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战之决心
艾尔铁诺历五六九年一月艾尔铁诺中都
当兰斯洛潜入魔界,进行特殊任务的时候,在人间界的魔族并没有静静等他归来。尽管胤祯的伤仍未完全痊愈,但魔族的进攻行动却已经展开。
从魔族现身中都城,到下令发兵进攻,中间整整隔了二十多天,在这二十来日里,魔族除了派遣毒龙群进攻稷下与昆仑山之外,就没有任何军事行动,这点确实令世人感到狐疑,猜不透魔族的葫芦里卖什么药。
不过,在中都城的魔族并没有游手好闲,尽管也有旭烈兀这样的悠闲之辈,但包括石崇在内的群臣,全都为了补充兵员的问题惮心竭智,做着各种努力,一面从守卫万魔殿的战力中调来高手,一面也尝试把千万魔化人类拉入己方阵营。
经过正式统计,存在中都的千万魔化人类中,还保有思考能力的不足百万,其余都是一些靠野性本能行动的魔兽,虽然杀伤力强大,在战场上很能显得出作用,但是却做不了破坏以外的工作。别说是帮助建设,单单是饲养这些魔兽,就是一个非常头痛的问题。
魔兽群可以驱策,却不可能纳入己方,所以石崇要做的,就是把那近百万仍保有神智的新生魔人,拉入己方阵营。威逼加利诱,对九成以上的生物都有用,对人类是这样,对这些新生魔人亦然,尤其是当他们看着自己在镜中的丑恶模样,知道永不可能回复旧日面貌后,许多人都产生了自暴自弃的心理,加入了全然陌生的魔族,向大魔神王效忠。
于是,在二十多天之内,石崇就新整建了一支魔军。与此同时,旭烈兀也以个人魅力,将旧有麦第奇家势力、部分白鹿洞子弟兵、部分艾尔铁诺军队、部分魔人,拼组出了一支效忠于己的人魔混合军,向父亲胤祯交差,尽管尚欠稳固,但魔族在人间界的活动军力就此完成了。
当旭烈兀与石崇分别拥有了个人武力之后,身为他们领袖的胤祯,发出了对他们的召见令。
“一月二十五日申时,于后花园梅溪共叙,垂钓以乐。”
为了要宣布整个对人间界的进攻大计,胤祯发出旨意,把旭烈兀、石崇等人全部召进皇宫,聆听他的裁决,但是宣召的形式却有些古怪,不是上正殿议事,而是把人招去御花园边的人工溪畔,一起钓鱼。
“干大事的紧要关头,钓什么鱼?有没有搞错?”
会直接提出这个问题的蠢蛋,在胤祯的群臣当中,可以说是一个都没有,因为比起过去曹寿的庸碌伪装,现在的作风才是大魔神王传统风格。
能稳坐万魔殿王座之人,所需要的实力并不只是武功与智慧,还有所谓的权术。历代大魔神王进行统驭时,都会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让属下难以揣测其心思,进而因为“天威莫测”生出惧意,竭诚惶恐,所以大魔神王有时候会故意下达一些诡异的命令,做一些莫名其妙的行为,让属下想破头脑也猜不透意思,最后才明白王者的高瞻远瞩。
所以,没有哪个臣子觉得“钓鱼”这命令很怪,反而都认为魔王陛下必定是有些重要事情将宣布,才会故意弄这玄虚。
旭烈兀与石崇的不睦,在这时候当然没有掩藏的必要,两人很有默契地分别从不同宫门进入皇宫,避免了在入宫谒见时候碰面的不悦,只不过,谒见的时间不能太迟,不然这种小把戏玩得失控,招致王者的责难,那就弄巧成拙。选择一个人不带随从入宫的旭烈兀,在宫门之前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皇子殿下是来入宫谒见的吗?”
回复成雪肤红瞳的本来面目,以魔人型态出现的郝可莲,恰巧也站在宫门口,看着旭烈兀过来;仍是往常的性感衣裙,但眼角眉梢却更增添一股艳媚,波光流转之间,撩人风情更胜之前。
中都城内一战,郝可莲与花天邪都落入白起的圈套,被卷入主反应炉爆炸时的威力中。当时的郝可莲已经身受重伤,假如不是因为有花天邪在前头做缓冲,张设了一层气罩,她早就死在那场惊天爆炸中了。
事后,她与花天邪奄奄一息地被魔族救回,花天邪因为试图在那种恶劣环境下多救一人,所以受的伤还较郝可莲为重。两人都是由胤祯亲自救治,凭着太天位的无敌力量,让他们在短时间内迅速复原,重新归入魔族的现有战力中。
大魔神王亲自帮属下治伤,换作是别的对象,还会让人诧异,但当对象是郝可莲,魔人们就觉得理所当然了。
早在曹寿时期,胤祯与郝可莲两人就有往来。他们之间并非男女交往,只是维持着互取所需的肉体关系。把这一切看在眼中的旭烈兀时常感叹,当初公瑾师兄也知道这件事,假如公瑾能在这方面特别留心,或许能够看破一些蛛丝马迹,进而猜出曹寿的真面目,但公瑾丧偶之后,在男女之事上几乎洁癖,心理上的刻意回避,使公瑾没有能够看出一些很明显的问题。
“怎么一个人进宫?这样子恐怕不太安全吧。”
在魔族阵营中,郝可莲并不是石崇的派系,尽管双方都是听命于胤祯,可是郝可莲与石崇并不和睦,因此,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旭烈兀与郝可莲维持着不好也不坏的关系。
“有劳多虑了。不过我相信自己的分寸,嘿,管得那么多,你该不是想要当我后母吧?”
玩笑话说到这里就够了,双方都知道这种事情没有可能发生,事实上,胤祯在位期间从未立后,成为大魔神王之前,尽管有替他生下孩子的女人,但却从没有给过正式的名份,与胤祯有枕边关系的郝可莲,也从不认为自己可以依恃这个得到什么特权,反而深切感到一股伴君如伴虎的戒慎恐惧,因为,她很清楚原本在万魔殿后宫中的那些嫔妃是何收场。
两人一同进入御花园,石崇等人也从另一侧进来,在溪畔谒见胤祯不久之后,就从胤祯口中得到了敕令,命令石崇与旭烈兀分别统兵,开始进攻人间界。
“对人间界的进攻正式开始了!”
对于一些最低阶层的魔兵来说,他们是为了重建魔族的往日荣光而来到人间界,原以为会意气风发的首战,落得死伤惨重的大败仗,这点无疑打击了他们的士气,但只要构成主战力的大魔神王陛下与领导阶层还在,他们的优势就还在,所以当出兵进攻的号令传达下来,人人都是摩拳擦掌,恨不得早日出征,建立自己的武勋。
低阶层的魔兵可以这样想,但身为领导阶层的魔人们,却没办法这样单纯而乐观地看待事物。能够直接面见胤祯的他们,对目前的种种发展,感到很深的疑惑。
以石崇为首,指挥魔族实战部队的武将们,最早的战术构想是请出胤祯压阵,以他天下无敌的武功,直接攻破雷因斯,将敌人的根据地扫荡消灭,这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做法,尽管胤祯的伤势并未彻底痊愈,多少影响到个人实力,但环顾当代,没有人能够与之抗衡,即使受伤,胤祯仍是天下无敌的存在。
但事态的发展却不如他们想像,胤祯对众人所分派的任务与使命,将所有实战工作交给属下,显示大魔神王并无意亲身站上第一线,参与战局。这种做法,换做是任何其他的组织,都难逃怯懦避战的骂名,但却不会有哪个魔族相信,本代大魔神王胤祯是一个胆小怕死的懦夫。
胤祯拒绝站在第一线作战,事后引起了不少的揣测与谣言,有人相信是因为他被李煜伤得太重,就如同当年被铁木真重创一样,起码需要千年的疗养,所以无法站上第一线,不过,跟随胤祯多年的石崇等臣下,却轻易否定了这个谣言。
过去胤祯受创时,表情与眼神都与现在不同。追随多年的深刻了解,石崇很清楚重伤时候的胤祯是什么样子,最近几次拜谒,胤祯的样子非但不像是有伤,反倒像是在思索什么。那么,究竟是为了什么理由,胤祯不愿意亲自出手歼敌,却采用这种对魔族而言成本较高、伤亡较重的战术呢?
石崇相信,以胤祯的精明,这背后必然有一个很深刻的理由,顾全到真正的魔族利益。尽管胤祯从没有对这问题作说明,但石崇暗自揣测,得到了一个答案。
“陛下的见识远超过我们,他的目光已经越过眼前战场,在构思征服人间界以后的事了。”
入侵人间界之前,胤祯唯一顾忌的,就是实力难测的李煜与白起,现在这两颗巨星都已经殒落,余子不足为惧,虽说魔族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放眼人间界再无抗手,占领整个风之大陆只是一件水到渠成的工作。
问题是,占领之后呢?
胤祯已经不年轻了,尽管他还可以在至尊之位上稳坐数百年,但他却不能不考虑后继者的问题,除此之外,魔族本身的统治也是一大难题,占领人间界之后的论功行赏,胤祯要怎样建立一个体系,维持魔族派系之间的权力均衡,这些都是要提早开始行动的。
“陛下是希望臣子们彼此竞争,自行建立在人间界的功绩,所以才退居到幕后的,另一方面,也维持两边的制衡。”
石崇这样对部属解释时,旭烈兀却也对属下做了一个附加解释。
“简单来说,就是要我们两边相互扯后腿,他阴险地在一旁坐收渔人之利就对了。”
大逆不道的言语,旭烈兀行若无事地耸肩说出,无形中也点出了某种真实性。
在帝王学的统驭术中,臣子们之间太过契合,出现了一个或两个备受敬重的二号人物,反而有可能因此威胁到帝王的至尊地位;与这种情形相比,把朝中群臣分做两到三个小集团,相互间因为利益与观念,进行帝王控制范围内的斗争,这不但可以让王者地位更加稳固,也便于操控掌握群臣。
这些权术技巧,旭烈兀当然一清二楚,尽管他也承认这做法有其效果,但是在他执掌麦第奇家大权时,却从不曾也不想使用这种偏阴暗气氛的统治术,不管这种做法能带来多少利益,旭烈兀厌烦被卷入这种永无休止的小斗争中。
不是真正分出生死胜败的斗争,只是被圈养在一个看不见边框形体的小鱼缸,被一苹无形的手所摆弄。胜利的时候,那苹手会拦阻自己做最后一击;败退的时候,会受到最后底限的保障,这样子的斗争,只是小丑的滑稽表演,旭烈兀深深厌恶这样的做法。
尽管觉得不悦,旭烈兀在这上面并没有太多的选择,摆在他眼前的道路不仅方向明确,而且非常狭窄,令他只能皱眉看着当前的两个选项:稷下与昆仑山。
“为什么就没有两者皆非这种选择呢?考试卷里头常常出现,我也不是那么勤劳的人,就算派我出征,也不是胜利的保障啊。”
话虽如此,旭烈兀却是当前魔族的第二号战力,没有人能忽视他的存在,无论怎么做战术考量,他都首当其冲,而就旭烈兀的处境来看,如果他一直置身事外,那石崇一派的发言权与地位就会日渐提高,最后对他产生威胁,所以,旭烈兀需要适当的立功与勤劳,不让自己的处境更恶化。
“真不知道我这样辛苦是为了谁?”
投身魔族阵营,对旭烈兀而言是一个无关对错的问题,无论从事态演变或双方实力比来看,这都是一个正确的判断,但为何自己的烦扰程度比从前高出一倍多呢?
尽管无奈,旭烈兀仍接下进攻雷因斯的工作。前往昆仑山夺取不死树,似乎会碰上敌方高手的阻拦,所以上次毒龙群才会全军覆没,一头都回不来,事后根据石崇研判,在那里碍事的人很可能是海稼轩与梅琳;旭烈兀拒绝处理昆仑山,不是顾忌与他们冲突,而是对不死树的反感,让他排斥接触相关的一切。
“抢夺植物、绑架残障女士,这种工作太阴郁了,还是直接踩扁稷下城比较适合我。”
旭烈兀并不是单纯说着豪语,他本来就有着军将方面的长才,自从麦石战争后就没什么发挥机会,如今一旦下了决心,所采取的动作就很强烈,归属于他麾下的魔族部队,几天之内就开拔到龙腾山脉,在抵达的当天,势如破竹地进攻北门天关,并且将之攻破。
“真是一点都不意外啊,居然采用了这么理所当然的战术,该说雷因斯人是聪明呢?还是说扫兴?”
轻易攻破了易守难攻的天险,旭烈兀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因为敌人完全没有守御的打算。进攻北门天关的魔族部队,遭遇到了太古魔道自动兵器的反击,却没有遇到半个敌人,只有百多架机械人与自动枪炮朝着他们反击。
魔族并不是赤手空拳来到战场,除了手中的兵器,他们也有攻城器械与战车,这些器械虽然制作粗糙,但却更易于发挥魔兵的蛮力,特别是当他们策骑着独角狮所拉的笨重战车,排山倒海般冲向敌阵,那些阻碍在前头的金属机械人甚至无从抵挡,就被压扁在轮下。
在一轮简短战斗后,魔兵们把所有太古魔道的自动兵器摧毁,占领了北门天关。
“虽然说是最正确的策略,不过,敌人果断的程度,嗯……有意思。”
假如自己与雷因斯的决策者易地而处,自己一定也会做这样的决定,因为雷因斯迎回西王母后,应该已经得知了不死树之秘,把守的重点除了稷下本身,还有昆仑山;雷因斯的战力未必充裕,兵分两路把守已经捉襟见肘,如果还要试图在北门天关作战,拦阻魔族大军入侵,那无疑是自处沸汤之上的愚行。
不过,北门天关有地利之便,如果张设强力结界,魔族大军要突破也并不容易,对于任何守军而言,据北门天关而守,都是一个很大的诱惑,要割舍这种诱惑并不容易,因此,旭烈兀见到空无一人的北门天关,才会给对手如此高的评价。
“人撤走了多久呢?啊,忘记一件更重要的事……”
看见魔族部队将太古魔道武器破坏殆尽,正要大举移入北门天关,旭烈兀陡然惊觉,立刻下令所有队伍撤退,全速离开北门天关。这个命令才一发出,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响便传彻云霄,发自北门天关内部的大爆炸,将整个山头都笼罩在火焰与暴风当中。
驾驭着狮子战车,魔族兵将疯狂鞭策拉车的独角狮,想要从爆炸范围内逃出,但是滚滚而来的火焰浪潮却快上一步,从队伍的后部开始,迅速吞下走避不及的魔族兵将。
强烈的冲击波与高温火焰,狂啸着扫向四方,坚固的特殊建材刹那间就被赤焰吞没,连同正在附近探索的魔族部队,全数成为这场爆炸之下的牺牲者,化作翻腾的蕈状火云,朝天空喷射而出。
“唉,时间过了两千年,人类实在进步很多,九州大战时候,可没有白字世家这么棘手的敌人啊。”
旭烈兀不会坐视损害状况扩大,在发生爆炸的时候,他已经从立足的山头飞射出去,全速飙射向滚卷而来的火焰风暴,用自己的力量阻止火线推伸;这股将北门天关整个炸毁的力量太过强大,旭烈兀在空中连退数十尺,最后凭靠斋天位绝顶力量,这才把火线的蔓延给镇住。
然而,雷因斯的毒辣陷阱并不是只有单纯一个,在大爆破之后,还有一些尾随而来的小礼物,也一并奉上。九州大战时,魔族军队并没有碰上太古魔道兵器,在之后的两千年里头,也没有机会见识到相关机械,事实上,别说是魔族,就算是风之大陆上的人们,也没有多少人了解太古魔道的基础知识,因此,当菇状的喷冲火云逐渐消失,天上开始飘下一点一点绵絮般的白丝时,在场的魔兵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本能地伸手去抓。
点点白絮犹如雪花,缓慢飘降的样子,看起来是那么的美,却只有旭烈兀才晓得真相,知道那些核爆后污染天空所飘下的原子尘埃,比什么剧毒都厉害,当下只有再次运力卷起狂风,把这些初雪般的原子尘埃再次吹上天去,广散向四周的其他山头。
这是正确的判断,但时间上却仍慢了一点,这点迟误在事后造成了不小的代价,所有摸着原子尘埃把玩的魔兵们,受到辐射感染,在三个月内大量死亡,并且在之后的两年里面,逐个清光了所有幸存者。
旭烈兀进攻雷因斯的首战,以这样不甚光彩的形式告终,随他进攻北门天关的先头部队,可以说是全军覆没,一个不留,但是比起这个挫败,更让旭烈兀觉得应该注意的,则是敌人所表现出的抗争决心。
“先伤己,再伤敌,这次的胜利虽然漂亮,可是事前付出的代价不小,以后的战役也能够比照办理吗?”
旭烈兀淡淡的说话,正命中了问题核心。雷因斯的首胜,对魔族军队没有太大损伤,充其量只是挫了锐气,但这个胜利却是牺牲了北门天关,把整个北门天关的经营化为乌有来换取,一旦魔族长驱直入,攻入雷因斯国土,在稷下的那些人会重复这种战术吗?
把坚壁清野的战术发挥到极限,让每一寸雷因斯的土地都成为焦土,抱着同归于尽的觉悟,和魔族在穷山恶水中惨烈地战到最后一刻。这是九州大战末期,雷因斯·蒂伦一度采取的战术,本来是不到最后绝不轻言使用的策略,这次却在人魔首次交锋时便悍然使用,让旭烈兀注意到敌人的决心。
“再没有比这更明确的战书了,贵方的觉悟,我已经明白。但可别以为我是那种挨打不还手的好人啊。”
旭烈兀做着这样的宣告,事实上,虽然没有人会把他想成那种大善人,却也极少有人料到,他的反击会来得这样迅速。
就在旭烈兀进攻北门天关受挫的当日傍晚,稷下城的上空发生异变,先是云层的流动变得快速,跟着空中出现放电现象,再过没有多久,熊熊火光自天空燃起,刹那间染红了整个天幕,跟着就在连串呼啸声中,璀璨的流星雨自天上落下,疯狂袭向地面。
平均说来,每个流星都只有桌面大小,体积并不算巨大,但是当这些流星拖着火焰尾巴,夹带强猛冲击力,由天狂砸而降,那个破坏效果就非同小可,足以在稷下城内造成惨重伤亡。
幸好,稷下城内拥有雷因斯·蒂伦最强的防御武力,一道赤红色身影飞射上天,雪白的针剑密集穿刺,将进入方圆百尺内的流星雨尽数摧毁,没有半颗对城内建筑造成伤害,地上的人们目睹斯景,庆幸安心之余,更是大声鼓躁叫好。
“枫儿小姐的剑技又有精进,可喜可贺。”
在底下仰望见这一幕的是源五郎。兰斯洛不在,身为雷因斯首席战力的他,并不用什么任务都抢着出手,在责任的划分上,警戒与守备稷下的任务,暂时是交给了枫儿。
枫儿的剑击只摧毁了十多颗流星,天上的破口就突然消失,连同本来要穿越破口而来的百多颗陨石,全部被封锁在异空间的某处。比起枫儿的赫赫神威,这件事虽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但明眼人都晓得是谁做的手脚。
小草的异能之一,能够令一切的魔法无效化,对于那些已经出现的流星实体,她不能够令之消失,但却可以针对维持空间裂口的魔力做反击,只要将那魔力无效化,空间裂口自动消失,攻击也就被化为乌有了。
“旭烈兀的反击来得好快,也好毒辣啊。”
“嗯,之前你确实不曾料到他会直接攻击稷下,但只有这样的程度,似乎算不上毒辣吧。”
“如果只有这种程度,那旭烈兀就不是旭烈兀了。”
“哦,你是指他还有第二波攻击?”
“不,没有了,这个时候所有的攻击应该都结束了。”
说话的时候,小草始终仰望着天空,半透明的身影在夕阳下几乎要看不见了,而源五郎顿时醒悟,明白旭烈兀对稷下的攻击,只不过是诸多攻击的其中一个,尽管无法伤到稷下,但却有效把稷下的战力封锁,不能顾及稷下以外的战区;另一方面,旭烈兀也清楚把握到小草和源五郎不愿分散战力的心态,利用他们不会踏出稷下的心理,进行反向封锁,把攻击目标放在稷下以外的地方。
九州大战过去两千年,人类与魔族都分别有了进步。白家所开发出来的太古魔道技术,一开战就令魔族吃了很大的苦头,但是,在魔法技术上,本来魔族就比人类优秀,这两千年来的钻研,更是得到了非凡的成果,实际运用在战场之上,就令小草也大吃一惊,因为这样子远程跳跃的传送技术,目前雷因斯还无法掌握。
假如只有这样的技术,杀伤力倒还有限,但旭烈兀却有一颗能把杀伤力加倍提升的头脑。毒龙群进攻稷下失败,旭烈兀除了看到稷下的防御系统资料外,也同样看到己方传送技术暴露的事实,再次以此攻击稷下,敌人必然有备,所以他计算好敌方的心理,在发动流星袭击稷下同时,大量的流星雨攻击也落在雷因斯的其他城市。
“我们的先头军还在北门天关,但攻击却不限于这里。时空传送的攻击战术,有它先天上的限制,要用来攻击中等规模以上的都市,不是花费长时间,就是魔法师群事后要休息长时间,很不实用,所以我们要动脑,把它的效果发挥到最大。”
旭烈兀解释着自己的战术,道:“不需要杀伤力太过强大的攻击,一切以让魔法师保留魔力为大原则。我们战术的重点,在于奇、在于乱,前后过程的时间要短要快,砸完这个城市,马上砸向下一个城市。”
“殿下,每个城市只用十秒时间发射流星雨,造成不了太大伤亡的,至少也要三分钟以上的时间。”
“谁说我要造成重大伤亡?你们不能动动自己的脑子吗?”
旭烈兀不是只扔下这一句而已,他带领着属下做思考,教育他们明白自己的意思。
目前,稷下方面无疑是打定主意,仿效九州大战时的做法,把所有资源与战力集中在首都,放弃其他地方,绝对不让魔族有机会各个击破。这个战术旭烈兀高度赞许,所以他就朝雷因斯·蒂伦的重要都市发动攻击,让百姓恐惧与骚动,把局面搞得混乱起来。
人心是非常脆弱的东西,只要混乱能够蒙蔽理智,就会造成破坏。拒绝被舍弃的民众,必然大量涌向稷下,那么稷下方面会如何处理呢?被大量的难民塞爆,过早耗尽本身的物资?还是理智地将他们拒诸门外?可是这样一来,暴民们肯定会有反抗,到时候,魔族大军还没有到,稷下城外就连场激战了。
“能够让人类自己打得一塌糊涂,我们再轻轻松松收割成果,这样不是很好吗?从古到今,人类最擅长的,就是自己打自己啊。”
旭烈兀的解释,让所有部属们鼓掌叹服,相争夸他足智多谋,善于策划,对于这个夸奖,旭烈兀做了个很夸张的脱帽礼,大方地接受了。
“那当然,我可是恶魔啊!让人类痛苦是我的工作。”
这句话后来传扬四方,变成了所有魔族拥戴、人类则咒骂不已的一句豪语,但其实,旭烈兀还有一句说在心里的话。
“好人都不长命啊,如果不偶尔显显厉害手段的话,敌方与我方都会越来越踩在我头上的。”
魔族与人类的第一战,是北门天关的焦土作战;随之而来的第二战,是防不胜防的天落火雨,还有随之牵动的心理战。
双方还未正式接触,但战火却已经熊熊燃起,无论是旭烈兀或是小草,目前都猜测不出对方的第三步棋会下在哪一点。
第六章 生死之痛
如果说进入魔界寻宝,是一场历险,那么泉樱和妮儿的遭遇,无疑就是一场出乎预期的奇遇。
在万魔殿里头遇到了雪特人,那一群浣熊模样的可爱东西,接受他们的引导,熟门熟路在地底穿梭,在许多狭窄的岩窟中钻入钻出,盘旋着越来越深入地下,不知要去何方。
妮儿和泉樱初次接触到他们的时候,只是为了他们可爱的外形而发笑,毕竟那种毛茸茸的浣熊模样,短手短脚,动作笨拙,咪咪做声,实在是很逗趣,然而,当她们稍微有所接触,明白到雪特人千万年来过着何种生活后,她们就感到一种很深的悲哀与愤怒。
远自不知多久之前的古老年代,这些雪特人的祖先被魔人们收为奴工,在万魔殿中进行各种建设,世世代代生而为奴,在疲惫病痛中死去,许多时候还成为生人活祭的必然对象;许多种族都像雪特人一样,失去了语言的能力,连外形也退化,千万年来过着黑暗中的血泪生活。
“这些魔族真是……真是……”
妮儿愤愤不平地握紧了拳头,想说些什么,却因为想到自己的魔族身分,不晓得该怎么把话接下去。
“你口中的魔族是哪些人?在人类的眼中,所有魔界住民不都是魔族?都是死敌吗?你没有必要特别对他们表示同情啊。”
说话的人,是蒙着面的神秘女子克罗帕朵拉,在前来这里的路上,她一直维持沉默,偶然开口说几句话,也都像是有意讽刺泉樱与妮儿一样,出奇地冰冷,不过,有了华扁鹊这个例子在先,两女都没有因为这些言语感到不快,心里的某些直觉,更觉得这女子没有恶意。
帕朵拉说的话不多,但仍然是得开口,因为她是唯一能够替两女翻译言语的人,如果没有她,雪特人那些咪咪呜呜的言语根本没人听得懂,更别说其他那些更怪的种族了。
身为“有害书籍同好会”的首领,帕朵拉不住对雪特人下着命令,让他们进行种种掩蔽工作,消去众人曾经穿梭此地的痕迹,不让上层的魔人们发现。
不晓得过了多久,众人最后来到万魔殿地下的极深处,所有奴工们栖息的黑暗空间,里头非但漆黑得看不见半点光源,腐臭而潮湿的气味,还有浓烈的血腥味,更让泉樱与妮儿一嗅到就皱起眉头。
存在于这空间里的生物,不只是雪特人,还有一些外形奇特的类人种族。即使黑暗中看得不是很清楚,泉樱仍是隐约看到,这些种族多数都被钉上镣铐,拘束住行动,还有不少甚至残肢断体,即便是隔着老远,仍闻得到他们身上的血腥味,从这些景象,可以轻易推判出这些奴工过着何等生活。
“咪~~”
泉樱与妮儿来到这处黑暗空间,为首的雪特人叫了一声,某种无声的波动迅速传开,告知存在于这空间内的各生命体,等待已久的人已经到来,跟着,尽管他们刻意压低了声音,但隐约的欢喜狂呼声还是像烟火散布般,在这空间内此起彼落。
“他们好像很欢迎我们?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妮儿可是全风之大陆的红星啊,也许他们是你的歌迷吧。”
泉樱对妮儿开着玩笑,想冲淡眼前的紧张气氛,但心里却知道自己之所以受到欢迎,似乎是因为某个预言,至于预言的内容是什么,只有帕朵拉才能翻译了。
当泉樱把疑问的眼神投向帕朵拉,这名蒙面美人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简单说起了地底奴工存在的起源。
“魔界皇族本身不事生产,只是勤练武功,增强实力,然后穷兵黩武地进行征伐与掠夺,将魔界的弱小部落整个灭族,无分男女都收为奴隶,劳作生产以供皇族的享乐。”
受到这样待遇的,并不只是雪特人,还有许多生存在魔界的弱小族类,都是同样的命运。
千万年来,传自深蓝魔王的天魔功,是统治魔界的至尊武学。虽然在浩瀚无边的魔界里,曾有少数高手创出比天魔功更强、更霸道的武学,但实战敌对时,却仍因为天魔功对魔族的先天克制,而落败于现今的魔界皇族之手,连同其所创出的强大魔功,都成了点缀历代大魔神王武勋的闪亮徽章,令得皇族的权位屹立不摇,传承久远,千秋万载地享有深蓝魔王的庇护,将魔界的其他族类踩在脚底。
“对于深蓝魔王的传说,你们知道多少?”
帕朵拉的问话,泉樱和妮儿都觉得难以回答,进入魔界的这段旅程里,她们只顾着赶路,没有机会与魔界原住民有什么交流,尽管兰斯洛兄妹都是修练天魔功,但却对魔族的传统一无所知,现在听帕朵拉这样问起,妮儿为之语塞。
“所有魔界住民都知道,深蓝魔王是魔中之魔,魔神之上的魔神,也是现今皇族的祖先。”
整个魔界有着无数黑暗神明,深蓝魔王则是位于诸神之上,以王者的身分俯视着世界,所以无论是哪个部族,都以深蓝魔王为共通的主神,而得到深蓝魔王庇护、君临魔界的皇族,也以此为法理依据,稳坐在至尊之位上,奴役号令着魔界所有部族。
各部族想要对皇族高举叛旗时,形同是对深蓝魔王的反叛,就算不考虑天魔功的无敌威力,心理上也都有一种招致天谴的恐惧,所以历来都只有爱新觉罗皇族自己内哄,极少出现有高手胆敢挑战皇族的霸权。
“深蓝魔王这么了不起?生前做过什么?除了创出天魔功,生出现在的魔界皇族以外,还有什么很吓人的事吗?”
其实,光是创造出天魔功,这一点就很惊人了,不过帕朵拉仍是给了妮儿一个意外的回答。
“深蓝魔王是第一个统一魔界的王者,也是魔界文化的创造者,更重要的是,曾经给过魔界住民一个梦想。”
魔界,是一个生存环境极度恶劣的世界,阳光、风、水、大地,这些在人间界理所当然的资源,在魔界都以最糟糕的形式呈现。为了生存,所有魔界住民都必须不断斗争,抢夺维持生命的各种资源,直至今日,这个恶劣的状况仍是没有改变。
但在远古时代,这个情形曾经有过变化。当整个魔界还是一片蛮荒、所有部族相互攻击杀伐的时候,深蓝魔王崛起,以无人能敌的天魔功,逐一击败当时各大部族的领袖,收归自己麾下,历经数百年之久,终于将魔界各大部族统一,奠定下今日魔界政权的规模。
“当时,深蓝魔王许过承诺,要让魔界停止内斗,所有人不用整日生存在恐惧里头,并且要把大家带到一个美好的理想世界,物资充足,有着明亮的阳光,让所有部族从此脱离黑暗。”
就妮儿听起来,这个承诺无疑就是朝人间界进攻,承诺要率领魔界住民进攻人间界的野心,不过,对于渴望生存在其他世界的部族而言,再没有比这个承诺更具诱惑的东西,所以人人拥戴深蓝魔王,期望他在统一魔界后,能够集合所有魔界住民的力量,实现梦想。
“不过,这个梦想半途夭折了,深蓝魔王在统一魔界后不久,就因为旧伤复发而身亡,尽管他死后变成魔神,永远地守护魔界,但继承他权位的子孙却没有平等对待各部族,改采阶级统治,将弱小族类贬为奴工,把魔界从此变成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与以前没多大分别,但更为制度化。”
帕朵拉用人类语简单说着,泉樱不确定附近的其他种族能否听懂,不过在帕朵拉说话的时候,身旁间歇地响起了悲鸣声,彷佛正呼应着她话语中的凄凉意味。
“只有一点,爱新觉罗皇族倒还遵守着祖先的遗训,那就是不断地朝人间界进攻,夺取一个物资更丰富的世界,然后……暂时没有然后,或许等他们真的攻下人间界后,会把它也治理成像魔界这样臭屎坑的世界。”
帕朵拉的语气中满是讽刺,不过妮儿却忍不住发问,想知道这些东西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如果只是这样,当然没有关系,不过伟人都喜欢留下遗言,而遗言有时候又会变成预言,这次也是同样的情形。在深蓝魔王逝世后数百年,有人发现了深蓝魔王的遗言,里头一堆古怪的话语里提到,当流着异族之血的正统魔王由异界回归魔界,理想之光将会重新闪耀,希望会回到魔界住民的身上……”
“等等,流着异族之血的正统魔王?”
“不错,而且是由异界回归魔界。”帕朵拉道:“这预言所指的就是你,西优洁兰·妮,继承铁木真之位的正统魔王。”
“这太荒唐了吧?”妮儿大叫起来,“爱新觉罗一族史上都没有与其他异族通婚过吗?胤祯去人间界打仗,打完了也会回来,那不也是从异界回来的魔王?流着异族之血的魔王、由异界回归魔界的魔王,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人太多了吧?有什么理由就说是我?”
“确实没有特别指定的理由。在漫长的历史上,也曾经有许多被认为是救世主的人选,但他们不是被杀,就是露出狰狞的面目,让这里的人们失望过无数次了。不过,你却不一样,除了深蓝魔王之外,你背后还闪着另外一盏明灯。”
帕朵拉道:“铁木真这个名字,对魔界皇族而言是禁忌之名,可是,他在位的时候,对其他各民族的态度一直很好,也解放了人间界的奴工,如果让他继续改革下去,今天的情形就不会出现,所以对生存在这里的族类来说,铁木真等于是殉道的救世主,而你则继承了这样的血脉。”
“等一等。”无视于妮儿的困惑,在旁一直维持冷静的泉樱开口了,“虽然你说的是事实,但妮儿的身分应该是机密,你是怎么知道的?”
被泉樱一点醒,妮儿才省悟过来,自己是前任魔王之女的事,应该是机密中的机密,就算是在人间界都没有几个人知道,为何在魔界会搞到人尽皆知呢?
“机密?不再是了。”帕朵拉道:“就在十几天前,在人间界的大魔神王陛下发下公告,通告全魔界部族,已经寻获前任魔王的遗女西优洁兰·妮,并且将对其进行讨伐。”
这个消息让妮儿与泉樱极度震惊,因为很难想像胤祯这么做有什么好处,以他的立场,大可以斥责妮儿是假冒前任魔王遗女的野心份子,用不屑一顾的态度来处理,像现在这样正式承认妮儿身分,又表示即将讨伐,那只会让所有对现今政权不满的份子,全部集中在妮儿的旗帜下。
难道说,这就是胤祯的目的?想把所有敌人集中在一处,一次性地进行打击与消灭?但魔族大军甫遭重创,元气大伤,又要兼顾人间界的战线,正是最疲惫的多事之秋,胤祯想发动两正面作战,实在是不智之举。
没有人认为胤祯是个愚蠢的领袖,但他所采取的策略,却委实令人猜想不透。结果,虽然妮儿无法理解胤祯有何用意,但是自己所处的立场却已经十分清楚,既然自己是为了打倒胤祯而来,眼前这些人又急需要救助,那么双方应该是处于同一阵线的。
“咪~~咪咪~~呜呜呜~~”
当欢呼声又一次响起,妮儿对着黑暗中狂喜的群众挥动了手。
“我和你们约定,我一定会把希望带给你们的!”
乍看之下,这是一个理想的开端,但无论是妮儿或泉樱都还料想不到,跟随理想而来的现实,竟是出奇地棘手。
※※※
妮儿与泉樱待在万魔殿的底层,但与她们一同闯入万魔殿的兰斯洛,却在上层的空间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胤祯不在,兰斯洛在万魔殿中如入无人之境,尽管万魔殿中有着无数的机关、结界,更有强兵猛将把守,可是全然挡不住兰斯洛,尤其是在少了泉樱与妮儿之后,兰斯洛更无负累,孤身一人化作黑暗中的野豹,在万魔殿内无踪来去,越来越是得心应手,到后来,万魔殿中的兵将别说是拦阻,甚至根本弄不清楚敌人位置。
各式各样的机关法阵虽然厉害,但一来乏人主持,没有办法发挥出实际威力;二来兰斯洛武功太强,魔族历史上曾经拥有斋天位力量的强者屈指可数,万魔殿中的种种设计,根本就挡不住斋天位武者的闯阵,不管是什么机关杀着,都被兰斯洛一击而破,至于那些迷宫幻影,后来也对兰斯洛失去作用,反而给了他锻链天心意识的机会,转眼间就由天心指引出正确方向,不受眼耳假象所惑,破关出阵。
匆匆数个时辰过去,兰斯洛已经不知道连续闯过多少楼层,但却仍是找不到泉樱与妮儿,尽管自身安全无虞,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担忧,不晓得妻子和妹妹是否平安。
“这座万魔殿真是个鬼地方,本来以为象牙白塔就已经够不像人住的了,想不到魔族的王宫更加变态,根本是食尸鬼与怨魂的巢穴……”
闯阵斩将中,兰斯洛有着这样的感慨,而之所以触发他这感想的理由,还是因为在后宫中的那番经历。
自恃斋天位的修为无人能敌,刚刚闯入胤祯后宫时,兰斯洛认为以自己与这群女子的力量差距,随手就可以粉碎她们任何的偷袭与暗算,所以并没有紧绷着神经,大意轻忽之下,险些受到了愚弄,然而,真正让兰斯洛感到背部发寒,全身汗毛直竖,却在离开后宫之后。
后宫中那些妖女的攻击,尽管凌厉,却对兰斯洛没有威胁性,这并不是令他动摇的理由;妖女们露出真面目后的丑陋,尽管把兰斯洛吓了一跳,可是也不足以令他心生惧意。真正打动兰斯洛的理由,是在他将妖女全数格毙后,隐约看见阵阵虚象,让他明白这里真的是万魔殿后宫,那些妖女也真的是胤祯嫔妃。
……直到千余年前,胤祯预备离开魔界时,久久不曾来到后宫的君王,最后一次来到这里,当他再次离开这座华丽宫殿,整座宫殿化为一片死寂,再没有剩下半点生气,再没有留下半条生命。
就是这样的狠辣手腕,让兰斯洛感到心惊胆跳!
在那乍然闪现的影像中,兰斯洛清楚看到,胤祯一进后宫就骤施辣手,将宫内嫔妃尽数杀掉,鲜血洒在周围的石墙与柱子上,遍地都是尸骸。
除了这一幕幕景象之外,兰斯洛也感应出胤祯之所以动手的原因。那并不是什么多特殊的理由,只是像许多走在武道之上的前人一样,为了专心武道,将有可能阻碍自己武道修行的东西全数摧毁,再无牵挂,而表现出来的手法,可能是折剑、毁物,也可能是杀尽自己一度宠爱的姬妾。
皇太极当年向兰斯洛提到这个典故时,曾说过这种情形通常发生在修练魔功之人的身上,因为除了魔族武学,其余需要靠这种灭绝手段来修行的武术并不多。然而,兰斯洛却从那影像中看出了更多的讯息。
动手杀人的胤祯,不但表情平静如古井不波,从头至尾,眼神甚至没有什么变化,这点让兰斯洛察觉到,胤祯不是抱着灭绝所爱的觉悟在下手,他只是像捏死几苹小虫般,随意出手,看看自己的冷酷能够作到什么地步。
(真、真是没有人性……)
兰斯洛有着这样的想法,但他也知道这想法并无意义,因为人性只对人类有约束力,胤祯却是魔族,而且还是稳坐魔王之位的男人,对他要求人性事一件很荒唐的事情。因此,兰斯洛的想法就有了转变。
“真像。不愧是奇雷斯的老子,父子两个人的德性像一个模子印的。”
那几幕影像中,兰斯洛看到后宫中的所有姬妾死绝,尸骨横陈于此地,随着年代流逝,吸收着万魔殿的魔力而妖化,变成了活尸、食尸鬼之类的妖物,脑里早已失去了过往的人格与记忆,但却还是依照本能而活动,仍旧效忠着魔族之主,当有外敌闯入万魔殿时,她们就受到万魔殿的操控,出来诱杀敌人。
兰斯洛将她们杀灭了一次,可是在万魔殿的邪力影响之下,那些倒地的尸骸又再度妖化,慢慢活动起来,不过由于魔力积蓄未足,这些穿着腐朽华服的活尸群并没有朝兰斯洛攻击,只是依照本能,作着最简单的动作。
普通的活尸,若是依循本能,那就是渴求着鲜血与生肉。妒恨生者与渴求血肉,是不死生物最强烈的本能,但这群活尸却是慢慢地用腐朽衣裙当抹布,用骨头当扫把,清扫着破落冷清的后宫,等待着那名永不会归来的男主人。
目睹这一幕的兰斯洛,心里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撼动,在直觉反应的驱使下,他不顾一切地重手出击,十成力量推动的轰雷赤帝冲,击向四面八方,令得雷电霹雳席卷整座后宫,将活尸群摧毁至粉身碎骨,再也不留下半点残渣。
“安息吧,那个男人不会回来的!等了他一千年,够了,请好好地睡吧!”
兰斯洛自己不曾建立过后宫,也无从想像后宫嫔妃的心理,但这次所接触到的事,确实给了他不小的震撼。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出手将这些已成活尸的邪物给摧毁,让她们真正安眠,这似乎是最好的做法,然而,兰斯洛也想起自己与妻子的一段对话。
那是兰斯洛要前往恶魔岛之前的晚上,他与妻子小草一起用餐,对于自己没有能多陪伴妻子几日便要离开,感到歉意时,小草却表露出并不介怀的态度。
“你不在我身边,我不一定就会觉得寂寞啊……光是坐在这边想着你,想想你的味道,想想你的笑脸,我都觉得很幸福。”
当时,小草***着丈夫的脸,笑语嫣然地说话,而想到她眼中的认真与情深,兰斯洛就沉默下来。比起永远安眠,那些死灵或许更希望继续停留在这座死者之宫,等待着它的主人有朝一日归来吧?特别是,兰斯洛在这些死灵与活尸身上感觉不到一丝怨恨……一直到死,她们对夺去自己生命的男人始终不曾有恨。
“魔界真是一个荒唐的世界啊,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被这件事困扰了良久,当兰斯洛镇定下心神,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堵巨大石壁。
本来,万魔殿中布置了无数的迷宫与幻象,对于武道强者而言,这些障眼术法比杀伤力强大的机关更难对付,因为拳头能够轰碎机关,却无法指出正确道路,就连兰斯洛一开始也被这些迷阵搞得极为棘手,胡乱绕路,最后发现自己仍在原地,浪费了不少时间,甚至误被幻象所惑,被万魔殿吸取了自己的力量。
不过,斋天位力量毕竟非同小可,尤其兰斯洛本就出身山林,擅长打独自一人的求生游击战,当他甩开了一切的负累,将自己潜伏回黑暗之中,成为其他人所不能捉摸的存在后,他自幼训练出的野性直觉,为他指引出方向。
那并不单纯是个人直觉而已,但这份野性第六感却与天心意识相辅相成,让兰斯洛不受种种虚假幻象影响,感应到了魔力的源头,发现那边彷佛发出某种无声的讯息,正在呼唤着自己。
有了直觉之后,接下来就是相信自己的直觉。尽管万魔殿尝试对兰斯洛发动几次狙击,但却没有实质效果,仅能稍稍拖慢兰斯洛的脚步,结果,在他进入万魔殿的第十八个时辰后,兰斯洛来到了那座石墙之前,从石墙上的星月图腾中找到暗示,一拳击在坚固的石门上。
只有大魔神王才能开启的门户,现在被大魔神王才能拥有的力量给击开,斋天位的天魔功修为、源自天魔经的气息,这两者为兰斯洛打开了秘窟的门户。
“这里是……”
秘窟之内,石壁上刻满密密麻麻的文字与图形,这些对兰斯洛没有多大诱惑力,虽说他看不懂魔族文字,可是看那一个又一个的图形,也都是当初铁木真早已传给他的东西,现在看来并无意义。
转过头去,在秘窟的尽头似乎有两座雕像,兰斯洛皱起眉头,朝着雕像走去。
第七章 救援行动
艾尔铁诺历五六九年一月魔界万魔殿
雷因斯有关魔界的机密宗卷里有记载,万魔殿中有处名为“喀阿兹藏”的地方,内中的石壁上刻有魔族武学秘典,只有历代大魔神王才被允许入内,是大魔神王练武修习的秘处。
兰斯洛反覆凝视周围石壁上的刻文与图印,与自己所知的天魔功武技相印证,发现几乎没有什么差别,其中有某些特别关键的记载,虽然没有写入天魔古经,但却也都在雷峰塔下的魔王遗刻上看过,换句话说,这里没有令他惊奇的东西。
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天魔古经是天魔功的源头、雷峰遗刻则纪录下魔族最关键也最机密的武技,铁木真临终之笔,当然不会浪费在普通事物上,而是把他一死就没人知晓的秘密写下,同时习艺自天魔古经与雷峰遗刻的兰斯洛,早已尽得魔族机密,加上他还曾经与铁木真意识交流,记下古经中所未记载的旁门技巧,如今眼前石壁上所写的东西,对他毫无意义可言。
为了安全起见,尽管兰斯洛不认为石壁上的刻印还有参考价值,他仍从怀中取出一大块白布,将魔法颜料洒在石壁上,再用白布覆盖石壁,把上头记载的图文给拓印下来,预备带回雷因斯后,交给身边的能人分析。
“真是的,虽然是达成了目的,但全都是些旧货色,这样一来不就等于空手而回了吗?”
收起拓布,兰斯洛有着短暂的懊恼,只是,这处秘窟仍有未探索到的空间。就在秘窟尽头的转弯处,似乎有两座雕像,隐约散发着魔力,吸引兰斯洛的注意力,让他转朝该处而去。
两座石刻分别立在小径左右,人面、鹫翼、虎身、蛇尾,身具四种异兽形象的怪异石刻,也不知道是某种魔兽或是魔神的造型,两尺余的高度,凶猛地往下俯视。
兰斯洛不认为这两座石像只是摆设,心里的直觉告诉他,这两座石像必然是某种守卫,较诸外头的种种机关,这两座石像该有一定的危险性。
话虽如此,兰斯洛也没有什么特别好准备的,深吸一口气,将天魔劲运遍全身,就朝那两座石刻走去,当他踏入两座拦路石刻的三尺范围时,没有生命的石刻却有了动作,在“喀、喀”的石块摩擦声响中,两座石刻不约而同地快速转头,凶狠地瞪视向兰斯洛,四道紫色光线疾射而出。
“果然是这一套!”
早已有备的兰斯洛重重一踏,飞身后退,险险从紫光飞射的直线上闪开,但那紫光却受魔力操控,出现了不合物理常识的变化,在空中弧形转弯,飞射向兰斯洛。
“嘿!”
当紫光命中兰斯洛,他体内的天魔劲源源而发,滚滚黑雾与雷电立刻萦绕周身,形成护身气罩,虽然没有将光线消灭,但紫光袭体时却没什么杀伤力,只是气血微微一乱,身上稍微一凉,除此就没有其他的反应。
“搞什么鬼?就只有这样?”
出自不能自控的战斗狂本性,兰斯洛刹那间觉得有少许失望,但却随即感到体内天魔劲如乱马奔腾,几乎控制不住,这才醒悟过来,知道这紫光可能是万魔殿中杀伤力最强的“夺魄紫芒”,引动魔王祖魂、护墓魔灵之力,直袭侵入者体内,如果来者不是流着正统皇族的血、不是修练天魔经,就会立刻被这紫芒中的魔力给毁灭灵魂,当场格杀。
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高手被这紫芒给干掉,身死于石刻之前,但这个设置却对兰斯洛没有用处,他体内的魔血、天魔劲,是最完美的身分辨认,单纯以继承顺位而言,兰斯洛、妮儿、胤祯的资格甚至很难分出先后,夺魄紫芒在兰斯洛身上迅速照过,确认他的资格无误后,马上就失去效果。
秘窟的防御设备当然不会如此简单,继夺魄紫光之后,其余的机关也相继发动,包括那两尊魔神石像都活动起来,朝入侵者发动攻击。然而,夺魄紫光确认来人资格后,来自黑暗神明的魔力已经消失,只剩下普通程度的机关攻击,对斋天位武者根本没有威胁性,兰斯洛轻易将大小机关一一破去,最后两拳闪电击出,卷起层层鸿翼刀浪,把从左右扑击而来的魔神像切得支离破碎,化作一片粉尘随风散去。
“呼,千万不要再来那种会自我组合的东西了……”
兰斯洛吁了一口长气,等了一会儿,确认没有任何机关发动之后,继续往里头走去。
有魔神像守护的区域,机密程度果然非同一般,所记载的图文与前头有所不同,但却几乎都是铁木真刻在雷峰塔底的东西,也是前方图文中所欠缺的关键。假使有人仅看过前半部的图文,却无法进入后半部,那么依法修练出的武技便会有缺陷,与正统王者相斗时,会因为缺少那关键处的精髓而败。
事实上,为了表现王者的气度与嘉奖功臣,大魔神王偶尔会让立下大功的臣子进入秘窟,参读秘窟石壁上的魔族绝学,修练武技。这些猛将中不乏才智超凡之士,参悟魔族绝学后武功超越大魔神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前半部石壁上所记载的功诀,都有疏漏。
兰斯洛没有仔细思索这些问题,只是把自己早已看过的东西匆匆略过,在步向更深处的同时,搜寻着真正有意义的讯息。原本他期望周围会发生什么变化,某个机关因为自己散发的魔气被触动,显现出留给正统魔王的讯息,但他走了好一会儿,周围静得连一点声音也没有,更别说出现什么机关变化。
道路终究有尽头,即使兰斯洛不愿意,他仍是一路风平浪静地走到末端,而他所期待的秘密,也大剌剌地直接搁在正前方。
“这是……”
兰斯洛瞪大眼睛,看着石壁末端的一行文字,那里没有多余的图形,仅仅是一行简短的文字。然而,这行字与满窟的图文相比,却又显得那么不协调,因为兰斯洛发现自己看得懂那行字;在整个秘窟的最深处,理应是最高机密的位置,竟然存在着一行用人类文字写下的东西!
“我将天魔功终极之秘导引向终止山!”
以前任魔王遗孤的身分,妮儿在万魔殿的底层受到了盛大欢迎。被囚禁于该处的弱小种族,都把她当作救世主看待,期望她能为黑暗世界带来光明,把千万年来的苦难结束。
妮儿本来就是相当热血的个性,见到他们所承受的惨烈遭遇,义愤填膺,大力拍胸保证会解放他们,无论如何都会打倒胤祯,这件事情大家有志一同,就算他们不拜托自己,自己也一定会为他们讨回公道,将他们解放,把那些奴役他们的魔兵打得屁滚尿流。
这无疑是各个弱小民族最想听到的承诺,不见光源的黑暗空间内刹时间欢声如雷,掀起了或许是数千年之中最为震耳的欢呼声浪。心思慎密的泉樱并不喜欢这样轻言许诺,因为这些弱小种族能构成的战力微不足道,在这种时候对他们许诺,非但难以借助他们的力量,反而要负责保护他们,根本没有好处,只是累赘。
除此之外,目前万魔殿的守军势弱,正面力量不足以威胁妮儿与自己,可是,如果他们得知妮儿与奴工们挂勾,把矛头指向万魔殿中的所有奴工,到时候妮儿和自己的行动就会受到牵制,反而害了这些奴工们。
事情假使发展成这样子,没有任何人会得到好处,这点妮儿应该很了解才对,因为以前四十大盗掠劫时期,石字世家就是用这方法在封锁他们,受到金钱接济的百姓没有因此受益,反而被迫害得更惨。与其说这是石家的作风,倒不如看做是魔族的传统战术,现在自己来到了魔界,魔族将兵没有理由不这么干。
不过,尽管心里这么估算,泉樱却没有在这时候发言。一来,她自知约束不了妮儿,二来这些奴工们确实可怜,当那一双双期盼得救的眼神朝自己望来,泉樱想说出口的话又吞回去了。
承诺要与这些奴工同一阵线后,马上就面临一个实际面的问题,就是逃离万魔殿的越狱行动。
“大家就跟着我一起走吧,胤祯老头不在这里,万魔殿中全是一些虾兵蟹将,我一苹手就可以把他们都摆平了。”
妮儿的豪语说得自信满满,泉樱也相信她确实有这份能力,可是,泉樱却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打破万魔殿的封锁,这点确实不是什么难题,但逃出去之后呢?要往什么地方逃?要怎样安置这些人?是聚集在一处还是化整为零?如果魔族的搜捕军杀来,要怎样保护他们?这些问题都需要有个周详计划,妮儿真的考虑过了吗?
事情发展到不出声不行的地步,眼看着底下群情激昂,完全不在意鼓躁呼声会引来镇殿守军,泉樱站前一步想要说话,为妮儿的热血稍稍降温,但身旁的帕朵拉却抢先一步跨出,把妮儿的话接下去说。
“带来救赎的救世者,已经承诺把希望送给我们,有她的帮助,我们的计划将会完美达成……”
帕朵拉侃侃而谈,竟是早就有了脱离此处的计划,让众人打破万魔殿的牢狱之后,循空隙绕过万魔殿周围的防御结界,一起朝着北方而逃,所有人必须集中在一处,不可以分别逃窜,也不可以回到家乡,因为万魔殿的搜捕军很快就会出动,假使众人分散而逃,肯定很快就会被捕杀,所以要把力量集中一处,碰到了搜捕军,大家就并肩挺身作战。
“大家要记住,我们在这里已经受了多少痛苦?我们的祖先呢?我们的子孙呢?难道世世代代都要被奴役下去吗?我们不是为了被凌虐而生的!救世主已经到来,现在就是我们反抗的时候!同胞们,千万年的苦痛就要画上句号,为了我们的新生,从此刻起,我们要不惜一切地奋战!”
与妮儿的激愤相比,帕朵拉的一字一句无疑更具有煽动性,在简短的言词中,点出了过去的苦痛与未来的期望,不但给了群众动力,还给了诱因,当她把这一轮话说完,群众的激昂情绪已经不可控制,连连高呼。
妮儿说的是人类语,帕朵拉说的则是一种怪异语言,不过在她们说话的时候,都另外有多名翻译将她们的话译成各族语言,令得群众明白她们的意思,而在帕朵拉说完那番宣示后,突然神色转冷,厉声喊了几句话,似乎是人名,翻译也没有转达她的意思,直到人群中起了小小骚动,有十几个人或是逃窜、或是被群众揪出,当场乱刀处死,泉樱才明白她是揪出群众中的叛徒。
(她的手段好厉害啊,在这种时候见了血,群众的心会紧密连结,这场誓师大会就漂亮完成了……)
更厉害的地方是,在这种气氛之下,群众马上会有动作,而万魔殿的守军被惊动后,双方冲突立刻发生,自己与妮儿就算有什么疑虑,也没时间思考,只能出手参战,这些情形顶多一刻钟之后就会上演,可以说是漂亮地把人赶上架,想不照着她的剧本演都不行了。
(被戴上救世主的皇冠,还没弄清楚事情,就被拉来参与逃亡行动,一切没得选择。这样子说,我和妮儿等于是被利用了……不晓得妮儿有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嗯,以她的个性,就算察觉到也义无反顾吧。)
奇怪的是,明明知道了这一点,泉樱却没有什么怒气与反感。从背后看,帕朵拉的背影很陌生;闭上眼睛,入耳的口音也不曾听过,但帕朵拉这个女人却总给泉樱一种熟悉感,彷佛自己曾在什么地方见过她,甚至可能是自己认识的人。
(奇怪,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也罢,现在已经拦阻不下来了,我还是打起精神,随时准备好应变吧!让妮儿做她该做的事,由我来替她弥补破绽吧。)
泉樱暗暗下了决心,目光瞄向前方的帕朵拉,但接下来的事情已经一直线发生。万魔殿的守军被惊动,在他们下来平息骚动之前,泉樱与妮儿的联手,领队往上冲杀,众人破开万魔殿的封锁,突破结界,离开了地底的黑暗空间,到达外界,迈向解放之途。
整个过程中,万魔殿方面的攻击极其轻微,泉樱负责断后,轻易就把追击来的魔兵打退,万魔殿本身甚至没有发动任何袭击,各种术法与机关都没有启动,让泉樱觉得这趟逃狱行动太过容易,简直像是敌人的计策。
事实上,如果万魔殿的防御在十足状态,确实可以拦截下奴工们的逃亡,即使泉樱与妮儿联手冲锋,也要付出过半死伤的沉重代价,然而,当万魔殿内有一名神出鬼没的斋天位武者四处破坏,九成魔力都必须集中对付他,根本就没有余力再去处理泉樱等人的离去,也因此,泉樱和妮儿轻轻松松便离开万魔殿,许多逃离准备甚至没派上用场。
当众人终于离开万魔殿,回看那耸立参天的巨魔牙塔,都有恍如隔世,不胜唏嘘的感觉,奴工们有很多都是出生在万魔殿内,毕生从没有到过万魔殿以外的地方,此刻终于踏出禁地,心里又是激动,又是悲伤,忍不住纵声狂叫,刹时间,万魔殿外一片悲嚎狂啸之声,震破云霄。
泉樱纵目望去,默默计算那条壮阔的人龙,密密麻麻的人影,逃离出来的奴工不下于数万。如此庞大的数字,让泉樱也吓了一跳,更不知道要如何安置这些人,不过,既然帕朵拉早有预备,应该有想过这些事吧。
对于帕朵拉的实际意图,泉樱固然感到疑虑,不过,有时候虽然知道可能是圈套,还是必须要去踩踩看。当初小草也曾说过,雷因斯对魔界的状况知道得太少,根本无从探索起,如果想要在短时间内找出些什么,那就只有大胆试探每一个陷阱,藉由局面波动所掀起的涟漪,看看最后会震出什么东西。
数万奴工群逃出十余里之后,便有计划地稍事歇息,取出准备的粮食与饮水食用,并且尊敬地给了妮儿与泉樱一份。
以天位武者的修为,特别是进入强天位之后,其实已经可以无须进食,靠着吸纳自然能量维生,平时的饮食只是一种习惯与享受,并没有实际的肚饿感觉,所以,当雪特人咪呜咪呜作声,捧着一团黑污污的蠕动物体到了救世主面前,两名美丽的女性登时脸色大变。
“这……这是……嗯,便宜嫂嫂,我的脸现在是不是发青了?”
“不,我的才是,你的脸色就像这团东西一样黑。”
如果照自由意愿来选择,没有人会想把这团东西吃下肚去,可是雪特人与其他种族的期盼目光,彷佛贵客吃下这些食物将是他们最大荣耀似的,这就让人无法将拒绝言词说出口。
“救世主魔王大人,请您慢慢享用吧。”
泉樱第一个回过神来,立刻就尝试逃跑,但身形才一动,马上就被旁边的妮儿牢牢抓住袖子,一转过头,妮儿幽怨中带着威胁的眼神,低声传达着压力。
“……给我等一下!你这个蜥蜴女,想要自己一个人偷偷溜跑?”
“你是救世主,我是魔族的天敌,哪有资格享受魔界住民的礼遇呢?这份美食还是请你独自享用吧。”
“你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吃鬼东西,一点愧疚都没有吗?”
“有啊,看到妮儿的样子,嫂嫂好愧疚,整个心都在刺痛呢。”
泉樱一手捧着心口,露出一副很痛楚的表情。美人捧心的绝艳风华,楚楚可怜,让旁边的一众奴工们都看得痴了,咪呜鸣叫,为了这名异族丽人的美而惊叹。
“喂,你不要这样子,我可是一个人要……”
妮儿似乎想要抗辩,但泉樱却一下子靠近过去,轻轻一拳打在她小腹上,低声说着恳求无效之后的威吓。
“我如果吃下不卫生的东西,自己身体不好也就算了,可是肚子里的小宝宝怎么办呢?”
“小、小宝宝?”
“是啊,你也知道的,我与你哥哥的小宝宝,是妮儿你的小侄儿喔,将来会喊你姑姑的孩子。你不会希望孩子将来为这件事怪你吧?”
受到这个威吓,妮儿的脸色雪白,脑袋像铃鼓般快速摇摆,用力地说着不字。泉樱赢得漂亮的胜利,忍着满腹笑意,快步离开了这里,并且在不久之后,听见后方响起了一阵震耳的凄厉狂笑。
(可怜的妮儿,救世主果然是不好当的。)
为了避免再遇到类似场面,泉樱主动担任断后的工作,到了整个队伍的最后方。在那里,泉樱遇到了帕朵拉,与她有着短暂的交谈。
众人杀出万魔殿的时候,刻意盯着帕朵拉的泉樱,曾经看到她短暂出手,从袖中翻出一苹短笛,隔着面纱放在唇边,迅速吹出几个音符,周围魔兵就被曲子所迷惑,痴痴傻傻地站在当场,被奴工们给干掉。后来还有一次,听见笛音的魔兵们变得无比狂暴,挥刀斩杀附近的同伴,让周围陷入一片混乱。
不是武功,似乎也不是魔法,泉樱判别不出帕朵拉究竟是以何种技巧退敌,有意多与她接近,进一步了解这个神秘女子。
“你不是他们的首领吗?为什么到队伍最后边来?”
“……大概是和你相同的理由吧。”
帕朵拉的回答里带着一丝戏谑,这种语气打破了她早先的冷漠,让泉樱与她交谈起来。
在谈论中,泉樱也从帕朵拉口中得知一些秘闻。万魔殿为了控制奴工,利用魔法设下一种特殊结界,只要有人在万魔殿内提到“叛乱”、“逃跑”、“脱离”之类的禁语,监视讯息的魔法师立刻就会收到讯息,开始监测是否有不法行动发生,所以,身为这些奴工首领的帕朵拉,非但要在言语上特别小心,就连组织名称都要取得怪模怪样,以逃避监察系统的控制。
当帕朵拉说到万魔殿内的监控系统时,泉樱为之瞠目结舌,想不到魔族有这样狠辣的手段。
“真、真是好严厉啊,我还以为雷因斯已经够过分的了,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更没人性的,这……这真不愧是魔族啊。”
口中这么说着,泉樱心里却在疑惑。
(可是……我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呢?是不是什么地方也有过类似的事情?这种没人权的极度专制……)
泉樱皱着眉头,一时间想不出来,反而是有点纳闷,因为帕朵拉离开万魔殿后,也不曾摘下遮脸的面纱,这是因为她顾虑面上残缺,还是怕被魔族得知真面目后过来算帐呢?
这个问题目前是不便提出,但泉樱却又想起,自己与妮儿离开万魔殿,丈夫却还在里头,到时候他破殿而出,找不到自己与妮儿,那时候该如何是好呢?
想起了这点,泉樱想找帕朵拉商议,但这时队伍的最前头却发生了骚乱,隐约还好像听见了妮儿的叫声。
“怎么搞的?该不会那东西其实味道很好,妮儿一吃再吃,最后果然拉了肚子吗?”
想到离开前的情形,泉樱不禁有这样的怀疑,但她很快就知道不对,因为天心意识传来的感应,那边有两团气劲交击,妮儿正在与人动手,而且其中一团气劲正在迅速削弱下去。
(是妮儿吗?但能够在几个照面之间就击败妮儿,这样的高手屈指可数,啊!难道是胤祯……)
本代大魔神王之名,已经成了雷因斯所有人的共同梦魇,这次侵入万魔殿的行动,就像是闯入别人屋子偷窃,时时刻刻担忧着主人的回归,现在一有风吹草动,泉樱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到胤祯回归,惊得魂飞魄散,立刻抢往前头援护。
一抖手,泉樱打出一道升龙气旋,滚滚气流增快了速度,让泉樱能够加快乘风飞去。这纯粹是一个下意识的熟练动作,然而,当升龙气旋卷动气流,一下子掀起狂风,吹动了帕朵拉的面纱,惊鸿一瞥之间,泉樱看到了她的脸部轮廓。
面颊上的十字伤疤,暗红色的皮肉翻起,令人怵目惊心,但却仍看得出那姣好的面容,虽然仅仅是侧脸的小半轮廓,但是那丰艳的红唇、白皙的颈项,还有那体态,却让泉樱想起了一个人,尽管她从没亲眼看过,却已经在档案宗卷里见过多次,知道这个女武神的存在。
(公孙楚倩?王五的妻子?可是……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满腹疑惑无法问出口,泉樱已经乘风而飞,一下子穿越人群,破空飞向妮儿所在的队伍最前方。飞至半途,一股灼热气流迎面扑来,异忽寻常的极度高温,让泉樱已经有了某种猜测。
“多尔衮?为什么他会……”
靠得近了些,看得更是清楚,与妮儿动手的人正是多尔衮,两人的战斗似乎已经到了尾声,被一团熊熊火光给笼罩,双方身上都亮起豪光,但相形之下,妮儿身上的光影正迅速减弱,而多尔衮却如日中天,身上灿发的火焰红光之耀眼,令人睁不开眼睛来。
光是靠近,扑面而来的热浪已经让泉樱极不好受,虽然她仍能高速破风而行,心里却没有什么主意。以实力而论,多尔衮自然在己之上,尽管自己也到达强天位,力量远胜从前,但与他却仍有一段差距,假使与妮儿联手,那还有自保的希望,现在妮儿已经折在他手里,各个击破的局面已经无可挽回,自己这样子冲上去,能作些什么实在是未知数。
况且,自己听见声音到战斗分晓结果的时间很短,多尔衮竟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击倒妮儿,显然武技又有所突破,自己和他对上,结果是……
泉樱料得非常之准,当她接近到多尔衮二十尺范围内,那个铁塔般的巨汉终于有了动作,左手扬起一抖,烈阳火球拼组成刀,刹那之间放盛出烈焰飞腾,高温火海一下子猛往泉樱吞噬过去。
“龙体圣甲!”
顾忌到周围都是逃散中的奴工团,泉樱不能后退,全力运起龙体圣甲的护身劲,硬抗多尔衮的飞腾炽焰。最开始,双方势均力敌,在血红炽焰的焚烧下,龙体圣甲稳稳护住泉樱,丝毫无损,但是当多尔衮察觉到这一点,猛然催劲,烈阳火球近距离朝泉樱冲撞过来,她就承受不住,整个身体被袭来大力狂往后方震去。
“呜!”
口中闷哼一声,泉樱身不由主地飞跌,但龙体圣甲不愧是当世第一硬功,尽管人跌飞出去,护身气劲却仍固若金汤,发肤不伤分毫,令泉樱在强忍着灼体高热同时,还能猛一咬牙,以千斤坠强行稳住身形,右脚重重一踩,小腿整个没入地下,溅起泥尘,拉划出一道半尺长的土坑,却成功将后坠身形给稳住。
这一点,终于让多尔衮不得不正视泉樱的存在,将妮儿抛开,预备先将她处理掉。
“龙体圣甲是一门很了不起的武学,当世护身硬功无出其右。运起龙体圣甲的躯体,甚至可以说是风之大陆上最坚硬的东西。”
多尔衮缓缓说道,每说一句,身上雄浑的肌肉彷佛都在震动,铁塔般的高壮身躯看来就像座小山,比之前更具有压迫感。
“但一个女人最脆弱的是什么时候?我不是胤祯,如果烈焰刀集中攻你腹部,你说你的龙体圣甲护不护得了你?护不护得了你的孩子?”
泉樱不是一个胆小的女人,过去在战场上她也从未胆怯过,可是听了多尔衮的威胁后,她确实感到一股惧意。战斗是血淋淋的,不可能指望敌人的礼让与优待,与其说胤祯手下留情,倒不如说多尔衮会在战场上作正确的事,现在正面交手,已经输面居高,如果多尔衮还针对自己的弱点下手,泉樱实在不晓得自己能否承受,光是想到那个结果,泉樱的背后就冒出冷汗。
所幸,这个令人想到就脸色发白的局面没有上演,面对泉樱的多尔衮忽然面色一变,跟着泉樱也感应到,一股强悍霸道的魔气,如海潮翻涌,正由万魔殿方向朝这边高速射来。
(终于来了!)
最大的救星来到,得到依靠的泉樱心里欢喜,几乎落下泪来;多尔衮面色骤变,似乎难以下决定,有那么短暂一瞬间,从多尔衮身上散发出的强烈斗志,让泉樱以为他要选择留下一战,但最后他却仍选择破空而去,不留下来与兰斯洛交手。
兰斯洛直追而去,两个人在空中有了短暂的追逐,但最后多尔衮甩脱兰斯洛,不愿意追得太远,变成被人调虎离山的兰斯洛放弃追逐,降落回泉樱面前。
“你们没事吧?”
“我……我没事。”
见到兰斯洛从天而降,眉宇间神采奕奕,闯荡万魔殿似乎没给他造成多少困扰,泉樱高兴得笑出声来,完全出自本能的动作,她不自觉地迈步走向兰斯洛,与他相拥抱,在两人互拥的瞬间,彼此心头都是欢喜悦乐,彷佛刚才的惊险都不存在。
“喂!你们这对奸夫**,丢人现眼够了没有?要亲热就回家亲热,这里可是大庭广众耶。”
“咦?雪特人在哪里?”
“为什么这么问?”
“除了雪特人,有什么人会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我以为他留在雷因斯没有出来,怎么还是来了吗?”
“没有啊,雪太郎确实是留在稷下,而且魔界的雪特人不会说话,叫声都是咪呜咪呜的。”
“咪呜咪呜?这么古怪?但除了雪特人之外,还有谁会这样子说话?”
兰斯洛与泉樱相顾愕然,眼中除了彼此就容不下其他的两个人,耳畔突然听见声音,而且是从怪异的左下方传来。
“浑蛋!你们两个滚到一边去啦,再踩在我身上,我就用天魔功把你们两个全部震死。”
少女的愤怒控诉,让兰斯洛与泉樱发现了尴尬的事实。多尔衮抛掷开妮儿的时候,用力颇大,让妮儿半个身体没入土中,而真气大量消耗的妮儿也没有动作,急着运气蓄力,重回战场,但事情演变得过快,兰斯洛从天而降,与泉樱拥抱说话,两个人心情激荡,竟全然没察觉有一名不幸的少女被踩在脚下。
不管怎么说,用脚踩在救世主的身上,这真是一条大不敬的罪名,泉樱非常低姿态地向妮儿道歉,但有别于她的态度,兰斯洛却打个哈哈,说什么妹妹本来就是用来踩,没有一脚踹在她脸上已经很客气之类的话,气得妮儿一脱身就运起天魔刀,狂斩向那个幸灾乐祸的无良兄长。
双方一场喧闹之后安静下来,妮儿说到了自己与多尔衮作战的经过。当时,多尔衮似乎埋伏在这已经一段时间,一等到妮儿经过便即破地出手,本来以双方的力量差距,妮儿还可以恶斗一番,支撑到泉樱赶来联手合战绝无问题,但多尔衮不知道用了什么怪异手法,一记火焰掌击来,妮儿以天魔刀相迎,突然间骤觉全身无力,筋骨酥软,就此不支落败。
之后,多尔衮单手掐住妮儿的咽喉,力道不大,无意将她就此扼杀,但却好像由她体内吸取了什么东西,跟着泉樱与兰斯洛先后赶到,多尔衮不愿久战,就此离开了现场。
“吸取?这么说,多尔衮之所以避战的理由,是为了找时间运功吸纳得自妮儿身上的真气,所以才不想在真气未纯的时候动手。”
泉樱作出了这样的判断,其他人也都点头认同,但多尔衮到底吸走了什么呢?
“绝对是跟处女贞操无关的东西,我妹妹和人妖老三最近走得很近,他们之间一定已经这个那个……哎呀,真是不好意思,肯定是做出了我这个兄长难以启齿的事情。”
兰斯洛大剌剌地说着,自信的表情彷佛在作某种权威认定,但却随即被妮儿搬起一颗大石,重重砸在头上。
“难以启齿?我把你牙齿全部打碎,你就再也不用烦恼这些问题了。”
“哇哈哈哈,小妹,你这招已经不流行啦,大石砸死蟹只能拿来吓普通人,你以为哥哥我的不坏之身会被区区石头给伤到吗?这一招从此对我没用啦,我也不会再给砸到脖子凹进去了。”
兰斯洛哈哈大笑,但泉樱却在仔细观察石头残骸后,脸上泛红,贴到丈夫耳边悄声说话。
“啊?什么?这一块东西不是石头?哦,难怪刚刚觉得硬度不对,那这一大块东西是什么?黄金化石?看来不像啊,颜色不像黄金,而且黄金怎么会有化石?啊……什么?黄金只是修饰的说法,这东西是……某种生物的粪便化石!”
自从日本大战的猪头事件结束后,众人都不曾再看过兰斯洛露出这样的表情,本来还得意洋洋的他,突然之间好像变成一头被阉割的公鸡,脸上一下泛红,一下又变得青白,最后一溜烟地跑走,似乎是找干净的水源去了。
目睹兰斯洛飞奔而去的身影,由队伍后方来到前头的帕朵拉,向妮儿问道:“那个像火烧屁股一样狂奔的男人是谁?”
“好像是我哥哥吧。”
“他跑得那么快是为什么?”
“不知道,不过多半是为了干一些连我这个妹妹都羞于启齿的事。”
妮儿的冷淡回答,让泉樱忍不住掩面偷笑,但是多尔衮袭击妮儿的问题答案,她大概也猜想得到。
天武圣功!
泉樱听源五郎提起过,当年三贤者分别取得天武圣功,各自修练的往事,妮儿由海稼轩的身上取得三分之一,多尔衮则由皇太极那边继承到三分之一,为求突破现有修为,多尔衮必然有意夺取天武圣功,于是便找上了妮儿,吸取她身上三分之一的天武真气,只是想不透为何能一照面便制住妮儿,或许是凭靠天武圣功彼此间的玄妙效应吧。
这个推论大致上符合事实,但泉樱所不知道的一点是,当初妮儿以重伤之身,带着奇雷斯逃入武炼的时候,石崇曾以血鸦式神攻击妮儿,盗取她体内的天武真气,转输于多尔衮,最后妮儿体内只剩下一小部份没吸净的精华,多尔衮便是特别前来收拾善后,双方天武真气此消彼长下,妮儿一见面便被压倒,被多尔衮吸尽了剩余的天武真气。
事情已经发生,再说也是没有用,多尔衮与妮儿这趟交手,无论后果如何,胤祯必然知道魔界所发生的情形,那么他会如何处理呢?不管是怎么样,己方都必须要有所准备。
“要往哪边撤退呢?”
泉樱问着帕朵拉,因为现在开始的一切必须要有规划,自己和妮儿也要维持机动性,毕竟当初来魔界的用意只是为了探索,突然转变成带着大批群众走路,势将不可免地变成拖累,不弄清楚帕朵拉接下来的打算不行。
“这些奴工多数是自小生于万魔殿,无家可归,就算是被抓进来的那些,也是有家归不得,因为在胤祯垮台之前,没有哪个部族敢冒顶撞大魔神王的风险,收留万魔殿逃出的叛徒。”
帕朵拉道:“要收留这几万人,有一个最好的去处,不但地形易守难攻,而且最适合我们这些叛徒栖身。”
“什么地方?我们对魔界都不熟的。”
“即使不熟,你们也一定听过这个地方……终止山。”
妮儿轻呼了一声,发生在终止山的事,是她绝对不会忘却的记忆,但泉樱却感到愕然。本来终止山就是这次探索之旅的重点,万魔殿探索无功之后,泉樱也计划再次探索理应已空无一物的终止山,现在帕朵拉也将目标指向该处,自己理所当然又成为奴工们的护卫,要与他们同行了。
“谁对谁比较有用,是很难说的。现在这样不也是很好吗?”帕朵拉若有所指地说道:“带着这么大票人手过去,不管要挖什么、要找什么,都有专业人才了,他们都是这行业的好手喔。”
双方一起朝着终止山行进的结论就此定下了,但这时候还没有人知道,兰斯洛已经在万魔殿内得到了宝贵的情报,天魔功究极奥义的秘密,就埋藏在终止山。
第八章 陨石战术
人间界的战争进入白热化,旭烈兀统帅大军,在雷因斯境内攻城掠地,看似无人能挡,尽显英明领袖的风采。
尽管赞辞如涌,旭烈兀对于自己的定位却极为清楚,非但不觉得飘飘然,甚至不觉得有什么好高兴的。
“我们没有打下城池,只是接收敌人不要的东西。当个收垃圾的也这么开心,你们这些家伙全都是心理变态吗?”
旭烈兀的叱喝,看在部下眼中几乎是一种“不合群”的表现,然而,如果他会被这点小胜利给冲昏头,无视一切潜在的危机,那他也就不会如此深得胤祯的器重了。
事实上,尽管自己目前节节胜利,旭烈兀却仍清楚注意到自己的危机。白起的那一发元始炮,确实重创了魔族的人力,百万魔军灰飞湮灭,那些都是魔族中最精锐的人才,现在自己统帅的军队虽众,素质却差得多,超过三分之一甚至是没有思考能力的魔兽。带着这些魔军上战场,杀伐摧毁可以,如果要靠他们去占领地方,肯定搞得天下大乱。
占领的目的是为了统治,说白一点,是能够长久地得到资源,如果在占领途中就把目的地摧毁殆尽,那占领一块垃圾场有何意义?以手边的状况来说,最好的策略就是率众游击,维持高度机动性,一面吸蚀人类领地的精华区块,获得物资;一面趁此练兵,培养与提高部队的素质。如果执意攻占地方,那只是把本就不充裕的兵力一再分散,加上素质又不好,肯定会成为人类精英部队各个击破的目标。
旭烈兀觉得这些事情显而易见,但无奈身边彷佛被白痴给包围,整天都有部属提出要求,希望攻占某个地方,建立自己的武勋,提高在胤祯陛下面前的地位。
最早在麦第奇家的时候,旭烈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绝对的命令,没有任何人胆敢反驳,但他目前统帅着新军,领袖威严还没有完全建立,遭到部属质疑的机会就相形提高,再加上有些魔族武将徒负勇力,脑袋却不太灵光,常常故意顶撞,不是说了话听不懂,就是听懂了却不做,搞到旭烈兀一天到晚杀人立威,常常开会到一半,侍从兵要负责从司令部拖出残碎尸首。
“真是一群饭桶,我教属下像是教狗一样,魔族需要的不是优秀将领,是驯兽师啊。”
统兵作战,旭烈兀的心情好不起来,除了战术上的种种考量外,来自后方的问题也不少。
首先,由于部队是由多个种族所混合,人类与魔族两边的部将时有摩擦,相互看不顺眼,如果只是彼此争功那也罢了,还常常出现互扯后腿的情形,在战场上冲突不算,还弄到旭烈兀桌上每天黑函看不完,火冒三丈高。
“唔,再这样子下去,看来在我杀光敌人之前,我可能要先杀光自己人了……”
旭烈兀的叹息,蕴藏着百分百的真实性,特别是他另一位“自己人”的作为,常常令他掀动杀意。
石崇应该是负责攻打昆仑山的,但是目前艾尔铁诺到昆仑山的路径未通,石崇只能以精锐武者队行动,却无法挥动大军。不过,大批军队留在艾尔铁诺境内纯粹消耗粮食,这样子下去也不行,有鉴于此,石崇主动请命进攻武炼,趁着雷因斯无法分援他国,武炼又乏人指挥的当口,一举把武炼给拿下。
武炼的最大屏障,天刀王五,自从与周公瑾耶路撒冷一战两败俱伤后,就一直没有后续消息,这点令石崇甚感不安,所以半是试探、半是真心,石崇开始进攻武炼。
讲说是进攻,石崇手中能动用的筹码也不多,他不能把主力高手放在这种地方,忽略掉昆仑山的任务,因此他只是集中大量魔兽,将那些无能管控自己行为的凶暴东西释放在武炼,让武炼的森林被魔兽群践踏。
武炼三十六部族中并没有什么杰出高手,王五与王右军重伤后销声匿迹,公孙楚倩一人独木难支,简单十数万魔兽大军配合几头改造毒龙,有天位级的战力压阵,已经足可吃下武炼。
“当战火延烧到家门口,我不相信王五还可以继续龟缩在房门内……”
号令进攻时,石崇对属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只要王五一死,武炼等若是一块搁在口边的肥肉,毫无抵御之能,随时都可以吃,所以目前的重点是逼出王五,若是他伤势仍然未愈,那就要趁早格杀,否则再多一个能够影响大局的斋天位武者出来,这点绝非魔族所乐见。
魔兽群大举进攻武炼,这件事顿时引起骚动。魔族竟然有着如此充沛的兵力,同时多面进攻,这对人类阵营绝不是什么好消息,而且石崇也不是只会蛮干的武夫,当不受控制的魔兽群侵入森林,四处烧杀摧毁,武炼本身的兽人部队陷入苦战,每日都造成许多死伤,各大兽族均承受沉重压力时,石崇派遣密使,拜访各大兽族的领袖,劝说他们叛离兽族联合会,投向魔族。
“武炼兽族的源头,是九州大战时期,魔族与人类混血所生,后来受到人类的迫害,才流落武炼蛮荒。这样子说起来,其实魔族才是兽人们的亲戚,我们应该是站在同一边的。”
“只要你投靠魔族,我们不但保证你一族的安全,更会给你远比现在更优渥的生活。大魔神王陛下无所不能,那些你毕生梦想的东西,都将可以拥有。”
连横合纵的手法,本就是石崇所长。当年槿花之乱后,击败忽必烈的王五成为武炼军神,但使用阴谋诡计令得忽必烈战线崩溃的石崇,却是全体武炼兽人都仇恨憎恶的对象,话虽如此,但是当灭族的强大压力临头,愿意不惜一切死战到底的人终究不多,更何况,当石崇许以厚禄重酬,许多本来就决心软弱的兽族族长顿时变节,一日之间就改变立场。
武炼确实是一个蛮力至上的所在,有几名宣布叛离兽族联合会、加入魔族阵营的兽族族长,在宣布之后立刻被愤怒的族人反叛所杀,富贵厚禄成了白日梦一场。但相较于此,也有兽族感到事不可为,全族宣布投靠魔族阵营的例子,总之,在魔族大军入侵的半个月后,武炼已经陷入高度混乱状态。
对石崇阵营而言,旭烈兀在雷因斯用兵的节节胜利,已经形成了重大压力,旭烈兀的战术相当高明,一面让大军缓慢推进,逐步蚕食领地,一面让魔法师们每天晚上对各大都市作空袭,尽管大军还远在千里之外,却把恐惧平均添分给每个城市里的人类。
远近交攻,旭烈兀的战术获得极大成功,现在雷因斯人提到这位魔族王子,都带着相当程度的惧怕,不晓得他的奇谋妙策何时会落到自己头上。
时间进入二月,石崇与旭烈兀的大军分别在武炼、雷因斯·蒂伦推进,将烽烟战火广散到整个风之大陆去,“魔族入侵”一事,已经从虚渺不实的吓小孩童话,变成可以呼吸到的实在气息。
但一直顺利的军事行动,也会遇到阻碍,旭烈兀的战术在反覆实施二十多天后,遭到了敌人的破解。雷因斯毕竟是魔法王国,连续挨打多日以后,终于对旭烈兀的空袭战术进行反击,由于旭烈兀空袭的目标都锁定大都市,相对说来也容易被雷因斯所掌握,在过去的十多天里,雷因斯的魔法师部队就在几个大都市的上空布置结界。
打开空间通道、投掷巨大燃烧石头的陨石战术,雷因斯尚未开发出这个技术,没法正面还击,但相较于魔族术法的强横与霸道,人类却能够用巧思去克制。当晚,数百枚炽烈燃烧的巨大陨石再次砸落,但是在通过城市上空的结界时,却像是碰到一层柔韧有力的护网,一一被反弹回去,穿过上空的时空缝隙,回砸往刚刚施法完毕的魔族阵营。
陨石从天而降,猝不及防之下肯定有重大伤亡,但旭烈兀在使用陨石战术时,早就猜想到敌人有此一着,每次施术都亲自在一旁监军,一看到预期中的反击到来,他甚至不用亲自出手,只是简单一声令下,几十座投石机纷纷启动,将坠下的火焰陨石给打落。
防御成功,喜好华奢作风的旭烈兀站在投石机顶端,雪白的燕尾外套在夜空中飘扬,摇着手中的白纸扇,哈哈大笑。
“哈哈哈,这就是有备无患。同样的招数,我怎么会不提防被人反将一记呢?我投出数百枚,才回砸几十枚,算起来还是我占了便宜,哈哈哈……喔!不好了!”
本来志得意满的旭烈兀,突然之间止住笑声,脸色大变,这个离奇变化让附近的部属们相顾愕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出问题。不久之后,旭烈兀在投石机的杠杆上盘膝而坐,目光遥遥望着东方,像是非常懊恼似的自言自语。
“被摆了一道……雷因斯有很棒的魔法师在守护啊,到底是什么人呢?如果是美人的话,应该找机会见一见的。”
旭烈兀盘膝坐在投石机杠杆上的飘逸景象,让随侍的部属们印象深刻,而他之所以脸色大变的理由,也在隔天早上为众人所知。
雷因斯借力使力的策略极为狡诈,布置在几个都市上方的防御结界,除了反弹陨石之外,还有其他的作用。通过空间缝隙,回砸向旭烈兀阵营的只是少数,多数被反弹的陨石在通过空间缝隙时,产生了第二变化,反过来利用魔族的空间缝隙,被传送到艾尔铁诺几个大都市的上空……当然,其中的九成都落在中都。
那天晚上的中都城,真是一场大灾难,数百枚陨石从天而降,狂砸向城内的建筑,不但造成了重大死伤,而且火焰还四处延烧,当火灾蔓延到囚禁魔兽的牢笼,成千上万未被驯服的魔兽破牢而出,遵循本能四出破坏,噬杀生者,不但城内的人类受害,就连魔族兵丁也因此造成死伤。
不管是稷下或旭烈兀阵营,都会有主力高手出来抵抗陨石与平息骚乱,但在中都,大魔神王如果亲自出来处理这些问题,将会被视为一种没有王者风范的表现,因为这些东西交由属下处理即可,断无理由要堂堂大魔神王亲自出马。结果,整个晚上,身在皇宫中的胤祯没有下达任何命令,冷漠地放任着城内的骚乱扩散。
第二天一早,当满面仓皇的魔族将兵跪在皇宫正殿之前,忙不迭地磕头请罪,胤
没有对他们作任何责罚或斥训,只是用一种令人整颗心如被寒冰包围的声音,冷冷地对部属说话。
“卿等无罪,这件事情另外有该负责任的人。传朕旨意,宣太子旭烈兀即日返回中都,听候惩处。”
这道御令透过魔法传讯,在最短时间内送到了旭烈兀的面前。既为人臣,也为人子,旭烈兀完全没有反驳的借口,将手边的工作交给部属,立刻赶回中都。
尽管旭烈兀满面笑容,对所有部属乐观地表示很快就能回来,但是当他贴身侍从牵来生有双翼的独角魔驹,伺候主子上马时,却听见这名俊美贵公子似乎正在抱怨。
“……臭老头,没事摆什么威风?早知道就不丢石头,丢些什么牛粪马粪的,看看你到时候是什么表情。”
对大魔神王存着这样不敬的心理,听见这句话的侍从大惊失色,但旭烈兀已经策马越空而去。
对旭烈兀进行反击,并且漂亮地对中都进行了远距离攻击,这该说是雷因斯阵营的胜利,不过,无论是小草或源五郎,都没有开美酒庆祝的心情,因为这个微不足道的小胜利,宣传意义大于实质,实在没有过度欣喜的必要,反而还要提醒自己谨慎。
除了风之大陆的战局之外,小草也必须要将目光望向海外,至少在昆仑山上的那一道战线,就关系着整个风之大陆的存续与安危。
这段时间内,石崇调集手上的天位战力,全数送往昆仑山,途中偶尔会经过稷下城,如果要进行拦阻,就势必会发生激战。
“除非石崇主动攻击稷下城,不然你不用作任何拦截,就放他们过来吧。”
这是梅琳委托源五郎带来的口讯,但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小草实在是很担心……
那份担心在不久之后印证。仅仅是几天之隔,昆仑之战的结果就轰传全风之大陆,无论人类与魔族,都为此付出重大代价。
第一章 旧日追悔
艾尔铁诺历五六九年二月艾尔铁诺中都
由于雷因斯·蒂伦的反击,中都被狂落下的陨石群夜袭,因而大乱,房屋塌毁,损失惨重,被这件事情所震怒的大魔神王胤祯,把身在前线作战的旭烈兀皇子召回中都,可能有所惩戒。
当魔族本身正进行权力斗争的时候,这个消息可以说是头等大事,透过各种情报管道,传到各方领袖的手中。
不管其他人怎么看,当事人只觉得这件事非常无聊,自己正在最前线忙得焦头烂额,却被这种问题给召集回帝都,这怎么看都是昏君所为。
旭烈兀不认为自己的父亲是个好人,但从不认为他是一个无能之辈,尽管曹寿的所作所为,足以在艾尔铁诺的昏君榜上排到前三名,不过认真作为时候的胤祯,却是连艾尔铁诺最杰出的皇帝都望尘莫及。
此次把自己从最前线给调回去,一定是为了某些理由,只是自己还猜不透而已。不过,有很大的可能,这也是某种权术操作的一部份,毕竟在魔族两边势力争斗方酣的此刻,大魔神王的任何动作,都会成为瞩目的焦点,或许父亲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传达什么讯息给石崇。
“唉,但是怎么玩弄权术,起码也要考虑一下状况啊,这边正是最忙的时候呢,团队里头尽是一些不靠脑袋做事的家伙,我一不在,他们可别自相残杀起来,等我回去之后,如果剩下没几个活人就糟糕了。”
联合团队之中的种族冲突,向来是历史上各种英明领袖头痛的问题,置身于同样处境的旭烈兀自然也不例外,然而,比起过往的英雄豪杰,旭烈兀却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在情形无法操之在己时,他也可以变成一个彻底的乐天派。
“算了,反正人总是要死的,早死早超生。就让他们喜欢杀的随便杀,看看最后剩下哪些人,我回去以后再把他们全部杀光就行了。”
假如部属们听到这些话,肯定会为之大惊失色。旭烈兀不是嗜杀成性的人,但这段话的风格,却让人想起他那与理性绝缘的狂魔兄长奇雷斯。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除了压力过大之外,多少也是有些自暴自弃的心情,虽然当事人自己不愿承认就是了……
骑着生有双翼的独角异兽,旭烈兀赶往中都。能够乘坐飞在天空的交通工具,不必自己用天位力量飞行,这让旭烈兀省了不少的事,而这种独角异兽,据说是魔界的珍奇品种,不但飞行速度快,在战场上还会喷出高热火焰,杀伤力强横,是只有魔族领袖阶层才被允许乘坐的权力象征。
旭烈兀对骑马没有什么特殊爱好,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还是开着自己的爱车,让音响放着自己所爱的音乐,一路飙回中都去。无奈的是,自己的跑车尚未加装飞行系统,在地上跑的速度不及空中飞,而自从人类与魔族正式开战之后,白家不再对外输出任何与太古魔道有关的机械,自己想弄一台飞行跑车来开开的愿望,一时之间肯定是奢望了。
由军队所在的大本营赶回中都,着实花了一些时间,但是当旭烈兀乘着独角飞兽由天而降,落在中都城外,望着那满目疮痍的景象,心中着实唏嘘,曾经是那么繁华的大国都城,如今举目望去,遍地都是碎瓦破砖,除了远处的皇宫仍屹立不摇,目光所及的范围内甚至找不到一栋完好建筑,不是倾斜半倒,就是墙壁破塌,委实惨不忍睹。
造成这幕惨状的主因,并不是魔族入侵,毕竟魔族侵略的目的是占领,永久性地享用人间界的物资,如果把所经之处都化为焦土,那连魔族自己也受不了。魔界已经是一个太过残酷的荒芜世界,是所有魔界住民的梦魇,为了逃离这个恶梦而作战的他们,心态上其实比人类更重视这块土地的长久延续。
真正造成中都城残破的理由,是因为战争。事实上,还没等到胤祯正式现身,元始炮与通天炮的相互对击,就已经让中都城的房屋毁去大半,地上建筑几乎被扫之一空,之后魔族大军进驻,为了维持一个王都的起码威仪,花了点时间修复与建造房舍,但一来魔族没有什么创造性与艺术感,重建的房屋多半以实用为主,死板匠气,全然没有之前的文化风格,二来前几夜陨石从天而降,又把部分区域的重建成果打回原形。
魔族大军虽众,但是那些没有理智可言的魔兽,是不能够担任建设任务的,剩下有智能、可以独立思考的魔兵,又极为宝贵,也不能把他们全部投在建筑工作上,看来在运送大批奴工到中都城之前,是很难有什么真正的大建设了。
旭烈兀慢慢从街道上经过,以前每次开跑车驶过大街时,两旁总是响起城内百姓鼓躁欢呼的声音,不过现在却空城寂寂,本来在工作的魔族兵将见到自己经过,虽然立刻弯腰施礼,退到一旁表示恭敬,但那并不是旭烈兀想要的东西。
“真是无聊啊,没个性也没风格的建筑物,这里现在像个军事基地多过像都城了,魔族进攻人间界,就只是为了这样子的生活吗?”
过去熟悉的建筑已经被摧毁殆尽,连那些记忆中的面孔都已不在,或许已经成为魔兵的一份子,但大多数应该变成了理智尽失的魔兽。走在满是土尘碎石的大街,感受到今昔之别,旭烈兀的心情实在不怎么愉快。
当他来到宫廷,表示要谒见大魔神王陛下,宫内官吏告诉他,胤祯陛下已知他今日会抵达中都,要他前往皇家陵园参见。
艾尔铁诺的皇家陵园里,安葬的不是皇帝本人,只是皇亲血裔,但说起来却全都是曹姓的人类,与胤祯和旭烈兀没有半点关系,当他们正式以魔族身分出现于人间后,就已经不需要再到这个陵园来作样子,之所以还会到这个地方来,只是为了墓园中长眠的一名女性,胤祯的女儿,小乔。
就连旭烈兀这样玩世不恭的男人,在来到皇室墓园时,都会自动收起笑脸,整理好身上的衣服,稍稍梳理一下头发,这才安静地踏入墓园。
这些动作并非有意为之,而是完全下意识的动作,对于这名逝去多年的姊姊,旭烈兀只能用这样的形式来表达尊敬。
“唉,假如小乔姊姊还在,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子孤立无援。有她的智慧与义勇,情形就会轻松得多,我也不用这样子疲劳了。”
在小乔的坟前,旭烈兀时常有着这样的感叹,他自己也很清楚,自己并不是一个仁民爱物,真心为了百姓着想,想让全体人类与魔族过得更好的优秀领袖;很多事情,只是因为如果袖手不管,事情会恶化到一个难以忍受的地步,所以自己才站出来做事,不甘不愿地做着不得不做的事。
纯就个人喜好上来说,旭烈兀对成为伟大君主没有兴趣,他只想要过着终日享乐的豪奢生活,悠闲地坐在观众台上,冷眼旁观着舞台上一切的悲欢喜乐,然而,这几年的情势演变经常失控,大火延烧到观众台去,逼得旭烈兀不得不从观众台上站起来灭火,最后成了演员之一。
“有名君之能,无名君之愿。”
旭烈兀给自己下了这样的评语,大体上来说也算公道,他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也认为由铁木真叔父那样的人坐在王位上,是对人类与魔族最好的选择,只是……
“十四叔父有名君的才能与品行,但他在理想的道路上走得太急,缺少一个帮他留意现实步伐的人。”
铁木真的改革实行得太急太快,与局势发生了背离,这是导致失败的主因,假如胤祯能与他真心合作,以铁木真的人望配合胤祯的睿智,兄弟两人必然能够改写历史,只可惜,胤祯选择了与铁木真不同的道路,把他对于现实状况的掌握能力,反过来狙杀铁木真,终于形成了那样的悲剧结果。
现在的局面也有些类似,但假如小乔还在世上,那情形就不同了,小乔可以走当年铁木真的道路,并且因此得到雷因斯·蒂伦的合作,而旭烈兀则取代昔日胤祯的角色,以冷澈而锐利的眼神,隐身于姊姊之后,负责与魔族守旧势力的斗争,不让那枝瞄准姊姊后背的冷箭有机会发射。
小乔如果还在世,旭烈兀认为那将是最好的未来,即使退一步来说,兄长忽必烈倘若未死,以他的雄才大略与领袖魅力,自己所承受的压力也会比现在轻松得多,无奈天不从人愿,摆落在自己面前的,就是这个最吃力而不讨好的担子。
“不知不觉就成了所有人类的公敌,这点可真是不妙,还是得要小心一点,不然假如还莫名其妙成了所有魔族的公敌,变成十四叔父那样的甲级战犯,这可实在是吃不消啊。”
口中说着叹息似的语句,旭烈兀缓步踏入墓园,转过几个弯道,从树丛里穿越过去,来到一个墓园内最为僻静的角落,父亲的身影赫然在望。
“旭烈兀,你可知自己身犯何罪?”
开头见面的第一句话,胤祯便作着这样的严厉叱喝,让旭烈兀不晓得该用什么表情走过去。如果表现得竭诚惶恐,魔王陛下说不定就得寸进尺,把脚踩在自己头上;但在搞清楚事情真相之前,贸然采取高姿态,也等同是自找死路的愚行。
“居然想把粪便扔在大魔神王的头上,这等大逆不道的行径,朕是否该将你以叛逆罪论处?”
如果说旭烈兀本来心中谨慎,打起十二万分精神,预备着与父亲的智慧交锋,在听了这句问话后,他就像是了气的皮球一样。
“你这个老头子在这种时候把我从前线叫回来,就是为了这件大便事?坐在龙椅上已经无聊到这种地步了吗?”
胤祯并不老,尽管已经两千多岁,但身怀绝世武功的他,外表看来不过是个中年人,头发不见白丝,全然不显老态,尤其是当他嘴角浮现一股“知子莫若父”的智慧微笑,悠然望向叹息中的儿子,那样飞扬的神采,不会有任何人觉得他已步入老年期。
“不,认真说来,倒不是为了这个……不过……”
胤祯饶富深意地看了旭烈兀一眼,道:“能够听到你使用君臣以外的称谓来叫朕,这一点倒是很让人觉得值得。自从你来到艾尔铁诺之后,与朕之间从没有用过这样的称谓……”
在这之前,旭烈兀从来不曾怀疑过父亲的智慧,可是当这句话传入耳中,他先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再来就是质疑父亲是否喝多了中都的污染水源,或者是否感染了某种不知名的病毒,以致于行为失常,没有了平日的睿智。
然而,当旭烈兀再一次望向父亲,却发现他虽然面上含笑,但眼神却很认真,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味,显然召自己回来这件事情,是他有过充分思考才下的决定,而且可能真的就是为了这个理由。
“喂,老头子你不要随便作一些乱七八糟的决定啊,我下巴如果被吓得脱落下来,这点你也负责任吗?万里迢迢让我赶回来,就是为了喊你一声陛下以外的称呼,如果让你的敌人知道,全体人类都会笑掉大牙的。”
“即使是那样……也无所谓。连大牙都没有的人类,也没有几天的命好活,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打算要做些什么,都与朕没有关系。”
胤祯望向身前的墓碑,还有墓碑前淡雅宜人的百合花束,再将目光转望向旭烈兀。
“朕这几天突然想起,过去一直没有问过你,你兄长举兵之后的相关事情。”
旭烈兀的兄长不只一人,但曾经举兵反抗胤祯的,却只有忽必烈一人。昔日槿花之乱撼动整个风之大陆,所有人都想不通,忽必烈为何在诸事还未齐备时举事,又一反常态地采用高压暴戾手段,逼得结义兄弟王五反目,领兵相抗,最后兵败鹏奋坡,一代豪雄就此殒落天际。
槿花之乱爆发的真相,对于全风之大陆的人们都是一个谜团,连王五都为此困惑多年,但胤祯与旭烈兀却知道真相,尤其是旭烈兀,至今仍清楚记得多年前的那天下午,刚刚由艾尔铁诺返回武炼的忽必烈,面色铁青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忽必烈雄才大略,毕生见过不知道多少风浪,越是遇到大事,越能使他精神振奋,勇于迎向挑战。在旭烈兀的记忆中,兄长从没有被任何打击击倒过,每一次遇到了挫折,总是更激起他的斗志,在分析挫败原因后,更勇更悍地主动迎战,然而,忽必烈到底也是血肉之躯,曾经有过那么两次,旭烈兀见到兄长的伤痛表情。
一次是在旭烈兀幼时,忽必烈率着一众族人回到武炼,所有人的表情都很沉重,有些兽人甚至边走边哭泣流泪,这对素来注重豪勇形象的兽人来说,是很难得的事。忽必烈用无言的哀痛表情,拍了拍年幼弟弟的肩膀,要他好好记住这一刻,告诉他就在不久之前,有一位亲人离开了世间,而兄长因为力量不够,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
一次是旭烈兀的少年时代,素来交好的王五大哥与公孙楚倩小姐,连袂拜访了兄长,双方见面后不久,旭烈兀就从族人口中,得知兄长解除了婚约,作出了损及族长尊严的事。当晚,旭烈兀发现兄长大醉在居室,房间里尽是满满的酒坛,臭气醺天,素来不好杯中物的忽必烈,烂醉如泥,萎靡颓丧的姿态,比一个倒卧街边呕吐的醉汉还不如。
这两次事情,都令旭烈兀印象深刻,尽管他从没对外人提过,但确实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他看见了兄长眼中的泪光。回想起来,这两次事件对兄长都是不小的打击,或多或少,兄长的个性也因此而改变,越来越内敛深沉,将人生目的放在所谓的“霸业”上。
但从没有哪一次,像忽必烈由中都回武炼的那个下午,他铁青着一张脸,用好不容易控制住的平缓声调,向正翻阅着手中书籍的旭烈兀说话。
“我和我们的父亲说过话了。”
旭烈兀很小就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他和忽必烈同是曹寿之子的丑闻,在武炼也不是什么秘密,早有流言蜚语在街头巷尾反覆提起,只是没人敢当面直指而已,就连忽必烈也从不对弟弟否认此事,仅是淡淡说,什么出身并不重要,英雄是凭着毕生所立功绩来成就,有什么样的父母,并不能影响他们兄弟。
尽管如此,忽必烈对于自己的父亲却甚是憎恶。生而为领袖,注定要雄霸天下的他,分外不能忍受自己有这样无能的父亲,对于无能庸才的厌恶,甚至远超过曹寿以卑鄙手段诞育下后代的气愤感,因此,忽必烈虽然偶尔会造访中都,尽着身为武炼三十六兽族藩主对皇帝的礼节,却从未与曹寿有任何公务以外的会面。
事实上,如果不是为了要祭拜小乔,忽必烈甚至连中都都不愿意涉足,一切公务也可以派副手去接触,但因为小乔埋葬在皇家陵墓,忽必烈每隔几个月都会带旭烈兀前去扫墓。身为帝王的曹寿似乎很喜欢旭烈兀,总是传旭烈兀入宫晋见,与他谈话,但忽必烈却是避之不见,后来,旭烈兀知道兄长是趁机偷入皇宫秘库,盗取艾尔铁诺所收藏的天魔功相关资料,凭此增进自身武学。
因为这样,所以当忽必烈来到面前,提起见过父亲一事,旭烈兀就分外感到事情的不寻常,抬头望见兄长的眼神,更是为之心头剧震。
“我见到了我们的父亲,他是魔族……大魔神王胤祯,我们兄弟都流着魔族之血。”
从兄长口中说出的话太过匪夷所思,饶是旭烈兀沉稳多智,一时间也意会不过来,彷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呆愣半晌后,淡淡地“喔”了一声,而当他脑筋转动过来,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并且用理智说服自己,确认兄长不会开玩笑,那句看似超乎现实的话正是事实后,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
旭烈兀错愕难当,第一时间就是想找兄长问个清楚,但是忽必烈已经率众外出,得知这消息的旭烈兀心生不祥预感,果然没过多久,就传来忽必烈在筵席上斩杀王字世家现任家主,宣告即将统兵反抗艾尔铁诺的消息。
“太快了吧?怎么会在这种时候?”
当消息传回,麦第奇家所有成员齐感震惊。没有人问忽必烈为何这么做,因为以忽必烈的雄心壮志,举兵反抗艾尔铁诺是早晚的事,但每个人却都争问,为何在这种时候举兵?兵力、粮草、军械、盟友统合,诸般大事尚未齐备,怎么会选在这种时候骤然发难?况且,如此大事,整个麦第奇家族竟无一人知晓,这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事。
只有旭烈兀一个人,知道兄长为何在这种时候举兵,但他什么都不能说,至少在与兄长会面之前,他什么都不能说出来。
之后当忽必烈归来,与旭烈兀单独会谈时,忽必烈仍旧掌握了这场谈话的主动,没给弟弟开口的机会,抢先问了一句。
“你会跟着我一起干吗?”
“不……我想不会。”
“为什么不会?”
“因为……这场战争很没意义。你这样子的做法,就像是一个失去理智的孩童在闹破坏,这种战争没有任何胜算的。”
旭烈兀的话很直接,因为接下来他还有一些话想说,如果把这些话说出口,或许后来的情形能够有些改变,但忽必烈的大笑声却打断了他。
之后的事情,不只胤祯知道,全风之大陆七成以上的人也都知道,忽必烈囚禁了不愿追随叛乱的旭烈兀,为麦第奇家的再兴保存元气,这可以说是忽必烈在整桩叛乱事变中最明智的一步棋。
槿花之乱的大致发展,就与世人所知道的差不多,唯一的几点不同,就是胤祯曾经派遣属下,想要在忽必烈兵败之际将人救回,保住这个儿子的性命,但在鹏奋坡上一战,忽必烈与王五双双突破,强天位力量纵横施威下,胤祯派去的手下全然无法涉入其中,最后终于导致忽必烈殒落鹏奋坡上。
胤祯派遣的秘使,同样也造访了旭烈兀,要他进入艾尔铁诺,并且承诺只要旭烈兀进入中都,就可以得到庇护,这点与当时正要率众离开武炼的旭烈兀想法相同,就此决定了槿花之乱的落幕方向。
“大致上的事情就是这些,回顾起来,我只有一个问题……”
旭烈兀站起身来,凝视着胤祯,心里有一个问题埋藏好久了,本来他不认为自己会把这句话问出口,可是在今天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该解决这个困惑。
“那一次,兄长来见你的时候,你对他说了什么?”
胤祯与忽必烈的会面,除了表明自己身分之外,应该还有说一些其他的东西吧。是否有要求忽必烈什么?或者,是否有威胁忽必烈什么东西?这是旭烈兀多年来反覆推敲的问题。
就在那次的会面后,忽必烈回到武炼,发动槿花之乱,以近乎自暴自弃式的拙劣做法,狼狈地惨败并且付出生命,这些都不是忽必烈神智正常下该有的作为。旭烈兀相信,早在忽必烈决定举兵时,兄长本身的精神就处于绝望崩溃状态,究竟是什么样的打击,让他变成这等情形,这点旭烈兀实在是想不透。
望向父亲,旭烈兀期望能从胤祯口中得到回答,但胤祯却没有这样的打算。
“任何事的进行都该有个时机,现在并不是告诉你的时候。告诉你事实,对现在的你没有什么好处……”
一如开始时候的高深莫测,胤祯似乎早就知道旭烈兀会有此一问,简单一句堵回了儿子的问题,转身便走,离开了墓园。
这样的反应也在旭烈兀意料之中,本来他就不认为父亲会告诉自己实话,而想着他刚刚的言行,更让旭烈兀感到困惑。
自己的父亲……根据自己的了解,并不是一个重视血缘亲情的人,所以为了权势、为了魔族的大局,他可以冷静而理智地狙杀兄弟,把所有碍事者扫荡。
对于儿女,也只是魔族王座的继承工具,为了要有足够的人才继承大权,所以他早年以近乎种猪的贪婪丑态,胡乱繁殖后代。只是,胤祯和忽必烈有一点极为类似,那就是对无能者的彻底憎恶,虽然曹寿生下的皇子皇女为数不少,把私生子女算进去,甚至不下数百名,但被他本人肯定为“大魔神王子女”的却只有四个。
奇雷斯、忽必烈、小乔、旭烈兀,在胤祯自己的定位中,他一生只有这四个子女,剩下全都是曹寿的后裔,无论死活都与他无关,他也毫不在意。
这样子的一个男人,与其说他对情感绝对理智,倒不如说……那是一种自私、单纯利己性的爱。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旭烈兀从不曾期望有什么父爱,然而,自己刚刚遇到的那种情形,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站在墓园里,旭烈兀很懊恼地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预藏好的一朵鲜花,静静地把花摆放在姊姊的墓前。
第二章 昆仑之战
旭烈兀被召回中都的消息,在魔族阵营中掀起了一阵骚动,但就连旭烈兀自己都没想到,他那理应笑得很灿烂的头号敌人,实际上心里却叹息得很大声。
与旭烈兀相比,石崇的处境其实很相似,或许这也可以看做是全体魔族高层的共通现象。尽管身边有很多的部属,堪称优秀人才,暂时也还算忠心,但却没有一个能说心里话的朋友,旭烈兀是如此,石崇亦然,当他们想要抱怨某件事的时候,常常只能把话往自己的肚里吞。
胤祯把自己隐于幕后,将进攻人间界的工作与大权分交给旭烈兀与石崇,让他们两人相互竞争的权谋手段,是众人都已经看得分明的事,这也给了所有魔族兵丁一个暗示,那就是旭烈兀的继承权并不稳固,胤祯也有可能把魔王大位转交给有功臣子,而并非本身血裔,毕竟魔王大位有能者居之,在魔族历史上也确实有过这种例子。
那么……继承下任大魔神王之位的,可能就是石崇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所有人望向石崇的目光都带了几分崇敬,毕竟这两千年来,一直都是他在代替胤祯发号施令,所有魔族的实务工作也由他一肩担起,非但那些后进臣子见他面的次数远多过面见胤祯,就连那些与石崇同时期、同辈的老臣,也习惯了听从石崇的命令行事,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因此,比起拥有魔王血裔,行事作风却离经叛道的旭烈兀,石崇无疑更得到魔族内保守派的拥戴,由他继任大魔神王之位,似乎也很顺理成章。
对于这个推测,石崇表面上笑得很开朗,心里却没有什么欢喜感觉。姑且不论胤祯陛下的真实心意如何,他自己从没有过争取大魔神王之位的念头,甚至也不认为该由自己坐上那个位置。
自己毕生的梦想,就是辅佐胤祯陛下,巩固魔王一族的王权,内消魔界各部族的动荡,外拓人间界的疆土,成就史上空前绝后的辉煌霸业。魔界天生资源不足,环境恶劣,只有向外拓展疆土,才是稳立千秋基业的唯一之法,胤祯陛下天纵英明,是实现这霸业梦想的不二人选,唯有他才能替自己实现这理想,却也唯有自己才能替他将这霸业实现。
能坐上大魔神王之位的,还是只有魔王血裔,其他人都不行,所以能够继承胤祯陛下大位的人,目前看来只有旭烈兀了。这个位置如果旭烈兀不能坐上去,那就会引起魔族内部的不稳斗争,甚至爆发武装内乱,将辛苦打下的基业毁于一旦,所以,不管旭烈兀怎样仇视自己,自己都必须选择退让,甚至应该帮旭烈兀清除威胁王权的不稳因子,以稳定整体魔族的大局。
说来或许令旁人难以置信,但一直给人奸狡多诈印象的石崇,却一生对胤祯忠心耿耿,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魔族大业着想,从不曾为着私利而打算,也不在意自己会否得到赏赐或提升地位;这位素来被认为是大奸臣的男子,事实上却是现今魔族的第一忠臣。
也因为这样,当外界不断揣测石崇有可能成为下任魔王人选时,他完全感觉不到欣喜,只是非常困扰,因为在他替自己规划的各种未来蓝图中,从没有成为魔王这一项,难道……这也是胤祯陛下故意在测试自己的忠诚吗?应该不会是这样的,自己两千年来竭诚尽忠,应该是不会让胤祯陛下有怀疑的。
不过,尽管心内惶恐,石崇外表却仍显得很欢喜。既然胤祯陛下刻意制造出这个局面,那肯定是想给魔族全体传达什么讯息,自己身为臣子,就只能配合陛下的“政策”,况且,旭烈兀的行为作风颇失魔族皇子应有分寸,自己的存在如果能给他一些压力,让他稍微收敛,那也就不枉胤祯陛下的苦心了。
“石崇大人,第三波攻击结束了,请您做下一步的裁示。”
身旁的部属提出询问,石崇如梦初醒,抬头望向眼前的昆仑山脉。
日前才由海底上浮的昆仑山,就在这几日里头有了不可思议的变化。本来刚刚由海底上浮时,山上光秃秃一片,除了缠在土地上的海草,就看不到半点绿意,可是从几天前开始,无数的树木开始在山上出现,以惊人的速度出现与生长,在短短时间内遍布整座昆仑山,到了今天,不但各种花草在树木遮荫下恣意生长,甚至还有彩蝶翩翩飞舞,俨然一副神仙世界景象。
种种异样变化,令驻扎昆仑山外的魔族部队瞠目结舌,但石崇却没有什么反应,毕竟昆仑山是四大元气地窟之一,只要牵涉到天地元气变化,发生什么异常景象都不奇怪,更何况无论外头有什么异变,山里头的情形才是最重要的。
石崇的武功无法与旭烈兀相提并论,所以从万魔殿中调来的天位战力,几乎全部调到石崇麾下,听石崇的命令行动。这也可以说是最佳安排,因为在魔族阵营中,像石崇这么会使用辅助魔法、合击阵形与战术的人,实在是找不到第二个。
昆仑山里头有不死树,而这棵魔族志在必得的奇树,目前却受到梅琳与海稼轩的联手保护,令魔族可望而不可及,懊恼不已。
海稼轩的真实身分,就是月贤者陆游,这一点已经由胤祯告知魔族全体,不再是秘密。面对这名有勇有谋的绝代剑圣,魔族委实棘手之至,对方不但武功高强,而且还身经百战,狡若老狐,特别是提前一步掌握住地利,让魔族的攻击一再铩羽而归。
梅琳也不是好对付的人物,这位雷因斯首席魔法师,其真面目就是上两任大魔神王之妹,现任魔王的姑母,即使在魔族也是长老级的人物,除此之外,在铁木真与胤嗣出现前,她也曾被喻为当时魔族武学天份最高的奇才,天魔功修为出神入化,稳稳地克制住魔族诸将。
这两个人在香格里拉大战所受的重伤,至今仍尚未痊愈,所以外表都退化为孩童模样,看上去十分天真可爱,但就是这么一双如金童玉女般的可爱孩子,打得魔族高手抱头鼠窜,迄今仍无法攻入昆仑山。
“可惜啊,如果那些老朋友还在就好了……”
和石崇同辈,经历过九州大战那些历史,在这两千年内辛苦锻链,预备在进攻人间界时大显身手的魔将,本来还有五、六位,那些都是魔族的精锐战力,非但本身经历百战,对天位力量的运用也圆熟老辣,更暗自练成几门魔界的厉害武学,正面交锋时,估计可以让人类高手们吃上大亏。无奈,这些人负责统兵作战,在通过境界隧道时,被白起一炮成灰。
被放在万魔殿中留守的高手,虽然武功不错,但却都是九州大战后的新生代。就石崇这个长辈来看,他们诚然有斗志、有决心,在经过连串天地异变影响后,多数都已经在近日提升到了强天位级数,但却缺少了上辈人血战淘汰出的千锤百链,对上三贤者那级数的敌人,恐怕只有一败涂地的份。
这些青年战士,再加上石崇手边改造完毕的变种毒龙,等同强天位出力的战士约莫有个几十名,若是在九州大战时期有这样的阵容,举脚就可以踏平人类阵营,但现在却无法令他们在昆仑山内占到上风。
“和白鹿洞高手战斗的铁则,永远别让他们占到地利,永远别在他们选择的战场动手。”
石崇当然很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亦是没得选择,因为海稼轩与梅琳料敌机先,早一步抢入昆仑山内部,当他能够调集大军前来,时间已经是毒龙群被消灭的多日之后,敌人早就在昆仑山内布下了奇门遁甲,各式各样的法阵,或是吸纳能量,或是迷人耳目,当魔族高手深入其内,别说是与敌人正面对战,甚至连敌人的样子都看不见,就被打得乱七八糟。
尽管都是强天位级数,但在海稼轩这种武道老手的眼中,这些强天位之中的新手如同孩童,一招一式的力量运用中,蕴藏着多处致命破绽,剑锋随意挥洒,那些闯入时不可一世的魔将们一个一个败下阵来,倘使没有身上的黄金龙铠甲护体,早就不晓得死到什么地方去了。
“真是差劲,虽然力量提升了,但人反而变得更弱了。九州大战时候,魔族武者并不是那么没用的。”
节节败退,当魔族的突击队撤离山腹内,隐约出现在洞内的那对男女孩童身影,形影明灭不定,有若鬼魅,简直比魔界最凶恶的魔兽还要恐怖,令他们拖着满身是伤的躯体逃出山腹。
这样屈辱的战败,对每个人都不好受,当一众部属向石崇请罪时,石崇却很一本正经地回答,“那些人并不是你们能够应付的,攻不下来也是应该的,只要没有造成重大伤亡,那就是我们的胜利了。”
梅琳与海稼轩都是天位武者中的强人,梅琳甚至还可能拥有斋天位力量,自己虽然从万魔殿中调来若干高手,但与之相较,要正面作战仍是不可能,说得明白一点,只要梅琳豁了出去,以斋天位力量作战,魔族的昆仑山战线会在一日之内全灭。
(但那应该是不可能的。建宁殿下当初被先皇的诅咒封印,一旦使用斋天位力量,立刻就会破体身亡,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两千年,但诅咒的效果还在,她不可能豁出性命来对付我们……)
熟知当年内情的石崇,很清楚敌人的实际状态,也隐约察觉到梅琳在与魔族对敌时,多多少少有手下留情。不过,石崇并不是依靠敌人的同情心在建立战术,相反地,因为太过了解不可能正面战胜,也几乎不可能靠诡计暗算,所以打从一开始,石崇就把战斗目标设定为虚耗敌人力量。
海稼轩与梅琳虽强,但对上同是强天位的武者,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把人瞬杀;将手边的强天位战力进行编组,全都穿上由变种黄金毒龙形成的护甲,逾倍提升抗击力,以车轮战的形式,数人一组不分日夜地进行攻击,不求有功,但求己方没有伤亡,尽量消耗敌人的精神与体力。
这个方法虽然笨拙,却能够产生确实的效果,魔族这边虽然有强天位武者,但并没有真正出类拔萃的人才,石崇压根就不认为能凭着这些人来战胜,不过,如果不给这些年轻小辈锻链的机会,他们永远也没有变成老手的一天,再者,若能先消耗敌人力量,等到己方的主力来作致命一击时,损失就会减轻很多。
能够执行主力一击的高手,在石崇眼中有两个人,一个是花天邪,一个是多尔衮,这两个人因为与自己的关系较为友好,所以在魔族阵营中,被看做是与自己同一派系。
花天邪在中都之战受了重伤,但目前伤势已经近乎痊愈,预计过不了多久就可以投入战场。
多尔衮为了得到完整的天武圣功,日前秘密独闯雷因斯,与源五郎发生一场激战,后来不知去向,可能已经前往魔界,当他归来之际,应该会拥有相当惊人的力量吧。
成与败,都寄望在不久之后的未来,石崇再往昆仑山方向望了一眼,就把目光移向西方。
其实,如果胤祯陛下能够御驾亲征,那才是上上之策啊……
※※※
无视人间界的种种纷扰,雷因斯一方在魔界的特别机动队,正朝着终止山的方向缓慢行进。
多尔衮在那天的奇袭之后,就没有再次出现,这点让一心想要还击的三人感到很无奈。另外,对于终止山之行是否有其必要,三人也进行过一番讨论。
终止山中藏有天魔功究极秘密一事,早在三人前来魔界之前就已经知道,甚至可以说是整个魔界都晓得的公开秘密,然而,妮儿与奇雷斯也亲眼目睹,终止山峡谷内所刻的秘密文字,已经被胤祯给亲手毁去,现在终止山内空无一物,众人往那边去等若毫无意义,与其为了一个没意义的东西浪费时间,那还不如早点返回人间界,帮助己方战友作战。
这个想法对三人都有很大的诱惑,因为人魔之战关系重大,己方三人加起来的战力非常宝贵,如果因为少了自己,而导致人间界战线崩溃,那是三个人都感到恐惧的事。
在这个令人难以抉择的时候,出言肯定他们意志的,就是帕朵拉。
“终止山中藏有无数的机密,自古以来就是魔族圣地,就算胤祯曾经在里头找到了什么,毁去了什么,那也不代表他就掌握到所有秘密。更何况,一直以来有个说法,效忠于前任魔王的叛军占据终止山多年,曾把找到的秘密另外藏匿,胤祯未必找到了那些东西。”
帕朵拉的这个解释,一定程度上安抚了众人的疑惑,让兰斯洛决定前往终止山,再作仔细一点的搜索,因为即使现在回到人间界,众人面对的僵局仍是没有改变,一但胤祯亲自上阵,以他的无敌力量,人类方面的战力会在瞬间崩溃,只是打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
众人确定目标之后,预备加快赶往终止山,但这点却也被帕朵拉阻止。
“提早赶去,并没有什么意义,虽然可以早一点进行搜查,但七天之后是魔界五百年一次的血月之日,很多魔力机关都会在血月之下发生变化,是天然的钥匙,如果要探索秘境,那会是最好的天时。相反来说,血色之月只会出现一刻钟,如果无法在七天之内赶到终止山,那就会错失这个机会。”
如果用天位力量全速赶路,可以在两天之内抵达终止山,但现在既然行程时限延长为七天,兰斯洛等人自然没有赶路必要,就放慢步伐,护卫着这群奴工,朝着终止山前去。
“其实,你们不用太着急,终止山那边不会有人抢先一步的。以实际利益来看,胤祯会帮你们清除掉所有的障碍……”
帕朵拉淡淡的一句话,兰斯洛和妮儿都觉得不解其意,但这却是泉樱早在心里盘算的问题。
“嗯,其实我也想过,我们闯入万魔殿已经几天,闹得这么大,后来还和多尔衮交手,胤祯一定已经知道我们来魔界捣他老巢了。如果胤祯要反制我们,他早就可以有动作,甚至可能已经出现在我们面前,但是……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动作,这是为什么?”
泉樱向兰斯洛与妮儿解释,胤祯得位不正,单纯靠武力篡夺,又不是循天魔古经来练功,许多魔族隐藏的机密可能就因此没有得到手,现在兰斯洛与妮儿连袂来到魔界,去探索触发那些机密物件,照理说,这正是胤祯两千年来梦寐以求的事情,何必拦阻?
“说得直接一点,以胤祯的无敌武功,大可以等我们将机密拿到手之后,杀人夺物,只要下手得快,在我们利用那些东西增强自身之前,就把我们干掉,那么他会成为我们这一连串探索活动的最终受益者。”
这些事情泉樱早就已经想过,特别是在万魔殿连场骚动,胤祯却始终不闻不问后,泉樱更增强了这个想法。
事实上,众人的魔界之行并非无功,兰斯洛深入万魔殿最高机密的喀阿兹藏,在里头看到了指引,并且看到不应存在的人类文字,这就是收获。
照理说,以魔族对于人类的仇视,喀阿兹藏内不应该有人类文字,但根据兰斯洛的观察,那个文字是以爆灵魔指硬生生写在石壁上,留字之人明显是修练天魔功,而且年代极为久远,远远超越九州大战时期,可能是数万年前刻下的古久陈迹。
“我将天魔功终极之秘导引向终止山!”
是什么人留的字?留字的意义为何?到底把什么秘密转移到终止山?这些都是不解之谜,恐怕连胤祯自己都未必晓得有那一行字的存在。光是为了解开这谜题,就值得往终止山走一趟,只希望山内确实有值回票价的秘密。
“其实可能根本就是指山壁上被刮去的那些讯息,空跑一趟真没意义啊……”
兰斯洛始终有这样的疑虑,而他对侦探游戏毫无兴趣,所以想到可能的结果,就觉得意兴阑珊。
“不能太注重眼前利益啊,寻找古人的讯息,这种考古工作有时候是很峰回路转的,总在人们最出乎意料的地方发生了好事。”
泉樱这么劝解着丈夫,但除了口头上的安慰外,其实她心里有种感觉,那就是兰斯洛在喀阿兹藏内见到的文字,绝对不是没有意义的东西,里头可能蕴含着某些重要情报、某些被埋藏万年之久的秘密,会给予己方很大的帮助。
这些东西目前都还说不准,众人只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朝着终止山前进,而在这段旅程中,帕朵拉的存在形成了一个特异点。
来历神秘,面貌神秘,说起话来总是冷言冷语,却又熟知魔界与爱新觉罗皇族的诸多典故,看在兰斯洛眼中,帕朵拉实在是个危险人物。
兰斯洛的这个怀疑,泉樱和妮儿也一样有过,而她们并无法提出什么有力说明,说服自己可以相信这神秘女人,虽然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但也没有谁可以保证帕朵拉当真与爱新觉罗皇族有深仇,搞不好她根本就是胤祯派来的。
四下无人的时候,兰斯洛曾与妻子商议过这件事。
“这个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俗话说,说话太动听的男人不能信任,整天蒙着脸的女人也不能信任,我不喜欢她,说话总是冷冷的,如果你把她真面目揭穿,说不定就是华鬼婆扮的。”
“呃……那句俗话是这么说的吗?我只听说过,长得太漂亮的男人与女人不可以相信,没听说过蒙面的女人不能相信啊。”
“你这笨女人,如果我那么说的话,岂不是代表我和你都有问题了?”
乍听见这句话,泉樱有些不能理解,思索了一下话意。她对自己的容貌有信心,但所谓“长得太漂亮的男人”是指……想了一下,陡然明白了丈夫的意思,再看看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忍不住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
“喂喂喂,有什么好笑的?”
“你……你的样子……美男子……哈哈哈哈……”
“这种事情也值得笑吗?别忘了你肚子里怀着的那个,如果是男的,大概也就是和我一个样,你要是觉得这样子很难看,将来小心你抱着孩子喂你的时候,会来个和你一般眼光的路人,送根香蕉给你怀里的猴子!”
兰斯洛表现得有些恼羞成怒,不过当话题扯到了孩子,泉樱也收起了笑容,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看见妻子不自觉地把手放在小腹上,怔怔出神的样子,兰斯洛知道她定是想到了什么,当下放柔声音,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嗯,我在想……我们在这个时候有了这孩子,对他是不是不公平?他会不会怨恨我们把他生在这种时代?”
龙族与人类体质有别,怀孕数月的泉樱,小腹平坦纤细一如往昔,看不出臃肿的迹象,或许还要几个月,甚至一年多之后才会明显大起肚子,然而,她清楚感受到正有个孩子在体内孕育,随着日子慢慢过去,她体认到自己所怀有的不只是个孩子,更是一个未来。
眼下的时局并不好,人魔大战恶斗方酣,说来魔族还占了上风,尽管己方已经非常努力,但纯就理智分析,在自己估算的未来中,应该还是魔族赢得胜利,胤祯攻入稷下城,杀尽所有反抗他的人,将整个人间界践踏在脚下,进入黑暗世界。
那么,当这个孩子出生到世上,他会见到一个怎样的世界?身为母亲的自己,能够给他一个怎样的未来?
在万魔殿中见到那些奴工,世世代代被囚禁在万魔殿底部,生而为奴,至死方休,永世不曾一见光明,整个人生都在悲惨中度过……目睹那些景象的泉樱,受到不小的冲击,尤其是联想到这或许就是自己孩子的未来,她顿时感到一阵发自内心深处的寒意。
“嗯,我有注意到,自从当了母亲以后,你变得比以前更温柔了。不但想要护着这些奴工上路,就连上阵作战的时候,你下手都减了几分狠辣,放生的机率也高得多。”
注意到妻子的心情,兰斯洛微笑着说话,心里却突然纳闷起来,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当了父亲后,下手却越来越狠辣,对敌几乎不留活口的变化;或许,就像野兽拼命守护巢穴一样,自己也是想帮孩子清除掉未来可能的危机吧。
“可是,世事本来就是这样啊,作孩子的没有选择父母、选择出生环境的能力,将来不管遇到什么未来,都要凭他自己的力量去开创,英雄或狗雄,都看他的意志了。我们……不也是这样走过来的吗?”
兰斯洛的话乍听之下异常冷酷,让泉樱吓了一跳,但随即领会过来。在某种意义上,自己与丈夫都是孤儿,从没见过父母的面,毕生成就都由一己开创,所以,在兰斯洛的观念中,他对孩子的自立性有很高期待。
不过,从小在斗争里头生长,为求生存,必须整天紧绷着神经,永远站在弱肉强食生物链的顶端,防止被敌人取而代之,就像是所有魔界住民一样,这样的生活不是很累、很冷吗?
来到魔界已经多日,每天不断地看着这边的生态竞争,无非就是“弱肉强食、优胜劣败”八个字,对于生长在人间界的住民,魔界是一个永难适应的斗争环境。可是,魔界住民也不是因为喜欢这样才终日激烈斗争,生在一个物资极度匮乏的环境,为了生存,他们只有如此,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强、只有先一步把敌人噬杀,胜者才能够存活到明天。
这个应该才是人魔之战的最终原因吧,并不是说今天将胤祯击败,这场战争就可以结束,只要这个情形不变,魔族仍是会反覆进攻人间界,一次、两次、三次……直到他们可以摆脱这个恐怖的生态恶梦。
造物主果然不是一个全能的存在,否则又怎么会创造出这样的荒唐世界呢?
“最近,我常常在想,深蓝魔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够创出天魔功这种灭绝性武学呢?”
依偎在兰斯洛宽厚的肩膀上,泉樱轻轻地说着。不经意的一句话,却令得兰斯洛身躯剧震,因为这确实也是他来到魔界后反覆思索的问题。
尽管自己与妮儿都是天魔功传人,但传承到的却只有武学功诀,对这位天魔功创始者并不了解,即使是爱新觉罗皇族,也只是把这位魔神之王当作神拜,没有留下多少事迹记载。
终止山中蕴藏着深蓝魔王遗下的天魔功之秘,当人人都争着取得遗产时,却没有人知道是怎样的人,这不是很可笑吗?
“我们会解开这谜题的。现在就先睡吧,醒来之后,问题都会迎刃而解的。”
兰斯洛这么安慰着泉樱,两人将视线投向漆黑的夜空,期待醒来后局面有新的变化,不久就沉沉睡去。然而,当他们两人在隔日被唤醒,看到的却不是太阳,而是围着面纱的帕朵拉,冷冷地站在他们身前,手里拿着一只黄澄澄的水果。
“你好,太太,这根香蕉给你身旁的猴子吃吧。”
“他妈的!你是鬼婆扮的吧!华鬼婆,把你的面纱摘下来,我要毁你的容!”
“鬼婆是谁?”
清晨的魔界,仍旧是个喧闹不已的世界……
第三章 魔界事记
艾尔铁诺历五六九年二月魔界爱尔考特森林
基于对奴工们的承诺,兰斯洛一行人与奴工们同行,保护他们前往终止山。妮儿和泉樱是单纯出于心中的不忍,但兰斯洛可没有那么多的同情心,常常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我并不是觉得他们不可怜,但……不是每个可怜的东西都该救。同情心不是这样子用的,而且……”
有一句令兰斯洛说不出口的话,那就是他心中牵挂着人间界的战局。说不定,就在自己悠悠闲闲散步的时候,稷下已经被魔族大军压境,小草她们正与胤祯激烈血战,并且发生重大伤亡了呢。
因为有着这样的担忧,兰斯洛的心情实在不怎么好,总想撇下这支缓慢行走的队伍,早一步抵达终止山探索,却又担心自己一离去,妻子和妹妹变成敌人个个击破的首要目标,毕竟多尔衮已经来到魔界,武功看来还大有长进,两份天武圣功的真元归并吸纳后,极有可能突破强天位,那时妮儿与泉樱就无法抵御,若是自己不在,情形可能非常危险。
“行程虽然慢,但在血月之刻前,一定可以抵达终止山。反正我们也是要等到血月之刻,搜索才比较有意义,那么顺便护送他们一程,我觉得并没有什么关系。”
曾经目睹终止山内大屠杀遗迹的妮儿,再也不愿让那种事多发生一次,所以很坚持要护送奴工们上路,而她提出血月之刻的思考,也获得泉樱的认同,只是兰斯洛颇有微词。
“什么血月之刻,全都是帕朵拉那个女人说的,谁知道到时候是不是真的有?我总觉得那个女人不是好东西,还有,她很可能就是鬼婆扮的,如果把人皮面具摘下来,下头的脸一定就是鬼婆!”
“啊!是不是华大夫,和是不是坏人没有关系吧?而且……这句话你说过很多次了。”
泉樱掩口偷笑,看丈夫提起华扁鹊就气急败坏的样子,实在觉得很滑稽,不晓得过去曾吃过她多少暗亏,其实……华大夫的为人不错,面冷心热,只要对她待之以礼,她也不会加害于人的。
兰斯洛的态度,在与泉樱谈过深蓝魔王的那晚之后有了改变。妻子的一句话,在无意间打动了他;身为天魔功的传人,练的是魔族武学,却对深蓝魔王一无所知,甚至……他也不了解魔界,对魔界住民全然陌生。
当武者晋升到斋天位,所比拼的东西已经不再是单纯力量,而是天心意识;在斋天位武者的眼中,武学不再是一种发挥武力的技巧,而是一种艺术,一种属于武者本身的……道!
修武即修道,穷究武道而达天心,这是天位力量的修为极致,当武者用这样的心情去检视自身武技,就会发现每种武技都有它的故事。在什么样的时代被创造?为了什么目的被创造?创造这武技的人对其有什么期望?一套又一套的武学,彷佛是一曲无声之歌;聆听声音里蕴含的故事,透过这样的交流,无形中对这武技就有更深一层的掌握,发挥出更强的威力。
这样的道理,胤祯、白起、李煜那层次的绝强者已能领悟,兰斯洛却还不知道。他只是心里有股冲动,很想去了解一下孕育出天魔功的环境,了解一下天魔功的创始源头,也许这能帮助自己的修练,也许不能,但因为这冲动是如此强烈,所以他开始作了。
从隔日开始,虽然兰斯洛仍与帕朵拉保持距离,但却花许多时间与奴工们混在一起。双方语言不通,妮儿一直尝试学习魔界语,在武道上有过人天份的少女,却显然在语言上没什么运道,学了几天仍是分不清那些咪咪呜呜的腔调有什么分别,凡事都得靠翻译,但兰斯洛却不一样。
自幼生长于山野荒林,本质像头野生动物多过像人的兰斯洛,和这批奴工有种超越语言的默契。最开始,奴工们对他有种畏惧,一种弱小生物面对猛兽的本能惧怕,然而,当这头猛兽主动示好,表现得极为温和,还露出笑容,弱小生物们就像遇到偶像般狂热靠过去。
不用说话,只要一个手势,一个动作,类似比手画脚的沟通,兰斯洛与奴工们很快就混得熟络,前后只是几个时辰的功夫,妮儿就看到奴工们咪呜咪呜的一阵说话,兰斯洛作了几个手势,像是猩猩一样垂手走了几大步,转过头来,就与奴工们一起大笑,跟着还很亲热地抱在一起,彷佛多年老友重逢似的手拉手,绕圈跳起舞来。
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画面,令妮儿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喃喃自语。
“他们……他们怎么跳起舞来了?哥哥和他们很熟吗?”
事情还不只是这样,为了表示对兽王的尊敬,一名奴工高高举起了腰间的皮囊,像是要贡献什么珍贵东西一样,递到兰斯洛面前。兰斯洛拿起皮囊摇摇,发出液体碰撞的声音,打开皮囊确认了酒香后,竟然不假思索,仰起头来咕噜咕噜,一下子就把整只皮囊里的劣酒喝得干净,引起旁边屏息以待的奴工们一阵疯狂鼓掌声。
跟着,妮儿目瞪口呆地看到兄长从怀中掏出一双筷子,插在鼻孔里,把上衣一掀,拍手跳起舞来,又引起奴工们的狂热哗笑,争相学着他的动作,一起热舞。
“他们……居然给我跳起肚皮舞……”
被这过大冲击弄得浑身无力,妮儿险些一跤瘫坐在地上,这时旁边响起了一个冷冷的声音。
“帝王本纪,艾尔铁诺历五六九年二月初九,兰斯洛王于魔界与当地住民欢喜同乐,坦腹相见……”
转过头去,只见帕朵拉站在身后一尺处,一手捧着本书,一手执笔,正在把眼前所见的景象纪录下来。
“喂!你还真的给我写啊!不要把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写下来,把书给我……啊!居然还给我有插画!你该不会真的是鬼婆易容的吧?”
妮儿气急败坏地质问,但帕朵拉却没有回答,面纱下隐约见到她薄薄的嘴唇,拉出一道冷冷的微笑,刹那间的独特神采,与记忆中的华扁鹊身影重叠,这想法让妮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回想到与帕朵拉合作同行以来,固然是得到一个强援,对整个魔界有了清楚认识,在向导的带领下,不至于像没头苍蝇一样乱闯,不过其中也有比较令妮儿深思的事。
就在前一天的下午,妮儿在队伍中慢步行走,努力学着听懂他们言语时,帕朵拉来到她面前,问她与这些奴工相处的如何?身为救世主的感觉又是如何?
这是个严肃的问题,妮儿也答得很虚心,说自己感受到很重的责任,会好好地对抗胤祯,不会令这些人失望。中规中举的回答,却令帕朵拉哑然失笑,告诉妮儿说她完全弄错了方向。
“救世主不是那么好当的。他们被大魔神王给奴役,所以你为他们打倒大魔神王,但是千万年来他们忍受大魔神王奴役的理由呢?爱新觉罗皇族对魔界住民许下的愿景,你也能给他们吗?”
“愿、愿景?”
“是啊,你不是也亲口答应过他们,要给他们一个更好的世界,带他们脱离黑暗,迎向光明吗?”
“嗯,是有这么说过,但我带领他们打倒胤祯,离开了那个囚牢,不就是脱离黑暗,迎向光明了吗?”
“哈哈哈~~”
帕朵拉的一轮大笑,弄得妮儿面红耳赤,不了解对方的意思,最后在帕朵拉斜睨过来的眼神中,才恍然大悟,惊惶失措地惊叫。
“你、你是说……他们以为我会带他们去进攻人间界?不是真的这样以为吧?天啊!”
“就是这个意思啊,你说得真好,和当年深蓝魔王作下的承诺几乎一模一样,连我都感到吃惊呢。”
帕朵拉的笑语中,有着不容轻忽的严肃。或许其他事情可以拿来开玩笑,但这件事情却是百分百的真实,她刻意在这时提出来,就是不想让妮儿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形下受到冲击。
面对这份压力,妮儿也不得不认真思索了。以风之大陆的状况,要找个地方容纳这几万人并非难事,不管是武炼还是雷因斯,多得是闲置土地,根本不用什么侵略人间界,只要带他们通过境界隧道,随便找个地方把人一扔,让他们落地生根,自力谋生就成了。
但是,问题却没有那么简单,尽管地理上大有安置空间,可是心理上的空间却是一点缝隙都没有。风之大陆上的人们,对于魔界住民有根深蒂固的仇恨,远在九州大战之前,这样的仇视就已经持续千万年,连流有魔族之血的混血种族都受到严重歧视,更别说是来自魔界的住民了。
(开玩笑,连那位小乔小姐都做不到的事,我哪有可能做到啊?如果把这些人带到人间界去,不到几天就被杀光了……)
不见容于人间界的国族,也一定会受到魔族的追杀,把这批奴工带到人间界去,根本是自陷绝地的作法。
妮儿知道自己能力的界线,想要用移民的方式把魔界住民带到人间界,自己绝对没有这种本事,但是,低头往下看去,那些奴工们一个个睁大闪亮的眼睛,满怀期盼地朝自己望来,眼中所写的希望……唔,帕朵拉果然不是在开玩笑的。
(救世主这种东西,还是存在于神话里头就好了。现实世界里,是不可能莫名其妙跑出一个救世主,然后让所有人一次得救的……)
不仅如此,妮儿甚至越想越不对,自己又不是为了当救世主才来魔界的,莫名其妙认识了这群奴工,莫名其妙被安了一个救世主的头衔,就算是因为自己的先人让他们有所期待,可是自己也不是心甘情愿变成名人后代的;过去自己一直生长在人间界,以一个人类的身分自处,突然之间被胭凝告知身世,然后就变成了前任魔王之女,开始上演王子复仇的戏码。
对于这些事,自己虽然都毫无怨言地接受了,但反过来想一想,其实自己才是最有资格大声咆哮的受害人,一直到现在都表现得大方得体,自己可还真是善良啊……
“是啊!你可真是一个善良的少女魔王啊!”
“这句话不要由你口中说出来!冷笑着说这种话,听起来一点诚意都没有,而且……为什么要加上魔王两个字?简单说善良的少女不行吗?”
帕朵拉一句轻轻的掩口冷笑,就像是踩着老虎尾巴一样,让妮儿瞬间暴跳起来,连珠炮似的指着帕朵拉斥责。假如帕朵拉与之言语交锋,那妮儿可能还可以冷静下去,但帕朵拉只是斜着视线,好像看着什么有趣东西似的,冷冷地笑了一下,这对妮儿来说,就彷佛是沾上zha药筒的一颗火星,刹那之间,一座火山爆发了。
结果,附近正远远窥望救世主俏丽风采的奴工们,就很惊讶地看到了这一幕景象:美丽的救世主大人,用她白皙细致的双手,掐着“有害书籍同好会”主席的脖子,用力地左右摇晃,作出儿童buyi的危险行为。
这本来应该发生骚动的,但是另外一边却发生更令人吃惊的东西,以致于众人忽视了这边的小小问题。
本来只是想和魔界住民混熟络一点,了解他们生活的兰斯洛,现在已经完全像是回到家乡一样,和这些同胞不住热切拥抱,就差没有流下感动的热泪,当一头数十尺长的蛇形巨兽陡然出现,灯笼状的发光头冠挡在前路中央,奴工们为之惊惶失措的时候,兰斯洛首先飞身而起,左足稍一顿地,轰雷赤帝冲牛刀小试,一拳就将那巨兽轰毙。
出手时,兰斯洛有心试验武功,刻意压低了力量,没有将那头巨兽打得支离破碎,血肉飞溅,还维持了外表型态的完整,但妖雷魔电贯体而过,破尾而出,将数十尺长的巨大身躯由内而外,电殛成了一个熟透的东西,当他收拳后退,阵阵肉香已经飘了出来。
“哈哈,今天的午餐有着落了。”
兰斯洛打个哈哈,本来想说几句笑话,表示这么大的东西怎么吃得完,而且这头巨蛇怪模怪样,说不定还有剧毒,这东西还是不吃为妙。哪知道,他的第一句话才出口,数万奴工群就像是得到了命令,蜂涌而上,争先恐后地爬上巨兽的表面身躯,不顾一切地张口大嚼起来。
“喂……喂……客人们,你们也未免……太饿了吧?”
兰斯洛长这么大也不曾看过这等景象,眼前这一幕让他联想到群蚁噬吃腐尸的画面,而且前后没有多久,奴工群就将那头数十尺长的巨兽啃得只剩下骨架,所有熟肉都被吃下肚去,高度的食欲与效率,让兰斯洛再一次吃惊起来。
不仅是兰斯洛,就连赶来目睹到这一幕的泉樱与妮儿,也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在奴工们贪婪进食的同时,她们感受到一股赤裸裸的生命渴望,那是因为不敢期望明天,所以必须在可以掌握的今天尽量饱足自己。
但假若整个魔界都是这样,这些住民等若是永不饱足的蝗虫,即使到了人间界,再多的物资也无法填饱他们,而他们不停在魔界累积这样的饥渴,今朝是因为实力不足,所以沦为奴工,可是有朝一日变得强大了,立刻就会被这股饥渴所驱策,永无休止地进行侵略。
这样的生命饥渴,已经是整个魔界溶为一体的巨大意志,胤祯也只是这个意志的一小部份。面对这样的世界,救世主要怎样去救?怎样能救?
众人怔怔地看着,浑然不觉身边出现了一个冷冷的声音。
“帝王本纪,艾尔铁诺历五六九年二月初九,兰斯洛王于魔界爱尔考特森林,为蝗虫争食之景所惊,目瞪口呆,唾沫横流……”
“胡说!我哪有流口水?喂!你还真的给我写啊!不要把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写下来,把书给我……啊!居然还给我有插画!你一定是华鬼婆易容的!把面纱摘下来,我要看你丑恶的真面目!”
“啊!你怎么还会动?刚刚你在我手里已经……呃,你不是口吐白沫晕倒了吗?”
“呵呵呵,我的脖子构造异常,这点打击不能把我怎么样的。而且,两眼翻白不代表真的晕倒了,无知的乡巴佬少女还需要更多磨练。”
“棉唆!鬼婆,你整天蒙面活动,是何居心?把你丑陋的真面目露出来!”
“哦呵呵呵呵……”
面对有冷笑恶癖的向导,少女魔王与其兄长在旅程中情绪一直保持激愤状态,三天之后,终止山的不雅山形终于出现在他们眼前。
第四章 黑暗领域
昆仑山上的攻防战,在双方势力的坚持下,已经进展十多天。本来就不认为自己能取得胜利的石崇,对目前的进展怡然自得,全然没有一丝急躁;另外一方面,昆仑山内的守御一方,也不打算下手太狠,造成过多的伤亡。
即使梅琳心有顾忌,但是以海稼轩的武功,又占了地利之便,玩弄敌人如戏孩童,假使真的有那个意思,早就把入侵的魔族全部杀尽。然而,海稼轩却也有不同的考量。
纵使胤祯与李煜决斗的伤势未愈,只要胤祯亲自来到昆仑山,以他太天位的无敌力量,攻破这边的防线仍只是举手之劳,这点任谁都看得出,所以当胤祯自己退居第二线,把进攻人间界的两条战线都交给手下,这举动不但吓到了魔族将兵,也吓到了所有敌人。
到底是因为魔族内部权力斗争?还是因为什么其他理由?这点海稼轩并不明白,就他而言,百分百是胤祯脑子坏了,所以才作此愚行,给己方一个大大可以利用的空间。话虽如此,但如果人类这边赢得一场大胜,造成魔族方面伤亡惨重,那么胤祯即使不愿意,也将被迫提早出手,主动站上战场的第一线。
所以,海稼轩也不愿下手太重,过早逼出胤祯。兰斯洛一行人前往魔界的事,海稼轩已经从源五郎口中得知,就实际面来看,这确实是唯一的希望所系,海稼轩也愿意配合,将战事暂时以拖延的心态进行,等待兰斯洛从魔界带来新的希望。
石崇在利用自己练兵,这点海稼轩何尝不知,问题是,这种练兵法是双面刃,如果说那些魔族将领因为频繁与高手作战,因而得到提升,海稼轩又何尝不是在与他们的反覆作战中,对自己的剑技与天心运用有了更新一层体会?
只要胤祯不出手,剩下来的魔族并没有什么好怕,旭烈兀虽然也武技超群,但就海稼轩来看,旭烈兀并不至于像其父胤祯那样毫无破绽可寻,自己与梅琳联手,大有将他压下的本钱。
海稼轩一直是这么认为的,而从情势的演变看来,这个实力评估也没有错,只是到了二月十号那天,海稼轩的这个判断有了修订必要。
当时,石崇派出的突击队闯入山中,海稼轩闭目坐在一座钟乳石莲上,天心意识如同古井无波,清晰地反映出入侵者的方位、人数、修为深浅,而梅琳施布在昆仑山内的结界阵也传回同样讯息。
忽然之间,海稼轩觉得有些古怪,天心意识搜索到的敌人一共有九名,但结界法阵中却捕捉到了第十个入侵者的气息,若隐若现,几乎不可判读,而且讯息在短短数秒后就彻底消失,彷佛那名入侵者根本不曾出现过。
海稼轩知道不是那样,会有这种情形出现,就代表有真正的高手进入昆仑山,在刻意隐蔽行踪下,甚至瞒过了自己的天心意识,只是仍防不了针对天位武者专设的结界阵,这才被迫现迹露形。
(石崇一方何来如此高手?是旭烈兀?还是多尔衮那厮来了?)
打了多日沉闷无趣的练习战,海稼轩的剑客之心早感厌烦,这时感应到强敌出现,欣喜的情绪还盖过了紧张,当下提起手边的长剑,就往敌人最后露出气息的方向赶去。
气息很古怪,没有多尔衮的威凌霸道,也不若旭烈兀的闪电多变,勉强要比喻的话,倒是很像一座深潭,表面平静无波,但是水面下却深不可测,让人料想不到下头究竟藏了什么。
(这个感觉……异常陌生,而且还有古老禅道的感觉,是什么高手有这样的修为?)
赶去途中,海稼轩为着自己所察觉到的东西而纳闷,辨析不出这是何方高手,错愕之余,心中也不免好奇,因为这感觉全然不似魔族高手,若是当真修练魔族武技,散发出的气势不会如此超然,但这人与魔族阵营一同攻击,难道是投靠魔族的人类武者?
身影化作一道清烟,海稼轩在昆仑山内高速飙行,当他的绝妙轻功与结界法阵结合,形影完全被遮蔽,入洞搜索的魔族好手根本掌握不到他位置,相反地,他们的身影全暴露在海稼轩监视下。本来,就算不作处理,他们也难以有什么作为,但是现在有强敌入侵,不预先料理掉,作战时候就可能变成干扰。
侵入山腹内的魔族好手,其中超过一半不是人类型态。这些人之所以被留在万魔殿,除了武技尚未大成外,主要理由也是因为外表与人类差异太多,不利于人间界的行事;然而,当一名天位武者的肉体有着鳞甲,或是近似龟壳的护盾,本身的抗击力量就会加倍提升,要击破他们便比击破人类肉体困难许多,再加上改造毒龙所形成的异变铠甲,整个人简直变成了一具活动堡垒,这也让海稼轩在初与之对峙时,有些没处着手的挫折感。
但那都只是初对峙时候的事,海稼轩毕竟是经历过九州大战的百战强者,有足够的经验,让他构思出破解敌人身躯的方法。
“谁?”
“有敌人!”
“大家小心!”
几名魔将发出了警告,反覆入侵昆仑山多日,与敌人交手不下百次,惯受他神出鬼没的袭击,他们这还是第一次察觉到敌人的飞快靠近,就连脚步声都那么明显,一时间众人都有了反应,立刻转过身来,或是稳重地运功护体,或是性急地抢着出手攻击。
但欠缺经验的他们,没有意识到能够发现敌人踪迹,全是因为敌人故意露形,而他们的动作,正落入了敌人的算计之中。
被石崇设计成堡垒般稳固的防御装甲,配合众人同进同退的合击阵形,一旦运作起来,确实是固若磐石,彷佛是一只缩进硬壳的乌龟,除了恃强硬破,就没有其他的空隙可寻。但是,当他们被惊动,开始转换阵形的一瞬间,却会出现一丝极小的破绽,尽管对大多数武者而言,这破绽微小得难以掌握,可是在海稼轩的眼中,这个不到一秒的细小破绽已经太大。
电光石火一瞬,所有魔人只见一名俊美的白发孩童高速飞来,骤觉极冻寒气临体,肢体关节僵硬,跟着便失去行动能力,在海稼轩绝妙的天心意识运用下,冰锋剑气袭体而入,自动循着最细微的真气缝隙,由关节透发进去,封人气血,比什么点穴功夫都要厉害。
当海稼轩疾风般由那几名魔人身边掠过,他们站在原地,如泥塑木雕般一动也不动一下,但身上的毒龙护甲却瞬息异化,将他们整个裹覆于内,结合他们的真气,变成了一层坚硬的岩壳,护卫着动弹不得的宿主。
一剑封锁敌人的行动,是海稼轩神妙剑术的极限,却终究无法在第一剑就摧破魔核,将敌人一剑毙命,而当敌人进入了这样的龟缩状态,海稼轩要硬破敌人防御,取敌性命,固然是作得到,可是却要耗损真元,届时要面对强敌就颇为不利,在估计过敌人几个时辰内不可能回复行动后,他决定抛下这些魔人不管。
“那家伙到哪里去了?”
入侵的敌人刻意隐敛气息,躲避结界法阵的追踪,但是海稼轩屏息静心,提高天心意识的搜索层次,还是找到了敌人所在。然而,发现敌人位置,却令海稼轩大为震惊,因为敌人竟在复杂山道与迷幻法阵的误导之中,找出了不死树的正确方位,笔直朝那边前去,武功与能耐显然比自己预估得高。
“好本事!”
海稼轩在急奔不死树方向的途中,就已经不需要再用天心意识搜索定位,因为那名敌人已经和守在不死树洞窟之前的梅琳交起手来,魔法与天位力量,两种不同的能源激烈交击,斗得异常激烈,不用搜索也可以感受清楚。
战斗中传来的讯息,梅琳并没有使用五极天式,毕竟五极天式的破坏威力太大,一旦使用,绝无可能像天位武者对战那样压缩波及范围,势必严重损毁昆仑山,所以不到真正要分晓胜负的决斗时刻,梅琳也不轻易使用五极天式。
但身为雷因斯的第一长老,即使不用五极天式,梅琳仍是一个没有人胆敢轻视的角色。所谓的天位魔法师,就是拥有与天位武者同等级数的强大魔力,施放起魔法与咒术,在战斗中丝毫不落下风。
透过天心意识感应,海稼轩得知梅琳正发射着火球、电光、冲击风暴,还有被称为魔法飞弹的聚合能量体,狂乱攻击向敌人,而面对敌人的反击,梅琳周围早已形成魔力结界,一如天位武者的护身真气,把所有攻击或是化消,或是反弹,一一拒诸体外。
(天魔功?不,这感觉很像,可是气势全然不对……啊,莫非是他!)
源五郎提出的魔族高手资料中,曾经说到一个小辈,武功与天魔功一脉同源,颇有相似之处,不可轻忽,当时自己不以为意,但是目前所感应到的力量波动,莫非那个小辈当真……
心念急闪,海稼轩已经赶到战场,那是一处辽阔的地底空间,四面八方都是黑黝黝的一片,看不到明显边际,只有阴寒潮湿的冷风不停“呼呼”吹来;脚下也不是实地,而是一个宽达数里的地下湖泊,来自四面的寒风,在这湖泊上吹起一片又一片的涟漪。
湖泊的对岸,有一个仅容一人通行的狭窄岩道,只要通过这岩道,末端就是不死树的所在,但如今梅琳却站在岩道口,不让入侵者进入。
与梅琳隔着数十尺距离,漂浮在地下湖之上的入侵者,就是梅琳与源五郎都曾警告过不能掉以轻心的男人,最后一任花字世家的家主,花天邪。之前海稼轩一直看不起这小辈,觉得他纵有异遇,也难有什么大成就、大作为,但此刻亲眼见到他的武功、感受他身上所散发的气势,海稼轩终于明白为何源五郎会那么认真地再三警告。
漂浮在地下湖之上,花天邪的出手极为诡异,他用着类似龙族升龙气旋的武学,扬手是风,推掌成旋,攻守进退之间,尽是一道又一道的狂风,乍看之下,有些类似被认为是风之王者的天刀王五。
但花天邪操作风的方式,却不若王五的风之刀,而是把风卷成一个个气旋,扯动地下湖的冰水,化作数十道水龙旋风,或是往梅琳的位置推击出去,或是交错横过身前,挡住梅琳魔法飞弹的轰击。
当水龙旋风到了梅琳身前,赫然又生异变;梅琳投射出的火球与冲击风暴,将水龙旋风击破,蕴含的余劲往四周窜射,落到地面,本来坚硬的岩石像是经过千年风化,在刹那之间分解崩散,变成一大片沙堆,所有水分在一瞬间被吸化抽干。
奇异的运劲形式,即使是海稼轩也闻所未闻,首次看见这样异想天开的武技,啧啧称奇之余,也暗凛于敌人的坚强实力。
(真是不可思议,这狂妄肤浅的小辈,怎么把武功练到这种地步了?唔,他身上的气势有些眼熟……是天草莳贞吗?这小辈当真得到天草一生的修为了?难怪……原来他是天草的传人啊!)
察觉到这一点,海稼轩心头隐约泛起一丝黯然,但更多的却是惋惜与气愤。根据自己所知,花天邪投靠石崇之后,变成了石崇手下,听命行事,但天草四郎一生与石崇相处不睦,必然不乐见自己的传人被石崇所利用,事事听命于他。
“哦?另外一位也回来了吗?那些驻守万魔殿的新人只能争取到这点时间,各个击破的战术看来没机会成功了,我还真是失败啊。”
当海稼轩出现,花天邪立刻停下了手,不再与梅琳对轰。海稼轩所选的位置极为巧妙,恰好与梅琳一前一后,分别占住地下湖的两侧,如果花天邪要继续作战,势必要面对两大高手的前后夹攻;这个不利的情形已在预估之中,但花天邪仍需要调整位置,让自己做好面对前后夹攻的准备。
“能够得到天草莳贞的真传,算是你造化一场,但他死后有知,晓得你变成石崇的爪牙,被石崇给利用,不知道会是怎样的表情?”
“利用?我不这么认为,石崇与我只是一种互取所需的合作,他似乎还没有操纵我的能耐。”
一直表现得内敛而深沉的花天邪,在说到与石崇的共处模式时,第一次露出了从前那样的倨傲表情。
“再说,石崇只是执行胤祯的命令。在本质上,所有人都是服从大魔神王的意志,我不以为天草会对这点有什么不满,况且……他生前的最后一战,也是奉大魔神王的命令出战。”
“什么?你是说天草他……”
花天邪的回答,反而令海稼轩大吃一惊。本来他就一直有所怀疑,当日中都皇城之战,石崇与天草四郎素来不睦,为何能够请动天草四郎出手刺杀?后来反覆思索,唯一的解释就是利用天草四郎与陆游往日恩怨,利用天草四郎想要了断恩怨的决心,诱他出战,然而照花天邪的说法,天草四郎之所以现身中都,决战陆游,那是因为胤祯的幕后操作。
(对了!那时候天草他曾经……)
海稼轩脑中浮现一幕景象,那是在中都之战,被击败轰出皇城外的天草四郎再次回来时,曾经到一座玄冰之前,对冰封在内的曹寿说话。如今想来,曹寿即是胤祯,所谓的被冰封也是故意伪装,而天草四郎对他说话,那更是早已明白他的身分,作着臣下向主君辞别的最后礼仪,当时他们说的话是……唔,天草四郎对胤祯说了什么呢?
“……其实,我现在发现,原来我和你一样,都很可怜。不过,我觉得已经够了,你呢?会继续被人同情下去吗?”
天草四郎低声说出的话语,彷佛仍在耳边清楚流过,当时只觉得这些字句理所当然,都是天草四郎对曹寿的悲悯之语,可是现在想来,里头的一字一句全都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海稼轩放声大笑,声音远远传开出去,震动四方;虽然是稚嫩的童音,可是笑声中却含有一股对自己的怒意、对这荒谬情形的可笑,还有一丝难以掩盖的怜悯。中气充沛的笑声震得顶上岩层碎石不住落下,平波如静的地下湖迸炸出朵朵水花,涟漪迅速朝周边蔓延。
花天邪静静地看着海稼轩,好半晌才问了一句。
“有什么好笑?”
“当然可笑!”
“当啷”一声脆响,海稼轩拔剑出鞘,声若龙吟,遥遥指向正前方的花天邪,冰锋剑气与地下湖的天然寒气结合,纵使双方遥隔数十丈,仍是令花天邪汗毛竖立,不由得心中暗赞,对手果然不愧是走过上代人魔大战的绝世剑圣,如此深擅利用自然环境,与本身的优势结合,这是自己还追不上的地方。
“堂堂大魔神王,枉自武功盖世,到头来也不过是一个要人同情的可怜虫,这岂不是很可笑?”
“唔,说得倒也不错,确实很好笑,但……这却不该由你来笑,因为你不了解他们君臣之间的道义,不了解天草为何对胤祯这么说话……你这样跟着笑,只是证明了自己的肤浅。”
花天邪神色转冷,双臂渐渐萦绕起一层黑气,“而且还有一个重点,死人是不会笑的,如果躺在棺材里的死人还能笑,那就很可怕了。”
“好狂妄的小子,倒要看看你得了天草多少的本事。”
“你马上就会见识到的,天草四郎生前从来没有亲自击败过你,现在我就代替他完成这遗愿。”
“哼,你洗干净脖子,准备等一会儿与天草莳贞碰面,好好再接受他的管教吧!”
双方相互放狠话,这似乎是武者决斗中常见的事,但是海稼轩与花天邪的这一轮言语交锋,不但海稼轩失去了平时的冷静,就连花天邪都像是回到过去的那个偏激青年,意态若狂,一面望着海稼轩,一手却指向另一侧的梅琳。
“无须多言,你们两个一起上吧!”
简短的言词中,蕴含着一股决绝愤怒,显然花天邪本身情感也处于激愤状态,始终在冷眼旁观的梅琳察觉到这一点,心中有几分诧异,因为她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会让花天邪如此失常,而在找到答案之前,花天邪与海稼轩已经正面对上了。
最开始的几回合,双方只是单纯就武学招式上做着比拼,相互试探对方的修为深浅,还没有拿出真功夫来。纵然功力未复,海稼轩的天心意识却是圆熟老辣,一套套上乘剑术施展开来,恍如行云流水,长剑在身外舞成一道虹光,看得人目不暇给,更将花天邪压在下风。
花天邪的战法与早先差不多,仍是推动水龙旋风出击,本身则用起了早年所修练的花家武学,身形在空中高速闪动,利用水龙旋风做着掩护,在偶然出现的缝隙里重腿踢击,但海稼轩的长剑矫若游龙,吞吐不定,将他每一记闪电重击轻易挡下,从容反击,配合著梅琳偶尔击来的火球与电光,让花天邪只有招架之力,再没有出击的余裕。
从岸上往空中看,那是一幕非常震撼视觉的画面:在数十道“呼呼”狂卷的水龙旋风里头,白发男孩舞剑成虹,一道道窜升又殒落的白色闪电,像是天上月光般普照洒落;数十道因为高速移动所形成的残影,以各种不同的姿势与方位,朝着闪亮剑光中心作攻击,但每一相触,就是发出爆裂声响,一块块大小不同的碎冰由空中落下,洒落黑黝黝的地下湖面,很快就点缀成了一个银白色的琉璃世界。
恶斗方酣,海稼轩趁着自己的优势,赫然再现新招,在一剑反刺逼退花天邪后,长剑陡然离手,他右手两指并为剑指,点在长剑剑柄末端,长剑受力激荡,在他周身高速绕起圈来。
短短的一息呼吸之间,如雪长剑在海稼轩周身绕出数十道剑圈,每绕一圈,积蓄的力量就陡增一倍,最后在空气中擦出点点火花,“滋滋”有声,煞是好看。
“广寒仙剑,驱妖伏魔,疾!”
海稼轩剑指一翻,激速飞绕的长剑应声飞击出去,拖着一长串灿烂火花,飙射向正要发动第二波攻击的花天邪。
“装神弄鬼,这何足……”
花天邪的声音在半途被打断,这一剑之威竟是超出想像的凌厉,不但将十数道水龙卷风一击而破,爆成满天缤落雨花,就连花天邪双掌齐出都抵挡不住,被这奔月射日的一剑硬生生破开防御,正中胸口。
“啊~~”
花天邪痛叫声中,胸口既没有被剑贯穿,也没有炸出血花,而是瞬间被极冻寒气给凝封,跟着就碎裂开来,他本人也在惨嚎声中往后飞坠摔去。
这是海稼轩专为对付魔族而创的招式,藉由冰封破坏,一次性粉碎魔族的生命魔核,此刻看见花天邪中招飞退,他不假思索,剑指一翻一引,长剑闪电回防,顺他剑指牵引旋转蓄力后,再次朝花天邪飙射,第二次出击。
地底之下黑暗无光,花天邪中招飞退百余尺,已经进入目光所看不到的黑暗地带,但海稼轩却不在意这些,因为广寒仙剑是以天心意识锁定而发,纵然肉眼看不见敌人所在,只要天心意识仍能捕捉,就算敌人远遁千里,拼命闪躲,广寒仙剑也能追踪命中,取敌首级于千里之外。
然而,这理应百发百中的一剑,却在第二次使用的时候失手了,先是海稼轩心中警兆忽生,天心意识的探索网中全然失去了花天邪气息,紧跟着,就连长剑本身的剑气定位也消失,彷佛被什么东西给吞噬下去。
(唔,可恨,毕竟不是凝玉剑……)
海稼轩所惯用的神兵凝玉剑,在与公瑾决斗的时候遗失,尚未寻回,目前所使用的这柄长剑虽是利器,却只是寻常凡铁,没有凝玉剑的诸多神异效果,使用上的威力也受到限制,现在明明知道敌人用了某种反击,但却没法从剑上的反应得知真相。
然而,不使用神兵也有好处,就是替代性高,以海稼轩如今的修为,凝物成剑的效果与寻常利刃根本没有差别,当下心随念转,脚下的水面骤然升起数百柄水剑,以天位力量冰冻、强化硬度后,海稼轩低喝一声,数百柄琉璃冰剑彷佛飞蝗乱箭,一起射向眼前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咻!”
数百柄琉璃冰剑的飞射,发出锐利的破空声,却都在没入黑暗空间一段距离后,全数彷佛泥牛入海,消失了踪迹、消失了声音,好像再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海稼轩也不得不谨慎从事。天心意识探索不出异状,用肉眼去看,眼前一大片黑暗寂静得让人心生寒意,彷佛有什么不知名的邪异妖物潜藏在黑暗里头,等待着噬吃每一条侵入进来的生命。
(说我装神弄鬼?嘿,你自己才真的像个神棍!)
海稼轩屏息以待,出于武者的直觉,他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从黑暗中快速窜出,朝自己这边过来。
(是什么东西?暗器吗?还是冲击波?)
海稼轩估计着敌人的攻击形式,目光尝试往黑暗深处看去,想要一窥花天邪的状况,只是黑色本身成了最好的掩护,无论海稼轩怎么提升眼力,所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漆黑,什么实际物体都看不见;这是一件非常诡异的事,因为以海稼轩的能耐,只要运足了目力,就算是在没有光源的地底,也可以看黑夜如白昼,更别说这具躯体长年埋藏于地下,早已训练出极佳的夜视能力。
(这个……莫非是……)
刹那间,海稼轩若有所悟,而敌人的攻击也在此时发动,有某种东西由无边黑暗中快速朝海稼轩飞射而至,海稼轩明明感应到了这点,可是却什么东西也看不到,感觉不出冲击气劲,也看不到任何实物攻击,一种对于未知的紧张强烈袭上心头,直到他全身蓦地一沉,举手抬足瞬间沉重万倍,他才终于醒悟。
并不是有什么东西由黑暗中射出,而是这片无边黑暗快速延伸了面积,将更多的范围吞噬,纳为“它”的领域!
领域!
睥世七神绝之中的掌绝,脱胎于魔界皇族的天子绝学皇玺剑印,能够在运使之时自成领域,令陷入领域内的敌人行动受制,如同掉落蛛网上的昆虫,动弹不得;过去旭烈兀与韩特曾经数度倚仗这武技杀敌,但所能张设的领域最多不过丈余,维持的时间也不过短短数秒,花天邪的武功脱胎于睥世七神绝,但怎能练到这种程度?
当整个人陷入黑暗领域,遭到吞噬之后,虽然四面八方都是一片无边黑暗,但海稼轩反而看得清清楚楚,花天邪就飘站在前方三十丈远的地方,双掌合十,凝眉闭目,口中念念有词,不晓得在说些什么。
之前攻击所发射的长剑与数百冰剑,全都停顿在他身前十尺到数十尺的空间,好像时间静止一样,停顿在半空,维持着往花天邪方向射去的样子,却是一动也不动。
“南无喝棉怛那,哆棉夜耶。南无,阿弥耶……”
一句句闻而不知其义的古老经文,梵音缭绕,传入海稼轩的耳中,一下模糊、一下清晰,忽而震耳欲聋、忽而寂然欲灭,让人彷佛陷入一个意识清晰的无边梦魇,莫名的妖异压力,令人克制不住地冷汗狂流,四肢百骸彷佛被抽干了精髓,渐渐失去了活动力量,甚至是生命的能量。
(渡灭一切生机,生大威力,生大灭绝……这就是忽必烈的灭绝神功吗?)
海稼轩对于当年忽必烈所创的神功也有耳闻,但即使是忽必烈亲自运使灭绝神功,海稼轩也不认为他能够钳制自己的行动力,花天邪能够把灭绝神功发挥到这地步,一定有什么特殊理由,必须要找出。
“那摩婆萨哆,那摩婆伽。摩罚特多。怛侄他那棉谨墀。地弥瑟尼那。婆夜摩那。娑婆诃。……”
当朗朗诵经声再次传入耳里,海稼轩陡然醒悟,知道了这个诵经声的奥秘所在。
双掌合十,念诵着古老的经文,花天邪就像是个苦行僧一样,让自己身心进入一种超然于世的禅定境界,在这至静至寂的禅定心境中,他的天心意识高度运作,能把自身力量作出比平时强横数倍的集中运用,所以才能够作到这不可思议的领域张设。
在海稼轩眼中看来,花天邪的天心意识运用,虽然不若自己圆熟,但却更为精粹,这个黑暗领域的力量流动,完全找不出空隙,这显示花天邪的天心运用更胜于己,想要攻破这领域只有靠力量强破,但这种悍然使用蛮力的做法,却也是天位战中最忌讳的动作。
(能够瞬间压制我的动作,让我难以动弹,这修为已经近似斋天位,不,可能已经到达斋天位了。)
海稼轩忆起当日天草四郎身故前,据说曾经传功花天邪。天位力量不是想传就可以传,即使是太天位武者转传毕生功力,如果受功者天心愚鲁,传完之后也只有小天位,甚至更糟糕;然而,如果传功者肯做更大牺牲,以拼上性命的代价,将自身的神魂意识与力量一并传输,就有可能让受功者透过这种灵悟,完全继承传功者的修为。
天草四郎传功于花天邪,似乎就是用这样的方法,当日天草身故之前已经拥有斋天位修为,如果花天邪能够完美继承,那么拥有斋天位力量是理所当然的事,并没有什么好奇怪。
彷佛是为了印证海稼轩的想法,当海稼轩第二次鼓劲,想要挣脱这个梦魇般的处境,黑暗领域中另一股力量涌来,令海稼轩气力全消,全身使不出一点劲力。
(钳制气脉……这……这是万物元气锁!)
双方的天位级数有差距,战斗本来可以在一击两击之内结束,但海稼轩却察觉到花天邪的意图,也明白了灭绝神功与天魔功的差异之处。天魔功的强横,是能够吸蚀敌人的血肉精元,纳敌人修为于己身,倍增力量;灭绝神功是忽必烈模仿天魔功而创,因为得不到真正精要的口诀,所以无法吸纳敌人精元为己用,但却能够作到前半截,迅速化消敌人的精元,散诸于周围空间。
花天邪的战术,可以说是灭绝神功最漂亮的使用法,尤其是在双方有天位差的时候,纵使敌人千军万马,一旦踏入领域之内,就会在瞬间把生命精元散尽,化为干尸倒毙,杀人于无形之间。
海稼轩晓得敌人邪功的厉害,竭力以白鹿洞内功抱元守一,但却只能减缓精气真元的散失,无法完全遏止住,心知这样下去必然有死无生,预备运集全身剩余力量,再作全力一拼,只是就在他运气即将成功的时候,又是一股莫名波动传来,令他大惊失色。
这股莫名波动,并非来自花天邪的方向,而是自领域外的世界透传过来,是一种让海稼轩熟悉又畏惧的感觉。
(五、五极天式……)
海稼轩并不是单独作战,之前为了武者尊严,梅琳只是象征性地作辅助出手,并未下场实战,可是当她察觉海稼轩可能陷身危难,仍在领域之外的她便正式出手救援。
魔法师对抗天位武者的最强技巧,五极天式,在对战天位武者的纪录中几乎无往不利,甚至还不用实质出手,只要靠五极天式运发之前的黑暗冥气,就足以扰乱天地元气,令天位武者的力量大受影响。这也就是梅琳的打算,不管花天邪修练何等神功,只要他没有胤祯那样的无敌力量,就一定会受到影响,至少,这块黑暗领域就难以维持。
然而,这个看似理所当然的想法,这一次却是大大失算了。
当五极天式的影响波动传来,面孔平静如苦修老僧的花天邪,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但他口中诵经声不止,两手却交错动作,瞬间结出几个法印,凝心定神,天心意识的集中度再次提高,整体力量运用浑然如铁桶,任黑暗冥气如海潮般一再波动涌来,竟是纹风不动。
五极天式的黑暗冥气不分敌我,花天邪的力量高度集中,无法撼动,这下子反而令海稼轩身陷险境,胸中气息大乱,自身天位力量一下子崩散,精气真元如江河奔流般往外散失,夺命之厄只在顷刻。
命在旦夕,海稼轩反而笑了起来。这个后生小辈能够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确实是后生可畏,但老人终究有老人的智慧,战场上不能获胜,但却另外有全身而退的后着,现在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但意识却还很清楚,只要思考无碍,就能给这小辈上个一课。
“度卢度卢,罚弥耶帝。摩诃罚弥耶帝……”
花天邪的诵经声彷佛催命号角般加快节奏,海稼轩瘦小的身躯蓦地亮起白光,跟着就被彻底灰化,散成满天的碎屑细粉,犹如大漠风沙。
诵经声停止,花天邪睁开了眼睛,之前即使是感应到五极天式波动,他也不曾为此睁目,但他现在却睁开了眼睛,望向眼前的一片风沙,那里头早已没有任何生命气息。
“狡猾的老狐狸!”
花天邪低低念了一声,就在自己即将功成,一举将敌人整个杀灭灰化的时候,海稼轩身上发出了一种预藏的力量,与外部的梅琳相呼应,内外力量一结合,顿时产生时空转移的效果,海稼轩硬生生被转移到自己的领域之外,一块与他同高的大石头被转移进来,成了替身,被自己的灭绝神功化为灰烬。
当花天邪解除领域,早已不见了梅琳与海稼轩的身影,他将目光改望向通往不死树的入口。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看看你们能躲到什么地方去。”
第五章 玉石俱焚
艾尔铁诺历五六九年三月日本昆仑山
与花天邪的首战失利,梅琳和海稼轩撤往山腹内,更靠近不死树位置的第二阵线。
海稼轩惨败在灭绝神功之下,精气真元大量散失,神情萎靡,整个人连抬起一根小指头的力气都没有,全靠梅琳帮忙推宫过血,才回复行动力,但仍是手酸足软,没法与人交手,估计没有个十来天的休养,是不可能恢复战力的。
“幸好,忽必烈那家伙抄袭失败,灭绝神功与天魔功有本质上的不同,如果是被天魔功吸蚀内力,那就不是十来天的休养能够回复了。”
就这么受挫在小辈的手里,海稼轩的心情自然不会很好,不过也不至于真的形成困扰,简单微微一笑,就把这不愉快的心情给驱走。
“你好像比以前更看得开了?”
“做人要往前看,不看开一点不行啊,如果败给小辈就要拔剑自杀,我就很难活在往后的时代了。”
海稼轩的淡淡微笑中,有着一丝苦味。尽管在过去两千年的漫长时间里,他曾一直占据“人间界第一强人”的王座,但却仍然得要面对世代交替的浪潮,特别是当一个又一个的后生小辈,突破了他两千年未能寸进的天位之壁,一一攀上了斋天位的绝顶修为,看在海稼轩的眼中,实在是有些感伤。
“不过,花天邪是一个特例,如果以他本来的资质与器量,能到强天位就已经是极限,是不可能有机会进入斋天位的。”
始终在冷眼旁观战斗的梅琳,对这一点分外有感触,特别是花天邪能将灭绝神功发挥到如此境界,即使创始人忽必烈重生,恐怕也不过如此。这样的领悟与突破,对照起从前的花天邪,简直是一个奇迹。
创造这个奇迹的,无疑就是天草四郎,这是风之大陆上人尽皆知的事,但背后却有着不为人知的细节。
“单单只是传功,到不了这样的层次,一定是那两个人的灵魂出奇契合,所以才能完整继承了天草的领悟与修为。”
梅琳的话,令海稼轩也有共鸣。天草四郎的孤傲个性、一生的际遇、漂泊的情感,这些部分都与花天邪有相似之处,所以天草四郎生前对花天邪青眼有加,结成忘年之交,后来肯定是这两个人的遗憾与情感重叠,花天邪才能把天草四郎传承的东西完美吸收,产生了如今的突破。
“唔,确实如你所说,这两个人的执着地方都很像,在情感上……可能从来没有被满足过。”
海稼轩曾听梅琳提起过花天邪对一生所爱的执着,细细想来,这一点是与天草四郎最为相似,甚至可以说是重叠的地方;当两个人生的共同遗憾与执着,在同一个灵魂里结合,就诞生了今日的花天邪。
“天草四郎用他生命教育出来的关门弟子,超越我也是应该的,不过,这种情形不会延续太久,斋天位之壁再非牢不可破,他只是领先我一步而已。”
海稼轩的语气中充满信心,这种自信满满的表情出现在一个孩童脸上,让梅琳不觉莞尔,笑了起来。
“可惜,可惜,这样的人才不能为人类阵营所用,反而成了魔族侵略的鹰犬,这点真是令人惋惜。”
比起败在一名小辈的手上,这件事无疑更令海稼轩遗憾,不但感叹花天邪这样的优秀人才投向魔族,更为自己栽培的弟子无一能在此时派上用场而扼腕。
当日名动天下的陆游七大弟子,扣除海稼轩本人不算,王右军、泉樱两人各据一方,虽然都还能起到保境安民的作用,却无力影响大局,本身力量不足以对魔族产生威胁。
武功最强的李煜、周公瑾,已经在与魔族的战役中先后阵亡,倘使他们两个人之中有一个人还在,不晓得能对眼下的局势产生多少助益;但无论是昆仑山战线,或是稷下战线,肯定能够纾解许多压力。
陶胭凝在中都之战结束后,就销声匿迹,再也没了消息,似乎无意参与人魔之战,这点海稼轩并不意外,因为在他看来,胭凝野性不驯,对人类并没有好感,本来就没有理由特别站在人类这边作战,只要不改投魔族阵营,那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但最意外的变化却是旭烈兀。枉费过去对他器重甚深,认为他文才武略俱佳,是千年难得一次的优秀俊才,哪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对他的栽培竟成了自己有眼无珠的最佳证据,没有看出他的真面目,以致于养虎为患。如今的他,已经是魔族阵营的第二号人物,人类阵营的心腹大患,这点全都是自己的过错。
为了对付魔族入侵,自己耗费千年光阴栽培出的亲传弟子,如今死的死,散的散,反叛的反叛,不然就是派不上用场,眼看魔族来势汹汹,人类阵营覆灭就在眼前,海稼轩又是忧心,又是叹息。
“那么……我们也该有所决定了吧?”
感应到花天邪正朝这边高速靠近,梅琳点醒了这一点。纵然面对斋天位武者,他们两人也不至于无计可施,毕竟敌人当中有一个旭烈兀,说不准就会由他攻打昆仑山,所以之前他们也做了许多布置,当斋天位级数的武者前来,就可以靠这些布置与战术与之一战。
事实上,梅琳在撤来此地的途中,就已经开动部分魔法设施阻挡花天邪前进,所以他才会迟迟未到。海稼轩被灭绝神功重创元气,一时之间无法作战,这点是之前始料未及的状况,不过当初曾考虑到会有人因为伤势太重,无法上场作战,所以情形也还不至于失去掌握。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在于要不要战斗下去?原本海稼轩与梅琳进驻之初,是抱着不惜一切的决心死守昆仑山,绝不让魔族得到不死树,但是那天源五郎来到,观察过不死树的状态后,提出了一个意见,因此让两人有了后退的余裕。
在还能够支撑的时候,就持续与魔族对抗,让魔族将兵力分散,可是当真正的大敌来了,好比说胤祯亲自攻打昆仑山的时候,就不需要在此死守,让出昆仑山,把人类的战力集中于稷下。
“你们两位的战力与智慧,对全人类来说都非常宝贵,请不要妄自菲薄。留住有用之身,这点才是最重要的,千万不要把性命送在没意义的事情上。”
源五郎当时的表情非常认真,甚至可以说是低姿态地恳求,除了战略层面的考量之外,更多的是不愿意见到友人血溅沙场,想要将他们挽救出来的心情。源五郎担忧的神情,让海稼轩与梅琳都记忆深刻。
“小五其实是个好人啊……”
“嘿,他从以前开始就是这个样子,不像个男人……”
海稼轩低笑了两声,当他抬头望向梅琳时,从目光中所漏的讯息,梅琳知道他已经有了决定。
“就把这里让给魔族吧。我想在天草四郎的继承人身上赌一次,看看这次赌局会有什么结果。”
海稼轩的决定,获得了梅琳的同意,当一刻钟后花天邪终于闯到这里来,已经找不到海稼轩与梅琳的踪影了。
“唔,我慢了一步吗?”
花天邪感应得出,那对男孩与女孩已经离开这里,甚至离开昆仑山。虽然从地下湖通往不死树的路只有一条,但只要使用时空转移的魔法,他们可以跳跃出现在昆仑山数百里内的任何地方,再配合他们的脚程,这时候早就不晓得跑哪里去,根本追之不上了。
“可惜了,不过……也好,这场战斗如果演变成死斗,那就让人不愉快了。”
花天邪在潜入昆仑山之前,已经有了溅血的打算,自己并不是为了试探而来,既然进了昆仑山,那么不管是自己倒下,或是敌人倒下,这场战斗都会有个完整失败或胜利的结束,如今敌人主动撤守,这点虽然出乎意料,但却也是最好的结局,接下来就是接收不死树的问题了。
收敛了斗志与杀气,花天邪缓步朝走道尽头踱去,对于西王母族千万年来誓死守护的神物,他也充满好奇心,不待往外通知石崇等人,自己就先朝着走道尽头探索过去。
之前从多尔衮口中,花天邪也听过不死树的若干传闻,据说不死树是创世神开天辟地时期留下的神物,由西王母族守护,三千年开一次花,三千年结一次果,将果实炼制成药又需三千年,其神药起死人、肉白骨,有着逆转生死造化的奇效,但是在数千年前的几场大战中,西王母族把所有神药消耗殆尽,如今屈指算来,不死树应该甫结果未久,要将果实炼制成药,那已经是三千多年后的事,实在是太过悠久的神话……
“三千多年后……呵,现在的人不晓得有几个人能有命看到。”
当花天邪冷笑着踏入走道末端的洞窟,只见那是一个圆形的石窟,在最顶端的岩壁上开了一个口子,晴朗天光正从上方透射进来,落在洞窟中心的一棵古树上,淡淡的洁白光晕中,盘根错节的枯槁树木,诉说着无声的历史与光阴变迁。
那棵树不过两尺余高,单从外型来看,实在很难想像这就是天下驰名的不死树,树皮干瘪,无叶无花,像是早已失去了生命,如果不是隐约仍传来能量的脉动,花天邪怎都不会相信这是自己的目标。
枝头上不存在应有的果实,这点是意料中事,既然已经到了开花结果之年,前头的人肯定已经把果实摘采下来,倘若没有被西王母一族人撤退时带走,就一定是落到海稼轩的手里。占领了昆仑山那么多天,不死树本身是无法迁移,但自己可不至于天真到认为敌人会连不死树果也留下来。
不过,当花天邪缓步踱到不死树前,想再仔细看看这棵魔族志在必得的奇树,天心意识所捕捉到的一丝能量波动,让他脸色刹那间大变,立刻退出十数尺外,用一种谨慎的眼神再次确认周边状态。
半晌之后,一声大笑响彻昆仑山内,回绕震荡,久久不休。
“哈哈哈哈~~果然姜是老的辣,我被摆了一道啊~~哈哈~~”
昆仑山攻防战,最后以出人意料的形式画上句号,当花天邪走出昆仑山,表示敌人已经撤退,不死树已经落入己方掌握时,石崇喜形于色。
花天邪这次伤愈出战,石崇并没有预期他能够一举挫败敌人,毕竟光是海稼轩已经很难应付,更别说还有个梅琳在旁掠阵,如果把梅琳的天魔功、五极天式、海稼轩的奇门遁甲都考虑进去,变数众多,纵使花天邪有斋天位力量也未必稳操胜券。
最理想的情形,是等多尔衮归来,与花天邪两强联手,再配合自己的策划,那么昆仑山就必然可破,不过在那之前,先让花天邪进山内看看环境,试试看敌人实力,这样也有助益,以他此刻的武功,纵然不胜也可全身而退;这是石崇当初的想法,哪知道花天邪勇不可当,仅仅一役,就将昆仑山夺下。
反观魔族的另一阵营,旭烈兀虽然用兵神速,但目前战线距离稷下城还有老远距离,更别说实际攻打稷下的难题,己方却在这时攻下昆仑山,取得不死树,届时在胤祯陛下的御前,己方无疑是赢得了这场竞争。
“是吗?石崇大人要高兴似乎还嫌早了点,不过是不死树到手而已,后头的难题还很多,还没有到志得意满的时候啊。”
花天邪的话中别有所指,石崇察觉到了这一点,急忙率众进入昆仑山,确认不死树的状况。
在当天晚上,一封来自日本的紧急军情文书,传到了中都的胤祯手上,表示已经攻下昆仑山,取得不死树,但是敌人非常奸滑,竟然事先在不死树周围布下大范围结界。
那真是一个极具规模的巨大结界,由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正反不同的中小型结界错落布成,机内藏机,变外生变,就连石崇都看傻了眼,想不到敌人占据昆仑山多日,居然利用时间布下这等繁复结界。
与一般的防御结界不同,这个结界并不会对入侵外敌作什么阻挡或攻击,毕竟,能突破海稼轩与梅琳联手的武者,肯定具有斋天位以上的修为,世上不太可能有什么机关能对之产生威胁。放弃了阻挡与攻击,这个结界所有的能量只用来作一件事:引爆不死树。
不管是什么人进来,只要有人尝试触摸不死树,或者对不死树进行什么术法,结界就会启动,把不死树炸成粉碎,大家来个玉石俱焚,一拍两散。
这个毒辣的诡计让石崇也为之呆愣,因为不死树的存在关系天地能量运行,如果贸然摧毁不死树,可能引发的后果没人能预测,怎么轻都是日本陆沉级数的大规模灾变,而且灾变范围不限于日本,大有可能广及风之大陆本土,届时在连锁效应下,连串天地灾变会疯狂蹂躏风之大陆的每一寸土地;基于这个严重性,石崇本来有恃无恐,以为敌人不敢对不死树做些什么的,哪想到当己方攻破昆仑山,取得不死树之后,敌人竟然还有一着无比锋利的回马枪。
“……太毒辣了,这些家伙一个个打着正义的旗号,做事却比魔族还要狠得多啊。”
石崇这才明白,为何梅琳和海稼轩在还可以战的时候,却选择撤退,原来是留下了一个大炸弹来。这样一来,攻下昆仑山非但不是结束,反而是另一个战争的开始了。
魔族阵营的精锐魔法师立刻被调来,奉命处理这个繁复的结界,做着拆解“炸弹”的工作。魔族的魔法水平远胜人类,以鸠摩狮为首的法师团很快作出评估,预计在三百年内可以将这结界安全解除。
“比较精细一点的说法,是两百九十八年七个月零三天又八个时辰。”
“为、为什么会这么久?”
“将近十万个结界,布成之后开始相互反应,每两个结界反应一次,整个结界法阵就会发生一次变化;要拆解这种大规模法阵,就像是作一道庞大的数学题,在更新的技术或工具出现前,我们只能逐步慢慢去解,更别说这里头还藏有很多东方仙术的技巧,属于我们未知的领域,拆解起来会更花时间……总之,照正规做法来办的话,没有个三百年时间,是不可能在绝对安全的大前提下拆除结界。”
“这怎么可能?难道那两个贼小鬼自己也要花上三百年才能拆解吗?”
“不,他们两个人没有团队配合的话,相信三百年时间绝对不够,但是……我们不认为布这结界的人有解阵打算。”
“什么?”
石崇只是因为关心而思绪错乱,当他稍微能够冷静下来,马上就明白了鸠摩狮的意思。
对人类来说,不死树是一个碰不得,也不应该碰的东西,之前的历史中从没有人利用过不死树,往后也不需要有人利用它来达成野心。既然如此,不让任何人接触到不死树,这才是最符合全体人类利益的做法,海稼轩和梅琳在施布结界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过解法,因为……不需要。
“难道没有其他的办法吗?三百年的时间,不知道会发生多少的变数,这是我方无法承受的风险啊!”
“如果照正规做法,三百年是免不了的,但除了正规解法之外,可以透过杀死术者的方式,让结界自动解除。”
魔族的魔法师们,最后作出了这样的结论,这个魔法结界的性质很明显,只要杀死施术者,结界就会自动解除,所以与其花上三百年时间慢慢去解,直接杀死施术者,无疑是最省时的做法。
也因此,石崇的加急文书被送到胤祯手上,请这位魔王陛下作出最后的定夺。
“唔,非常有意思啊……”
当胤祯阅读着石崇传来的讯息,他所注意到的事,并不是不死树的结界,而是敌人的手法。
“用看似玉石俱焚的手法,封锁住我们的行动,即使夺得不死树也没有用,这样漂亮而且狠辣的计策,不像是那两个人的智慧与风格啊,应该是有什么人在幕后策划的吧?”
皇帝陛下的问题,要有个人回答,而担任这工作的,就是不甘不愿被召回中都,目前还随侍在父亲身边的旭烈兀。
“雷因斯阵营中有个出了名的百败军师,虽然百败,但仍然是军师,或许就是他出的点子吧。”
旭烈兀说到百败军师时,语气中并没有任何侮慢的意思,反而有着一丝同情。他不认为源五郎是个庸才,但置身在一个全都是异常人的环境,对一个理性思考的参谋来说,只是一种悲哀;从手上宗卷的记载来看,旭烈兀觉得自己如果易地而处,大概也免不了“百败贵公子”之类的屈辱称呼,所以对这名敌阵中的参谋人物甚感同情。
“那个男人吗?有可能,但我手边所得到的情报,当前雷因斯主要的智囊,是国王身边的一个秘书,叫做苍月草的女子。很凑巧的是,这也与现任魔法公会的主席同名,这不是很有意思吗?”
胤祯看着桌上的宗卷,微微一笑,多年来自己一直冷眼注视着人间界的大小事务,有些不起眼的小事,经过分析之后,往往就能够看出里头的蛛丝马迹。
“雷因斯内战的时候,曾经传出女王显灵现身的消息,事后被解释是集体幻觉,但假如不是这样呢?要花三百年时间才能解开的巨型结界,这确实是很棘手,可是过去曾经有一个说法,前任雷因斯女王拥有一项天赋异能,能够解除一切运作中的魔法,假使有这样的能力,解开结界不过是一瞬之间的事。”
事实上,这不只是传闻,石崇在暹罗城中被小草重创的那一次,胤祯曾经仔细询问过事情始末,从中推测出了敌人的真面目。雷因斯与魔族从许久之前就开始对立,胤祯的父亲、祖父,甚至更久之前的大魔神王,都有过与雷因斯敌对的经验,对于这个总是屈于下风,却又好像永远打不倒的敌人,胤祯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
“唔,老头子你的话不能说是没有道理,可是众所周知,雷因斯的莉雅女王并无子嗣,在她驾崩之后,雷因斯·蒂伦的血脉已经断绝,哪里还有继承者能再使用女王圣力?除非……你该不会认为莉雅女王没有死吧?”
旭烈兀对这个结论非常怀疑,因为他也是重视情报考证的人,当初莉雅女王驾崩,他顿起疑心,暗中进行调查,汇集青楼联盟、麦第奇家本身的情报系统,阅读过百多份报告后仍嫌不足,亲自前往稷下查探,确认水晶灵柩中的确实是莉雅女王,也确实已经死亡,这才对此消了疑心,认为莉雅女王是在与天草四郎的战斗中,耗尽生命力而亡。
现在胤祯说莉雅女王可能未死,这一点他实在难以接受。
“你不愿意相信,是因为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还是因为你不愿意接受失败?”
胤祯简短的一句话,却让旭烈兀沉默下来。这句话无疑是点醒了他,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对于一个靠脑子来混饭吃的智者,再没有比预设立场更危险的事了;让“心”影响“脑”,这些事情都是智者所不为。
“那么……怎么去查探真相呢?”
推测完毕之后,最终也是得要探查真实,更何况旭烈兀还顾虑一个问题,那就是海稼轩与梅琳的去向。
不死树是魔族志在必得的东西,现在受到术法的牵制影响,魔族势必要狙杀这两个人。只有将他们两人捕杀,不死树的结界才会解开,这一点他们两人肯定也很清楚,所以与其继续和魔族敌对,最好的策略一定是找地方躲起来。
风之大陆是一块很辽阔的土地,可以躲藏的地方太多了。如果他们两人选择稷下藏身,与其他的同伙联成一气,这倒还好对付,只要以重兵压境,来个瓮中捉鳖就成了,但如果他们两个找些隐蔽荒山、平凡小镇,无声无息地躲起来,那就当真不知道该怎么去找了。
用魔法占卜或搜索?那两个人都是当世术数的绝顶高人,绝对有能力干扰魔法搜索。
用天心意识寻找?这恐怕也很难,因为就连胤祯都无法准确把握住他们的位置。距离不明、方向不明,在他们配合术法的刻意掩藏下,自从他们两人离开昆仑山后,胤祯就无法准确把握他们的位置。
至于其他的情报探索,梅琳与海稼轩都是超过两千岁以上的老狐狸,普通的情报探子只配被他们随意戏耍,要指望各地的情报探子能找到他们,那不如期望明天魔族能把月亮摘下来。
“说得极端一点,他们两个只要买张船票,出发躲到异大陆去,那我们就只剩下三个选项:花三百年的时间去解结界、花超过三百年的时间去异大陆找人、等着他们自然老死……三样里头,好像第一样最省时间。”
旭烈兀耸肩道:“所以,我们的目标不该放在找到他们,而该尝试让他们主动出来。”
“让他们主动出来?你用让这个字眼,而不是使用逼,应该是想让我避免强势手法吧?”
“没错,我不喜欢大屠杀这种事。不过就是找人而已,用得着弄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吗?”
“你可以不喜欢,但却不能否认这种方法向来很有效。”
胤祯的话再次让旭烈兀沉默下去,以他自己的评估,杀上几万、几十万人,逼海稼轩出面,这有相当的风险,因为海稼轩必然也料到了这一点,为了“人间界的长远未来”,他肯定会对这些“不得不发生的牺牲”视若无睹;想靠杀戮来逼出敌人,这方法对海稼轩这级数的老狐狸,效果应该是非常不理想。
问题是,海稼轩能把这个绝决意志贯彻到什么地步?每个人都有一个承受的底限,杀上几十万人能无动于衷,但数目换成几百万人、上千万人的时候呢?海稼轩是否还能贯彻这个决心,为了不让不死树落入魔族手中,宁愿牺牲掉过千万条人命?
旭烈兀不喜欢这个方法,自己在战争中一向只做必要攻击,只产生必要伤亡,决不把资源浪费在无意义的杀戮上,这一点是白鹿洞子弟共通的作风,当初公瑾还在的时候,也素来是这么做事的。
然而,在这件事情上,他却不认为自己能取得什么主导权,当胤祯把攻击行动交给石崇,届时大量的杀戮就会出现;对于魔族的传统派系而言,人类的性命向来不值钱,与其统治人类,魔族中一直有“杀光所有人类,直接统治人间界”的声浪。
“这个工作似乎不太适合你啊,你一向很喜欢轻轻松松去纳凉的,这次也不例外吧?”
彷佛看透了儿子心中想的东西,胤祯道:“就把工作交给石崇吧。过去他研拟过几个方略,对于大规模屠灭人类很有心得,将这个工作交给他,应该能在短期之内看得到成果。”
“这么做有意义吗?我师父以前是一个冷血的老头,现在听说是一个冷血的小鬼,当他有了心理准备,你就算杀上一千万人,也只是成就他的冷血之名,不见得有什么实效吧?”
“如果是我那老朋友,确实有可能做得到,但是他身边的人呢?如果那些他所关注的人因此行动,他真的一点都不被影响到吗?人类是很奇妙的生物,群体之间会相互影响……总之,不管事情怎么演变,最终对我们都没有损失。”
就在胤祯的裁示之下,全面攻击稷下的命令被传达四方,连带石崇所统帅的几个兵团,都开始往稷下方面推进,沿途进行大范围的灭绝人类行动,让这场人魔大战中最残酷的画面开始上演。
第六章 最后自由
经过长途跋涉,终于抵达终止山的一行人,看似暂时抵达了旅行的中间点,不过却没有什么闲暇余裕,立刻开始了新的工作。
帕朵拉是奴工群实务层面的指挥者,在逃离万魔殿的途中,她就把奴工们依照种族与年龄进行分组,便于撤退,而在抵达终止山后,这个组织化的动作更有了实质意义,帕朵拉将人们分为几个不同的工作组,除了觅食之外,一一开始接受武装训练,强化自身战力。
“等等,你想做什么?想用这批人去抗衡魔族精兵吗?那是没有可能的事啊!”
妮儿闯万魔殿的时候,与泉樱联手,真个是威风八面,但那是天位武者恃强凌弱的视角,如果是以魔界住民的标准来看,万魔殿中的兵将仍是精锐部队,其他各部族均不足以与之对抗,更别说这群根本是老百姓水准的奴工了。
“既然决心从万魔殿叛逃,之后的生活就该自己负责了。早晚有一天,我们会与皇族军队相遇,不趁现在多整备武力,又要什么时候做呢?”
帕朵拉说得没有错,但妮儿总是觉得有点古怪,因为就她自己的观察,奴工们在演练武技时所展现的气势,很有那种一往无前的感觉,似乎不像是为了单纯的自卫防身。
“大家不要太急躁啦,胤祯那个老乌龟很厉害,我们要打倒他,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要有长期抗战的准备,说不定还要和他斗谁的命长,大家要有耐心喔。”
妮儿的话与其说是劝解,不如说是一种常识,包括兰斯洛与泉樱在内,没有人认为这会是一场短期抗战,事实上,当年九州大战打了整整五百多年,才有了最终的胜负。然而,当这些话透过翻译,传达给奴工们,妮儿却觉得他们的眼神很古怪。
“算了,一直练功也会很无聊吧?这样子吧,你们来帮我造一个漂亮的坟墓如何?”
由于妮儿说得太快,翻译者搞不清楚,这段话引起了一阵大骚动,让妮儿花了好一番力气,才向众人解释清楚,并不是要造一个自己的坟墓。
当初妮儿离开终止山前,曾经把终止山内的死者简单埋葬,由于帮忙的人只有韩特一个,自然是做不了什么华丽陵墓,但这一次旁边多了大批人手,左右无事,就在这里盖个简单肃穆的坟墓。
“中指山是历代魔界皇族的圣地,真的可以在这边随便兴建东西吗?”
对于要在终止山内动工,各族奴工们都显得胆怯,不敢贸然破坏这圣地,但妮儿却拍胸担保,保证绝对没有问题。
“我可是大魔神王的正统继承人呢,终止山等于是我家花园,我要作什么都可以;这些人都是为了守护魔界住民的幸福而殉难,是应该被赞赏表扬的烈士,安葬在这个圣地,再适合不过了。放心吧,不管有什么问题,我一力承担!”
为了让众人安心,妮儿这样大力担保着,然而,就连她自己也暗自叹息,因为从种种迹象看来,魔界住民对于皇族的畏惧真是根深蒂固,明明已经决心反叛当前的皇族,却仍对过去的魔王亡灵畏如蛇蝎,这样子如果是要对阵沙场,一定几下子就被人家杀得精光。
到底为什么会怕成这样呢?或者,真是如同帕朵拉说的那样,大魔神王代表着魔界的希望,是因为魔界住民还期望大魔神王能够把他们带到更好的世界,所以才不愿意完全反叛爱新觉罗皇族?
(照这样看来,要让魔界群起反抗胤祯,除了要给他们武力之外,也要给他们希望。只有给他们一个新希望,才能打破他们对于大魔神王的敬畏,不过……这谈何容易啊?)
当妮儿为了这问题而懊恼的时候,却有人在大笑中把这烦恼一语带过。
“大魔神王会把所有魔界住民带到更好的世界?哇哈哈哈,这种小事不用大魔神王,我就可以做到了!”
兰斯洛像是一个传教士似的,站在大群奴工面前,面色凝重地认真道:“知道天堂怎么去吗?只要我们大家在这里集体自杀,就可以到天堂,那里就是一个比这边更美好的世界,可以整天睡觉,不用被大魔神王给迫害,不用整天工作,也不用……哎呀!”
散布危险思想的男人,被妮儿飞掷过来的大石头给命中,砸青蛙似的给埋进土里。
“浑蛋!不要对他们说这种话!万一他们当真了怎么办?”
“不、不会吧,我只是开开玩笑,他们不至于……哇啊!树下的那位老兄,旁边的人,快点把那条绳子给……”
因为泉樱的机警与阻止,才没有发生令人遗憾的问题,这点让兰斯洛挨了妹妹的白眼。
“宣导集体自杀这种事,是鬼婆的工作,她又不在这里,你干嘛抢着做?”
当妮儿这么指责,兰斯洛也只能耸肩苦笑了。透过与这些奴工们的相处,兰斯洛对魔界住民、魔界环境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于此同时,终止山内的考古工作也有进展。
小草所料的没有错,当众人来到终止山,触动终止山内魔力设施的人并不是妮儿与兰斯洛,而是与魔族属性相克的泉樱。蕴藏在终止山内的魔力机关,对于龙族宿敌的到来有很大反应,先后几次,终止山内的魔力机关被启动,对泉樱进行攻击。
其中绝大多数的攻击,并不是来自预设好的机关,而是出自潜藏于终止山内的魔气。千万年来,历代大魔神王都会来到此地闭关,修练武功,在精研武道的同时,随着个人锻链,魔气也会残留在山谷内,成为一种不稳定的游离能量;每一代大魔神王来到终止山修练时,往往就是从这些游离能量的波动,去分析与模拟历代祖先的武技,甚至可以透过本身天心意识,重现当年的影像。
这些魔气平时并不具攻击性,但是一遇到属性相克的龙族气息,魔气就像是碰到催化剂那样被触动,化为种种自然能量的攻击。黑火、紫电、玄冰、狂风,这些袭击骤然出现,在地利克制下,泉樱应付得颇为吃力,特别是那些身形飘忽的幻影武士,彷佛昔日的大魔神王一一出现,施展生前得意绝学,要将她置于死地。
幸好,兰斯洛始终跟随在她身边,每当泉樱陷身危机,他便立刻出手,天魔功如同江河溃堤,汹涌朝敌人吞去,一下子就将各种元素攻击轰溃,就连各种大魔神王的虚影,也不是他的对手,随意挥洒,轻易将虚影破得干干净净。
“嘿,这些东西是怎么搞的?怎么一个比一个没用?他们当年在世的时候,也是这么脓包吗?”
几天下来,兰斯洛连败数十名大魔神王的虚影,自身的天魔功得到磨练,但心下却也是极为疑惑,难道是因为残余能量微弱的关系,所以自己才可以连战连胜?但自己后来刻意压低力量,用与这些虚影同级数的力量应战,还是很轻松就能击败敌人,这究竟是怎么搞的呢?
“因为你确实是一头史上最强的猴子!在魔界的历史上,多数的大魔神王都只有小天位,比较著名的几个武道高手都是练到强天位;能够练到斋天位的大魔神王屈指可数,所以纵使这些王者重生,也不会是你的对手。”
帕朵拉的分析,让兰斯洛听得心头一喜。不管是谁,当知道自己可以在魔王史上排入前十名,那都是一件相当光荣的事,值得欣喜,然而,帕朵拉所赠的一桶冷水马上又浇了下来。
“即使是这样也没用,因为胤祯还是比你强,尽管你是史上最强的泼猴,但对方却是足以在魔王史上排入前三名的男人,一旦你们两个碰到面了,结果就是……呜呼,唉哉,尚飨。”
“喂!你不要擅自在结论最后变成祭文!我还没有挂咧!”
兰斯洛对帕朵拉的结论感到气结,虽然他很清楚这是事实,但就因为是事实,所以才让人气恼。
来到魔界已近一月,就算是来到终止山也已经有数天,检视成果,自己并不是一无所获,说得认真一点,甚至每天都有收获,都发现了一些新的东西与讯息,证明小草的计算极有道理,泉樱确实是触发终止山秘密的最佳人选;但是所发现的那些东西,能够起到的帮助却太过轻微,没法改变众人目前所处的劣势。
“夫君你的武功已经很强,百尺竿头要进一步,当然很不容易。如果今天你只有强天位,经过几天的比斗练习,决斗历代大魔神王,说不定就能升到斋天位了呢。”
“这种事情我也知道啊,但是你知道、我知道,胤祯那个家伙可不知道。”
面对泉樱的打气,兰斯洛也显得很急躁。论武功,他是己方众人中的最强者,这个认知带来了责任,让他感到沉重的压力与焦躁,尽管他尽量不把这个心情表现出来,但妮儿和泉樱仍是感觉到了。
利用魔王虚影进行武道修练的,不只是兰斯洛,妮儿也把握机会作着修行;泉樱的武学路子不合,没法像他们一样藉此修练天魔功,但却成了最能冷眼旁观局势的人,发现在兰斯洛与妮儿修练的时候,帕朵拉正在进行某些动作。
使用魔界的特殊晶石,帕朵拉命人拍摄下兰斯洛与妮儿练武时候的影像,那些与历代大魔神王对战并且获胜的画面,看在魔界住民的眼中,想必是非常具有冲击性的一幕。帕朵拉遣派使者,将这些影像分别送往各地,尽管泉樱只能听得懂简单的魔界语,可是从种种迹象判断,这些影片似乎是送给魔界各部族的领袖,煽动他们联合反叛现今的魔界皇族。
“战争有很多层面,目前的常识是天位战能够决定兵员战的结果,但是倒过来想,兵员战或许能够影响天位战的胜负。有天位武者能做的事,也有一般人能做的事,想要打倒胤祯,我们就不能放弃任何希望,什么方法只要能做,我们就该试试看。”
听起来有点“死马当活马医”的味道,但泉樱却认同帕朵拉的想法,如果不抱着这种无孔不入的钻洞精神,怎么能让那座名为胤祯的参天巨塔倒下呢?
可是,就像妮儿感到怀疑一样,泉樱也觉得帕朵拉的行动有些怪异,奴工们操练武艺时,散发的气魄与眼神都太过杀气腾腾,而且言谈中反覆出现一些特定词句。
尝试学习魔界语言的,不只是兰斯洛与妮儿,泉樱也同样在意魔界的情报,而且比起那对堪称武学天才的兄妹,泉樱是个在各方面学习都有优异表现的通才;悄悄留心,暗自练习,她的魔界语学得远比妮儿要好很多,也因此听了出来,奴工们常常提起的那个字眼,就是帕朵拉一再提起的“血月之夜”。
血月之夜,是魔界千年一次的天文现象,会因此造成自然能量的大波动,影响所及,许多魔法设施都会因此有变动,所以很多机关师刻意利用这现象,让自己的设施千年启动一次。帕朵拉认为终止山内的魔力机关纵然没有这个设定,也会受到影响而波动,对于一心寻找天魔功之秘的众人而言,可说是最后机会。
这点泉樱早已知道。如果说自己与妮儿的希望,等于是所有反抗胤祯之人的共同希望,那么奴工们会对此感到紧张,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然而,事情真的是这个样吗?
帕朵拉派人去联络魔界各部族,这个组织活动不晓得进行得怎样,毕竟魔界幅员广大,那么多族类不是短时间内可以联系起来,使者一时三刻间回不来,那都是常理。不过,当泉樱替自己的警觉上紧了发条,无论是什么看似正常的东西,她都特别留上了心。
在旁人眼中,泉樱就和兰斯洛、妮儿一样,听不懂魔界语言,所以奴工们在她面前谈话并不避讳,每次泉樱也都是露出温和的微笑,眼神中有着善意,却有着更多的不解,就是一副听不懂话的模样。没有人发现,她已经逐步理解了魔界语的语法,并且暗自确认与记忆了许多单字,进而理解语意。
“血月……革命……攻击……”
当奴工们聚集谈话,越说越是兴奋,比手画脚,一群人情绪无比激昂的时候,站在十尺外树下眺望远方的泉樱,把那些话一字不漏地听进耳里,尽管只能翻译出五、六成语意,但得到的结论却让她非常吃惊。
(这件事……他们该不会是想要……)
为了确认这一点,泉樱不动声色,在晚上悄悄跟随着帕朵拉,终于在某天晚上,听到她与各族奴工首领聚会,讨论在血月之夜后举兵,开始对现今的皇族高举叛旗。
“……派往各族的使者,透过魔力卷轴,把回应传了过来……爱新觉罗皇族的专断独行,很多部族都很愤恨……未必孤立无援,但我们仍要……这可能是我们最初也是最后的机会,我们要好好……”
帕朵拉所说的魔界语,泉樱只懂得片段,可是却足以拼凑出事实。虽然心里仍有些许怀疑,但看见奴工领袖们的激愤表情,她相信自己所听、所拼凑出的事实没有错。
为了印证这一点,当这场秘密集会散去后,泉樱出现在独自一人的帕朵拉面前,对方看来没有多少惊讶,彷佛已经知道她在暗中窥探。
“不用浪费时间了,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就说吧。天亮以后还有一堆事情要办。”
“我……大概认出你了。”
泉樱开头的第一句话,颇出帕朵拉的意料,但却没有动摇她的冷静。
“哦?你什么时候看到我面纱下的样子了?”
“不。样子是一回事,但我认得你的气味,龙族到底不同于人类,有些对人类是细不可察的东西,如果我们认真去追探,还是可以……嗯,除此之外,我问过那些雪特人,你并没有比我们早来多久。”
泉樱道:“他们说,你也是快要一个月前才出现在万魔殿,把他们组织起来,领导他们逃离……能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做到这样的组织化与团体行动,这种黑暗中的策动能力,只有……”
“够了。你要和我谈的东西,应该不是来夸我的本事吧?”
“嗯,我想知道,为什么要急在这种时候?你很清楚,他们的实力根本就不足以正式举兵。在这种时候向胤祯挑衅,他们肯定一个不剩地全部被杀掉。”
泉樱不认为帕朵拉会看不清这点,因为在谋略与智慧上,这名女性的手段更胜于己。但泉樱却不得不怀疑,帕朵拉会否打算牺牲这批奴工,利用这几万人的性命去做些什么?这种属于黑暗世界的谋略手腕,是自己所不习惯也不了解的东西。
“你认为,我会牺牲他们去做些什么?的确……这是我们一贯的作风,不过这次你有些弄错了。”
帕朵拉道:“魔界住民对爱新觉罗皇族的敬畏,根深蒂固,甚至可以说几乎不敢有反抗念头,你认为他们为什么会愿意举兵?”
“是因为妮儿吧。妮儿继承铁木真的血脉与威望,也是这些人愿意跟随的理由,是这个救世主给了他们勇气。”
“是这样没错,但不全是,你没有看到我刚来魔界时候的情形……”
帕朵拉来到魔界时候的情形,确实非泉樱所能想像。刚刚来到这里的她,恰好遇到万魔殿之底的奴工们预备行动,但这行动却不是反叛,而是极为常见的集体自杀。
“集、集体自杀……夫君他还真的说对了!”
“是啊,那头猴子乌鸦嘴的能力,确实是不简单。”
对于世代生长在黑暗之底的奴工们,反抗已是一个永无成功希望的奢侈,最终也是注定了失败,那么与其辛苦地流血受伤,不如一死百了,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万魔殿就会发生大规模的自杀潮。
帕朵拉正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来到万魔殿。她努力地劝说着奴工们,想对身心如同槁灰的他们注入生命活水,毕竟人生除死无大事,既然都有了求死的决心,为什么不能拼个玉石俱焚,给予敌人重创呢。
千万年来的经验,过大的实力差距不可能造成玉石俱焚,更何况就算敌人被创伤,自己也感受不到,反抗只是徒劳的举动,奴工们根本没有战斗的意志,直到帕朵拉提出了这样的理论。
“哪怕是再小的伤害,都会累积起来,总有一天会成为令敌人崩溃的重伤。今天即使我们身死,但打倒了敌人,我们的子孙就会获得解放,就有机会获得光明,至于魔界的严苛环境……那是下一代的事,如果我们不先为他们取得自由,他们哪能去改变魔界呢?希望……是一代传一代的啊。”
帕朵拉的话,在奴工们当中引起共鸣,让他们认真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而帕朵拉趁势提出了救世主传说,告诉奴工们救世主即将降临,这可能是千万年来最好的一次机会。
“救世主传说,这点给了他们希望,让他们愿意去期望未来,所以你们的到来,确实帮了我一个大忙,不然连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和他们说下去。但是,你们的困境,他们也都看到了,所以他们共通的决议是等到血月之夜,看看你们能否有所发现。”
如果血月之夜没有任何发现,代表兰斯洛与妮儿只能凭着目前实力去对抗胤祯,未来会进行长时间的激烈战争,但战争的终点,却仍是没有希望的黑暗世界。
看到了这一点,奴工们不愿意再等待下去。对于得到了自由的他们而言,再没有比重回黑暗牢狱更难忍受的事,与其等待多年,最后结局回归原点,还不如奋力反抗,集合魔界各部族的力量群起发难。
“刚刚在会议上,有个人这么说:过去不管怎么反抗,都不会有实质效果,因为即使在敌人身上留下伤口,也没有人能够将伤口再扩大,也没有人会因此得到好处,不过现在的情形不一样了,救世主已经来到,他们兄妹都是个好人,可以把未来托付给他们。”
泉樱闻言颇为吃惊,之前因为语言不通,她一直以为帕朵拉与奴工们打的主意,是向万魔殿挑衅,然后把自己三人牵扯在内,利用自己三人的战力对抗万魔殿,没想到自己却低估了人性的光明面,他们竟是抱着自我牺牲的念头在举兵。
“不,这个评价太高了,其实这说不上什么光明面,只是不想再忍受黑暗而已。他们已经受够了,不想再去过那种毫无希望可期,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
“但……这样子做没有意义,以他们的实力去挑战万魔殿,这根本是死路一条。”
“你知道,我知道,他们也知道。不过……人总有选择死亡方式的自由,如此而已……”
泉樱无法对此淡然处之,听到帕朵拉这样说,她刚想说话,却被帕朵拉先打断。
“与其要拦阻他们,反而是你们自己要先想一想,是不是已经搞清楚魔族进攻人间界的严重性。妮儿和那猴子的态度,也是雷因斯大多数人的态度吧?生于九州大战后的新世代,没有见识过真正被魔族统治的黑暗世界;陆游终其一生谨慎防备魔族重来,这点在你们眼中看来,可能很迂腐可笑,但他却是实际见过黑暗世界的人,而现在魔族也真的来了。”
帕朵拉道:“长期抗战,长期抗战……这是一个大方向,可是你们有没有觉悟到长期抗战中必须做出的牺牲?狼真的来了,你们还轻轻松松的,真的有面对战争的心理准备吗?被魔族长期统治的世界,你们已经亲眼目睹,如果战败,这就是整个人间界的共通下场。”
一字一句,帕朵拉的话深入泉樱心中,她也明白为何帕朵拉不对兰斯洛与妮儿这么说,因为个性的问题,对他们两人这么说这些事情,大概只有反效果,然而,这些话却说得没有错。
包括兰斯洛在内,雷因斯的首脑阶层都是身经百战,见过无数大风大浪,可是,所经历的风浪都属于武者比斗,没有碰过真正灭族、灭国的大战争,两者可能是截然不同的经验,大家没有意识到这个严重性。在帕朵拉眼中,雷因斯这次策划的魔界行动,可能非常缺乏章法,非常令她皱眉头吧。
(可是,我们也很无奈啊,又不是什么人都有你那么庞大的情报与间谍网路,既然没有资料,只能走到哪算哪了……)
看着帕朵拉离去的背影,泉樱的心情沉重起来,特别是当她想到未来,想到自己的孩子,那个感觉实在是很不好。
再一次的,泉樱深切体悟到,自己究竟面临着什么样的处境,如果这一仗失败,眼前的奴工,或许就是自己子孙的未来。
第七章 血月之夜
艾尔铁诺历五六九年三月魔界终止山
帕朵拉的警告,确实给了泉樱压力,让她更谨慎地去寻找终止山内的秘密,把握血月之夜前的最后时间。
存着这样的想法,泉樱不只是白天,就连晚上妮儿与兰斯洛休息的时候,她也尽量多去走动,让足迹踏遍终止山内的每一处地方,其中最常涉足的一个所在,就是当初刻有魔族至高秘密的山壁。
奇雷斯曾告诉妮儿,那处山壁上刻有天魔功的至高机密,只要能够参悟,就有可能超越胤祯,但是当奇雷斯与妮儿突破层层封锁来此,已经被胤祯抢先一步,把山壁上的秘密砍去削平,现在只剩下一块平滑如镜的山壁,再也看不出任何痕迹。
(如果那个秘密是深蓝魔王的武学心得,那么确实是这座山谷内最贵重的东西了,但我要怎样才能证明这一点呢?)
站在山壁底下,遥遥眺望着镜面般光滑的岩石,泉樱思潮如涌,想到两天后就是帕朵拉口中的血月之日,那该是自己的最后希望,如果连血月之日的探索都失败,那么奴工们将会正式对万魔殿发动袭击,做出自杀式的反抗,而自己势难置身事外。
“龙族的赤龙神啊!请庇身在异界的我,也请庇这些失去希望的人们,别让他们再度失去未来!”
没有声嘶力竭地喊话,泉樱只是把自己衷心的期望,无声向赤龙神祈愿,浑然不顾这个愿望有违龙族的根本原则。
正自祈求,周围吹起的冷风有点变化,夜色已深,吹起来的晚风本就很凉,但泉樱却在这阵寒风中感觉到一点不同的东西。
(这是……)
就像每次潜藏的魔力能量被触动一样,泉樱感应到风中蕴含的魔力波动,这点让她颇为惊奇,因为这个地方她已经来了不下数十次,敲敲摸摸,照理说能够触动的东西都该被发现了,怎么还会有残留讯息?
泉樱想不出理由,但是帕朵拉之前也说过,触动魔力机关是一件很难解释的事,时间、方位、血缘、次数,都可能影响到终止山内的魔气流动,或许这个讯息就是要自己反覆来此百次后才能发动呢。
依照过往经验,往往魔力一被触动,就是种种攻击狂袭而来,泉樱下意识地运功护体,灿发金光的龙体圣甲护住全身,反手打出一道升龙气旋,先把防御网给布好。
然而,这次的情形却有了意外,布好的防御网没有接到攻击,反而是数十丈外的小小山岗上有几道虚影,似是在往前行走,速度好快,一下子就消失不见。
过去都只有单个的虚影,这还是首次思念体以复数形式出现,加上又是发生于深蓝魔王的遗刻下,就让泉樱觉得事情并不寻常。
(这个讯息很重要,不能错失。)
察觉到这点事实的泉樱,急赶过去,但是对方的行动却快得异常,明明她已经飞身直追,可是距离却越拉越远,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同时,她也察觉到一件怪异的事,那就是周围的景物好像发生一些变化。
天色太过昏暗,又是在高速飞行中,一切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泉樱确实感觉到,周围的山形地势与白日所见大有不同,有些山峰不见了,有些平地又凭空多出了一片森林,种种怪异的景象,让泉樱啧啧称奇。
(他们停下来了!)
发现那几个虚影在前头的山谷停下,消失在密林之中,泉樱加紧追赶,心里虽然想说发讯号通知兰斯洛与妮儿,但又怕一有动作,干扰到前方的残像,让好不容易追到手的讯息消失,心中还没拿定个主意,前方忽然发生巨变。
“轰隆~~”
震天巨响中,一道黑气、一泓金芒裂空而发,像是在半空中盛放的炸雷,猛烈冲击波朝周围扫去,泉樱身在天空,险些就被撞个正着。
(这是……大天魔刀?力量胜过妮儿,但还比不上夫君,可是刀劲的圆熟与刚猛,唔,好厉害的高手!)
天魔刀的环状金芒,泉樱早已看得眼熟,一见马上便认了出来,只见数百道天魔刀环连续射出,部分朝泉樱这方向射来,令她侧身闪躲,但绝大多数却是胡乱朝四周射出,除此之外,密林内也透发出多种不同的刀罡剑气,显然里头正有人在动手,还战得无比激烈。
(这是怎么一回事?过去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天魔刀、爆灵魔指、皇玺剑印、魔龙皇拳……爱新觉罗皇族中的头等武技,就在树林中错落交锋,斗得甚是厉害,彷佛同时有数名大魔神王在下头交战。
情形似乎有些古怪,泉樱微提真气,想要发声找来兰斯洛与妮儿,哪知道才一提气,下头的情况忽然有了变化,一道巨大的蓝色光柱笔直冲天,璀璨耀眼的光芒,几乎照亮了整个天空,顶端凝聚成一个迅速往外扩散的蓝色光球,彷佛数百万颗蓝宝石一同闪着光芒,发出沛然灵压,朝四面八方狂扫开去。
(这感觉似曾相识……唔,我的气息流转不顺,这个武技克制着龙血,那个光芒该不会……是妮儿的深蓝判决?)
相似的感觉,但却更为强大千倍,蓝光未至,泉樱已经在属性的先天克制下,被逼得全身气血翻涌,呼吸不顺。
蓝光化作点点流星,无规律可循地狂砸向四周,包括正下方的密林;尽管这都是虚拟影像,茂密树林夷然无损,可是从天心意识所感应到的灵压,让泉樱明白这一式武技的无比厉害,而那座茂密的树林虽然不受损伤,但里头却喷出一道又一道的血柱,伴随着一声声惨烈的嚎叫声,显然里头激战的武者正因此受到重创。
千百道蓝色流星,如同九天银河崩毁般狂砸下来,气势非同小可,但泉樱却感觉到,这不过是某式猛招的前兆,这套武技的真实威力才刚要展现。
这个感觉完全正确,就在千百道蓝色流星的轰砸中,天上的蓝色光球逐渐转成高热白光,彷佛要照亮整个魔界一样,灿烂光芒逼得人睁不开眼,紧跟着,白色光球中有一样东西隐约凝聚成形。
那是一条龙形巨兽!
近似龙的形貌,却与人间界流传的神龙形象有所不同,独角、无目,腹部沾着混浊的污血,张牙舞爪,通体白色鳞片闪烁着雪灿强光,龙躯周围更环绕着无数大小雷珠,在妖雷魔电窜闪中,巨龙发出了狂猛的咆哮。
声动四野八方,昭告着它的无敌与无比权威,当泉樱被那一道道声波震得彷佛魂魄离体,神不守舍,巨龙化作一道急卷白光,朝空中的她飙射而来,恍惚中,白影与兰斯洛的身形依稀重叠,大步奔冲,就朝自己射来。
(轰、轰雷赤帝冲!)
魔龙皇拳的三大绝技之一,本是由魔界凶兽赤帝的型态所化,也是如今兰斯洛与敌对阵的最强绝招;当这式猛招临头而来,早已不能动弹的泉樱全无抵御能力,在白光贯体的同时,失去了意识。
“唔……”
再度回复意识,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以后,睁开眼睛第一幕看到的东西,赫然就是兰斯洛的脸。
“啊~~”
昏迷前面对轰雷赤帝冲的印象太过强烈,醒来一看到兰斯洛的脸,泉樱本能地出手攻击,重重一拳就打了出去,才刚后悔,这一拳就被兰斯洛给轻松拦住。
兰斯洛的武功较泉樱高出不止一筹,能够把这拳拦下不足为奇,但他面上一点都没有诧异之色,显然早就料到有这一下,这点就让泉樱感到古怪,方自纳闷,就听到旁边两个女人为此交谈。
“小丫头,她只是挥了一拳,没有插眼,这一局是你输了。”
“没道理啊,昏迷的时候又喊我哥哥名字,表情又那么痛苦,怎么可能醒来看到他只是挥拳,不是插眼呢?”
“喂!你们两个,不要随便拿伤者的状况来打赌,你们一点人性都没有!”
一下就明白发生什么事的泉樱,对帕朵拉与妮儿提出抗议,但帕朵拉恍若无闻,妮儿则是顾左右而言他。
“……没人性有什么了不起?反正我也不是人类啊。”
短暂插曲很快被揭过,兰斯洛告诉泉樱,今早天亮众人发现泉樱一夜未归,外出寻找,在这里发现了昏迷的她,看来好像还是从天上摔坠下来,不醒人事,用很痛苦的表情,叫着丈夫的名字,令兰斯洛被一阵古怪的视线包围,人人都以为是他密谋杀妻,兰斯洛忍着干掉在场所有人的冲动,把泉樱弄醒,然后就是目前的状况。
“所以,你们是因为发现我一夜不归,才找过来的?”
泉樱感到讶异,因为昨晚的那记轰雷赤帝冲刚猛无比,巨大的能量波动,照理说兰斯洛和妮儿早应该感受到,但他们却恍若不觉;如果说那些全都是虚像,又为何自己被灵压所制,动都动不了一下呢?
“……嗯,那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做?”
“嗯,其他人怎么做,我现在是还不知道啦,不过我自己是打算……”
兰斯洛低低说了一声,突然奋起一拳,敲打在泉樱头上,没有及时运起龙体圣甲的泉樱立刻痛入骨髓。
“好痛,为、为什么打我?”
“有孩子的女人不要到处乱跑!着凉了怎么办?自己要注意身体啊!不要一天到晚让人操心。”
听见兰斯洛的解释,泉樱这才明白是他在表示关心,仔细看看,自己身上不但盖了一件披风,脖子上还围了围巾,这都是昏迷之前所没有的东西,自然是丈夫在自己昏迷时加上的。
兰斯洛的关心动作,让泉樱感到很窝心,也让旁边的妮儿与帕朵拉微微点头,称赞这粗鲁猴子偶有细心动作。
“还有第二件事情,那就是……我要干掉你们两个女人!”
暴跳如雷,刚刚还面慈心善的猴子,一下子露出狰狞面孔,抖手就挥击出两记天魔刀。
“我不讲话,你们就给我一直胡说八道!我哪有杀老婆弃尸?现在她清醒过来了,我就把你们两个分尸偿命!尤其是你,鬼婆,不要给我跑!乖乖站在原地吃我一刀!”
“哪可能啊!你的猴子病毒入脑了吗?这么荒唐的要求也敢说?”
“你们不要闹了,我有话要说啊。”
气急败坏的猴子,压根就听不见旁人的劝阻与解释,当这场骚动好不容易平复下来,那已经是一刻钟以后的事了。泉樱把自己昨晚的所闻所见,稍微说了一下,当众人听到昨晚所发生的异象,无不啧啧称奇。
“这么说,过去的搜寻方向错了,目标重点可能不是那块岩壁,甚至不是在终止山内。”
妮儿得到了这个结论,兰斯洛和帕朵拉都表示认同。正确的地点,非常重要,如果不是事先弄清楚了这点,血月之夜众人可能跑错地方,没有看到应该看到的东西。
关于血月之夜举兵的事,帕朵拉委托泉樱暂时封口,先不让兰斯洛与妮儿知道。倘使给那两个冲动派的人知道了,事情八成就会失去控制,一切先等到血月之夜再说。
泉樱并无异议,心里则是感谢赤龙神,让自己在血月之夜前有所发现。来到魔界、来到终止山,这段漫长的探索之旅,终于有了实质突破,自己所目睹的影像极为重要,里头所展露的武功之强,比其余大魔神王所留下的虚影更为强大,即使是在魔族历史上,恐怕也是一场堪称颠峰之战的死斗,不逊于九州大战末期的孤峰死斗,倘若终止山中藏有什么机密,一定与这脱不了干系。
在众人的期待中,血月之夜终于到来。当晚,兰斯洛等三人做好准备,全都来到终止山外的那处密林,屏息等待着变化的发生。
来到这里的人不只是他们三个,帕朵拉也率领奴工群,来到距离他们百尺外的丘陵上,怀着期望,注视着那处密林的情形。而在兰斯洛等人所不知道的地方,正有千百个魔界部族,也在不同的地方一起仰望着天空,等待着五百年一度的血月之夜,等待着这一夜之后将会传来的消息。
其中有些部族已经预备回应帕朵拉的邀请,当然也存在怀抱相反打算的人,但无论是两者之间的哪一个,高高悬挂于天上的血月,对他们而言都是一种信号,只是暂时还没有人晓得,这个信号会是战争的号角,还是死亡的丧钟。
血月现象的源头是什么,兰斯洛并不清楚,也许这是一个很好的研究课题,不过自己现在无暇关心,因为真正的重点,是血月将会造成的结果,而非原因。
等待的时刻终于到了,当那浑圆的血色月亮高挂半空,将整片大地沐浴在一片赤红光芒中,兰斯洛蓦地看到有几道人影,由终止山内迅速朝这片树林过来。
与泉樱所遭遇的情形相同,几个虚渺不实的影像,以惊人的高速一下子飞掠过来,那甚至可以说是肉眼所无法掌握的速度。但兰斯洛等人早已有备,看准了方位,很清楚看见几个人影的来去方向。
果然,那几道影像中没有一个是人类,全都是不同的魔族,不是额上生角,就是独眼,又或者有多条手臂,外型与人类仅有小部份相同,但更多的部分却是像野兽。
在那几道身影之中,最特别的一个,身形极为高大,看上去魁梧有力,很有领袖的感觉,不但头上有一对龙角,就连头都是龙形;龙头人身的模样,不属于现今人间界的任何一族,也不是三人目前所见过的魔界族类。
“老婆,这位仁兄是你的祖先吗?”
“不……我想应该不是吧,龙族里头也没有人是长这样的。龙头人身,我还真没有听过这样的种族呢。”
“奇怪,我脑里的记忆也是没有。”
兰斯洛轻描淡写的一句,却流露着不寻常的讯息。他脑海里的记忆,包括白起所传送过来的知识,如果大量运用,那不啻是一本超大规模的百科全书,能够找到一切被记载于史上的文献资料,但是现在却毫无相关纪录,难道这族类不存在于纪录中,甚至根本不存在于世上?
“很难这样说,因为再齐全的生物图鉴,也都只限于人间界,而魔界的生物是另一回事,没有什么人能把魔界生物也纪录下来。”
兰斯洛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深蓝魔王的模样。今天大家是把希望赌在这个景象与深蓝魔王的关系,换言之,那几个人影之中的一个,可能就是深蓝魔王,不过深蓝魔王究竟长什么样子呢?
深蓝魔王是全魔界共同祭祀的神明,其长相并不是什么秘密,泉樱就曾经看过。
“我曾看过深蓝魔王的神像,就与爱新觉罗皇族的长相一样,黄金瞳孔、额上有独角。”
“这么说,应该是最左边的那一个了,只有他的相貌完全符合,剩下来的都是怪模怪样,不过……你们觉得那群人当中谁比较强?”
这个问题要回答很简单,因为从武者的直觉来判断,最令他们注目的都是那名龙首巨汉,那不只是“比较强”,而是肯定的绝对最强。这不只是天心意识的感应,从周围几个人的表情与态度,都可以感觉到他们对这名龙首巨汉的敬畏与谨慎。
只不过,或许是因为知道后头发展,心有成见的缘故,兰斯洛总觉得他们的谨慎中,蕴含着一丝不祥的气氛,随时都会转成炽盛的杀意。
正如泉樱那晚所追不上的高速,几道影像移动得非常快,一下子就从终止山内进入密林。为了能够更接近真相,妮儿一开始就接近在那密林旁边,窥觑着内里的动向,以免因为这些影像的移动过速,错失重要情报。
如意的算盘,但却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变化,当那几道虚影电光似的窜入密林中,爆发了那场战斗,守候在密林旁边的妮儿,蓦地感到一股大力涌来,将她狂猛轰震出去。
妮儿竭力稳住身形,但轰涌过来的力量,却不是单纯强天位那么简单,刚开始是数个强天位武者的联手施为,当妮儿尝试运劲抵御,轰击过来的气浪陡然提升了层次,远远超出强天位层次的大力,一举轰破妮儿的护身力量,将她抛震了出去。
“好、好厉害!”
如果这一记重击是针对妮儿而发,单单只是这一下,她受的伤就绝对不轻,然而,这一击却是密林内混战所流射的乱击,力量虽是强悍,但终究是余劲旁波,妮儿被轰上天去,十几个浸斗快速急翻,去所受的大力后,便轻轻巧巧落地,与赶奔过来的兰斯洛、泉樱会合。
“怎么了?”
兰斯洛觉得很意外,因为以妮儿现在的武功,能将她轰击出去的力量肯定非同小可,运使起来也势必惊天动地,拔山倒海,但自己与泉樱在一定距离外观察密林,却只见到妮儿莫名其妙地被抛震上天,密林本身纹风不动,丝毫不见破坏,这是一件很没有道理的事。
“不知道,我站在外头,只觉得有一股很强的力量轰来,我抵御不住,就被轰出去了。”
妮儿简单解释,但没有忘记交代最重要的一件事。
“刚刚那几个影像进去,我看到在树林里头还有几个影子,其中一个好像受了重伤,躺着不动,剩下的正在为他运功镇伤。”
“哦,是这样吗?所以赶去树林里的那些人,是为了救助伤者才去的?你的意思是这样吗?”
“不是!那几个影像进去了,龙头的那个大汉出手救人,可是那个伤者突然偷袭,周围的七八个影子也一起动手,然后……然后他们一群人就战起来了。”
“有这样的事?”
兰斯洛与泉樱对望一眼,在这种情形下,与其说是战起来,不如说是一群人打一个人的恶劣围殴,而且从那些人的武功修为来看,联手合围作战,这可能是一场规模更超越孤峰之战的群殴战。
“不能错过,这场战斗很有参考意义,一定要看。”
想到其中关节,兰斯洛满心振奋,像是一头看到红布的莽牛,大步朝树林赶奔过去。泉樱和妮儿都以为他是急着一睹那名龙首巨汉的神技,因为能让这许多天位武者合力暗算围攻,对方起码是斋天位,甚至太天位级数的强绝修为,观看这样的绝强者动手,对习武者有莫大好处,但兰斯洛所在意的东西却不是这个。
“啊?他练什么武功其实不重要,如果他真的是太天位高手,他的武功我一时之间也学不会,更何况既然我们都不知道他,他最后一定是被干掉了。我们该看的重点,是其他人怎么把他打倒,那才是我们该学的东西。”
“可是……这种事情会不会很没有英雄气慨呢?人不是应该往高处看吗?”
“往高处看又不能当饭吃,做人务实一点比较好,更何况,这不就是我们要做的事吗?”
“那、那也是啦。”
基本上来说倒是一点也没错,人类与大魔神王胤祯的战斗,本质上也就是一群天位武者与太天位最强者的战斗,如果能够充分学习眼前这场战役的过程,将之完美重现的话,那等于就是日后战胜胤祯的范本教材。
只不过,纵使只是想照抄范本,也还是有技术上的难题,在兰斯洛三人抢奔向密林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觉得古怪,以他们的能耐,这距离应该可以清楚看见密林内的状况,但所见到的景象却非常模糊,好像被一层薄幕给遮挡住,当他们三人不约而同运转天心,想用天心意识加强感官,把一切清楚呈现,脑门就同时一痛,发现一股莫名大力如怒涛狂潮,直往自己涌来。
“真古怪……”
兰斯洛嚷了一声,但却是早有准备,双掌往前一推,运力卸劲,一下轻巧快捷的后空翻,飘然落地,比刚才妮儿落地的狼狈好看太多;另一边的妮儿与泉樱,这次也都有相同的预备,一一翻旋降落,正想着是否该从其他方位进入密林,树林里头的战斗已经进行白热化,震天巨响中,一道黑气、一泓金芒裂空而发,像是在半空中盛放的炸雷,轰传九天。
“这个画面那晚我曾经看过!”
“小心,这些景象普通人看不清楚,只有天心意识感应才能捕捉,但如果要看到全貌,就会受到它的影响,甚至因此受伤。”
兰斯洛的修为较高,一下子就确认了问题本质,提出警告,但是那道蓝白色的炫亮光柱,已经再次高射半空,在彷佛要照亮整个魔界的璀璨闪光中,逐渐凝化为光球。
“那天晚上好像没有这么亮……”
灿烂的光色,就连血色红月都被遮蔽,显得黯淡无光,而站在大老远外注视这幕的奴工们,也都给这道强光逼得睁不开眼。
三名当今世上一流的天位武者,合力以天心意识探索,配合天上血色红月的影响,令得这早已模糊的虚象,重现千万年前激战的实貌,连带把破坏威力都提升起来。
璀璨的蓝色光球,恍若百万颗蓝色宝石一起发光,亮度比泉樱经历过的更强,内中所蕴含的魔气也更为浓烈,泉樱首当其冲,再次品尝到了当晚的苦果,整个身体受到魔气压制,在属性冲突之下,动都动不了一下。
“老婆,退开!”
兰斯洛察觉不对,喊了一声,发现妻子似乎已失去行动力,立刻闪身抢在她前头,在她肩头轻轻一推,以柔劲将她送得远远,免受其害。
时间真是卡得刚刚好,就在泉樱被送走的同一刻,天上闪烁的蓝色光球轰然震动,千百道蓝色流星高速飞砸坠下,兰斯洛与妮儿运起天魔功,各自凝劲接挡,护身气罩充分感受到流星飞砸的沉重压力。
“唔……这个感觉……是天魔功。”
身为天魔功传人,兰斯洛与妮儿的感应比泉樱更明确,而在千百流星飞坠之后,蓝白色的巨大光龙也分化出现,在无数妖雷魔电的环绕中,发出响亮的吼喝,朝着地面狂冲而来。
轰雷赤帝冲!
不只是天上的怒雷光龙轰往地面,在地上的兰斯洛重重往下一跺脚,足踏实地,妖雷魔电在周身出现,快速环绕,而他本人则带着雷电高速冲往天空,迎向那一条往下轰坠的赤帝怒龙。
震天声响爆发,两股同源同质的内劲,跨越万古时空,在血月之下正面对撼,千百颗雷电霹雳交错对击,窜闪出无数道墨黑色的电光,疯狂鞭笞大地,土石翻起,像是没有重力般朝天空翻飞,冲击波猛往四面八方扫去,将方圆数十里化为一片恐怖世界。
两力相对,孰胜孰负很难说,但是轰雷赤帝冲本身却有限制,脚踩实地发招的兰斯洛,在蓄电鼓劲上占了优势,一轮比拼之后,他身上冒出阵阵黑烟,更散着一股掩不住的焦臭气味,却在大吼声中将赤帝光龙给一击而破。
“哈!过瘾,来到魔界之后的战斗,就以这场最痛快!”
受了点轻伤,耗去不少真气,但精神上却无比昂扬,这样的猛招确实给兰斯洛充实感,但也令他有少许怀疑,这一式没有发挥充分威力的轰雷赤帝冲,就仅有如此而已吗?
自然不是的。在赤帝光龙之后,漂浮于半空中的蓝色光球赫然再生变化,像是某个天外星体似的运转起来,高速旋动,越转越快,在旋转过程中快速吸扯天空的浓密云层,把方圆百里的风云扯动,以这高速旋转的光球为中心,成为一个巨大的漩涡。
(唔,这个诡异的天象,我曾经看过,是在香格里拉……)
兰斯洛记起在香格里拉的时候,自己与奇雷斯的一场战斗,对方就曾经使用过这样的武技,扯动九天风云,化为云海漩涡,在高速旋转中凝聚天地元气,化为无比凌厉的一记猛招。
同为魔龙皇拳三大极式之一的天魔大灭绝,与轰雷赤帝冲有相似的作用,一者凭靠冲击,一者凭靠涡旋,辅助使用者将轰出去的力量高度集中,减少流失,只要天心意识配合得当,甚至能爆发出平时两到三倍的强横力量。
再次对上天魔大灭绝,兰斯洛自是不敢小觑,凝神预备接招,但是才刚刚硬拼一记轰雷赤帝冲,真元大量耗损,马上又要强接猛招,他自己也有几分紧张,而在他有动作之前,一道身影比他更快,飞身抢在他的前头,迎向那漏斗般涡旋降下的崩天之云。
“妮儿,小心!”
兰斯洛只来得及喊这一声,妮儿的身影就被浩瀚云气给吞没,跟着就是另一波的能量风暴,风起云涌,吹震八方。
前一波能量风暴发生,帕朵拉与不少奴工都在波及范围内,幸好泉樱脱离魔气笼罩,回复行动力,及时张设了一层防护气墙,不然单是首当其冲的一下冲击,伤亡数目就会不小,而兰斯洛手边得空之后,主动张设防护气墙,减轻了泉樱所受的压力。
妮儿抢着接下这一击,并非无谋,心里也有她的盘算。如果说兰斯洛有接下轰雷赤帝冲的正当性,那么天魔大灭绝这一式,就是她想给自己的挑战,过去奇雷斯曾对她说过,她所擅长的“天崩”,只是一个启蒙的入门招,如果能够进化完成,就会成为天魔大灭绝;为了要增强自己的实力,妮儿想给自己这样的挑战。
两股力量僵持不下,但时间一长,妮儿显然占了上风,逐渐把那崩天之云给卸散、分解,最后在她重重一击下,天魔大灭绝的云涡被整个轰散,卸散无形。
但就在妮儿破去天魔大灭绝的前一刻,空中的蓝色光团爆出轰然声响,魔龙皇拳的第三绝式透发而出,由于隔着厚密的云涡,没有人看得见究竟发出什么东西来,可是兰斯洛仍然感应到这一式的威力与冲击,发现这一绝式的威力是三式之首,想抢在妹妹前头替她接下,哪知道这一式竟是轰往十数里外的西方。
“怎会?那边是……”
第八章 深蓝魔王
想破脑袋,兰斯洛也想不出那边有什么东西,这时妮儿也来会合,问起接招的感觉如何,妮儿只淡淡回答一句“果然厉害”,跟着就刻意隐藏住双手,不让兄长多看那彷佛被腐蚀酸液浇过的伤痕。
“有点奇怪,这一式三套的组合攻击,虽然被血月赋予了能量,但却仍是千古以前的残留讯息,如果不是有人刻意发动天心意识感应,是不会被触动,只会照旧有痕迹运作,怎么会莫名其妙轰往别的地方?”
兰斯洛所不解的问题,妮儿也回答不上来,当天上的蓝色光团随着三式皇拳发完,云消瓦解,他们兄妹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西方,想从那边找寻些许蛛丝马迹。
“轰!”
一声爆炸,随着璀璨的紫色电光,画破了漆黑与血红交织的天幕,霹雳紫电犹如一条光蟒,由天上怒劈向大地,声势极为惊人,但是在闪电落下的方向,也有一道黑影如同飙风窜起,轻巧翔动,以惊人身法逆攀电光而上,扯动狂风还击。
情形很明显,就是两名天位武者在交战,但是电光轰至半途,便化作无数细小光丝流散,而那道黑影所扯动的狂风,却也才刚刚扯起,就不受控制地飘散,这种情形反而让兰斯洛与妮儿吃了一惊,知道那两名高手都受了伤,很有可能是刚才硬接第三式皇拳的苦果。
魔龙皇拳三绝式的威力非同小可,兰斯洛仅凭一式轰雷赤帝冲,便足以独步横行,三式连环发出,兰斯洛扪心自问,实在没有多少把握接下,那两个人如果本来就在彼此缠斗,那么第三式皇拳吸引过去,刚好打个腹背受敌、措手不及,会受伤不是什么奇事,只不过不晓得他们是何方神圣。
“……很难猜,这种时候、这种地方,想要趁机混水摸鱼,分一杯羹的人实在太多了。”
兰斯洛摇摇头,虽然那道电光让他有着某种联想,但还是无法证实些什么。
“哥哥,你看!”
顺着妮儿手指向的方位,兰斯洛也看到了,尽管影像很模糊,但他仍看到一个飞窜中的影子,背后有一双蝠翼……
“这个嘛,魔界是很辽阔的地方,长了蝠翼的飞行黑怪物、会放紫电的剑客,这两种人随便一抓都是一大把,不能代表什么。”
“……你的意思是说,会用天魔功的蝠翼怪物、拿着吸电魔剑的猎人剑客,这两种形象完全不能让你产生联想?”
“随便你怎么说,如果是拯救美女,那还有话说,但是那头蝙蝠妖和那个死要钱的,两头怪物我都不想去接近,就让他们斗得一死一活,最后的那个再来见我吧!”
“哥!你在人家眼里才是猩猩怪物咧!如果你袖手旁观,所有女人都会看你不起的。”
“那又怎样?我是已婚男人,才不在乎其他女人的看法。”
嘴里是这样说,但兰斯洛仍是不能不在意韩特的死活,而他也没办法让妮儿去看,毕竟此刻的奇雷斯可能已经晋身斋天位,如果由妮儿或泉樱去靠近,怎么想都太危险了。
“我去看看,你和泉樱处理这边的问题,有什么危险,马上通知我,那个死要钱的贱命,还比不上你的一根指头。”
兰斯洛确实有着顾虑,但事实证明他可能多虑了,因为魔龙皇拳三极式的连击,已经把入场券的代价支付得差不多,泉樱和妮儿往树林靠近时,没有碰到什么阻碍,只是遇到一个技术难题。
不用天心意识辅助感应,眼前只能看见一片模糊白影,像是被浓雾笼罩般看不真切,但如果要运转天心,又有可能触动残余能量,再次被卷入这场大战中。
“这个问题,让我来解决吧。”
无声无息出现在两人身旁的是帕朵拉,来得毫无预兆,让妮儿吃了一惊,又想到同行至今,还没有机会看到帕朵拉的出手,现在恰好藉机一睹,看看她的修为深浅。
但这个希望却落空了,因为帕朵拉并没有运使武功,只是从怀里掏出一支长笛,放在口边呜呜吹奏起来。
当那高频率的轻快音符流出来,妮儿骤觉眼前一花,一切身边的景物飞快变化,先是前方的树林快速落叶,又长出新叶新芽,满地野草野花也高速重复这样的开谢过程,跟着,密林里的树木越来越矮,变成一大片青草,而青草地又好像是一层皮毯,被无形之手整个剥离,让眼前空间变为一大片的沙漠砾石。
(这……怎么会这样?)
妮儿目瞪口呆地看着周遭景物飞快变幻,彷佛刹那之间经历千万年的生死演变,魔界虽然没有日升月落,但是看见身旁景物忽而冰河、忽而草原,山川湖泊变幻千秋,无数的生命在瞬间枯、荣、盛、衰,这等从未想过的奇景,让妮儿看得说不出话来。
“到了,时间应该是这个年代没错,这可是配合血月之夜才能施展的超级秘术,难得做个大放送,便宜你们了。”
帕朵拉放下长笛,声音听来非常疲倦,尽管白纱巾遮面,却仍然可以看得出她元气大伤,显然为了施行这个术法虚耗不少。同样为这些奇景震惊的泉樱,这时才陡然明白过来,原来帕朵拉竟暗藏了一式夺天地造化的奇术,难怪她对血月之夜有这么深的期望,表现得自信满满。
这套术法应该不是当真逆转时空,把人给带往过去,因为这种荒唐事就连胤祯都不可能做到,所以这大概是某种幻术,读取残留在空间里的残余讯息,重现保留在这空间里的古老画面。
“等一下,你有这么厉害的魔法,为什么一开始不用?要我们三个那么辛苦地去闯关?”
妮儿像是冷静下来,急急向帕朵拉发问,但对方的态度却很冷漠。
“这个魔法对身体很伤,当然是其他方法都已经没效的时候才用。更何况,刚刚你们硬撼魔龙皇拳的三绝式,这是一个很好的提升方式,如果我一早就用出来,你们不就没机会了?”
“那……那倒也是啦。”
“我只能把你们带到这里,剩下来的工作要看你们自己了……入场券已经替你们买了,进去把真相带出来吧。”
帕朵拉说话的声音非常虚弱,身上频频冒汗,似乎连站立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把手指向前方,那里已经没有什么树林,只剩下一大片荒芜岩地,周围尽是一个又一个的大坑。
数千个大小不同的坑洞,最小的都有十数尺直径,最大的那个坑洞直径甚至广达三里,已经不能算是坑洞,而是一个小盆地了;地面的土质看来更是古怪,有些地方坚硬若铁,有些地方却是砂土细粉,还有些地方被高热溶解成砸质甚多的黑色玻璃。稀奇古怪的地貌,看起来就像是被一场天外流星雨给砸过,或是……刚刚进行完一场鬼哭神嚎的天位大战。
而在这些坑洞的中心处,之前进入密林的那些人群聚在一处,数目明显少了很多,地上倒了几具残缺不全的尸首,还有几个人相信是连尸首都保全不下来,粉身碎骨了。
战斗已经分晓,似是那名龙首巨汉得到胜利,尽管壮硕的身躯上满是伤痕,到处都是深可见骨的重伤,小腹被一柄匕首贯穿,还往外流着中了剧毒的黑色污血,伤势无比严重,但却是全场唯一站着的人。
其余联手攻击他的人,只剩下两个活口,看来气息奄奄,也都分别身受致命重伤,没力气站起来了。
“咦?”
泉樱觉得很讶异,因为这个战况明显不符历史,而且还活着的那两名魔族武者,外表也都不是金眼、独角,不是现今爱新觉罗皇族的祖先,难道自己来的时代不对,这并不是与深蓝魔王的相关画面?
不可能!
刚才所感应到的战况之激烈,又能够连环运使魔龙皇拳三绝式,这样的绝世威能,在魔族历史上闻所未闻,相信除了深蓝魔王外,再也没有别人能做到,深蓝魔王必然就是这场决斗里的某个人。
“畜生!我收你们为徒,将你们一一教育成才,没有我哪会有你们?今天你们这群孽徒居然联手叛我,为什么?”
占了战场上的绝对优势,龙首巨汉怒喝出声,一句喝问出口,牵动伤势,大口鲜血喷出。
或许因为知道这些都是千万年前的影像,妮儿显得没什么紧张感,两手一摊,悄声向泉樱批评这名巨汉的发言又俗又老套,听起来有够没脑子,还让她想到总是与弟子兵戎相见的陆游老贼。
“别……别这么说啊。”
身为白鹿洞弟子,泉樱理所当然要替师门辩护,但是旁边喝出的一句话却令她们两人吃了一惊。
“我深蓝无敌一生,到老来居然被我自己的徒儿给……”
听见龙首巨汉说出这个关键字眼,泉樱和妮儿又惊又喜,一方面庆幸自己终于找到目标,一方面也纳闷为何深蓝魔王的形貌,与后世流传不同,当下只有凝神细听,弄清楚其中关节。
在接下来的十几句简短对答中,泉樱和妮儿有了大致了解。这名深蓝魔王当年孤身出现在魔界,说是与人类有深仇大恨,又不愿见到魔界住民世世代代永居黑暗,要带领魔界住民争取更好的生活,所以开始收徒授艺,建立自己势力,令各方部族望风景从,纷纷归附麾下,得到魔王称号,在实力稳固后,几次向人间界用兵,获得了胜利。
虽然战胜,但人间界各大势力兵强马壮,战胜实为惨胜,双方争斗数百年,彼此死伤均重。弟子们虽然知道师父满心仇怨,侵略战主要意义实为复仇,但因为双方利益一致,占领人间界后能够改善魔界住民生活,所以也就义无反顾地支持师父的复仇战争。
在经历了数百年之久的杀伐与死伤后,双方都开始感到疲倦,然而族群仇恨已深,况且因为掠夺yu望而燃烧的贪婪之火,除非战到有一方死绝死尽,否则不会熄灭,但在这个情形下,一件令所有人同受打击的事发生,深蓝魔王秘密与人间界缔结和平协议,想要退兵回魔界,双方互不侵犯。
数百年来追随深蓝魔王的部属与弟子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群起向深蓝魔王求证,却得到了令他们疯狂的答案。
“已经流了太多的血、死了太多的人……已经够了,获得利益的方法并不是只有武力一途,我预备与人类签订和平条约,往后大家可以通商,互通有无,魔界看似贫瘠,却有很多人间界缺乏的资源,这些年来我走遍魔界各地,已经把这些潜在资源调查清楚,只要好好使用这些东西,我们与人类的贸易不会屈于劣势,所有魔界住民都可以过好日子了。”
纯以才干而论,深蓝魔王确实雄才大略,否则也不可能凭着一人之力,开创这一大片江山,但他却太过依恃自身的才干与绝世武功,当部属们质疑他的做法时,他强势将所有反对意见压下。
强势的做法,不能获得人心,这点深蓝魔王不是不知道,但他始终认为,只要经过一段时间,当人们实际尝到改革所带来的甜头后,反对声浪就会不攻自破。这个认知并没有错,只是深蓝魔王忽略了有些东西凌驾于利益之上,当两个族群结下不可化解的血仇大恨,即使同归于尽也要杀尽对方满门,这时候再多的利益,也劝阻不了杀红眼睛的人们。
于是,一场无声而激烈的政变暗中展开,反对势力利用深蓝魔王前来终止山闭关练功的机会,聚集了所有的高手,奇袭暗算,誓杀这位一手建立现今魔界政权与所有典范规章的不世魔君。
诡计、剧毒、强势围攻,在用尽所有可用资源下,战斗分晓胜负,深蓝魔王身受重创,但所有意图造反的叛徒却全被诛杀,尽数被歼灭在他的天魔功之下,仅仅剩下两名追随多年的弟子,伤势只会比他更严重,出气多入气少,已在濒死边缘。
不过,尽管胜负已经分晓,但这场战斗却未结束,倒在地上的两名政变失败者仍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控诉着自己的不甘与愤怒。
“当年您说要向人类复仇,我们全都心甘情愿地跟着您干,现在您说改变就改变,那些牺牲的人怎么办?他们听到您今天说的话,难道会死得瞑目吗?这就是深蓝魔王的所作所为吗?”
“……几位师兄弟,还有多少与我们一同奋战的弟兄,都是死在天杀的人类手里,不杀尽人类,我们绝不罢休……要我们与天杀的人类谈和,我宁死也不屈服!”
纵然已经落败,两名失败者却完全不显得理亏,振振有词地向深蓝魔王发出控诉。从表情上也看得出来,深蓝魔王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心灵上的打击,比肉体上的伤害更令他摇摇欲倒。
“……自作孽,不可活……嘿嘿,报应,真是报应……”
深蓝魔王仰天大笑,笑声中满是悲怆悔恨之意,明明身为胜利者,却再也感受不到半分喜意;一生无敌,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败得如此彻底。
当年,是自己鼓动魔界的民气,利用魔界住民对更好生活的yu望、与人类常有摩擦的嫌隙,建军举兵,在几次大战中重创人间界,把自己的仇家杀得一干二净,相关势力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但是当自己快意恩仇,得到了满足之后,这柄染满血腥的刀却已经放不下来,人类与魔族之间已不只是嫌隙,而是不共戴天的血仇大恨,可笑自己还懵然未觉,以为一切都可以轻易压制,殊不知“人心”正是世上最难以操控的东西,玩火*,终遭其报。
“不错,是我利用魔族向人类复仇,造成这许多死伤都是我的过错,但这样的相互杀伐,没法为人类与魔族带来任何好处,只有和平才是唯一出路,为了两个世界的未来,你们必须死在这里!”
长声叹息,深蓝魔王举掌运劲,即使身受重伤,这名天魔功创始人的力量仍是雄浑深厚,莫可匹敌,黑色气团在他掌心成形,随手轰往地上的两名弟子。
“啊!”
迅雷不及掩耳间,场上发生异变,一具本来倒卧在地上的“尸体”骤起发难,由深蓝魔王的背后冷不防地施以奇袭,事前蓄劲良久,又是挑在强敌心神剧震,最没有提防的时候,冷冽剑光闪动,这一击竟然奏功,只听得一下长声惨叫,一代无敌魔君身首分离,就此毙命于弟子手中。
在旁观看的泉樱和妮儿,同样受到很大震惊,尽管她们暗暗料到事情会往这方向发展,但看到深蓝魔王身首异处,还是感到一阵胆颤心惊,而骤施奇袭的那名胜利者,果然就是之前看到的那名金瞳、独角武者,也就是爱新觉罗一族的祖先,早先中了师父一记重掌,伤势不轻,却灵机一动,倒下装死,居然因此成了最后的胜利者。
不过,令人吃惊的事情还在后头。随着深蓝魔王的亡故,一个套在他中指上的宝石指环脱落,某种施用在他身上的魔法也因而解除,深蓝魔王的尸体开始发生变化,尖锐的爪子慢慢不见,身形缩小成中等高度,而那颗龙头更是剧烈变形,迅速缩小变成了……
“他……师父他……不,这老鬼……是个人类!”
三名幸存者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呼,这么多年来他们竟然从没发现过这个秘密,恐怕整个魔界也没有第二个人晓得,这名一手建立魔界霸权的绝世魔君竟然是个人类。
如此想来,一切就都说得通,当年深蓝魔王在人间界惨遭灭门之祸,敌人的势力极为庞大,为了复仇,他用魔法变化形貌,只身前来魔界建立自己势力,凭此反攻人间界,一雪血海深仇,就此种下了人魔两界数百年交攻杀伐的因子。
倘若这消息传播出去,让所有人知道深蓝魔王的真面目,对整体魔界都会是一个重大打击,甚至可能导致军心溃散,三人第一个反应就是毁尸,但是在他们动手之前,深蓝魔王的尸体赫然发出万丈豪光,七彩光华环绕,看来无比耀眼,在璀璨彩光环绕中,尸体彷佛汽化蒸发般渐渐消失。
“这……这是……”
妮儿看得啧啧称奇,但泉樱却在典籍记载中看过这种情形,知道这种现象叫做“虹化”,通常是出现在修行者升格为神的时候,身发七彩虹光,躯体分解,转化为纯精神能量存在的伟大神明。深蓝魔王是所有黑暗神明的首领,从结果看来,这时发生虹化是正常的历史,但对于这里的三名叛逆弟子来说,这幕景象无疑是重重再打了他们一次耳光。
“没可能的!这种大骗子为何也能成神?这种事情一点道理也没有!”
不管怎样没道理,发生在眼前的却是铁铮铮的事实,三人商量着应变之法,最后确认由那名亲手弑师的弟子,取来那枚伪装指环,在往后的时间里取代深蓝魔王,逐步淫除可能的反对份子,直到该杀的人都被杀尽,再由他来窜改深蓝魔王之前的一切纪录,绝不能让后代的魔族子孙知道这个大丑闻。
这个理所当然的安排,没有发生权力冲突,因为提出建议的两名重伤者,分别在谈话中断气,令得那名伪装取代深蓝魔王的弟子,成为这场凄厉死斗的唯一生还者。
但是在他两名师兄弟毙命之前,他们仍谈到了一些东西,一些……深蓝魔王的遗产。
在万魔殿之内,深蓝魔王曾经亲笔留下人类文字,将某件秘密藏在终止山内,根据推测,除了天魔功的最终之秘,可能还有一些特殊资源,也就是他口中能够与人类贸易往来的自然物资,至于那到底是什么,这就实在没人知道。
“天魔功最终之秘……老鬼只在那座石壁上刻了四个字……实在令人想不出来,那四个字到底……汝……本……”
其中一人在断气前喃喃自语,似乎念出了那四个终极秘密的字眼,泉樱凝神细听,无奈那人在这时气绝身亡,千年一度的血月现象也在此时消失,连同眼前的景象,全部隐没不见,泉樱和妮儿只觉得一阵晕眩,再看清楚,自己已经置身于茂密树林当中。
“回来了啊……”
想到适才看见的东西,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景象,实在是令泉樱始料未及,想不到深蓝魔王的往事,竟然藏着这样大的秘密,但真正令她遗憾的,是没有能够听完那四个字,失去了最后一个得知天魔功秘密的机会。
(不管如何,我们尽所有力气探索过了,接下来该回到人间界去,希望能赶在魔族大军进攻稷下之前,赶回去帮手吧。)
泉樱做着这样的盘算,但她的主意却注定要失算,因为就在她沉思的同时,魔族的主力部队已经到了稷下城外,以大魔神王为首的魔族主要战力,集中于一役,誓要踏平雷因斯·蒂伦的首都!
《风姿物语》卷十九完
第一章 釜底抽薪
艾尔铁诺历五六九年三月魔界终止山
兰斯洛那凝聚了所有人类希望的魔界之行,终于在一番辛劳之后有了成果。原本连他们自己都要对此行感到绝望了,但是却在血月之夜获得了重大收获。
妮儿喃喃道:“真是想像不到,原来深蓝魔王居然是个人类,这一点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兰斯洛点头道:“是啊,真是想像不到,原来不是他妈的鬼婆,而是另一个老婆娘,这一点真是……太浑他妈的帐了。”
粗俗的感叹,马上引起身边的骚动。由于革命危机暂时解除,泉樱坦承相告,蒙面神秘女性帕朵拉的身分揭露,正是青楼联盟当前的执掌者,被称为黑暗女王的潘朵拉。
虽然说是揭秘,事实上却也没有揭露多少秘密,因为潘朵拉的出身与真实面目,全都是隐藏在黑暗中的谜团,众人除了她是青楼联盟的执掌者之外,对她一无所知,尽管泉樱和妮儿都与她交好,但却也并未因此多知道什么东西。
至于完全猜错对方身份的兰斯洛,则是好像有些恼羞成怒似的,对于她故意掩藏身分的举动屡屡批评。
“我之所以改扮,是因为要指引你们,如果一开始就用真面目出来,你们这些太过松懈的家伙,一定提不起警戒心。”
“大丈夫光明磊落,又不做亏心事,何必像个小贼似的藏头露尾。”
“如果有本事识破敌人的伪装,何必担心敌人藏头露尾?再说,对于那种不能理解秘密行动价值的人,也没有必要和他说些什么了。”
“不过就是胆小怕事,还故意说得好像有什么崇高目的,真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怕魔族认出你来,利用这借口拔掉青楼联盟吗?”
“哦,真是难得,猴脑里头居然还装了点猴子以外的细胞。”
过去,雷因斯·蒂伦与青楼联盟时有往来,双方多次站在同一立场合作,彼此间的关系可说是相当友好,妮儿、源五郎、泉樱与青楼联盟的人员也有不错私交,但是身为双方首脑的兰斯洛与潘朵拉,之前却从没有碰面合作过,而且从这次魔界之行的情形来看,两者之间相处也不怎么愉快,每次有言语上针锋相对的情形出现,就让一旁的妮儿与泉樱好生尴尬。
“可是,有点没意思呢,我们当初到这里来寻找秘密,是希望得到武功秘诀,能够打倒胤祯的。”
妮儿皱眉道:“现在虽然发现了魔族的千古之秘,但是对我们的最终目的毫无帮助,我们又不是要做记者或小说家,挖到了这种丑闻秘密有什么意义?”
潘朵拉摇头,道:“不,有意义的,只要你不陷入‘天位战才能解决一切’的迷思,这个发现可比什么武功都更有意义,有时候,要消灭十万大军不必靠武力,单单一句流言就够了。”
“是这样子吗?”
“没错,你不是黑暗世界中人,不太晓得这方面的手段,但是,你发现的东西远比你想像中更有价值,凭着这个秘密,只要多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就能把魔界搞得天翻地覆。”
潘朵拉淡淡说话,言语间却有隐藏不住的兴奋,她再清楚不过,这桩秘密落到青楼联盟手里,可以变成一件多么强大的武器。
现今的爱新觉罗皇族,其统治权的成立,与深蓝魔王的地位密不可分。深蓝魔王是魔中之魔,也是魔界众神的首领,是所有黑暗神明都不能违抗的最高至尊,正因为拥有一名这么伟大的祖先,所以爱新觉罗皇族的统治权得以稳固,任何想要试图挑战这一点的魔界住民,等若是与深蓝魔王作对、与天作对,将会被黑暗众神所诅咒,不得好死。
人人都相信,深蓝魔王必定会庇佑其子孙,让自己的血脉永远坐在魔界至尊之位上,犹如其祖先至高神明之位。这个想法变成了铁则,千万年来只有爱新觉罗皇族自己发生内乱,从没有其他部族胆敢叛乱,内乱的双方往往也号称自身正统性得到深蓝魔王庇佑,两方面都是打着深蓝魔王的旗号。
深蓝魔王必然庇佑爱新觉罗皇族!
在魔界,没有任何人敢质疑这一点,但假如……不是这个样子呢?
假如深蓝魔王并不会对爱新觉罗皇族特别眷顾,假如深蓝魔王并不是爱新觉罗皇族的祖先,那一切会怎样呢?
只要把这两点否定,魔界立刻便会烽烟四起,大魔神王的统治权会从根部开始崩溃,因为不甘受到欺凌的人们、对权力怀有野心的人们,会在一夜间群涌而出,把魔界倒退回千万年前的战国时代。
更别说……这个秘密的最后,直指深蓝魔王并非魔界种族,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类。当这消息一传出去,奉深蓝魔王为至高神明的魔界住民,马上就会信仰动摇,不知道为何而战,自小所笃信的方向与价值观将在一夕之间破灭。
“这个真相,将会动摇魔族军心,让魔界陷入一片战乱,即使胤祯再强,他独自一人也难以为继,这实在是太好了。”
潘朵拉对妮儿的夸奖,倒是令她有几分心虚,因为最早的时候她完全没有想过,这个秘密能够发挥如此强大的作用,甚至还蕴含着一个可能性。
“妮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深蓝魔王的驾崩真相是这样,那么……有没有可能……深蓝魔王对爱新觉罗皇族并非庇佑,而是诅咒呢?”
“啊?”
“不是吗?从真实的历史意义来看,正是爱新觉罗皇族的存在,才持续抹煞了事实真相,而且他们的祖先是主要凶手,如果你是深蓝魔王,对仇人的子孙总不会很心平气和吧?”
潘朵拉的这些话不只是推测而已,还有着一定程度的证据,那就是“深蓝的判决”这式魔法技。
在魔法的等级上,“深蓝的判决”是犹高于五极天式的可怕技巧,除非与深蓝魔王签订契约,得到其认可,否则是不可能用得出来的。然而,妮儿从以前开始就曾经数度使用,在战场上屡建奇功,引起了许多人的纳闷,不理解为何妮儿如此福缘深厚,竟然能够使用连大魔神王都未必能用的猛招。
“我看过你每一次的使用纪录,也和青楼联盟的魔法顾问团做过研究,最后除了归因于双重禁咒曲的神异外,就只能用天赋异秉来作解释,不过,现在我想到另一个解释了。”
不只潘朵拉想到,听见她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妮儿与泉樱都冒出了那个念头。
会不会……是因为深蓝魔王想借用妮儿的手,打击爱新觉罗一族,所以才特别赐予她这名叛逆公主种种特权?
念及这个可能性所代表的意义,还有里头所蕴含的万古仇怨,妮儿心头不禁泛起一阵寒意,那是多么深刻的仇恨与怨毒,才会历经千年万载,依然深刻入骨髓?
“就世间俗人来看,世事常有幸运与偶然,但是在千叶家族人的眼中,世间万事皆有其因,从无偶然,一来一去,俱是因果,兴是因果,灭亦因果。”
潘朵拉为此事下了这样的注解,听在妮儿耳中,这真是一个令她五味杂陈的答案,不过旁边的同伴却没什么耐心,在听了一番高层次的慨叹后,用他们自己的理解力,下了一个更简洁有力的结论。
“……所以,意思就是深蓝魔王其实是我们这边的?”
“好耶,那我们以后就改打深蓝魔王旗号上阵,气死胤祯那老头……唔,等等,这好像不太对啊,改打深蓝魔王的旗号,那不就等于不战而降,我们直接被魔族给统治了吗?”
“嘿,你这头猴子还打什么旗帜?找块破布,再随便画几头猩猩,随随便便冲出去就算了。”
“你这死要钱的又好到哪里去?黄金配你太不适合了,找几块破铜烂铁盖在身上,这墓碑一定很适合你啊。”
毫不相让的锋利言词,听在泉樱耳里实在好笑,不过面对严苛的战争,身边的人能保有这种活力,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韩特是与兰斯洛一同回来的。血月之夜的重大意义,韩特当然也知道,所以几天前也朝这边过来,路上因为武道修行耽搁了点时间,终于赶在血月之夜来到终止山,哪想到还没进入山内,就遇到正在进行疯狂杀戮的奇雷斯,双方一言不发,立刻战了起来。
血月之夜,是整个魔界都知道的特异天时;终止山,也是所有魔界住民都认为藏有秘宝的所在。特异天时配上地利,吸引来的人自然不少,有些是单纯为了寻宝,但也有些是胤祯留在这里的手下,预备窥探敌情后回传情报,兰斯洛等人之前察觉到附近有其他份子存在,只是为数不少,懒得理会。
哪想到,这些人碰上一个极度暴躁嗜杀的绝世凶兽,奇雷斯冷不防地出现在终止山,顺手就把这些碍眼的家伙清掉一遍,韩特赶来的时候,只看到遍地都是残尸碎块,根本无从判断这些尸首是何路人马。
“真是倒楣透了,好处没捞到,莫名其妙和那头臭蝙蝠打了半天,又辛苦又没钱赚,他出手很重耶!”
韩特叹道:“与那头臭蝙蝠开打,已经够衰了,打到一半,天上还突然打起雷来,一道好亮的白光,乱七八糟地轰在我们头上,唉……真是说那么衰就有那么衰。”
妮儿与泉樱面面相觑,没想到魔龙三极式的第三式,居然是以意外灾害的形式轰往他们,看来这两人被轰得突如其来,大概没机会从里头学习到什么。
“死要钱的,其实你也算走运啊,如果不是那道白光打在你们头上,两败俱伤,你现在可能已经被奇雷斯给宰掉了。”
“哼,那家伙走狗运而已,再多给我一点时间的话,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会吗?怎么想都应该还是他会赢吧。”
妮儿不客气地直戳韩特痛处,但兰斯洛却感到几分困惑,因为当自己赶到时,奇雷斯无意久战,硬拼几招之后便振翅破空而去,但从比拼的力量来看,奇雷斯确实已经进入斋天位,而韩特与他对拼了一段时间,虽然完全被压在下风,根本看不出取胜可能,但却守得很稳,即使自己没有赶来帮忙,他大概也可以再撑上个把时辰。
这手本事可不容易,至少自己记忆中的韩特没有这份能耐,他的武功什么时候突飞猛进了?是不是得了什么异遇?
“哦,这个是我从旭烈兀小白脸那边诈来的本事,你是羡慕不来的。”
无意泄漏李煜临终所托付的东西,韩特只是用睥世金绝一语带过问题,还故意敲了敲胸口,发出金铁一般的声响。
“这种只会挨打的功夫,我们才不想学呢!”
“死丫头,你自己还不是只会逃跑而已!”
每次见面就是唇枪舌剑不断,让不了解情况的人看了,一定会觉得这几个人关系极度恶劣,然而,妮儿姑且不论,韩特却从来不是什么和善开朗的个性,如果不是遇上他所重视、彼此间有一定情谊往来的朋友,他连话都不屑多说半句,假如当真是碰到讨厌的人,尽管他没有奇雷斯那么嗜杀,却也懂得杀人的。
不过,斗嘴也是要看对象,韩特对没什么交情的泉樱,就只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即使是偶然提到泉樱的名字,那也是用来嘲笑兰斯洛“鲜花插在牛粪上”、“美人如玉,身边的丑男如猴”,与兰斯洛又对骂在一起,却与本人维持着礼貌却疏远的态度。
还有另外一个让韩特不敢乱开玩笑的人,那就是他各种活动的幕后大金主、大雇主。潘朵拉来到魔界以后,能够立即组织活动,在石崇的老巢进行各种颠覆,除了千叶家本身的组织脉络外,韩特的活跃也是一大理由,而潘朵拉在万魔殿中策划行动,对外的许多活动就交给韩特负责。
在之前的一段时间里,韩特成了最忙碌的信差,在潘朵拉的指挥下东奔西跑,来往于魔界的各大部族中,争取他们的认同。
那并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也绝不是单纯当个送信差使就能了事,为了要尽可能说动几大部族叛离爱新觉罗皇族,韩特展开三寸不烂之舌,雄辩滔滔,分析形势,向几大部族的首脑与长老痛陈厉害,极力劝说。
关于时势的分析,韩特本身并没有太长远的眼光,是由潘朵拉向韩特点出方向,他再灵活地演绎,靠着本身的口才、对魔界风土人情的熟悉,说得头头是道。但仍有许多无法单纯靠舌头解决的问题,像是某些部族畏惧大魔神王的权威,想要杀掉敌人使者表示效忠,这时候就得要拔剑作战,或者某些时候言词无功,韩特也必须展露本事,半是恫吓、半是劝说,恩威并施地争取合作。
由于韩特在大后方的活跃,对于身在敌境的胤祯等人造成了不少牵制,虽然这牵制尚未波及主战力,胤祯也还没有太大感觉,但石崇那边已经出现压力。
潘朵拉的做法极为高明,她所挑选拉拢、策反的对象,表面上虽然是魔界的各大部族,事实上却几乎都是千叶家散布在魔界的脉络,她要做的仅是把这些人由石崇手中争取过来,再统合千叶家在风之大陆两面的所有势力,集合讨伐胤祯。
在武力冲突爆发之前,只要先把这些人争取过来,甚至保持中立,把斗争定位为千叶家两朵主宰玫瑰之间的私斗,让他们扣下许多情报,不往石崇那边传递,这就可以有效瘫痪掉石崇的耳目。连串行动犹如病毒入体,外表的骨肉皮都安好无事,但内里神经却已逐步坏死,当敌人终于察觉事情不妙,那个损失已经严重得难以弥补了。
“不愧是风之大陆的黑暗女王,好高明的手腕。”泉樱了解潘朵拉的行动后,给予高度的赞赏,但言语中却若有所指,而潘朵拉也了解她的意思。
“原本胤祯与石崇握有压倒性的实力王牌,我们的行动很不顺利,要拉拢的对象多数只答应暂时维持中立,愿意倒向我们的屈指可数,因为找不到突破点,只好用敢死队的牺牲战术,寻找突破点。但既然你们能得天意庇佑,取得更有力的王牌,那么武装冲突就可以延后了。”
“所以,血月之夜后的揭竿起义行动,可以暂时取消了吗?”
“没有希望的时候,人们才会自暴自弃,如今你给了他们一个胜利的希望,谁还愿意白白送死?”
潘朵拉的解释,让泉樱心头的一颗大石被放了下来,而潘朵拉也相当有信心,当深蓝魔王的秘密广传至魔界每一角落,原本还处于观望中的各大部族,将会令魔界的情势一夕变天。
“如果能这样,那真是太好了。”
听到了这样的肯定,泉樱确实觉得……前方的未来有希望可期。
※※※
希望,在人们的努力下,被送达了某些地方,但却也从某些地方被硬生生抽离。
如果说,为了进一步攻占人间界,爆发在雷因斯·蒂伦境内的战争堪称激烈,那么,武炼境内每日所燎烧的战火,就只能用惨烈来形容。
进攻武炼的战事,胤祯交给石崇来全权负责,石崇待在人间界多年,本身对于人类的种种风采文化,多少也受到影响,会适度地保护与重视,攻击手段上也会比较收敛,但换做是攻击自然蛮荒的武炼,这层顾忌就没有了,况且在槿花之乱后,武炼的兽人们对石崇憎恨厌恶,石崇当然也没有理由让他们好过。
威逼利诱的种种手法,固然是潘朵拉的看家本领,但石崇施用起来,也丝毫不逊于他的同侪。
将自己还不能控制的改造魔兽,一股脑地全部放入武炼,让这群单纯受到原始yu望驱策的野兽,恣意破坏所经过的一切,噬杀所看到的每一个活物,让兽人部队疲于奔命,在无日间断的频繁战斗中,确实削减了人数。
被石崇驱放入武炼的改造魔兽团,每一批都数以十万计。当初的中都改造计划,将近九成的异变市民,都变成这种理智尽失的半失败状态,就中都过千万人的庞大人口来说,数十万只是一个很渺小的数字,然而,如果这个数字全部转为军队,那就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庞大数目。
在人类与兽人交战不休的历史上,只有人类国度最强盛的时候,才会派出号称百万,其实总数约莫二十多万的大军进攻武炼,而且由于体型与战力的先天差距,又zhan有地利,兽人们总是能够以寡击众,打退人类部队。
但这次的情形却不一样,石崇驱赶入武炼的魔兽部队,号称数十万,实际数目却可能将近百万,毕竟……一个改造计划产生如此多的“弃子”,对石崇来说也不甚光彩,把“垃圾”的数目少报一点,面子上比较过得去。
数量上已经zhan有优势,质量上更是不容小觑。过去入侵武炼的人类士兵,先天上根本不是兽人的对手,无论是体型与体力,往往三、五名人类士兵,才能和一名没有进入狂暴状态的兽人打成平手,一头发起狂的兽人,以一当十绝不夸张,然而,这次攻进来的侵略者,不是没爪没牙的人类,而是真正的魔兽。
比起爪子与尖牙,它们只会更锋利;比起力气,它们个个力大无穷;比起发狂时候的爆发战力,它们的野蛮兽性只会更强、更狂。兽人对上了真正的魔兽,每一场战斗都累积成尸山血海,而在战场以外的地方,每当兽人部队出去作战,部落里头闹了空城,被流窜到附近的魔兽群奇袭,那些留守的老弱妇孺毫无抵御能力,全都成了魔兽群利牙下的粉碎血肉。
以战线而言,人类应该是与兽人互为盟友,并肩作战,共同对抗魔族的侵略。不过,这个战略理想却是仅止于理想,当兽人们好不容易拉下自尊,向人类盟友求援时,却得到了令人失望的答案。
雷因斯·蒂伦也处于人力匮乏的状态,根本就无法派兵过来协助,原本旭烈兀的领兵犯境,就造成了不小的压力,当石崇也把自身兵力投入,两面进军后,雷因斯通往武炼的运输道路基本上已经全部被切断,别说是人,就连物资都很难送过来。
特别是魔族开始厉行灭绝政策,所经之处,逢村屠村、遇城毁城,毁灭一切生机,令得人类阵营很难再用游击战术,凭靠地利来突袭;当整个环境变得一览无遗,要偷偷送什么东西到武炼,就更加困难。
当然,武炼本身天然资源充足,自给自足,并没有什么缺粮缺药的问题,唯一缺的就是人力,但人类阵营自己也不是靠军队在作战。
人类与魔族的体能差距,早就在两千年前的九州大战中清楚呈现,如果要靠军队决胜负,人类一方根本没有胜算可言,这次之所以还让魔族有顾忌,全是因为九州大战之后,人类积极开发出来的太古魔道兵器。也因此,兽人们在向雷因斯求援时,稷下方面没办法派出魔法师,没办法派来军队,唯一能送过来的,就只有几枚核能火弩。
“我们拿这些做什么?这不是摆明要我们与魔族同归于尽吗?”
所有兽人领袖都觉得荒唐,不过却没有多少怒意,因为就连人类自己现在也是靠焦土战术来作战,一枚接着一枚的浑沌火弩发射出去,在毁灭敌人的同时,也让自己的国土翻掀上天,打到后来甚至连魔族自己都有些困惑,看着那一望无际的焦黑荒原,纳闷自己打生打死到最后,难道就是为了占领这一片可能比魔界更荒芜的土地吗?
在这种风雨飘摇的时刻,偏偏可以支撑武炼兽人信仰的精神支柱又不在,王五迄今仍然没有消息,公孙楚倩、王右军的个人德望压不下乱局,结果在战乱造成的庞大压力下,武炼终于崩溃了。
第二章 战线全开
最开始,是边境的几个弱小部族,在营地里插了几个怪模怪样的旗子,引人注目,但没有多久,人们就发现插了那个旗子的地方,所有魔兽都会自行避开,得以在魔兽肆虐的恐怖中保得平安。
而且,这并不单单是旗子的功效,有人把旗子偷回自己的部族乱插,结果却起了反效果,大批变种魔兽一夜间疯狂涌至,像是被花香所吸引的蜂群,把该族屠杀得一个也不剩。
到了这时候,消息才慢慢传出来,原来是这几个部族已经投降魔族,石崇派使者来装设这几面大旗,形成结界。目前魔族仍然没有办法控制魔兽的行动,但经过研究,已经可以有办法组成结界,释放出让魔兽厌恶的磁场,让魔兽走得远远。
这种技术在眼下的时间点上,就是最好的大礼,再没有什么礼物比这更具实际诱惑力了。配合著石崇的暗中活动,武炼三十六蛮族一一沦陷,陆续向魔族递交降表。
相关报告很快被送到云龙阁,交到目前执掌王字世家的公孙楚倩手上,当王右军被招来议事,得知已有二十三个主要部落投降魔族后,不禁脸色发青。
“虽然不是没有心理准备,但……怎么会这么快?”
“目前只是个开始,照这个情形发展,武炼的全境沦陷,是早晚的事,明明知道打不赢,我们也没办法要他们去作战送死。”
“那该怎么办?我们就这么一筹莫展了吗?”
“不,我今天找你过来,就是为了要与你商议这件事。当初,虎哥曾经和我谈过这样的状况,我想我们可以使用他当时交代的策略,虽然当初要应付的对象不是魔族……”
过去,在艾尔铁诺极度势大,有可能发兵吞下武炼时,王五想了不少,尽管与现在的情形不同,但有一点却还幸运地没有变,那就是敌方统帅的个性。
兵法的核心就是人,如果不明白敌方将帅的个性与风格,那么不管是王五或白起都没有办法进行计算,当时艾尔铁诺的兵权,分别交于几名军团长的手上,若要对武炼用兵,肯定要与这几个人对上。
尽管从没有对妻子以外的人说过,但在王五的眼中,四大军团长各有才华与武学专精,不过比起战阵指挥、决胜沙场,仅有周公瑾值得畏惧,剩下来的旭烈兀、石崇、花天邪根本不是自己对手,除非是自己因为不明原因倒下,才有可能被他们杀入武炼,否则光是边境拦截,就可以把他们三人赶回领地去。
对照起如今的情形,王五意外倒下这件事是不幸命中,但敌对将领身分没什么变化,这件事情却是意外之喜。只不过,本来预备能从大嫂口中听到退敌妙法的王右军,却听到了一个令他不可思议的答案。
“什、什么?投降?”
“是的,你没有听错,当初虎哥确实是这么说。你觉得这不像是他会说的话吗?”
“……不会。”
仔细想想,这果然是王五的作风,在有得选择的时候,他一向是选择柔性抵抗,而不是刚性硬战。一场胜仗的成功,必须要讲究天时,在时机到来之前,先行蛰伏,积蓄力量,这也是打胜仗的重要因子,不用太急于过早求胜;以武炼当前的实力,远逊于魔族,硬是要血战下去,肯定会被敌人杀个精光,甚至把兽人由武炼连根拔起,永绝后患。
“如果艾尔铁诺向武炼兴兵,那么一定也会把攻击目标瞄准雷因斯,为了保留对雷因斯作战时候的元气,他们会尽量避免在武炼的损失,所以只要掌握时机,我们有很多筹码可以谈投降条件。”
针对艾尔铁诺所作的分析,即使对象换做是魔族,也没有什么大改变,王右军仔细思考,觉得此计可行,特别是云龙阁之内,最近也感觉得出来士兵们的斗志不若往常,硬拼之下实在没有好处。
“最怕的情形,就是石崇把已投降的兽族编组起来,攻打我们,届时我们将被迫与兽人同胞作战。”
“嗯,大嫂的顾虑很对,可是投降也有风险。”
王右军并不是那种坚持大义,要死战到最后一兵一卒之人,不过,他也不认为投降能解决所有问题。
持续作战下去,公孙楚倩所担心的情形立刻会出现,王字世家将被迫与兽人同族作战,自相残杀。但如果向魔族投降,只怕魔族也会把兽人部队调去雷因斯,作为攻打人类国度的先锋兵。
再者,为了压制兽族的反抗意志,魔族一定会要王五的命,石崇近日就不断煽动与要求投降的部族表态,不用交出王五的人头,只要探查出他的所在,魔族自然会派高手来狙杀。自己和大嫂断无可能让这种事上演,所以即使让族人投降,自己和大嫂也要护着五哥离开,不会留在这边等死。
但……以石崇过去的作法,肯定会大量屠杀族人,逼迫自己与大嫂现身出来,这样一来,投降只会把自己逼到绝地,没有任何好处。
“这个顾虑很对,就算是我,也没打算牺牲自己来拯救武炼,我想你五哥一定也没这么伟大。”
王右军听了公孙楚倩的解释,心下稍安,更是佩服王五的远见。艾尔铁诺几名军团长争权之势已成,如果进攻武炼,肯定不会只有石崇一个人,旭烈兀也必然会有动作,换言之,只要把族人交给旭烈兀,石崇必有所忌,而且旭烈兀也会尽力保全武炼同胞。
“问题是,当初五哥并不知道旭烈兀是魔族,如今他与我们已不再是同胞,还会对我们表示友善吗?”
“这点我也烦恼了很久,不过……你觉得构成同胞、同族感受的源头,纯粹是因为血缘?还是因为共同成长中深植生命的记忆?你离开武炼到耶路撒冷的那些时候,应该还记得武炼的阳光、风、大地与河流吧?”
“唔……这点倒是没有错,我想这些东西他一定也都记得吧,毕竟他也是在这块森林大地上长大的。”
答案似乎已经很清楚了,当年槿花之乱结束,王五刻意放开生路让旭烈兀率众逃离武炼,这许多年来又一直维持良好交往,不让族人记恨忽必烈兄弟,这种种作为所埋下的后着,就在这个时候浮现出来。
“派给旭烈兀的使者已经在几天前出发,我们可以做离开的准备了。”
在公孙楚倩的决断下,以王字世家为首的十多个兽族部落,集中向旭烈兀投降,令得魔族在攻下艾尔铁诺后,又吃下了武炼,完全掌握住风之大陆的西部土地。
尽管这消息令许多人震惊,也有许多兽人为此痛哭失声,但不可否认的是,武炼的死伤状况远比预估要低,就连大魔神王胤祯都没想到可以这么容易就拿下武炼,这是日后武炼能够迅速复苏与重建的主因。
※※※
相较于武炼,雷因斯·蒂伦则是处于最糟糕的状态,人类也好,魔族也罢,都是抱持着灭绝一切的心理在作战。两千年前九州大战时,雷因斯就是最麻烦的对手,但是两千年过去,这头狡狯的狐狸不只是有满腹诡计,还多了锐利的爪牙,随便挨上一记,可比在武炼与兽人作战痛得多了。
这个锐利的爪牙,就是太古魔道兵器。九州大战时期,人类对于魔族束手无策,一直到战争后期,日贤者皇太极挖掘遗迹,得到太古魔道技术,才用以对抗魔族,但当时的火力很弱,在实战上并没有太大意义,直到白字世家在战后接手,穷两千年研究,将核能火弩之类的大范围毁灭性武器开发完成,给予魔族痛击。
本来双方还有一点节制,毕竟以占领为目的,如果所占到的领地全是一片焦土,那也很令人困扰,不过,自从魔族为了逼出梅琳与海稼轩,在攻击上改采灭绝手段,每攻破一地就屠城数日,受到这刺激的雷因斯也改采强硬手段。
“反正人迟早会死,就算没死在我们手里,也会被魔族给杀害。”
以这个想法为开端,雷因斯的还击手段非常凌厉,动辄发出核能火弩,在魔族部队冲锋陷阵的时候,一枚核能火弩从天而降,再化为炽烈的蕈状火云,每次一爆发,就是数以万计的生命消失,连同释放出几百年也不会消失的污染。
除此之外,进行屠城的魔族部队也遇到反击,人类不再像两千年前那样温顺认命,挖好了坑就乖乖跳下去被活埋,反而像是敢死队似的,奋勇冲向魔族,引爆身上所携带的魔法炸弹,与敌人同归于尽。
“人类什么时候勇敢成这样?这和两千年前完全不同啊!即使是武炼的兽人都没有这么狠,这批人类都疯了吗?”
那些刚刚由魔界来到人间的魔族将领,对于情势的意外发展感到咋舌,但石崇却不相信人类有那么勇猛,自己也在人间界数百年,看多了所谓的人性,绝不可能一夕之间有这么彻底的变化,于是,石崇开始进行调查,也确实有所发现。
“……那些要自爆却被拦截下来的人,解剖分析的报告,每个人都有明显被洗脑过的痕迹。”
“好狡猾的雷因斯人,居然用这么阴毒的手段!”
恨恨喝骂出声的石崇,骂完自己也觉得好笑。劣势的一方对抗优势一方时,本来就会靠计谋来弥补,这是为了求生,不胜则死,没有什么对与不对可言,换作是自己,也会做同样的事,实在没什么必要对这耻笑。
或许是压力太大了也不一定,对雷因斯的用兵,虽然可以说是节节胜利,但也确实陷入胶着。原因无他,雷因斯国土的距离本身就是屏障,尽管魔族部队每天都有推进,可是被雷因斯的浑沌火弩所影响,推进的速度并不快,这点不管是石崇或是旭烈兀,都面临同样的困境。
“伤脑筋,时间不能拖太久呢,不然西西科嘉岛上不晓得会发生什么变化。”
旭烈兀曾经这样感叹过。拥有风之大陆最大规模境界隧道的西西科嘉岛,本来应该是魔族必争之地,无奈白家有鉴于此,一开始就将基地建立在上头,要比起太古魔道兵器之多、军火储量之丰,整个雷因斯再没有其他地方能与这相比了,想用大军攻陷这里,那是不智之举,就算成功,死亡数目也一定非常惊人。
“西西科嘉岛的位置,我魔族志在必得,虽然不利于大军抢攻,但如果以天位战力实施精锐作战,人类阵营必败无疑,旭烈兀殿下是我魔族自胤祯陛下之后的第一强者,为何不亲身上阵,以振军心?”
在会议上,石崇提出了这个建议,从战术角度看来,确实是命中了西西科嘉岛的要害。尽管恶魔岛上的太古魔道兵器犀利,却终究没有通天炮那种鬼东西,对天位武者的威胁不大,如果旭烈兀亲身上阵,攻下恶魔岛的机会很高。不过,当事人却一口拒绝。
“干你娘亲的,真有那么好的事,你自己怎么不去?石老头你手下也是兵强马壮,就把多尔衮和花天邪派过去啊!两个人上阵,总比我一个人安全,这件大功我拱手奉送给你,你能拿下恶魔岛,我旭烈兀公开向你磕头认错,又有何妨?”
最后的那句话,旭烈兀抛出了一个看似可口的香饵,但也正如他所料,石崇面色阴晴不定,却是不敢吞下。毕竟,恶魔岛是那位绝世白起的陵墓,以他生前料事之准、手段之辣,谁都不敢保证他是否能从过去指引未来,留下什么厉害后着,专门等着来骚扰他安眠之人。
以旁观者的角度,欣赏与分析白起的每一场胜利,那实在是一种有如观赏盛大戏剧般的享受,不过,当自己成为牺牲者的时候,那就令人笑不出来,毕竟之前百万魔军毁于一夕的经验太过惨痛,虽说恶魔岛上不可能有通天炮,但事情扯到白起,万一真的变了出来,自己成为炮灰,恐怕到死前那一刻都还会埋怨老天没有道理。
纵然身死,白起之名依旧震慑住魔族,连旭烈兀都不敢贸然犯险,以免成为白起生前死后不败传说的最新祭品。
不过,恶魔岛的事情也不能无限制拖下去,当初雷因斯曾经造出过元始炮,现在蓝图还保存完好,技师们也都还在,只要材料搜集齐全,再造一台出来也是理所当然。若是被确实命中,就算是最强的大魔神王胤祯,也没把握能够在元始炮的轰击下生存。
所幸,通天炮的设计图,魔族手上也有一份,尽管造不出来,但却知道制造通天炮需要什么材料,其中几种不可被取代的珍贵物质,在战前就被魔族搜掠垄断,人类想要建造通天炮级数的主炮,目前来说是不可能。
“事情不能够这样下去,目前这样子的作战,我们所背负的隐忧太大,,万一给人类争取到时间,说不定就能重建出通天炮来,那是我们所无法承受的损失。”
石崇作出了这个结论,并且将之呈报给胤祯,语气尽管恭顺惶恐,但却隐约含着催促的意味。
胤祯有没有接受这个劝谏,谁也不知道,但是在这军务紧急的时刻,胤祯传给手下的首要工作,却是要他们找出流落在魔界的一件异宝“地狱之箱”。这命令弄得手下人一头雾水,但在石崇的努力下,这件异宝很快被找了出来,由花天邪亲自护送到中都。
这项命令,是由胤祯指定,接令的石崇为之忐忑不安,在花天邪出发之前,还特别将他找来说话。
“陛下的意思,你或许明白……目前,尽管你已经脱胎换骨,但在心态上,你仍然是半个人类,陛下与其他的同侪都没有把你当自己人看待。”
石崇所说的东西,花天邪早就心里清楚,但自始至终,彼此都是互相利用的关系,随时也可能翻脸拆伙,他从来也就没有打算和这些人变成“自己人”。
“但这一次,情形不一样,陛下派遣你进行的任务,非常重要,如果你能完成,你将从此被陛下当成是自己人,在魔族雄霸人间界之后,你的前程将不可限量。”
石崇说得很慎重,忧虑之情溢于言表,好像很担心花天邪不能完成任务,这点看在花天邪眼中,实在是可笑。
较诸旭烈兀,石崇并没有那样强横的武功,甚至终其一生都没有可能攀上斋天位。魔族素来以实力为尊,在这种情形下要作派系斗争,就只能寄望手下出现强大武者,换言之,自己可以说是石崇手上的最大筹码,失去自己,他将无法与旭烈兀抗衡,也难怪他表现得这么紧张。
不过,自己本来对魔族就没有多少忠诚心,之所以与他们走在一路,只不过他们能给自己不少资源,而自己又恰巧与雷因斯的猴子为敌,如此而已,至于荣华富贵、至尊权势,那些曾让自己视若性命的东西,如今却已毫无兴趣,弃若敝屣,再不能成为驱使自己行动的理由。
可笑石崇自称睿智,这么大把年纪了,却仍是放不下这些俗物……
“你一定要记住,这次的任务很重要,你到了中都之后,万万不可以违抗陛下。”
在石崇的多番警告之下,花天邪护送地狱之箱前往中都,在面见胤祯之后,却接到了一个密令。
“稷下城的防御系统非常厉害,派大军直击,伤亡之惨重不会逊于强攻西西科嘉岛,所以最佳策略,就是集合最强的精英战力,以天位战一决胜负。朕将御驾亲征,由你陪同朕,一战拿下稷下城。”
这还真是始料未及的命令,胤祯终于站上第一线,要将人类杀个措手不及,花天邪对此自无异议,在金銮殿前叩首应命。
参与这行动的人,还包括旭烈兀,看得出来胤祯是很认真地想集合精英战力,用当前魔族最顶尖的高手,一举攻破稷下。
胤祯、旭烈兀、花天邪,这堪称是目前魔族阵营中最强的三个人,事实上,回顾魔族千万年的悠久历史,除了深蓝魔王的时代,还真是没有哪个时期,魔族能拥有三名斋天位以上的战力。
在中都的短短时间内,旭烈兀与花天邪难免有交谈,过去这两个人同属艾尔铁诺五大军团长,彼此间也有少少交集,但相互间都没有什么友好感觉,把对方看成是一个纨裤子弟、绣花枕头,表面上虽然维持礼仪,心里却是只有嘲笑。
“麦第奇家的丧家之犬,从武炼夹着尾巴跑出来,靠着皇帝父亲的收留,哪有什么真本事?”
“花家的败家子……不过在他之前也是一堆败家的祖宗,真不愧是废物家族的废物代表。”
这些话两人都曾私下对部属说过,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两名年轻的当家主彼此间并不友好。然而,事过境迁,如今的旭烈兀已是魔族皇子,花天邪则是魔族大将,尽管所处阵营对立,但他们对彼此能力的评价都已经改观,基于这份敬意,态度也有了变化。
“攻打稷下城的时候,你最好小心一点啊,敌人不一定是来自前头,一个不当心,会没命的。”
在两人出发之前,旭烈兀这么冷笑着对花天邪说话。太过明显的挑衅态度,反而令花天邪一怔,因为以敌人的智慧,没理由说出这么肤浅的挑衅话语,即使旭烈兀真的要那么做,直接做就好了,为何要愚蠢地说出来?
再者,就自己的了解,旭烈兀的器量与格局之大,甚至超越胤祯,以他素来的明快作风,绝不是一个会在战场上偷袭友军的人,纵然会与同志同室操戈,那也是摆平所有敌人以后的事了。自己对这个判断很有信心,就连石崇也表示认同,但是看旭烈兀的冷笑表情,难道这个判断错了吗?
“多谢皇子殿下的提示,届时我一定不会站在您前面的……同样的善意劝告,我也奉送给您,希望您当心自己的背后啊。”
花天邪不欲主动生事,但既然敌人已经表现得那么明显,他也不退缩,以内敛的口吻,做出尖锐的还击,旭烈兀闻言之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便离开。
这个古怪的举动,让花天邪心生不安。事实上,自从他奉命送地狱之箱前往中都,一路上心头总有股异样的阴霾,到了中都后,这股不祥气氛益发沉重,隐隐约约,像是在预告些某种未来,又彷佛是在告诉自己,这场稷下之战自己将遭遇生死大险,很有可能自己就在这一战中落败身亡……
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
环顾当今世上,斋天位武者屈指可数,能够威胁到自己的东西实在不多,雷因斯的魔法机关虽然厉害,可是自己却有信心,纵使不胜也能全身而退,而根据前两天传来的最新情报,那头猴子已经前往魔界,目前稷下的高手并不多,正是实力最空虚的时候,照理说这一仗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但为何自己心头的压力有增无减?
难道,当真是如旭烈兀所预告的那样,他会在这场战役中发动奇袭,用阴险手段干掉自己吗?自己是石崇手下的第一号战力,如果真的把自己除去,单单只有智谋的石崇,将难以与智勇兼备的旭烈兀抗衡,这是众人皆知的不争事实。
思考无益,该来的东西总要面对,自从接下了天草四郎的传承与担子,自己就已经不再逃避任何事物了。
※※※
当整个雷因斯陷入遍地烽火的惨烈处境,稷下之战毫无预兆地爆发。
那几天,稷下城内正处于极度忙碌的状态,代替皇帝陛下打理国事的首席秘书苍月草,已经十几天没有阖眼,昼夜不停地在象牙白塔内阅读资料,各地的紧急军情如雪片般纷飞而来,她必须迅速看完后,立即作出裁示,让前线与中线的各阶指挥官有所依据。
“真是幸亏有苍月小姐坐镇,要不然雷因斯早就垮了。”
左右侍从们都有这样的感触,因为自从人魔大战爆发之后,一手总揽过所有军政重务的人,就是苍月草,剩下的雷因斯高层政要,不是派不上用场,就是忙于自身的武技修练,令得苍月草挑起几乎所有的军政工作,与轮班制的幕僚与侍从在象牙白塔内卖命。
幕僚们累得受不了,告辞去暂眠时,她在那边聚精会神地看着宗卷;睡了几个时辰醒来,她仍是在那边批示各种报告,几乎是不眠不休。在沉重的压力下,不少幕僚因为胃部穿孔而吐血倒下,也全靠她叱喝镇住众人的慌张,一面施着回复咒文,一面将病患送医。
在幕僚们的眼中,这名总是用头发半遮住面孔的美丽秘书,简直就像过去的女王陛下,正是因为她的努力,才使得雷因斯在风雨飘摇之际,仍能稳稳撑住,不致濒临崩溃,否则雷因斯绝对无法在魔族的强大攻势下苦撑到今日。
“全是因为我的功劳吗?或许吧,但是做到目前这样子,也就是我的极限了,我只能带大家支撑下去,却没有能力带领国民走向胜利。”
小草轻声说着,美丽的脸庞难掩倦容,即使自己并没有真实的肉体,但连日的心理疲劳,还是有如诅咒缠身般,渐渐压倒了她的精神,令小草露出疲态。
要与魔族沙场决胜,最终仍取决于实力。自己并没有战胜胤祯的实力,最多只能稳定局势,延缓魔族进攻的速度,说得更明白一点,自己只能拖慢彻底败战的时间,却没有反转战局的能力。
所以,雷因斯的决策高层,不是去寻找希望,就是进行刻苦锻链,希望能够得到突破,得到足以战胜魔族的力量。
不只是源五郎在修练,就连爱菱与华扁鹊都在努力,试图让局面好转一点。
以爱菱为首的太研院院士,都把重建元始炮列为主要目标,只要能重建元始炮,就算是天下无敌的太天位武者都要避退三舍。不过,就自己看来,这想法实在太过乐观,因为元始炮能消灭百万魔军,却未必能狙杀胤祯,只要胤祯以高速身法闪避,又以太天位天心意识隐匿踪迹,元始炮一击不中,他便已经杀了过来。
杀不了胤祯,只能击杀花天邪或旭烈兀,对战场决胜意义不大,更何况由于材料缺乏,要重造元始炮最快也要三十年。
为了要与太研院维持联系,近日自己分身乏术,相关工作全部由有雪代理,也多亏他打起精神,整日忙碌奔走于象牙白塔、太古魔道研究院、暗黑魔导研究院三地之间,一面查看各种工作的进度,一面为众人加油打气。
别看雪特人无才无德,却意外地很在这两处与世隔绝的研究场所中很吃得开。身为华扁鹊的挂名徒弟,又是爱菱的好友,不管是冷酷冷血的邪恶巫师,或是不把人命当命看的太研院士,都要给他几分薄面,日子一久,雪特人分别在两院之中多了不少酒友与赌友,建立了自己的人脉,每当他一踏入研究院,向他行礼问好的声音变多了,那些日夜赶工赶到面无人色的魔导师与院士也都露出笑容,暂时纾解紧张压力。
“有雪,谢谢你了,你这个左大丞相越来越有官样子,很派得上用场呢。”
“不用谢我,现在大家是在一条船上,你们继续存在,我才能富贵下去,如果你们完蛋了,我也要回家吃自己啊。”
雪特人说着,两手一摊,叹道:“况且我无才又无德,就算愿意主动投降魔族,魔族也不一定会用我啊。”
有雪的坦率说话,让爱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因为一模一样的字句,之前也从华扁鹊的口中说出过,引起众人的白眼与侧目,有雪只是模仿师父说出同样的话。
然而,比起当初华扁鹊讲这句话时,所有人都感到惶恐不安,这句话从有雪口中说出,则是让太研院响起一片哄堂大笑,几名与有雪相熟的太研院士老实不客气地重拍他肩膀,说何止不一定,魔族是百分百不会用他的。
“就算真的是这样,你们也不用说得那么明白啊!一群不长眼睛的东西!”
恼羞成怒,雪特人在太研院内暴跳如雷,发了好大的脾气,但却引起了一阵更强烈的哄笑,直到一阵强烈震波突如其来,剧烈震撼了太研院的地基,所有人脚下一阵摇晃,只听得连串巨爆声由象牙白塔方向不住响起,跟着才有人发现不对,叫喊了出来。
“敌袭!敌人杀进稷下来了!”
第三章 稷下之战
艾尔铁诺历五六九年三月雷因斯·蒂伦稷下
对整个人间界战局投下最关键一击的稷下之战,事前虽然不是无迹可寻,但确实是以完美成功的奇袭形式,在稷下城内发生。
在这之前,尽管魔族曾经以魔法进行时空穿越,由空中进行陨石攻击,但基本上而言,要挪移死物穿越时空,和生物的穿越时空,那是两种不同的技术,后者所需的稳定度与难度远高于前者,所以一般的魔法师与市民,并没有意识到敌人会利用这点作出攻击,总以为敌人还远在大前线,缓慢朝这边推进。
当然,处于决策阶层的几个人不会天真成这样,尽管要传送活物比传送死物难得多,但问题的根本,仍是魔力强弱的问题,只要有足够的强大魔力,这种技术并非不可能,换言之,那就是大魔神王参战与否的问题。退一步来说,即使不用这种传送术法,也不能排除大魔神王率领魔族精英战力,用蠢笨却有效的方法,直接飞行到稷下城上空,发动战争。
既然这些都不是不可能,这场战斗就是迟早的事,以小草为首的决策阶层自然有所准备,除了针对如何防御应对想出对策,也想到最不幸的情形,稷下城被破,所有重要物件与情报的转移工作。
“虽不是没有准备,但……敌人还是来得太快了,如果再多给我们一点时间……”
得知敌方主力高手出现在稷下城时,小草这样感叹着。向敌人要求宽容,这是很荒唐的事情,不过她一直希望能趁魔族内部矛盾斗争的时候,多争取到一点时间,至少等到远征魔界的兰斯洛一行人有了消息,无论是对士气或是实质帮助,都会有影响。
但很无奈,敌人终究是在这种状况下杀来,小草压下心中无奈的感觉,回复冷静,下令进行防御,同时撤离城中百姓。
“开启稷下城防御系统!全军迎战!”
稷下城的防御系统,最早创始于数千年前,后来经过无数人才的改良,近代在白起手中到达威力颠峰,但基本的设计原则,却是针对攻城的大军,能以一城之力阻挡千军万马,可是,如果敌人削减了人数,以少数精英直攻稷下城,那么防御系统就会出现“大炮打苍蝇”之类的破绽。
毕竟,人魔双方的天位战力从未如此失衡,如果去问数千年前的古人,要如何抵挡太天位强者的进攻,他们能够给予的回答,大概也只是在自杀与投降之间选择其一。
“我方高手出战,城防系统会从旁予以掩护!”
小草事前就拟好了这样的策略,以目前稷下城内的天位战力为主,动用城防系统作为辅助,然而,最初构思城防战的时候,是希望能够将敌人挡在城外,一切战斗于城外进行,减少波及伤亡,但如今敌人却技高一筹,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稷下,这一战的惨重伤亡看来是难以避免了。
在下令战斗时,小草也碰到了一些意外插曲。稷下防卫军与御前防卫队的一众武官,用慷慨激昂的神情,向她报告自己将以光荣殉国的准备,与魔族奋战到最后一刻,祈求天上神明庇佑人类,庇佑雷因斯。
“陛下不在,这点令我等非常遗憾,但我等均将希望寄托于陛下,但愿他能够将光明带回人间界。”
兰斯洛不在,真实的理由自然不可能通告全军,所以只是用“闭关练武,突破瓶颈”来作交代,换作是其他国家的君主,大战之际国王却躲得不见人影,一定会导致军心溃散,但……兰斯洛这一点做得着实不错,历年来所打下的忠义形象,没有人认为这名事事身先士卒的豪勇国王,会做出阵前逃亡的丑事,全都相信他正在闭关练武,对付魔族。
“我等会尽最后一丝力量奋战,即使与魔族同归于尽,也要保护稷下!在此向首席幕僚阁下说一声永别,天佑吾国!天佑雷因斯!”
当一众武官在小草面前这么说着,小草心里的感觉实在很怪异。
这些人都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关于他们的义勇与忠诚心,小草没有丝毫怀疑,也知道他们确实是抱着殉国的打算,等一下会卖命作战。然而,这场战争的主角却不会是他们,甚至要抢到配角的余光都很难,因为当敌人派出主要战力进行精英战,他们根本连同归于尽的资格也没有。
要作自杀攻击,起码要能接近敌人,然后做出舍身一击,但以胤祯、旭烈兀的飞行速度,这些人完全没有机会接近,纵有与敌同亡的决心,可是以实际层面看起来,那只会引敌人讪笑。
身为军人的最光荣结局,无非就是为国捐驱,战死沙场,但由于时代的转变,他们被剥夺了这样的权利。小草不能说“那你们就死在位置上吧”,也不可能说“真希望敌人愿意与你们同归于尽”,在经过短暂的思考后,她用认真的表情,诚心诚意地对这些武官说话。
“我明白了,就请各位奋战吧!”
最后,小草也只能这么说,然后在惋惜与无奈的心情下,统军迎战。
魔族发动奇袭的方式,这时候已经被确认,果然是利用时空转移,直接突破数百重结界封锁,把人传送到稷下城内。由于这方法难度颇高,被传送者必须要拥有能够承受时空震的强大力量,因此虽然只有三人入侵,但小草几乎瞬间就肯定了来人身分。
目前稷下城内的天位战力,除了源五郎与枫儿之外,爱菱与华扁鹊也是不能小觑的力量,不过,爱菱略为欠缺战斗经验,而华扁鹊的忠诚度根本信不过,虽然还不至于阵前倒戈,但独自开溜的可能性却高达九成,所以小草压根就没有指望她挺身战斗,只是委托她协助太研院与暗黑魔导研究院的撤退工作。
源五郎对上旭烈兀,其他人集合群力对付花天邪,靠着地利优势与城防系统的援护,勉强还可以一战,虽然有不少难度,不过并不是没有打成和局的可能。
然而,除了旭烈兀与花天邪之外,敌人还有一个最危险的大魔神王胤祯,单单只有他一人,就足以横扫稷下城内的所有战力,宛如一堵无法超越的参天之壁,高耸矗立在人们的眼前。
小草所估算的可能演变中,胤祯既然御驾亲征,那便没有理由再做保留,大有可能他独自接战包括源五郎在内的所有敌人,只要旭烈兀和花天邪从旁夹击,这场惨烈的天位战会在短时间内结束,也是小草最担心会出现的局面。
不过,胤祯却似乎没有这个打算,派出旭烈兀迎战源五郎,再让花天邪料理枫儿与爱菱的联手组合,自己悠然站立在稷下的城楼上,随手破坏着目光所扫过的地方。
以太天位的无敌力量,胤祯举手投足便能制造强大天灾,或是扯动雷电,或是推动龙卷巨风,每一个念头、每一个小动作,都能造成数以千计的死亡,就好像是天上的神明降临世间,蔑视着脚下蝼蚁的无助哀嚎,施展其超凡绝俗的力量。
火焰在城内的每一区狂烧,吞噬着大大小小的建筑,鲜血流过滚烫的青石板地,发出了呛鼻的烟味,人们惊惶的哭嚎声、焦急的奔逃声,将稷下城化作一片火焰地狱。
小草在稷下城中凝视着这一切,心头总是感到怪异。胤祯的力量天下无敌,这是众所皆知的事,现在他身边既没有魔族部属,也没有需要展示力量的对象,单纯把攻击目标针对这些平民百姓,做着理所当然的杀戮,非但不是王者所为,反而是一种自堕身份的动作,实在不理解他为何要这样作。
(胤祯不会做没意义的事,那么……对了,他是想要藉此逼梅琳老师出来。)
这个可能性很说得通,也在预料之中,胤祯会提早亲征稷下,很大的理由就是被不死树的结界压力所迫,不得不统帅两派魔族的精英战力攻打稷下,试图逼出梅琳与海稼轩。大肆杀戮,虽然好像没意义,但却是最有可能产生效果的逼人现身策略。
(很有可能,但这个想法太过中规中举,以胤祯的智慧,不会猜不到梅琳老师已经远离稷下,单纯杀戮逼不出她来,那其他的可能是……)
一时间没可能猜测出来,而若放任胤祯再破坏下去,稷下城化为废墟是早晚的事,小草不得不提早上阵,全面操控着稷下的城防系统,与胤祯间接作战。
“迟早有一天,胤祯会进攻稷下,届时如果我丈夫他们还没回来,胤祯就由我来对付。”
不愧是流着疯狂血统的白家之女,主动做出这个判断的小草,曾经让源五郎等人大吃一惊。
“若论武功,我远远不能与你们相比,但是如果要在武功方面与胤祯竞争,纵使集合我方所有人,在太天位力量之前仍是微不足道,所以我决定把希望赌在魔法上,和这位武道之王拼一拼。”
这个战术没有提高多少胜算,一点都没有,但比起必败的武斗,这个做法似乎值得尝试,而之前与旭烈兀的对峙,给了小草一点信心。
(就算后悔,也没有退路可走了,就来干干看吧!)
站在象牙白塔顶端的多重魔法阵内,小草将自己与魔法阵作连结,或横、或竖、或斜,多重不同层次的魔法阵逐一亮起异芒,红橙紫绿蓝等七彩光华,在魔法阵中的古老符文上盛放灿烂,将蕴含于稷下城周遭的庞大能量牵动,透过魔法阵汇集,具现化为种种攻击杀着。
护卫着稷下城的九头巨龙再次出现,对准被困锁在中央的大魔神王,轰出了惊人的能量波,分别以风雷火冰的形式,破空狂袭向敌人。太天位武者的完美体气罩无比强横,尽管小草很怀疑这些攻击能否突破完美体,但胤祯并没有呆呆站着挨轰,而是抢先做出还击。
“卡曼德布达,史旦德恶普!”
微闭双眼,大魔神王口中说着魔界古语,随手一扬,震天轰然声响中,十几具庞然大物踏破建筑而出。那些是被安放在殿堂内供奉的巨大石像,数十尺的巨大身形,稳稳站立起来,每一尊都有十层楼高,伟岸高硕的体积,看来就像是一座小山,十几具巨像分别在稷下城内破殿而出,巍峨踏步,造成的骚动殊不下于一场小型地震。
这些供奉于各个神殿中的巨石像,固然是用以祀奉神明,但也有军事用途,当强大敌军压境临城,魔法师们就会群起催动这些巨像,让它们活动走出城外,踏平敌人大军,无论是兽人或是魔兽群,再怎么尖锐锋利的爪牙、坚硬的鳞甲,在这些小山似的大石人脚下,都只能变成一滩粉身碎骨的血肉泥巴。
不过,这些厉害布置被胤祯识破,在其太天位力量的催发下,赫然抢先一步将它们的主控权强夺过来,与稷下城防系统正面硬撼。
巨大石像对上了能量体所形成的巨龙,胜负并没有一面倒,当胤祯把魔力灌输进巨石像,这十几尊巨大石像体如金钢,连挨了多记火电冲击后,身上才出现裂痕,重重地往下一倒,不但压毁房舍,甚至整个凹沉入地下,造成更大破坏。
胤祯所求的,并非战胜,而是破坏与死伤;但小草也没有打算凭着防卫系统来获得胜利,操控这些系统只为了得到更多敌人的资料,试探出他的最强处,然后尝试将他诱入自己的策略中。
于是,在九头巨龙将巨石像逐一半毁后,胤祯再次展动威能,呼风扯电,令浓烟弥漫的天空裂出隙缝,千百陨石狂砸而下,再被他本身的天位力量强化,乱击砸向稷下。
灿烂的流星雨,看得人眼花撩乱,但是小草挥动手臂,魔法阵的符文急转如车轮,催生咒力,稷下城上空陡然浮现千道虹光,彷佛上千道彩虹交错坐落,将稷下城上空点缀成一片七彩世界,耀眼夺目,不但把地上燃烧的火焰全数吸扯熄灭,就连上方坠落下来的陨石都被稳稳承接,彷佛掉在一大片厚实的棉花上,在通过虹光的过程中,缓缓被分解消失。
“好本事!”
这一手奇妙的七色虹光,脱出了魔族既有的魔法范围,就连胤祯都为之称奇。
魔族所研发出的各种术法,基本上都是向魔神借力,施放出破坏力强大的魔法,由于血缘与肉体强度的关系,人类在这方面并不是魔族的对手,然而,人类的魔法师以巧补拙,建构出连结山川地脉的大型魔法阵,接引其力,开创出许多别出心裁的术法。
“很有意思的奇术,人类总是能一再带给朕惊喜,想不到在武道之外,朕竟会碰上旗鼓相当的对手。不过……这不会只是昙花一现吧?”
略带讥讽地说着,胤祯再次抢攻,一场大魔神王与雷因斯女王之间的魔法战斗,就这么在稷下城上演着。
大魔神王招来九天雷电,小草就把九头防御圣龙中的几头,体质异变为金铁,吸化狂雷,散电于地下;胤祯让气温骤变,霭霭白雪与狂风同下,激烈的暴风雪像是要瞬间冰封稷下城,但小草仍是有办法呼龙生火,将吹袭而来的寒风暴雪化为无形。
之前任谁都想不到,胤祯亲自进攻稷下城的一战,会是用这样的形式展开,大魔神王并不使用天魔功,而是以自己的魔法与敌人战斗,甚至还在比斗中落于下风。
这个发展确实出乎了胤祯的意料,尽管他晓得此役将与一流的术者交锋,却没料到雷因斯还存在这样的好手,将这套城防系统发挥得淋漓尽致,九头能量龙体运转自如,刚柔并济,暗合天地至理,自己竟然无法寻隙而破。
(该说白起后继有人,或者……血缘果然是最大的威胁吗?)
最顶尖的魔法师,总是熟悉自然,善用自然。水、火、地、风,是构成世界的四大基础元素,万物皆由其中演化而出,小草便是掌握这四大元素,将之具现化为九头守护圣龙,再将之交互流转,变化万千,九龙各司其职、各守其位,但却也变幻无定,水龙可以化为火龙,电龙瞬间异化为金龙,虚幻的形体,可以是九头巨龙,也可以是世间万物。
当胤祯不断以魔族术法强攻,小草就凭着能量生克运转之道,将敌人杀伤力强大的术法拆解,甚至还原为基本能量。到了后来,胤祯也感到棘手,立于自己眼前的不是一堵厚盾,而是一个纳须弥山于小芥子内的大千世界,自己虽然没有攻不破的东西,但对于这个世界……一时间确实找不出破绽!
胤祯的窘境,小草也发现了,原本她还很担心,不晓得对方会不会和自己这样比拼下去,因为若是胤祯不接受挑衅,直接以太天位力量强破,自己最多只能做到全身而退,这场战役却是必败无疑。幸好,或许是大魔神王的尊严,让胤祯接受了自己的挑衅,不靠力量,单纯以魔法来较劲。
(这位魔族皇帝也不是简单角色啊,会这样子与我一式一式对拼,应该是隐藏了什么王牌吧?这个王牌……可能会吓我一跳喔。)
身为魔法师,小草知道魔族中流传的几种强大毁灭性咒术,也有自己的应对之法。
正面硬拼,自己要获胜并不容易,但自己却有天赋的魔法异能,能够消去一切发动中的魔法,当胤祯全力使用咒术时,自己发动异能消去,将会使他大耗体力。耗去大量体力的胤祯,虽然仍是不可能被击败,但却有隙可趁,有可能被击退;唯有制造出那样的场面,这场战役才有可能以和局作收。
(事情会有那么顺利吗?怎么想都太过一厢情愿了,对方应该也有他的算计……)
小草的理智很清楚这一点,不过纵然知道,她也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因为摆在眼前的,一开始就是一场不公平的赌赛,双方的基本实力相差过大,她只能像亡兄白起那样,小心又小心地握着仅有的筹码,选择一个目前最好的方向下注,然后祈求老天保佑……
当两边敌对阵营的首领,正以超越人力的力量对决,稷下城中的一般军民,也在进行着属于他们的战役。
没有实际的敌人,他们要奋斗的对象,是自己的命运。即使事前小草已经把各种逃生避难措施安排妥当,但是当敌人实际杀来,要充分执行这些计划,不慌不乱,没有任何的意外,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胤祯甫一现身,就是以杀戮代替打招呼,很多人根本没有逃生机会,瞬间就粉身碎骨,连带造成的环境破坏,浓烟与烈火密布,这也全不是演习时候照指示撤退的简单情形,对于久处于和平状态中的稷下市民,这一刻就是地狱。
所幸,仅仅一年之前,稷下城才处于激烈的内战动乱,市民们对于战争这种事情虽仍陌生,但却记忆犹新,不至于太过惊惶失措,还能在烽火漫天中,强忍着悲痛走路。此外,那些刚刚还在小草面前发誓的将领们,也终于有了事情可做,负责疏散与撤离民众。
愿意为国牺牲,但却根本没有一个能让他们牺牲的战场,对于满腔热血的军人来说,这还真是让他们悲愤不已。然而,为国效力的方式,本来就不只有捐躯一途,只要他们能够迅速确实地完成疏散工作,尽量减少伤亡,那就已经是减少小草的后顾之忧,帮上很大的忙了。
小草非常感谢他们能体认到自身的任务,不过在稷下城中,还是有人以嘲弄的目光,在注视着这一群人。
“真是悲惨啊,在雷因斯,这些武官只能充作救难队的用途了吗?想捐躯却没人要,这是身为军人的痛啊。”
“总好过在艾尔铁诺与魔族,根本没有人肯捐躯要好吧。”
“这点你就错了,在艾尔铁诺与魔族,不管他们有没有打算要捐躯,我们一声令下,该死的人一个都活不了!这就叫做文化差异。”
“胡说八道什么,这只是单纯的残暴不仁吧!”
源五郎与旭烈兀的战斗,表面上看来并不激烈,因为双方都重视文化价值,尽量避免给稷下城带来过多破坏,所以并没有咬牙切齿地战斗,另外一方面,他们也都知道对手不可能被轻易解决,既然拼死拼活也未必分得出胜负,那还是将这次战斗的目的定位为牵制,不让眼前强敌腾出手来去干扰整个大局。
“嘿,其实我还真不愿意与你动手。我本来是计划,由花家大少对付你,我则负责另外那两位美丽小姐的。”
旭烈兀摊手笑道:“你们两个俗人去打生打死,我则和那两位小姐聊天说说话,这样不是很美好吗?现在我们两个男人干瞪眼,那边的花家大少修禅修到脑袋发昏,根本不懂得怜香惜玉,由他去对付美丽的女性,太浪费了。”
“作战是没有什么选择权的,已经变成魔族的敌人更是没有追求权!”
“别这么说嘛,美丽的事物,不管人类或魔族都有权欣赏啊!”
不温不火的过招,伴随着两人的交谈,这场战斗看来真是没有烟硝味。
“一场白马王子与白衣王子之间的家家酒战斗”,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肯定会有这样的感觉,不过战斗中的双方却都会闻言微笑,因为在舒缓的外表下,他们的精神处于紧绷,一面寻找着敌人的破绽,一面避免自己被敌人所觑破,同时更作着整体战局的推算。
(无意战斗,这家伙……莫非是在牵制我吗?)
同样的想法,分别浮现在源五郎与旭烈兀的心头,令他们猜测起对方的实际意图。
(是在等待援兵?或是……)
两个人的思维模式实在太像,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样的东西,然而,尽管他们都看得出对方的心中有事,却没有那么容易看穿是哪些事,只能继续在战斗中玩着心理赛。
同样的困扰,花天邪也遇到了。负责拦截他的,是枫儿与穿戴妥强化装甲的爱菱,还有太研院所布置的一连串太古魔道兵器,阵容堪称庞大。
燃着炽热火焰的细剑、T1000所变化出的各类攻击,配合著地对空的强力炮火,不停在花天邪周遭爆炸出火花,释放着强劲的能量冲击,火焰与强风,一再将他的身影吞噬。
尽管战斗中的声光震撼效果十足,但已经拥有斋天位力量的花天邪却不看在眼里,毕竟纯以实力而言,两名对手与他相差了一个天位,在袭击稷下的三组战局中,应该以他这边最为占便宜,只要他拿出实力来,很快就可以击杀敌人,然后过去帮忙友军。
如果这样的情形出现,稷下之战的胜负会在瞬间决定,但事实却似乎不是这样。打从进入稷下城的那刻起,花天邪就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天心意识彷佛在做着某种警告,告诉他此战将会发生一些意外变化,结果会对自己非常不利。
自身所修练的武功近乎禅定,习惯灵台清明的花天邪,已经许久不曾有这样的不祥预感,即使到了实战爆发,这样的不祥感仍是挥之不去,好像稷下城中藏有什么厉害事物,随时会爆发出来,危及自己的生命……
正因为受到这样的困扰,战斗中的花天邪显得心不在焉,随意挥手格挡开敌人的攻击,却无心反攻追击,甚至还落在守势,令得枫儿与爱菱大为惊奇,猜测这名强敌是否有暗伤在身,不然为何面色大变,战力低落,全不似资料中所载的那样强横无敌。
这种质疑的视线,花天邪感受到了,但比起这种实力受到质疑的不快感,他却更在意萦绕于心头的阴霾。
(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就凭这两个女人,还有地上那些玩具军火,根本不足以威胁我,为何我会这么心惊肉跳?可恶,死亡的气息,越来越强烈了……)
用尽自己的每一分智慧,花天邪尝试去寻找答案,但真相却彷佛被埋在五里雾中,不着边际。
事实上,这次战斗确实有着特殊意义。如若可以选择,花天邪并不想参与稷下之战,在魔族中所建立的功勋与富贵,本就对他毫无意义,而稷下是莉雅生长的地方,也是死后灵柩安置之所,花天邪爱屋及乌,情感上并不愿意亲手破坏此地,只是理智上知道此战难以避免,所以才配合同来。出发之前,石崇还再三提醒,这一战极为重要,关乎魔族对他的信任,无论对着谁都不可手下留情。
“这一次情形不一样,陛下派遣你进行的任务,非常重要,如果你能完成,你将从此被陛下当成是自己人,在魔族雄霸人间界之后,你的前程将不可限量。”
自己把这些话听进去了,也做好了下杀手的心理准备。之前在日本时,自己曾因为苍月枫与莉雅的亲密关系,对她施以救援,但今天自己将不会顾虑这些,决定把她送往阴间与莉雅相会,下手不会容情。
只是,明明已经做过决定,心头的不祥阴霾却越来越沉重,这股警兆的源头到底是什么?眼前敌人并没有威胁自己的实力,难道危机是来自其他方面,甚至……友军?
“攻打稷下城的时候,你最好小心一点啊,敌人不一定是来自前头,一个不当心,会没命的。”
出发前旭烈兀的冷笑,再次回响于耳边,莫非这就是问题的源头?旭烈兀当真打算在战斗中淫除强力政敌?可是他不但不在自己身后,甚至已经不晓得与源五郎战斗到哪个地方去了,若说要把握机会对己偷袭暗算,这么做似乎有些怪异。
(可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不能再有这样的丑态,不可以再心神不宁了!不过就是旭烈兀的一句话,就令我心乱至今,我怎么会这么没用?)
暗暗斥责自己,花天邪所遇到的情形未有好转,仍是只能在心乱不安的状态下,勉强与敌人战斗。
花天邪的困扰情形,完全被人看在眼中,但却不是枫儿与爱菱,而是隐身藏匿在稷下城外,正冷眼旁观着一切的一双男女。
“花小子的模样有点古怪,完全没有之前与我们战斗时候的锐气啊!”
“确实很反常,看他心神不宁的样子,似乎在顾虑着什么,甚至……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但他的表情开始露出惧意,他已经不只是顾虑,而是在恐惧某些事了。”
这个结论让人颇为讶异,因为在他们的认知中,花天邪的宁定心境犹如苦行老僧,早已不把生死放在心上,既然连生死都能无惧,那是什么东西让他如此进退失措?
“这……和我们对决的时候,他并不是这样的。”
海稼轩童稚的声音里,有着强烈的错愕,不理解是什么东西在干扰着花天邪。
理应远避他方的海稼轩与梅琳,这时却出现在稷下城外的一处防御工事中。施加了多重的遮蔽结界,加上特殊的逃亡设备,若是有需要,两人可以在瞬间远遁数千里外,这些全都是为了在这边观战,所做的各种准备。
在离开昆仑山后,为了行踪保密,两人只向稷下方面作了简单联络,交代事情,却并未表示自己的所在,也没有谈到未来去向。魔族进攻稷下一事,早在预料之中,两人为此商量多次,虽然已经有决心,坐视魔族放手屠杀而不现身干涉,但却仍有其他顾忌,是他们所放不下的东西。
坐视魔族的杀戮,这与海稼轩一生的救世理念相违背,之所以能忍,是为了胜利的希望,因为只有现在忍下去,将来才有反攻求胜的希望。然而,有些损失太过重大,一旦造成了超过负荷的大伤害,以后就绝无胜望。这个损失,就是目前稷下城中的天位主战力,若是被胤祯把这些人全部杀光,海稼轩与梅琳纵然保住不死树,也再无胜望。
所以两人有了共识,潜藏在稷下附近,在真正有需要的时候,做为奇兵冲杀出去,为人类阵营保留住最后元气。所幸,到目前为止,三方面的战线都还维持得住,源五郎狡诈多智,碰上事事谋定而后动的旭烈兀,这场仗注定不会打得多火热;花天邪的失常,让最危险的那条战线暂时拉平;但是最让海稼轩与梅琳注意的,仍然是正在进行魔法大战的两个人,随着破坏规模越来越大,双方的对决显然也到了紧要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