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魔法大战
“本是属于魔族的术法,在人类手上能够发挥到这种新境界,真是令魔族汗颜。造物之主对人类确实偏心啊……”
又一次施放雷电巨龙,却被小草召唤出成千上万的小尸偶,窜跑在稷下的街道与屋顶,彷佛群蚁噬象般,瞬间拦挡攀附在巨龙身上,一下子就把巨龙给消灭,遭逢挫败的胤祯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遇到对手,没可能单纯以魔法击败对手。
“朕很欣慰能遇到好对手,不过,藏头露尾的敌人,太令朕遗憾了,就以下一招为限,让朕看看对手的真面目吧。”
作出宣告,胤祯四周的空间突然变得影像朦胧,过于强大的能量迅速汇集,令得空间发生扭曲,从远处看来,就像是被一层高温的雾气所笼罩,景象摇晃飘荡,看不真切,更隐约有雷电火光窜出,正是猛招前兆。
(要动手了,可是,征兆并不对,这是假像吗?还是……)
身在象牙白塔中,小草正谨慎评估着敌人所使用的魔法,不敢浪费自己可能仅有一次的机会。若是计算失误,没法令胤祯消耗大量魔力,那么这一番辛苦对峙就完全白费。
三成!至少要胤祯消耗三成力量,今日的战局才有可能以和局作收,不过,胤祯三成力量运使起来的惊天威能,光是前奏就已经非常吓人……
空中风云变色,又厚又密的乌云笼罩着天幕;大地发生共鸣现象,地底深处的能量受到影响,令整个稷下城微微动摇起来,惊人的天地大变,全由一人引发,汹涌的能量狂潮以象牙白塔为中心,冲击而来。
(还差一点……相信自己的判断吧,小草,你的想法没错,以胤祯的智慧,连番攻击无效后,一定会转而攻击稷下城的能量结界,断绝我的魔力,而能够作到这种破坏力的招数就只有那个!)
虽然已经不用呼吸,小草仍是习惯用吸气的动作来平复心情。当自己下注的动作足以影响全局,她所承受的压力着实沉重,特别是还要一面告诉自己,不能被压力影响理智,作出错误判断,这样子激烈的心理斗争,一点都不亚于外头的激战。
蓦地,小草眼神亮了起来,在周围激窜怒涌的能量狂潮中,她察觉到有一丝异样的邪气,微弱得几乎难以发现,如果自己不是在魔法运用上有异乎常人的敏锐,肯定也是察觉不到。然而,仅仅这一丝气息,小草就晓得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赌对了!他真正的杀着果然不是表面那样!)
彷佛与小草的狂喜相呼应,原本在稷下城上空狂啸的强风、云海,刹那间被急涌下来的黑雾给吞噬,无所不在的邪恶冥气,从城中的每一个角落出现,将整个稷下城笼罩在内;太天位力量的全面推动,将整个稷下城化为黑暗世界。
就在黑雾涌起的同时,战斗中的几群人也受到影响,每一个用天位力量激战的武者,顿时觉得自己的力量正高速流失,真气凝运困难,心里震惊之余,脑里浮现了一个共同的名词。
(五、五极天式?有人在施放五极天式?可是波及范围怎么会这么大?这里根本看不到术者,为何也会……)
拥有斋天位力量,花天邪只觉得脑里一阵天旋地转,强烈晕眩;对面力量次一级的枫儿更是不济,瞬间脸色苍白,险些就从空中摔跌下去,然而穿着T1000装甲的爱菱却好像不受影响,把握住花天邪晕眩的片刻,物理崩坏枪的能量全开,对强敌毫无保留地轰击,强大火力在黑雾中开出朵朵灿烂白光,将花天邪的身影吞噬。
在另一头优雅游斗的源五郎与旭烈兀,则又是不同的情形。两个人都机敏多智,也可以说都狡猾诡诈,这一次决战地点是稷下,素有盛名的魔法都市,爆发魔法大战、遇上五极天式的可能性极高,两人都早就料到会有此一变,甚至可以说早就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
论武功,他们两人与花天邪并没有多少差距,当黑暗冥气的波及效果发生,剧烈的晕眩感也在他们身上出现,但早有准备的两人却未因此惊惶失措,反而不约而同地咬牙压下肉体不适,第一时间向对方全力抢攻。
九曜极速、睥世七神绝的腿绝,两种不同的绝世身法增速,朝着对方狠恶扑击的两人,在抵达预设位置之前就重重相撞,还没等剧痛传到脑部,小天星指、睥世指绝就在对方身上刺出血洞。如出一辙的战术实在太过相似,一直温吞战斗的两人在全力出手三秒后,便造成两败俱伤的结果。
“啊!你怎……”
“你居然也……”
惊呼中有着痛楚,有着错愕,但也带着几分只有彼此才明白的喜悦,棋逢敌手的喜悦。能够碰上一名想法与自己类似,这么了解自己想法的劲敌,实在是一件喜事,为了回应这份喜悦,两人用力地张开双手,但却不是相互拥抱,而是更用力地回击在对方脸上。
骨碎声响起、血沫喷出,剧烈痛楚瞬间把脑里的晕眩压下,激起了决胜的斗志,让男人无视剧痛地出手,再次痛击对方的要害。两个素来喜好高雅作风的男人,其实都很明白何时该抛开矜持,当这个时刻来临,他们把原先所坚持的礼节、体面都抛弃,化作两头疯狂撕打的野兽,不管身上喷出来的是泪或是血,用尽一切所知道的武技,猛攻对方的每一处要害,把之前所观察到的东西彻底实践。
激溅的鲜血,一下子就把两人身上的白衣染红,战斗的激烈程度,足以令每一名旁观者咋舌,如果有人把这一幕纪录下来,肯定会让源五郎与旭烈兀的熟人大吃一惊。然而,周围却没有这样的幸运者,说得更正确一点,两个人战斗的数百尺范围内,已经没有任何活物。
无分人兽,一草一木,当黑暗冥气降下笼罩时,就已经被夺去生机,迅速化为没有生命的腐臭东西。除了少数受到结界遮蔽保护的地方外,稷下城变成了一座死亡之城,所有未撤离、未逃进结界躲避的生物,全在冥气笼罩下丧生、腐臭,刹时之间,稷下城恶臭薰天,浓烈的酸臭腐尸气味,即使在象牙白塔高处仍清晰可闻。
守在暗黑魔法研究院中的亡灵法师们,是唯一对这景象欣喜若狂的人,但跟着而来的一幕,却几乎让他们吓掉下巴。阵阵凄厉的哭嚎声,彷佛由地狱之底飘传而来,震人心魄,令每个听到的生者为之疯狂尖叫,而当这声音由模糊而清晰,城内各处街道突然发生诡异变化。
铺在地上的厚石板、彩色磁砖,一下子消失了光彩,当人们看得真切,这才察觉消失的不是石板与彩砖,而是负载那些东西的“地面”。大地从稷下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狂卷的黑色漩涡,激速旋转,深不见底,彷佛直通地狱最深处的邪恶漩涡,吸扯吞噬着周遭的每一件实体物。
“是……是蛊冥恸哭破!”
五极天式的首式,难度最低,威力也最弱的一式,虽然仍属于传说中的禁咒,但透过纪录影像,魔法师们都曾经目睹过这一式施放时的画面,然而,这次所出现的情形却与纪录片中有太大差别。
之前不管是什么样的魔法师使用五极天式,影响范围大概是百余尺到数百尺,即使是石崇汇集群力施放“逆行时舟”,所影响到的距离大概是三百二十尺,但这一次……在太天位力量的推动下,蛊冥恸哭破的涵盖面积赫然广集整个稷下城,数百里方圆之内尽是狂卷的饿鬼漩涡,无处可躲、无路可逃。
“他、他是想要一口气杀尽稷下的人吗?这简直就是魔王所为啊!”
用恐惧、赞叹语气说出的话语,这时却刚好点出了事实。传说中的魔王确实降临人间,以他独一无二的无敌力量,摧毁消灭着人类国度的首都,令得承受神明荣光的象牙白塔,在腥风怒号中显得摇摇欲坠,细长的塔身彷佛随时都会折断。
赫赫魔威笼罩,唯有神迹才足以救世。过往的历史教训中,神迹难得一现,但是这次在人们的衷心祈祷下,神迹却真的出现了。
没有声音、没有影像、没有神光,神迹发生于一瞬之间,甚至没有人看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疯狂吞噬整座稷下城的千百饿鬼漩涡,却在眨眼间消失不见,就连弥漫着整个天空的邪恶冥气也散失不见,回复成朗日晴空,万里苍穹,地面上则是空城寂寂,阳光洒在石板地上,看来就像夏日午后的闲适风情,与刚才阴风怒嚎的恐怖情景相比,恍如隔世。
前一秒的黑暗世界,后一秒已经变回清朗常世,两者之间的巨大反差,让人适应不过来,一切似乎只是一场不真实的恶梦,如果不是那些半埋陷于地面的破损建筑,记录着刚才饿鬼漩涡肆虐的伤害,人们真不知道要怎么判断自己的记忆。
不过,一般人理解的速度或许慢些,但魔法师的反应却很快,如果说一切的异象都有个理由,那么除了神迹之外,这种奇特现象或许还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前任女王莉雅的神奇异能。
尽管次数不多,但雷因斯的魔法师们确实曾经亲眼目睹,莉雅女王消除一切魔法效果的特殊异能。那种堪称是一切魔法克星的神异能力,令魔法师们又敬又畏,无条件地向莉雅女王效忠,直到女王陛下驾崩,雷因斯皇统绝嗣,这种异能应该再也不存在,但刚才所发生的事……难道今时今日的雷因斯仍有人继承了这种神奇异能?
魔法师们惊愕的目光,全都遥遥望向高高耸立的象牙白塔,若问题有解答,答案一定存在于内。然而,象牙白塔里最优秀的魔法师,此刻却苍白着脸,淡淡的身影若隐若现,漂浮在斗室内明灭不定。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胤祯他做了什么?)
小草回忆着适才的短暂交手,只记得当胤祯全力催动五极天式,自己也觑准时刻发动了异能,破去了胤祯的魔法,在把一切魔力效果尽消无形的同时,也造成胤祯的力量大幅虚耗,起码削减三成。到此为止,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甚至可以说出乎意料地成功,但就在计划完美达成的那一刻,胤祯好像做了什么,自己的魔力被疯狂吸扯而去,停止不住,到自己终于又能稳定控制为止,魔力在短短时间内也削减去三成。
“好个大魔神王,果然掌握了人类所不知道的技术,还能在这种时候反将我一军……”
喃喃自语,小草的声音满是疲倦。由纯能量所构成的她没有实际肉体,纵然力量大幅消耗,也不会流汗,更无须喘气,但本来真实清晰的身影,现在却变得模模糊湖,呈现半透明的颜色,这就是魔力大量流失的结果。
“哈,小小女子何德何能,竟然能与大魔神王陛下比肩,就算损失了三成魔力,也是值得啊。”
同样是损失三成力量,但双方修为强弱差别太大,怎么算都是自己赚到了。单纯从数字上考量,结论是这样子没错,但小草却有放不下心的地方,尤其是考虑到敌人的老谋深算,她实在不认为对方的反击会这么简单。
检查一遍自己的身体,除了魔力大幅耗损外,并没有任何不妥之处。自己早就不是活人,也没有内伤隐患之忧,至于任何魔法上的诅咒,自己也检查过,确认没有,所以对方的反击如若真有后着,肯定不是针对自己,而是放在其他方面。
这点就令小草更加不安,因为当时自己已在运使异能,所有进行中的魔力都会被抵销,这是绝不会错的事。没有任何一种武功能够吸摄魔力,能够吸摄走自己魔力的肯定是魔法,胤祯是怎么在自己异能影响下使用魔法的?
(不可能有魔法在我异能之下运作,就算是运行中的结界也会被我破除,他是怎么做到……啊!难道是神器?)
脑中一震,小草察觉到自己的一项误算。果真是百密一疏,虽然事前盘算过几百次,自认为应该没有什么疏漏了,却想不到仍是存在这个盲点,而且被敌人掌握住了。
“……有时候,人们以为自己很聪明,但其实不是这样……事实永远是最残酷的!”
一个雄浑有力的声音,在小草附近响起。室内除了她并没有别人,而这声音虽然充满威严,但却有欠清晰,是胤祯用传声魔法在与她说话。
双方都是数术好手,小草重新将体内紊乱的能量稳定,身形也清晰起来,抬头望向胤祯的所在,尽管距离远得只能看见一个小点,但配合魔法运用,对方的形影赫然清楚可见。
“雷因斯的前任女王啊,流着天才之血的你,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朕不得不赞赏于你,但你对于魔界的事物似乎不太了解。”
微微冷笑,胤祯手里拿着一个箱子,尺寸只有巴掌大小,箱子外部全是骷髅骸骨的浮雕,尤其是一个大声哭嚎的鬼脸,特别狰狞可怖。箱子没有锁、没有钥匙口,闭口缝隙中隐约发着碧蓝幽光,显然有股能量蕴含于其中。
“这个东西叫做地狱之箱,能够吸纳并且储存魔法力,是魔力卷轴、石板之流的极品。虽然能吸纳魔力,但却是凭靠它本身的特性,并非魔法。”
小草过去曾在书里头读过,远古时代有些特别物质,能够吸收、储存魔力,就像海绵吸水一样,用这些特殊物质作成的神器,有不可思议的神效。自己的破咒异能,可以破除一切运作中的魔力,无论是魔法咒术或结界,都能够抵销破除,但这神器吸收自己魔力,是因为本身的特异材质,并非魔法,所以自己的异能就对之无效,而这也就是自己的盲点,因为雷因斯并没有这样的神器……
“你的力量被消耗了多少?至少也该有三成吧?为了让你使出这个异能,朕也只能拼着力量消耗,来诱使你上勾。从结果上来说,我们可以说是双赢,各取所需,各自达到了目的啊!”
胤祯微笑着将地狱之箱收回怀中,志得意满的态度,令小草更是不安,因为消耗对手力量,是弱者对强者的战术,以胤祯的力量之强,根本没有理由设计消耗自己的力量,换言之,他的目的不在于消耗敌人力量,而是要以地狱之箱吸收自己的异能。
“能够破除一切运作中的魔法,那应该也能破除一切的结界吧?这异能可真是好用啊。”
“胤祯,你……”
“告诉你那两位躲起来不敢见人的长辈,他们爱躲多久就躲多久吧,因为他们的行踪已经不再重要了!另外,你也可以要他们有多远就躲多远,否则当朕掌握不死树,统驭整个人间界之后,肯定会不惜一切找他们出来,追杀他们到天涯海角!”
小草为之顿足,没想到敌人竟然打的是这种主意,想要利用自己的天赋异能,去破除不死树周围的结界。地狱之箱吸纳了自己施放的异能,只要再次开启地狱之箱,梅琳与海稼轩在昆仑山所施放的结界,将随手可破,用不着再去天南地北找人逼杀。
(可恶,中了他的计,唔,幸好风华姊姊那边……)
心中方自寻思应变后着,突然一阵猛烈冲击波传来,耀眼夺目的金芒刀环破空而来,还在几十尺外,先奏刀劲已经震破墙壁,跟着便是金芒大盛,足以将强天位武者一击斩杀的大天魔刀,瞬间将小草拦腰斩过,轰穿身后的墙壁,消失在天幕之中。
“搞什么鬼?没说一声就斩过来……”
被天魔刀命中,小草理所当然地一点事情都没有,本来就没有肉体的她,根本无惧物理伤害,莫说是一记破空而来的天魔刀,就算是胤祯站在面前,再斩上十刀八刀,也不会有任何伤害。
“果然不是活人……”
胤祯冷冷哼了一声,终于确认了对手的状况,但为了要再作进一步确认,他抬手以魔力鼓动雷电,聚合成十尺巨刃,再向象牙白塔中的虚渺人影掷射过去。
照一般的学识常理,用魔力鼓荡所击出的杀着,可以杀灭幽体,对鬼魂有绝对的威胁性。这个推论很正确,虽然电光之刃与小草接触后消失,没有造成任何伤害,但胤祯看得很清楚,电光之刃是在小草身前消失无踪,并没有贯体而过,显然是被小草的异能抵销,她并不敢让这柄电光之刃贯体。
“幽魂之体,配上了能够抵销一切魔法的异能,这还真是完美组合。”
胤祯喃喃自语,坚毅的表情出现了一丝动摇,而这全被敌人看在眼里。
“怎么样?要继续打吗?我奉陪喔!物理攻击或魔法攻击都无所谓,如果还有能吓我一跳的神器,就让我再见识看看吧。”
流传于远古的神器,可谓千载难逢,胤祯虽然能够凭藉地狱之箱施计,但小草不相信他还能拿出第二个,即使拿得出来,她也有应变之法。地狱之箱落入胤祯手中,想要夺来或破坏,都是千难万难,既然如此,就索性不想这问题,先专心处理眼前的战局。
“唔,朕确实拿你没有办法,但是你应该也没有能力打倒朕吧?若是你有这份能耐,相信你早就动手了。既然如此,朕继续待在这里,岂不是对着空气浪费时间?”
胤祯道:“或者,朕也可以去帮另外两边一把,结束他们的战斗。即使朕杀不了一个死人,但只要把这里的活人都干掉,稷下城就等于完全崩溃了,你说是吗?”
确实是这样,而这也是小草最顾虑的事,所以她只能用自己的智慧来阻挡。
“那就放手去杀吧,身为白家的女儿,我只要胤祯陛下应承一句,你奈何不了白家人,大魔神王拿白家人没有办法。能得到这份荣耀,我把稷下城送给你又有何妨?”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所在意的事,小草的这句话,让本来作势要离开的胤祯停下脚步,面上笑意尽失,换上了一层凝重神色。
魔族自从中都之战受到重创后,对“白家人”三字确实有种忌惮,甚至为此不敢进攻恶魔岛,身为大魔神王的自己也感到一份沉重压力。现在即使自己不作理会,不屑而走,这件事传回去,必然也会对魔族有不良影响。
问题是,物理攻击不行,魔法攻击也不行,与这女幽灵的战斗有若老鼠拉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不怕她强,却怕她无处着手,这……应该如何是好?
闭上眼睛去想,用尽每一分智慧去思考,胤祯思索着可能的破敌策略,好半晌之后,他睁开眼睛,脸上泛起笑容。
“听说,前任女王的灵柩,没有安葬,目前仍停灵于象牙白塔内部,默默庇佑着雷因斯。”
“……”
“打扰死者安眠,是一件失礼的事情。不过对朕来说,当着死者本人的面戮尸,这却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新体验。这样做不晓得会否对死者本人有什么影响?我们怀着研究精神来寻找答案吧。”
第五章 因果轮回
艾尔铁诺历五六九年三月雷因斯·蒂伦稷下
自从基格鲁招亲,莉雅女王驾崩后,其灵柩并没有循照传统安葬,而是安置于象牙白塔。
对于这种异常做法,稷下市民有很多的耳语流传,有人说这是兰斯洛思念亡妻,有人说这样莉雅女王就能继续庇国运,还有人说兰斯洛王心理变态,会对尸体作一些异于常人的丑事。多种说法中,最后一种最让兰斯洛怒火炽盛,多次要求小草把那个“碍眼的东西”拿去埋掉,不过却总是遭到拒绝。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些并没有什么,但是在胤祯这等数术行家眼中,这件事情就透着古怪。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胤祯怀疑自己有一个看不见的对手,并且比公瑾看得更远、更透彻,在旭烈兀绑架风华未果后,这个推测获得了肯定,相信前任雷因斯女王仍然存在,以某种形式在影响局势。
小草能把自己升华成天魄之体,物理不伤、魔法难侵,这等特异组合的完美存在,确实出乎胤祯意料,令他大感棘手,不过凭着术者的经验,他仍是找到了这完美组合外的一丝破绽。
灵体与肉身之间,存有很深的联系,即使灵体已经进化至神格,如果肉身遭到破坏,灵体仍会因此受创。创伤的轻重大小,依照情形而不同,未必致命,但却是眼下最有可能实现的方法,而从对方突然沉默下来的表现,自己似乎猜得没错……猜错也无所谓,自己大有承受失败的本钱,反正只要捣毁象牙白塔,马上就能知道答案。
(真是个棘手的中年老头,预藏多年的底牌,一下子就被他掀开来了,本来是打算用来对付周公瑾的……现在只好提前发动,唔,要多争取一些时间……)
心随念转,小草驱动法咒,象牙白塔的外壁顿时盛放光亮,彷佛是一轮降落在地上的银色满月,散发皎洁的光华,神圣气息直冲云霄,外壁上的一些洞孔浮现出突起物,似乎是某种炮塔,炮口遥遥指着胤祯的方向。
轰然声响,千百颗耀眼的火红光球飞射飙出,密集地轰向胤祯。每一颗魔法炮弹,都具有开山碎石之威,但遇到胤祯太天位力量的护身气罩,没有一颗能够贴近他周身十尺。
“哈哈哈,小女娃娃还想战下去吗?或者是在拖延时间?就连你的九头防御龙都奈我不得,这些玩具会有效果吗?”
胤祯笑道:“西王母呢?她应该也在稷下吧,为何龟缩不见了?人类与魔族从远古战斗至今,还不曾有过西王母与雷因斯女王联手的例子,朕很有兴趣想知道,人类最崇高的两名女性联手,会有何等神通……嗯?”
微笑说话中,胤祯忽然感觉一丝不妥。以防御威力的效果来说,九头防御圣龙所构成的火力网,当然是远胜象牙白塔的炮塔群,敌人会舍强取弱,必然有问题。最大的可能,就是她要分身去做某件事,而九头防御圣龙必须要她亲身操控,所以不能再用下去,只能开启炮塔群,尝试用猛烈炮火拖延时间。
想到这一点,胤祯的脸色骤变,白家人的机变巧智他绝不敢小看,目前自己虽是占了上风,但敌人却有翻盘逆转的可能,如果自己还蠢到给敌人这样的机会,那就真是愚不可及的大魔神王了。
不过,就在他要高速抢往象牙白塔,近距离施以破坏时,小草的声音却由象牙白塔内遥遥传出,这次没有影像,只是单纯的模糊语音。
“想战西王母吗?恐怕大魔神王陛下是没有这个机会了,因为风华姊姊她目前并不在稷下。”
西王母不在稷下?这件事委实透着诡异,因为当初正是为了躲避魔族,所以雷因斯才把玉签风华接到稷下来,现在又为何会离开稷下?不过,如果是考虑到魔族进攻稷下的可能,事先把她送走避难,这倒是说得过去,毕竟,那个女人虽然双目不能视物,但却是西王母一族之长,知道一些连长老都不晓得的知识与秘密,魔族对不死树志在必得,当然也对她……
等等!不死树……昆仑山……西王母……
几个名字在胤祯脑中匆匆闪过,彷佛灵光一现,但却又仍捉摸不着完整头绪,只是阵阵寒意猛然从背后窜上脑门。
“发现了吗?风华姊姊已经回家去啦,昆仑山是她生长的地方,有些花树植物的,她从小就亲手照料,知道很多别人不晓得的窍门。她曾告诉我,她对移植植物很有心得,有专门的术法可以搬移植物位置,尤其是一株叫做不死树的东西……”
“可笑!这种事情没有可能!雷因斯的高手群集于此,剩下的也在魔界,朕在昆仑山另外布有重兵,本代西王母弱女子一名,如何有能耐穿越层层防守,直达不死树?”
话说得斩钉截铁,胤祯心里却着实没有把握。结界是梅琳与海稼轩布的,内中说不定有什么奇异变化或后着,由于结界法阵规模太大,石崇一时间来不及检查出来,这绝对有可能;西王母族负责看守不死树,若是敌人强大,西王母族抵挡不住,有什么搬移不死树的秘术,这也非常合理。
换做是自己有这等资源,所采取的策略必然是让梅琳与海稼轩施放结界,然后再让西王母去转移不死树,顺手放棵假树或是虚拟幻影上去,让魔族以为不死树仍在结界内,花尽心思去破解结界。如此一来,双重保险,即使魔族攻破结界,仍是无法取得不死树。
但不能排除这一切只是虚言恫吓的可能,毕竟雷因斯的高手全在自己监控中,单单凭玉签风华一个人,哪有可能闯过高手的层层把关,对不死树动手脚?
“唷!大魔神王陛下,事情是很难说的,人间界高手那么多,就算雷因斯的高手被你盯死,我还是可以外聘其他好手,好比说……大雪山如何?况且,弱者有弱者的办事方式,你好像不知道我方的左大丞相身怀秘术,钻地遁行,无影无踪,你的魔族手下貌丑如猪,蠢笨似狗,恐怕不见得能够发现她们吧?”
“你!”
“请别动怒,只能对女人与小孩发脾气的大魔神王,就算统治了人间界,也会是魔族史上的耻辱。小小女流只想告诉大魔神王陛下,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不可能真的全知全能,所以不用得意太早,若非如此……堂堂的大魔神王陛下怎会呆呆听了我这么久的魔法录音,却没察觉呢?”
“莉雅·苍月!”
愤怒的吼声,响彻整座稷下城,强烈声波震破所有易碎物体,让所有生物都感受到大魔神王的炽怒。
从不是个容易情绪波动的人,但白家人彷佛是自己与生俱来的天敌,总是能够撩拨起自己的怒意,令得自己急怒攻心。明明知道对方可能在拖延时间,但自己居然仍大意中计,被她用魔法紧急录下的声音给拖住,她本人可能早在影像切断的瞬间就跑了。如此失策,可能已经造成致命错误了……
“可恶的白家人,总是要挡在朕的路前吗?既然如此,朕就将你们一一粉碎,让你们再也不能出现!”
压抑着盛怒的心情,胤祯全速飞向象牙白塔,只是一个意念,就把所有迎面轰击来的炮火给挡开,爆炸于半空,而小草预先录下的魔法留音,还继续传来最后一句话,一句极具讽刺意味的回击。
“……有时候,人们以为自己很聪明,但其实不是这样……事实永远是最残酷的!”
※※※
(到底是怎么了?为何我如此心绪不宁?旭烈兀又不在附近,就算真有暗算手段,也不可能实现,为何、为何我心跳得这么快了?)
被枫儿与爱菱压在下风,花天邪甚至完全处于挨打局面。堂堂斋天位武者,居然被两名强天位级数的敌人打得无还手之力,这种事情说出去都没有人肯信,但却真的发生了。
困扰住花天邪的问题,并不在于枫儿与爱菱,而是在于自己的状况,若非连续心惊肉跳的感觉,导致自己心绪不安,无法集中精神作战,这两名弱小的敌人根本是弹指可杀。
然而,情形却倒往另外的方向,自己心绪纷乱的情形不但没有好转,甚至心理已经影响肉体,心脏激烈狂跳,跳到连呼吸都觉得胸痛的程度,但比起这些,最让自己不好受的却是屈辱感。
即使旭烈兀真的出手暗算,那又有什么大不了?自己就与他决一死战,彼此实力相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又或者自己当真落败身死,这也没什么好怕的,生与死对自己早就没有意义,十年百年后身亡与此刻便死,自己全都可以淡然接受。
但自己却为了“怕死”而紧张到露出如此丑态,这点却是最让自己觉得羞辱与难过的地方……
不过,事情真的是这样吗?自己确实感觉到不祥的死亡气息,越来越浓烈,彷佛死神的脚步一步步逼近,让自己心绪不安,举动失措,但自己所感应到的东西,真的就是自己的死亡吗?
(唔,有高手正隐藏自己的气息靠近,是魔族!难道是旭烈兀的手下?终于要动手了?不!这气息好像是……)
斋天位天心意识察觉到了另一批人的靠近,只是一时间还分辨不出身分,花天邪心神分散,招数应变之间更见破绽大露,枫儿与爱菱见状,更是毫不留情地猛攻,如果能将这强敌斩杀于此,等若是砍去了魔族阵营的一条手臂,然而,就在战况转趋激烈的当口,一声愤怒的吼叫,如同天响暴雷,在众人的耳畔响起震天霹雳。
“莉雅·苍月!”
强烈声波,震碎了稷下城内所有脆质物体,甚至还有些半倒房舍被这一喝之威给摧毁倾倒。怒喝声中的王者之威,每个人都知道这声大喝出于谁的口中,也因此更为心惊胆跳。
(小草小姐那边没事吧……)
牵挂小草安危,枫儿心神略分,哪知道自己剑网下一直处于劣势的花天邪,突然骤起发难。像是一头暴起伤人的猛虎,花天邪涣散的眼神瞬间回复清明,双掌并起一拍,睥世掌绝以斋天位力量推动,回复其应有的强大实力,随着汹涌气浪轰击奔出,万物元气锁一招便定住两名对手。
“唔!”
“啊!”
行动受制,手脚活动不得,爱菱与枫儿被这一掌之力给击飞,本以为对手会趁机补上一掌,自己也有了承受重伤的准备,哪知道花天邪立即飞身而走,化为一道飙风射向象牙白塔的方向,竟是对她们两人不屑一顾,置这边的战线不理。
“怎么会这个样子?”
“那个人的脑筋坏掉了吗?打到一半就跑,我很少看到这么怪的魔族耶。”
爱菱与枫儿面面相觑,望向象牙白塔,不晓得该继续追去,还是该照原定计划,先去帮忙源五郎,料理掉那个看起来比较好对付的贵公子,这两个选项着实难以选择,尤其是源五郎还叮咛过。
“小草小姐那边,应该还有别的后着,或是……帮手。所以你们如果能支援其他战线,就先来帮我料理掉旭烈兀,嗯,不过,在一种情形下,你们可以袖手旁观,只要装做很吃惊、吓呆了,什么都不要做,如果那个人真的出现了,你们就……”
※※※
局面的快速变化,看得人目不暇给,对城内的人来说如此,对城外旁观的人们亦是如此。
才只是眨眼功夫,誓死守护不死树就已经失去意义,胤祯与小草各出奇谋,化解了结界之争,也把不死树之争推到一个新层次。
胤祯本身也是足智多谋的伟略帝王,想要在智谋上抢先他一着,并不容易,但看他如此愤怒,彷佛要灭尽一切生命般冲向象牙白塔,海稼轩不由得暗暗称赞后生可畏,居然能把胤祯逼到这种地步。
象牙白塔的周围,是整个城防系统最强的地方,经过绝世白起的精心设计,等闲的强天位武者绝难闯入,就算是对上斋天位武者都有一拼之力,但是在胤祯无敌的太天位力量横扫下,各种强大火力与魔法机关,摧枯拉朽般一一被破坏,就连九头防御圣龙重新出现,都因为欠缺优秀术者指挥,只能作着单调的攻击动作,被胤祯在三招之内彻底击溃,破坏消失。
炮林弹雨,阻挡不了胤祯的去路,在漫天的火光雷影中,大魔神王迅速逼近了象牙白塔。
“我有些不太了解,稷下城的防御系统虽然厉害,但真正斗起魔法,这女娃娃大有更强的招数可用……我是说,她为何不用五极天式?”
魔法战斗到一半的时候,海稼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胤祯本身虽然是优秀术者,但由于分心于武功与霸权,钻研时间有限,尽管能使用五极天式,但海稼轩推测他最多也只会用首式“蛊冥恸哭破”;但小草身为魔法公会主席,又有大把时间钻研黑魔法,没理由不会,却又为何不用?
“因为……她用不出来。脱离肉体,成为天魄之后,她是突破了以往雷因斯血脉的限制,可以修习破坏力强大的黑魔法,也练成了五极天式,但五极天式属于生者召唤异界力量的术法,只能由生者来施放,已成天魄的她施放不出来。”
所以在北门天关与旭烈兀一战,小草必须依附枫儿体内,才能够施展五极天式,击退强敌。如今是以天魄之体对抗胤祯,虽然在使用魔法的速度、灵敏度上大幅提升,但却受到限制,使不出这套魔法师对抗天位武者的最后武器。
“唔,我们该出去了吗?”
侧眼望向身边的梅琳,只见她满面忧色,甚是牵挂稷下城内的状况。海稼轩知道她非常在意小草这名弟子,甚至可以说是当作女儿在看待,彼此情分与众不同。胤祯杀光稷下城内所有人,梅琳或许还能不动声色,但当危难逼到小草身上,梅琳就很难置身事外。
当年基格鲁招亲,梅琳选择不干涉战局,一来是因为不想与天草四郎对峙,二来是因为小草早有转魂为天魄的计划,只是一直犹豫着是否该实施,基格鲁之战刚好成了双方下定决心的机会。
但如今……虽然小草一句求助的话也没说,可是梅琳却明白她正需要着自己。
“一次在武炼,一次在基格鲁……我不能第三次背弃我的弟子。”
梅琳简短的一句话里,流淌着沉重的伤感,但在伤感之余,语气中却有着迟疑。
“我……其实我很自私……”
海稼轩平举起手,停住了梅琳的说话,虽然是孩童的面容,但却有着独特的威严,以一种沉静的气派,很认真、很严肃地对梅琳开口。
“人生在世,没有可能不死,这些事你我都很清楚……我也一样自私,但这次并没有什么好怕的,因为不管尽头是什么地方,我不会再松开你的手。”
“嗯!”
女孩抬起头,像是想通了什么,点了点头,牵起了男孩递来的手,两人并肩站立,耳中传来巨响,只见远方的象牙白塔底部破了一个大洞,胤祯已经冲了进去,两人正要有所动作,突然见到塔外青光一闪,又有一道身影抢着飙入象牙塔内。
“咦?”
夹着无比的声威,胤祯杀入象牙白塔之内。以太天位的无敌力量,他纵然在塔外数里发掌,也有把握摧毁象牙白塔,毁灭水晶灵柩,但因为忌惮水晶灵柩可能有什么布置,他一定要亲自靠近,亲手摧毁,看着水晶棺木连同尸体一起毁灭,这样子才安心。
象牙塔外的炮火拦阻不住胤祯,塔内的魔法结界与守卫更不济事,一个意念所形成的风暴,就足以把他们全数解决,就这么轻易地长驱直入,魔族的魔王陛下侵入了人类的王者殿堂,完成了纵使九州大战时期都没能做到的光荣占领。
九州大战时期,魔族始终没能攻破稷下,这点令魔族引以为憾,但当年誓言此生必会攻下象牙白塔的胤祯,现在却一点都没有得偿宿愿的喜悦,只是专注于天心意识感应,搜索着灵柩所在,并且朝那个方向前去。
灵柩所安置的地方,并不是什么密室,而是一处布置得庄严肃穆的厅堂,里头堆满各色鲜花,馨香满溢,只留下一条小径,让人可以走到半透明的水晶灵柩之前,向死者作最后的追思与悼念。
水晶灵柩呈现半透明的浅蓝色,在只点着几支烛光的斗室内,隐约笼罩着一层晶莹光华,棺柩的顶端更是完全透明,从门口侧面看过去,确实可以看到一张美得令人屏息的仙容,双眸紧闭,彷佛正静静地沉眠着。
“唔……”
胤祯踏出了一步,只有一步便已足够,他虽无惧室内的各种机关部署,但却不想与那座灵柩靠得太近,不想事后因此惹人口实,招来非议,不但污辱了自己所尊重的对手,更侮辱了尊重这场决斗的自己。
他所求的,只是像现在这样,站在可以看见灵柩的地方,近距离把它毁灭,并且亲眼得到确认,那就够了。
“一个人可以死两次,不知该算是幸运或不幸……那么,便说声永别吧,小女娃娃。”
缓缓抬举起手,在无敌的太天位力量轰击下,不管这灵柩周围有多少层结界保护,粉身碎骨都是唯一的结局,但当胤祯正要轰出重掌,身后却陡然传来一声怒喝。
“给我放开你的手!”
愤怒的语音中,有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让胤祯为此回转过身,看见那名彷佛打从体内深处炽放出怒火的青年,一名应该是自己手下、听命于自己的青年。
“哦?是你吗?你不在外头与敌人作战,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因为自己脱离战线,会导致旭烈兀遭受围攻,压力更加吃重吗?或者,这本就是你的打算吗?”
语气中隐隐蕴含的指责,可以说是君主对臣下最强烈的质问,但花天邪恍若未闻,仍是以同样的怒意,斩钉截铁,硬生生重复着同样一句话。
“给·我·放·开·你·的·手!”
质问换得了更进一步的顶撞,胤祯暂且不作反应。对于花天邪与莉雅的过往,他也有相当了解,侧眼望了望斗室内的灵柩,再转看向花天邪,眼神瞬间冰冷了下来。
“无论理由是什么,胆敢正面挑战魔王权威,就要付出代价,你确信自己已经做好了那样的准备吗?别忘记,石崇对你的栽培,在你身上花的心血着实不少,你这一步踏错,你过去的辛苦与未来都会毁于一旦……朕最后再问你一句,你当真有反叛魔王的准备了吗?”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胤祯身上也散发强烈的压迫气息,那是极为明显的敌对讯号,一字一声,震得整条回廊都在微微摇动,如果是胆子稍微小一点的人,面对这样的杀气腾腾,肯定马上就被吓得心胆俱裂,跪地求饶。
但在怒气之中,胤祯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类似画面自己之前也曾遇过,那是在孤峰之战前夕,自己为了把梅琳调开,不让她有机会支援铁木真,所以派天草四郎陪着她赴约,去守候一个不会实现的会面。
当自己说出命令的时候,天草四郎显得很震惊,甚至非常抗拒,梅琳对他而言,是足以令他豁出生命去守护的对象,若有得选择,他是宁愿死都不会做出背叛她的事。但这却不是自己所乐见的……
“若你拒绝,那就是对主君的背叛,朕再问你一次,你当真有反叛魔王的准备了吗?”
同样的一句问话,令天草四郎面上浮现了痛苦的表情,最后忠诚心战胜了道义坚持,让他没得选择地执行了任务。事情已隔两千年之久,熟悉的情景却在今日重演,在胤祯眼中,花天邪的表情彷佛与当年的天草四郎重叠,两张面孔都显得那么犹豫、那么困惑,让胤祯几乎以为自己会听到一模一样的回答。
然而,经历了两千年的岁月,累积了两世人生的经验,总是有些事情会改变的……
“给我……放开你的手!谢谢。”
一字一字轻轻地说出,声音柔得像是一张纸飘落地上,虽然没有了之前的怒意,但微笑的话声中却透出一股坚决,让人明白这并非是一时激愤的冲动,而是有已经觉悟的决心。
(……莳贞啊,朕应该为你高兴吗?两千年后,你终于后继有人!你的传人完成了你的遗憾,他踏出了当年你踏不出的那一步,你一定很高兴吧,呵……)
心里默默感叹,胤祯怒意尽消,反而还有几分欣慰,但这种心情并没有显示在表面上。因为怎样欣赏也好,当有人以殉道决心挑战皇者威严,赐他死刑,就是维持皇者威仪唯一的做法,花天邪的命运已经在他回答的那一刻,就被他自己给决定了。
左掌一翻,胤祯一记魔龙皇拳破空而发,拳劲在半途隐约变化为龙形,狠恶飞噬向花天邪。
花天邪双掌合什,祭起掌绝领域,要先延缓这一拳的轰击速度,再以高速身法避开。若是平时,对上胤祯的随意一招,他绝对有能力接下或避开,但是当胤祯已怀着杀意,认真出手,差上一个天位的结果就显露出来,两劲交击,花天邪的领域瞬间被破,身体被皇拳拳劲贯穿,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往后摔飞出去。
以武功实力来算,花天邪绝对算是当今世上前五名的高手,但在胤祯面前,却显得不堪一击,这结果看似令人讶异,可是却又如此正常。
“不自量力的小家伙……”
第六章 只为红颜
一招便挫败花天邪,胤祯并没有动手赶尽杀绝,而是先处理此行目的,先把那个最重要的东西处理掉,右掌一翻,也是一记皇拳轰向水晶灵柩。
龙影狂啸飙至,灵柩周遭虽然也有数十重结界守护,却又怎拦得住无敌的太天位之力,数十重结界在眨眼间被破,但就在拳劲命中之前,室内卷起漫天风沙,彷佛沙漠中的风暴于斗室内出现,卷起一室鲜花,无数花瓣随着强风而狂舞,成了一道色彩缤纷的花瓣旋风。
风暴停,花瓣如雨缤散飘零,花影烛光,美得让人觉得不像人间物……
当花瓣雨停,一道身影稳稳站在灵柩之前,而停灵室另一侧的墙壁出现一个大缺口,说明了他是如何及时抢入此地,尽管嘴角仍流着鲜血,脸色也极度苍白,但脚下步伐却站得很稳,再次昭告着自己的坚定意志。
看到这一幕,胤祯不得不有所觉悟,知道这一仗不易善了,不管实力如何,拥有这种眼神的男人都很难对付,除非是彻底断气,否则他们总会一次又一次拦阻在自己的面前,而自己非常讨厌被人阻路的感觉。
“值得吗?就为了一个女人……”
“嘿……每个男人一生中,都会遇到一个值得为她赌上性命的女人。”
花天邪笑了笑,咳出一口血沫,刚才虽然只是一拳贯体,但却已经创伤腑脏,纵是斋天位的速愈异能也难奏功,天位之间的差距就是这么严苛。
“如果你这一生始终不曾遇到,那是你的可悲。胤祯·爱新觉罗,其实你真是一个可怜的人……”
又是这种讨厌的语气,却也再一次让自己怀念起天草,在中都之战殒命前,他也曾向自己说过类似的话,但有很多事情是他们这些外人不会明白的,皇者的责任、皇者的义务,这些不是旁人可以明白的事。
“不觉得可惜吗?石崇努力栽培你为继承人,以你的才情与武功,将来在魔族的成就将不可限量,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无限的权力与富贵在你手中,大地尽在你脚下,现在为了这种无聊事而自毁前程,石崇定会对你非常失望。”
“那就让他失望吧,本来我们就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的关系,拖延到现在都还没破脸,已经够久了。权力与富贵,那才是真正的无聊事,我真正想要的东西,他既然给不出,我们的利用关系就该结束了。”
花天邪道:“而魔王陛下,我建议你也不用再说无聊的话,魔族素来就是强者为尊,我今天忤逆了你的帝王尊严,你不杀我是不可能的,用不着说那些假惺惺的无谓东西,难道你还想说服自己是个仁爱君王吗?”
“说得好。既然朕为了自己的尊严,不得不判你死刑,那你就姑且尝试一下能够接朕几招吧。”
激战再次爆发,而花天邪也不是盲目接招的莽夫,彼此力量相差太大,如果一招一式死守,自己肯定落败身死,胤祯届时再破坏灵柩,一切仍是没有改变。虽无惧生死,但却不能死得毫无意义,当与胤祯翻脸动手,花天邪起手一掌,就拍在水晶灵柩之上。
“轰隆!”
震耳欲聋的声响,沉重的水晶灵柩夹带雄浑掌力,一举穿破地板,笔直沉入地下。象牙白塔的地底,是庞大地宫,连接稷下城的巨型法阵与地下河,花天邪与胤祯对峙时,天心意识已经探明河道流向,一掌拍下,巧劲让灵柩穿地而下,坠入地下激流,马上顺水飘走。
“砰!”
胤祯同一时间击来的爆灵魔指,花天邪不及躲御,结实吃了一记,顿时骨碎受创,但胤祯抢近一步,想要对着地板破洞轰击出掌,眼前却赫然狂卷起风沙,干燥的风暴气流、炽热的沙砾,化作一道龙卷强风,阻住他的去路,更扯偏他的掌劲,令这一掌轰碎整个室内的地板,余劲激起了数十尺高的水柱,把房间冲得一塌糊涂。
大水淋头,纠缠中的两人不愿狼狈缠战,各自分拆开来,分别撞穿房间的一侧墙壁出去,又很快地追击缠斗,在地上沿着地下的水道流向追逐,重招来去,疯狂破坏着沿途的建筑,把象牙白塔轰得狼藉残破,碎石瓦砾纷飞散落。
从远方遥遥看去,只见在胤祯周围围绕着狂卷的风沙,里头有一道人影乍隐乍现,每当胤祯重招还击时,人影就化作风沙而散,绕到胤祯顾之不及的死角,聚形出招。
风沙滚滚,鬼影幢幢,换做是别人,这确实是鬼神莫测的诡变杀着,但在大魔神王身上却行不通,不管花天邪怎样变形幻影,即使是绕到胤祯的死角,但碰上太天位力量形成的完美体,无敌的护体气墙,花天邪的攻击便如蜻蜓摇石柱,显不出效果,相反地,胤祯鼓劲一震,猛烈气劲就将花天邪的风沙身影震得溃散。
花天邪艺成以来,行事低调,又刻意隐藏实力,所修练的灭绝神功究竟有何妙用,就连胤祯也不知道。现在迫于无奈,毫无保留地全力作战,一出手就是灭绝神功的至极杀着,这才让胤祯为之惊叹。
(其实……他这套灭绝神功当真了不起,能够身化风沙,匿体散形,虽是源自天魔功,但已经开出天魔功未成的捷径,唉,如若他还在……)
睹物思人,胤祯心中不免一痛。女儿小乔逝世后,他对忽必烈这儿子非常重视,没有能够救到他,痛失这名可以完美继承自己的儿子,是自己近年来的一大憾事。
心神激荡,注意力略为分散,直到手上一阵隐隐作痛,这才让胤祯惊醒过来。
(这小辈的武功怎么练到这种地步了?)
些许的痛楚,有点像皮肤被烈阳照射所造成的灼痛,正是灭绝神功抽干血肉水分所造成的伤势,但在完美体的守护下,这却是不应存在的感觉,尽管这丝痛楚轻微得不易察觉,却仍代表花天邪的灭绝真气穿透完美体防御,影响到了自己。
胤祯感到惊讶,但抬眼望向花天邪,这份讶异便能释然。花天邪的身上血迹斑斑,严重伤势可不只是稍稍痛一下而已,难以弥补的天位差,随着时间迅速加重伤势,饶是花天邪身负奇功,本身躯体又经过强化改造,但与胤祯纠缠多时后,体内也已经是筋折骨断,一塌糊涂。
而在注意到花天邪伤势后,胤祯更察觉到他的眼神,似是空洞无神,却又死死地盯着自己,用尽每一分力气去死盯着目标,两种不协调的感觉,却在同一双眼睛里头出现,这令胤祯恍然大悟。
(他已经丧失意识了吗?即使这样,仍死缠着我不放,好可怕的斗志,难怪天心意识高度集中,竟然能够穿透完美体……)
有此明悟后,胤祯本想对花天邪问话,却很快就明白这样没有意义,天魔劲一提,千百天魔刀芒乱斩而出,刹时间周围一片黄金气芒,切裂天空,分割大地。
花天邪身化无定风沙,这已是灭绝神功的至高境界,不但要刻苦练功,还要配合秘法改造肉体,所以就连当初忽必烈自己都没有练成。这绝技本足以让他傲视人间界,因为当他化身风沙,无形无定,除非有敌人能以惊世内力强撼风暴内的每一处空间,破碎风沙,否则风沙中的他半是虚体,再强的武功也难造成伤害。
正常情理下不会出现的状况,却在天位差距之下发生,无敌的太天位力量几乎无所不能,把天魔功发挥得淋漓尽致,疯狂蚀杀着狂风中的每一粒风沙,纵然花天邪半化为虚体,也无可避免地身受重伤,只是凭着一股勇悍斗志,不死不休地缠住胤祯,拖慢他的脚步,不让他有机会追向地下水流。
(对石崇有些难以交代,不过……魔族对待叛徒,向来是没有人情可讲,更别说是阵前叛变。)
胤祯目光寒芒一闪,刹时间已经做出决断,天魔功狂推而出,在漫天风沙中另外形成了一个旋风,将飘散的风沙强行卷回集中,只见风沙中一个人影越来越清晰,当这形影凝缩显现,夺命的大天魔刀就会发出,把魔族的叛徒给处决!
※※※
“你这样付出,值得吗?无论你怎么做,她心里早就有了别人,永远也不会属于你。”
恍惚中,花天邪彷佛听见这样的问话,而且还依稀有几分熟悉,不过这话问的对象并非自己,而是天草四郎,是属于天草四郎的遗留记忆。
真是讽刺,两世的记忆、两世的人生,竟然出奇地相同,巧合处彷佛因果轮回,冥冥中有所牵引,令自己走上与天草四郎同样的道路。然而,天草四郎付出一生,虽无所得,却总算能看见敬爱女性的笑靥,聊以为慰,但自己不管怎么做,已经逝去的人都不会再回来……
“大好前程,无限权势,就此断绝,你当真无憾?”
这是胤祯的问话,但是就连自己也很纳闷,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发誓纵死也要牢握在手的那些东西,已经不再重要,对自己再也没有半分意义?
回想起自己的一生,曾经掀起过无数风浪,踏出一条染满数十万人鲜血的狰狞之路,但是真正能够由自己做主的时候却不多。最早只是一心一意夺取家主之位,后来又为了保住家主的权位,与化身成“隐先生”的石崇合作,弑兄求权,更得到天位力量。
以前的人都认为,得到天位力量是由人成神的开始,自己也在得到天位力量的那一天,失去了身而为人的资格,在石崇的操控下,成为了魔。石崇化身隐先生,在花家潜藏百年,到底是为了什么,自己到现在也不明白,因为从结果来说,花字世家全灭,他并没有占到什么好处,不过那些都不重要,因为自己加入魔族之后,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也许石崇当年确实策划过什么也不一定。
得到天草四郎的记忆与经验,形同多经历一世轮回,让自己彷佛从一场迷梦中醒来,对许多曾经执着的东西失去兴趣,但或许……这样的自己算不上清醒,只是被天草四郎的亡魂附身而已,不过,自己却很满意这样的状态,因为有生以来,自己的心没有这么平和而愉悦过,至少在这一刻,自己很快乐。
(如果我的人生必须要被一个人操纵,天草四郎这个选择是比石崇好多了……)
出发前往稷下之前,石崇、旭烈兀一再耳提面命与警告的东西,自己终于知道是什么了。他们两个人大概早就看出自己的抉择,所以才多次对此提点,挂念权势消长的石崇姑且不论,旭烈兀倒还真是个怪人,居然担心起敌人的安危,如果让这人坐上大魔神王的宝座,魔族就离全灭之日不远了。
而自己在战斗中不断感到恐惧的理由,也在面对胤祯的那一刻,找到了答案。
(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能够找到勇气把那句话说出来。如果我在那个时候退却了,如果我不能守护我该守护的东西,花天邪就不是花天邪了,我真的很高兴,自己能把那句话说出来……)
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在胤祯质问的时候,能够无惧地微笑说话,没有作出会令自己日后后悔的事。
曾经迷惘半生,能够在人生最关键的时候,找到自我,用实际行动肯定自我,对花天邪而言,这是一件弥足珍贵的事。忆及过往,自己曾经嘲笑过天草,但易地而处后,自己却羡慕他能够远观心中慕恋女性的幸福,在这一刻,所有一切的悲欢苦乐,都只浓缩为一个问题。
(我这么样地奋战了,你……也会对我微笑吗……)
回答这问题的,是眼前骤亮的千道黄金刀芒,恍如遍雪纷飞,毫无空隙地飞射过来,灭绝生机。
“铿!”
一声尖锐的金属爆响,声传四面八方,伴随着猛烈的冲击波,再一次把附近地表疯狂破坏。大魔神王的判决一击,在宣判结果实现之前被拦了下来,制造出这奇迹的不只是一人,在花天邪身边出现了两道身影,尽管看来很矮小,但是破去千百天魔刀的气势,却是彷佛千军万马,稳稳地撑住花天邪,与对面的大魔神王对峙。
※※※
“终于舍得出来了吗?老朋友。”
胤祯淡淡地对海稼轩说话,这情形的出现在他预料之内,毕竟以这两人的性情,纵能抛舍大量人命,也不可能坐视自己破坏稷下,摧毁人类反攻的最后力量,所以自己本就预期,当不死树结界失去意义之后,他们两人就会现身。唯一的一点失算,就是想不到他们两人会为了花天邪而出手,这真是始料未及。
不过,对海稼轩的态度是一回事,面对梅琳,气焰滔天的大魔神王顿时转了表情,收起对敌时候的杀气,以尊敬的姿态行了个礼。
“您好,我们许久不见了,算来该有两千年了吧?在魔族中,您是硕果仅存的长辈了……”
历经两次改朝换代,魔族中与玄烨同辈的长者几乎死伤殆尽,现在能够算是魔族长者的人物,也就只有梅琳。尽管处于敌对阵营,但莫说是旭烈兀,就连胤祯都必须待之以礼。
在魔族中,梅琳是一位非常受到敬重的人物,只可惜,从玄烨时代开始,梅琳就与胤祯关系冷淡。胤祯知道梅琳难以拉拢,便刻意保持距离,梅琳彷佛也能看穿侄子斯文外表下的狠辣,并不想与之亲近,双方就维持着表面上的礼貌关系,隐隐约约间,更知道将来会有对决的一天。
梅琳辅佐铁木真实施新政时,忌惮梅琳力量的胤祯,巧妙地利用人情与计策,避开了与梅琳的实战。孤峰之战后,铁木真战死人间界,改革派大势已去,梅琳不再做无意义的反抗,婉拒了想奉她为首的同志,独自留在人间界,后来更成为了雷因斯·蒂伦的背后靠山。
然而,一度分岔的螺旋,终究是会再次结合相遇,这一次胤祯无须避讳,也没有需要退避的理由了。
“爱新觉罗一族实在剩下不多,如若可以,朕还真不想与姑姑你沙场相见。不若朕做个提议,姑姑你回归魔族,朕会在能力许可的范围内,答应你一切要求。”
胤祯的目光转向海稼轩,道:“这个提案并不仅限于一人,老朋友,要是你也有兴趣,朕也可以开给你同样条件,好敌人与好朋友一样难得啊。”
“哼!说的那是什么鬼话,有了你这种朋友,世上就不需要敌人了!”
海稼轩抽出长剑,遥遥指向胤祯,凛冽剑气令人扑面生寒,但对胤祯而言,这并未对他造成太大的困扰。
“哦!斋天位力量吗?”
胤祯将目光望向失去意识的花天邪,语气中满溢着嘲弄的意味。时至今日,斋天位力量仍是这块大陆上近乎无敌的力量,只要不是遇到自己,海稼轩可以凭这力量横扫魔族,更别说他身边还有个掠阵的梅琳。
但……他们却偏偏对上了自己,刚刚获得突破的斋天位力量,未精未纯,就算卖命作战,最多就是和花天邪一样的下场。
“既然已经回复了力量,为什么还继续维持现在的模样?难道你认为这样子比较好看?还是堂堂剑圣喜欢上了装小鬼的恶癖?”
“不同体型有不同体型的好处,一寸短、一寸险,你等一下大有机会尝试滋味。”
“是吗?但就凭你们两位,外加一个重伤患,我实在看不出除了送死之外,你们还能做些什么?人类之中最顶尖的精英,怎么反覆做着无意义的徒劳之举?”
“徒劳?从魔族手中守护人间界,绝不会徒劳,当年我们能够把魔族驱逐出去,这次我们一定也能做到。”
海稼轩缓慢举步,绕到胤祯的侧面,长剑斜指,与梅琳成合围之势。这动作胤祯自然不会没看见,但却只觉得好笑,并无意阻止;像海稼轩这样的老对手与好对手,打死一个就少了一个,是非常可惜的事情,是以自己原本有意放慢这件事的过程,仔细品味与享受其中滋味……直到听见了那句话。
“更何况,你似乎有点搞错了,虽然我们站在你前头,但你的敌人可不一定就是我们啊!”
“什么?”
胤祯皱起眉头,心里突然有种怪异的险兆。以自己今时今日的力量,能给自己警兆的东西少之又少,偏生这股莫名警兆又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到底是什么东西能给自己这样的压迫感?
“难道……”
胤祯的眼神瞬间起了变化,从本来的闲适笑意,一下子变得杀意内蕴,但就在他采取实际行动之前,梅琳身后三尺的地面突然传来轰然巨响。
“哗啦!”
震天声响中,一样东西破土而出,夹带着大量的砂土泥尘,披头盖脸地朝胤祯落下。
这些琐碎东西当然不会把大魔神王给难倒,简单一下吐气,狂暴卷起的旋风便将泥尘砂土尽数吹远,唯有那件高速砸来的东西,重量太沉、来势太急,风压吹之不动,仍是迎头重砸而来,胤祯下意识地扬臂挡架。
“砰!”
一声闷响,天魔劲施威之下,砸来的那件重物先是从中断开,跟着便被天魔劲震成无数碎块。从手上传来的感觉,这件物体似是石质,但当满天泥尘尽落,地上无数碎块反映着七彩流光,胤祯才看清楚那究竟是什么。
“水晶?”
尽管已经碎裂,但一些比较大的残块上刻有符文,依稀就是之前水晶灵柩棺盖上的图形。而彷佛与胤祯的惊讶相呼应,在他犹为了遍地水晶碎块而纳闷时,一道雪白澄澈的光芒自天上射落地面,强光逼得人无法正视,内中更蕴含着一股与魔气背道而驰的神圣气息。
衣袂飘飘,素足纤纤,脱俗超凡的仙影,在神圣白光中翩翩而降,飘翔在离地半尺的空中。当那熟悉的面容出现在众人眼前,睁开了慧黠的水灵双眸,在场每个人都怀疑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是幻是真。
※※※
魔族进攻稷下的三名精英,有两名已经会合于一处,而且爆发激烈的内哄,这些事情旭烈兀全都感觉得到,只是忙于战斗的他,已无暇、无能再管花天邪的问题。
(唉!那个笨蛋……出发之前明明提醒过他,真正的敌人不一定在眼前,结果他还是听不懂,硬是给我去挑那个最大只的!为了女人而这么做,值得吗?一点意义都没有啊!)
由于与石崇敌对,旭烈兀对于石崇手下重要干部的资料,自然是搜集得钜细靡遗,花天邪与莉雅女王的故事,当年在花家内部人尽皆知,不算什么秘密,知道了这点的旭烈兀,便对本次进攻稷下,石崇派花天邪一同助攻,感到担忧。
(不怕你争功,怕你争到坟头香啊!如果这一仗大捷,证明你对魔族的忠心,以后老头子就会对你另眼相看,但如果你在战斗中发错了飙,后果可是会被当场处决的!)
战争之前,旭烈兀为此感到忧虑。在自己的看法中,花天邪是魔族应该要好好保存并且培养的优秀人才,尽管现在斋天位武者越来越多,但其实要培育出一个斋天位武者非常不易,对于人才库早见匮乏的魔族而言,眼下根本没有浪费人才的余裕。
结果,事情的发展,令旭烈兀痛恨自己为何料得如此之准,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偏偏就在这种时候发生。不但花天邪出事,还相应连累到自己,在花天邪破空而去,直飙象牙白塔的同时,对面满身鲜血淋漓的源五郎也开口说话。
“嘿,魔族的小白脸,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样?”
“人类的人妖男,如果好消息是你快要倒毙,或是愿意向我投降,我一定会听得非常开心。”
“想都不要想啊。好消息是,你之前的愿望可以成真,你可以单挑目前稷下最年轻貌美的两位小姐,至于坏消息……你马上就可以见到她们了。”
由于花天邪私自脱离战场,爱菱和枫儿得以空出手,朝这边赶来助阵,这一点源五郎和旭烈兀都感觉得到。
“哼!不要高兴得太早啊,在斋天位级数的战斗里,两个强天位武者究竟是帮手,还是累赘,你自己比我更清楚。”
“哈哈哈,就因为清楚,所以想到你满身血在虚张声势,我才更觉得好笑啊!”
不久之前,源五郎和旭烈兀抛开所有顾忌,做着超越自身极限的战斗,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把所剩的每一分力气都轰击在对方身上,务必要在自己倒下之前,先轰倒对方。
然而,在豁尽一切战斗的同时,他们的理智也在运作,很快就察觉到情形比预估更为严苛,这样子打下去,同归于尽的可能性太高,即使把背水一战的激励作用计算在内,能否在自己倒下前干掉对方,实在很说不准。
假如战斗的人是兰斯洛,一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战再说,但源五郎对赌上性命仍有顾忌,旭烈兀的理智也及时抑制住脱缰兽性,特别是当他们双方都明白,对方是“可以讲条件的聪明人”时,他们就都不愿意像两头相互咬住对方尾巴的蛇一样,携手步入死地。
(我才不要和这家伙一起死,要死也是他去死!)
这该说是两人共同的心声,所以他们从极度重伤的濒死状态暂且住手,先尝试把自己的破损肉体复原,只要能够多回复一点力量,抢先出手,就很有可能先把对方送下地狱。
斋天位的速愈异能,虽然可以快速催愈肉体伤患,但随着伤处不同,愈合重生速度也有快慢之分,特别是一些重要所在,例如眼睛、内脏、下阴等脆弱部位,重生速度比较慢,如果针对这方面作攻击,可以让对手的痊愈速度比自己慢。这是很宝贵的资讯,无奈两个聪明人都已知道,所以现在只能分别捂着眼眶,加速催愈肉体。
在斋天位级数的战斗中,两名强天位援军非但不是助益,反而是累赘,然而,如果这名斋天位强者已是强弩之末,那么即使是次一级的强天位,也足以担任死神的角色,所以当爱菱与枫儿高速朝这边掠来,旭烈兀确实承担了很重的压力。
劲风破空声越来越近,旭烈兀满是鲜血的脸上,也露出了焦急之色,但就在那两道劲风抵达之前,另一道更狂更急的旋风,高速飙射而来,直指伤势正重的两人。
(谁?)
(敌人还是帮手?)
疑问一时间得不到解答,视觉又还没回复,两人心中方自错愕,一道灼热气流将周围引燃起火,熊熊焚烧起来,炽烈高温一瞬间将两人吞噬,而火流中的劲风更是直指源五郎。
“多、多尔衮?”
源五郎惊呼出声,在这危急时候被人落井下石,他的惨叫分外显得凄厉,而在痛嚎声中,他的双肩被重拳垂击,肩骨半碎,体内真气更是控制不住地狂飙而出!
第七章 返死复生
艾尔铁诺历五六九年三月雷因斯·蒂伦稷下
魔族进攻稷下城,所派出的固然是三名精英战力,但这却只是胤祯本身钦点的部分,由于这三个人的战力太强,造成的破坏太大,一时间人们都忽略了,还有魔族可能凭着自我意志前来参战。
早在此战爆发前的一段时日,源五郎就与多尔衮交手数次。多尔衮潜伏于暗中,数度向源五郎发动奇袭,都被源五郎利用种种形势避过或化解,双方没有机会硬拼。
源五郎对多尔衮奇袭的理由了然于心,当年三贤者渡海前往异大陆,试图修练天武圣功来对抗天魔功,将一部天武圣功分为三份修练,只要三股能量合一,就会诞生强横至极的力量。多尔衮是皇太极的继承人,以他疯狂嗜武的个性,自然会把这看做是生命的至高目标,在几次试图夺取失败后,终于令他铤而走险,在战斗中出手偷袭。
“啊~~”
猝然受袭,源五郎似乎受创甚重,虽然第一时间用万物元气锁反击,但多尔衮身上也有万物元气锁的防御,这个反击并不成功,反而令源五郎的力量迅速被多尔衮所吸纳。
除了天魔功之外,要有效吸纳敌人的真气并不容易,但存在于两人体内的天武真气,异质而同源,多尔衮之前已经吸尽妮儿体内的天武真气,现在与源五郎一比拼,力量上占了绝对上风,源五郎的天武真气,如江河奔般流往多尔衮。
场面骤变,旭烈兀吃了一惊,对于突然来了个帮手,他一点都不感到高兴,反而有种战斗被旁人打断的不快感。眼看多尔衮出手又快又狠,源五郎身上鲜血横流,气色与眼神慢慢黯淡下去,似乎已经无力抗拒,而一举吸纳三股天武真气汇聚体内的多尔衮,身上炽放出一股红光,耀眼夺目,彷佛是当空红日,气势雄霸。
“唔!”
阵阵汹涌气浪,不住朝旭烈兀涌来,换作是修为浅一点的人,定然承受不住冲击波的压力,即使是旭烈兀也感到呼吸不顺,暗自诧异于多尔衮疯狂提升的力量。
(真是可怜啊,等到天武真气被汲尽后,这个小白脸马上会被干掉吧?多尔衮没可能留他活命的。这个小白脸本事不错,有勇有谋,居然这么简单就被干掉了,这就是人生的无常吧……)
交手两局,旭烈兀佩服源五郎之能,眼见他凄惨嚎叫,心中不无感慨,还要压抑下出手救他的冲动。但突然之间,旭烈兀心头泛起一丝警兆,既然对手是个武功与智谋都不逊于己的人,那么换作是自己,早几日就知道有大敌潜伏在附近,会一点准备都没有吗?
再者,刚刚交战多时,源五郎表现得始终镇定,纵然身上遭受重创,他也是马上大声笑着还击,血花挥洒中,尽显英雄豪情,相较于现在的长声惨呼,两者之间的差距,是不是在用演技掩饰些什么?
(不会错的!嘴里在惨叫,但那双眼睛……他在笑!和我平时算计人的眼神相同,多尔衮未必是占着上风的一方啊!)
察觉到这一点,旭烈兀更发现一件很不妥的事。朝这边赶来的爱菱与枫儿,早已到了附近,但却刻意停留在半里之外,按兵不动,也对源五郎的险状视若无睹,这种反常的举动,更让旭烈兀肯定自己的猜测。
念在双方同一阵线的份上,旭烈兀想对多尔衮作出提点,可是就在这时候,多尔衮已经将天武真气吸纳完毕,高声狂喝中,全身所萦绕的红光,亮到逼得人睁不开眼,猛烈冲击波扫射四面八方,高速攀升的热度,更将周遭化为一片熊熊火海,燎云焚天,不住吞噬着外围的事物。
“唔!好强的热度……”
三股天武真气合一后,爆发出来的沛然大力,旭烈兀感到呼吸维艰,必须要认真运使力量,才能阻止火焰缠身,骇然之余,更不忘观察多尔衮的状况。
“吼~~”
纵声狂啸,彷佛一道墨黑巨龙咆哮冲天,高温火焰奔流喷卷,连半里外的爱菱、枫儿都不得不逃开,多尔衮雄壮的身躯,此刻更显得肌肉虬起,每一块肌肉都充满精力,眼中彷佛燃着炽烈火光,被血焰所吞卷的钢铁雄躯,看来就像是一尊来自地狱的魔神。
“多尔衮,你最好当心,这个小白脸可能……”
心中凛于多尔衮提升后的力量,旭烈兀仍是作着提点,只是连他也没料到,话才一出口,多尔衮炯炯目光立刻转到他身上,内中所燃烧着的一股不忿之火,有若实质,让旭烈兀瞬间感到一股焚身之痛。
“喂喂喂,肌肉老兄,你脑子还清楚吗?我是……”
“你是胤祯老贼的小狗!”
一声怒吼,多尔衮已经挟怨出手,刹那之间火光大盛,几乎飞腾起来的血色火焰,中心绽放强光,出现了九颗喷卷燃烧的烈阳火球,再在瞬间凝聚成刃。
九阳烈焰刀!
自从攀升到斋天位后,烈焰刀就突破原本限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如今天武真气三劲合一,杀伤力更是暴升到史无前例的地步,只见血色火焰由红而橙,再升为更高温的黄色,最后变成了澄澈的白光。
“睥世金身!给我挡住它!”
与自己的武学“对话”,提升战意,并非是旭烈兀的风格,但是情况危及,他再也顾不得这许多,一面运起腿绝,高速后退拉远距离,一面鼓荡紫电神功,耀眼电芒如万条金蛇乱窜,将火焰拒于身外三尺,最后又全力鼓催睥世金绝,要凭靠这近乎当世第一的护身硬功,一撼多尔衮的惊天魔威。
眨眼间的机灵应变,堪称完美,就算忽必烈重生,单凭着睥世前六绝,能做到的也不过是如此,但突破之后的多尔衮,确实强得超乎想像,旭烈兀只觉得眼前一花,紫电、金身几乎同时被破,自己已经被九阳烈焰刀贯体而过。
“呜!”
若非之前与源五郎血战,几乎消耗了体内一半力量,受创甚深的肉体也大受影响,自己绝不会一招之间就败下阵来,然而,自己确实也太大意了,正常情形下,多尔衮的个性并非反覆小人,不会随便向当前同志偷袭,可是他力量突破,身体正进行能量巨变,整个人犹如一头疯狂野兽,自己随便打招呼,那头疯狗自然是看到什么咬什么了。
烈焰刀贯体而过,炽热高温与沛然大力,把体内疯狂破坏,许多器官甚至在破裂出血之前,就迅速融化,即使自己全力运劲镇压,也无法挣脱开去,如果一切计算无误,自己会在几下呼吸之后,就被九阳烈焰刀破体而出,全身骨肉焚尽,点滴无存。
(喂!小白脸,有什么其他算计的话,现在该是发作的时候了吧?我不信你这么有信心,肯定他杀我之后不会顺手宰了你,或是你想等他干掉我之后再动作?不可能的,你不可能把时间拿捏到那么准,因为……你可是个背负百败军师之名的男人啊!)
在焚身高温中苦苦支撑,旭烈兀终于听见了自己期盼的东西,当多尔衮发出那声彷佛万刃割体的痛苦嚎叫时,旭烈兀几乎打从心里笑了出来。
“我受骗了!”
多尔衮怒吼声中,周身的炽烈火光倒卷回喷,尽数被吸纳回他体内,浑身雄壮肌肉纷纷爆开,血沫喷飞,千多个伤口在溢血刹那,也被体内的高温焚化成碳,焦黑的惨状,让人不忍多看一眼。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多尔衮最弱的那一刻,一个一直在暗中蓄劲的人,逮着时间出了手。趁着多尔衮盛怒下手之前,双肩骨碎的源五郎抬起了手,璀璨星芒由他指尖粲然绽放。
星贤者最强绝学,星野天河剑!
“啊!”
高声痛嚎中,星野天河剑再奏奇功,利用双方相隔不足一尺的近距离,加上多尔衮护身力量最弱的一刻,源五郎的锋锐剑气轰爆多尔衮左眼,余势未止,赫然破脑而出,扯出长长一串血花,洒溅空中。
伤及脑部的重创,就算是太天位武者都有殒命之险,但不知是天武圣功了得,亦或是多尔衮体健过人,在如此重伤下,还能奋起余勇,掌力急吐,再次重创源五郎。
“哇!”
源五郎大口鲜血喷出,在中掌同时,利用九曜极速飞遁,脱离多尔衮的钳制,这才没有被多尔衮的反咬一击给毙命当场。
多尔衮击出一掌后,头部重伤再也支撑不住,摇晃着身体,像是一头蹒跚行走的巨兽,朝着东北方飞驰而去,而同样受到重创的旭烈兀,这时却显得万分愤慨,大喝出声。
“无耻的多尔衮!有种就不要跑!把你的狗头留下!”
睥世腿绝所能催发的最高速,旭烈兀急追着多尔衮,龙精虎猛的抖擞姿态,甚至让人忘记他不久前所受的重伤,令爱菱与枫儿万分错愕。
“枫儿姊姊,他……他怎么会那么生气?”
“我也觉得奇怪,或许是因为多尔衮的偷袭,才让他这么愤怒吧。”
“愤怒个屁啊!那小子是藉机逃命去了,你们以为他真的生气吗?如果他不是装成这样,你们会这么轻易就放他走路?”
拖着浴血伤躯靠近,源五郎的一句话说得有气无力,连场恶斗加上多尔衮的袭击,伤势着实不轻,尤其是粉碎的肩骨,更是痛得眼前发黑,但他宁愿这样的伤多挨几次,也不要吃上一记旭烈兀所中的九阳烈焰刀。
看那火焰的亮度、感受到那个热度,源五郎可以充分感受到那一刀之威,挨上一记,体内器官焚烧融化,光是想像就痛澈心肺。旭烈兀的伤势之重,可能是三人当中情形最糟糕的一个,也就难怪他呼啸而去,不敢在此多留片刻,否则即使是枫儿与爱菱,也足以在他最虚弱的时候取他性命。
至此,进攻稷下的三名魔族精英中,两条斋天位战线已经全面溃败,仅余最后的一道主线,但却也是决定一切的一线。
“我们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只能期待小草小姐的努力了。”
源五郎的目光望向远方,那笼罩在一大片黑雾中的浑沌,正进行着这场战争最后的胜负……
※※※
在稷下城的前半场战争中,各个支线都算得上激烈,但如果要说战斗难度最高的一场,肯定就是花天邪了。
实力足以与源五郎、旭烈兀鼎足而三,如果以他们为对手,花天邪的一战将会无比灿烂,而他所深藏不露的种种秘技,将会令敌人大吃一惊,甚至因此而轻易取胜,只是,已取得突破的他,却对上一个不该对上的强敌,在至高无上的太天位力量之前,灭绝神功的诸番妙着终归无用,突破不了完美体,也没能对胤祯造成伤害。
对于自己被梅琳、海稼轩联手所救,花天邪确实感到很荒唐,因为如果有得选择,自己纵是死,也不愿被这两个人所救,但命运总是如此讽刺,越是不愿意,越是会发生令人发噱的荒唐事,正如曾经的敌人变成救命恩人,正如一度死去的人可以重生……
雪灿明亮的白光,驱散了黑暗,令浓密黑雾如海潮般翻翻滚滚,进不了周遭十尺范围。充满神圣气息的光华,洁净而柔和,在照亮黑暗的同时,更把冷冽的杀气中和,令这紧绷的场面出现一丝祥和。
一道美妙纤巧的倩影,恍若九天飞仙,衣袂飘飘,由半空中翩翩飘降,晶莹的肌肤彷佛散发着光泽,化作点点光雨,围绕着飘扬的白纱衣裙,瑰丽生光,好像带着天上的银河一起谪落凡尘。
美丽的姿态,令人由衷地感到赞叹,但当那张熟悉的清秀面孔,睁开她慧黠的眼睛,波光流转,所有与她目光相触的人,都感到心头一阵平和喜乐,烦扰尽消,就连胤祯都为之讶异。
“好精湛的明圣法眼,雷因斯果然是个离谱的地方,就连已经死去的人,都可以莫名其妙地复活过来。或许朕也该考虑,夷平稷下之后,将这里当作皇陵的预定所在。”
胤祯的讽刺,并没有引起小草的多少反应,身为稷下之主的她,微笑着向大魔神王盈盈一礼,道:“稷下虽是文化古都,但数千年来饱经多场屠杀血战,实乃不祥之地,如若大魔神王陛下于此战驾崩殉国,我方必然将稷下慨然捐出,成为陛下您的长眠之地。”
正式比斗尚未展开,双方口头上的较劲已是互不相让,但看在另外三个人的眼里,眼前的情境却委实是奇异绝伦。
花天邪迷惘与不解,海稼轩也是意想不到,只有梅琳早就晓得会有这一刻。
当日在基格鲁招亲一役,小草强行使用五极天式,因而耗尽生命力而亡,但就肉体的损伤状况来说,却根本是毫发无伤,仅是因为先天元气耗竭,魂魄无法留存于体内而已。
对于普通的魂魄来说,这样子与死无异,但是当梅琳与源五郎合力,将小草的灵魂升华转化为天魄形式后,却有一线生机:只要让天魄重新与肉体结合,复生的希望还有六成。
“但我必须提醒你,所谓的六成是指目前的状态,你尚未开始修练黑魔法,尚未修练整套五极天式的时候。一旦你正式修练黑魔法,黑暗的能量产生干扰,随着修为越强,你就越往幽冥靠近,与肉体的结合可能就越低。”
天魄初成时,梅琳曾经这样提醒过小草。之前小草虽以“舫穗之月”击退天草四郎,但那却并非正式修练的结果,未能发挥应有威力;成为天魄之后,虽然可以正式修习黑魔法,但梅琳却不乐见弟子往那个方向发展。
“放弃修练五极天式吧,那根本是一套令人不幸的诅咒东西,修练它的人没有人得到幸福过。你现在就复生过来,以后的事……你的丈夫、你的两个哥哥,都会守护你,你不需要靠自己的力量来作战啊!”
梅琳很认真地劝说,但是到最后,小草还是无法接受她的好意,因为,与白起流着同样血脉的她,只会固执地想守护自己的家人,宁愿死也不愿意让家人为己牺牲,自己却无助地帮不上忙。
陆游、周公瑾、潜伏于黑暗中的魔族……在小草目光中的世界,尽是强敌环伺,她希望自己不只能成为战力,甚至是能影响关键的主战力。而要达成这理想,她只有两个筹码:五极天式与禁忌的白家第六艺!
“那……你就要记住,当你完成了五极天式的修行,回体重生的成功机率就在两成以下。而且,成为天魄之体的你,虽然是一个不败的存在,但当你成功回归肉体,再次拥有生命,你的不败将不攻自破,敌人会得到毁灭你的唯一机会。”
物理、魔法俱不能伤,天魄之体时候的小草,堪称是一个不败,甚至近乎不灭的存在,没有人杀得死一个死人,但是当死人重生,她再厉害也不过就是一名天位魔法师,尽管能施放强大攻击魔法,可是在胤祯眼中,这名对手的特殊性已经消失了。
这一点梅琳当然看得出来。从胤祯眼神中的讥嘲,梅琳很肯定他已发现了这个致命重点,有时候,和聪明人为敌,就是一件这么令人无奈的苦差事,虽然自己早在小草转魂为天魄的那一刻就作了决定,如果今日的情形出现,那么自己将不惜一切保护这个视为女儿的弟子……
“死人重生,是为了将朕带往地狱吗?朕倒是很好奇,你有什么本事能够作到?五极天式吗?单一一式已无法威胁朕,如果你能做到多式并发,那就来吧!”
胤祯的笑意消失,眉宇间笼罩一层煞气,冷笑道:“人类总说生命可贵,但在你身上,朕却看不出你有珍惜生命的意思。也罢,你丈夫还真是个好运的人,竟然可以为了同一个女人品尝两次丧妻之痛。”
森寒语气伴随实质压力,令梅琳与海稼轩同感不安,但偏偏就在这一刻,他们与花天邪的耳边响起了小草的魔法传音。
“接下来他一定会说……不过没关系,朕很快就会把他送下去,让你们夫妻团聚。”
莫名其妙的一句,海稼轩三人正自错愕,就听到胤祯开口说“不过,没关系,朕很快就会把他送下去,让你们夫妻在阴世团聚”,心中莞尔,嘴边更是忍俊不住,放声大笑。
“呵呵呵。”
“哇哈哈哈!笑死人了,说那什么老掉牙台词,胤祯,你这个过气的老东西,只会说这些没意思的可笑东西吗?”
正经的说话,却引来对手的得意大笑,胤祯很快就想通其中关键,心头一股怒意油然而生。尽管在这样的情境中,敌人根据前言猜到自己的后语,并不是什么难事,但他仍是克制不住一种不快感,彷佛白家人事事都阻在自己前头,把自己钳制得死死。
适度的说话,是为了让同伴放松下来,不被敌人的气势压垮,更同时撩拨敌人情绪,不让敌人在冷静的十足状态下出手,当这些心战策略收到了效果,小草就不再浪费时间。
“老师、海先生,请帮我一把,与我组成三角阵形。”
梅琳似乎知道小草想要做什么,一听到她招呼,马上与海稼轩行动,两人来到她身后,组成三角阵形。不远处的花天邪好不容易才从惊愣状态中回复过来,正想要有所动作,耳边却再次传来小草的声音。
“花同学,谢谢你的所作所为,不过……已经很够了,接下来的战斗请你离开,因为我的攻击难分敌我,不需要友军的帮忙,而且,我虽然不是一个好女人,但也没有烂到要利用你为我舍命的地步。”
“莉、莉雅……”
“已经够多了,我不能再欠你的情,也没有让你一直付出的资格。花同学,你是个了不起的好人,这一战之后如果有机会,我们就像以前那样,在母校的花园里喝杯咖啡吧。”
依稀又是诀别的感觉,但至少在这一刻,勉强算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这名女子对自己展露了笑靥,就像是当初在稷下学宫同窗时,曾经一度有过的友善,或许……如果自己当年少一点倨傲、少一点愚蠢的野心、少一点目中无人的冷漠,能够更坦率面对自己心情的话,今天的情形可能就会不一样了,陪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也许就是……
没有多说半句话,花天邪的身影飞驰而去,脱离了战场。究竟是因为不想成为负担,亦或是单纯不想留在这里,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但只有一件事情是可以肯定,那就是在狂奔飞驰的同时,他脸上的泪已在狂流,随着他五味杂陈的心情而奔流……
可以将他拦下的胤祯,没有出手拦截,只是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淡淡道:“真的走了吗?还是像某些人一样躲在暗处,在忍耐不住的时候又跑出来送死?”
“这有差吗?如果我们不能在这里打倒你,他迟早还是要再次面对你的,而且……你的首席心腹一直躲着不出来,是预备偷偷帮你,还是要趁机帮你料理叛徒?”
小草的思感,与整个稷下城的能量结界连结,细密而辽阔地延伸,除了察觉到多尔衮正现身出来,与源五郎等人混战,也发现到石崇正隐藏着气息,躲在这附近的某处。魔族对于攻击稷下的这一役,确实是志在必得,精英尽出了。
多余的言语已无必要,当梅琳与海稼轩的力量传来,协助小草把体内的力量推升到一个新层次,由她主攻的战斗终于踏出第一步。
第八章 魔皇判决
“比鬣狗更饥渴的饿鬼,比饕餮更贪婪的死灵……”
简单唱颂出神体之名,无须其他的繁复咒文,黑暗冥气已然狂卷而出,并在下一刻化为风暴,席卷附近的地面,将黄土变成无底无尽的黑色漩涡。
蛊冥恸哭破再现,论波及的规模,是远远不及适才胤祯所施放的辽阔,但瞬间狂降的低温、更为尖锐凄厉的饿鬼嚎哭,却较胤祯尤有过之,显示出更精、更纯熟的魔力运用。
但是这种程度的攻击,却还没被大魔神王放在眼里。能够影响天位武者力量的黑暗冥气,似乎对太天位武者毫无作用,胤祯轻而易举地飘浮在半空,任脚下的恶鬼漩涡不住激转,却不能对他有丝毫影响。
“比初始更攸远的存在,比故乡更温柔的归宿。”
“比虚无更为缥缈的所在,比幽冥更为深沉的归宿。”
两句代表神体的黑暗之名,连接着被唱颂出来,胤祯周围百尺的空间立即受到影响,除了脚下的饿鬼漩涡,上方也多出一个莫名的异度空间,缓慢降下,彷佛要将其吞噬,传送往无尽时空的某处,而周遭的影像模模糊糊,即使不特别去感应,也能确认是有某种大力正在迫碎空间。
三种不同层次的魔法杀着,在同一时间交逼而来,强如胤祯也不能不作反应。天心意识推动力量,随着天魔劲的鼓荡,一缕一缕的耀眼金芒划破黑暗,在胤祯周身交织组成了一个璀璨光罩,成为了黑暗中最耀眼的光源。
“五极天式的联合运用,多式并发,在魔法师的眼中,确实是一个很诱人的战术构思,不过,多式并发极耗真元,平时不可能练习,所以也没有人知道,当真将之付诸实现,结果会让人非常失望。”
彷佛与胤祯的宣告相印证,随着他不住催动力量,护身光罩的金芒越发刺眼,连萦绕盘缠的黑暗冥气都被驱走,无法侵入护体光罩范围,不管是上方的异度空间,亦或是下头的饿鬼漩涡,甚至就连发动中的空间之刃,都只能在光罩外激烈震荡,却无法破坏光罩内的平静。
“说得更明白一点,就是顾此失彼,因为五极天式的每一式,不止消耗大量魔力,还要花费极大心神去控制,当你正操控着饿鬼漩涡的活动与数目,哪有办法分出心神,去做空间之刃的瞄准?切不到东西的空间之刃,不过是种魔力的浪费,哪有威胁性可言?”
这些话可以说是命中要害,但也可以说是完全不对。换作是胤祯以外,任何一个不具有太天位力量的武者,哪怕是斋天位的花天邪与旭烈兀,置身于这样的场面,肯定力量被大幅度影响、削弱,在拼命抵御片刻后,压制不住的空间之刃会首先切割在身上,当真气随着伤势散失,上方的异度空间、下方的饿鬼漩涡,就会将人分尸为两截,被消灭得一点残渣都不剩下来。
胤祯之所以能行若无事,将这五极天式三招连发的杀着视作儿戏,全部都只因为一个理由,就是他举世无敌的太天位力量。
“……就魔法的学理来看,五大黑暗神明的力量,等同是太天位的存在,你是向它们借力发招,能够借到十中二三,已经是非常了得。对上斋天位以下的对手,或许可以收到一击必杀之效,但对上朕,这种力量又怎有威胁朕的能耐了?”
胤祯说得轻描淡写,但运使五极天式中的小草,受到黑暗神明的力场保护,自己尽管不受影响,可是要反向攻破魔力场,一时之间却也极难办到,只有静待小草的魔力减弱,才能一举击破。
三式并发的杀伤力不如预期,这该是个打击,但小草三人却恍若未觉,仍是专心施放咒文。
“比前生更古老的过去,比来世更遥远的未来……”
五极天式的后两式,杀伤力进入更高的一个层次,消耗的魔力之钜,也超过前三式的总和,当小草唱颂出神体之名,黑暗冥气的旋动陡然增速,胤祯面色一变,承受的压力大增,连护身气罩都在黑雾笼罩之下略显黯淡。
(五式并发?她真的想挑战这种创举?把希望赌在这上头?)
胤祯心中有些错愕,毕竟在自己的评估中,五极天式混合并发,难逃华而不实的致命伤,不但耗损魔力甚钜,几乎到了太天位出力的程度,更糟糕的是难以操控运用,如果是用来对付千军万马,那确实是有毁天灭地的大排场效果,但用来对付单个强敌,结果就是用大炮打苍蝇,威力虽强,实际效果却很难让人满意,除非是八歧大蛇那种没智能、只懂得硬碰的敌人,否则实在是……
(……或许,有一种可能……当一个人体内有多个思维体,也许就有足够能耐同时操控五极天式并发。但白起已死,这么荒唐的事情,纵使是白家人也不可能有第二个人做到。)
换作是别人,胤祯会觉得很悲哀,因为对方被自己逼得走投无路,只能把一切寄托于这种华而不实的毁灭战术,但考虑到眼前这名女子的智慧,还有白家人每次所带给自己的麻烦,他在错愕中更多了几分谨慎,倘使不是魔力场的保护仍然强大,他立刻便会出手,不让小草有完成咒文的机会。
只是,魔力场虽然益发增强,但是随着五极天式的发动,消耗的魔力也是成倍数成长,纵然敌方是三人联手施为,胤祯仍是不信他们能支撑多久,当他们出现疲态,魔力场减弱,届时这个联合阵形将不攻自破,自己随手就可以把这三人干掉。
“比黑暗更深沉的颜色,比星空更悠远的牵连。”
最虚无缥缈的第五式“因果转轮”发动,激转中的黑暗冥气,浓烈到几乎要凝固为实体的程度,小草、梅琳、海稼轩的脸色骤转苍白,魔力疯狂消耗,胤祯的表情也更形凝重,承受着绝不轻松的压力,但饶是如此,他的实力仍未见底,太天位力量还是能稳稳压制一切,逆行时舟、因果转轮的影响,完全无法侵入那耀眼夺目的光罩内。
但胤祯确实有所感应,在小草唱颂完五句神体之名,五极天式一起运使之后,有某些东西开始改变,有某些可以威胁到自己的东西,正急速凝聚现形。
突然间,一种似曾相识的冰冷颤栗,令胤祯感到痛楚。这股熟悉的痛楚并不难回想,因为自己这次来到人间界之后,只有受过三次伤,而这个感觉是……
不是李煜与白起联手的无双神剑,也不是兰斯洛的轰雷赤帝冲连发……
胤祯的瞳孔骤然剧缩,想起了一个遗忘不了的惊险之战,那是自己毕生无数战斗中,最能给自己危险感觉的五战之一,危险感觉之强烈,甚至让自己在战前便为之坐立难安,纵使遥隔万里,仍是难以按耐下来,然而,那也是极为荒唐的一战。
当自己为了那强烈的危机感,决定狙杀白无忌,与他在结界中进行一场大战,战斗的过程虽然激烈,但其实只过了一招。白无忌看到了结界,又看到了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全力以赴地发了一招,自己被那一招的杀气所慑,也是本能地使出全力,与白无忌对拼一招。
比拼之后,白无忌濒死倒下,获得胜利的自己负伤而走,虽然获得了胜利,但因为时间太短,自己竟然没能看清楚白家第六艺究竟是何等绝学,事后的伤势更是奇怪,外表无伤,体内的血肉精华却大量流失,彷佛身中天魔功一轮重击,但白无忌所用的武功却又不是天魔功。
此刻,来自小草身上的危险气息,就与当日白无忌的特有气势一般无二,难道所谓白家第六艺的真相就是……
“胤祯!且试试我白家的第六艺,怨绝千古的大梵炼狱刀!”
小草的娇声叱喝中,缭绕于周围的黑暗冥气骤起变化,本来只是以漩涡型态转绕的冥气,忽然化作火焰飞腾,变成一朵又一朵炽烈燃烧的黑色火焰,焚天毁物,不住地朝四面八方延伸,吞噬掉任何有型态的物体,将方圆半里内燃烧成一片黑火世界。
胤祯本身是武道行家,晓得在炎系武术中除了至高无上的黄金火焰外,就属这种黑色的地狱之火杀伤力最强,而且极其难练,魔族史上能召唤出黑色火焰的高手屈指可数,想不到万法归宗,竟然能有人类以魔法入手,另辟捷径使出黑色火焰。
存在于魔界深处的黑火,传说是天地间戾气所聚,至阴、至毒、至怨、至邪,呼应着五极天式的黑暗冥气,甫一出现,就将附近化为人间地狱,饿鬼漩涡中的凄厉嚎哭声益发清晰,恍恍惚惚间,黑焰中出现了无数狰狞的鬼物形象。
燃烧中的焚天黑焰,彷佛是有生命的异物,在火光摇映中,渐渐变化出形状,成为十数道龙影翻飞,咆哮着向胤祯飙袭而来。置身于火焰中心的胤祯,并未因为火焰逼近而感到炎热,相反地,黑火焚烧却让四周温度狂降,如同置身暴风酷雪当中,十六头形体模糊的黑焰火龙,更彷佛把人困于一个无光无声的影子世界。
“区区黑火何足道哉,见识朕的大天魔刀!”
胤祯长笑一声,身上金芒大盛,千百道天魔刀环乱射而出,硬撼窜流而来的黑焰火龙,两者相碰,太天位力量占了压倒性优势,瞬间将十六头黑焰火龙切割得支离破碎,打回原形,散化成一团团黑火。
然而,声势骇人的黑火却只是前骤。
五百年前,一夜之间屠灭大石国四十万精兵,被武炼兽人奉为护国神功的惊天绝技,大梵炼狱刀,真实威力才正要展现。
继黑火之后,数百尺范围内的空间也发生异变,不但地上黑火飞腾,千百个恶鬼漩涡高速旋转,上方空间甚至出现诡异的浑沌化,在正常的时空景象中,切割出了许多错乱的景象,纵目看去,四面八方彷佛是一面又一面受过重击的破碎玻璃,但每一块破碎的镜面内,都有不同的景象,彷佛联结往不同的时空,通往无数个不同的世界。
多数的世界,看来都笼罩在玄冰或烈火当中,不时闪烁过染血钩叉的影像,还有溅起的破碎血肉,纵然景象一闪即逝,但当无数个世界密集映出这些惨厉画面,看来便是怵目惊心,教人遍体生寒!
“这是……”
纵是胤祯,也被眼前这幕万花镜般的神奇景象给震惊,不明白为何会发生这种现象,直到他的护身光罩离奇破碎,无声散成一片片黯淡碎屑,他才陡然生出一股寒意,明白这幕景象的构成原理。
恶鬼漩涡,是蛊冥恸哭破的影响;切割空间,是舫穗之舟的特有异能;联结不同空间、联结不同因果业律,是星辰之门与因果转轮的发动效果;虽然还不知道逆行时舟的效果隐藏于何处,但已经可以肯定,所谓大梵炼狱刀的真相,就是五极天式合为一体!
五大黑暗神明之力合一,三千亿大千世界,三千亿大梵炼狱!
“无怪……难怪白无忌能够创伤朕……五极天式真正合而为一,太天位的护身力量也抵挡不住……”
不仅如此,当小草双掌合拍,念诵起近似花天邪所用的古老经文,整个身影消失在飞腾黑焰中,大梵炼狱刀的威力也开始发动,当日白无忌仓促间无法彻底发挥的种种特性,在小草的催动下,迅速在胤祯四周出现。
一道紫电似的强光,从胤祯二度鼓振出的护身光罩画过,暗藏完美体力量的护身光罩立刻出现了裂痕,被切割的不只是完美体,还有完美体所存在的空间,获得强化之后的舫穗之月,威力赫然更胜之前,在切割空间同时,破裂缺口更与次元时空联结,发出强大的吸力。
完美体所形成的护身光罩破裂后,被空间缝隙的强大吸力所影响,迅速碎裂分解,更进一步破散光罩,当紫电似的强光密集飞跳在胤祯身前身后,牢不可破的完美体光罩赫然不堪一击,被空间之刃彻底破碎,半点也没有剩下。
被破坏的东西不只是光罩,空间之刃切割光罩而落时,直透入里,贯穿了胤祯的左手肘,令他一条手臂无声无息地被分解消灭,化为无数细屑,分别散往千百个不同的次元。
胤祯大吃一惊,自己虽能凭靠天位异能,催愈、新生出手臂,但敌人的空间之刃全然无视自己的护身力量,说破就破,而且一断肢体,立即破碎分解,若是多来几记斩在致命位置,自己怎么强也抵受不住。
这个想法绝非无稽之谈,小草运使空间之刃的流畅,较诸当年在基格鲁的艰难,简直判若两人。一斩之后跟着又是一斩,刹时间十多道闪光连环回射,每一道都从胤祯身边险险切过,若非他身形飞跃如电,早就给斩成几十块碎尸,殒命身亡了。
即使如此,胤祯也完全落在下风,虽能避免致命重伤,身上却也出现不少轻重伤害,累积起来造成的负担殊不轻松,若是这么一味闪避下去,沦为单纯挨打的局面,就算以太天位力量抵御,也再撑不了多久。
(目前的伤势都还能快速回复,但这样子挨斩下去可不行……)
要作出反击,但目前掌握不到敌人位置,天魔大灭绝、轰雷赤帝冲均无从施其技,唯一可以尝试的,就是把希望赌在魔龙皇拳最后一式上头。
心随念转,胤祯再一次鼓起完美体光罩,同时扬手向天轰出一掌,只见一枚压缩过后的细小火珠高速直射向天,爆发震天巨响,跟着便吸收天上能量,变成一颗轰然爆发的大火球,由天上坠落,但却是不是四散攻敌,而是集中轰向发招的胤祯。
兰斯洛与妮儿在魔界见识到皇拳三绝式合一时,第三式只看到一颗光球轰向奇雷斯,不明究理,而这一式真正的奥妙,却是在命中发招者之后才会显现,当熊熊火焰沾身,胤祯的身体赫然发生异质变化,全身血肉在烈焰飞腾中发出强光,迅速变成一个火人。
魔龙皇拳第三绝式·魔龙幻化!
灭绝神功的顶峰力量,能够将人化为风沙,灭绝神功是模拟天魔功而成,花天邪都可以做到的事,胤祯肯定能做得更好。当空间之刃再度斩来,胤祯已经于千分之一秒内消失,火光飞纵,整个身躯化为纯能量体,超越物理限制,速度比之前赫然快了不只三五倍,轻松便避开了空间之刃的切割。
与主攻的天魔大灭绝、轰雷赤帝冲不同,魔龙幻化是攻守合一的绝式,不但物理攻击难伤,而且速度倍增,即使身中剧毒,也能藉着化为纯能量体的时候快速净毒。当年孤峰之战,若非铁木真尚未修习这套技巧,后果就很有可能改写。
彼此的速度有别,乱斩而出的空间之刃,纵能切开天空、分割大地,却已经挨不着胤祯的火影。当一道道舫穗之舟切割空间,抱着毁灭稷下城的决心,把目光所及的一切全都化为破碎景象,胤祯忽然有种感觉,当日创造大梵炼狱刀的破戒武僧释鬼藏,一定对这个世界怀抱无比怨恨,因为这套武学与其说为了杀敌而创,倒更像为了毁灭世界,在杀尽所有敌人的同时,把这个世界来个毫不留手的彻底破坏。
(大梵炼狱刀本身也是至邪、至怨的魔刀,莫非这也是修练它的条件?那么,一个没有多少仇心恨意的小女娃娃,用得出此招精髓吗?还有,她手下的大梵炼狱刀,诸般征兆与当年石崇报告中的释鬼藏有所不同,这……)
合理的怀疑,但却未免得意太早,当胤祯在焚天黑火中察觉到小草的真身,要作出针对攻击,却赫然发现自己又被敌人给耍了一记。大幅度破坏周围空间的舫穗之舟,在连续放出百多记空间之刃,把这空间疯狂破坏之后,赫然也将胤祯的前后完全封死,不管往哪个方向窜飞,都会碰上横七竖八的空间裂痕。
假如只有普通的裂痕,要高速躲避还不是难事,可是这些空间裂痕却释放出强大的吸力,当胤祯从空间裂痕外围通过时,他的火形魔躯立即受到吸引,被大幅度吸化散失。
纯能量体的飞行速度极快,往前奔驰时的冲势一飙难收,当胤祯察觉不妙的时候,他已经被三道交错封来的空间之刃给创伤,尽管火形魔躯没有实际的肉体创伤,但是散发于外的火焰与亮度却骤减一半,血肉元气大量散失,彷佛被天魔功高手给疯狂吸蚀过。
(原来如此,这就是当初白无忌做到的事……)
胤祯恍然大悟,当初白无忌定是化身成与自己类似的半能量体,甚至是纯能量体,在双方对招瞬间,与自己透体而过,连带大量吸化自己的血肉元气,产生类似天魔功的效果,这才导致自己事后重创。
这么一来,纯能量体非但不是好主意,反而会死得更快,但解除火形魔躯化为实体后,之前的窘境并无法回避,这些彷佛来自地狱最深处的毁灭之刃,无论怎样抵御都是那么棘手。再这样挨打下去,败亡是迟早的问题,尽管自己不愿意冒险,但也只好先豁出去,竭尽全力与敌人硬拼一记。
环顾自己所擅长的魔族武技,能够媲美大梵炼狱刀的技巧,也只有……
胤祯的窘境,小草等人都看在眼里,也都感到一阵欢喜。五极天式合一的大梵炼狱刀,是他们最后的底牌,如果连这一着都奈何不了胤祯,众人就只有束手待毙,幸好这凶刀果然有传说中的威力,能够力压大魔神王,甚至有击杀他的可能。
在这之前,小草对于使用大梵炼狱刀一事,其实非常犹豫,因为要施放这凶刀,自己就必须回归肉体,提高不少危险性,再者,兄长白无忌也用这绝世凶刀对战胤祯,却仍落败,自己难道就能有不同结果吗?考虑到最后,仍是决定使用,因为除了这怨绝天下的白家第六艺,小草已经找不到更好的底牌,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不是对等的争斗。
之前的战斗,小草只在意一件事情。大梵炼狱刀虽然说是武技,但白世情所留下的秘笈,却全是以魔法力支撑,虽说施放出的绝世凶刀,效果与杀伤力特征与秘笈中所言一致,然而,传说中大梵炼狱刀的创造者释鬼藏,却是一名不会魔法的武僧,照理说是不可能用魔力推动武技的。
这其中显然有些关键,白世情并未参透,自己也还没想通,就希望这些不明白的部分,不要被胤祯给发现破绽……
(神啊!请给人类一点希望吧!)
小草暗暗祈祷,而胤祯却有了动作。
整个身躯化为火焰,胤祯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暴射出两团耀眼强光,似火似电,强光更隐约凝聚为人形,彷佛大魔神王一化为三,在这两团强光出现的刹那,地面猛窜起强烈电流,天上的破碎空间也隐隐凹旋下降,近似漏斗型态的外形,正是轰雷赤地冲、天魔大灭绝的发招前兆。
假如兰斯洛等人在此,就会认出来,胤祯是要施展当年深蓝魔王的三绝合一极式,然而,胤祯的做法却有不同。本来三绝式合一,能量球越是推到高空,发招时候的爆发力越强,但如今四面八方布满空间之刃,稍微推得远一点,马上被星辰之门给吞噬传送,所以他推出的两团强光,才刚刚出手,立刻改变方向,回击自身。
大梵炼狱刀无孔不入的杀伤力,也在这关键时刻充分显现。胤祯一催发天魔大灭绝、轰雷赤帝冲两式,本身力量顿时减弱,逆行时舟的影响下,周身火光明灭不定,彷佛置身于狂风中,若非全身化为纯能量体,刹那间生老病死百次的恐怖影响,就会造成可怕伤害。
当天魔大灭绝、轰雷赤帝冲两式所形成的分身,回冲体内,三灵合一爆发出的能量,顿时令胤祯力量激增,攀升到这个肉体所能负荷的最强,但由于过强能量的影响,他的火形魔躯短暂回复实体,不仅出现老化、新生的时光变化,甚至有些部位木质化、生鳞长甲,彷佛六道众生正分化这具身躯。
(因果转轮?幸好早一步使用魔龙幻化,蜕身于五行,否则……)
一切的思考,在下一刻变成了多余,当魔龙皇拳最强的三绝式合一,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空间内赫然爆发强光,璀璨的湛蓝强光,像是百万颗美丽深邃的蓝宝石,一同在夜空下闪耀光亮,刹时间,滚滚魔气在强光中盛放,尽压四面八方的黑色火焰,令摇晃的火焰瞬间凝冻结冰。
似曾相识的耀眼蓝光,犹如传说中魔族至尊之神的判决,冷澈无情地普照众生万物。
以武入法道,深蓝的判决!
自从初代大魔神王以来,这套传说中的至高杀着,终于由大魔神王手中出现,首度实现于人间。
恐怖的力量,远远不是妮儿的模拟版本能够相比,璀璨的蓝星强光,迅速吞掉所有的黑暗,连被切割破碎的空间裂痕,也在点点蓝色星芒中被遮盖,整个天地,彷佛只剩下那一片蓝色星海,特别是当那若隐若现的龙首巨影,在虚空中发出咆哮,另一边显得黯淡的黑暗中,隐约出现了五大黑暗神明的恐惧身影,好像是一群见到统治者的受惊奴仆,即将逃窜。
一如天位战难有越级挑战之事,在魔法的世界,神格之差也是绝对的,从见到深蓝光华那一刻起,小草便知道今日之战有败无胜,而在深蓝魔王的魔气笼罩下,五大黑暗神明惊惶窜离,传输而来的力量也正疯狂下降。
无可避免的结局已在眼前,比起逃跑,小草宁愿做最后一拼。
“两位老师,请帮助我一把!”
小草娇叱声中,鼓起三人最后余力,连同所吸纳的剩余黑暗神力一起击出,化作一道最亮、最强的空间之刃,飞击向蓝色强光中心的胤祯,硬撼深蓝的判决。
两股惊天动地的极限之力硬碰,一开始,小草这一边处于完全不利的惨败形式,沉重的压力冲击五脏六腑,三人的五官七孔都狂溢出血来。
(人类的神明啊,请庇我们,不要把希望从人类手中夺走……)
明明使用的是黑暗凶刀,却向光明诸神祈求,小草也知道这是很荒唐的事,但她已经顾不了这些,只能咬着牙苦苦支撑。而尽管荒唐,但奇迹确实回应了她的呼唤。
“这、这怎么可能?”
正将敌人彻底压倒,全力迫发深蓝判决的胤祯,陡生异变,充盈体内的力量如江河溃堤般高速流失,眼中所见的满天蓝光黯淡下来,连深蓝魔王的龙首巨影都幻化消失。
(难道深蓝判决的使用方法不对?唔,不好!)
战阵变化千钧一发,胤祯这边才刚显得力弱,鼓尽小草剩余力量的大梵炼狱刀,已经鬼哭神嚎地斩击飙来。空间之刃绽放强光,如果被这一下打个正着,就算是大魔神王也会落败身亡,绝没有半分生机。
生死一瞬间,胤祯惊出了一身冷汗,无数画面于脑中纷至沓来,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念头。
(对了!还有那个可用!)
武功无效,魔法无效,但却还有最后一着翻本的王牌,胤祯不假思索,在大梵炼狱刀即将破体切肉前,将一样东西从怀中取出,抛了出去。
地狱之箱!
已经装盛魔力在内的地狱之箱,无法再次吸纳其他能量,但是当空间之刃破坏箱盒的那一瞬间,被封藏于里头的力量释放出来,就只是这么几秒片刻的差距,破天分地的大梵炼狱刀,恐怖声势突然之间尽数消失,一切彷佛从没存在过。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以魔法力推动的大梵炼狱刀,被小草自身的天赋异能给完全消灭,连带造成了整体的力量掏空,三人均是五内如焚,气血翻涌,而早已知道会有这结果的胤祯,重掌遥遥轰出,化作沛然冲击波,直冲向三人。
早已伤疲不堪,三人被冲击波轰个正着,如同断线风筝般朝三个方向飞坠出去,血洒长空,在天上拉出一条长长血线,怵目惊心。
“唔……”
小草坠落地上,没有武功护身的她,跌势并不算重,只是久违的痛楚令她眼前一黑,再次睁开双眼,却只见到满天的空间裂痕,如碎裂镜面般的怪异世界,而一道身影则拦挡在自己身前,遮蔽了所有光线。
胤祯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光彩,甚至算得上狼狈,经过连番激战,他的伤势不轻,力量更大幅度削弱到三成以下,身上多处血渍污秽。然而,即使只有三成力量,他仍足以傲视当场,仍是足够干掉这世上多数的高手。
“厉害!明明没有与朕同级数的高手,却仍能把朕逼到这种地步,朕应该嘉奖你的。”
胤祯道:“白家的血缘,彷佛是诅咒一样在束缚着朕。你仍有最后一次机会,看看当朕了结你的时候,你的丈夫、你的兄长,会不会还有本事来救你!”
无解的问题,却也是小草回答不出的痛,当耀眼的天魔刀金环当头劈下,她闭上眼睛,迎接自己生命中第二次嗅到的死亡气息。
《风姿物语》卷二十完
第一章 骤失所依
艾尔铁诺历五六九年三月日本昆仑山
胤祯率领精英发动袭击,人类与魔族的顶尖战力全部集中于稷下,战得天昏地暗,但除了主战场之外,双方比斗的范围也不仅限于稷下,还关系着其他地方。
引爆这场稷下之战的关键,是为了不死树之争。梅琳与海稼轩设下的结界,逼得胤祯不得不提早行动,亲自攻破稷下城,从目前的结果来看,这个行动遇到了很大的障碍,魔族付出的代价极为惨重,但最后也获得成功,然而胤祯却很担忧一件事,那便是小草所作的威胁不知是真是假。
能否夺得不死树,关系到魔族能否拿下人间界的成败。就石崇而言,得到不死树之后,不但能够操控风之大陆上九成九住民的意识,甚至还能给予魔兽群起码的智能,否则那群只懂得乱咬乱撕、生吃活人下肚的东西,永远只能破坏,没有半分建设意义。
但在胤祯眼中,不死树却还有一个作用,这个未经测试、证实的作用若然成真,能够操控到的东西将远比操控平民百姓更有意义。然而,小草却表示已经派遣奇兵,偷偷去转移不死树,这一着真正打乱了胤祯的布局,令他忧心不已。
到底小草有没有派人去执行这机密任务?答案……是肯定的。
当稷下城方向因为施放五极天式,而引发连串天地大变,连带造成的能量波动,即使远在千里之外,也能清晰感觉到,当西王母的无上慧心将这些讯息一一捕捉,明白小草预料中的战争已经爆发,她闭起不能视物的双眼,点头轻声道:“胤祯已经到稷下城了。”
“唉,彼他娘之,幸好本大人跑得快,不然留在稷下城里,周围尽是无良匪类,一定被他们推出去当牺牲品,说不定还会要我单挑大魔神王咧!”
与风华同行来到日本的,是身兼雷因斯左大丞相重任的雪特人,自从与魔族的战争爆发后,由于他在实战上的用处不大,因此本来活跃于敌我阵营的他,光芒显得黯淡不少,然而,如果他真的身在稷下,那么雪特人单挑大魔神王的局面或许真有可能上演,因为他所有的同侪都深信,这个雪特人有不可思议的福运,总能化险为夷,即使真的面对大魔神王,搞不好也能全身而退。
当事人对自己的本事可没有如此高评价,所以当小草分配任务的时候,表现得慷慨激昂、义不容辞的雪特人,马上自告奋勇接下机密任务,与风华同行,一起潜来昆仑山。
昆仑山目前落入魔族的统治,除了研究人员,更有重兵驻守,但是当主力高手云集于稷下,这些所谓的“重兵”与“守卫”,并不被雪特人放在眼里。
“哈!想吓唬老子吗?什么守卫,会比八歧大蛇还大只?”
曾经走过无数次生死险关,见惯大场面的有雪,是有资格不把这些魔族兵将放在眼里。当然,他也不需要与这些剑拔弩张的魔族兵将硬拼,只要凭着创世纪之书的异能,制造骚乱,然后潜地而行。
昆仑山内部的状况,风华最是熟门熟路,有雪潜地而行时,她不住做出提点,回避着各种防御结界,钻着没有人会通过的小道,又安全又高速地接近目的地,途中偶然有几次被敌人的魔法师所察觉,有雪都以自己的术法巧妙应付过去。
“哇!青蛙!好大的青蛙!”
“哎呀!那边……有半只青蛙!”
过去日本忍者最擅长的招数,有雪也从创世纪之书里学会,每当有魔法师察觉到地底有古怪,他就利用卷轴制造骚动,在地表的某处突然像喷泉一样涌出大批青蛙,几百几千只一次狂涌出来,乱叫乱跳,闹得魔族将兵手忙脚乱,疑神疑鬼,就此胡混过去,继续前进。
一个熟门熟路,一个狡狯多诈,尽管在实战上帮不了多少忙,但在暗中活动的工作上,却是完美搭配,这对美女与丑男合作默契十足,一路避开魔族的搜查,快速潜向不死树所在的洞窟。
到了目的地,被不死树的树根网所拦挡,有雪不得不从从地下浮上来,根据青楼联盟之前冒死提供的情报,为了怕触发结界异能,不死树周围并没有派人看守,仅是在洞窟外数百尺处有重兵来回巡逻,如果能不触发结界,那么确实可以直接在不死树周围上浮出来。
“结界也是我们家自己设的,当然有解法,这就叫做千线万线不如一条内线。”
“有雪大人,您的话很难懂呢。”
“不是说给你听的啦!”
雪特人悄声窃笑,与风华一起从地下浮上。与初次进入这个洞穴的花天邪一样,有雪也看着不死树直发呆,风华则是侧耳倾听,发现最近的生命气息也在数百尺外,自己两人的行踪并没有被察觉,可以开始动手搬移不死树了。
西王母族受命看守不死树,有许多的秘密术法,连族中长老也不得传,是每一任西王母由不死树诞生时,直接烙印进入脑中,成长之后便懂得使用,因此就连已投靠石崇的众长老都不晓得风华还有这一手。
“树啊,树啊,真是对不住,因为人们的野心,必须要让你离开你所生长的地方,请你稍微忍耐吧。”
“棉唆什么,快点动手吧,我们没用斧头把它砍成他妈的十七二十八截,放火烧掉,就已经很仁慈了,还道什么歉啊。”
对有雪的抱怨苦笑,风华缓缓念动咒文,正要设法搬移不死树,周围异变陡生,本来布置在两人脚下的大规模结界,各种精光内敛的符文开始消退,迅速地分解散失。
“搞什么鬼?”
“咦?”
风华的感应比有雪更清晰,脚下的结界正在崩解,明显是被人破除,这情形最合理的解释是……
“哎呀!糟糕!”
有雪大叫一声,由于结界被破的变化,数百尺外巡逻的魔族将兵有所察觉,便如潮水一般蜂涌而来。理所当然,他们发现了洞窟中不该存在的两个人。
“计划失败,还是溜之大吉吧!”
太过清楚自己实力,有雪完全没有留在这里和敌人一拼的念头,虽说精锐战力不在,可是敌人冒出个强天位武者,却也不值得奇怪,要自己和那种蛮牛拼一下,别说剩下半条命,就连碎渣都不会剩下半点。
拉过风华,就要一起遁地潜逃,但在突然间,好像一阵淡淡清风吹过,周围一切都安静了下来,紧跟着,就是一连串物体坠地碰倒的声音,当有雪回过头去,只见那些要闯入不死树洞窟的魔族兵将,全数倒在地上动也不动,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们……还活着吗?”
话声才落,几截断肢、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就滚入洞窟,回答了有雪的问题。头颅上的盔甲,显示此人是比较高阶的将领级军官,可能就是驻守这里的强天位武者,现在被人一击斩杀,粉身碎骨,显见来者不但心狠手辣,武功更是超人一等。
“是……是死要钱的吗?是朋友还是敌人?”
雪特人颤着声音说话,除了韩特之外,他想不到什么其他的可能援军,而如果是敌人,自己未必走得掉。
“不是敌人,但……我们能做你的朋友吗?”
出声说话的是风华,之前出发时小草曾与她有过密谈,做过推测,表示此行可能会遇上某人,如若当真碰上了她,计划就有必要修正,甚至放弃。而此刻自己所感应到的气息……小草的推测果然没有错。
洞窟外的人并没有回答,从洞窟内往外看去,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只看到半截刀刃,通体萦绕着妖异的红光,因为饱吸鲜血,灿烂发著令人炫目的色彩。
妖刀不知火!
※※※
九州大战时,尽管魔族重兵压境,稷下城仍是屹立不摇,从没落入魔族手里,但时至今日,历经多场惊天恶斗后,文明古国雷因斯的王都稷下,其所建立的千年荣华,已经被毁得干干净净,整座城池在大梵炼狱刀、深蓝判决的冲击下,只剩下碎瓦残壁,无限凄凉的景象。
然而,这场流尽众人鲜血的战斗却仍继续……
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占尽优势的胤祯,要把这场战斗完结。比起不死树的利益,白家之血的钳制是他目前最在意的事情,这疯狂的一族人彷佛是自己天命宿敌,每一步都克制着自己,就连已经死去的死人都能带给自己无穷困扰,如果再让白家血脉延续下去,自己将永无宁日,所以无论如何,自己都要把最后的白家人斩草除根。
“白家的血缘,彷佛是诅咒一样在束缚着朕。你仍有最后一次机会,看看当朕了结你的时候,你的丈夫、你的兄长,会不会还有本事来救你!”
淡淡说着宣告话语,胤祯抬举起左手,大天魔刀的金芒粲然迸发,凛冽寒气封锁住小草的所有退路。明知道这女子不会武功,但只要考虑到有人随时插手的可能性,胤祯这一下轰击便全力以赴,赌上大魔神王的荣誉,这一击誓要杀生夺命。
一击轰出,前方骤然风影窜动,一个身影正拦挡在前头,胤祯天魔功全力轰出,当看清来者面貌,心中闪过一丝悔意,想要留手撤招,却是已经晚了一步,在骨碎肉绽的闷响中,大蓬血雨狂洒喷出,溅了身后的小草一头一脸。
“……姑、姑姑。”
“老师!”
错愕与哀伤,两种不同情感的呼叫同时出口,胤祯手臂上传来强大压力,被梅琳给牢牢钳制,一时之间竟是进退不得,但这却是她最后的力量。适才天魔刀的一击贯体而过,为了不伤及小草,几乎全部由这具肉体吸收,筋断、骨碎、五脏俱破,纵是当代绝顶高手,也难逃死亡的命运。
胤祯面上难掩惊愕之情,本来他就一直回避着与梅琳敌对,希望尽可能保留下这名硕果仅存的长辈,所以始终也没有对她下重手,只是想不到这些努力终归无用,梅琳在最后的这个时刻跳了出来,用自己的身体,延缓了亲爱弟子的死亡时间。
同样的错愕之情,也出现在小草的脸上。梅琳对她而言,几乎就是半个母亲,不但从小传道授艺,甚至代替为繁重国事而忙碌的母亲陪伴自己,从无停止地付出关爱,在她的心目中,梅琳绝对不只是一名单纯的长辈,特别是当那温热鲜血洒在脸上,血淋淋的温热震惊,让小草一时间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双手牢牢钳制住胤祯的铁拳,点点热血不住由体内散失,梅琳的相貌与体态渐渐起了变化,重伤濒死之躯,再无力镇压当年刑罚的入体剑气,就在剑气快要破体而出之前,外表也渐渐脱离童化,回复昔日美丽魔族公主的相貌。当年自己曾经发誓,永远不与魔族敌对,永远不杀一名魔族同胞,但在这次的人魔大战中,自己仍是不免手刃部分同族,违背了自己的承诺。
诺言是自己亲口所许,违反承诺的自己有今日收场,梅琳并不遗憾,但在生命飞快离体的时候,她却仍有一个不解的疑惑,要问这个数千年来始终野心勃勃的侄儿。
“……为何……人类与魔族……非战不可?明明……大家可以和平……好好相处的……”
这句话,梅琳多年来一直想问,当日若非胤祯领头叛变,孤峰之战狙杀铁木真,那场变法有很大可能会成功。如果人类与魔族可以和平共处,一起分享与开发现有的资源,两个种族的未来都会比现在更好,为什么总是有人要为了野心去破坏这理想呢?
“因为,姑姑你就不会理解,永远不理解这个世界的真实……”
“和平是痴人说梦,斗争却是生物的本能,这个世界永远是弱肉强食,强者zhan有一切,只有亲手掠夺来的东西,才是真正拥有。魔族能有今日的实力,全是靠斗争得来,不能也不该与人分享。习惯了和平的腐败,早晚会有破坏和平的新一代,把魔族取而代之,亡族灭种。”
“猛兽能够生存,就是因为它的爪与牙,若是与人类和平共处,只会被人类的软弱劣习所沾染,爪会钝、牙会掉,没了爪牙的猛兽就会死!魔族必须要强大,一个要维持强大的种族,就必须斗争,是不可以与人和平共处的!”
“姑姑你曾是魔族智者,为什么你就不能理解这些,要与十四弟陷魔族于绝地呢?”
在心里呐喊,胤祯没有回答,更厌恶向梅琳回答这问题,不是因为愧疚,而是一种近似对牛弹琴的不快感。总是被人拦在自己的路前,他的怒意也越来越是炽盛,只想用杀戮来发。
“婉儿!”
一声凄厉的盛怒暴喝,由后方传来。刚才硬接胤祯一击,海稼轩为了保护梅琳,自己承受了较多的力道,伤得最重,飞得更远,等到他好不容易暂压重伤,重组战力,赶回这边来,却看到了这令他悲痛欲绝的一幕。
明灿灿的利剑,在斋天位力量的极限鼓催下,绽放出雪亮的强光,直射胤祯后心,但这耀眼的剑芒却在瞬间黯淡,胤祯的左手向后一拂,太天位力量与意识,轻易压制锁镇住海稼轩,任凭剑芒再耀眼,就是无法前递半寸。
zhan有绝对优势,胤祯却感受不到喜悦与得意,只觉得愤怒,还有……亲手杀掉血亲的痛。
相较于胤祯,梅琳的痛来自另一方面,自己与海稼轩舍命拖延,死亡看来是无可逃避,但是牺牲不能没有意义,为何小草不趁这个时候有所动作,或是逃跑,或是发动反击呢?
心中焦急,梅琳勉强侧过头去,当她的目光瞥向小草,这名素来以聪慧著称的女子,却似乎因为情感打击,暂时失去了理智,满面鲜血、目光呆滞地凝望梅琳,浑然忘记了逃走。
“……莉……莉雅……”
用着剩余的体力去呼唤,梅琳希望能够唤醒小草。然而,如果说每个理性的人都会有崩溃一刻,那么小草所碰到的一刻,就是现在了。本来浑浑噩噩的她,看到梅琳血流满面地气竭说话,冲击性的画面,令她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跟着,她捧住自己的脑袋,发出一声哭嚎似的凄厉尖叫。
“啊~~”
最棘手的敌人失去意识,对胤祯当然是好事,然而,小草周围却浮现奇异的彩光流动,魔力能量也因此波动,就连一度散失的黑暗冥气都重新出现,围绕着小草慢慢旋动。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草目前处于精神震撼的呆愣状态,不会有意识去使用魔法,更不会去发动五极天式,即使有意,她也应该在刚刚的战斗中耗尽了魔力,无力再施放五极天式这样的大招数,然而,黑暗冥气的出现,却让胤祯感到一阵不安,心头的些许怀疑,在黑暗冥气加速旋动,更隐约出现五大黑暗神明形象后,完全变成了事实。
(难道……不是使用五极天式,而是共鸣?)
就魔法理论上而言,有一种可能出现这种现象,那就是放弃召唤借力,单纯以自身为献,引发魔力共鸣,而被共鸣效果引动的神灵自然会降临。经由共鸣效果而现世的神灵,其力量不受借力法则的限制,得以发挥神灵的全部力量,如若是引发五大黑暗神明的共鸣,威力远远不是五极天式能比拟。
但引发共鸣,等若是以自身的肉体、生命为通道,不论成败,结果都是一死,是名符其实的舍身技,而且不是想用就能用。胤祯不在意小草的生死,但他却不能忽视白家人在濒死之前所能创造的无限奇迹,特别是,这种共鸣现象让他想起一个惊人事实:风之大陆的记载中,上次出现疑似魔力共鸣现象的纪录,是在五百年前武炼边境的酒泉关……
(原来如此!这才是大梵炼狱刀的真正用法!难怪当年释鬼藏能以一介单纯武者之身,引发五极天式齐现!)
与小草战斗时,胤祯就曾怀疑小草的大梵炼狱刀,威力与传闻当中有异,现在谜底揭晓,胤祯可绝对不想再接一次大梵炼狱刀,况且以共鸣形式出现的五极天式,与魔力召唤借力不同,纵使再有小草的异能,也无法抵销,情形将会一发不可收拾。
察觉到现实严重性,胤祯再不容许梅琳拖延时间,再次全力鼓荡天魔刀一击,半旋转身体,将梅琳轰向海稼轩,为了要多抢得气绝前一点时间与尸体完整的海稼轩唯有硬接,结果就是两个人一起被远远轰飞。
如果海稼轩能维持一贯冷静,置梅琳于不顾,舍命为小草争取时间,一切的情形可能就会不同,但事到临头,人们总是难以维持一贯冷静,由情感主宰自身行动。然而,胤祯并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无意识状态的小草潜能似乎并未见底,还好像受到胤祯最后一击的刺激,黑暗冥气旋绕中发出不应有的强光,力量赫然往上再度提升。
“什、什么?”
黑暗力量的源头就是黑暗,五极天式运转得再强,也不会因此就发出光来,唯一的解释,就是神格提升变化,魔力共鸣对象由五大黑暗神明变为更高位的存在。璀璨的点点蓝光,由小草体内透发而出,彷佛百万颗湛蓝宝石齐放光华,逼得胤祯几乎无法正视。
即使是刚才面对大梵炼狱刀,胤祯也不曾出现这样的动摇,由内心深处泛出的恐惧感,眨眼间就让他背后满是冷汗,不由思索,鼓尽全力的一记大天魔刀,划出灿烂金芒,直破向湛蓝光芒中的小草,跟着又是一式轰雷赤帝冲,雄强霸道的天魔劲,犹如海啸溃堤,势无可挡地狂飙而出。
论修为,纵使一百一千个小草,都无法在这两式太天位杀着下生存,但是对已为魔神的天魔功创始者而言,源出自的毁灭武学,却根本产生不了作用,金芒与妖雷魔电先后与蓝光撞击,跟着就如同百川入海,被同化得无影无踪。
面对那矗立于小草身后的龙首巨影,就连胤祯也觉得自己渺小,但更不可思议的是,接下这两击之后,龙首巨影开始消失,耀眼的蓝光则变化光度,由蓝转金,逐渐盛放了亮度。
胤祯绝不认为是自己的全力两击,能够击退共鸣中的深蓝魔王,现在这种现象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小草的灵格提升尚未停止,继五大黑暗神明、深蓝魔王之后,还在攀升往更高神格、更高位的存在。
世上有比深蓝魔王更高神格的存在吗?
有!
那已经是一个胤祯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超越了风之大陆与魔界,的创造范围甚至广及鲲仑世界的一切,四块大陆上的百万神灵,无分圣魔,均对其竭诚竭恐,永远绝对统驭权的存在。
白家的疯狂之血委实可怕,当直系血脉越见凋零,这名继承直系血脉的女子,赫然能够再创其两名兄长未能攀上的颠峰,将奇迹硬生生拉到凡间来。纵然自己仍是这块大陆上最强的生物,但胤祯却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是一只飞在大炮炮口的蚊子……
(不,现在放弃太早了,我还有机会!还有一线生机!)
如果小草在深蓝魔王共鸣,甚至是重组大梵炼狱刀的时候立刻出手,那么别说是眼前伤疲不堪、只剩下三成力量的大魔神王,她甚至有能力干掉这块大陆上的任何人、任何生物,但白家血脉中深不见底的资质,却成了她最大的破绽,提升神格中的每一段突破,在过程当中,她都处于完全不设防的状态,敌人绝对可以将她击破。
换作是正常情形,魔法师面对这种不设防的危险状况,都会设置强力结界,或是另找高手保护,但小草此刻意识不清,根本不会想到这一点,而这也就成为胤祯的最后机会。
鼓荡起天魔刀,胤祯预备一刀就把小草砍成两半,但金色厉芒还没出手,便黯淡下来。考虑到白家血脉在生死危机瞬间的爆发力,胤祯终究不敢冒这个险,最起码,要先将她封印住,再发天魔刀狙杀。
万物元气锁,是武者间最好的封印技巧,但是用在这种情形,多半已经镇压不住场面,所幸,胤祯还另有一套更高级的封印神技。
左掌一翻,一个灿烂的雷电光球发出,迅速回击自身,在耀眼夺目的电流强光中,胤祯再次化为纯能量体,“魔龙幻化”的电形化身,让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几下飞窜,就在小草四周踩布下五芒星结界。
五道强光由地面破天而出,每一道都蕴含着万物元气锁封印,更以太天位力量推动,化作五道紫电光柱穿透云霄,截断了结界内与外部空间的能量流动。当这灿烂的五芒星结界阵完成,胤祯更不停留,电形魔躯骤闪,朝结界中心的小草飞窜而去,刹那间,两人贯体穿过。
适才硬接大梵炼狱刀的经验,也给了胤祯颇多启发,在与小草贯体而过的瞬间,他以主动散功的手法,催化散去剩余三成力量中的两成,形成更进一步的封印,令小草身上散发的金光黯淡停顿下来,彷佛成了一幕停格中的影片,光华仍在,只是一切就像是被定格的火焰,完全停顿。
从外头往里看,五芒星内的空间,好像是一个时间被停住的世界,在强烈电流闪烁中,所有一切景物、光线,全部都维持同一位置、同一亮度,再没有任何变化,时间流逝丝毫不能影响其内,远远看去,里头的小草更像是一尊雕像,或是……一具美丽的标本。
“呼……呼……”
竭力催动魔龙幻化的胤祯,几乎是一冲出五芒星结界,电形魔躯就立刻崩解。连串伤重加上散功,对体能的耗损极为剧烈,即使是强如大魔神王,也露出疲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几乎累得站不直身体,勉力急吸一口气,立刻咳出一口鲜血来。
点点血雾,染红了视线,胤祯很快稳定下骇然心情,目光一转,眼中出现了五芒星中的静止空间。
将小草给封印住,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白家血脉的威胁大得难以估计,胤祯绝不会错失斩草除根的机会。梅琳濒死,海稼轩也重伤,刚才轰走他们的时候,胤祯刻意用了点技巧,现在他们只怕正在做着最后的告别对话,不会来干扰战局。
所有碍事的人,都已经被清除,不会再出现了。即使还有这样的人,胤祯也下定决心,不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都会把那人粉身碎骨,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把白家对己的威胁淫除。
再次提举起了手,但就在动手之前,胤祯又感觉到了一丝讨厌的气息,跟着就是一个声音传来。
“把你的手给我拿开!”
第二章 舐犊情深
当小草与胤祯开始对战,花天邪照小草的意思离开,本来是该远远逃离,躲得越远越好,但是以他的个性与坚持,根本就不可能走得多远,一看到这边的黑暗冥气漩涡消失,得知战斗结束,即使晓得若是胤祯赢得战斗,自己回去碰个正着,定然死得惨不堪言,但为了心中牵挂,他仍是毫不迟疑地赶了回来。
要阻止胤祯,当然不能只是喊句话就算,花天邪已经看出,经过连场激战挫折后,白家血缘已经成为胤祯最忌惮的东西,拼着背后被人偷袭一下,他也会先发出天魔刀,一击杀毙小草,所以,在喊出那句话之后,花天邪立刻身化风沙,飙转抢在胤祯的天魔刀前。
石崇身为魔界的知名术者,擅长使用一些藏形匿踪的遁术,能够一面隐匿行踪,一面高速行动,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敌人眼前。花天邪跟随石崇多时,也学习到这方面的技巧,身形一幻,就抢在胤祯前头,拦挡住他的天魔刀。
“喝啊!”
花天邪双臂一封,灭绝神功全力爆发,竟然将天魔刀芒一击而破,化作能量冲击撞向八方。彼此相差了一个天位,尽管胤祯未尽全力,但花天邪能够强行破去他一击而毫发无伤,自己也吃了一惊。
“你、你的力量消耗到这种程度了?”
这句话点出了事实,在花天邪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只剩下一成力量的大魔神王,纯以伤疲状态来看,得到喘息机会的花天邪,状态还比较好。但若要因此而高兴,那却嫌太早,因为胤祯推击过来的第二发天魔刀,就让花天邪接得指甲爆裂,往后连退数步,才踢脚入地,强行止住退势。
“唔……”
连续两击,都被这小辈给挡下,胤祯不得不有了觉悟,如果不抱着相当的决心,恐怕是没法把这小辈给赶开了。侧眼望向天空,察觉到源五郎等人正在往这边赶来,以自己当前的状态,久战对己不利,虽然自己还有足够实力杀光所有敌人,但考虑到战场上的变数,还是速战速决为妙。
“你的所作所为,罪该万死,但念在石……念在你过往的功绩,朕破例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宣誓效忠魔族,让到一旁,朕就赦免你今日所犯的罪行。”
以胤祯的个性,对一名小辈如此宽宏大量,那真是少之又少的破例,这其中除了惜才,主要还是顾虑到石崇的立场,不过,当花天邪露出一副轻蔑的冷笑表情,胤祯就知道自己的仁慈是多余的。
“为了一个女人而死,真是可笑……”
再留手下去,只会让自己也变成笑话,胤祯心意一定,出手便不是天魔刀芒,而是魔龙皇拳三绝式中的轰雷赤帝冲,脚下重重一踏,地面破碎崩裂,妖雷魔电萦绕于重拳左右,令这本已强横的一拳,爆发出更强更猛的杀伤力,化作紫电魔龙,突破强之极限地轰向花天邪。
“后辈小子!就为你的女人殉情去吧!”
猛招临头而来,当胤祯认真发招,感应到那浑然天成、毫无破绽的天心意识,花天邪很清楚自己没有半分机会,即使想要尽力一拼,但才一提气运劲,之前好不容易暂时压下的重伤,立刻就迸发开来,创伤身躯。
眼见那头狰狞的紫电魔龙越来越近,压迫感疯狂飙升,眉发干裂焚烧,花天邪奋起余力,想要作最后的抵抗。若是可以,他想趁自己拼命的时候,把小草送到别的地方,但这次却不同于上一次的水晶灵柩,被封锁在五芒星阵内的小草,就连花天邪都无法突破进去,更不可能将她送走,自己冒死一拼的结果,就是与她一同死在这里。
(哎呀,这可不太好啊……以她的固执个性,既然选择了别的男人,如果和我死在同一个地方,她肯定会不高兴的……)
在死亡压力逼面而来的时候,花天邪脑中却冒出了这个念头,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但也就在皮肤灼痛,血肉爆裂,即将被轰雷赤帝冲命中贯体之前,一个很古怪的感觉在心头闪过,好像有什么东西正高速靠近,跟着就见到一个灰影破土而出,抢拦在自己身前,一掌推向自己,竟是把自己从紫电魔龙口中推出。
(啊?)
一生作恶多端,众叛亲离,花天邪早已习惯孤独,从没想过有人会在最危险的时候,过来帮自己一把,当那一掌将他推开,他甚至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是谁?是谁会在这种关头帮助自己?唯一会救助自己的兄长花残缺,已经被自己亲手所杀,还有谁会来救援这个无恶不作的自己?
花天邪震惊之余,心头满是困惑,但一时间却得不到答案,因为瞬间破土而出、将他推开的那人,付出了与太天位武者为敌的代价,被紫电魔龙给贯体吞噬。轰雷赤帝冲的威力太强,那人的修为最多不过强天位,被紫电魔龙贯体刹那,全身筋骨血脉就被殛得支离破碎,半个身体于千分之一秒内爆碎灰化,就连拍向花天邪的那一掌,都在中途变得软弱无力,本来要将他推开的掌力,却只能将他拍得跌倒坐下。
相隔两个天位的实力差距,瞬杀是理所当然的后果,花天邪看不清楚救命恩人的相貌,脑里为着一切的突然发生而震骇莫名,怔怔地看着那道在紫电强光中迅速灰化的身影,一丝微弱得几不可闻的声音,慢慢地传入耳里。
“……我……我从没有……想要利用你……”
是石崇!
尽管声音微弱,但早已听熟石崇说话的花天邪,立刻就认出了这个声音,只是他仍然搞不清楚,为何石崇要对自己说这句话?又为何要赌上性命,以命换命地救了自己?
就算自己是石崇手上唯一的斋天位战力,耗他无数心血栽培出来的王牌,但那都不值得他舍命来换。石崇这么精于算计的人,又怎么会不算到他一旦没命,什么算计都没用了呢?
为何他会这么做?
怔怔地看着紫光电影,花天邪有无数个问题想出口,但却连一句话都来不及问。比谋略、论经国之才,石崇是魔族首屈一指的人物,可是在太天位级数的天位战中,石崇的存在却太过渺小,渺小到没能力抵挡任何一击,随便被太天位攻击碰上一下,就会瞬间身死的程度,就连发招的胤祯,都惊觉得太晚。
如果这一式轰雷赤帝冲,不是胤祯鼓尽余力所发,那么以他太天位的天心控制,是还有回手抢救的可能;如果中招的是斋天位武者,胤祯也还有后悔的时间。然而,当这一记鼓尽余力击出的轰雷赤帝冲,打在强天位的石崇身上,就像伸指捏死一只蚂蚁,死亡在瞬间发生,当胤祯惊觉有人插手,后悔自己出手太重,石崇已经粉身碎骨,灰化消失了。
“……石……石崇……”
事情发生得那么突然,胤祯也显得难以接受,这么一名在敌我双方都有沉重份量的人物,却死得那么突兀,有若蝼蚁,纵是以胤祯的智慧与冷静,也是在好一会儿之后才回过神来。
石崇追随胤祯两千余年,是自他少年创业便效忠至今的老臣子,失去了这名忠心耿耿的老臣,胤祯绝对有感觉。自从女儿小乔逝世后,胤祯心里从未感受过这样深刻的……痛!
浑浑噩噩间,胤祯觉得自己喉间沙哑,眼眶更有一阵久违的湿润感,情感的冲击,竟让他有了落泪的反应。来到稷下放手大杀之前,他评估过此战的各种伤亡损伤情形,却怎么也没想到,会付出如此代价,折损掉一名他视之如同一臂的重臣、良友。
最初的打击之后,理智迅速开始运作,胤祯想到了几点关键之处,还有石崇要用这种方式抢救花天邪的理由。
石崇是很清楚自己个性的老臣,就当时的情形来看,花天邪一再顶撞自己,自己已经非杀他不可,石崇就算是现身大喊“住手”,自己也必定充耳不闻,誓要将花天邪在这一击杀毙。明白这一点的石崇,只有亲自挡下这一式轰雷赤帝冲,抢救花天邪,也期望这样以命换命的方式,能让主君改变决定,再放过花天邪一次。
恍惚间,胤祯彷佛又看到多年前的景象,石崇正跪在自己驾前,用力重磕着头,在地上印下一个又一个的血痕,口中虽是沉默不语,但却是哀求主君饶过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一命……
(石崇啊石崇,枉费你聪明一世,为什么你……)
想起前事,胤祯脑中一阵晕眩,脚下亦是一阵踉跄,堂堂大魔神王之尊,居然站立不稳,往后跌退数步,好不容易才止住脚步。
石崇追随自己多年,除了当年的那一次之外,从没有求过自己什么,这一次他舍命相求,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拒绝,而他临终之前对花天邪说的那句话,更让自己大受震撼,但是在放手之前,有些事情必须要让花天邪知道。
缓步迈向花天邪,胤祯来到他的面前,身上已经没有半丝杀意,只有深沉的哀痛与疲惫。
花天邪没有作任何反应,只是愣愣地抬头,仰望着胤祯。一切的反抗只是徒劳,更何况同样处于重度疲惫状态的他,脑中现在一片空白,什么多余的动作都不想做,哪怕是就这么被敌人杀了都无所谓。
“石崇……是你的父亲,真正的父亲。”
这一句话,让花天邪有了反应,空洞的眼神中出现生气,但更多的却是疑惑,无法置信自己所听到的东西。
“那时,他到人间界探查敌情,遇到强敌,被打成重伤,因此寄居花家疗伤保命,认识了你的母亲。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最后他与你的母亲相恋,更因此有了你……”
这件事情当时让胤祯大为错愕,因为石崇是魔族保守派的首领,一生憎恨与仇视人类,居然会与人类相恋,并且有了子息,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在这方面受到震惊的,不只是胤祯,也包括了石崇本身。之前若有人告诉他,此生会与人类女子相恋,并且生下子息,他定会对此嗤之以鼻,但这现在却是铁一般的事实,而考虑到自己的立场,如果此事传达出去,不但自己在魔族中的地位难保,甚至会造成魔族保守派的信念动摇,这些都是非常严重的事,但……明知道如此,他还是想要保住自己孩子的性命。
为了这个愿望,石崇在大魔神王驾前重重地磕头请求,希望主君能够网开一面。做出一生中首次的低头求人,请求主君饶过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也饶过那名女子。
胤祯的第一反应,就是杀人灭口,只要把那双母子一起杀掉,这件事将会神不知、鬼不觉,不用担心这件丑闻对魔族的影响,但当石崇苦苦哀求,胤祯也为之动摇了。
(……有了孩子,成为人父,当真有那么大的影响?)
脑里浮现这个念头,当时的胤祯膝下仅有独子奇雷斯,父子双方的关系并不好,完全无法体会石崇之所以跪地苦求的心情。但石崇的请求,动摇了胤祯,也让曹寿在不久之后广召天下美女入宫,开始了荒唐淫乱的“生产”大业。
然而,纵使胤祯答应饶过那对母子性命,但却不能不提防到有朝一日此事曝光后,对魔族全体的交代。为此,大魔神王亲自对未出世的胎儿动手,以万物元气锁,封锁了他的脑部与身体,让他即使有过人的非凡资质,却会在天位之路中走得无比坎坷,要花比常人更辛苦十倍的努力,才能取得他应有的成就。
“天草莳贞为你解开的万物元气锁,是朕亲手所下。表面上的理由,是预防你成长后与魔族敌对。封锁住你的力量与发展可能,就算与魔族对战沙场,你也不会成为一个可怕的敌人……”
胤祯淡淡说着,脑里却回想到天草四郎虹化消失前,曾经对花天邪说过,希望多一世的记忆,能够形同轮回,洗涤花天邪的怨气,将他被扭曲的人生复原正轨。
“天草确实很了解朕,认出万物元气锁是朕所下后,立刻便猜到朕的真正用心。当年,朕确实非常好奇,一个明明资质优异、倍受期待的俊才,却总是得不到应有的成就,不管怎么努力,都只能看着资质不如自己的人,一一把自己超越抛远,在这样的心情下,会走出怎样的人生?”
胤祯简简单单说来,却令花天邪如遭雷殛。
就因为这个理由,完全改变了自己的前半生!就因为这个理由,自己从出生以来,就饱尝着苦求不得的滋味,因此导致个性越来越偏激,得要用一些连自己都不齿的极端手段,去获得早就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若非这个封印影响,自己本可以走出一条完全不同的人生……
浑浑噩噩间,花天邪只想愤怒地喝问一声,问问眼前这个男人,他凭什么可以这样玩弄他人的一生?
可是,花天邪问不出口,从石崇猝死于眼前的那一刻起,他整个人就像被抽去了灵魂,全身上下再没有半分力气,纵然愤怒、仇恨的火焰狂烧,但却被更沉更重的疲惫感给覆盖,只有脑里还在飞快运转着。
很多往事,现在回想起来都有了不同的意义。石崇为何要以“隐先生”的身分寄身于花家、为何不遗余力地栽培自己,丝毫不怕自己艺成之后的反噬、为何总是表露出超越合作盟友所应有的关心,甚至主动接下一些危险性较高的任务,却不让武功较高的自己犯险……
这些疑惑,过去都能用一句“石崇要善加利用手上王牌”来轻轻带过,因为折损掉自己这张王牌,他就没有任何可以递补的东西,不过,这些理所当然的推测,现在全都转化成另一句话。
“……我……我从没有……想要利用你……”
一生精于算计,被所有敌人都当成是“老狐狸、大奸狗”的石崇,临死前最牵挂不下,用尽最后力气说出的遗言,竟然是向儿子解释自己的真心。就旁人的眼光来看,这句话或许具有高度讽刺性,而且极为可笑,但身在这里的胤祯与花天邪,却都只感到一阵深深的悲哀。
突然间,花天邪想到一件事,本来他从没怀疑过这件事有什么问题的,但如若胤祯所说是真,那么当年在花家总堡,自己与兄长花残缺当着所有长老的面,滴血确认正身时,自己就是在无意中败露真相,证明自己并非花家子孙的事实了。
所以……向来忠厚温和的花残缺,才脸色大变,在任何其他人看到碗中真相前,将那只盛血的磁碗打得粉碎,并且从此离开花家。他的用意,就是为了埋葬真相,并且藉此保护弟弟的权位稳固吧。
而这样的他,最后却是死在一心想要维护的弟弟手中,真是何其讽刺的人生……
“石崇一生从没求过朕什么,两次向朕求恳,都是为了你这个儿子……看在他两千年来忠心耿耿,为魔族鞠躬尽瘁的功劳上,朕今日留你一条活路,你要好好感谢这个父亲。”
胤祯的语气听不出有什么情绪起伏,好像心情已经回复冷静,在淡淡说完这一句之后,他往周围看了一眼,先是望向石崇粉身碎骨的丧生处,跟着望向那璀璨发光的五芒星封印,最后才望向停留在半空中的三道人影。
“……你们的运气很好,朕今天已经没有再杀人的兴致了……”
说完这句话,胤祯陡然离地飞起,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另一方的天空,而他才一消失,源五郎等人就马上往地面降落,赶去探看那个五芒星阵。
停留在空中,是不得已的做法,虽然三人都看得出胤祯伤势不轻,但是三人当中的源五郎,伤重得毫无战力可言,枫儿与爱菱都只有强天位实力,如果正面与胤祯敌对,情形就会像是刚才的石崇一样,瞬间就被粉身碎骨,死得惨不堪言。
“不过,真是想不到,最后居然是被石崇给救了一命……”
源五郎的话里头,难掩苦涩意味,特别是当他遥遥望向那座电光窜闪的五芒星结界时,更有深刻感触。
以血肉之躯,发动魔力共鸣效果,那不但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巧合,更是一种绝对致命的舍身技,刚才小草发动共鸣,如果真的让她在共鸣效果下出手,纵使消灭胤祯,她自己也要拿命来换,神仙难救。而胤祯以魔龙幻化将小草封印,固然是打算先封住再下杀手,但从另一层意义来看,也是暂时保住小草性命的唯一方法,除了胤祯的太天位力量,其他人就算是想出手,也没有那种能耐。
“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源五郎这样安慰着焦急的枫儿,目光转望向花天邪。在今日稷下城的一战中,花天邪可以说是头号功臣,如果没有他几度缠住胤祯,这里的人肯定死得一个不剩,但在此情此景下,源五郎却不晓得该怎么开口,怎么对这个不知是敌是友的男人说话。
沉默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就在源五郎与枫儿有所动作前,呆呆坐在土地上的花天邪,身下的大地突然化为流沙,松软无力地凹陷,而他整个身体也就迅速被流沙给吞噬,一如他的疲惫心境,让他笔直往地底沉去。
源五郎没有阻拦,因为纵使拦下,他也不晓得自己可以说些什么,所以他选择旁观,让花天邪自暴自弃地自我放逐,化为风沙,沉入地底,一直到好半晌之后,源五郎才想到一件不妙的事。
“糟、糟糕……”
这声低呼让爱菱与枫儿大惊失色,正在担心小草安危的她们,被这声低呼吓得魂飞天外,以为是小草发生了什么不妥,但事实却好像不是那样。
“地上建筑物全部被淫平,一时间没有认出来,这个地方的下面是……好像是……”
“是魔法阵的重要部位吗?”
枫儿知道稷下城地底魔法阵的重要性,平时甚至禁止百姓随便挖掘地下,花天邪这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沉下去,说不定就会破坏魔法阵的结构,但现在整座城都被打成断垣残壁,是不是会再破坏魔法阵,好像也没多大差别了。
正想询问,突然看见身旁的爱菱脸色苍白,像是想到了什么很严重的事,稷下城的地下建筑,现在有许多部分由太研院维修,身为院长的爱菱早把地下所有管线位置记熟,会令到她都变了脸色,事情的严重性非同小可。
“这……这个地方……往下二十尺,那边有很多电线……”
“这没什么大不了啊,以花天邪今时今日的武功,区区电流影响不了他什么的。”
“电流是没影响,但……往下再一百一十公尺,那里是附近几区的……大化粪池!”
“哦!天啊!”
让帮了己方大忙的救命恩人,遭遇如此窘境,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良久,他们决定先忽视掉这件事,先把混乱的稷下重组起机能,并且尽快与身在魔界的兰斯洛等人取得联络。
※※※
一如上次伤亡惨重的中都之战,这次稷下之战所付出的代价依然巨大,万年不落的雷因斯王都,因为这一仗被夷为平地,除了半毁的象牙白塔外,七成民间建筑轰倒塌陷,自古以来所累积于此的文化风采,到此告一段落。
和中都之战相比,稷下之战有一个比较幸运的地方,那就是平民所受的伤害被减到最小。中都之战打到最后,算起异变人种与被波及到的伤害,城中百姓几乎就是全军覆没了,但是稷下城内因为撤退措施应变得当,天位战力群又全面掩护,终于能让百姓幸免于难。
“军人存在的意义,就是守护人民,只要能够做到这点就好了。除此之外,我对他们也没有什么别的期望。”
暂时担任雷因斯·蒂伦总指挥的源五郎如是说。战争爆发前,稷下城内的军将代表曾经在小草面前发誓,愿意用生命捍卫国家、保护人民,尽管这些军人在实战上什么都帮不上,但城内百姓确实也是因为他们才得救,如果小草还能管事,一定会为了这个大大夸奖他们。
不过那种事情一时之间却不可能。
被封印在胤祯留下的五芒星结界中,结界内的时间彷佛停顿,小草周身萦绕着金光,维持当时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像是一座被固定住的雕像。
枫儿急得不得了,但却什么都没法做,不只是她,就连源五郎都束手无策。
“太天位的绝顶力量,只有太天位级数的武者能解开,而且这结界下手极重,即使是胤祯自己,如果状态不好,说不定还解不开咧。”
源五郎的判断一点都没有错,事实上,他也顾忌着另一个潜在危机,胤祯的结界固然是封住了小草,但却也因此保住了小草的性命,如果贸然解封,倘若共鸣效果持续下去,不但会把这附近疯狂破坏,甚至会危及她本身的性命。
(还有一点也是很不妙的。传闻中,真正的深蓝判决,这种终极的武技,威力足以把方圆千里化为灰烬,小草小姐却突破了深蓝判决,与更高位阶的神明发生共鸣,如果当真接引下那一位的力量,那么别说风之大陆了,恐怕整个鲲仑世界都会……)
源五郎有很深的忧虑,而且想到自己居然要担忧这种荒唐事,就不由得同情起胤祯的处境,或者说,同情起所有与白家血脉为敌之人的处境。
海稼轩的下落不明,源五郎找他不到,也不敢去找。这一仗,梅琳与海稼轩锐身赴难,更成了这一仗的主要牺牲者,令得梅琳战死沙场,光是想到海稼轩的心情,源五郎就不晓得自己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只能默默替朋友祈祷平安。
(不过,真是想不到呢,居然连石崇也被干掉了,魔族那边不晓得会怎么样反应……)
第三章 石崇之死
艾尔铁诺历五六九年三月雷因斯·蒂伦稷下城外百里
“那个日本妞真是莫名其妙,把我们给拦了下来,又让我们什么都不做就离开,真是不知道在搞什么东西?”
“可是,我们也不算一无所获啊。出发之前,莉雅妹妹就曾经说过,我们此行有可能碰上香小姐,倘使真的遇上了,就听任她做主,即使最后什么都不做也没关系。”
从日本渡海回归,有雪和风华正在返回雷因斯的路上,两人都不晓得稷下城里那场大战的结局,也不知道策划一切行动的小草已经被封印。被派去日本执行移植不死树工作的他们,在即将功败垂成的危险关头,被突然现身的织田香所救,却也被拦阻了任务的完成。
自从白起亡故后,伴着白起走过人生最后路程的织田香,其动向就备受各方瞩目,因为以白起算无余计的个性,若有什么遗策在死后实施,负责进行的人一定就是织田香。
然而,离开了恶魔岛的织田香却行踪不明,不仅敌人掌握不到她的行踪,就连雷因斯方面也与她联络不上,即使是亲如枫儿,也无法与织田香取得联系。小草不相信这是出于任性或是好玩,九成九的可能,是织田香当真在进行些什么。
“大哥神机妙算,如果能知道他有何计划,我想我们这边会轻松很多;即使他没有任何安排,织田香小姐对我方而言,也是非常宝贵的斋天位战力。”
小草说出了织田香的价值,但就连她自己也为之苦笑,因为以白起的个性,从不相信旁人的能力,向来凭一己之力作事,织田香如果继承了这种思维与风格,双方根本没有合作空间。
“我无法猜测大哥要作什么,但以可能性来说,如果他真有遗策,我想应该是落在不死树的上头……”
结果,就正如小草所料,有雪与风华在不死树洞窟外遇到织田香,被她阻止了计划进行,并且逐走。虽说织田香还负责处理善后,不让他们两人到过昆仑山的事留下痕迹,但有雪还是感到很不满。
“神神秘秘的,搞什么东西嘛!”
风华并没有回应有雪的话,默默跟随著有雪行走的她,仍是显得羞怯而沉静,让一直有心缠她说话的雪特人如老鼠拉龟,找不到下口的地方。
但就在两人回归稷下的半路上,遇到了一件怪事。行至半途,前方的地面好像被大火焚过一样,遍地焦黑,从凹陷痕迹来看,似乎是天上掉下来什么事物,把这里撞成这样。
“流星吗?说不定会捡到好东西!”
满怀期待的有雪,抛下缓缓行走的风华,抢先来到焦黑陷坑的中心,没有看到任何金属矿物,只在焦黑凹坑中,发现了半截几乎熟透的有机物。
“这、这是什么东西啊?”
单从气味来判断,有雪觉得那很像是烤肉,问题是这半截“烤肉”却突然睁开眼睛,精光四射的锐利眼神一扫,有雪吓得跌退出去,可是屁股还没落地,肥短的脖子就给人一把掐住。
焦黑碳化的手臂,甚至已经认不出手掌与手指的模样,但掐在喉间的巨大力道却不是说笑,雪特人瞬间两眼番白,几乎昏迷了过去,只听见耳边传来风华柔柔的声音。
“前辈,请住手,我方并无恶意,在这里杀害我朋友,不能彰显您的威望,也不是您该做的事,请您住手吧。”
“哼!”
近距离的一声冷哼,虽然虚弱,却是充满霸道傲气,有雪不能说是熟识这个声音,可是脑里马上就有了正确的联想。
(多、多尔衮?真倒楣啊!是谁把他给烤熟的?)
在雪特人晕厥过去之前,眼前浮现了结义兄弟奸诈阴险的笑脸……
※※※
如同源五郎之前的猜测,稷下之战的影响并不仅限于人类方面,就连魔族这一边,都在惊愕中承受了重大打击。
时间说来很是凑巧,就是发生在稷下之战结束后不久,透过青楼联盟的努力传播,深蓝魔王真面目的震惊,由魔界本土传达到人间界。
对多数的人类而言,这个消息只是单纯让人震惊,可是在魔族的眼中,这就不是一句惊讶所能单纯解释的。魔神之神、号称是所有魔族共祖的深蓝魔王,真实身分居然是人类,这个消息如果成真,对魔族士气的打击,将是前所未有的剧烈。
但魔族找不到反驳的理由,青楼联盟并不是只有散播流言,还在传达流言的同时,送来了影片。虽然说那一幕魔气虚象只有泉樱、妮儿目睹,但潘朵拉却有特殊技术,透过泉樱与妮儿的记忆,把记忆画面转录成影像,然后纪录在魔法晶石之内,送到魔界各大部族的手上,也传回人间界。
爱新觉罗皇族并不是深蓝魔王的后裔,并不会受到深蓝魔王的特殊庇佑,甚至可能受到诅咒!
当人们开始渐渐明白这个事实,几千万年来支持着爱新觉罗皇族的统治基础,就在一瞬间被动摇了。尽管问题还没有表面化,也还没有哪个魔界部族率先发难叛乱,但是人们都可以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那一道心理上的大裂缝已经出现,大规模叛乱是早晚的事,而只要有哪个弱小部族率先起了头,整个魔界的秩序就会在瞬间轰然崩毁,化作不可阻挡的滔天乱流。
诚然,魔族之中素来以实力为尊,即使没有深蓝魔王做靠山,但大魔神王的实力当世无敌,这点却是事实,然而,纵使无敌,却也只有胤祯一人,爱新觉罗皇族中并没有其他高手,更是铁一般的事实,当胤祯被缠死在人间界,无暇顾及魔界事物,人们的野心就会蠢蠢欲动。
青楼联盟的使者,在深蓝魔王的真面目被揭露后,也积极往来于魔界各大部族之间,传达讯息,表示只要该族发动叛乱,青楼联盟愿意与之结盟,全力把胤祯留在人间界,帮助他们在魔界成就霸业,等到胤祯有命回到魔界时,已经无力回天,届时,双方再平分天下。
“魔界各部族打的主意,一定是先取天下,然后再反过来把我们青楼消灭吧,这点真是感谢老天,大多数魔界住民的智商都不高,反正我们也不多指望他们什么,只要他们发动叛变,让魔界一片混乱就好,至于胤祯什么时候回来杀光他们,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制定一切扰敌战术的潘朵拉,这番话说得极为冷澈,但也确实发挥了作用。
其实,胤祯一方本来并非毫无机会,即使面对这样的重大打击,他们也能以情报操作的手段,反向攻击回去,然而,说是凑巧也好,当这致命的流言如野火般在魔界与人间界蔓烧,负责掌控魔族情报与间谍体系的石崇,却已经在稷下之战中丧生,而且还是被大魔神王给亲手处死。
本来,如果石崇还在,以他的智略与本事,还有手上所掌握的情报人员体系,大可以用情报战的手段,反向与潘朵拉一拼,但随着他的阵亡身死,胤祯也失去对千叶家黑暗势力的掌控能力,毕竟隶属于千叶家的黑暗势力,只是效忠于宗主石崇,却对胤祯没有任何义务,石崇一死,这些人员全部消失,退回黑幕之中,与魔族再也没有联系。
石崇的身死,所造成的损失还不只这些,单单光他本身的价值,就是一个魔族承受不起的损失。
自从斋天位武者出现后,石崇的强天位力量相形逊色,变得没有那么引人注目,但他却仍然辅佐大魔神王行政,接下了魔族大部分的军政工作,并且主动扮起了黑脸,减低臣下与主君间可能的冲突,就连素来与他敌对的旭烈兀,都不得不承认他是魔族的头号重臣。
另外一方面,石崇又是魔族保守派势力的领袖,所有激烈主张魔族权益的老臣,都以他马首是瞻,与他共同进退。当这样的一个人物,在战场上被大魔神王亲手处死,那会造成什么样的骚动?这是人们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石崇死亡的那一瞬间,魔族的许多术者、武者都有感应,甚至也感觉得到他是为大魔神王所杀,这是很难赖得掉的事。如果胤祯出面否认,斥之为敌人的计谋,或是做出什么解释,那么人们纵使心里疑惑,也不会立刻爆发开来,但是稷下之战后,胤祯闭门不出,对外界的一切不闻不问,更不回答有关他处决石崇的任何质问,看在众臣眼中,自然就会认为魔王陛下预备以强势高压的态度来处理此事。
但石崇的地位,可不是寻常臣子能比,更不是可以随手杀掉不作解释的杂碎小臣。胤祯不做任何交代就处决了石崇,看在魔族保守派势力的眼中,自然就会产生疑虑,是否陛下因为袒护旭烈兀殿下,而有意把保守派来个大屠杀,淫除老臣,以便日后的权力交棒了?
恐惧,引导出愤怒,再转化为仇恨,在魔族将兵的心中沸沸扬扬传达开来,当深蓝魔王真实面目的流言,一夕间传遍风之大陆,魔族内部就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军心动摇,那并不只是以石崇为首的保守派,就连旭烈兀麾下的改革派也同受影响,毕竟,人人都知道,石崇不仅是胤祯的头号重臣,也是追随多年的故交,如果大魔神王连交情深厚的友人都能不问情由地处死,这种喜怒无常的君主,精神状况只怕极度不稳,追随着他的自己恐怕也没什么好下场。
这些声浪,胤祯不是不知道,但他却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管、去问,在稷下城里的那场激战,几乎完全击倒了他。
稷下之战,对肉体的伤害并不算太严重,精力耗损虽然大,不过休养几天后便已回复,总体造成的伤患,反而不如决战李煜时候来得严重,这点多少归功于对战李煜的经验,让胤祯获益良多,因此提升了本身修为,得以在稷下城中力压群雄,伤势复原得比上次更快。
但肉体上的伤害,并不是主要问题,精神上的打击,才是让胤祯难以回复的主因。几名亲近大魔神王的内侍,都有着相似的感觉,那就是胤祯陛下彷佛数日间老了几百岁,眼神间的疲惫神态,看来竟是像个精力衰竭的老年人。
理由无他,丧生于稷下之战的两名死者,是让胤祯有着强烈疲倦感的源头。
就个人意愿来说,胤祯很不愿意对梅琳动手,甚至对海稼轩的招降都很认真。所为的理由,不只是因为血缘,更是因为一股没有人能够明了的寂寞感。
半生操控魔族霸业,如今武功无敌,纵横天下,无人能挡,手中更掌握这块大地上最强的权势,但回首来时路,除了那一大片匍伏于自己脚下的所谓“忠臣”,却找不到几个能够对等说话的人,纵然对自己的武勋与成就感到骄傲,但如果没有曾一起与自己走过那时代的人们,这些所谓旷古绝今的成就,其实只会让自己更加寂寞。
因此,胤祯其实很不愿意对梅琳动手,希望能够尽可能留下她的性命,只要把她与海稼轩能造成的伤害压在一定程度以下,就算不臣服于自己也无所谓。
无奈事与愿违,这名硕果仅存的血亲,最后仍是毙命于自己拳下,成为了心头一个永远的遗憾。只是,这个遗憾事先已经有过心理准备,并非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反而是石崇的猝亡,造成了胤祯意外的打击。
多少年来,都是这名老臣在背后支持自己,纵然取得了千叶家的黑暗权势,他仍对自己竭诚效忠,从不曾有过二心,这种忠诚在魔族中简直是不可思议,自己尽管不曾表示,但心里却对石崇的忠诚着实感激。
如果石崇有那个意思,以他的才华与资源,绝对可以取得比现在更高的权位,仅在大魔神王一人之下,傲视整个魔族,根基尚浅的旭烈兀没有可能与他竞争,但石崇却深自克制,表现得谦卑安分,服从主君的每一个命令,胤祯知道这是因为石崇满心所愿,只是追求魔族的繁盛,至于个人荣华权位,虽然不是不重要,但在这个伟大的目标前,那些yu望却可以被压抑,甚至舍弃。
这样难得的忠心臣子、为着共同理想而奋斗的同志,却在那个伟大目标实现之前,骤然身亡,胤祯实在很不能接受。
感念石崇的付出与功绩,胤祯对石崇阵亡的真相三缄其口,没有告诉任何人石崇是因为要袒护花天邪,所以才命亡于主君的手下。石崇一生都是魔族保守派的砥柱中流,纵然他已身亡,胤祯也不希望让他过去的同志知道真相,破坏他的名誉与地位。
这固然是君臣之间的体谅情谊,但就政治面来说,也有不得不如此做的理由。深蓝魔王的真面目是人类,这件事情已经给了魔族重大打击,如果再传出一生主张“削减人类数目、绝对奴役人类”的保守派领袖,曾与人类相爱生子,并且为了袒护这个混血儿而丧命的消息,这根本就是天大的丑闻,已经产生动摇的魔族军心,甚至会因此而崩溃。
两千年前九州大战,虽然爱新觉罗皇族内斗不断,但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强烈的信心危机,为了不让风险扩大,胤祯唯有独力承担,把所有秘密吞下,凭藉着大魔神王的无上权威,力压所有魔族的错愕与疑问,然后将众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不死树上头。
原本胤祯出征稷下,是为了使用地狱之箱,取得小草的天赋异能,破解掉不死树周围的结界,但在稷下之战中,地狱之箱毁在大梵炼狱刀的冲击下,所吸收的能量也被用在破解大梵炼狱刀上,这个战术功败垂成。但因为梅琳战死,不死树的结界随之崩解消散,魔族终于完全掌握住不死树。
结束了稷下之战,胤祯并没有回到中都,而是立刻取道东北,亲自来到昆仑山,参与不死树的运用工作。魔族的每一份子,都知道不死树对于魔族的重要性,但大魔神王陛下过于诡秘的强势作风,也让人心不安的紧绷度到达了极限,就在这样的气氛中,一个只想躲起来静静养伤的男人,硬是被拖了出来,推到昆仑山去。
※※※
“喂!你们不要太过分啊!我怎么说也是重伤患,应该要好好休养的,这种时候把我拖出来,还强迫推我去昆仑山,途中要经过雷因斯,那些家伙个个阴险狡诈,要是趁机暗杀我怎么办?”
石崇战死沙场后,名符其实成为魔族第二号人物,坐享至高权位的旭烈兀,看不出半分喜色,反而比之前更加困扰。
稷下之战,受到多尔衮的倒戈突袭,旭烈兀的伤势绝对不轻,甚至要佯装愤怒,才能藉机逃离现场。其实,尽管当时他身负重伤,但如果放手一搏,单凭枫儿与爱菱,肯定拦阻不住他,不过誓言要爱护一切美好事物的旭烈兀,却不愿在这种无法控制的战斗中,冒失伤害到两位女士,所以宁愿样衰地用诡计逃跑,也不愿强行突围。
身为稷下之战的幸存者,旭烈兀所知的真相,远较其他人为多,除了感叹花天邪终究听不进自己的警告,落得如此下场外,也为了石崇的猝死而伤感。在情感上,石崇仍是旭烈兀的杀兄仇人,但石崇为子舍生的行为,让旭烈兀感觉到一种美感,赞叹之余,无形中也消去了恨意,让他不再计较对石崇的仇恨。
(说来花天邪的运气还不错呢,有个这样的好老子,唔……花天邪到哪里去了呢?总不会就这么消失不见了吧?)
基于领导人的责任,旭烈兀回到中都后,马上就发下命令通缉花天邪与多尔衮,尽管命令下得严厉,但能有多少实质意义,就连旭烈兀也觉得怀疑,因为以魔族现今的实力,那些所谓的“精英战力”碰上这两个棘手人物,根本只有被屠宰的份。
(所以早就说魔族的人手不足啊,唉,前面的敌人没淫除,背后的敌人又一个一个冒出来,这下子是轮到我们腹背受敌吗?)
积压下来的问题越来越多,身在中都的旭烈兀,承受来自各方的压力,终于到了受不了的地步。解铃还需系铃人,原本想要留时间给父亲独处沉思的他,被逼得离开中都,亲自前往昆仑山问明真相。
昆仑山中的不死树洞窟,是魔族现在头等要紧的军事重地,不但外部有重兵把守,而且里头还有一个最可怕的守卫:大魔神王。
当旭烈兀踏进不死树洞窟,看着那株已然变化型态,生出无数枝叶藤蔓,笔直朝天空攀去的神木巨树,他也为了这幕景象的壮阔而吃惊。相较于这棵破开洞窟岩壁,展现旺盛生机,笔直参天生长的神木,站在树下仰望的胤祯,看来实在很渺小。
旭烈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静静地来到不死树下,与父亲一同仰望这棵巨树。
“……在稷下的时候,莉雅丫头曾经恐吓朕,说西王母一族握有操控不死树的秘法,并且已经以奇兵偷袭此地,令朕心绪大乱。战后朕赶来昆仑山,只见结界已解,问遍驻守兵将,人人都说没有任何异状发生,看来是莉雅丫头愚弄了朕一记……但为何……朕却有种很不妥的感觉?”
胤祯淡淡问出的问题,旭烈兀也回答不上。对于他们这一类经常算计大局的谋略家来说,除了自身的理性思考外,那些偶尔浮上心头的不妥、不祥预感,也是非常重要的提点,可能是自己理性思考不周,漏掉了某些极严重的事物,但潜意识却捕捉到了,所以才会有这种超越理性的预感。
然而,这些预感有时候未必准确,尤其是在身心承受极大压力,焦虑不安的时候,这类预感更容易出错。毫无疑问的,白字世家的三兄妹,已经成为魔族全体的压力来源,就连大魔神王自己都在连吃好几次大亏之后,听到白家之名就深深忌惮。
看到这样的父亲,旭烈兀不由得暗自庆幸,当初自己没有被石崇挑拨几下,就负责扛下进攻恶魔岛的工作。白家三兄妹如此难缠,恶魔岛是他们的老巢,虽然不至于拿不下来,但是第一个负责进攻恶魔岛的不幸者,却肯定要付出惨痛代价。
(唔,不过那位莉雅女士真的只是恐吓吗?在稷下的时候,我们确实没有看到西王母,她到哪里去了?是真的在玩心理战?还是另外在耍什么计谋?)
这件事是没法进行确认的,因为小草如今被封印在结界中,旭烈兀也没法打开结界去查问。不过,自从来到这座半毁的洞窟后,父亲的眼睛始终看着不死树,望也不望自己一眼,这样子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总得让他开口才行,而引动他注意力的最好方法,莫过于抛一颗震撼弹出去。
“听说陛下以前也曾经爱慕过人类?”
旭烈兀眼前的父亲背影,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陡然一震,显然被这句话引起注意力。事实上,两千年前九州大战时期,胤祯确实曾经对某位人类女性心存好感,甚至近乎爱慕,但对方却是他父亲众多妃子的其中一名,胤祯从来也没把这情感表露出去,后来也不了了之,只是不经意间曾对旭烈兀提过,被这聪明的儿子把握到蛛丝马迹,因而推测出来。
“唔,是有这么一回事……但要做大事的人,不能为了儿女情爱而耽搁,朕从未因为沉溺温柔乡而荒废魔族大业,更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牺牲自己。”
简单来说,就是他绝对不会像石崇那样愚蠢,为了男女情爱、爱屋及乌,最后搞得自己连命都丢掉了。意外招惹来一顿父亲训话的旭烈兀,扬了扬眉毛,心中暗叹这个伟人父亲一辈子都只想着魔族霸业,连一场起码的恋爱都没谈过,无味又无趣之至,会有这种看法毫不意外。然而,正当旭烈兀脑中胡思乱想时,耳边却传来一句感叹似的轻轻话语。
“若真要牺牲……朕也只是会为了朕的子女而做,绝不会为了哪个女子。”
啥?那个伟人陛下刚刚说了什么东西?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会听到一些很不合理的东西?
脸上出现骇然表情的旭烈兀,错愕地望向父亲,却见他一派平淡,好像一点都不觉得刚才那些话有什么不妥。
“也该是把事情告诉你的时候了。记不记得当初你曾问过朕,你哥哥与朕会面的时候,我们父子两人到底谈了什么?”
旭烈兀心头一震,料想不到本来要抛出震撼弹的自己,居然反而被父亲扔了一颗震撼弹过来。当年忽必烈与胤祯单独会面,密谈一席之后,令得忽必烈回武炼兴兵叛乱,最后战死沙场,这对父子到底谈了些什么,忽必烈从来不曾对弟弟提起,旭烈兀向胤祯询问,胤祯也从不回答,但如今……这个秘密看来是要解开了。
第四章 霸者危机
“朕其实从你们兄弟俩小时候,就一直看着你们长大,对你兄长的期望尤其高,期望他有朝一日能接掌魔族大位,继承朕的一切。那天,朕对他说出一切,让他知道自己拥有高贵的魔王血缘,更向他承诺,只要他回到朕的身边来,朕就立他为继承人,日后无条件让他接掌魔族的一切。”
“啊!怎么会是这样?”
旭烈兀这一惊非同小可,对于此事,他也曾经有过千百种揣测,猜想当初父兄之间作过何等谈话,但所得的结论,都是胤祯对忽必烈施以高压,胁迫他臣服,并且做出要胁。要胁的内容,可能包括武炼族人,包括王五,甚至包括当时还武技未成的自己……
以忽必烈的豪迈个性,遇到这样的压迫,确实会铤而走险,拼一个鱼死网破,因为他就是一个宁死也不愿向人屈膝的豪雄。可是,事实怎么会是这样?
旭烈兀觉得很错愕,甚至怀疑父亲对己隐瞒了些什么,没说实话,但在近距离之下,他的这份疑惑马上就被胤祯感应到了。
“儿子啊,难道你认为……朕要获得些什么,非得要用强迫手段威逼自己亲儿才行吗?以朕的智慧与武功,还有必要把成就建筑在这种手段上?”
胤祯的一句话,把旭烈兀因为困惑而倾斜的心,瞬间稳稳扶正了。没有错,当时的胤祯纵然没登上太天位,也已经拥有斋天位的绝顶修为,足以凭着个人力量技压群雄,不管是要夺武炼,或是要做什么,都可以用更高明的手段来取得,不需要恃强威逼忽必烈低头,事实上,旭烈兀从以前就很纳闷,以父亲的智慧,应该很了解兄长的个性,不该用强势手段威压的。
但基于长久以来的疑虑,旭烈兀仍是把一个问题提了出来。
“那么……你真的是要让他成为魔王继承人……我是说,无条件的?”
天上凭空掉下来的礼物,多数时候都是麻烦,胤祯当时许诺的这些条件,看似优厚,但会不会是什么怀柔计策呢?如果是的话,那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威逼,忽必烈一定感觉得到。
旭烈兀强调“无条件”三个字,想要确认当时的真实,虽然……在父亲的眼神中,他已经找到了答案。
“当然是无条件的,你与你兄长,都是朕的皇儿,立你们为继承人是你们应得的名份与权利,不是施恩予你们。朕允诺你兄长,即使他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不愿回归魔族,那也无妨……只要他维持现状,日后大战爆发时别与人类站在同一边,自取灭亡,武炼那区区一块蛮荒地,朕可以完全划给他统辖,魔族绝不涉入。”
“啊?这么好?”
旭烈兀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根据自己的了解,魔族的政治与外交向来简单,别说是对付敌人,只要不是与自己同一阵线,那就是只有斩尽杀绝一途,从来没有中间地带。胤祯肯开出这样的条件,作为与儿子的相认礼物,这非但是示好,甚至已经是天大的诚意。
“朕相信父子之间也是要讲究付出与诚意,纵然是弘历皇儿,朕也从不曾逼他去做什么,更何况……自从你姊姊过世之后,朕已经不想再与自己的孩子对阵沙场了……”
鬼夷之乱,小乔为了维护父亲的存在而殉身,旭烈兀从宫廷侍卫的口中听说,当公瑾闯入宫廷大闹时,皇帝曹寿曾为此哽咽流泪。初次听闻此事的旭烈兀只觉得好笑,因为堂堂大魔神王陛下,喜怒从不形于色,怎会为了此事而显露情绪?反倒是姐夫闯入宫廷,给了他一次很好的作戏机会,让周围人们看见他伪装软弱的假面具。
但随着日后一次又一次的扫墓祭拜,旭烈兀跟随在父亲身边,祭拜着姊姊小乔的坟墓,看见父亲沉默地站在坟前,万般怜惜地轻抚着冰冷墓碑,眼中流露的哀伤之情,是那么的沉重、那么的痛,旭烈兀开始觉得……也许那天的眼泪,不是假的!
一如此刻,在提起兄长忽必烈的亡故时,父亲眼中藏不住的哀伤与痛,就与轻抚姊姊墓碑时的悲痛毫无分别,如果说连这种眼神都值得怀疑,那么旭烈兀觉得这世上再没有值得自己相信的东西。
“但……怎么会?你没有威逼大哥,为什么大哥他会……”
一个问题获得解答,却衍生出更多的问题,既然当年会面的真相是这样,为何忽必烈事后会有那样的反应?多年来肯定的猜测被一夕推翻,纵是以旭烈兀的精明,也觉得脑里一片乱哄哄的,无数念头纷至沓来,找不到个方向,甚至因急成怒,万分焦躁。
“朕又何尝不想知道?多年来,朕做过许多猜测,却总是解释不出你兄长为何决心反朕……也许,你知道真相后,能够一解朕心头的疑惑。”
“那、那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你之前从来不告诉我?”
“因为儿子你就不会相信,不会相信朕的心意与诚意,就如你现在所表现出来的这样。”
看着旭烈兀张口结舌,回答不出话的模样,胤祯微微一笑,傲然道:“朕厌恶被自己儿子所怀疑,更从不屑向人解释些什么,所以始终不把真相告诉你,预备留待适当时机……直到这几天。”
旭烈兀不是笨蛋,马上就把握到父亲话中的意思。石崇死前的那一幕,肯定对父亲造成了震撼,现在的时局兵荒马乱,每一次的战争都有可能突发变局,莫名其妙地被敌人干掉,倘使死时还藏有一些秘密,没能交代清楚,那可真是抱憾终生。
当石崇在粉身碎骨的那一刻,却仍拼了命都想要对儿子说出那句话,同为人父、同样心中隐藏着秘密的胤祯,终于产生动摇,决定放弃矜持,在还有机会说的时候,让儿子知道当年的实情。
(兄长他……为什么?既然没有受到威逼,条件还那么好,为什么兄长他会……啊!)
对于忽必烈的个性,旭烈兀远比胤祯要了解得多。
小乔于鬼夷之战中殉身,对忽必烈是一次严重的打击,令他把自己的人生投在霸权之路,想藉着绝对的权势与武功,来防止类似的事件重演,而在情感层面上,对未婚妻的爱恋、对兄弟之间的情义,则是支撑他走下去的动力。
这两根支柱是那么样地重要,因此,当王五与公孙楚倩相恋结合,忽必烈大方给予祝福时,在他豪迈霸气的外表下,已经完全崩毁的情感层面,其实是非常空虚而脆弱的。
当一个人的情感崩坏而失控,对一切事物再没了感觉,所谓的霸者之路,那些唾手可得的无上权势,其实不会比粪土更多几分价值,忽必烈一生所追求的霸业,那时在他的眼中,已经失去了曾经闪耀过的吸引力。
但忽必烈仍需要一个理由,来支撑自己的人生、来让自己知道为何还要生存着,所以他将全副精神投入所谓的霸业,立志要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因为在他内心深处,仍有一把打从懂事以来便燃起的火头,在炽烈燃烧着。
这把火焰的源头,是忽必烈的出身。打从懂事的那一刻起,他就从无数的背后耳语中知道,自己的真实父亲,是那个在艾尔铁诺金殿上痴肥蹒跚的愚蠢皇帝曹寿,一名彻彻底底的无能废物,每当人们在自己背后窃窃私语时,都不会忘记提到自己有那么一名丑陋而无能的父亲。
讪笑、讥讽所燃起的火焰,促使忽必烈大步向前,他要用自己的伟大功绩来向世界证明,纵然父亲是那样的不堪、愚蠢,自己也能摆脱血缘的影响,成为史上最伟大的霸主,叱吒风云,统驭整个风之大陆。
但是到头来,这个豪情愿景却在瞬间破灭,当那痴肥的无能昏君摇身一变,成为深不可测的大魔神王,在那一刻,忽必烈的人生梦想已从根部开始碎裂。如果胤祯采用高压姿态,威逼他服从魔族,不服者格杀勿论,那么忽必烈还能激起不屈斗志,发誓定要遇强越强,矢志打倒魔族,但……
“你体内流着高贵的魔王之血,是伟大的深蓝魔王的后裔,日后理所当然会成为魔族之主。朕向你承诺,只要你回到朕的身边,朕就立你们兄弟为继承人,日后无条件让你们两人接掌朕的一切。”
这一句话,不只让霸者之路的理想破碎,还将忽必烈胸中的不平火焰也熄灭。
亲生父亲不是无能昏君,而是一名比自己更杰出的大魔神王,自己还要洗刷什么?证明什么?
接受父亲的好意吗?忽必烈一生只懂得夺取,从不接受旁人的施舍,更何况当生命中已经找不到快意,就算成为大地共主,那又如何?
要与父亲为敌吗?为什么?当这父亲表现得豁然大度,愿意做出一切来取得自己好感时,自己有什么理由和他战起来?
不问情由,闷着头就是战下去吗?凭什么?自己的武功不过地界,父亲的能耐至少也在传说中的斋天位以上,真要沙场敌对,他一只手就可以把自己与军队从大地上抹去,更别说他背后还有无数的魔族猛将雄兵,与他为敌,不再是单纯对艾尔铁诺举叛旗,也不仅仅是敌对白鹿洞,根本就是送死,而且还是拖着自己所重视的亲友一起送死。
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当维系生存的人生意义已被抹去,所能做的,就只有为人生点一串最后也是最灿烂的送终烟火了……
槿花之乱!
一场荒唐而且疯狂的军事叛乱,令得天下震动,对武炼的影响更是既深且远,令得王字世家兴起,取代麦第奇家统治武炼,而忽必烈本人更于此战中阵亡沙场,从此殒落,如此关系重大的一件事,背后的理由却是如此简单而怪诞。
(哥哥虽然身死,但在那一战中,他与五哥一同突破地界,甚至到达强天位。这修为和老头子比起来还差很多,但却替人类世界留下希望,这难道也是他的初衷?)
旭烈兀感到很纳闷,但对于忽必烈没有把胤祯身分告诉王五的理由,却是非常清楚。以当时的情形,王五的力量还与胤祯相差太远,如果贸然说出秘密,那么胤祯势必要取王五夫妇的性命,所以忽必烈只能隐藏,并且用自己的最后力量助王五一臂,期望日后在他需要的时候,能够助他开拓生天。
这些想法仅止于推测,里头还有很多矛盾难解之处,旭烈兀一时间也想不清楚,只能就自己对兄长的了解,去推测与臆度,作一个最有可能的合理解释,但无论如何,忽必烈早已长埋黄土,这些事情再也无法向他证实了。
可是,事情的真相若是如此,那么自己该用什么样的目光,来面对这个一直承受自己误解的父亲呢?
“什么眼光也不要紧,朕想告诉你的事情,只有很简单的一样。”
彷佛看透了旭烈兀的困惑,胤祯缓缓道:“无论是你,或是你的兄长、姊姊,朕都希望你们能得到自己的幸福,朕从来没有……往后也不会有利用你们的打算。”
这句话,胤祯想说出来很久了,但考虑到说出来不被相信的结果,他一直把这句话深深埋在心里。
半生机关算尽,无论在任何人的眼中,他都是一个深沉多谋、每一步都蕴含智慧机锋的谋略家,他所作的每一个动作,绝对不会是没有意义,肯定有所图谋。但在这个既有印象之下,人们却忽略了一个事实:世上真有那么完美的人吗?
胤祯从不认为自己是那样的人,但也不认为这种形象有什么不妥,直到槿花之乱发生,身在中都金銮殿的他受到很大震惊,为何当自己拿出至诚之心对待儿子,却得到了这样的结果?为了怕过度刺激忽必烈,本应亲赴武炼面见忽必烈的胤祯,将此事交给石崇全权处理,不料却造成永远的遗憾……
“朕……与石崇一样,从没想过要利用朕的孩子们,只想把朕所拥有的美好交给你们,让你们也过得幸福。但为何……你的兄长、姊姊……他们两人都是这样的收场?”
淡淡语音中,蕴含着深沉的哀伤,教旭烈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这一刻,他确实感受到父亲的黯然与无奈,而且还有某种很奇怪的感觉,刺激他脑中闪过火花。
“难、难道你化身曹寿,潜伏在人间界的真实理由是……是……”
“如你所发现的一样,单纯搜集情报的工作,朕可以交给石崇,或是由其他的分析管道得到,之所以亲身潜伏在人间界,是因为朕对这些人类的生命感到好奇。”
胤祯道:“你现在所听到的东西,朕不会说第二次,也不会再对第二个人提起。一千年前,朕疗伤出关,伤势虽然并未痊愈,但武功却得到突破,那时……”
当时的胤祯,结束了长达千年的闭关疗伤,首次出关去观察这个新世界,却惊愕地发现魔界没什么变化。千年的时光,丝毫没有影响魔族的生态,仍是那么野蛮、无时不刻为了生存而厮杀与挣扎,进化两字彷佛永远不会在这群生物身上出现。
魔界的蛮荒环境,历经万年不变,这本是胤祯早已熟知的事实,但在那一刻,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厌烦,一个念头甚至在脑中窜升出来。
(我牺牲了十四弟,牺牲了那么多人……就只是为了这群东西的未来?这群蛮夷野兽们……有未来可言吗?)
为了魔族的千古霸业着想,是胤祯的天职,是他自出生以来就笃信的天命,在此之前他从未问过自己这么做值不值得,可是在这一瞬间,这个生命价值被动摇了。
凭什么自己要替这些低等生物牺牲奉献?顾全了整个魔族的大局,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就算领着这群东西占领人间界又如何?他们只会像破坏魔界一样,把人间界也弄成一块臭屎般的地方,这样的大局、这样的未来,要来作什么?
难道就是因为自己才能出众,是注定为皇的最优秀人才,所以这重担才落在自己肩上?若是这样,倘使自己没有这样的才能,只是一个庸庸碌碌,甚至无能愚蠢的废才,那自己会走出什么样的人生?
刹那间,胤祯极度渴望知道这假设的答案,在他的理性发出拦阻之声前,他已经不顾一切地进行计划了。
不久之后,艾尔铁诺皇室中一个名叫曹寿的痴肥庸才,在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形下,人间蒸发,被取代成为另一个新的个体,体型更肥、眼神更为痴愚,作尽所有昏君的可笑作为,被大陆诸国当成是废物的模范,却没有人知道在这昏君的人壳外表下,存在着一双冰冷的眼睛,满是讥嘲地看着这世界。
“……就连石崇,也只以为朕化身人类,是为了探查敌情……其实不是,朕只是想知道精英以外的人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已……”
旭烈兀静静听着父亲的说话,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仅仅是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接受太多的机密轰炸,让他觉得自己的世界好像已经完全翻转过来,不晓得耳中听到的一切是作梦,还是真实。
但脑中仅存的一丝理智,让旭烈兀很快抓到问题的重心,与现实连结的最重要一点。
“等、等一下,既然连你自己都觉得为魔族大业奋斗没有意义了,那我们现在还打些什么东西?只要你出去对那群野**代一声,大家收拾一下行李,最迟今天傍晚大家就可以开始回家了。”
本来旭烈兀就不是坚定的战争派,比起战场厮杀,人生有许多更有意义的事,既然可以不用打仗,当然没必要非搞得每次被打成重伤回来。不过,他的这番争取还是失败了,听见他这番话的父亲,像是早就料到似的,没等他说完便开始摇头。
“征服没有可能就此停止,虽然朕怀疑过这样做的意义,但只要身为大魔神王一天,率领魔族同胞征服人间界,就是朕义无反顾的责任,朕不会逃避,而且……石崇卿家,唔……这场战争即将要结束,但结果只有一个,就是人间界被魔族彻底征服。”
胤祯没说出口的话,旭烈兀很清楚那是什么。石崇的死,确实令胤祯感到更重的责任感,尽管他曾为此犹豫过,但在石崇死亡后,这道束缚已经挡住了胤祯心理上的退路,让他只能践踏过心里的疑惑,笔直贯彻征服之路。
(唉,又是这种情形,所以我讨厌亡灵,连死了都还要给活人带来麻烦,我既不是心理医生,也不是驱鬼能手啊。)
心中悲叹,旭烈兀很清楚父亲的责任感有多强烈,那甚至可以媲美兄长忽必烈的死脑筋,两人都是一样固执,恰如其分地显示出亲子血缘,却令头痛不已的自己因此受害。
从情感层面来劝说,肯定是不成的,旭烈兀只得开门见山,用实际情形来劝父亲收手。
“你自己也很清楚,我们看似大胜,其实处境如履薄冰,在魔族胜利的假象之下,我们除了你以外,根本没有别的筹码……”
本来魔族就处于人手不足的情形,许多培育千年的得力高手被白起一炮干掉后,人才调度一直捉襟见肘,而稷下城里的一场激战,石崇战死,多尔衮、花天邪叛变,现在魔族除了胤祯与旭烈兀之外,根本只剩下一群不三不四的废物。
花天邪的叛变,是旭烈兀最遗憾的事情,因为这完全是可以避免的。当初胤祯认为,必须给花天邪一个测试,唯有当他通过测试,忠诚心才能被信任,否则今天不反,早晚也会因为同样理由而叛变。
这个人才论是很正确,但在人力严重不足的情形下,有必要为了贯彻这个理论,逼反一名重要的斋天位武者吗?
旭烈兀从出战之前就一直反对这个计划,不了解以父亲的精明为何作出这等冒险举动。本来这一切只能用“过度自信”来解释,但自从明白父亲有扭曲、欣赏旁人人生为乐的恶癖后,旭烈兀已经不想过问理由了。
“重点是,相较于我们,敌人那边是人才济济,尽管没有太天位武者,但斋天位武者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万一他们之中有人取得突破呢?现在是没有,但你能保证他们没有人在战斗中获得领悟,因而突破吗?”
这点谁都不能保证,甚至认真来说,这种事情的可能性还不小,过去周公瑾在与敌对战时,就常常将这种风险纳入考量,评估完敌人临阵突破的可能,才依此作出决策。
顶级武者的颠峰决战中,存有太多的变数,即使已经身受致命重伤,在死前的那一刻,往往会因为死亡的压力、回光返照的明悟,精神状态达到此生高峰,甚至突破本身界线,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强大力量来。
要找例子,实在是多得数不清,就连刚刚结束的稷下之战,胤祯都因此吃了颇大的苦头,现在魔族虽然有一个天下无敌的大魔神王,但放眼风之大陆,敌方却有五名以上的太天位候补人选,如果让这些人取得突破,哪怕是只有一个,也会让魔族优势尽失,甚至在形势急转之下,被杀得片甲不留。
这些话旭烈兀以前绝对不会说,因为说了也没用,但现在随着胤祯的态度变化,一切就有转圜余地。目前占绝对优势的仍是魔族,大把筹码握在手上,与其作那高风险的赶尽杀绝、逼虎跳墙,倒不如利用这优势来谋求更大的利益,这才是为政者的上上之策。
但听了旭烈兀劝说的胤祯,却只是不着痕迹地一笑,再次把目光投向高耸参天的不死巨树,道:“你实在太高估那些人类,也太低估我们手上的筹码了。你所说的情形,早就在朕的考虑之内,朕亦敢向你保证,在我们取得不死树之后,风之大陆上再没有任何人能造成我们的困扰。”
“不死树能够操控风之大陆上所有的生物,却对天位武者无效,这是你自己说过的。现在可不是比数字的时候,就算整块大陆的人都像僵尸一样效忠我们,也比不上多一个太天位武者来得实际。”
这固然是理由,但以个人美学来说,旭烈兀本就讨厌不死树,更不欣赏这种近乎以作弊手法,强行操控所有人心的策略。凭着某样东西,竟然能够操控这块土地上所有的人心,这种事情是不合理的,是破坏平衡的,是不应该存在的,旭烈兀因此厌恶着不死树,可是胤祯显然有不同看法。
“用不死树去操控这块大陆上的所有生物,这是便于统治的做法,但并不是筹码。不死树之内,蕴藏着其他的秘密……不,似乎不能这样讲,因为不死树的作用你早已知道,只是你从没思考过那个可能。”
胤祯若有所指的说话,让旭烈兀困惑起来。原本旭烈兀就在怀疑,单从不死树的功能听起来,好像不值得胤祯花那么多心血去争取,是不是还存有自己所不知的机密?现在听胤祯这样说,旭烈兀心头的疑惑更盛,一双眼睛质问似的望向父亲。
“还想不出来吗?不死树能操控风之大陆上的所有生物,这点是事实,天位武者几乎不受不死树的影响,这点也没有错,但……”
胤祯道:“在这两条游戏规则当中,却存在着一个盲点。拥有天位力量的,只有天位武者吗?”
旭烈兀本能的回答是“废话”,天位武者的定义,就是修练武技而拥有天位力量的人,如果拥有天位力量的人不叫天位武者,那叫什么?天位超人?天位鬼魂?
不过,旭烈兀很快就想到了天位魔法师的存在,这种人的存在比天位武者稀有,而且在五极天式的配合下,杀伤力不容小觑,自己也是能避则避,但父亲所恃的王牌就是这个吗?以他的深沉个性,这答案似乎显得太浅、太不具震撼性了。
就在旭烈兀要将答案说出口前的那一刻,某种莫名的颤栗感窜过他心头,适才胤祯说到“操控所有生物”时的奇异笑容,让旭烈兀意识到了某事。
(操控所有生物……天位力量……拥有天位力量的除了武者以外,还有什么?这个世上有人以外的天位生物存在吗?兽人?不对,那仍然是天位武者……也不可能是魔族……难道是魔神?像五大黑暗神明那样的……啊!)
被提点之后的联想,旭烈兀找到了答案,但他没法把这答案说出口,因为那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之前不管自己怎么推算,也想不到父亲会有如此疯狂的做法,诚然这是一张无比犀利的王牌,可是……怎么会有人疯到做这种事?怎么会有人做得出这种事?
“现在你该明白,为何朕不惜一切要夺取不死树了……魔族入侵人间界以来,激战连场,人类一方的武者获益不少,现在具有威胁的斋天位,至少有五个,他们确实都有临阵突破的可能,但只要朕牢握不死树在手,就算他们全部临阵提升,朕也能将他们一次歼灭,永除后患。”
以这一句话为开端,大魔神王短暂消失的霸气与压迫感又回来了,当那双眼睛望向旭烈兀时,他确实感受到一股喘不过气的颤栗压力。
“儿子,朕听说你一辈子从没选错边站,永远与胜利的那一边同在,所以这一次,朕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稍后朕会启动不死树的异能,最迟在五天之内,人类与魔族的最后决战将会发生,你可以选择站在胜利的一方,或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如果你怕承担首次选错边的后果,后者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五章 瞬息万变
艾尔铁诺历五六九年三月魔界中指山
对于仍陷在魔界的人类远征军而言,一切的发生实在太过措手不及,沉浸在满满收获的成就感中还没有几天,人间界就传来稷下之战的消息。
在这之前,他们刚刚查出了深蓝魔王的真面目,并且将这情报于魔界广为散布,引起人心变动,局面正是一片大好的时候,却突然得知被人抄了自己的老巢。
“这种事情算是乐极生悲吗?还是算报应?我们来敌人大后方捣乱,敌人也直捣我们的大后方。”
收拾行囊的妮儿,万分无奈地说着,但泉樱却不是这样认为。本来在前往魔界之前,众人就已经猜测到大魔神王有可能直接进攻稷下,现在的情形,就只是这种推测真实上演而已,甚至可以说,较诸原本的估计,胤祯居然会拖到现在才进攻稷下,这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事了。
在魔界确实有所收获,敌人进攻稷下的时间又比预期为晚,这样子说来,其实已经是很好的运道,不过,当他们知道稷下的确实伤亡状况后,即使稷下方面没有发出任何联络,但他们仍是作出了回去的决定。
“你们就先回去吧,该探勘的东西都探勘完毕,多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你们早一日回去,小五也会轻松得多。”
说话的人,是青楼联盟的主事者潘朵拉。因为她的存在,妮儿等人才得以与人间界维持联系,并且得到新的情报,当稷下之战完结,报告送到她手中时,对于石崇的猝死,潘朵拉也显得惊愕。
掌握风之大陆九成情报流通的黑暗女王,也并非全知全能,花天邪的身世谜题,虽然被千叶家的情报网所捕捉,但却被石崇给拦截,多年来潘朵拉从不知道此事,现在得知石崇为子舍身,感觉委实惊愕莫名。
潘朵拉与石崇的权力斗争,是在这一两年才浮上台面,但在之前的百余年里头,双方不停地暗中交锋,算得上是老对手,这样的宿敌一夕消失,潘朵拉一时间也显得颇难适应,最后为了尊重对手,尊重曾经灿烂过的比斗,她很认真地为宿敌祈求冥福,作了简短的默哀。
“哎呀!默哀归默哀,不过如果不是因为这边没法弄场丰盛筵席,还真是想摆酒庆祝一下。多年来抵在背后的芒刺,终于被拔掉了,哈哈……”
“别高兴得太早,对于生存在黑暗世界中的人而言,消除了背后芒刺,不见得是什么可喜的事,如果因为顿失压力而松懈,这条命大概也就不长久了。”
“呵呵,这些话真是一针见血啊,不过比起我未来的潜在危机,马上就要与胤祯沙场相见的你们,似乎没有担心我的余裕啊。”
潘朵拉微笑着调侃泉樱与妮儿,当她们两人收拾行囊的时候,她也没有同行的意思,表示要留在魔界。
“就算回到人间界,我也作不了什么啊,胤祯的武功天下无敌,要正面与他为敌几乎不可能,反而还不如藏身魔界,把石崇建立的黑暗管道接收过来,大有掀风作浪的空间。”
潘朵拉的思维确实堪称深谋远虑,早在前来魔界的时候,她便已经将一切盘算妥当,进路退路俱皆想好。假若石崇还在,为了顾忌石崇在魔界的活动优势,潘朵拉势必要低调行事,但如今石崇已死,胤祯虽说是雄才大略,却并不擅长处理这些黑暗世界的斗争,身为千叶家在风之大陆最高指挥者的潘朵拉,大可从容接收石崇建立的情报体系。
有了这些,往后要在魔界做事就会更有利,甚至只要隐藏得当,大可成为另一个与胤祯在魔界分庭抗礼的影子政权,永远抓不到,却永远如附骨之蛆,成为人们心头的恶梦。
“另外一方面来说,与其说我不回去,倒不如说我不能回去……”
潘朵拉在人间界也有自己的部属与势力,规模只会比魔界这边更大,如果为了牢牢掌握权力,她应该要立刻回人间界才对,然而一项因素令她深深忌惮,那就是落入胤祯手里的不死树。
当不死树的异能启动,据说能够影响整个风之大陆的人心,甚至是远距离操控,潘朵拉对于自己能否不受操控,殊无把握,如果要配合多重结界来抵御,那么是有九成五的成功可能,但这样一来,岂不是终生没法离开结界?即使特别做成可移动式的结界,那也不过是带个大监牢到处跑,生命的尊严可以说是全毁了。
因为考虑到这点,所以潘朵拉毅然前来魔界,心里也做好准备,在不死树事件解决之前,自己是不打算回人间界了。
“你们要好好加油啊,如果你们打不赢,我就要一辈子漂流在魔界,当这里的土人了。”
“不要说得好像很可怜一样,实际要去作战的人是我们耶……对了,那个死要钱的家伙呢?几天不见,别对我说他跑去练武或是挖金矿了!”
妮儿皱眉抱怨,但韩特却已经在两天前离开,返回人间界,算算时间,这时候应该已经抵达人间界了。
韩特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离开的理由,甚至是悄然不告而别,但与他熟识多年的潘朵拉,却隐约猜到了他的心思。大战在即,如果有什么心事未了,需要交代,最好早一点作处理,而韩特的心事……与他相熟的人都很清楚。
“我只有一件事情需要了断,就是那个女人。”
韩特曾对潘朵拉这么说,但善于洞悉人心的黑暗女王,却察觉到这句话里头的另一个意味,与其说是需要了断,倒不如说是放之不下。
“如果不曾爱过,不曾重视过,恨意就不会如此深切,但情感这种东西非常微妙,越是离得最远的两极,越有突然颠倒过来的可能,不管是人类或魔族,在这一点上都没有不同。”
潘朵拉了解韩特想要静静处理私事的想法,所以就让他独自离开,并且感谢他在这段时间帮上的大忙。
事实上,潘朵拉在魔界活动的成绩,有一半要归功于韩特,如果不是他积极奔走于魔界各大部族之间,靠着三寸不烂之舌,有勇有谋,凭着手上的情报资料与武功,逐个说动各大部族的领袖与长老,那么潘朵拉势必要花上更长的时间,才能令魔界人心浮动。
“不用向我道谢,做这些事情……你以为不用收钱的吗?就算看在老主顾份上打八折,这笔帐也不能赖掉!”
郝可莲露出真面目之后,韩特不用再聘请青楼联盟帮忙寻找妹妹,从此负债不会再累积,经济压力也减轻了,但已经被这种生活养成习惯的他,却仍对收钱时候的快感乐此不疲,纵然是联手对付魔族的大事,他也不忘从中收取报酬。
“这才真正是利益共同体,倘若青楼联盟倒闭,我就没钱收了,为了收到每一笔委托的尾款,我拼了命也要干掉大魔神王。”
之前韩特曾经这么信誓旦旦地举杯说着,妮儿听在耳里,只觉得“你怎么为了这么庸俗的理由作战啊”,泉樱也无言以对,只有兰斯洛用力点头,还举杯与韩特碰了一记。
在回归人间界的名单中,身为主战力的兰斯洛并不包括在内。经过众人的讨论,他会留在终止山,尽可能多研究一下这里,直到人间界的最后决战来临,才启程回转人间界。
魔界之行到目前为止,确实是大有斩获,不但搞得整个魔界人心散离,还意外发现了深蓝魔王的真面目,在武学进境上,兰斯洛与妮儿也都有所进境,但总体来说,却仍缺了点决定性的东西,没法在即将来到的最终大战上,提供与胤祯对战的保障。
之所以会让妮儿有这想法,是因为某天清晨,她看到兄长在终止山外练武,在这之前泉樱也曾说过,兰斯洛每天深夜均在苦练不辍,努力想把自己的天魔功推高一个层次,只要能够多接近胤祯一点、多接近太天位一点,战斗的时候就多了一丝机会。
但妮儿所看到的兰斯洛,却只是静静坐着,像是在修练武技,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整个人像是一尊石像、木雕,没有任何生物的气息,完全与周围景物融合为一体,就连附近的猛兽从他身边经过,都没发现这里坐着一个很多肉的可口美食。
静下来的时候,没有露出半点形迹,但是当静坐的人动了起来,一瞬间的声势就惊天动地,只是一个简单的扬臂动作,天上的云层就被大面积扯动,化作一道云海飞瀑,往地面上奔流飞窜,虽然魔界的云尽是黑与灰,见不到洁净白云,可是瞬间奔流下来的云海,如同万马千军驰于沙场,汹涌声势瞬间就把这一带的森林给淹没。
“好……好厉害,这就是斋天位力量吗?”
一度覆盖地面的云海散失后,妮儿非常讶异,惊奇于兄长所表现出的力量,但兰斯洛却一瞬间闪飙到她面前,咄咄逼人的眼神,吓了她一跳。
“喂!小妹,刚刚那一招,你觉得怎么样?”
“……啊!看起来很强啊……”
“除了强之外,有没有别的感觉?看起来帅不帅?”
“呃!有人这么问的吗?这个……勉强来说的话,是还满帅的……”
“有没有让你感觉到魔神一般的气势?”
“这个……这个……你无聊啊!”
被连续逼问几个问题后,妮儿终于忍耐不住,沸腾怒气一下子爆炸开来,不及搬石头砸人,直接就重重一记头槌,轰碰在兰斯洛的脑门。
“哇!这记头槌好重啊……”
“谁叫你没事在这里发神经病!”
闹归闹,妮儿不能不承认,兄长的武功又有精进,而且和已经停滞下来的自己不同,来到魔界的每一天,他的天魔功都有进步,倘使不是敌人的存在太过强大,以他这样的进境速度,再过个几年,追上胤祯绝对不是问题。
“唉,如果哥哥你早个几十年出生,或是更早个几十年练武就好了。胤祯的优势,不过就是早你几百年进斋天位,要是你们两个同一时间练武,你一定可以把他打扁的。”
“哈哈,你当了魔族公主之后,还是一样孩子气啊,过去武功比胤祯高的人有很多,但是到现在,那些人全都被淘汰消失,只剩下胤祯还屹立不摇,这就是他的价值啊!”
兰斯洛很清楚在年纪这回事上,没有所谓的公平,也很清楚胤祯的厉害并不只是台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
假若胤祯只是一个单纯的大魔王,凭着天下无敌的武功,恣意横行,不把后辈放在眼里,那么这种已经故步自封、不思进取的人,倒是不难超越!然而,来到人间界之后的胤祯,一直在做着进步与突破,李煜与白起联手一战,将他重创垂死,却也因此得到领悟,增强本身实力。
倘使胤祯没有在那一战中得到好处,他势必无法在这次的稷下之战中全身而退。每遇到一次险难,胤祯在撑过之后,都能将之转化为增进自身实力的本钱,再创成就颠峰,就是这种敌人让兰斯洛感到难以应付,不管自己怎么拔腿直追,对方的脚步却从来不曾慢下来。
也因此,兰斯洛非常艰难地才把那句话说出口……
“我决定留在这里……目前还不肯定时间,但我想我留在这边会比较有用……时间不会太久,我一定会赶回去,与大家一起并肩作战的。”
在终止山的这段时间里,兰斯洛一直有感觉,终止山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吸引着自己。这种感觉告诉自己,只要等待、只要寻找,自己便能在终止山中有所收获,正是这样的感觉,令自己坚持着,发现了深蓝魔王的秘密。但在深蓝魔王之秘解开后,这种特殊的第六感仍然没有消失,告诉自己山里还有没被发现的东西。
问题是,紧迫的时间已经容不下找寻,稷下那边正需要着自己,妻子、兄弟,他们都需要自己赶回去支持,这种时候却为着虚无缥缈的预感而停留,万一发生了什么事,值得吗?
特别是在得知小草遭到封印后,兰斯洛心中更是涌起一股激愤。自己一生身先士卒,从来没有抛弃同伴偷跑过,现在想要留在魔界寻找,到底是真的在寻找希望?亦或只是贪生怕死呢?
想到后者的可能,兰斯洛的心里就慌了,他可以面对万马千军而无惧,但却不能容忍自己做出卑鄙怯懦的事情,如果自己堕落成一个怕死的胆小鬼,那还不如立刻死了比较好。
就是因为这样的动摇,所以他不知道用了多少勇气,才在妮儿与泉樱的面前把话说出,本来他以为妻子与妹妹会为此而愤怒,因为就理由上来说,她们非常有发怒的资格,而自己完全没有辩驳的余地,但……家人之所以成为家人的理由,却在这时候呈现出来。
“好啊,就请你多多努力了,希望你能尽快在魔界找到那个秘密,我们会在稷下等你的。”
泉樱轻描淡写的回答,反而令兰斯洛吃了一惊,可是看到泉樱与妮儿相视微笑的表情,他突然明白,自己的困惑原来早就看在她们眼里了。
“不是我们唷,死要钱的离开之前,就告诉我们你可能在迟疑什么了,他说,虽然团结力量大,但真的要打倒胤祯,还是要靠深蓝魔王遗留的那个秘密。嘿,哥哥,就连那个死要钱的都要我们支持你喔!”
这件事还真是大出兰斯洛意料,泉樱则是为这件事下了一个漂亮的句点,倘使不了解兰斯洛的为人,那么确实会对他这次的选择而生气,但正是因为过往的每次战役中,他都冲在最前头去保护家人,所以这次当他出现困惑,泉樱与妮儿都不曾有所怀疑,马上知道自己所应该做的,就是付出信任,就连韩特都不曾怀疑过兰斯洛的动机。
“而且……武者有很多种,迈向太天位的道路也不只一条,如果胤祯是靠着孤独迈步,获得今天的成就,我觉得我们或许可以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
淡淡说着这样的鼓励,泉樱与兰斯洛告别,而她和妮儿离去时所留下的话语,却在兰斯洛心中萦绕不休。
“无论如何,请记住一件事……你并不是孤单一个人留在魔界,我们的祈祷与心愿,与你同在。”
强力的帮手正从魔界回来,但整体局面对人类阵营而言,却非常不乐观,就连身在归途的妮儿与泉樱都想不到,胤祯的动作如此之快,在夺得不死树的数日之内,便开始催发不死树的异能。
最早出现的效果,已经是一幕让人难以形容的景象,突破昆仑山地窟生长的巨大树木,彷佛不受限制似的恣意扩张体积,在短短两天之内,成长为一棵参天巨树。
错综密麻的树根,广布延伸向昆仑山内每一处;数十尺直径的粗大树干,笔直深入云端,直至肉眼难以望见的高处;狂乱生长的枝叶,在苍穹中生出一把巨伞,覆盖着下方的大地,发出不同彩光的茂密树叶,彷佛与云层结合,从地上仰望,辽阔的蓬盖树伞广及百里,没有任何言词能够形容它的伟岸与壮阔。
即使是从风之大陆上往海洋眺望,也可以清楚看见,在那缭绕不散的灰厚云层之中,不时窜闪着万道金芒,雷电交织,象征着能量的狂暴与不安,而参天而立的不死树,就与这些能量结合,随着大气能量的波动,无远弗届地发挥着它的影响力。
“……这个鬼样子,已经不是什么不死树,而是传说中的世界树了。”
使用太古魔道机械,远距离观察不死树的源五郎,为着所见到的景象而咋舌,尽管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实际看到,还是觉得这种非理性的画面,太过不可思议。
而不死树所延伸的方向,并不只是天空,还包括了它深根植入的大地,透过昆仑山的无底地窟,无形的能量流动,通往武炼、通往自由都市的阿朗巴特山、通往艾尔铁诺的白鹿洞,当四大地窟的能量发生共鸣,位于四大地窟能量汇合点的香格里拉,蓦然暴出强光。
璀璨耀眼的光柱,由那无尽地宫的深处,往上怒射向辽阔天幕,令人不敢正视的强光,不分日夜,遍照着香格里拉的土地,从那一天开始,日夜交替对香格里拉便失去了意义。
天地大变,相应的影响自然也在人间界出现,不死树的操控效果包括所有生物,智能低微的飞禽走兽首当其冲,大规模窜走迁徙,处处可见群鸟飞行蔽天,野鼠聚众奔海,到处都发生野兽群起骚动的事件,即使是普通平民,也可以知道这块大地上正发生着不寻常的变化。
千万年来,不死树第一次被使用,甚至可以说是开天辟地之后的首次纪录,饶是胤祯智慧过人,一时间也不可能完全掌握不死树的用法,只能逐步摸索,而这些试验过程,便导致风之大陆上的生物变化,甚至可以说是生态浩劫。
继那些小型生物后,跟着被影响到的,是魔族中低等智能的魔兽群,尽管仍旧没有思考能力,但透过不死树的命令,这些理智尽失的野兽却能够被驱使,遵照命令行事,再不是不听使唤的无用东西。
接着,胤祯的控制目标转向风之大陆上高等智能生物,包括了人类、兽人与其他种族,从雷因斯开始,发生剧烈头痛症状的人们快速往南延伸,包括了自由都市联盟、武炼,每日都有大批人群为头痛所苦,脑里昏昏沉沉,不能思考。
天地异变,哀鸿遍野,这些都是胤祯操控不死树的影响,虽然目前还没有完全达成目的,但知晓内情的人都很明白,以胤祯的智慧,要试验出正确方法并不用多少时间,届时,他真的能够掌握“人心”。
“传说中,造物主开天辟地,一共花了七天时间,哼……胤祯也想搞这种花样吗?”
源五郎喃喃自语,看着远方的诡异天色,觉得自己面对过的场面从未如此严苛。
“照推算,距离不死树完全发挥威力的时间,大概还有四天……”
这是由爱菱所做出的评估报告,太研院的仪器反覆推算,得到的结果就是这样,换言之,人类最多还有四天的时间,如果不在四天之内阻止胤祯,那就再也没有翻本的机会了。
“哼,说来都是造物主不好,创造世界以后,就该把工具带走啊,莫名其妙留下那种鬼东西来,搞得我们今天这么麻烦。”
源五郎不无抱怨,但几句牢骚仅能稍心头苦闷,并没法改变事实。
“对了,小爱菱,太研院那边有没有什么新发展?”
“嗯,是有一些。不死树的效能是逐步加强,不是一次到位,这给了我们一个大好的机会,让我们得以分析不死树散发出的特殊电波,进而制造防护罩,目前我们已经有信心制造出隔绝不死树影响的防护罩,经过推算,这个防护罩绝对有效。”
“什么?这么好的事怎么不早点说?”
“因为……不够好啊。防护罩的张设范围只有十尺,顶多只能保护十几个人,不但所需要的能量庞大,建造时的材料又很特殊,根本无法大量生产,不具有太大意义。”
“唔……有好过没有,至少你可以留着给自己用。”
源五郎苦笑着说话,而爱菱却好像很犹豫似的,考虑半晌,才把心中那个不够科学的问题大胆提出。
“源五郎先生,大家都说,当初白无忌先生倒下,刺激白起先生清醒出关,但是最近白起先生和小草小姐先后倒下,为什么象牙白塔地下的那个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这个嘛,我也说不太上来,毕竟我没有类似的经验,不过……血缘感应这种东西,应该也不是每次都有效吧,又或者,即使感应到了,他也起不来了……”
小草与胤祯决战之前,源五郎也不知道小草有此王牌,但事后从现场痕迹来看,源五郎极度震惊于大梵炼狱刀的绝世凶威,更知道这类武学伤人伤己毫不留情,使用者必须要付出重大代价,甚至可以说是拿命去换的舍身技,当初白无忌若是用这套凶刀去硬拼胤祯,所造成的后遗症,恐怕也是让他迟迟无法复原的主因。
轻轻叹息,源五郎在爱菱的肩膀上拍一拍,以示鼓励,跟着便离开了太研院,预备去面见另一名重要友人。
(可惜啊!她之前并没有把这一套武学的真相告诉我,如果我先知道的话,胜算会……唉,胜算也不会提高。)
源五郎的武学天资本高,阅历又广,曾经对五百年前大梵炼狱刀首度现世的那一战深入研究,再看过小草本次的战斗,登时发现了小草所没能领悟到的错处。
战斗中,胤祯与小草都察觉到大梵炼狱刀的缺点。以一人之力,同时发出五极天式,那个杀伤力真是惊天动地,但在驾驭上,一个脑子怎么同时操控五种不同的黑暗术法?没法解决这一点,大梵炼狱刀就是一套破绽极大、准头奇差的唬人东西,徒有强效声光,却没有实质杀伤力。
后来,小草虽然成功把五极天式威力合一,也凭此重创胤祯,但与传说中的大梵炼狱刀相比,总有那么点不尽不实之处。当时小草也已经发现,白家所传的大梵炼狱刀秘笈,是白世情以无相诀归纳整理而成,并非创招者本人口述,一来一往之间若是有什么差误,并不是太不可思议的事。
一般情形下,无相诀的归纳整理,可以完整重现那套武学的真貌,但碰上这套绝世凶刀,超越了地界武者的理解范围,白世情研究出错反而正常,更何况传说中的创招者释鬼藏不会魔法,根本就不可能像小草那样以本身魔法力推动五极天式。
(大梵炼狱刀不是这样用的,魔法力修为深浅不是重点,对这个世界有多少怨毒才是。)
源五郎实地考察当年战场,得到的结论,就是大梵炼狱刀的重心在于“共鸣”。凭着无比的悲愤与怨毒,造成了共鸣效应,引动五大黑暗神明一起出现,不是借力、不受限制,几乎是以完全力量降临人间界的五大黑暗神明,疯狂破坏这个世界,吞噬掉所接触到的一切生机。
(不是以一人之力控制五极天式,是直接奉献出自己的生命与血肉,让五大黑暗神明支配,放任这股灭世威力肆虐横行,那就没有准头与操控的问题了,这才是当年释鬼藏的大梵炼狱刀,而发出这一刀的力量源头,就是那股恨意……)
源五郎比较过两处战场的遗迹后,得到这样的结论,但就算提早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也改变不了这结局,因为个人心中的怨毒与仇恨,不比武功与魔法,不能搜集也不能修练,即使小草知道发招关键,她又如何去让自己的心充满怨忿?
(但说来还真是令人纳闷啊,释鬼藏当年是怎么拥有这等恨意的?能够单凭本身怨毒引动黑暗神明共鸣,他一定很痛恨这个世界吧?还有白无忌,他的大梵炼狱刀当真练成了?还是像他妹妹那样走错路?如果真的练成,他又是为什么可以恨成这样?他在恨些什么东西?唉,实际亲眼目睹当年战局的只有梅琳,这些秘密现在都随着她一起长埋黄土了。)
连串的迷团,想得源五郎一个头两个大,尽管知道想这些东西无济于事,白家两兄妹都已倒下,也没有第三个能用大梵炼狱刀的人,但脑里的好奇心就是本能地追寻事实。
第六章 逝者已矣
“……这些没有什么好奇怪的……那个小女娃娃……她一直把她当作女儿看待,拿自己的生命来爱护。换做是你,会把这套凶刀的真相告诉她,让她为了修练这套凶刀,搞得自己精神崩溃,整颗心被怨毒给占据吗?”
坐在源五郎对面的重要访客,是一名满头白发的配剑青年,自从出现在这里开始,他就换回了青年的外貌,现在已经没有必要特别维持孩童外型来配合某人了。坐在这个半毁的阳台上已经两日两夜,没有与任何人交谈只言片语,眼光眺望着远方的天空,或是偶尔望向地下那个臭气薰天的大洞。
源五郎静静看着这名知交,刚开始甚至一度无话可说,因为任何哀悼的词句,这时候听来都显得虚伪、不负责任,但源五郎却相信他终究会回复过来,因为彼此都是看过太多生离死别的人,有过无数次的经验去熟悉这种场面。
“……不,一般来说,时间会把悲伤冲淡,可是在人的生命中,会有那么一两个特殊的存在,他们的逝去,你永远也不会习惯。”
海稼轩的目光空洞,缓缓道:“当这些人逝去,你的胸口……这个位置上……会开出一个看不见的洞,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你会和这个空洞一起活下去,一百年……一千年……洞口不会愈合,而你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直到有一天你躺下,不再醒来……”
源五郎由衷庆幸自己没有开口,倒不是因为接不上话,而是因为这种感觉自己也曾经有过。空虚、空洞,彷佛失去灵魂的飘荡,比任何撕心剧痛还要难受,因为那些强烈的东西来得快也去得快,反而是那些淡淡的哀愁,会萦绕人心千年之久……
“……可恶啊!”
带着哭音的怒喝,让源五郎错愕地抬起头来,在自己的记忆中,素来维持着儒雅形象的友人,一向不轻易流露喜怒,偶尔情绪失控,那也是散发着怒意,这还是第一次,自己见到他的哭泣、他的眼泪、他的伤悲……
而已经不在的那个人,是绝对有资格令他泪水横流的……
“为什么走的人是她?不是我?我曾经和她说过……生死相随,绝不会与她再分开……这是我答应过她的!为什么现在她走了,我却还在这里?”
“因为你知道……一个人走了,周围的人却还需要活下去,也因为你知道,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为了不让已逝的人走得毫无意义,我们得趁自己还有呼吸的时候,继承他们的心愿,把该做的事情做好。”
“哼……做该做的事吗?那你告诉我,我们这群窝囊废还能做些什么?在那个胤
已经他妈的天下无敌的时候,我们这些杂碎还有什么丑可以出?还可以继续做些什么可笑的挣扎?”
“你要这么贬低自己,我无话可说,但这样做建宁就会高兴吗?胤祯的武功虽强,但却并非当真那么牢不可破,迭受重伤,他本身状态其实很不好,如果我们集合目前的斋天位武者一战,胜算倒是一半一半,这一点我知道,你知道,就连胤祯都知道。”
源五郎道:“朋友,收拾起你的悲伤,把力量用在你该用的地方吧,你的战力对我们而言非常宝贵,如果你不振作起来,我们根本没可能战胜胤祯的。”
来自友人的激励发挥了作用,海稼轩朦胧的泪眼,渐渐回复清明神色,他原本就是一个提得起、放得下的人,心里虽然仍是剧痛,但却可以冷静下来,先让自己投入正事。
“说吧,你有什么打算?”
“够爽快,其实我们也没有什么太多的选择,胤祯对不死树的操控已经日渐纯熟,估计最快五天之内,不死树的异能就会完全发挥,届时我们将成为万夫所指,真正是玩完了,所以,我们只能选择在那之前发动总攻击。”
“集合人间界的所有战力,对昆仑山发动一次总攻击是吗?但是人间界还有什么战力可言?能够与胤祯作战的敌对势力,早就已经集合在这里了,剩下的不是立场有问题,就是力量渺小,你想找一堆强天位和小天位过来?那根本是自杀的行为!”
“不只是强天位与小天位,我们这次连军队都会出动,配合强大军火,袭击昆仑山。送不送死,由士兵们自己判断,我不会强要他们上战场,但是否要趁着还清醒的时候一战,或是宁愿坐在这里,等着失去意识,这些我会让他们来选择。”
源五郎道:“而且,人间界的天位武者其实很多,过去有些人因为立场顾忌,不愿意动手,但这次胤祯玩得太大,我不信他们对不死树之事无动于衷,或许能让他们藉此改变立场也不一定。”
“你是说……西纳恩那只老猴?”
任谁都知道,最终决战的胜负不在于兵多,而在于将能,真正能主宰胜负的,肯定是顶级高手的存在。人间界这方并没有太天位武者的存在,仅能指望斋天位武者的群体参战,而台面上拥有斋天位力量的人屈指可数,其中立场最为暧mei的,就是山中老人西纳恩,过去他从不曾参与任何人间界的战斗,即使是九州大战时期也不例外。
多年相交,海稼轩与源五郎素知山中老人之能,也相信他必然有斋天位的能耐,圆熟老辣的剑技,更不是后生小辈所能比拟,若是能请动他参战,胜算确实会提升不少,不过,怎么请动他出山,却是一个难题。
“幸好……现在不同于当年,我们有两位很厉害的说客,听说他面对自己疼爱的弟子一向抬不起头来,由她们两位去请,比我们两个的面子有用喔。”
“两名女弟子吗?苍月枫姑且不论,要请那个巫婆去办事,可比请西纳恩出门更难,你该不会答应她什么没人性的条件吧?”
“嘿,别说得那么直接,只不过是承诺她,如果能够请出山中老人,战后会在雷因斯境内挑选一座百万人的大城,看她要抽筋剥皮,还是拿来做什么大规模实验,全都随便她了。”
“你还真敢啊!这种丧尽天良的承诺也能答应,你不怕比胤祯更早遭报应?”
“哈哈哈哈,这就叫做天生一物克一物,华扁鹊是对付西纳恩的王牌,但小爱菱却是她的要害,只要事后把小爱菱丢到她身边去牵制,她能在那个城里做什么?做大规模实验?哈,留着力气开派对吧!”
“好笨拙的计策……不过听起来满有可行性的,果然不愧是闻名天下的百败军师。那么你我分头行事,由你来整顿稷下城内的总兵力,我去寻找你名单上的援军,看看到时候能集合来多少人。”
基本的名单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海稼轩却想到了一个人,虽然不可能是己方人员,不过似乎也很难算在敌方阵营。
“多尔衮呢?他似乎已经把天武圣功三元气归并一体,力量暴升,如果他继续站在胤祯那边,会很难对付。”
“哈,这种事情有可能吗?旭烈兀那小子很会记仇的,你没看到魔族的通缉令发得满天飞,全面缉拿多尔衮吗?旭烈兀莫名其妙挨了那记烈焰刀,以他的个性,会放多尔衮好过?”
旭烈兀沉稳多智,器量不凡的形象,源五郎和海稼轩都有高度评价,但他们也都知道,旭烈兀不是一个好好先生,多尔衮那一记只将之重创,没有把他干掉,后续的报复手段一定很厉害。
“更何况啊……我实在不认为我们那位老朋友,现在还有能力出来活动。”
“哼,中了你的苦肉奸计,那条寄生虫现在应该快活似神仙吧。”
“那当然,你也不看我被他偷袭的那一下有多痛,我赌这铺也是下足本钱了。”
这个小小的胜利,堪称是与胤祯敌对压力下,一点让心头宽慰的好事,不过两个男人面对着面,一起阴恻恻的邪恶冷笑,那种画面实在让人难以有什么正面联想。
不过,当两人说到最后,目光却不约而同地望向底下,在那个臭气薰天的大洞里,是稷下城的污水处理系统,因为之前所受到的破坏,目前正散发著令人掩鼻的臭气,但是在那里头,却有一名绝世高手生存其中……
“跌入化粪池的绝世高手”,这话说出去或许会让人捧腹大笑,但实际目睹当时情形的源五郎、爱菱,却一点讪笑的意思也没有,就连海稼轩也是用很严肃的态度来看待这件事。
只要易地而处,考虑到花天邪此刻的心情,就不能理解他为何有这种自暴自弃的作法。以他所修练的邪功与斋天位力量,伤势想必已经好了大半,没有理由继续躲在粪坑里不出来,那又不是个多舒服的所在,会有这种情形,仅能解释是心伤与迷惘。
当前的斋天位武者中,兰斯洛在魔界未归、织田香下落不明,雷因斯这边仅有源五郎与海稼轩两人,能否请出山中老人犹是未知之数,若是能让花天邪站在自己这一边,这确实是莫大的助益,问题是,该怎么做呢?
※※※
各种天象异变,覆盖过整个风之大陆,让各族人民陷入一片不安当中,不过当稷下城内忙着起码的重建修复工作时,却有一个问题被人疏忽掉了。
在胤祯袭击稷下城之前不久,客居城内的西王母娘娘、“战功彪炳”的雪特人大丞相,这两人同时消失,不知去向,后来有消息传出这两人是成为奇兵,直袭敌人大本营,但战争结束至今已有数日,为何他们两个尚未回归?一点音讯都没有?
源五郎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压力也太大,一时间竟然没能想起此事,直到被爱菱点醒,这才醒悟过来,想到这点异常处。
小草委托他们前去搬移不死树的事,源五郎是知情的,会搞到迟迟不归,难道是途中出了事?又或是执行的时候失手了?但以有雪诡变多诈的能耐,即使遇上什么难事,要撤退开溜应该是不难,怎么会搞到现在还没回来?
况且,如果他们真的得手,不死树现在不可能还在运作,所以计划肯定是失败,然而从胤祯没有做出任何声明这点来看,他们两个人应该没有落入魔族手里。
“换句话说,应该是被第三者给拦截下来了……”
小草曾预料到一种可能,那就是白起死前可能托付了什么遗策,交给织田香执行,所以有雪和风华有相当的可能,在昆仑山碰到织田香,现在的诡异情形很可能就是这样。
“这个白老大,有时候也满讨人厌的,一辈子这么不相信别人,这种生活是过得不累是不是?”
感觉自己不被信任的源五郎,只能无奈地搔搔头,从结果来看,绝世白起也并非那么料事如神、无所不能,如果白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弟妹,那么白无忌与小草现在的状况,就证明事情已经脱出白起的掌握,那道遗策是否当真有用,这点委实令人怀疑。
“不过,我想是不用替他们两人担心,有织田香保护,除非碰到胤祯本人,不然也没人能将他们怎么样……现在这种时候,在织田香那边说不定还比较安全咧!”
源五郎这么向爱菱与枫儿交代,并且告知他们,只要找到织田香,就能找到有雪与风华。
这个结论令众人安心不少,可是从这个结论看来,百败军师之所以成为百败军师,并不是没有道理,也就难怪白起对于己方的同伴无法信任,因为,如果让左大丞相听见其义兄的推判,一定会很想掐住他的脖子,用力左右摇晃。
任谁也想不到,执行任务回归的有雪与风华,运道会如此不佳,竟然在接近稷下城的百余里外,碰到了重伤的多尔衮。
两人可以说是运气极坏,也可以说是运气很好,因为以多尔衮一贯的辣手,平常早就动手杀人,话都不多问一句,便将他们两人杀掉,以免漏行踪,但这次多尔衮身受诡异重伤,凑巧遇上风华这个名医,经过考虑,他挟持这两个人匿藏于山区。
连续吸纳归并天武真气后,多尔衮已然晋升为斋天位,体内真气翻涌如沸,力量不住往上攀升,只要再有个三五年时光,甚至大有再行突破的可能,然而,这些却只是表面上的好处,因为在力量攀升的同时,多尔衮的肉体也发生变化,只要一提运真气,发肤皮肉就像是被滚水烫过,溃烂不堪。
照理说,进入斋天位修为后,肉体的速愈异能会起作用,多厉害的重伤都能在短时间内痊愈,问题是多尔衮体内彷佛有某种能量反覆干扰,即使表面伤处愈合,只要一运真气,愈合的部份就会重新溃烂,并且带来滚水浇烫、烈火烧灼的剧痛。
疼痛,多尔衮可以忍住,他本来就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好汉,但是练成了神功,却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可怕样子,这却令他无法忍受,胸中一股发不出的怨与怒,令他失去了冷静,时时痛极而嚎。
(妈的,这头死老狗一定是练功失败,所以才变成这个不人不鬼的样子,他自己完蛋就算了,偏偏我们倒楣被拖下水。)
源五郎的计划,有雪自然不可能知道,所以也不晓得多尔衮此刻的惨状,正是义兄源五郎搞的手脚。然而,勃发的怒气需要找东西发,虽说多尔衮平时不屑对雪特人动手,可是怒火攻心下哪管得这许多,如果不是因为风华每次都拦阻在前头,不让多尔衮出手伤人,有雪每天都要死上七八次。
死罪可免,活罪是跑不掉的,有雪被充做杂役,连续几天都在打猎与砍柴。打猎也就算了,毕竟任谁都要吃饭,可是眼下又没有人要生火御寒,砍柴只是单纯的破坏行为,有雪实在搞不懂自己整天砍这些柴做什么。
(砍柴,砍柴,莫非真的把我当成一条废柴?)
凭着怀里的卷轴,可以趁着砍柴的时候遁地逃跑,但有雪顾虑风华的存在,生怕因为自己的逃跑,让风华被迁怒加害,到时候兰斯洛从魔界回来,肯定会重色轻友,给自己一记天魔刀。躲了烈焰刀,却挨上天魔刀,这太不划算,所以要带着风华一起跑。
然而,风华几乎整天都被留在多尔衮身旁,就像是被一头雄狮给盯死的小白兔,没有离开的机会,好不容易能靠近她问上两句话,风华却是反对逃跑。
“以他现在的武功,遁地逃跑的机会不高,况且我是大夫,无论如何也不该丢下伤患不管……”
这句话令有雪为之气结,心里大骂这个瞎眼女迂腐,不但敌友不分,而且还餐餐吃素,一点配合度都没有,害得自己除了整天打猎,还要想办法摘采野菜,真的把自己当成雪特佣人了吗?
(这样子下去不行,真的不行,他们两个根本狂的狂,疯的疯,如果再和这两个狂人、疯子打交道,我一定会变成重度伤残!)
对自己的未来下了定语,鼓起勇气的雪特人,决定开溜!
(就算待在这里,也只有当雪特佣人的份,还不如想办法逃出去,找来大票人马,把这个血淋淋的多尔衮砍成肉泥,什么都一了百了!嗯,那个变态的人妖老三专门落井下石,一定很喜欢干这种事。)
想到源五郎,有雪顿时悔恨交加,不是懊悔自己自己太晚想起源五郎,而是遗憾自己居然这么迟才想到开溜的大义名份,这么一来,自己不是单独开溜,只是跑去找帮手来对付多尔衮,心态上积极得多,就算兰斯洛回来都有得交代。
“事不宜迟,赶快开溜……不对,是马上回稷下搬救兵,咦,从这个位置、这个距离,应该看得见稷下才对啊,为什么找不到那几栋标志建筑物呢?”
离开数日,有雪不知道稷下之战所造成的破坏,令得稷下城处于半毁状态,从远方看去,型态大变,自然是认不出来。
逃跑行动很顺利地展开,想当初也曾与韩特一起地底逃亡,让奇雷斯追逐了好一阵子,有雪记得爱菱与源五郎都说过,多尔衮的武功不如奇雷斯,自己要从他手中逃开,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对于雪特人而言,资料老旧,实在是一种悲哀,他不知道稷下城半毁的状况,也不知道多尔衮在稷下之战获益菲浅,已经突破强天位,一身武功之强横,甚至可能较目前的奇雷斯尤有过之。
“……这种事情,又没人告诉我……谁会知道啊!”
当雪特人流着懊悔之泪,被人从土里给揪出来,整个脑袋被踩进地底的时候,他才发现了这个事实。当时追逐著有雪与韩特的奇雷斯,只有强天位修为,所以还需要追逐一阵,凭着野性直觉抓人,可是面对已臻斋天位境界的强者,只要一个意识,就能感应到方圆百里内的能源变化,在地下开辟异空间而遁的有雪,根本没有藏匿余地,多尔衮一下子就出现在他的路径上,轻轻一下顿足,便将有雪轰得破土而出,再踏出一脚,便把雪特人的头颅给踩在脚底。
只要稍稍施劲,雪特人的脑袋就会应声而破,可是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个温柔细腻的声音,阻止了多尔衮的杀戮。
“前辈,请您住手吧,我想您应该不会忘记,您承诺过不在我面前杀害我的朋友。”
风华答应帮多尔衮治疗的时候,双方曾有约定,在治疗时间内,多尔衮不对风华的亲友动手,不然风华宁愿立即身死,也不会治疗多尔衮。
这个约定,双方都经过相当考虑,风华知道如果把规则定成不能妄杀一人,以多尔衮的残暴个性势必无法忍耐,会放弃伤势不医,先杀光面前的人,所以只把保护范围定为亲友;多尔衮则是知道风华外柔内刚,并非威迫可欺,定下规则才能让她就范,况且自己疗伤时间全在荒山,没什么人可杀,在伤势痊愈之前,本来就不便与敌人动手,因此就爽快答应。
就是这个约定,现在保住了有雪一命,只是比起惊魂甫定的雪特人,大口大口喘气的多尔衮,状况似乎更为恶劣,因为贸然运功的关系,他全身赫然皮焦肉烂,彷佛有一股烈火自内部焚烧全身,令他的皮肤表层又变成鲜血淋漓。
纵然眼盲,风华出指落针的准确与迅速,却是连明眼人也为之咋舌,七支细细的银针,很快就没入多尔衮的穴道内,协助他平复内息、降低体温。
“前辈,请收敛真气,您自己也很清楚,应该要怎样才能减轻伤痛。”
治疗多日,风华的医术几乎能起死回生,但多尔衮的状况却未因此好转,七支银针才插下去不久,就迅速出现熔化的现象,表层皮肤不但焦黑未愈,就连满是鲜血的骨肉都在高热沸煮下,渐渐溶解。
风华轻轻一叹,纤纤十指犹如拈花,不避血污地按在多尔衮后背,肌肤立即被烫伤,但她十指轮转,忽快忽慢地按压着各个穴位,修长的指头彷佛兰花瓣瓣开,暗合著某种节奏的指头摆动有若舞蹈,令旁边的有雪睁大了眼睛,被这至美的一幕弄得发不出声音来,就连多尔衮都彷佛被这美丽的寂静所打动,暴怒心情渐趋平静,身上散发的炽烈气势也平息下来。
心境平和,不动用真气,心头之火熄灭,斋天位的速愈异能发挥,多尔衮的肉体伤势迅速痊愈,皮肉重新生长,但从他的表情仍看得出,他对自己的处境非常不甘,只是把愤怒内藏。
“当初你说只要能抑制愤怒,让心情平和,就能稳定伤势,本座这几日静坐禅修,并无杂念,为何伤势丝毫没有好转?”
多尔衮的静坐确实是静坐,并不是做做样子,本来他就经常静坐禅定来修行,生活平淡得一如苦行高僧,花天邪拜他为师正是学习此道,但正因为如此,多尔衮更加不明白,当自己能由至动回归至静,整个心头平和冷静得一如冰潭明镜时,为何焚体魔火还会自动燎烧,破坏自己的静坐?
“因为……前辈您虽然能把心境锻链到由至动回归至静,但却不是真正的平和清静,只是把怒意与杀意内敛,待出手时更猛烈地爆发,而以您如今的情形,这些内敛深藏的东西,却会不住腐蚀您的身心,造成伤害。”
风华说话的声音很淡,一半是因为指头上的痛楚,白皙柔嫩的指头,现在不是指甲焦黑,就是严重烫伤,她必须要吸足了气,才能够用平稳声音说话。
“哼,照你的说法,这个静坐也只能治标,不能治本,那本座的伤势终生无望痊愈了吗?你可知道这样说会有什么后果?”
多尔衮知道恐吓风华毫无意义,但是在这种时候,他的怒气无处发,只能用这样的形式表现出来。
“知道,前辈会一直把风华强留在身旁,但即使如此,伤势也只会一再恶化……如果您是真的想要根治这伤势,是有一个办法,但只怕您不愿意配合。”
“什么办法?”
“散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刹时间,狂妄的笑声犹如怒海掀涛,一浪接着一浪,疯狂吹袭向欧遭,气浪扫荡摧毁树木,震出一个又一个霹雳巨响。
第七章 武道巅峰
艾尔铁诺历五六九年三月雷因斯·蒂伦沿海山区
最初听到风华那句结语时,多尔衮只觉得可笑,这个小女娃娃居然这么天真,想用简简单单一句话骗得自己散功,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自己可不是甫出江湖的三岁小孩。
但这种可笑的感觉却一闪即逝。多尔衮是个武痴,但却不是白痴,本身智慧亦在水准之上,否则如何练得成这等惊世武技,只不过平时将全副心神用在追求武道颠峰上,不去思考其他问题,但当他正式运用起智慧,马上就明白风华的话并非虚言恫吓。
不是立场的问题,风华只是个单纯的医生,所作所为都是以医者的眼光来作标准,不需要也不会对病人说谎,特别是在治疗方法的说明上,她确实是抛开善恶立场,单纯为病人着想。
那么,她的判断正确吗?西王母一族的医道通神,自古便享有盛名,但她的判断是否正确无误,又是否除了这方法外别无他策?
将这问题找出答案,不用花上几秒的时间……当多尔衮冷静下来,聆听内心理智的结论,很快就发现风华所言非虚,自己确实陷入了这可笑窘境。
(可恨的源五郎,可恶的卡……哼!居然设下了这个陷阱给我跳,他是完全摸准了我的弱点,料定我没法在这两难间作出抉择。)
现在已经看得很清楚,源五郎在战斗中被偷袭,更惨被吸走体内的天武真气,这完全是苦肉记的手段,目的就是在算计自己。这小子虽然号称是百败军师,但心思确实是慎密,既然舍得大花本钱引自己入陷阱,就绝对不会在坑里另外留一条出路。
现在的情形真是无比可笑,三贤者耗费两千年时间苦修的天武圣功,终于汇聚于自己体内,自己得到了这世上最顶级的武功,只要再有一段时间修练,晋升太天位、击败胤祯并非梦想,可是在武道颠峰唾手可得的时候,这套武学却发生变化,救星变煞星,硬生生把自己拦阻在梦想之前,虽然仅是一步之隔,但却是咫尺天涯,从此可望而不可及。
不难想像,源五郎知道敌人有心谋夺天武真气后,应该做了很久的策划,只怕不只是对本身的天武真气进行调整,就连蕴含妮儿体内的那一份真气都动过手脚,否则以自己的丰富经验与戒心,怎会全然不察?定是妮儿的天武真气有潜在问题,自己吸纳之后在体内缓缓异化,等到吸收源五郎的那份真气后,两边一遇到,犹如引燃火yao线,顿时一发不可收拾。
日、月、星,三股天武真气成功汇聚,也有预期中的强横威力,但只要一运真气,自己便如烈火焚身,不但剧痛难当,最糟糕的是身体快速焦烂,高热深入骨髓,当情形恶化到骨肉熔蚀的程度,根本不可能上阵作战。
(好狠的家伙,他是拼却天武圣功不要,宁愿牺牲天武圣功,来解决一名强敌……)
回想稷下之战前的情势,胤祯与雷因斯一方的决战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天武圣功虽然说是对付天魔功的一张可能王牌,但就算成功让三股真气合于一体,也要经过相当时间修练,对于马上就要进行的决战而言,这个希望缓不济急,况且其中一部分真气落在强敌手里,要从强敌体内夺取天武真气,源五郎的判断肯定是千难万难。
战场之上千变万化,己方难以得手的东西,就已经不是资源,而是食之无味的鸡肋,甚至是包袱,不用执着于弄到手,反而可以断然舍弃,或者利用敌人还重视它的心理盲点,将之变成一个解决强敌的利器。
从结果看来,只花一点苦肉计的代价,就好过在战场上打生打死,与多尔衮性命相搏,甚至还利用多尔衮短暂取得上风时的反噬,连带摆平了源五郎即使赌上性命也未必能战胜的旭烈兀,一计双发,同时解决多尔衮与旭烈兀两强,这确实是百败军师出道以来的漂亮杰作。
(这个小白脸畜生……一辈子优柔寡断,想不到阴狠起来居然可以毒辣至此……可恨,此仇不报,我多尔衮颜面何存?)
想起来就怒火中烧,但自己又能如何?毕生所求,就是追求武道的颠峰,成为天下第一强人,如果要自己散功求生,失去这一身力量,做个普通人,那是宁死都不干的事。
可是,咬牙坚持下去,又能得到什么?
一运真气,立即骨熔肉焦,这种不生不死的炼狱处境,自己根本是一个完全的废人,难道往后只能这么活下去?
纵使想找人帮忙,石崇已然身死,与魔族又完全翻脸,双方正式成为仇敌,举目环视,天下之人尽是敌人,没有任何转圜余地,世上不会有任何人能帮到自己,况且自己霸道一世,身为霸者的钢铁信念,就算身死也不愿找人帮忙。
自有意识以来,多尔衮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彷佛脚下所踏并非实地,仅是一根细得几乎难以立足的竹竿,在那小小一点外,全是深不见底的万仞绝壁,四面八方虽然无限辽阔,但自己却是连可以踏出一步的地方都找不到。
毕生所追求的武道颠峰,好像已经握在手中,可是稍微用力一点去确认,掌心却又空空如也,彷佛一无所有,自己到底握住了什么?失落了什么?
无数的问题,构成的感觉却是如此陌生,这种奇异的冰冷感受……就是孤寂吗?
“前辈英雄无敌,自然不会接受我的治疗提议,但风华冒昧请教一句,前辈纵横当代,叱吒一时,但您从来不建功、不立业,却不知您到这人世间来走一遭,所为何来?”
大凡人生在世,总有几个目的,为名、为权、为利,或是为了被人认同,但多尔衮自从出道以来,给人的感觉是对权势名利不屑一顾,有时候人们甚至说不出他为何与石崇合作,若说他像奇雷斯一样,单纯为了心中的野性而杀戮发,偏偏他又常修枯禅,远比奇雷斯冷静得多。
这样一个怪人,雷因斯众武者与之交手时,常常纳闷,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与他打起来?战也战得莫名其妙,更搞不懂敌人的战斗动机。因此,在听见风华的那句问话之后,有雪心里冒出的回答就是“来乱的”,因为多尔衮一生不重权势与名利,所作所为偏偏又毫无建设性,感觉上似乎就只是单纯来扰乱这个世界的。
“唔……”
向人解释自己生命的目标,这无疑是一种示弱的行为,但多尔衮却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听见风华的问话,想也不想,近乎本能式的回答出口。
“本座一生所求,乃是武道的颠峰境界,无人能敌的绝对力量!”
一句话出口,多尔衮觉得错愕,自己怎会向两个小辈谈这种事,但在他改变心意前,风华却回答了一句让他错愕的话。
“不……我想并不是这样,您所追寻的,似乎是别种东西。”
古怪的话语,让多尔衮为之一怔,想要追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风华却是无意回答,温和却倔强地摇摇头,似乎想要让多尔衮自己找出答案。
(可笑!我自己追求的是什么,难道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反而要向一个黄毛丫头来问?天底下有这种事吗?)
多尔衮不愿拉下脸来询问,总觉得自己一问,就是受了小丫头的愚弄,但这个问题,却开始在往后的几天里,不停地萦绕在他脑中,成为了他最大的疑问。
※※※
魔族压制人间界的计划中心,已经完全转移到昆仑山上,在不死树完全发挥效果前,胤祯不会离开昆仑山,这也使得原本魔族的大本营中都,现在变成一个二线的指挥位置。
旭烈兀离开昆仑山后,绕道回到中都,本来的意义是与部属开会,调度人力,应付这段时间的种种变化,同时他也需要时间作考虑,思考父亲所给予他的选择。
但在抵达中都后,旭烈兀却察觉一丝异常,中都城之内有一种不寻常的气息,好像有什么高手潜入中都,而且几乎无迹可寻,倘使不是因为自己修为高绝,又对这气息有种熟悉感,肯定是无法察觉。
(有些古怪,鸠摩狮与蛭妖都毫无所觉,是什么高手潜进来了?)
想到这个问题,旭烈兀多少有些感伤,本来中都城历经千年建设,有着不逊于稷下城的千重结界,即使是绝顶修为的天位武者,也不易在中都城内藏息匿踪,后来陆游与周公瑾先后殒落,石崇仍是有相当才干,改造中都城内的防御结界,以魔族的独有术法来操控,如果那些改造计划正常运作,中都城应该坚固得有若铁桶,纵使不能拦截各方高手,但也一定能发挥示警作用。
但陆游远杨,周公瑾与石崇俱已亡故,中都城内枉费有着千重结界与如云高手,可是却没有能操作中都城结界的人才,旭烈兀自己不擅长术法,也没有能耐驱动中都城的结界法阵,现在看到往日严密的防护阵,形同虚设,中都城任人来去,旭烈兀心中不无唏嘘,看人魔两族杀来杀去,最后又有谁能得到好处?只是双方人才伤亡殆尽,让可以好好建设的东西就此荒废。
(可是,这个感觉……难道是?)
旭烈兀想到了某种可能,而目前在中都城的几名魔族重臣中,鸠摩狮与蛭妖均无异状,那么郝可莲那边不晓得是否有问题?
一想到这点,旭烈兀飞身急掠,身影化作一道紫电,转瞬间便在中都城内穿梭来去,寻找郝可莲的位置,并且很快就知道问题不对,因为凭着自己的修为,可以很轻易锁定找到郝可莲的气息,但现在却完全找不到她,这只有两种解释,一种是她存心藏匿气息,躲着自己,另一种……就是她已经被敌人给制住,甚至快要被干掉,所以气息渐渐消失,自己找不到。
(再怎么说,也是老头子的女人,虽然没有要她当后母,可是如果她在这里被人干掉,那我要怎么交代?)
想到事情的严重性,旭烈兀就头痛至极,把睥世腿绝的身法提到极速,刹那间在中都城内穿梭来去,藉着地毯式搜索的笨方法,希望早一步找到人,而这笨方法有时候也能收到一定的效果,当旭烈兀来到皇宫后方的某个花园,某个视线上的树林死角,给了他特殊的感应。
“嘿!就是这里了!”
斋天位天心意识锁定方位,确认了树林内两个身影的位置与角度,旭烈兀振臂击发刀芒,鸿翼刀劈出两记强光,几乎同时没入树林,劈向那个正掐着郝可莲咽喉的男人。
天心意识的感应告诉旭烈兀,那男人腰间配着一把长剑,旭烈兀预备这两记刀芒挥出,对手会放开郝可莲,拔剑抵御,但是当预期中的情形出现,却反而让旭烈兀大吃一惊,因为瞬间绽放出的那道剑气,是那么样地熟悉,璀璨亮眼的光芒,彷佛由幽冥之底直破云霄,斩天、劈地而来。
雪亮的剑芒,中途一化为三,又迅速由三合一,当三道剑气成功合而为一,瞬间爆发出的沛然大力,掀风毁物,令旭烈兀呼吸困难,震惊得无以复加。
“啊?五师兄!”
已死的的李煜不可能跑出来作祟,旭烈兀在正常状况下当然明白这点,可是骤然见到三天剑斩,心神剧震,只能依本能动作全力抵御,哪还有办法正常思考?
睥世金身凝聚于臂,旭烈兀展开鸿翼刀法,一记手刀便迎向三天剑斩的锋芒,巨响声中,睥世金臂被破,旭烈兀左臂骨折,但脑中却陡然一清。
若真是李煜出手,自己哪还有命在,这记三天剑斩虽强,却仅能令自己骨折,余劲随手就驱散出去,斋天位速愈异能运作,眨眼间左臂伤势尽复,显示对手的实力最多只是强天位,是凭靠三天剑斩的高度集中,才能提升威力伤及自己。
一明白对方的实力真相,旭烈兀心头大定,正预备还击,一招间就把敌人擒下,但敌人却陡然消失了身影,只剩下身后一个冷冷的语调,很模糊,但那种异于常人的冰冷与平静,却让旭烈兀有种很不好的联想。
“是吗?对自己的猜测这么有信心?”
两记鸿翼刀劲朝身后发去,击了个空,显示对方以高速身法避开,旭烈兀判断情势,运起睥世金绝护体,迅速转身应敌,更在转身刹那间,见到旋身半空,一腿横踢而来。
睥世七神绝当中有腿绝,旭烈兀本身也是腿功名家,见过许多快腿,但却没有看过这么诡异的一记踢腿,明明奇慢如龟,可是在踢腿的动作中,彷佛吸纳天上日光,将附近这一带的各种自然能量疯狂吸纳,产生类似三天剑斩的高度集中效果,当这一切凝聚到颠峰,这才像是山洪爆发般,汇聚于一腿内踢出。
这样的腿招,旭烈兀虽然没有见过,却曾听过它的名字。
(白字世家的光合作用踢?)
脑海中冒出这个念头,旭烈兀却没法抵挡,这一腿来势并不快,却彷佛暗合天道运行轨迹,令周围空间同处于天道轨迹中,受其支配,连带旭烈兀的动作也变慢,若要出手抵御,肯定在击中对方之前,就被一腿踢中脖子。
(唔,领域吗?这可不是你白家的专利啊!)
心随念转,旭烈兀两掌合拍,恰好在重腿踢上脖子的那一刻拍中,睥世七神绝的掌绝立刻张开领域,却是逆转而行,领域只在体内张设,先护住腑脏与重要经脉,再配合斋天位力量,瞬间由中招部位怒涛反击。
“砰!”
巨响声中,旭烈兀如古佛雕像般站立,屹立不摇,反而是踢腿之人被震飞出去,但这本来就是他要的东西,简短过上两招,使用着心理战的手段影响对手,占到短暂上风,趁着旭烈兀发挥真正实力之前遁走,这样就是最好的结果。
“哇哈哈哈,魔族的小白脸,少陪了,下次有机会再来交手吧!”
“韩特,你这死要钱的家伙,又扮巫婆又扮鬼,到这里来撒野,不要命了吗?”
“哈哈哈,日后手底下见真章!”
看着韩特的背影远去,旭烈兀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笑,他无意追上去与韩特拼个死活,因为这样做毫无意义,但有时候确实会想,如果魔族阵营中能多一两个如韩特般的人才,有勇有谋,应变明快,胆识杰出,这样的人才若在自己麾下,自己不知道能减轻多少负担。
(神经,他本来就是魔族,哪用什么如果。不过明明是魔族的人才,却不能归我们所用,这点不是太可惜了吗?)
旭烈兀还纳闷另一点,就是韩特虽然只有强天位,但适才交手中却已造成相当的威胁性,再加上他能制服郝可莲,显然最近武功突飞猛进,可是以他的资质与悟性,这种突破却是不应有的进步。自己当初评估天下高手时,是认为韩特无望突破强天位的,但从目前的状况看来,这个结论大有必要修改。
(奇怪,他是碰到了什么奇遇?怎么突然间进步了那么多?唉,所以说魔族的处境真是浑帐,敌人那边就算是小角色都能进步,我们这边除了废物就是废材,养那么多饭桶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旭烈兀正自感叹,郝可莲已经冲破穴道封锁,由树丛中走了出来。刚刚被人掐着脖子制住,理所当然,就算是绝世大美人,现在也是衣衫凌乱,钗坠发散,看来十足一副狼狈样子,让旭烈兀忍不住出言嘲弄。
“嘿,怎么这么狼狈啊?如果不是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我一定以为你是被拖到路旁强上了。”
“太子殿下的幽默感似乎退步了不少,这个笑话并不好笑。”
“不好笑吗?那我们换点别的来说说,这位死要钱的老兄偷偷跑来,是不是警告你如果要命的话,就离开魔族阵营,别插手人魔两族之间的争斗,他与你的恩怨可以在战后解决,如果你执意要留在这里,那么不用等两军冲突,他就会来取你性命?”
“你怎么会知道?”
郝可莲真的是很错愕,因为从刚刚那种情形,任何人都会联想成韩特刺杀未果,仓皇而逃,但旭烈兀能够一语道破韩特的来意,连韩特想些什么都料得清清楚楚,这就让郝可莲不能不为之震惊。
“你是妖怪吗?这样也猜得到?”
“哈哈哈,不用奇怪,我是魔族啊!”
旭烈兀哈哈大笑,却悄悄观察郝可莲的表情。果然,郝可莲的眼中蕴藏忧色,在她看来,这场人魔之战,除了一名无敌的大魔神王外就一无所有的魔族,大概处于劣势的一方吧。
郝可莲与普通的魔族不同,由于身居高位,得知的情报较多,对局势的判断也更清晰,否则普通魔族光是有个大魔神王存在,就够让他们认为自己必是最后胜利者了。但郝可莲因为阅历丰富,反而能看透魔族现在的窘境,作出与旭烈兀相同的局势判断,明白魔族虽占表面优势,但隐忧却是很大。
再者,即使魔族能赢得胜利,也不见得自己就能占到便宜,自古伴君如伴虎的教训,自己可是时刻铭记在心。与胤祯的肉体关系,并不能拿来作依恃,当年胤祯亲手杀尽万魔殿中所有宠妃一事,已经印证这个男人的冷血与无情,如果自己不记取这一点,可能连当艳尸的福分都没有,直接粉身碎骨了。
(真是个不可靠的男人,和他相比,还是那个雪特人比较……)
想到这一点,郝可莲不自觉地莞尔微笑,身上紧绷的感觉顿时放松,令她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敛心神,正起神色,但这一切却没能逃过旭烈兀的眼睛。
“哦,你刚刚笑得很开心啊,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好事吗?笑得那么幸福,该不会是想起情人了吧?不过……想起我家老头子的表情不该是这样,莫非有什么人色胆包天,连大魔神王的女人也赶抢?”
“太子殿下,有些话不能随便乱说的,你……”
“从过去的资料来考虑,该不会是那个雪特人吧?叫做什么有雪的。”
“你、你真的是妖怪吗?”
“哈哈哈哈~~”
旭烈兀大笑出声,在郝可莲的错愕与惊骇中,心情愉快地离去。然而,尽管旭烈兀无意参与别人的家事,但这两兄妹都与自己有交情,有一句话他还是忍不住想说。
“我想你也知道,刚才虽然我及时赶到,但如果他有那个意思……还是可以很轻易就干掉你的。”
不只是刚刚那短暂一刻,如果韩特有意要取妹妹性命,在旭烈兀来到之前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有机会这么做……
这点不仅旭烈兀知道,就连郝可莲自己也很清楚,所以在发现兄长武功突飞猛进的惊骇过后,她便一直纳闷着,为何自己迟迟没有被他杀掉。
那个理由……其实郝可莲是知道的。
就因为知道,所以无言……
第八章 修道入魔
当源五郎与海稼轩奔走于风之大陆各处,去寻找所谓的帮手,有雪则是每天都求神拜佛,期望能够早日有人来救,别让自己一直被那个只要一发怒就鲜血狂流的热血魔人给凌虐。
地狱般的劳动生活很不好过,但比起多尔衮正常时候的暴戾性格,这时的他却是收敛许多,也不靠迁怒雪特人来发泄,整日不是静坐禅修,就是彷佛游魂般地踱步,口中喃喃自语,像是思索,又像仅是无目的的飘荡。
尽管不再动用真气,多尔衮的伤势却没有好转,纵然有风华这样的医道国手治疗,施以西王母族独门秘术,却也只能令伤势不再恶化,但每当多尔衮提气运劲,想要使用武功,沸腾真气便破体而出,熔肉烂骨,将他整个人化作一大块熔化中的血肉污泥。
彷佛是一头被囚锁住的猛虎,多尔衮对这样的处境又怒又恨,但却是莫可奈何,换作是其他的医生,早就被他迁怒波及,十个八个都随手杀了,但风华却能有效地消除他的怒火,有些时候,多尔衮甚至还很佩服这个盲眼女孩。
金针、银针入体即熔,无法以工具针灸的风华,就只能用手指来作穴道按摩,碰着那炽烈的高热,就像摸着一块烧红的铁块,多尔衮很佩服她能挺得住这痛楚,外表虽是那么娇柔柔的,但忍痛时竟连哼都不哼上一声。
生活的条件恶劣,风华却也甘之如饴,全然不像那个雪特人一样大呼小叫,多尔衮记得历代西王母的生活相当优渥,自小虽然茹素,但饮食水准却很高,穿着更是绫罗绸缎,实在很意外这娇怯怯的小丫头,能够适应这彷佛苦行僧般的艰困生活。
特别是每当看到她裹着伤布的十指,多尔衮胸中隐约有种怜惜。那不是歉意,也不该是歉意,但这种说不出的感觉,确实让多尔衮怒意尽消,配合著治疗。
“……其实,有雪大人远比外表看起来要能干,过去雷因斯很多次重大事件都是因为有他,所以才能够平安收场。”
风华道:“这几天,他虽然叫得很凄惨,但是却没有逃开,还是一直守护着我,这些生活他也一样在过,我觉得前辈您对他的评价可以更高一些的。”
“哼,你倒是很会体贴人,这样子做人不累吗?所有人你都不怨,所有责任都只能算在自己头上,这样子的人生……你很快活?”
多尔衮不信世上有全然光明的东西,灯塔之下必然黑暗,有光就会有影,一个人心中的光明面越大,积压下来的黑暗yu望越强,终有一天会把人格扭曲变形。
但对于他的质问,风华却只是浅浅微笑,云淡风轻地笑道:“风华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啊。”
风华向来没有太强的悲与喜,笑起来也只是轻轻浅浅的一笑,然而,却也正是这个如初阳般的微笑,让多尔衮的心被打动,不自觉地问话出口。
“你……为什么肯帮我医治?”
风华的个性很难被胁迫,多尔衮对她为何肯尽心尽力医治自己感到疑惑,可是话问出口,他便觉得好笑,因为会从风华口中说出的答案,大概就是“凡是病人,我都会全心去治”之类的天真回答吧。
然而,这名纤弱女子却再一次令他吃惊了。
“不是每个人风华都会这么用心治的,有时候,风华也会偷懒喔!可是啊,多尔衮前辈是风华的亲人,您有伤有病,风华当然要好好治疗。”
“我……我是你的亲人?你在说什么疯话?”
“不是吗?您是我丈夫的师父啊。”
一句话,让原本心平气和的多尔衮怒不可抑,若非还有几分自制,这一掌就轰过去了。
“那头猴子的师父是皇太极老头,与本座有什么相干?你再不识好歹地胡言乱语,休怪本座反脸无情。”
怒喝如雷,连周围地面都被震得微微摇动,但身处音波震暴中心的风华却恍若未闻,笑着说话。
“是这样吗?那我们改说说其他的事吧,那天前辈说过,您一生所求,只为追求武道颠峰,是吗?”
“不错,自己事、自己知,这些话哪有什么问题?”
“要追求武道颠峰有很多方法,深山竹林、临海沙洲,前辈大可隐居修练,为什么非要投入人世,藉由杀戮、战斗以证武道呢?”
“嘿,真是小辈的孩子话。战斗是武道修练的捷径,只有不断的战斗,不断撕杀掉每个敌人,才能够印证自己的强大,也唯有在敌人热血喷溅上来的那一刻,绝对力量才是真实拥有,才能够带给我此刻真正存在的感受。”
“如此照前辈说来,前辈所追求的并非是绝对力量,而是在战斗之中,那股令您满足而踏实的感觉。您是为了追求那短暂一刻的光与热,追求那瞬间的存在感,所以不断地浴血战斗,但印证自己是否存在,对您为何这么重要呢?”
“这个……”
多尔衮刹那间觉得迷惘,这问题过去他从未深思过,仔细想想,风华所言似乎没有错,每次战斗到颠峰时,让自己觉得真正活过、真正存在过,自己确实是为了满足这种渴望而战斗。每次战斗后,进行更严苛的苦练,把自己推上更高的武学境界,好让下次战斗更灿烂,享受更激烈的狂喜。
发现了这一点,回答了过去心里的一些疑惑,但却涌现更多的问题。是啊,为何证明自己真正存在?自己从来就不是在乎旁人目光的人,有何必要去证明些什么?堂堂多尔衮,难道还要为着他人的目光做人?
“不是那样的。您所追求的东西,追根究底,只因为一个理由,就是您要证明自己并不是一个……嗯,寄生虫。”
“你!”
多尔衮急怒攻心,以为风华是有心讥讽,扬起左掌,就要发劲拍出,但与风华目光相触的瞬间,却发现她失明的双目虽然无神,但黯淡眼眸中隐隐有种大无畏的坚持,是赌上性命在说话,绝对认真,也绝对愿意承担后果。当多尔衮察觉到这一点,心中的怒气反而消失,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说得好,本座最厌恶说话言不由衷的小人,你说的既然是事实,我若还因此迁怒于你,那岂不是也成了反覆小人?哈哈哈~~这话说得不错,已经很难得遇到在我面前说真话的人了。”
说话的时候,多尔衮长笑不绝,虽然不是有心运功,但声声大笑听在风华与有雪耳中,仍是有如霹雳狂震。而这笑声最开始的时候,虽然满是欢愉,可是到了后来,却隐约带着一丝凄凉的韵味……
当一切深深剖析,原来人生竟是如此无奈,在自己生命的原点,追求武道颠峰是空,追求绝对力量也是空,自己只是为了那一瞬间的真实存在感,不断地浴血战斗,用来告诉自己这个名叫多尔衮的生命体确实存在,不会消失、还没有消失。
“你是谁?”
风华的声音很轻很柔,但听在此刻的多尔衮耳中,却有如暮鼓晨钟,一声声敲击在心田深处,就连应该很果决答出的答案,都受影响变得迟缓。
“……多尔衮。”
“多尔衮是什么人?皇太极是什么人?”
多尔衮是从皇太极人格中分裂的一个个体,但若要说与皇太极有什么分别,似乎只能与那个年纪老迈、态度手段变得慈和的皇太极,做出明显区分,若是把时间拉回两千年前,当时意气风发、霸气滔天的皇太极,就与多尔衮一模一样,同样的外表、同样的性格,实在难说两者之间有什么差别。
这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毕生所求,就是为了证明自己与皇太极不同,自己绝不像他那样老朽,更绝不像他那样软弱无能,那个又老又残的东西不配成为“主体”,甚至不够资格与自己共享同一具躯体,所以自己将他取代,但是到了最后,自己越是霸道,越是走向强者之路,却反而与当年的皇太极越是相像。
“其实,你有皇太极的全部记忆、经验、武学,性格毫无差异,更信奉着他当年的霸者之道,如果不是名字上的差别,前辈你与他根本就是一体,风华反倒是想问,谁是多尔衮?”
据说,绝世白起当年也曾为了自身存在定位的问题,困扰许久,多尔衮想起此事,觉得自己此刻也有了同样的心情。世事何其讽刺,明明是最不想靠近的东西,却总是在不知不觉中越走越近,难道每个人的一生,最后总是回归原点?
扪心自问,自己与早年的皇太极,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或许比皇太极还更像皇太极……如此说来,不能使用武功的自己,将来是否也会有那么一天,变得又老又残,慈祥和蔼?
光是做着这种想像,多尔衮就感到一阵歇斯底里的恐怖。与强敌作战的时候,他只感到振奋,从未有过惧意,但现在他却明白,这种陌生的颤栗感觉,就是所谓的“恐怖”,然而……
“前辈或许已经发现了,多尔衮与皇太极既然并无不同,为何要硬分彼此?皇太极入魔,变成多尔衮;多尔衮修道,化为皇太极,其实抛开魔道之别,你们两个人格本为一体,你就是你,可以是多尔衮,可以是皇太极,做你想做的事,不需要把一颗心、一个灵魂硬生生切为两半。”
“你就是你,单单站在这里,就已经足够证明你的存在,你呼吸着空气,脚踏着大地,这是你与整个世界的互动,互动证明存在,谁能说你不存在?你一呼一吸俱是生命,又何须靠着毁灭其他生命来证明自己活着?”
“路从眼前去,门朝两边开,一个人要怎样存在,是靠自己的选择,不是靠他人的眼光。前辈你霸道一世,却被其他人的目光主宰人生,这样子岂不是很荒唐?名字、身分,俱是束缚生命的皮相,无须执着,当您脱去这一层执着,您眼中所看到的,会是个全新的世界。”
轻缓的语句,真挚的语气,听在多尔衮的耳中,令他脑中思潮如涌,自有意识以来的一切记忆、皇太极毕生的记忆,在脑里跑马灯似的转过,千年前尘往事,历历如在眼前,陡然间心如明镜,大彻大悟。
“哈哈哈~~哈哈哈~~老夫是谁?谁是皇太极?谁是多尔衮?哈哈哈哈~~呵呵呵呵~~”
止不住的大笑,一时间回响于山洞之中,但比诸过去的震耳霹雳,这次的声音却小得多,彷佛是个暮年老朽在放声长笑,声音中有着喜悦、有着嘲讽、有着凄凉……却有更多的……解脱与轻松。
本来偷偷躲在山洞外的有雪,听见这串笑声,惊觉有异,担心风华那边出问题,连忙赶来查探,看见多尔衮盘膝坐在风华身前,好像听见什么很滑稽的事物般,不住大笑,似乎非常欢愉,还笑出了眼泪。
(哇!男人流泪……真恶心啊!)
有雪心里犯着嘀咕,觉得眼前情形诡异,还是不要太靠近比较好,哪想到这念头才刚刚冒出,多尔衮忽然举起右臂,也不见他怎么运气使劲,一股旋风急速在山洞内刮起,卷得有雪脚步不稳,被扯飞出去,落入多尔衮手中,又给掐住了脖子。
“呃……你、你的手……你的手……”
“嘿,有什么好叫的?老夫的手长花了吗?”
并没有长花,但这几天本来只要一运气,就会被烧得骨熔肉烂的多尔衮,现在运用力量,手臂却完好无损,彷佛再也不受那些伤势的困扰。
原本多尔衮的暗伤,是有雪恃之保命的护身符,现在他伤势尽复,自己却被他掐着脖子,旁边又只剩下一个风华,所有救星都在大老远外,这下子真是十死不生了。
想到这里,有雪两眼一翻,当场晕了过去,但在失去意识之前,脖子上那只手掌传来一股充沛若海啸的真气狂潮,激烈朝他体内灌冲而去。
※※※
源五郎和海稼轩为了招募帮手,正在风之大陆上到处奔走。如果魔族有意拦阻,应该是可以造成一点阻碍,但是一来胤祯有意一网打尽,不用零碎去应付众人的先后冒出;二来,当胤祯全神操作不死树,旭烈兀又仍在躺卧思考,魔族中根本没有人能够拦阻他们两人。
因此,源五郎和海稼轩的行程通畅无阻,所到之处甚至看不见魔族,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的工作进行顺利,因为够资格出战,又能影响到战局变化的高手本就极少,若是愿意出手,他们早就挺身而战,用不着特别去请。
战意高昂,愿意在最后战役中奋力一搏的,偏偏力量有限,只能帮忙牵制魔族高手,但却没法也不够资格与胤祯对上。源五郎早就知道这一点,但即使是只能帮忙牵制,也好过没有,因为胤祯是一个不讲武者精神的敌人,如果在应付他的时候,还要被魔族的虾兵蟹将骚扰,这一战根本没有胜算。
联络的过程不算顺利,更遇到了出乎意料的阻碍。为了躲避不死树的影响,潘朵拉躲到魔界去,少了她的运筹帷幄,青楼方面的活动力锐减不少,也让源五郎增添了许多不便,特别是在大雪山碰了个闭门羹后,源五郎清秀面孔上的苦笑更是增添阴影。
与之相较,只身前往武炼的海稼轩,运气似乎就好一点,成功见到了王右军。这名白夜四骑士的唯一幸存者,一口答应参战,并且联络公孙楚倩,只是不肯定公孙楚倩能否抛下丈夫参与最后一战。
“没关系……这一点,并不勉强。”
海稼轩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他想尽可能多集合人间界的尚存战力,奋死一战,可是另一方面,他又希望人间界的武者能够保留一些元气,免得最后一战全军覆没,死个精光,连一点希望都没有。
抱持着这样的心情,海稼轩在离开武炼之前,特别来到一个地方。这个地方他本来不想来,一直到抵达了,他仍不肯定自己是否该来,但是到了最后,他还是毅然自天而降,飘立站在山巅上。
武炼的边境花果山,站在最高的山巅上,可以从容俯览着艾尔铁诺与武炼的边境疆域,万里江山,却朦胧遮掩于云雾当中,看得不是很清晰,彷佛正是人间界此刻的写照,这想法让海稼轩只能苦笑。
往旁边看去,一棵银杏树生长得粗壮硕大,枝叶茂密散开,在日光下随山风摇曳,叶子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像是表示欢迎,又像在摇手抚慰人们心中的忧困。
“树啊树,你整天动也不动地站在这里,看到的都是天宽地阔,一定不了解人们为何要这么杀来杀去吧?”
海稼轩轻轻***着银杏树,内中更有无数感慨。当年亲手栽种这棵银杏树的三名主角,他并不是其中之一,但他却知道那三个人的故事,知道那一段曾经存在过的辉煌岁月……一度炽烈燃烧的光与热,如今已不复在,特别是对照起魔族重临大地之后的改变,那段往事特别显得凄凉……
“唔,这是……”
***树干时候的一丝感应,海稼轩突觉有异,天心意识的感应告诉他,这棵银杏树下埋了死人,有一具尸首正埋在下头,从些许感应来判断,尸骨已朽,起码已经死了十年了。
“怎会这样?这里是……”
为了慎重,海稼轩并没有破土掘地,骚扰死者,反而展开轻功,瞬间疾奔下山,赶到花果山中神秘洞窟的入口。当年,公瑾一行人曾在山洞中遭逢异遇,后来随着妮儿身世之谜被解开,这个洞窟的真相也为人所知,是九州大战时铁木真的托孤之所。但当海稼轩来到洞窟入口,却赫然有所发现。
洞窟入口多了一座新坟,看来才不过是这几个月的事,墓碑很新,上头却刻了令海稼轩心惊的名字。
“白鹿洞掌门陶胭凝之墓”。
在这行字入眼的瞬间,海稼轩着实受到震惊,他素知这名弟子的能耐,既然能躲过当年的死厄,历劫重生,现在就没人能轻易除掉她,中都之战后她随之失踪,海稼轩一直以为她是不愿干涉人魔之战,所以躲匿起来,这次前来花果山,就有找她出山的意思,却怎也想不到会看到她的坟墓。
“这……”
震惊之后,海稼轩随即察觉,这座新坟只有墓碑,底下却是泥土实地,并无棺木,亦无尸首,乃是一座空坟。
怪异的布置,让海稼轩也为之错愕,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在片刻的惊愕过后,他定下心神,想要走进山洞去,可是才一举步,脚又停了下来,放弃这打算。
没有必要特别进去,即使进去,当里头的人有意躲藏,自己也是见不到他的,因此,想说什么,在这里说也就够了,即使不特别大声说话,该听见的人也会听见的。
“我……不知道你在不在这里头,也许在,也许不在,也许你根本早已死了,但是站在我的立场,有些话就算你死了我也要说给你听。”
对着黑沉沉的深邃洞窟,海稼轩缓缓说话。
“胤祯操控了不死树,要凭此驾驭、控制人间界,时间只剩下三天,我们将会师雷因斯沿海,共同讨伐胤祯,打这最后一仗,不管是胜是败,我们都没有遗憾……但……这一仗的胜算不是没有,却是不高,我们需要更多的帮手……”
“你的立场很难抉择,这点我可以料想得到,对已逝者的尊重与顾忌,让你纵然幸免于难,也只能装聋作哑至今,当一个人们眼中的死人,你的个性就是这样,从我开始教导你的那天开始,始终没有改变过。”
“若撇开人魔之别,你确实没有理由与我们同一阵线,所以我也不要求你到时候同赴战场,但至少有一件事情,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清楚……你曾说,当初你们三人共同种植那棵银杏树时,发誓要让这个世界更好,要打造一个比现在更美好的世界,如果让胤祯统治人间界,那个世界会比现在更好吗?”
该说的东西,已经全部说了,再多说并没有什么意义,当自己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说,海稼轩就不再逗留,朝着东方破空而去,赶回雷因斯会合众人。
也就在他身影消失后不久,黑暗的洞窟阴影中缓缓踱出一道人影。似乎不想见到阳光,在距离洞口不远便停步,更没有露出面孔,只是隔着一段距离,遥遥望着天空,若有所思,跟着才把目光望向洞窟口的一冢黄土。
良久良久,一声疲惫的叹息回响在洞窟内……
※※※
决战时刻一天一天逼近,海稼轩所带回的消息,让雷因斯阵营增添几分兴奋,但却没有太多的喜意,毕竟,能找到王右军固然很好,不过却没有多少实质助益。
“不管这些,反正我们就集合我们的战力,全力一战,纵死无悔,这样子就足够了。”
源五郎这样激励着战友们,所说的话虽然不中听,但却是事实,对于已经有了觉悟的人们而言,这确实很能提升他们的战意。
就在决战前的一日,妮儿和泉樱也从魔界回来,与正在海港边集结部队的源五郎会合,谈到在魔界所发生的种种,令源五郎和海稼轩同感诧异。
“等等,照小五你的说法,在我去魔界之前,你就对我做过手脚,那时候你告诉我几句口诀,说是能平复真气混乱的功法,其实是拿来诈骗多尔衮的?”
“嗯,是这样没错,多亏妮儿小姐了。”
得知多尔衮被源五郎暗算成功的妮儿,起初当然是很不高兴,但在源五郎拼命解释“欺敌必先欺己”的理由,并且磕头认错后,她这才表示谅解。
“多尔衮为人机警,如果不靠妮儿小姐的帮忙,单靠我的苦肉计,未必能暗算他得手。”
“但这样一来,天武圣功就没有了,不是很可惜吗?”
“嗯,我是有预留一些后着,不过现在局面变化太大,多尔衮自从重伤逃逸后,就没有再出现,我也不确定这些后着能不能派上用场。”
正当源五郎与妮儿相顾叹息,营帐外忽然骚动起来,侍从官跑来禀告,左大丞相凯旋归来了。
“啊?他回来了?真是想不到啊。”
自从稷下之战后便失去消息,源五郎一直不知有雪下落,以为他与织田香混在一起,突然听到他回来,还真是有点吃惊。
“死老三,你真没义气,兄弟失踪了那么久,你居然一点动作也没有!”
“别诬赖我啊,我有做很多事的,棺木、寿衣都照你尺寸买好,连牌位和灵骨塔都订好,如果你再晚几天回来,这些东西就可以派上用场,现在你回来了……唉,东西都得拿去退,还是先报公帐吧。”
异样的欢迎词,让雪特人暴跳如雷,几乎就要冲上去掐扁义兄弟的喉咙,但风华却适时出现,劝开了雪特人,让他取出怀中的东西。
那是一张随手撕下的绢布,沾染了不少泥垢,上头以狂草书写了十四个大字,乍看之下,书写之人似乎迷蒙大醉,笔法很乱,可是看久了之后,便觉得一笔一划奔走若龙蛇,霸道气势跃然而出。
海稼轩和源五郎几乎是一看到便脸上变色,齐声同问道:“这是皇太极的笔迹,你们从何处得来?”
风华却只是微微一笑,道:“字中有深意,两位一看便知,何必饶舌多问?”
妮儿不懂他们双方在卖什么关子,凑过去一看,只见绢布上写着十四个气象万千的大字。
“万山不许一溪奔,堂堂溪水出前村!”
短短两句话,内中却彷佛包含千言万语,更有一种久历沧桑之后的豁达,在经历千山万水之后,终于找到了归途,自行我道。
看着这十四个字龙蟠蛇走,意态飞扬,妮儿依稀就能感受执笔之人挥手而就后,仰天大笑,飘然而去的洒脱;曾经满腹不平、倍受压抑,曾经执着,最后却仍学会放下,当万般繁华尽皆凋落,应该要面对平静的人,独自踏上了归途。
再看看旁边的源五郎与海稼轩,他们两人的神情却都很怪,脸上含笑,目中却隐约闪着水光,似是欢喜,又似悲伤,更有着浓浓的不舍,好像已经从这两句话里头知道发生过什么。
“去喝一杯吧!”
“是该喝一杯,为他祝福一声。”
“不过你不觉得这很没义气吗?我们正需要帮忙的时候,他一个人自己跑了……”
“算了吧,该来的总是会来,更何况我这次离开大雪山的时候,忽然有种感觉……多留几个非战斗员下来,用教育来栽培希望与未来,好像也不错。”
“唔……他确实适合搞这个!”
“从结果来说,比你我更适合啊。”
又是感慨,又是唏嘘,源五郎与海稼轩并肩出门,光是看着他们的背影,妮儿就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本来她和源五郎非常亲昵,她也见过源五郎的每一种面孔,但这一刻的源五郎……却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喂,妮儿。”
“嗯?”
“转过头来看人啦!有人托我交一样东西给你。”
有雪叫得很急,妮儿错愕地回头,那想到一回头就看到了一只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面门,正中鼻端。
“呜哇!”
鼻子给打了一拳,牵动泪穴,妮儿眼泪直流,痛得说不出话来,刚想质问雪特人何以出手行凶,却突然惊觉一道充沛之至的强大真气,由刚刚被打中的地方开始奔流窜走,行遍全身。
“这……这是……”
过于强大的能量一瞬间解压散开,妮儿的意识承受不住,瞬间眼前一黑,就往后倒去。
“嘿,委托的东西送到了,接下来就是看能不能在开战前醒来……啊,醒不来该怎么办?”
※※※
魔界的终止山,由于大批新移民的迁入,目前已经出现了生机,受到解放的奴隶们在外围进行开垦,靠着潘朵拉的指挥,这里迅速被建设起来,不过,人们所牵挂的焦点,却不是外围的新土地,而是仍在终止山后方禁地参悟的某人。
身为人间界的首席战力,兰斯洛短短几天便有所获,从天魔大灭绝、轰雷赤帝冲两大绝式中,推想出了魔龙转化的存在,并尝试将这三式合一使用,果然是威力大幅增加。
又多了一项制敌武器,这点有很大一部份要归功于终止山的环境,因为周围魔气的刺激,兰斯洛才得以有这么大的进步,但他却仍觉得不够,单单凭这些东西,都还不足以胜过胤祯。
“深蓝魔王遗下的四个字……真的没有其他方法重现了吗……”
那四字秘诀,是通往天魔功更强层次的关键,胤祯必然是看过,所以才有今日这样强横的修为,自己要超越他,至少在这点上必须要填补,问题是,刻有那四字秘密的石壁已经被削平,自己又要从哪去找呢?
“咦?”
兰斯洛突然觉得有人靠近,而且不是由远而近,是一下子就离奇出现在他背后三尺近处。以自己今日的修为,能够做到这点的绝对是高手,更奇怪的是,来人的气息并非魔族,而是人类,还令自己感觉到相当熟悉。
熟悉的感觉,有些像是白无忌,又有些像是白起,但却有很大的不同,不晓得究竟是何方神圣驾临。
“这位仁兄独自在这里面壁,不闷吗?”
愕然转过头去,兰斯洛看着眼前的这名中年人,长长的山羊子,宽大的白袍,皮肤黝黑,手里拿着把未张开的扇子,作着类似沙漠民族的打扮,俊逸潇洒,虽然衣服已经被风沙吹黄,但他看起来仍是说不出的神采飞扬,令人一见便产生好感。
“刚好我对这里曾经刻过的东西也感兴趣,有时间的话,我们就聊聊吧。”
当手中的折扇突然打开,扇面上手书的“世界征服”大字,让兰斯洛惊愕莫名,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人是谁了。
第一章 汝本为魔
艾尔铁诺历五六九年三月?魔界?终止山
在稷下城的时候,兰斯洛听过很多有关这个男人的事。他从白家所保留的纪录影片中,看过这个男人的样子,也听过他的声音。
白字世家对这个男人的文字纪录不是很多,却全都是由小草亲自执笔,白起和白无忌似乎有意把这工作留给妹妹,作为她与父亲唯一的联系与追思,这些工作即使在小草卸下女王职位後,仍然没有终止,连带也让兰斯洛有机会了解这名从未谋面的岳父大人。
尽管远杨海外,但白军皇之名在白字世家中仍有崇高地位,当年恶魔岛上一场政变,白军皇手下势力被诛戮殆尽,照白家过往成王败寇的定律,他应该只会留下一个耻辱之名,然而,无论是白起,或是白无忌,都无意贬低父亲的地位,扭曲事实,所以恶魔岛的白家子弟都仍有个清楚认识,那便是上任家主之所以远走海外,并非是战败而逃,仅是他对白家霸业失去兴趣,飘然远去。
如果父亲是个软弱无能的瘪三,从他手上篡夺权力的自己就没什麽了不起了,白家两兄弟都很清楚这道理,除此之外,他们也藉著称颂父亲能力的机会,作为对父亲的缅怀,尽管此生可能再难见面,但彼此的灵魂、志向,却透过共同的血缘来传递。
「真是好遗憾呢,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爹爹,大哥与二哥也很少谈起他的事,不知道爹爹是个怎样的人?」
其实从白家的极秘资料中,就可以清楚窥见,白军皇绝对是个恐怖的狂人,若非当年政变成功,以白军皇的才干、武功、智慧,还有巨大的野心,今日风之大陆的历史肯定会改写。只是,纵然小草知道这些,但她出生的时候,白军皇便远杨海外,从未有机会能见父亲,令她始终对此引以为憾。
之前,兰斯洛自己也没机会见到白军皇,对於妻子的问题自然无法回答,不过这个情形却从此刻开始改变。
白无忌的倒下,唤醒了白起,但白起与小草先後遭难,白无忌仍旧昏迷不醒,这让人以为白家的血缘羁绊终於失效,却没有人晓得在魔界的终止山,这名可能是目前白家首席战力的前任家主,自海外翩然回归。
当兰斯洛认出了眼前人的身分,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但真正使他错愕的东西,却是白军皇的力量。天心意识所感应到的讯息,白军皇的气势并没有很强大,甚至没有斋天位力量,据说当年他离开恶魔岛的时候,就已经有天位修为,难道这些年来颠沛流离,力量反而毫无进步?
兰斯洛的疑惑,没有逃过这个男人的眼睛,而他的反应出奇直接,迳直问道∶「我的力量不强,所以你觉得我很弱吗?」
「不,我并不这麽想。」
若纯以力量来看,白无忌甚至没有进入天位,但当他以地界力量催运比小草更精纯的大梵炼狱刀,杀伤力不仅是惊神泣鬼,就连堂堂大魔神王也要退避。此事如今已然轰传天下,令得白字世家的金字招牌无人不惧,兰斯洛当然心中有数。
「聪明,或许是连串战斗的经验,给了你这样的智慧吧。这省了我不少事,否则和你说话就是浪费时间。」
一如纪录中的高傲,白军皇并没有对兰斯洛和颜悦色,事实上也不需要,兰斯洛对这名突然出现的岳父,心里只有一个问题∶他为何而来?
白军皇并没有明确回答,而兰斯洛也想不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变化,就在两人会面的不久之後,他们一起来到离终止山十里处的深潭,坐在潭边,手里分别拿著一支钓竿,往溪中抛饵垂钓。
「唔,您或许不知道,这个潭里有┅┅」
「我只是来这里钓鱼,不用知道其他的事。」
白军皇随手一抛,鱼线扯个笔直,马上有了收获,跟著「哗啦」一声,长逾十尺的巨影破水而出,赫然是一苹狰狞凶恶的金鳞怪鱼,齿利如刀,想要扑击过来猛咬,却被白军皇扯著丝线往後摔,重重砸在地上。
兰斯洛听那头怪鱼落地瞬间竟没了声息,知道白军皇用上了某种手法,似是金刚压元功,又像是其他武学,一时间竟然辨认不出。
(真有那麽巧,离开十几年的人突然回来,而且还跑到魔界来?会不会是敌人的诡计冒充?嗯,有必要试一试。)
兰斯洛转念一想,恰好手上钓竿也有反应,同样一头大鱼上勾,兰斯洛振腕一抖,天魔劲透著钓竿发出,当十尺鱼身被拉出潭面,千百天魔刀竟然破体飙射,将这十尺巨鱼切剖得支离破碎,骨肉分离,刀势太快,怪鱼的骨架赫然还能活动,在空中不住摆动弹跳。
简单的动作,却是兰斯洛显示自身实力的动作。天魔功本身霸道无匹,千百天魔刀齐放,中招的目标物会炸得乱七八糟,如果要做到切割效果,剔肉留骨不取命,就要把天魔劲的威力逼在锋口不散,这需要极高的天心意识驾驭,换言之,没有斋天位修为绝难办到,这点证明了兰斯洛的进境,而天魔刀切割怪鱼後,其势未止,波及四面八方,赫然也往兰斯洛与白军皇这边回击。
天魔劲出自兰斯洛本身,稍微一下吸气动作,天魔刀便被他吸纳回去,但是击向白军皇的天魔刀却高速射向目标。兰斯洛相信以白军皇的能为,必然不会跳起逃躲,而只要他出手挡架,或是以护身真气硬接,自己就能看出一些端倪。
黄金刀芒锋锐射来,白军皇不闪、不躲,甚至也不出手拆解,兰斯洛以为他要*护身真气硬挡,却陡然见到一幕惊人奇景。
白军皇好好坐在那里,但整个身体却蓦地「淡」了颜色,彷佛只是一道模糊不清的投影,而十多道天魔刀环竟然透体而过,瞬间穿透白军皇的身体,回转了一个弯,朝右侧的兰斯洛飙射而去。
(啊!这套武技是┅┅)
天魔刀发自兰斯洛,虽然这样迎面斩来是突然了些,但他随意一下吐气,便把天魔刀重纳於体内;真正令他惊讶的,是白军皇所显露的神通。
兰斯洛曾听李煜提过这样的武技,在遥远的异大陆,有一套源自天武圣功的旁支武学,能引自然元素为护身气墙,练到颠峰境界,甚至能在周身扭曲次元断位,令千刀万刃看似透体穿过,却是被导入混乱次元,不能伤害本体,眼前白军皇所用的显然便是这套奇功。
「异大陆的武学,确实别开生天,有些异想天开的地方,比之我白字世家的武技亦不遑多让,可惜┅┅可惜几块大陆之间的隐形规律限制┅┅」
白军皇喃喃自语,似乎在感叹些什麽,但却是兰斯洛所听不懂的东西,不过在他出言发问之前,白军皇却已回过神来,先问了一句。
「潘朵拉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整理成报告,我已经看过了。你如今已经晓得深蓝魔王的秘密,晓得爱新觉罗皇族从何而来,但你又是否知道天魔功的源头?」
「天魔功的源头?不是深蓝魔王创造的吗?」
「哈哈哈,要这麽说也可以,但你知道深蓝魔王是在什麽情形下创出天魔功的吗?」
兰斯洛本要回答「在仇恨所有人类的心情下」,但白军皇会刻意对此提问,答案必定不会这样简单。仔细想想,白军皇这些年居於海外,就算情报再怎麽灵通,也没可能比魔界住民更了解深蓝魔王,更何况事情相隔千万年,查证考据已难,除非天魔功的源头是来自海外,他才能带来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
这麽一想,一个答案猛然浮现脑中。
「天武圣典!天魔功的源头,是那套天武圣典!」
一语命中中心,素来自傲的白军皇也为之愕然,摸了摸下巴的假?子,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看来,这个猴子女婿并不如传闻中的那样傻头傻脑,或许┅┅那个未曾谋面的女儿,确实继承了她已故母亲的智慧,慧眼独具地挑了个好丈夫。
「人们都说,天武圣典是天下武学总纲,鲲仑世界的一切武学无出其右,天魔功的源头,就是那里吧?」
如果不是因为小草曾对兰斯洛说过天武圣典的真相,他是绝不会想到这一点的。
雷因斯的古籍记载,天武圣典并非书策,而是一块巨大而透明的石壁,人称「智慧石」,又称「希鲁哈斯之眼」;能够打开生物的灵智,启动潜能,只要生物具有某种程度的潜能,它便能将之开启,突破原本界限,开出一片开阔天地。
传说中,鲲仑世界的过往英雄们,许多人都曾经在天武圣典之前参悟,因而创出属於自我的无敌神功;日、月、星三贤者也曾一同探索冰城「雪歌」,从天武圣典中得到好处。如果从这些实例来看,天魔功源自海外,似乎没有那麽不可思议,但是兰斯洛想通这些关键时,还是被自己的发现给吓了一跳。
「深蓝魔王究竟是异大陆人士,亦或是如三贤者那般前往异大陆求武,这点如今已经不可考。但是根据雪歌那边的纪录,他确实是在雪歌城里面壁,藉由希鲁哈斯之眼的辅助,创出天魔功,并且将天魔功心法於雪歌留下纪录。」
「天魔功心法在异大陆有纪录?可是,不是说三贤者也曾到过那个冰城,为什麽他们┅┅」
「天魔功心法在数万年前,被圣城的叛徒所窃,运往冰之大陆,三贤者前往圣城时,已经见不到天魔功的遗刻,它是在最近几个月的战争中才回收成功,令天魔功初始版本重回圣城,其中也包括┅┅你们遍寻不获的最後奥秘。」
一句话解释了兰斯洛所有的困惑,也将他的希望整个带了起来,可以匹敌胤的最大利器就在眼前,白军皇果然带了一个超级大礼回来;然而,白军皇却没有马上说出的意思。
「除了风之大陆,天魔功在冰之大陆也有流传,成为当地的王者武学,令我的朋友们吃了很多苦头┅┅历经千万年来的无数战斗仍屹立不摇,天魔功可以说是千锤百链,但也证明它并非无敌,谣传在四块大陆之一的黄土大地上,存在著克制天魔功的奇异武学,可惜时间不够,我们来不及把那答案挖掘出来。」
白军皇道∶「天魔功心法的最後一段,我已经替你带来,可是能发挥出多少作用,这点我就无法预估了┅┅记得一点,当初深蓝魔王创天魔功的时候,是*领悟。天魔功能在你手里发挥多少威力,就要看你怎麽去回答那个问题。」
「什麽问题?」
兰斯洛的话,白军皇没有回答,甚至给了兰斯洛一个非常错愕的震惊,因为本来面对面说话的人,突然之间消失不见,彷佛那个位置从来不存在任何东西,一切只是场不真实的梦。假如不是後头那条巨鱼开始弹动,兰斯洛真不晓得该怎麽判断真实或虚幻。
是高速身法或是魔法,这点兰斯洛看不出来,他只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有能力在自己面前无形无影消失的人,绝对能给胤带来很大的威胁。
然而┅┅白军皇显然没有出手参战的打算。
为什麽呢?
白家人做事一向天马行空,难以臆度,兰斯洛自然猜测不出,但白军皇就这麽消失,最重要的话却没说,这样不是摆明了耍人吗?
「搞什麽鬼嘛,这真是┅┅」
兰斯洛摇摇头,正准备回到终止山去,却在回头的一瞬间,身躯陡然一震,在他目光可及的方向,终止山光秃如镜的平滑岩壁上,出现了四个浓墨大字,一如它被削去之前的应有样子,深深刻在山壁上,向周围昭告著它的存在。
满怀著惊讶与不解,兰斯洛仅是皱著眉头,凝视著那四个深深凹进石壁的大字,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汝·本·为·魔!」
在兰斯洛与白军皇於魔界碰面之前的几天,雷因斯·蒂伦的人类阵营也已经大会师。
这几天里头,雷因斯发生了不少事情,多尔衮的顿悟与退隐,最是让人感慨良多,源五郎与海稼轩回首前尘,看到多尔衮有此变化,又是欣喜,又是感伤,但感慨之馀,他们一时都忘记一个关键问题,那就是汇集於多尔衮身上的天武圣功。
多尔衮委托雪特人赠送礼物,这点出乎源五郎的意料,而透过有雪所传达过来的,是多尔衮三气合一的天武圣功,转输给妮儿,在妮儿体内大成。以多尔衮的霸道与偏执,会做出这种舍己为人的行为,这点令所有人感到不可思议;或许也该说是风华的功劳,没有她的点化与劝解,这种奇迹绝对不可能发生。
当天武真气由多尔衮体内转输他人,之前源五郎所做的种种手脚,便消失无踪。三股合而为一的天武真气等若经过净化,变得更为精纯充沛,真正可以用於实战。然而,这一点却让源五郎为之扼腕。因为如果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他之前的应付策略一定有所不同。
「可恶,天武圣功是足以匹敌天魔功,不,甚至超越天魔功的最後王牌,如果能早点弄到手,我们就┅┅」
源五郎的判断并非空穴来风,天武圣功号称是天下武学总纲,单纯就理论上而言,确实是超越天魔功的存在,如果有人能够修成天武圣功,绝对可以登上太天位,甚至要超越胤也不是什麽不可能的事。
然而,要等这些成果出现,却需要时间,再快也需要半年的时间,让自身的心灵、肉体,完全适应武技,充分结合之後,才能够往上突破。这个过程不能急在一时,普通武者需要三年五载的千锤百链,即使是妮儿这样的武学天才,也要半年以上的时间。
做好了基础锻链,才有可能往上作突破,这本是人类阵营的希望曙光,却因为时间上不允许,只能让妮儿以不完全的状态上战场。这非但不是强援,反而像是抱著一颗未爆弹上场,因为尚未驯服的强大力量,随时有可能反噬自身。
「可恨啊,如果能够再给我们几个月的时间,情形就会完全不一样了,胜算起码能够提高三成┅┅」
「算了吧,最强者的决战,胜负不是这样几成几成算得出来的,更何况,嘿嘿,坏人会突然变成好人┅┅料不到这种事,不是你的错啊。」
安慰源五郎的是海稼轩,对於战场上的种种变化,他比源五郎更看得开,或许┅┅是因为相较之下,他已经没有什麽东西好执著留恋了。
雷因斯的军队主干,以白字世家为首,但对於频频失去领导者的白家人来说,现在无疑处於一个很尴尬的局面,包括恶魔岛上的精锐兵力,目前全部处於群龙无首的状态,只能依照织田香失踪前的要求,把指挥权交给源五郎。
所幸,纵然百败军师的响亮名头令人不安,但是比肩站立的源五郎与海稼轩,却仍不失当代强者的气派,当他们两人换上整齐的军服,立於阵前,两个美男子的抖擞英姿,确实达到鼓动军心的效果。
「我们不是真的没有胜算!」
尽管整日与不合理、非理性的事物为伍,源五郎却仍执著地维持理性思考,这是他倍受小草、泉樱所倚赖的理由,也是百败军师之所以百战百败的原因。
「不死树再怎麽偏离常轨,要驱动那麽强大的异能,就需要相应的庞大能量,不管胤怎麽强,太天位力量驱动不死树异能,操控整个风之大陆的生物意识,肯定会被消耗极大元气,最理想的状态,当然是操控不死树时候的他,根本无力他顾,处於无防备状态;但不管怎麽样,他的力量一定会掉在一半以下。」
「所以只要趁那个时候进攻,我们就可以把他干掉。但┅┅如果他的力量没有减弱呢?」
「那我们就会承受与目前一样的结局┅┅全军覆没。」
「听起来好像我们没什麽损失。」
「是啊,因为我们没什麽东西可以再失去了。」
源五郎与海稼轩的短暂交谈,就敲定了这场最终大战的战术,旁人理所当然┅┅没有任何意见。
在赴战之前,每个人都做著各自的心灵准备。枫儿在小草的封印处前默默祝祷,海稼轩也向著已不在的梅琳作著无声告别,泉樱的丈夫虽然不在身边,但她却非常有信心,相信丈夫必然会在决战时赶回来。
妮儿获得天武真气後,就一直闭门苦修,希望能够尽早把天武真气完全融合,在战场上发挥应有威力,但是在出发的前一刻,她仍是选择提早出来,与源五郎私下见面说话。
打从四十大盗时期开始,两人就是并肩作战,祸福与共,中间也发生过许多事,妮儿明白了自己的身世,厘清了自己的情感,而无论她有了什麽变化,源五郎始终在她身旁扶持,直至最终,他们两人的手一直是握在一起。
对於源五郎,妮儿有很多话想说,其中大多数的是感谢,但里头还有更超越感谢的东西。本来在平日的嘻笑怒骂中,这些东西都可以轻轻带过,可是现在到了必须要面对的重要时刻,或许是最後一次说这些话的机会,妮儿就想要把话说出来。
也因此,在房间里等待源五郎的妮儿,显得焦躁不安,一下脸红,一下坐立不安,不停地起来绕圈走路,当门「呀」的一声打开,被惊吓到的她就像苹野猫般反应强烈,一抬腿便把旁边的茶几给踹开。
「哇!」
「怎麽了?吓成这样?杀来的人又不是胤。」
「就算是胤,我也不会吓成这样,是因为┅┅等等,奶到这个地方来做什麽?我没有要见奶啊!」
推门进来的人,不是依约而来的源五郎,却是泉樱。看见泉樱在这个时候出现,妮儿多少知道发生什麽事,本来又是紧张、又是羞赧的表情,一下子转为怒容,但聪慧的泉樱却也把握到,在妮儿怒气勃发的眼眸中,依稀有著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不由得心中暗暗好笑。
「妮儿大概也猜得到吧,源五郎说,奶是他战斗时候最大的求胜动力,如果现在来见奶,他可能会立刻带奶私奔,完全没有战斗意志,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他决定等到战争结束後,再来听奶想说的话。」
「胡、胡说八道什麽,我只是想问他这次战争的布署安排而已,他想到哪里去了,我要教训他!对,我要扁他一顿!」
彷佛想藉此掩饰自己的难为情,妮儿想要冲出门去,但却被泉樱给拦在前头,换做是其他人,妮儿一定一拳就把人打出去,可是碰上一个连大魔神王都不愿动手的龙女孕妇,妮儿也只有收起心中焦躁,退到一边去。
「其实,这样子也未尝不好喔,源五郎还没有准备好要听,妮儿奶真的准备好要说了吗?」
泉樱贴在妮儿耳畔轻声说话,看妮儿一下子通红了脸,心里更是莞尔,也不多说什麽,就给了她一下热切的拥抱,紧紧、紧紧地抱住她。
「妮儿,要平安回来,把话说给他听喔。」
「我才不会被胤老头给干掉咧┅┅哎呀,奶干什麽啦,不要舔我的耳朵!」
适可而止的恶作剧结束,在妮儿的抱怨声中,泉樱翩然离去,开始作上战场的准备。本来众人就已经到了白家的铁甲船舰上,正朝日本开去,泉樱换好了军服战甲,几乎与妮儿同时抵达旗舰的舰桥,看到源五郎开始发动第一波攻击。
第二章 短兵相接
当兰斯洛正由魔界启程,赶回人间界之时,人类正开始点燃战火,攻击昆仑山,身在昆仑山顶的胤,却在思索与兰斯洛相同的困惑。
在魔族大军攻破终止山的时候,他就已经进入峡谷腹地,无视蕴含著特异魔力的浓雾深锁,凭著斋天位天心意识,强行读取出所谓的深蓝遗刻,但结果却令他非常错愕,因为深蓝遗刻并非武学口诀,而是四个难解其意的文字。
惊讶不已的胤,随即恍然,因为传说中的深蓝遗刻,是帮助武者从斋天位入太天位的秘诀,根据自己的体悟,当武功高到了一个层次,就不是任何心法口诀能够帮助突破,而是需要某种体悟。深蓝魔王刻下的这四个字,正是一种质问,要身为他子孙的魔王扪心自问,然後找出自己的答案。
汝本为魔!
抛弃外在的荣华,抛弃绝顶高手的自视,也抛弃魔王的至尊,回归到一个魔族的真我,胤尝试回归原点,以一个单纯魔界住民的身分,去回答深蓝魔王的问题。
「我是魔族,是深蓝魔王的嫡亲子孙,更是天命为皇之人,生而於世的使命,就是要带领魔族同胞雄霸整个风之大陆,占有一切美好的事物。」
这是胤给自己的回答,而当他领悟出这个答案,一身武功确实有所增长,使之得到更进一步的突破。因为忌惮同样流著魔王之血的妮儿,有朝一日会因此得到突破,成为心腹大患,所以自己将遗刻毁去,只要妮儿永无希望威胁到自己,自己就不用被逼著非杀她不可。
答案没有错,自己是一直这麽确信著的,然而,这个想法却在最近出现了动摇,当自己凭藉魔龙皇拳三绝式合一,想要施展深蓝的判决时,明明可以成功施展的深蓝判决,却因为不明理由而崩溃;明明连妮儿都可以召唤施放,但身为大魔神王的自己却使不出来?
不管怎麽想,答案都只有一个──就是深蓝魔王不愿意借力量给自己,所以尽管自己已开启魔力通道,却仍然因为深蓝魔王将魔力收回,以至於功败垂成。但为何深蓝魔王会拒绝身为他子孙的自己?自己明明是继承了他的意志,与人类作战,为何他不愿意协助自己?
这个问题的答案,最後被潘朵拉等人给解开,当那个消息由魔界回传人间界,受到冲击的不只是魔兵魔将,也包括了身为大魔神王的胤。
深蓝魔王原本是人类,最後是遭到魔族围攻而死!
胤很难说明自己听到这件事时候的心情,自小以来,自己就被教育成以身为深蓝魔王子孙为荣,注定生下来就要成王成霸,带领魔族占有人间界,贯彻皇者宿命,谁知道事实真相竟是如此。
与妮儿、泉樱的结论相同,胤也能想像出深蓝魔王毙命前,对魔族抱持著何等怨恨心情,纵然死後也必定诅咒魔族,自己并不是他的子孙,而是他永恒仇恨的敌人,这也就难怪借力会失败。
自己的祖先实在太没有霸气,居然千万年来要用这样的手段来统治魔族,令得後代子孙误认他人为祖先,实在是可耻又可笑。只是,自己也不难想像,在那个远古时代,深蓝魔王被创世神赋予神格,成为魔族最高神灵後,当时的大魔神王已不知史实真相,自然欢天喜地诏告魔界,浑然不知道大祸临头。
(原来魔族不是受到深蓝魔王的庇?,而是诅咒啊┅┅)
只要想到这一点,就让胤苦笑,毕竟从小到大所笃信的东西,一夕之间崩溃的感觉,并不好受。特别是胤马上警觉到,既然事实真相有异,那麽所谓的深蓝遗刻,自己会不会走错方向,没有领悟到其中真意呢?
这件事情可能性很高,而且关系极为重大,让胤这些天来为之不安,在忙於操作不死树之馀,就是沉思此事的相关环节,直到这两天才终於定下心来,想到深蓝魔王刻下这些字的时候,最多也不过是太天位力量,与自己如今的能力相同,天魔功虽是由他所创,但与他拥有同样力量的自己,未必要仰其鼻息,大可走出一条新路,再次提升力量。
王者的自信,让胤很快抛开诅咒阴霾,但望向伟岸高耸的不死树,无尽无边的枝叶大伞,朝著四面八方延伸,遮天蔽日,彷佛吞噬掉整个天空,壮阔绝伦,面对这等景象的胤,不期然地有种感觉,很像初次拥有天位力量的时候,以区区渺小人身,却能操控影响整个空间的摧山大力,惶恐会否有一日遭其反噬的感觉。
(我是怎麽了?以往我从不会有这种感觉,我不是自信就算只剩下我一个,也能独力掀起惊涛骇浪,力霸天下的吗?)
或许是因为从小到大笃信的东西一夕崩毁,胤的自信虽然仍旧强硬,但却好像缺少了某些基石,让他的精神出现些许动摇,首次在即将决战的前夕,希望看到身边多一些支持。
最忠诚的支持者石崇,已经在日前身亡,馀人尽属庸碌,来了也做不了什麽,幸好,他的愿望没有落空,在这孤寂的一刻,一阵脚步声慢慢来到他身後。
「哦,好高好大的树啊,到底是吃什麽东西才长这麽大的,可以顺便教教我吗?」
睿智一世,但对於这个儿子会否回来参战,胤这几天其实并无把握,能在这时候听见这个声音,尽管想要克制,他却仍是笑了出来。
「中都城的一切都安排好了,能够派上用场的战力,也都集中在昆仑山脉,剩下都是带来了也没用的废渣,要怎麽处理,都是更以後的事了。」
天心意识扫描附近一遍,胤确认了旭烈兀的话,发现郝可莲与其馀高手都到了附近,不过这些人加起来,无论是实质意义还是心理作用上,都抵不过一个旭烈兀来得重要。
回转过身,旭烈兀正站在那里,仰望著不死树的雄伟,身上白色的燕尾服随风飘荡,俊朗英武的姿态,正是他身为魔族王子的风采,看在身为父亲的人眼中,这样的儿子确实是种骄傲。
「你来了啊┅┅」
「不必用那麽感叹的声音说话,这场最後战役我不会缺席,这里本就是我该来的地方。」
身为王者,不能表露出太过明显的喜乐,纵然心中喜悦,胤也只是淡淡一笑,用彷佛胸有成竹的表情,点了点头。
「是吗?呵,人们都说旭烈兀一生从不做错误选择,永远与胜利的一方同在,现在既然你在这里,这可以被视为是胜利的预兆吗?」
「喂喂喂,我是人,不是旗帜,更不是吉祥物,别把我拿来做这样的解释。」
总是被人质疑自己的作法,旭烈兀无奈地抓抓头,尽管不想这麽说话,但最後却仍是没得选择,得在一切有所变化之前,把那些事情说出来。
「我在战场上从来不与失败者为伍,因为丧家犬的嚎叫丑态让我很烦,所以我总是与胜利者同在,不过┅┅事情总会有例外。」
旭烈兀道∶「无可否认,魔族这边握有最多的筹码,但天运似乎倒向人类那边,这场最後战役的胜负┅┅我无法完全预测,而我今天站在这里,也不是因为魔族胜算比较高。」
「哦?那是┅┅」
「一切只因为你是我爸爸┅┅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必须站在这里。」
短短的一句话,里头却包含了很多东西,其中所蕴含的深刻意义,甚至让胤刹时间说不出话来,怔怔地看著自己的这个儿子,怎也想不到素来情感内蕴的他,会说出这样子的话来。
而对於胤来说,这句话所带来的,更不只是单单的喜悦与满足,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情感,此刻都在胸中缓缓发酵,彷佛一生中的所有努力与辛劳,都得到了报酬,只是,在心里的满足之後,该如何回应这句话,却成了当前的难题。
「你┅┅」
一个字开了头,胤却不知道如何把话说下去,辩才无碍的大魔神王,竟然也有词穷的时候。
「难说的话,就先省下来吧,你这样子实在是很难看啊。」
看穿了父亲的窘境,旭烈兀好像很嫌恶似的用力挥手,但在内心深处,他也觉得如果父亲真的说了什麽,自己一定很难回应,明明大战当前,两个大男人却站在这里脸红,那就是百分百的丑态了。
「唔,也对。」
即使武功天下无敌,但碰上了这种尴尬的场面,胤的反应并不比任何一个人父要聪敏,只不过他也看得出儿子的心思,当下微微一笑,带著旭烈兀走到山崖边,了望著眼前的景象。
背後是伟岸参天的不死树,巨大的伞叶几乎遮蔽整个天空,在视线的极近处,海天相连成为一线,万顷碧波掀浪翻涛,在灿烂的阳光照耀下,映出无数金色弧线,乍然相连,骤而破碎,显尽辽阔海洋的万千气象。
但这片一望无际的海洋上,却并不和平,大批铁甲船舰正以最大战速,风驰电掣般破浪而来,浩浩荡荡,反射著朝阳波光,旗帜飘飘,成千上万艘舰艇布满海洋的壮观景象,乘著腾腾杀气与斗志,万马千军只为一人而来,形成了与天比高的压迫感,让旭烈兀感到自己的血液开始热起来。
「唔,这些┅┅」
「全都是人类的军队,倾尽他们的一切,燃烧他们的生命火焰,来向我们作最後的挑衅,呵。」
「白家的太古魔道兵器非常犀利,事前我们估计第一波攻击会是用无人兵器进行,破坏威力也会很大,但这些人┅┅在最强者级数的战斗里,派大批军队出来作什麽?当背景吗?」
旭烈兀对这一点很想不通,因为太天位、斋天位级数的战斗,随手一击都可以波及数里范围,任是再多的寻常军队,在这种灭世战斗中也都只有送死的份,起不了任何作用,照正常的思维来判断,集合双方精英高手的精锐战,才是真正具有决定意义的战斗模式,现在雷因斯几乎倾尽所有军队一战,这是自杀的愚行,实在想不出有什麽意义。
「当然有他们的用意。终究是走过上一次人魔大战的老江湖,经验与手腕都不是一般年轻人能比的┅┅」
没有解释旭烈兀的疑惑,胤只是淡淡地看著眼前的千万舰艇,缓缓道∶「现在,我们两父子都不要再说话,安静下来,去感受这一刻,去享受这一刻的感觉,大地江山脚下,千万人的性命都由我们操控,在这个时间点上,再没有任何人能与我们匹敌┅┅」
诚如胤所言,当旭烈兀沉默下来去感受,那种生杀予夺的无上尊荣,令他也产生一股彷佛吸食麻药的陶醉,全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无比昂扬,只是他随即便冷静下来,因为这名具有王侯气质的青年,从没把成王称霸看做是人生首要目标,在面临抉择的时候,他便会回复应有的清醒。
在这一刻,旭烈兀只在纳闷一个问题,就是等一下敌人攻上来的时候,与自己短兵相接的那个敌人,究竟是谁?
遥看不死树浓荫遮天的辽阔景象,源五郎昂首阔步,在全舰士兵的期待目光下,伸手指向那遮天的巨大树伞。
「那棵树的枝叶看起来太碍眼了,替它修剪一下吧,虽然说摧毁不死树会造成天地灾变,但如果只是炸掉部分枝叶,应该没差吧!」
只是一声令下,千百枚浑沌火弩错乱齐发,自铁甲船舰上发射出去,高速飞射向恣意横生的巨大树伞,在空中燃出一朵又一朵的灿烂火花,无数的火光灿如星雨,烧亮了翠绿的树叶,炸断延伸枝干,硕大的树木破片从天上掉落,最小的已成碎屑,大块的却长达数百尺,重重砸落在海面上,掀起波涛。
太古魔道兵器的威力不俗,但不死树确实是开天辟地时留下的不朽神物,受到浑沌火弩的破坏後,整个生命力也被催发出来,破碎的枝干迅速出现新芽,以令人咋舌的惊人速度飞快生长,一眨眼间就把整个损裂部位补完齐全,让人类阵营的首波攻击以失败告终。
「源五郎大帅,首轮攻击失败了!」
「┅┅这麽明显的事情,我会看不到吗?还有,哪个驴蛋叫我大帅?再用这麽没格调的称呼叫我,战争结束後,我回去就诛他九族!」
蛮横无理的说话,在这种时候听起来,却引得舰桥内阵阵发笑,源五郎刻意模仿白家的领导风格,确实减轻了士兵们面临死战的紧张,进一步提升了士气;而百败军师再次失败的首轮攻击,在源五郎的自我评估中,却充分达到目的,试探出不死树的潜能与防卫模式,至少┅┅不死树本身没有强大结界墙或能量波反射,这就已经很值得庆幸了。
第一波攻击失败後,第二波的战火由魔族方面率先点燃。
大批魔族部队集中在海边,以各军团的魔法师为首,配合上能作出魔力波动的魔兽,共同施放高等魔法,令原本平静无波的海面骤掀狂涛,先是幻化出无数水龙、水魔兽,争先飙向人类的舰队,跟著更结合在一起,变成海啸般的滔天巨浪,彷佛是一苹透明的巨灵之掌,重重朝舰队前端拍击下去。
如果这一击成功,白家舰队有半数会覆亡葬身於海中,根本没机会碰到日本的陆地,但这种程度的攻击,百败军师早已经胸有成竹。
「哈哈哈,每次水战都是这一招,魔族真是一点都不长进。」
用这声长笑为记号,人类阵营开始了反制。布署在几艘重量级母舰上的魔法师团,同样发动了操控水之元素的魔法,要把这滔天巨浪的控制权抢夺过来,双方集合起来的魔力瞬间对峙,让巨浪出现了诡异的停滞状况。
要比魔力,人类从来就不是魔族的对手,更何况魔族除了能够施放魔法的魔法师外,还有凭藉自身异能直接造成魔力变化的魔兽,成千上万,数目上远远超越人类的魔法师团,两边的对峙只有短短一瞬,一切就如九州大战时人类与魔族屡次对战的重演,双方的魔力较劲几乎是立刻就分出了胜负。
然而,源五郎所争取的,也正是这短短的一瞬间。
只是这一下短暂耽搁,白家舰队的主力攻击就疯狂发了出去,覆天盖地,刹那间发出的火光与尖啸声,不只来自海面,也包括天空。
本来白家的长处就在太古魔道上,各式各样的高科技武器,除了海上船坚炮利的铁甲舰队外,几十支战斗机飞行队伍也是得意杀著,当海面掀起波涛巨浪时,这些飞行中队就已经在母舰上预备升空,现在与作为掩护的千百导弹一同破云而飞,速度奇快,一下子就来到日本上空,像是要一次用尽所有弹药般疯狂轰炸。
来自空中的密集轰炸,确实让魔族措手不及,被当头痛击的魔法师群哗然大乱,纷纷张设防护结界,抵挡浑沌火弩爆炸的冲击波。如果没有天位力量的出现,白家的太古魔道技术可以说是无敌之力,远非寻常血肉之躯能够抗衡,纵然张设了结界,还是有许多魔法师抵抗不住,连人带结界被炸得粉碎,顷刻间便在魔族阵营中造成巨大伤亡。
无论能否抵挡,只要魔法师们分神去张设结界,就无法再操控水之元素去掀波翻浪,这些海啸巨浪反而被人类的魔法师夺取控制权,反过来轰击向岸边,在轰然震天声响中,将魔族设置在岸边的防御机关破坏摧毁。
「真是令人感慨啊,如果两千年前就有这种东西,就不会让魔族猖狂纵横,搞到我们只能打游击战了。」
「类似的感叹,从魔族这次入侵以来你说过太多次了,还是省省吧,看这些家伙的笨拙样子,胤肯定没有在指挥座上,不用高兴得太早。」
源五郎与海稼轩站在舰桥的最前端,两名美男子的挺拔身影,很有激励军心的作用,只是他们都还只是静静地观看,没有出手的打算,即使对方的天位武者已经出动了也一样。
被人类的奇袭给打乱了步调,魔族的主力部队开始行动,不但真正强力的魔兽被释放出来,飞行升空,迎击人类的轰炸机队伍,甚至也有两栖型的魔兽由海中浮出,避过了海啸裂岸的伤害,蜂涌游向人类的舰队,放眼看去的画面,彷佛是千万苹蚂蚁雄兵的身体遮蔽水面,以无可形容的威武气势,誓要将人类的舰队啃食摧毁。
白家的舰队放出了水雷,密集爆炸所掀起的水柱,在舰队前方与周遭一道又一道的飞溅起来,各种光束枪炮也全部开启,狂袭轰炸著来犯敌人,特别是在敌方的天位武者终於出阵,分由天空、海上迫近过来时,人类这边的最强兵器也开始运作。
「魔人的回复力很强,就算使用核能火弩,威胁性也不大吧,这种时候还是要专家出场才行┅┅小爱菱,到奶了!」
「这种时候要叫人家爱因斯坦院长啦!」
电子萤幕上的爱菱,好像很不满意地皱著眉头。在这种必将留名史上的决定性战役,她希望自己能以太研院院长的身分┅┅或许是最後一任,留在正式纪录里,带领手下的研究院士,打出光荣而灿烂的一仗,不要总是被人当成是个毛头小鬼。
为了这点,爱菱虽然换上了T1000战甲,但胸前却佩带太研院院长的代表勋章,堂堂正正站在一众院士之前,紧张而正经地下著命令,而源五郎也体会到她的这番心情。
「哦,我明白了,那麽┅┅爱因斯坦院长,这一关就交给奶了,请奋战。」
源五郎把责任交给了爱菱,这名太研院史上最杰出的天才院长则回应了这份期望,十指在虚空的电子键盘上操作如飞,早已蓄劲待发的强大能量波,立刻在天上放射耀眼强光。
当日周公瑾横行风之大陆,由他所亲自操控的轨道光炮,曾经令风之大陆的天位武者饱尝苦头。中都城外双要塞之战,所有轨道光炮都交给朱炎操控,但随著朱炎战死沙场、周公瑾命亡旭烈兀之手,轨道光炮的操控器就此失落,直到爱菱在太研院中另行制造出来,再次取得了这批位於九天之上的强大兵器。
手边的资源太过匮乏,要制造元始炮、通天炮,那是万万不能,爱菱把全副精神放在轨道光炮上,藉由编写新的操作程式,改变能量汇集的方式,减低发射时的能源耗损,藉以达到强化。整个改良过程中,爱菱与手下技师几乎是不眠不休在赶工,差一点就来不及了,但在全体太研院士的努力下,这批改良後的轨道光炮,却及时以更强、更快的天谴之威出现於战场。
先是山雨欲来的沉重压力,令整个海面刹时无声,紧跟著,一道道灿烂的金色电光,犹如满天金蛇乱舞,划破、撕裂滔滔云海,破碎不死树的蔓延枝干,笔直轰向地面。落点出奇准确,许多正在攻击人类舰队的魔兽只见天上骤现强光,动作稍微一下停顿,就被轨道光炮命中,瞬间粉身碎骨,再没有愈合重生的可能。
「周公瑾的轨道光炮?这东西怎麽会落到人类手里?」
魔族的天位武者惊呼连连,第一时间被爱菱给锁定的他们,自然也是这出灾难戏的演员。轨道光炮对於旭烈兀这样的绝顶高手不具威胁,但魔族现在除了胤、旭烈兀之外,却再没有半个斋天位以上的武者,等同强天位出力的轨道光炮,密集轰击强、小天位的魔人,已经是非常足够了。
当轨道光炮的闪光一再破裂云层,化作天谴般的一击,轰往地上的目标,魔族的天位战士只能豁尽自身修为硬挡,把护身真气提升到极限,尝试接下快捷如电的轨道光炮。
「可恶!我们要死守住阵地,绝不能输给人类的玩具!」
话喊得很响亮,可是用到「死守」两个字,就足以看出魔族武者所处的劣势,和所承受的强大压力。
本来硬挡轨道光炮的轰击,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发炮速度快如闪电,几乎没有闪避可能,每炮轰击威力等同强天位武者全力一击,总是三炮五炮连环轰击,甚至同时轰击,打得人左支右绌,手忙脚乱,稍一不慎便被重炮命中,受伤不轻,只有郝可莲、蛭妖那一类战斗经验丰富的高手,能保住全身而退,剩下的多数带伤,部分小天位武者甚至一炮就被轰得灰飞湮灭。
突如其来的连锁炮轰,打乱了魔族的阵脚,也让魔族於海岸边的布防几乎全线崩溃,直到昆仑山中飞出大量的毒龙群,凭著黄金龙改造的强大抗击力,这才让情形稍微好转。
放眼望去,只见海面上满布大小船舰与魔兽,水柱激烈爆炸飞射,鲜血与碎肉随著海水喷溅上半空;天上却是电光乱窜,人类的飞行兵器、魔族的毒龙与魔兽,划出各自的飞行轨迹,喷放火焰、发射浑沌火弩,彼此的性命於瞬间错落,殒命失败的一方就燃成火球,拖著黑烟,由天空坠落下海。
海上的血光、天上的电光,还有浑沌火弩命中地面後掀起连锁爆炸,十几朵蕈状云燃出灿烂火光,笔直冲天的景象,夹带著吹得人脚步不稳的强风、震耳欲聋的爆炸音,让附近海域变成了一张明符其实的经典战争画。
源五郎注视著这幕景象,心里计算著时间,手里终於拿起了对全舰队说话的传声装置。
「各位,我是雷因斯讨伐军的总帅天野源五郎,在登陆战即将爆发之前,有些事情要向你们交代。」
透过扩音设备,源五郎悠扬悦耳的声音,在每一艘船舰内流传播,士兵们停下手边的动作,全神聆听著他的声音,有的人摩拳擦掌,预备听完战前演说後立刻放手大干一场;有的人抓紧胸口珠链,闭目祈祷,希望这一战能够成功。
刹时间内,成千上万艘大小船舰上一点人声也没有,所有交谈都静止下来,除了引擎与自动武器的运转,就只剩下源五郎的声音,透过传声系统,柔和地送入每个人的耳里、心里。
「我们的前三波攻击非常成功,魔族的防御战线被我们完全摧毁,如无意外,接下来就是直接与魔族核心人物,甚至是大魔神王本人对上的重头戏,坦白说┅┅我们的胜算很低,几乎完全没有胜算。」
大魔神王天下无敌,这是所有人在战前就心里有数的事,但刚才的几波攻击成功,让士兵们有了一丝希望,祈祷大魔神王或许不如传说中厉害,也祈祷领导阶层已经胸有成竹,有信心领导人类走向胜利,现在听见源五郎这麽「老实」的坦承,虽然不至於全舰大哗,但却让所有人的心都被重重一击,笔直沉了下去。
「单纯就胜算比数来说,我们看不到胜利的可能,但是久历沙场的各位应该都知道,胜利不能单纯决定於实力比数,很多时候┅┅战场上总会有奇迹发生。」
「各位在出发之前,都充分了解不死树是什麽东西,也知道如果让魔族操控不死树,我们会有什麽後果。与其变成任人操控的行尸走肉,我们宁愿趁著还能自主的时候奋死一战!来到这里的各位,都是抱持著相同的觉悟而来的,虽然我们不能保证胜算,但我们愿意豁尽所有去追求胜利。」
「自从魔族登陆以来,我们失去了很多东西。亲人、家园、安定的生活,这些都随著魔族的侵略而破碎,艾尔铁诺、武炼几乎完全沦陷,能够集中在这里的雷因斯与自由都市联军,已经是我们所能集合到的最後力量,如果在这里失败了,即使没有不死树,我们也等於全军覆没,没有能力再与魔族对抗。」
「大家可能都很好奇,既然战争的决胜关键是在於天位战,为何还要一般的士兵来参与?让我来回答的话,我会觉得这是责任问题,因为风之大陆的命运不该被少数一两个强者来决定,这块土地的命运,属於居住在这块土地上的所有生命体,哪怕是再微小的东西,他们都有权利去影响风之大陆的未来,这是今天各位之所以在这里的理由。」
一字一句,在成千上万艘铁甲船舰内回响,源五郎并没有很大声说话,但是他用心说出的每一句话,夹杂在隆隆炮火声中,却让人听了让整颗心都平静下来,再由平静当中生出勇气,彷佛心里深处有些东西被唤醒了。
「各位来到这里,豁尽自己的所有去战斗,去争取我们的胜利,纵然落败身死,我们也为了自己的命运奋斗过,在人生的最後一刻,我们对得起自己、对得起亲友,因为我们掌握住手中的机会,没有坐以待毙┅┅而若各位问说这些奋斗能否影响结局┅┅相信我,你们能的!全因为你们,我们才可能在战场上呼唤奇迹、创造奇迹!」
最後这一句「相信我」,其中也包含了反馈的涵义,就是「我相信你们能做到」。也就是这样一句简单的话语,让舰队上所有士兵全都受到激励,不约而同地站起来,抢回到各自的岗位上,等待著最终的攻击命令。
在舰桥内,源五郎握著传声设备,心里多少觉得有些好笑,因为照自己当初的计划,站在这里作领导激励的人应该是兰斯洛,哪想到最後仍是落回自己头上。
说出最後命令之前,源五郎的视线再一次横视舰桥内众人,从左到右,看过海稼轩、枫儿、泉樱、妮儿,再抬眼望向电子萤幕,确认里头的爱菱正低头敲打键盘,对轨道光炮下著命令,而站在她身边护卫的韩特,则向这边比了一下大拇指。
这样子就很够了┅┅就算最後的结果仍是败阵,只要能够和这些人一起奋斗过,自己就很满足了┅┅
「那麽┅┅我现在下达全面攻击的最终指令!从此刻起,我们为了明天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