一时间感觉不到他们的动态,杀气与战意也不甚明显,难以推知他们的出手时机。

    “源五郎大人,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敌人开始通过地雷区,依照原先的计划,当敌人过到一半时,我们就会引爆地雷,开始攻击。”

    “嗯……这样啊……”源五郎苦笑着,看看周围左右的同侪,道:“有资格对各位下令的,只有身为统帅的妮儿小姐,但她现在不在此处,我想各位不介意我暂时代理指挥官的职权吧?”

    理所当然,源五郎得不到任何回答。反正从一开始就是由他在执行指挥者的工作与任务,现在问这句话只是多此一举。

    “那么……就请大家预备了。”

    将要对一场大杀戮下执行命令,源五郎心中的感觉实在很复杂。若是情形不变,等一下开火之后,就是一面倒的屠杀攻击,即使手下留情,估计敌军也会有个数万名的死伤,那些死者几乎都是被逼迫而来,十分地无辜,如果自己当初没有答应继续效忠兰斯洛,现在大概会想尽办法阻止这场战事的发生,但现在担任这个职务,只有冷血地下达该下的命令了。

    沉默以待,让敌方军队缓缓*近,整个环境一时间静默异常,只剩下军队前进时发出的步伐声。骑士们还维持了起码的武装,身上盔甲在阳光下反映出银色光辉,但步兵的装配看起来就寒酸很多,部分的人有穿着软甲,但也是零零落落,很不统一,虽然手持长枪、腰间配剑,但是脸上毫无生气的表情,却让人感觉不到他们应有的激昂战意。

    “嘿,你看看他们的表情,那应该说是已经看透生死的觉悟吗?”

    “没那么厉害吧,我看是根本就放弃了……”

    “初次上阵就碰到这样的对手,还真是不过瘾呢……”

    相较于五色旗士兵的老练,新兵们的情绪波动就比较大,他们原本就多是稷下的年轻贵族,在确认敌人军队没有什么威胁性,自己处身于绝对安全的铜墙铁壁中,等会儿的任务只是打落水狗后,骄纵自大的心理就从紧张中解放出来。

    而当这样的声音传入源五郎耳里,一件令他始终无法释怀的事,再次浮上心头。像这种让己方士兵无益死伤的事,敌人应该是不会犯的,那么,他们究竟有什么奇招,来逆转战局呢?

    这个怀疑,让源五郎始终感到不安,虽然他已经防范到任何正常兵学下可能的变化,但只要想到敌人有可能利用新技术攻击,他就实在很头痛。

    “全体听令,发动……”

    攻击命令没有完全发出去,一种很不对劲的感觉,刺激着源五郎的天心意识,顷刻之后,他知道敌人在作些什么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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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姿物语介绍:
暴风的前兆,即将撼动整个风之大陆!场内幕重重的婚礼,引来各方人士觊觎,令暹罗城成为七大宗门明争暗斗的角力场。胸怀大志的兰斯洛、剑术卓绝的花次郎、神秘多智的鸿五郎和混水摸鱼的天地有雪,乘着这股暗流,或有意,或无心,在因缘际下齐聚暹罗,共同掀起冲击风之大陆的滔天巨浪。被后世史家冠上“我意王”尊称的男子,兰斯洛,在风之大陆史上留下无数丰功伟业,他的王座在鲜血与火焰中闪烁生光。异世界奇幻冒险钜作,兰斯洛王传奇故事,正式从这里展开!
藏书:前传—太阳篇、月亮篇、星星篇、陨星篇、银河篇;外传—梅之卷、黑姑娘、爱菱篇、鸣雷篇;一些同人小说;风姿正传连载中……
另:写完了。
不知道是八年还是九年,
反正,这段长征已经在今天早上十点四十五分的时候结束了。
这样很好,
就算我周六摔飞机,大家也不怕不能看到风姿结尾了。
风姿物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风姿物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风姿物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