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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森     风姿物语txt下载     风姿物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章 天意?宿命?

    在恍惚之中,我又回到了这个世界,仰望着一轮弯月,从这如梦似幻的风景中,看着周围的图画。

    景物如画,但几个月来,我所见到的景象却不停变化。在这个梦中世界里,我看过很多壮阔的景象。

    无际无边、来自海天相连的尽头、百尺高的海啸巨浪,狂涌拍岸,在接触岸边的那一瞬间,把所有的土地、树木、生物尽数吞噬。

    大地剧烈晃动,广大的土地出现千里裂痕;滚烫岩浆在火山喷发中,冲天而起,将整个天空化为火红,烟尘遮天蔽日,将朗朗白日化作黑暗。

    天上风云变化无定,前一刻雷电横空,窜闪的黄金紫芒疯狂鞭笞地面,但后一刻漫天霜雪冉冉飘降,刺骨寒风与冰霜,将世界笼罩为一片银白的死寂。

    在这个世界,没有生物可以存活下去,即使是拥有至高力量的我,仍是倍感艰辛,但我用心感受着这一切,透过天心意识的感应,我清楚感觉到这个梦中世界的死亡,察觉到每次进入梦中,周围存在的生命正迅速减少。

    起初,我参悟不透这梦境的意义,如果这是象征死亡的黄泉之国,那么我希望能在这里见到熟悉的故人,见到我亡故已久的妻子。十年生死两茫茫,魂魄不曾来入梦,只要能与她相见,我愿意付出我目前拥有的任何东西。

    但到了最后,一切的壮阔景象全都消失,不再有骇人的声光,不再有海啸、地震、火山喷发,我只是站在一个荒芜的小丘,周围看不见任何东西,没有楼房、没有山、没有陆地,除了腐臭气味之外,目中所见的尽是一片虚无。

    似乎是白天,可是看不见云朵,却可以很明显地看到点点繁星,还有那弯得一如往昔的弦月。气温冷得异常,小丘以外是一大片汪洋,上面飘着肮脏的浮冰。这一次,我再无法在这梦中世界感觉到生机,无论动物或植物,这只剩虚无的异梦中,没有任何生命的存在。

    “我在哪里……为什么让我看见这样的东西?”

    环顾周遭,一样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在漂浮着肮脏冰块的海面上,似乎有个身影,有个人……

    似曾相识的熟悉轮廓,你是谁……

    当那矮小身影在烟波沆荡中移近,孩童的面目渐渐清晰,清秀的小脸上,满是青紫瘀伤,左眼肿得无法睁开;褴褛而腐臭的衣衫,破口掩不住皮肤上的道道血痕与烫伤,遍体鳞伤的惨状,令人不忍多看下去,但这个伤痕累累的孩子,却勾起我一些早已遗忘的东西。

    “你……你是……”

    孩子没有答话,飘站在肮脏浮冰上的他,伸出犹沾着血渍的手指,指向水面之下。当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水面下似乎存在着什么东西,是人工建筑,某个残破不堪的牌楼,上头依稀有字,那三个大字是……

    我蓦地倒抽一口凉气,在认出那写着“白鹿洞”三个大字的入口牌楼同时,我终于知道自己立足之处是什么地方,或者……曾是什么地方。

    这里……曾经是个有着大量建筑与院生的文化重地,只是如今整个沉没入海,连同它所在的那块大陆,一同沉眠于冰冷的汪洋深处。

    这里……不是单纯的梦境,而是不久之后会真实发生的未来。

    我在梦境之中,俯视着我的未来!

    ※※※

    月亮,是个美丽的东西,孤高悬挂于九天苍穹,寂静地盛放着洁白的光华,仿佛讥笑着她所能看到的每件事物。

    还记得小时候仰望明月,我总是觉得那抹弯得令人厌恶的月亮,正无声地讥嘲着我,尤其是当我手脚骨折,嗅着身上的血腥气味,勉力睁开淤肿的眼皮,望向那弧染红的弯月时,这感觉最是强烈不过。

    我所出生的周家,是艾尔铁诺的豪门世家,虽然人丁不旺,没有花字世家那般显赫,但从大石国时代一直到曹氏王朝,周家紧紧依附白鹿洞而成长,变成艾尔铁诺境内数一数二的富贵豪门,出过无数文臣武将,叱吒当代。

    那个被称作是我父亲的人,一个我只依稀记得面孔轮廓的老人,是周家的家主,为了维持家族权势,他做过很多乐意与不乐意去做的事,其中就包括迎娶我的母亲,藉以得到出身落魄王室的她,唯一拥有的贵族头衔。

    富与贵的结合,在这个时代屡见不鲜,男女方年纪的悬殊差距,这点从来就不是问题,庞大的财富、惊人的美貌,足以摆平大多数可以被解决的障碍。但我那善于打算的父亲,却在媒人与亲家的联手隐瞒下,做了他一生中最离谱的买卖,意外娶了一个有鬼夷血统的女子进门。

    ……这真是形同诈欺的一笔买卖。

    鬼夷人、雪特人,是风之大陆上受到诅咒的两股污血,没有人愿意与这诅咒之血扯上关系,而这也是……我母亲所背负的原罪,即使以她的美丽与善良,也无法洗刷的嫁入周家之后,长年深宅大院、近乎牢狱似的拘禁生活,让她温婉良善的个性产生扭曲,打从我有记忆开始,母亲就是一个歇斯底里、暴躁急怒的疯妇,而唯一被留在她身边的我,就成了她整日殴打泄愤的东西。

    骨折、淤青,都是家常便饭,我的左眼多数时间都肿得看不见东西,但或许是因为年纪太小,我不懂我每天承受的,究竟是什么,所以我从不曾怨恨,只把一切当作理所当然,在每天晚上仰视明月时,祈祷太阳不要亮起。

    当然,那时的我,偶尔也会感到奇怪,为何母亲凝视我脸上传自血缘的斑纹时,眼神如此怨毒与悲愤;家中仆役口口声声称我“少爷”时,眼中的仇视与鄙夷,究竟是什么?更不了解为何母亲终于崩溃,在某天晚上抱着她的独子一起淋油点火。

    “哈哈哈~~死吧!死吧!和妈妈一起去死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生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学会什么叫恐惧。小小的手,拼命捶打向母亲的身体,用着每一丝本能所激发的力气努力求生,用指甲去撕抓她的手背,直到脱离她的紧握,而火苗终于沾上她的发丝。

    “呜啊~~你会后悔~~后悔~~啊~~”

    始终回响于我记忆深处的嚎叫,非常凄厉,伴随着那浓艳的焚身猛火,炽盛地烧灼,成为我永生难忘的一幕画面。我想,母亲一定很恨我,恨我没有和她一起滚跌于熊熊火焰中,让她孤零零的一个被烧成焦炭,所以她的嚎叫才那么绝望、悲切。

    可是,人的一生不该被其他人所决定,即使亲若父母,也没权力掌握子女的生与死。这是我在结束童年生活时,最深切体悟到的东西。

    从脱离母亲而求生的那一刻起,我便深深憎恶自己的血统,发誓要消灭世上所有的鬼夷人。这个心愿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支持我生存下去的动力。

    之后,我被送到白鹿洞学艺,机缘巧合之下,迅速成为陆游的弟子,得到了武功,得到了权势,得到了遮掩面上鬼夷斑纹的术法与半边面具,更因此得到了──机会,一些能让我去影响这块大陆权力变化的机会!

    某次的鬼夷人反乱中,周家的庄园惨被袭击,庄园内成千条人命无一幸免。这个妥善的“意外”,消灭了所有知情与不知情的人,而在白鹿洞接获这消息的我,“悲痛欲绝”地带兵出征,把灭我家园的鬼夷人杀得一个不剩,为亲族复仇,也从此一战成名,成为白鹿洞当代年轻子弟中的翘楚──对抗鬼夷人的不败名将。

    艾尔铁诺的建立,是更之后的事,在这段时间里,我认识了胭凝。走在相似却又相异的人生之路上,我和胭凝的出身与心态,就像是两面相互照映的镜子,与她搭档是种享受,那种相互支援的默契,让我不管进行什么工作,都变成一种乐趣。

    我以为这样的生活会持续下去,可是小乔却闯入了我的生命。我所挚爱的妻子,教会我许多东西,也给了我一个改变生命阴霾的机会,如果我好好掌握,我与她应该都可以走出一个不同的人生……可惜,我没有能力去掌握这个机会,在小乔逝去之后,生命中一度乍现的春guang也告熄灭,属于阴影之内的生物,最终也只能回归黑暗。

    鬼夷人再不存在,百年的怨恨一下消失,我的生命仿佛被掏尽掏空,人生必须找其他动力、其他目标,这时候一个适当的巨大标的,出现在我面前,那就是我的恩师陆游。

    复仇是一个促使人们进步的好理由。为了要超越师父,除了自我锻炼之外,我需要能够协助我的好帮手,普通人类是无法与月贤者抗衡的,因此我把合作对象转向魔族,靠着过去处理魔族事务的关系,我暗中培养专属于我的势力。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今日不反,明日必反,我相信我与魔族应该是这样的关系。养虎为患,我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反噬,但我也不用对那些老虎负道义责任,因为从头到尾,我和这群魔族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谁都可以随时翻脸,谁也都应该随时会翻脸。

    至少,一开始我确实是这么相信着……

    与魔族的正式结交,让我见识到许多从前不相信的东西。撇开奇雷斯这个异数不谈,朱炎与郝可莲都是很得力的同伴,魔族的形象也与我先前所知,有很大的不同。依照我挚爱妻子的遗言,她来世大概也会成为魔族,如果魔族都是这个样子,那么师父对魔族的态度就值得检讨,我也可以设计一个人类与魔族共存的国度。

    同样处在一块大陆的表里两面,人类与魔族的接触是必然,但是人魔大战?不,这种事情却未必会发生,曾经设计过太多战争发生的我,太了解这一点,只要彼此能够均分利益与公平,多数时候战斗都可以被避免,比起异种的魔族,那些同为人类的家伙才真正可怕,若是拥有异常力量的天位武者不曾出现,这块土地会拥有更长久的和平安定。

    我做了很多的策划,中途也发生了很多的变化,最后我复仇成功,驱逐了师父,大局由我掌控,清除了艾尔铁诺的瘀血,只待我把外部敌人扫荡与压制,就可以重新建设,创造一个新的局面。

    当小乔再次转生出现于世上,我要把她所钟爱的土地,建造成天堂,放在黄金托盘上,作为献给她的礼物。这是我所坚持的信念,为了贯彻这个信念,我成为艾尔铁诺的守护神,甚至不惜把师父给排除,背上弑师之罪,只可惜,命运到头来仍是再一次地把人玩弄。

    在金鳌岛上的苦练,当我突破强天位的那一瞬间,灵魂意识与大气连结,让我看到了许多之前被忽略的东西。来自天空、来自陆地、来自海洋,千百万条不同的自然讯息,传达着同一件事──风之大陆正在崩坏。

    元气地窟在短时间内连续而密集地开启,释放出的天地元气,对这块土地造成了剧烈的冲击,而天位武者每一次的战斗,都令情形更形严重;日本陆沉的影响,更是无可弥补的沉重伤害,维持这块大陆自然能量平衡的四大地窟缺了一个,如果情形持续下去,那么整块风之大陆的崩毁与沉没,就是金鳌岛中央系统计算出来的唯一结果。

    得知这件事时,我感到很茫然,如果世界末日就在眼前,那么我今日的辛苦与梦想,又是为了什么而存在?当梦想已与末日同在,我的存在又是为了什么?

    问天无语,我用金鳌岛的系统寻求解答。拥有世上最强大运算能力的电脑,一算就是三天三夜,最后,答案就被送到我面前。

    白鹿洞的仙道术中,有一着最后使用的术法,古称“还道于天”,在灭绝天灾来临时,焚书、坑儒,藉由活人祭以平息天怒,而金鳌岛计算出来的方式,正与这道法类似。

    天地之间的能量,以纯能源形式存在的,就是天地元气,但也有许多能量化为实体,化为栖息于这块土地上的生物,如果将这些生命能量归还于自然,配合适当操作,就可以逆转天地元气,将崩坏的平衡重新稳住。只是这做法所需要的生命能量,庞大得让人难以接受,没有千万人的牺牲,绝对无法达到逆转天地元气的效果。

    金鳌岛的系统计算,只要以通天炮轰击香格里拉城,在千万人命牺牲的同时,释放出来的能量,便会随着通天炮的威力,送入底下的大地气脉,完成平衡能量的效果,一切的骚乱变化,会在几个月内逐渐平息。

    机器所计算出来的东西,永远是这么冷酷,不含杂一丝的人情,我至今仍记得目睹萤幕上那几行宣告文字时,那种几乎将体内生机全数掏空的感觉,甚至让我感到久违的……痛。

    袖手旁观,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也是多数人们都会采取的动作,可是我却不能视若无睹,让这伤害持续扩大,最后波及我所誓言守护的艾尔铁诺,这件事……不可以发生。

    自小乔逝去后,半生都在守护大地的我,现在却要作出屠杀千万人的可怕行动,这件事,有谁可以帮我?有谁能助我一臂之力?

    号称当世第一豪侠的王五?还是那些自命为正义之士的雷因斯人?不,他们没有这能耐,本身背负的道义包袱已经太重,更别说他们僵化的思维与立场,都只是一些敌人能够轻易看穿与设计的东西,除了绝世白起,他们都只会成为我的累赘。

    对我忠心耿耿的部属?也不行。我身边的每一名属下,对我绝对信任,跟着我浴血犯难,若告诉他们我的打算,他们必会跟随,但残杀千万生灵的弥天大罪,他们也势难逃脱,所以我不打算让他们来扛这样的罪。

    一个罪,如果一个人能扛,就不要找帮凶,这是我的想法。自从鬼夷之乱结束后,我再也不需要属下替我牺牲,这做法如今也不会改变。

    最开始的时候,我仍存着侥幸心理,以为可以用自私的方法过关,只要把牺牲范围局限在香格里拉,那么所有的牺牲与伤害,都不会波及艾尔铁诺,不会影响到我的国家,不但可以消解末日危机,还可以顺道干掉石崇与雷因斯人,消除这些造成动乱的天位武者。

    最后这个计划宣告失败,雷因斯人的强势反扑,令我功败垂成,而我更发现,石崇可能暗中在耍些什么阴谋,故意把通天炮的资料让雷因斯得手,去制造出可以威胁我的兵器,让我的处境更加艰难。

    香格里拉之战结束,一切的问题未有解决,大地崩溃的危机迫在眉睫,我需要另外找一个千万人聚集的大都市,来拯救整个世界。部属们提议稷下,这似乎是一个理所当然的想法,我认真地考虑过,但在最终答案出现之前,胭凝来到金鳌岛,用种种暗示的行动,让我察觉到一个被忽视良久的可怕事实。

    中都城的水源早已被人下毒!所有市民都已感染,随时可能引爆魔化危机!

    为了确认这件事,我放弃对雷因斯的作战计划,第一时间赶回中都,在亲口饮下那杯清水后,我发现胭凝的警告没错,中都城的水源确实有了问题,只要施毒的人把引发触媒释放出来,千万市民就会立刻基因异变,成为魔物!

    无边天意确实难测,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该做些什么,答案已经是再清楚不过。我要守护艾尔铁诺,若是让受到感染的中都市民离开,大量进入其他区域后魔化,撕杀动乱一夜间就会蔓延整个国土,重回九州大战时的炼狱情景,若我想保护艾尔铁诺的安全,就不能让这千余万受到感染的市民活着离开,尽管……他们尚未“发病”。

    我必须做我该做的事,但我心里很清楚,无论这么做有多少的大义名份,都不能减轻我大肆杀虐的罪孽;一个手染千万人鲜血的刽子手,没有资格谈什么理想、建立新世界,这个世界也不会接受这种人,所以当我杀灭中都城内千万人命,让自然能量归化平稳后,我周公瑾的人生也就到此为止。

    为了让之后的骚乱可以迅速平息,我事先做好了许多安排。我的师弟旭烈兀,被我用子虚乌有的通敌罪名软禁,会在发炮之前将他送走,届时炮击中都的责任完全与他无关,他可以用“清除逆臣”的名义重组朝廷,无论是与雷因斯或石崇结盟,他都有很大的活动空间,以他的聪明才智,会好好利用这份余裕,特别是当我成为人们眼中的狂魔时,他就是艾尔铁诺唯一的真主。

    炮击中都城的工作,我需要属下的协助,所以暂时还不能让他们离开,但我渐渐给予他们疯狂与失控的印象,让他们在压力下渐生离心,到了最后,因为受我胁迫才无奈服从的他们,不用背负杀害千万人的罪,可以用清白的自由之身,改投其他阵营;以他们的才能与专长,不管去哪里都能游刃有余。

    所有的布局,我都已经算准、算定,不论我在与不在,都能够妥善进行,只不过,当所有一切都安排妥当,我却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我生平四个首要敌人。

    我的恩师──陆游,他是一名相当伟大的剑手,尽管我并不认同他的想法与作风,可是他无比坚强的意志,却让我衷心敬佩与学习;我曾经一度对他极度痛恨,但是到了后来,钦佩与同情却将恨意盖过,在我将他击杀的那一刻,我对他再无恨意,他只是一个我必须超越与扫除的伟大目标。

    我短暂的盟友──石崇,无疑我曾经一度看他不起,小觑了他的手段与狡狯,但最后我却为此品尝苦果。既然他能够将我算计到这种地步,我也应该给予他尊重与称赞,但无论如何,只要他再出现于我面前,我发誓将再也不给他任何机会,必活活将他当场打爆,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

    我的师弟──李煜,是我预留给自己的最后一着棋。我与师父其实是一样的人,像我们这种玩弄他人命运与人生的卑劣者,横死街头是我们的必然收场,当我得知师父将收他成为我的五师弟时,我便有着预感,他会是执行我死刑的那个人,而情势的发展也一如预期,五师弟从那地狱般的困境中爬上来,遇强越强,屡次超越环境所给他的束缚,拥有了在我之上的实力,若有一天死在他手上,那会是我最服气的下场。

    然而,老天却有不同的安排,让另一个不被我注意的敌人,不住阻挡在我面前,屡次妨碍我成事。原本在杭州,我有机会轻易制他死命,但因为我的疏忽与大意,让他不断成长,现在却变成了我的头号大敌。

    这个叫做兰斯洛的男人,在与他为敌的大半时间里,我从不曾将他当作对手。身为皇太极师伯培养的传承弟子,他似乎是集天下的好运道于一身,盖世神功、人脉、异遇、权势,都唾手可得;一个望之不似人君的野蛮猿猴,在帝皇之位上,做出种种可笑的愚劣行为,每一件事都引起我的反感,就像命运所注定给我的天生仇敌。

    若这宿敌是我的五师弟,我会非常安慰;若宿敌的角色是我师父,我也能够心服接受,但为何天意仿佛要故意嘲弄我似的,安排这样一头猿猴,成为我的最终宿敌?

    这是否就是天意?就是宿命?若然这就是天道所归,那么我周公瑾绝不接受这样的安排,即便是在我人生的尽头,我也要再一次反抗天意安排!

第二章 重炮相袭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二月艾尔铁诺金鳌岛

    在金鳌岛的中央指挥室之内,公瑾与胭凝各自出掌火拼,斋天位力量硬撼五岳神雷,两股同样雄浑刚猛的掌劲对撞,爆出连串巨响,劲风更扫得周围众人站不稳脚,但就在双方短暂分离,要对拼第二掌的那关键一刻,站在公瑾身后的郝可莲悍然出刀,一柄白亮亮的匕首,猛刺往公瑾的背心。

    刀光闪烁,惊虹飞影,血光乍现!

    “啊~~!”

    伴随着长长的一声惨呼,匕首激飞上射,还没触及天花板便粉碎分解,而持匕首的郝可莲踉跄后退,每退一步,口中便是鲜血狂喷,跌跌撞撞,滚跌出十数尺外。

    整个过程如同电光石火,在场众人看得眼花撩乱,弄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情。这些由朱炎一手培训出来的太古魔道技师,本身也都有相当程度的武学修为,所以看得见刚才郝可莲的偷袭行为,脑子还没从郝可莲为何叛变弑主的行为中反应过来,才喊了一句“公瑾大人小心”,结果话一出口,郝可莲便重重摔跌出去,口喷鲜血,被头散发,模样狼狈到极点。

    “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做人太失败,所以手下终于反你了吗?”

    胭凝面上难掩错愕,口中虽然仍是不饶人,但却撤掌后退,离开到一旁,不再进击,以示自己与这项叛乱偷袭无关。

    “为什么你……”

    郝可莲才说出四个字,牵动五脏六腑的伤势,又是一口鲜血呕出。刚刚在她拔刀挥出的同时,公瑾也扬袖挥出,长袖上传来的劲道,轻易碎刀、击飞郝可莲,独臂还稳稳接下了胭凝的一掌,神闲气定的从容,完全看不出猝受奇袭的慌乱。

    “你实在不该这么问的。跟在我身边办事多年,难道你认为这么简单的一刀就能偷袭得手?对我的评价这么低,真是让我很失望,因为你连最基本的识人之明都没有。”

    公瑾微微叹气,目光凝望向郝可莲,平日还对部属留着一丝微温的眼神,如今却冷得让人打从心里发颤。

    “如果你发难的时间再晚一点,也许战果会比现在丰硕,但你太过性急,选在我与胭凝动手的时候偷袭,却不知道那也是我警戒心最强的时候。”

    “我以为……你信任我……”

    “用人不疑,你能在我身边这么久,立下这么多汗马功劳,我当然信任你,但是……信任有程度之分,你、朱炎、花残缺、蒋忠四个是不同的人,我对你们的信任程度当然也不同。”

    公瑾扬袖把披风拨至后方,刚刚他出手击退郝可莲,近距离之下,衣袍上沾着了点点鲜血,但给他内力一逼,血迹逐渐淡化隐没。

    “你本是石崇的手下,奉命潜伏在我阵营中,这事我一开始便已知晓,后来你选择与石崇翻脸,这点很好,但我却认为,你与石崇翻脸,并不代表你就会彻底归属在我麾下,我对你仍有着戒心……很不幸,你就在我对你尚未完全放心之前,做了不适当的举动。”

    “嘿……想不到,你的警戒心高到这种程度,我想不认栽都不行。”

    郝可莲的语音微弱,公瑾的那记反击让她伤得不轻,五脏六腑均破裂出血,纵然两人实力有别,但要一招之间将她这样重伤,她肯定公瑾是以完全状态的天心意识,全神、全力针对她出手,破招同时也将她重创,换言之,从站到公瑾身后的那一刻起,那个男人就在预备这一击了。

    “我的反叛,全都是被你逼的!如果不是你在香格里拉倒施逆行,我们原本都是你的忠心属下,从来不曾有过反意,现在你看看周围的人,看看他们的眼神,还有谁敢说自己忠心于一个疯子!”

    郝可莲的话,让旁边的每一个技师都低下头来。本来他们都为着郝可莲的叛变而错愕,觉得她谋逆弑主,大逆不道,罪无可恕,但是听她在惨笑中说出这些话,一字一句直入心坎,却全都是自己的心声,顿时无言。

    “而周公瑾你会否觉得自己很可笑?很可怜?你不相信任何人,连我们这种追随你日久,为你卖命的老部属,你都信不过,时时刻刻对我们存着戒心,这样的你……难道不觉得自己是一条可怜虫吗?”

    这个指责,不只郝可莲如此认为,恐怕也是在场不少人的心里话,甚至就连站在一旁的胭凝,都对郝可莲的评语感到无可反驳,暗自点头。

    然而,身为当事人的公瑾,听了这些话之后,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不但不受打击,反而还微微笑了起来。

    “在这种时候仍能挑拨人心,你确实很厉害,不过你可能要失望了,我刚刚就说过,信任有程度之分,这世上还是有些人值得我信任,我只是特别怀疑你而已,因为我身边所有的部属当中,只有你会为着利益,与我分道扬镳,平常时候是无所谓,但如今……没有能够把这一点掩饰好,就是你今天的败因。”

    说着难解的话语,公瑾往左侧移动。看到他移动的方向,郝可莲的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

    “天底下任何事都有一个道理存在,不合理的事,就会有问题。我相信你与朱炎都有可能反叛我,但以朱炎的正直个性,绝不会做了不认,虽然他可能偷偷策划叛变,但是在事发之后躲得不见人影,不敢面对我,这种事情不是他的作风,让我动了疑心,也开始加倍提防你。既然你动手了,就证明我的猜测没错,那么,朱炎在哪里呢?”

    公瑾说话声中一袖拂出,劲风拍在后方墙壁上,发出轰然巨响,钢铁墙壁被他破开一个大洞。烟尘飞扬中,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体滚跌了出来,极度难看地趴倒在地上,从那姿态看来,不只肢体被锁链捆绑,身上穴道还被点住,所以才动弹不得。

    “朱、朱炎总监?”

    “总监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失踪了吗?”

    “朱炎总监被绑在这里,那……现在是谁在指挥金鳌岛作战?”

    乍见已失踪的朱炎现身,在场的所有技师都大为惊愕,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得这般莫名其妙,究竟谁是谁非。脑袋比较灵光一点的人,猜测多半是郝可莲密谋造反,先暗算朱炎得逞,将他藏匿起来,一切责任全都推在他头上,但详情如何,恐怕就只有朱炎或郝可莲才能解释。

    公瑾五指拂出,轻而易举地解去朱炎身上被封锁的穴道。气血一通,内力回复,这些缠身锁链根本困不住朱炎,一声怒喝,血红烈焰翻腾,精钢锁链寸断焚化,朱炎回复自由,只是血脉不通已久,一时无力站起,又跌坐回去。

    “公瑾大人!请相信我,朱炎绝对没有背叛您的意思!”还来不及再站起身,朱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愤怒地为自己分辩,向公瑾表示自己的清白。

    “我明白,辛苦你了,你做得很好。”

    虽然口口声声说“不相信任何人”,但公瑾对朱炎的重视与信任,却是对其他人所没法比的。在前来中都的路上,公瑾对朱炎所采取的一切高压统帅,是有意逼得他自行离去或谋叛,不用扛负作战责任;公瑾心里也做好了朱炎可能叛变的准备,可是事到临头,听见朱炎这样大声地表明清白,听见他仍然选择站在自己这一方,公瑾苦笑之余,也难掩心中的一丝喜意。

    如果有得选择,谁愿意拥抱孤独?如果不是因为再无退路,谁都不会喜欢只有自己孤军奋战。身而为人,公瑾同样有着人的情感,尤其是在郝可莲叛变的此刻,朱炎的忠诚更显得可贵,虽然理智上仍薄弱地提着警告,但公瑾仍是伸出他的独臂,去搀扶这名始终跟随着他的友人。

    “真是谢谢你了,一直到现在都还跟着我……唔!”

    话声到了一半,突然转为闷哼,当那股灼热的疼痛,在腹侧澎湃炸开,化作激烈的痛楚直袭脑部,公瑾甚至迟了片刻,才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怵目惊心的鲜红热流,在眼角余光中出现;一柄色泽污沉的短匕首,破开了护身真气与皮肉,深深地直刺入内,伤及腑脏。匕首的末端,牢牢握在朱炎的掌心,正源源不绝地疯狂催劲,将那股火热炎劲传入公瑾体内,而朱炎脸上的那种笑容,完全是得意的狞笑。

    “哈哈哈哈!周公瑾,想不到你也有今天!想不到吧!哈哈哈~~”

    一字一句犹如惊雷入耳,自从耶路撒冷战后便不曾感受过的痛楚,强烈切割着小腹,由于唯一的手臂还扶在朱炎肩膀上,公瑾一时之间空门大开,没有抵御之能,只是这并不代表他不能反击。

    肩膀微动,只要一记铁袖功拂出,近距离之下,配合绝顶天心意识聚力,别说让朱炎七孔流血,就算让他碎颅爆脑都没有问题。但是在出手的那一瞬间,公瑾察觉到朱炎眼神中的狂暴,这种异常的通红眼瞳,还有近乎疯狂的杀意,让公瑾明白朱炎出手的理由。

    (洗脑吗?我真是失算,居然被别人利用我的属下来暗算我。不过……也好,朱炎到底是没有背叛我。)

    洗脑的手法很特殊,不是抹灭记忆,而是操纵情感,把脑中的恨意提升千倍,让一个被仇恨冲昏理智的朱炎,做出失常的行为。当公瑾察觉到这一点,他拂袖的动作就减慢下来,力道也大幅减轻,挥在朱炎面门的一袖,不具杀伤力,只是解去他脑中的异样能量,将他挥退,同时真气凝运于小腹,阻止匕首深入,驱出入体炎劲,止住出血。

    公瑾一袖挥退朱炎,旁边的众人几乎都傻住,但早就预料到这一切的郝可莲,却是趁机出手,再次偷袭无暇他顾的公瑾,只是这一次她遇到对手,站在指挥室另一角落的胭凝闪身而出,拦在郝可莲的进攻之路上,迎面就是一掌,将郝可莲震退回去。

    朱炎被公瑾一袖拂出,连退数步,重重撞在墙边,手忙脚乱地挥舞了一阵,这才好似大梦初醒,朦胧地望向四方。

    “这……这是哪里?我在哪里?你们……啊!公瑾大人,你受伤了!”

    朱炎环顾四周,首先注意到的事,就是公瑾身上的血迹与匕首;再来看到被头散发的郝可莲、距离公瑾并不远的胭凝,以为公瑾的伤是由胭凝造成,虎吼一声,正要抢上前去与胭凝作战,部分先前的记忆开始回流,让他回忆起公瑾为何受伤,脚步顿时停住。

    记忆如同潮水般急速涌来,朱炎记起了自己走在路上,被人偷袭暗算,晕倒之前发现那人是花天邪,之间模模糊糊好像发生了一些事,然后再次醒来时,自己就被一股莫名恨意给操控,偷袭了公瑾一刀。

    “我……我怎么做出这种事来……”

    朱炎好像失魂落魄似的站在当场,但另外一边的郝可莲却大笑起来,样子好像非常得意,让周围众人一头雾水。

    “公瑾大人,斋天位的自愈异能真是举世无双,这么简单的一下匕首,你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吧?现在你觉得怎么样?还觉得我太小看你吗?”

    得意的狂笑,让人心头泛起一丝不祥气氛,但只有公瑾才知道郝可莲为何发笑。

    在拂袖震走朱炎后,公瑾就发现了不对劲,斋天位武者的肉体本有自愈异能,伤口愈合速度较常人强化千倍,但自己将匕首逼出后,伤口周围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影响,愈合到一定程度后,就开始逆向扩大,无法真正痊愈伤处。

    (不只是伤口的问题,还有……唔,是毒吗?似乎不对……)

    斋天位的绝顶力量,这世上几乎没有什么毒物,能对公瑾产生影响,就算是再强再烈的毒药,他相信自己也可以用内力镇压,但此刻体内感觉到的药物却甚为怪异。涂抹在匕首表面,进入体内后四散扩送,不侵害腑脏,不影响神经,不具腐蚀性,与生平所知的诸般毒物全都不符,唯一的一点异常,就是血行速度加快。

    (难道是……)

    公瑾脑里隐约浮现一个想法,但毒素所产生的效果却已浮现,在他无法愈合的伤处,出血量遽增;原本应该逐渐凝结的鲜血,完全失去了凝结作用,汨汨流出体外,转眼间就染红了大片衣衫。

    “当武者突破了强天位,普通毒物根本起不了效果;斋天位的自愈异能,一般攻击根本杀不死人。但一个武者不管怎么强,始终还是血肉之躯,如果血流光了,还是会没命的,说来你真是荣幸,这个毒素研究超过百年,最近才终于成功,预定的第一号牺牲者本来并不是你……”

    “这是毒皇一脉最新的研究高见吗?”

    公瑾的话声沉稳,无上威仪造成的压迫感,气势丝毫没有衰弱迹象,这点众人都感受得到,但谁也都不能无视于他衣袍上的大片血渍,知道郝可莲的话并非虚言恫吓;又愧又气的朱炎甚至抢上一步,想率先动手制服叛徒。

    “鸣雷纯,你疯了吗?不用公瑾大人动手,单单我一个人就足够把你拿下!”

    “朱炎,你这个男人真是老土得可爱,到这个节骨眼上都还蠢笨过人。周公瑾如今已是天下公敌,各方势力都急着要他的命,就算他有斋天位力量,又能撑得了多久?既然你也与雷因斯人合作了,何不和我联手,一起取下他首级,到时候雷因斯也好,旭烈兀的新政权也好,我们都可以再起炉灶,再有一片天啊!”

    “住口!我阻止公瑾大人炮击中都,是为了大义,不是卖友求荣!你今天做出这种事来,别以为自己可以轻易离开。”

    “哈,真可惜,你和旭烈兀私交不错,本来还以为你可以帮我弄到个好职位的,现在我只有改投雷因斯,弃邪归正,我的雪特人朋友一定很够义气的。”

    处在三名高手的包围中,身负重伤的郝可莲,却表现得极度自信,浑不把致命危机放在心上,无视面前的朱炎,对着他身后的公瑾说话。

    “真是可惜啊,公瑾大人,你确实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好男人,武功盖世,足智多谋,如果不是因为舍稷下,改攻中都,迫得我方提早动手,其实我们可以合作得久一点的。”

    一番话里似乎藏有玄机,但众人还来不及有任何动作,一阵惊天动地的剧烈摇晃,震得众人脚底踉跄,指挥室内的电源一度中断,所有灯光乍明乍灭,景象昏暗不清。

    “轰~~隆!”

    隔着不知道多少层合金甲板,连串爆炸声响还是清晰地传透过来,提醒众人目前还身在战场上的事实。当灯光再次亮起,本来在包围网中的郝可莲已经消失不见,就连胭凝都跟着消失,不晓得去了哪里。

    “敌、敌人发炮了!”

    盯着萤幕上数据显示的技师们,颤抖着声音说话,表示敌方要塞拥有近乎通天炮水准的主炮,而且还是两门,似乎打着以数量弥补实力差的打算,虽然金鳌岛之前已经打开防护罩,但刚才硬挨一击后,能量笔直下降,估计顶多再撑下一次攻击。

    朱炎望向公瑾,却发现本来还在这里的公瑾也跟着消失,现在只剩下自己可以发号施令。

    “储备能源!开启通天炮!”

    叱喝着部属,朱炎在仓促中作了决定。虽然为了中都百姓,自己与雷因斯有了短暂合作,但说到底,双方仍是敌人,早晚会在战场相逢,现在既然是雷因斯那边主动攻击,自己更没理由坐以待毙;凭着通天炮的灭世神威,他才不信自己会输给那些使用仿冒品的雷因斯人。

    “不用储备完全,把防护罩那边的能量移来发炮,只要能储到八成能量,立刻发炮还击,让那些白家怪物见识通天炮的厉害!”

    ※※※

    金鳌岛内部惊变连连,岛外的雷因斯人自然没机会了解这些,只是专注于眼前的战役。

    一开始就以奇袭方式取得一胜的爱菱,此刻却对自己的情形感到不甚乐观。虽然自己能够用病毒策反苍巾力士,但最新的探测结果,通天炮完好无事,并无损伤,还保有战力,那一发奇袭等若完全失败。

    当探测结果显示在萤幕上,指挥室之内的太研院干部失声惊叫。

    “这……这怎么可能?哪可能差那么多?一点损伤都没有?”

    爱菱凝视着萤幕上的画面与分析数据,拇指放在口中,轻轻咬着指甲,猜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除了原料材质上的分别,元始炮和通天炮在设计上完全相同,同等出力、同样的能量,一炮之威足以撕裂天空、分割大地,猝不及防的一炮,没有理由毁不了通天炮。事前明明用程式试算过上百次,为何会发生这个全然不同的结果呢?

    “啊!有一点被忽略掉了……”

    爱菱下令把萤幕上的画面放大,对准金鳌岛的底部做定格,然后放大百倍。萤幕中的显示,在一片烟尘缭绕之中,金鳌岛的底部隐约绽放着异光,七色虹霞回旋闪动,明灭不定,仿佛彩虹般的美丽色彩,煞是好看,更隐约形成一个半圆形护罩。

    “这、这是什么力场?”

    在众人的错愕不解中,爱菱做出解释。魔法师在施放咒文,尤其是攻击属性的黑魔法咒文时,咒法会形成一个强大的保护力场,让魔法师不至于在咒术施放完成前,就先被敌人趁隙打倒,而通天炮似乎也有类似的功能,当通天炮系统已被开启,预备要发射时,正在汇集运作的强大能量也形成力场,保护住炮塔,不让外敌攻击。

    “铁面人妖为了炮击中都,让通天炮作待机准备,所以力场一直在运作,我们奇袭的那一炮,等于是轰在防护力场上,用同等能量对撼,自然产生不了效果。”

    爱菱道:“可是,我不信刚才那一炮完全没有伤害,通天炮、金鳌岛的外观乍看之下是都完好,但根据我刚刚最新的试算,内部的确出现了损伤,只要持续攻击下去,我们今天就可以把这座空中岛给终结掉。”

    院长大人的亲口保证,为众人指引了方向,刹时间士气大振,技师们怪叫连声,再次投入本身的工作,但最新的变化也在此时发生。

    “院长!敌方有新动作了,金鳌岛正在快速吸纳周围空间的天地元气,估计是在做发炮准备!”

    肉眼难以见到的变化,透过萤幕上虚拟的电子绘图,可以清楚看见金鳌岛的上空与地下,正快速形成两团漏斗状的龙卷旋风,吸扯九天九地之气,以金鳌岛的底部为中心,快速吸纳归并;惊人的能量数据,令得电脑一再发出警告鸣示,任谁都知道,那无比恐怖的灭世之炮即将要轰击过来了。

    “敌人动手了,我们这边呢?元始炮的能量蓄积怎么样了?”

    要引爆地底的土石作为屏障,普通的炸弹就可以做到,可是那样子的屏障,在通天炮的恐怖威力之前,根本没有防护效果,所以太研院院士思索出来的防御方法,是在铁达尼要塞结合完毕后,和地底的气脉迅速连结,在面对通天炮炮击时,阻断引爆大地气脉,拼着爆发强烈地震,毁尽周遭千里土地的后果,让巨量土石连同地气能量喷出。

    漂浮在空中、缓慢飞向金鳌岛的苍巾力士,被土石涌浪冲天,登时全数被掩盖,看不见形影。

    “这个方法,只能使用一次,但大家要有心理准备,别以为我们可以来回对轰很多次。通天炮与元始炮有多少威力,参与开发的各位,心里都很清楚,如果地脉障壁失效,或是效果不如预期,我们可能就在敌人第一次还击时,全体阵亡,所以届时在战场上,每一次攻击,都可能是我们的最后一次机会,请各位警惕。”

    上阵之前,爱菱对飞空艇内的所有成员做过这等指示。尽管每个人都有了心理准备,但他们的奇袭仍是失败,让敌人有机会还击回来,必须要靠地脉障壁来作抵挡。在爱菱的引爆指令下,剧烈爆炸从铁达尼要塞的百里外开始发生,每隔十里作一次引爆,前后总共十道的地脉障壁,将这百里空间的大地整个掀向天空,化作一片不见光源的浑沌世界。

    浑沌无边,纵是千刀万剑也不能穿越,然而,璀璨之光却不受屏障限制,划破层层浑沌之壁,穿透而来!

    天地初生之时,分割黑暗的光线,是为创世,但如今穿越百里土壁、地气的这道蓝白强光,却是以摧天毁地的灭世之威,直轰向敌人的根据地。百里土壁,在蓝白光柱的恐怖威力之前,比一张薄薄的宣纸还不如,在数秒之内就被穿透撕毁,失去屏障效果地任炮击命中山头。

    瞬间,仿佛太阳燃烧似的高度光与热,把山头整个笼罩,所有物体都被粉碎、分解、气化,再不存在任一滴点。

    “打中了!”

    一方的失败,就是另一方的欢欣鼓舞。虽然没料到敌人会出这样的防御奇招,但是通天炮仍没有辜负朱炎期望,威力惊人地毁尽敌方所有防御壁,再结结实实地打中敌方要塞。

    庞大能量所形成的猛烈强光,一时之间还没有消散,无法凭肉眼确认目标承受炮击后的损伤情形,只能用金鳌岛的电子系统去扫瞄探测,然而,看到那边整座山在强光中被移为平地,连同地下还出现一个超大深坑的景象,不用扫瞄探测也知道结果。

    “幸好一炮命中,敌人的主炮与我们同级,如果再挨一记,后果实在很难说。”

    之前不管是天位武者或是其他攻击,都只能对庞大的金鳌岛造成侧面伤害,尽管棘手,却还是可以修复与处理,但随着敌人的进步,足以对金鳌岛造成致命伤害的最终兵器被开发出来,见识到元始炮的杀伤力后,朱炎实在不敢想像,再挨上一炮会有何后果。

    另外一个不便说出口的理由,是朱炎开始察觉到两座通天炮对轰的恐怖后果,单单只是刚才简短的几下交互攻击,除了肉眼看得到的严重破坏外,各种仪器也不停报出与战斗无关,却不容忽视的数据,因为双方的各自炮击,每一次发射都激烈吸取天地元气,令得数百里之内的空间极度不稳,甚至几乎要出现次元裂痕。

    (如果真的发生了次元崩解,造成的死伤,可不是一、两个中都城就能抵数的啊……)

    朱炎心中被这个念头所带来的颤栗感给紧攫住,但当他正为着公瑾的失踪、郝可莲的叛变而烦扰时,一个他绝对不愿意听到的讯息,在技师们的哄然叫声中传入耳内。

    “发、发生时空震!规模很大!”

    “什么?”

    在周边空间出现超物理震荡时,发生微量而频繁的时空震,算是自然现象,但现在是战时,所有人都很自然联想到上次听见这言语,是在香格里拉之战的最后,青楼的魔屋加入战场,撞击金鳌岛后闪电脱离时,就侦测到这样的时空震,而从后来的结果来看,这是青楼魔屋进行次元转移时的现象。

    所有人心中想的问题,在下一刻变成事实。

    “有物体在穿梭空间,根据体积判断,是船舰类型,估计就是敌人的飞舰,正由超空间中脱离,完成时空穿梭。”

    当这个确定结果传入耳中,朱炎环视周围,只看到一双双征询命令的期盼眼神,他吸了一口气,作出指示。

    “全速储备能量,预备再次炮击!”

    敌人才刚刚进行时空转换,想必也是元气大伤,现在开始的决胜关键,就是看谁能够抢先一步储存到发炮能量,决定孰生、孰灭!

第三章 兽化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二月艾尔铁诺中都近郊

    从亚空间中脱出,穿越次元裂缝,铁达尼一号再次出现在正常空间,降落与地面的山峰岩石结合,组成新要塞。

    由于视线不清,加上错乱的能量波干扰,扫描中断,朱炎无法清楚掌握到敌人状况,否则他就会宽心一半,知道能以奇妙手段避过通天炮一击的敌人,在处境上并不会比较占优势。

    再次回到正常空间的铁达尼一号,体型比原先出现时候少了许多,这就是紧急进行时空转移的代价。有三成的机件组与山石结合,根本不够时间完全脱离,只好以强行爆破外壁的方式进行脱离;要塞的主能源全用在地脉屏障上,临时切换为时空转移,根本没有足够能量推动,再加上不安定的异空间震荡,一去一回,铁达尼一号只剩下原本的七成体积。

    本就属于轻翔灵动的飞空艇,在大量爆破外壳之后,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减重过量的瘦子,多处部位露出骨架,窘迫得令人发噱,不过无论外型有多简陋,铁达尼一号确实靠着种种战术,在这场战争中支撑到如今,倘使真的被通天炮命中正着,不管铁达尼一号上有多少先进设备,都肯定一炮成灰。

    如今,爱菱也已经用尽手上所有筹码,和在对面空中岛上的师兄一样,只能凭靠最后的孤注一掷,以本身的主炮来决一胜负。

    爱菱和朱炎都知道坐在对面指挥座上的那个人是谁,尽管彼此相隔数百里遥距,中间又有无数装甲、墙壁阻隔,但他们却感觉对方仿佛近在咫尺,甚至能够感受到彼此的气息。

    同门相残,任是谁都不好过,可是也都别无选择,因为在他们的身边,都还有着其他的朋友与同志,如果自己犹豫不决,那么面临生命威胁的不只是自己,还有旁边的他们,所以,已经做过充分心理准备的爱菱与朱炎,皆毫不犹豫地下达命令。

    “主炮填充能源!快!不能输给敌人!”

    “通天炮填充能量!把其他的运转全都停下,一定要抢在敌人之前!”

    同样的命令,在双方阵营下达,两座主炮几乎是同一时间亮了起来,在本身机件高速运转的时候,疯狂吸纳着周遭空间的能量。

    通天炮的出力何等强大,吸纳能量时造成的影响,也是非同一般,几乎是要吸尽整个空间所有自然能量的竭取法,在遇到同等出力的元始炮后,把众人所担心的景象给表面化了。

    天空中频繁地闪着雷电,明明晴空无云,但闪耀的雷电却密集在空中流窜;无论是金鳌岛或是铁达尼要塞,里头的人员都感到皮肤发麻,晓得这空间之内所蕴藏的各种能量,正因为两方面的无限制吸取,处于一个危险的紧绷状态。

    武器本身的设计,通天炮要发射之前,会急速吸纳方圆五百里天地内的所有能量,庞大能量被汇聚、凝缩在一点,这个不正常的人为过程,对周围环境本就是重大负担,甚至可以说是一个自然空间所能承受的极限,如今却有两座同级数、同出力的主炮,在同一范围内相互影响,尝试打破这个极限,一再颠覆自然法则的后果,就在众人眼前出现。

    已然破晓见日的天上,无月也无云,但却渐渐阴沉下来,整个天空转为黑黝黝的深沉颜色,屡屡紫光电闪中,一阵阵色彩瑰丽的淡薄光雾,开始笼罩天空,切断紫电,朝地面盘旋降下。

    “院长!能源填充停顿!”

    “朱炎总监,通天炮从刚刚开始就吸纳不到能量!”

    当众人都被眼前的奇景所迷惑,两声焦急的叫唤,分别在双方阵营所响起,炮手们报告着相同的讯息,主炮的能源填充速度突然慢了下来,几乎可以说是完全停顿,这是过去从来不曾发生过的事。

    在检查过系统没有任何状况后,爱菱与朱炎的脑里都浮现同样念头。

    (糟糕,一定是因为过度使用天地元气,能量被两边的主炮疯狂吸纳,一时间供给不上了……)

    五百里方圆之内的自然能量,被两座超级武器同时吸纳,在供给失调的状况下,就是双方都得不到足够能量;竭泽而渔的后果,更让这个被剧烈扭曲的空间出现崩解。

    天空中的彩光薄雾,仿佛极北苦寒之地的特殊虹华,但这瑰丽奇幻的彩光化为薄雾,冉冉由空中飘降时,所经过的每一处地方,都发出像是冰山崩解的清脆碎裂声响。

    “院长!你看,外头的天色不对劲啊!”

    何止是不对劲,明明应该是晴天,但天色却像是染了一大片污血,呈现不自然的暗红颜色;随着极光薄雾的沉降,空间仿佛被无比锋锐的刀锋切割拖过,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破碎裂痕,转眼之间,附近空间就出现了百多个大小不一的伤口。

    这些奇异的“伤口”不会流血,但却会“哀嚎”,从黑黝黝的内部刮出强烈旋风,发出凄厉的尖锐声响,仿佛阴风怒嚎般,刺痛着所有人的听觉,就连深处地底之下的逃亡人群,都被那高频率的刺耳声音所影响,不少人痛得跪倒在地,只有本身具有相当武学修为,或是受到良好隔音设备保护的人们,得以幸免无事。

    然而,人们所要面对的问题,并不是只有这些“伤口”的哀嚎。那些深不见底的黑色破口,不住吹滚出强风,吞卷着外部的一切物体,把影响范围内的实物全数吸吞进去,无底无尽,不知送往何方。

    “是……是空间破口!空间被撕裂了!”

    不知道由谁的口中发出,令铁达尼要塞中的每个人全都看傻了眼。

    基本上,他们都有足够的知识,去解释眼前这一幕景象,知道在强烈的能量冲击下,所处空间不堪负荷,确实有可能发生破裂,甚至崩解的现象。不过这个谁都知道的知识,却是属于纯学理的范围,只是一个理论上的枯燥东西,从来没有人想过真的有一天会发生,就算是绝顶天位武者的生死激战,打到令整个风之大陆灾变连连的地步,也不曾发生过这种异象,所以在众人的计算中,这种纯学理上可能发生的现象,比传说中的梦境之乡更为遥不可及。

    通天炮发射时的恐怖威力,众人透过香格里拉之战的纪录,有了充分了解,也利用系统计算过两台通天炮对轰时候的影响。可是,计算毕竟只是计算,实际对峙的场面发生,还是有许多计算外的变化一一出现,正如此刻,只存在形而上理论中的恐怖破坏,空间崩裂的情形正在发生,首次面对这种超常天灾的人们,顿时慌了手脚,向各自的首脑人物急询。

    “院长大人,请您对我们下命令!”

    当手下催促着行动,爱菱也从本来的震惊中镇定下来,心里迅速回忆着空间之学的相关理论,盘算出之后可能发生的情形。

    这些撕裂空间的裂缝出现,就代表几个不同次元之间的界线开始混淆,两个不同次元相互抵触的结果,连锁反应之下,极有可能造成世界崩毁,那时就是世界末日了。然而,情形却未必会恶劣若斯,因为在空间被撕裂的同时,也有另一股维持稳定的反作用力,会把破裂的空间修补复原,阻止这个世界的崩坏。

    当初莉雅女王以“舫穗之月”切裂空间,重创天草四郎时,破裂的空间也在稍后自动复原。同样的情形也在外头上演,百多道大小不一的空间裂口,有些正快速地愈合,很快就完好如初,显示那个反作用力正在运作,但是爱菱也注意到,有些比较大的裂口,不但没有缩小的迹象,还在逐渐扩增面积,一面吞噬着附近实物,一面让周围正常空间像镜子似的,出现细小裂痕,渐渐破碎。

    (是因为通天炮与元始炮的交互影响,庞大能量汇聚在一处,相互撕扯,所以空间才会承受不住,发生崩裂。继续恶化下去,空间可能塌陷,发生小型的黑洞现象,如果要停止空间的崩裂……)

    要怎么做,爱菱自己也很清楚,只要自己和师兄立刻停止两边主炮的操作,不再疯狂吸纳天地元气,让紧绷的危险平衡回复自然,那么空间的愈合力就会让一切好转;甚至不用两边都停下,只要有一边肯先放弃,单单只有一座通天炮级的主炮运作,相信情形也会好转许多。

    问题是,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现在敌我双方就如同两个拉满弓对峙的死敌,弓弦已经绷到最紧,空间中的能量也凝缩到极限,只要有一方先放弃,另一方瞬间就会储满发射所需的能量,以万全状态发射出去。在这种情形下被命中的话,肯定是彻底灰飞烟灭,被分解得什么都不剩下来。

    (我、我该怎么办……)

    这不是一个可以慢慢思考的时候,但爱菱却做不了决定,两边的抉择看来都是那么困难,而且在选择的尽头,都是只有名为破灭的结局。

    如果现在放弃,自己与铁达尼要塞中的所有人,立刻会丧命在通天炮的炮击下;假使选择坚持下去,与师兄对峙,尝试在这艰困状态下储满能量发炮,那么可能在能量储满之前,周围空间就整个崩毁,吞噬金鳌岛与铁达尼要塞,令恐怖的世界末日降临。

    所有人都在望着自己,眼中写满掩不住的焦急,但自己却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甚至不能询问任何人。在这瞬间,爱菱承受的压力真是非比寻常,短短的几秒钟,却是度秒如年,但她不愧是日贤者的得意传人,在背后频冒冷汗的状态下,爱菱猛一咬牙,止住了牙齿的打颤,稳稳地开声说话。

    本来爱菱是想命令属下,与金鳌岛取得通讯,双方各退一步,同归于尽的结局,但就在她开口说话的那一刻,一阵电光窜闪,某处遥遥传来一阵爆炸声,跟着就是属下仓皇地报告,在要塞尾部的机房受到破坏,几个功能无法运作,其中就包括了长距离的通信能力。

    “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

    有如五雷轰顶般的打击,爱菱乱轰轰的脑里只意识到,事情绝无如此巧法,这很可能是有人潜入造成的破坏,必须要立刻分派人手去查看。不过这个动作却也晚了一步,因为爆炸声再次响起,这次却是发生在要塞的正上方,规模与强度都比刚才厉害得多,而且声响还连续不绝。

    “上方有敌人出现!是天位武者!”

    即使没有这句叫喊,众人心里也闪过这个念头,这才领悟到金鳌岛方面的作战狠辣,不只是使用主炮作战,甚至派出高手当敢死队,潜伏到铁达尼要塞近处,近距离进行破坏,只要能打坏元始炮的机组,等若是稳操胜券。

    “可是……有谁愿意这样牺牲?破坏了元始炮,让通天炮直接轰击过来,这个人必死无疑啊!”

    纵使有天位力量护体,如果被通天炮给正面击中,那也是难逃一死,愿意担任这行动的人,就算成功也只会落得同归于尽的下场,有哪个人会这么疯狂了?

    ※※※

    铁达尼要塞之内,人们猜测着各种可能,不过这些臆度却全部误失了一点。敌人的攻击,并非来自金鳌岛的精密战术,事实上,朱炎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着,也完全不知道失踪的主帅,竟然单枪匹马攻上了敌人的要塞。

    “有一套,混合泥土结成的装甲,居然有这等硬度,真是意外。”

    又是一记重拳,公瑾往下轰去,激溅起大量土石尘浪,打出了好深的一个裂口,但这裂口却迅速聚合,消去他所造成的大半破坏。铁达尼要塞的形成,主要是靠结合周遭的泥土矿石,转化为装甲,只要维持系统运作的能量还在,那么不管被破坏几次,外部装甲就会持续复原。

    天位力量重现于世,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自从阿朗巴特魔震后,太研院一切的武器设计几乎都是以天位武者为假想敌,那些作品在爱菱加入太研院之后,迅速开花结果,在战场上实用化,令面对它的天位武者一再感到棘手。

    公瑾当然不会被这样的小问题给难倒,纵使这些装甲会自动复原,但他每一击所造成的破坏威力,仍是远大过装甲复原的速度。公瑾之所以会停下攻击,是因为他遇到了三件难解的困惑。

    第一,自己察觉到雷因斯飞空艇的出现,装配了匹敌通天炮的同等主炮,为了避免双方对轰的最糟场面出现,所以放弃追击郝可莲,先赶来破坏敌方要塞。但在自己抵达要塞上方,还没来得及出手时,那座钢土要塞的后半部突然发生爆炸,这件事透着古怪,到底是要塞内部的机械问题?还是有人出手破坏?

    如果是有人暗中破坏,对方是自己的同路人?还是意图驱虎吞狼、渔翁得利的第三方势力?两个答案各自象征不同意义,不可轻忽。

    第二,通天炮与元始炮的恐怖平衡,双方都在疯狂吸扯这空间之内的天地元气,把每一分游离能量都据为己有,储蓄着发射能量。这样子的异常状况,不只影响着周遭环境,也严重影响了天位武者的力量,饶是公瑾的修为已臻至化境,在运转天心时,仍是感到力量难以凝聚,回气缓慢。

    这情形在出手破坏铁达尼甲板外壁时,感觉特别明显,好几次一记重拳轰下,把甲板破开一个深邃大洞,要在趁胜补上一拳时,竟然一口气提不上来,凝聚的天位力量开始流散,这是过去从来没有的事。站在铁达尼要塞的正上方,极度接近能量的吸摄口,若非公瑾以斋天位的绝顶天心维持,普通强天位武者可能连力量都运不起来。

    第三,这也是真正令公瑾为之却步的理由。在离开金鳌岛,赶往铁达尼要塞的途中,他凝运高温真气于掌上,令手掌有如一块烧红烙铁,再贴放于小腹的伤口上,立刻冒出阵阵青烟,大量肌肉坏死,试图以这方式止住严重出血。

    不过,毒皇一脉确实不是浪得虚名,在飞行的途中,公瑾就感到出血并没有停住,只是减少了流量,但这到底是因为自己的急救方法奏效,还是因为失血已经过多,这点实在无法肯定。唯一庆幸的一点,就是随着力量的下降,肉体自我痊愈的效果变差,让失血的速度也随之减慢,但自己动作一大,头晕目眩的感觉仍是伴随而来,十分不舒服。

    “呵,这真是报应了,满身血污地横死街头,这形象很适合我们这种手染无数杀孽刽子手啊……”

    公瑾淡淡的自嘲,却破坏了他一贯的从容感。可是不管怎样也好,只要他仍有气力,仍能活动,他就会固执贯彻自己的做法,把阻挡在前的敌人摧毁殆尽。

    破坏掉铁达尼要塞之后,通天炮会立刻朝这边射击的后果,公瑾隐约知道一二。自己如果不在,朱炎能否贯彻自己的意志,炮轰中都,清除掉那些已经身中魔族病毒感染的市民,这点也是未知之数,不过自己已经没得选择,因为更大的危机接踵而来,自己如果继续待在金鳌岛,也只能坐看对轰的局面上演,而唯一能够阻止末日来临的方法,就是自己现在所采取的战术。

    抬头仰望,满天模糊的七彩虹雾,像是一条冰绡彩缎,曲折迂回,旋舞如意,光虹折射的瑰丽景致,真是说不出的美丽;但在满天虹霞中,那些逐渐扩大的黑色破洞,深邃不见底,通往未知的次元时空,高速吞噬着附近物体,同时也吹出冰点以下的极冻寒风,纵使相隔老远,公瑾仍是清楚感受到那股冰冷。

    “美丽的东西总是伴随着毁灭到来……也好,死在美丽的景致中,总好过在丑陋中死去。”

    公瑾吸了一口气,蓄劲已久的天位力量运至掌上,预备以十成力量发出一击,直接轰溃这些会自动愈合的土壁装甲,不给它任何复原机会。

    “同样都是要死,美与丑有什么差别?难道长得帅的人,死了就有天堂入场卷可拿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只帅半张脸的铁面大兄,你大概只有地狱可以去了。”

    一击未发,在耳畔呼呼狂响的强风声中,有某个豪爽的语音传发过来,似笑非笑,那种略带疲惫的揶揄,让公瑾猛地抬头,停下了对铁达尼要塞的攻击,转头往声音来源望去。

    ※※※

    棘手的情形,不只在中都的地面上出现,在中都城的地底下,正有一项大撤退计划在进行。

    中都城百姓受到水源污染的事,在地底下的近千万人中,只有妮儿与源五郎两人知道,但真正清楚这件事后果的人,却只有源五郎一个。

    好比被人当头打了一棍,源五郎虽然极力维持镇定,但脑里却还没有一个清楚盘算,他甚至非常怀疑,当初周公瑾知道这件事后,到底花了多久时间,才让心情平静、脑筋清楚下来,好好想出应变之法。

    (那个时间一定很长,不然他不会在拘禁旭烈兀之后,花了这么多时间在金鳌岛内闭门思考……)

    但光是想到公瑾能够立刻做出炮击中都的决定,姑且不论这是对是错,源五郎还真佩服公瑾的绝情与冷彻。本身属于优柔寡断的个性,源五郎自问就无法做得那么果决,事实上,他连该如何对妮儿启齿此事,都感到非常为难。

    (情形真是棘手,也许我也该去弄个铁面具来戴戴,这样子遮丑见人,有些话就比较敢说出口了……)

    这种名为胆怯的病,就算戴了面具,也不会因而痊愈,源五郎自己很清楚,不过正当他也学着自嘲的时候,激烈的震动轰炸着地道上方,那是金鳌岛与铁达尼要塞的频繁战斗,彼此间各施奇谋,相互攻击的波动,也影响到地底的岩盘。

    “别慌!在这种时候,秩序千万不可以乱。”

    队伍最前头的妮儿,尽力想维持住行进秩序,像这种大型的撤退行动,如果让群众失控窜跑,还没到出口,人们争相践踏,死伤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了,但妮儿的声音却被上方隆隆声响给盖过,惊觉到地面上发生重大变化的人们,像是受惊的野牛群,所有人惊惶失措地向前奔逃。

    混乱是可以预期的事,当第一个牺牲者在人群中出现,被沾染上血腥气味的人们,更是红着眼往前冲奔,为自己与家人争取着生存的机会。

    身在队伍中央部分的源五郎,无意去阻止这失控的混乱场面,情形演变至今,已经脱出任何人的掌控,自己掌握不到,相信周公瑾也是一样。相较之下,自己还比较担心地面上的战局,因为能够把震波传到这么深的地底,造成土石散落,那看来已经不是天位战,而是太古魔道要塞级的对战。

    (雷因斯的军事人才,几乎都在恶魔岛上,不然就是随军在战场上,太研院那些四眼田鸡刚愎自用,该不会一群人簇拥着爱菱小丫头,就这么冲上阵来了吧?这些人操作仪器没问题,但他们真的会打仗吗?)

    身为国际知名的百败军师,源五郎自知没资格过问这一点,但就在他为此而担心的时候,某种警兆让他察觉到不对,地道中的空气好像有什么变化,一时间自己还无法分析成分,但确实有某种异变,在空气中缓慢传递开。

    “这个气味……是血腥味。”

    血腥味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在这种万人奔腾的混乱场面,只是刚才那一下,粗略估计也有千人丧生,地底下通风又不好,没有血腥味散布才是怪事,但浓烈的血腥气味,似乎遮蔽了某种气味不强的东西。

    “是什么?不是沼气……但有些类似……”

    源五郎转着头,朝四周寻找着气息的源头,想看看这股气味从哪里冒出来的。他置身于哗乱逃散的人群中,周围所有人都在疯狂奔跑,但被他的护身气罩阻隔,没有人能够接近他周身两尺范围,硬生生开了一个安全空间出来。

    “小五!我这边……我这边出现怪事了!”

    寻找的答案尚未浮现,妮儿那边却叫了起来,源五郎收到了她的心语传讯,只听到妮儿语无伦次地表示,隧道前头的人们都发了狂,一个个全变成了野兽。

    “哦,那很正常啊,当所有人都想要逃命,路又只有一条的时候,圣人都会变成野兽的。”

    “不是啊!我不是说他们都变成了野兽,是说他们真的都变成了野兽了!”

    这些话只能用莫名其妙来形容,源五郎还想要继续追问,然而,当他周遭的狂奔人群突然都停下动作,握掐住自己的喉咙,发出“荷荷”的怪声,一一滚倒在地时,他终于明白妮儿的意思是什么了。

第四章 两败俱伤

    在地表上,庞大能量过度集中的情形下,部分地区的空气开始电浆化,大气像是被笼罩在一层高温的油烟中,所有景物扭曲摇晃,看不真切。

    公瑾循声望去,只见来人身在十数尺外,但不知道是受大气的异变影响,抑或是自己的汗水流到了眼睛,竟然看不清楚他的样子,整个身影朦朦胧胧,仿佛隔个老远。

    样子看不清楚,但是那个稳健的步伐,还有宽阔的肩膀,伟岸的身型与气势,让公瑾心中泛起了一股熟悉的恐惧。

    是的,正是恐惧,一种不该出现、也不应出现的情绪,但在耶路撒冷战后,这种情绪却像种子生根,不由自主地深植于心,在每次心防最弱的时候出现,化作了一个沉默的梦魇。

    那个男子汉的掌刀,比世上所有的兵器更厉害,曾经把自己的身体打得骨肉粉碎,成了一滩烂泥似的,尽管后来自己靠着决心与毅力取胜,但是那股恐惧却抹灭不去地根植心中,不住地扩大。曾经以为自己突破天位之壁,拥有斋天位的无比力量后,就能够消除这种惧怕,但直到此刻,看到那个宽肩虎背的身影,自己才明白恐惧并没有消失,甚至仿佛看到那个男人就站在眼前,威猛无双的一记刀掌迎面斩来,克制不住地脱口喊出。

    “王五?”

    这声质问,让来人步伐有片刻停顿,似是不解为何有此一问,但是当他领悟到这声喝问之后所隐藏的东西,便大声笑了起来。

    “搞错了吧?绝顶斋天位修为,怎么会连这么近的敌人都弄错身分?我师兄给你的压力,有这么大吗?”

    声音与王五不同,公瑾顿时认了出来,被恐惧感所影响的意识立刻回复清醒。

    “堂堂的第二集团军元帅,怎么连你最爱用的鞭子都扔了?看来铁面老兄在香格里拉一别后,似乎混得不太理想,这是不是叫做……不景气的影响啊,哈哈哈……”

    “哼,是你这头山猴!”

    上次在金鳌岛内的交战,公瑾有过经验,知道兰斯洛虽然还称不上是可怕的强敌,但却是一个绝对顽强的对手,如果被他一缠上,就会非常麻烦。眼下正是进行要紧任务的时候,哪有时间与他缠斗?所以一发现敌人是他,公瑾便不再答话,劲运于臂,一记重拳就往地上轰击下去,务必要在敌人拦阻之前,先破坏掉铁达尼要塞的基本防御。

    “喂喂喂,我在这里耶,虽然是手下败将,但你这么忽视我,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十余尺的距离,兰斯洛眨眼就能抢近过去;提防到这一点的公瑾,挥出了空袖,激发十数道无形剑气,交错飞射,尽封身前十尺空间,就算不能够伤到敌人多少,也能够充分拦阻他逼近过来的时间。

    不过,公瑾这次确实是太过轻忽眼前的敌人。在兰斯洛一路成长的习武过程中,他其实累积了许多的神妙武技,之所以在这方面不引人注目,那都是因为他太过横冲直撞的作战风格,一旦有心要追求变化,往往可以大出敌人意料;就好比此刻,他一步跨出,十余尺的距离就像不存在,一下子就抢到公瑾身前。

    看起来好像是普通的天位武者速度,但公瑾却感受得出其中差别。在敌人跨步的那一瞬间,好像与自己这边产生一种特殊吸引力,跟着,他就像是被自己这边给吸扯过来一样,浑不着力,一下子就出现在自己面前;那十余尺的空间,与其说是闯过,不如说是“跳跃”过去。这种近似魔法的移动方式,可以凭着天位武技做到,在白鹿洞的武技中,叫做“缩地成吋”,但在魔族的武技中,这是……

    “魔族的顺逆自在术?”

    “不错!”

    一声“不错”,兰斯洛抢到公瑾身前,手臂水平扫出,恰好拦截住公瑾下击的那一拳,双方气劲交击,两股天位力量相互抗衡,一时之间僵持不下,余劲就往周遭散去,将两人脚下所踩的甲板地面全数震碎,裂痕朝远处蔓延开去。

    “滚开!”

    一击被兰斯洛拦下,公瑾察觉天色更为晦暗深沉,情势益发恶劣,当下立即催劲,重鼓第二道攻势,一面以更强悍的力量,要震开兰斯洛;一面则是挥动空袖,要将被震开的他扫到远处去。

    但是当公瑾的沛然内力如海潮般涌往敌人,化作一波又一波的怒涛浪潮,他却讶然发现,兰斯洛的力量比香格里拉之战时高出许多,就像当日的王五,化为一座巍峨的岩石高峰,稳稳承受住惊涛骇浪,不管公瑾怎么催劲,都无法将人震开。

    兰斯洛的姿势稳若磐石,分纹不动,在这种情形下,挥出的那一袖就改为扰敌,纵然是空袖,如果任由这一袖打到脑袋,效果也不异于巨斧一击。但兰斯洛举手应变,这个从来不会玩乐器的男人,挥手的姿态像是拨弦扬琴,清柔中隐蕴激昂潇洒,挑、拨、挥、按,把空袖拂击的十数种变化消于无形,另一边与公瑾的内力较劲却仍稳稳守住,动也不动一下。

    刚与柔,动与静,就在这短暂的一回合交手中,兰斯洛完美地把握住,令公瑾为之瞠目,不明白为何短短时日间,这头山猴有那样快速的进步。

    “嘿,铁面老兄,这一拳似乎压不下我啊,你的力量应该不只如此,香格里拉时候的压倒性力量,到哪里去了?”

    兰斯洛的语气轻松,听不出有什么压力,而察觉到敌人实力不俗的公瑾,暗骂自己糊涂,这头山猴本就以内力雄猛见长,天位武者中极少有人能硬接他一拳,自己却在失血重伤之后,力量减退,现在不从敌人的弱点着手,却硬拼他的最强项,这真是愚不可及,当下立即运转天心,预备以万物元气锁发劲,一举锁死敌人的气脉,近距离一拳致他死命。

    上次战斗,兰斯洛与奇雷斯对万物元气锁全无抵御之能,最后是靠两人以魔族秘法联手,天心思感相互串联,这才超脱于万物元气锁的制肘,给予公瑾重创。但是如今奇雷斯不在,兰斯洛再无法以此行功,当公瑾察觉到这一点,万物元气锁便透发而出,急锁向兰斯洛。

    在斋天位与强天位的战斗中,万物元气锁堪称是最有效的欺压弱小武器,可是,假如说这场战役自始至终,都超乎了公瑾的预算,那么最大的误算现在才要到来。

    就在万物元气锁运使的同时,兰斯洛的重拳也击往公瑾下颚。本来应该力量尽失、中途停下的一拳,丝毫不受万物元气锁的影响,反而爆发着无比威力,极强极霸的一击,狠狠击打在公瑾下巴上。

    “呜……”

    刹时间,剧烈痛楚狂袭着脑部,公瑾眼前只剩下一片血红,整个人站不稳脚,远远地跌射出去,直坠向百尺外的要塞后方。

    (居然真的打中了!这家伙在搞什么鬼?连万物元气锁都不懂得用吗?我本来担心得要死耶!还是……还是他故意要挨我一拳?)

    对于自己能够创伤公瑾,兰斯洛只觉得不可思议,但他并没有意识到其中关键,只是趁着敌人受创的机会,全力追击。

    之前由于是近距离的快速交战,没有充分时间回气、蓄劲,兰斯洛最得意的一式拳招也因此无法施展,现在一得到回气余裕,他马上踏足发招。

    重重的一脚,踩蹬在甲板土壁上,尽管这与真正的地平面仍有一段距离,但只要脚与地连,兰斯洛就能够吸纳地气,完成这一招的起手式。而当这简单的一脚,把铁达尼要塞的外壁大幅度破坏,在土石开始重新愈合前,他整个人也如一支离弦之箭,朝要塞尾端爆冲而去。

    ※※※

    香格里拉大战时,公瑾曾经在兰斯洛的拳头下,吃过苦头。那时命中小腹的一拳,虽然被护身真气接住,没有伤及腑脏,却仍是造成很强烈的冲击与痛楚,让公瑾在事隔数日之后,腹腔内仍能隐约作痛。

    再也不想挨一次那样的拳头……

    明明彼此相差了一个天位,但是让公瑾产生这个念头的,环顾当世也只有兰斯洛一人。而这次不但挨了一拳,这记罕见的上冲拳,更给公瑾带来严重伤害,不但整个口腔满是血腥味,冲击力还直撼脑部。

    如果修为稍弱几分,中拳的结果,就是头颅像个炸烂西瓜般粉碎,即使有斋天位修为护体,公瑾还是能清楚感受到,那股几乎令双眼夺眶而出的恐怖痛楚,令他除了全力运劲护体外,只能依靠斋天位高速的催愈效果,来镇压下那一拳的恐怖伤害。

    施展千斤坠,公瑾让自己沉落下来,停止跌势,在落地瞬间将大半余劲往地面散泄,减轻伤势的同时,也加重对敌方设施的破坏。

    土石炸裂,隐约传来大片的金属扭曲皱折杂声,那些都是卸劲途中所造成的破坏,也直到散尽体内杀伤力强大的天魔劲后,公瑾才回复视觉,重新抬起头来。

    (那头猴子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强大?在余下的所有人当中,以他最早突破天位之壁?)

    这个推论令公瑾本身非常错愕。雷因斯?蒂伦一方高手如云,在人力资源上的优势远胜过己方,这点他早就已经晓得,假使有人能够在实力上追近自己,也必定是他们那一边,但雷因斯方面的众武者中,源五郎、妮儿与师妹泉樱,都是公瑾所另眼相看的警戒人物,亦认为他们会最先追近自己,但却怎会是那头猴子……

    现在略加回想,其实那头猴子纯以武力来说,还真是雷因斯众武者之冠,他的豪猛霸拳无人能及,自己曾经痛吃过苦头,甚至希望再也别挨第二次,照理说,自己应该有很深的警惕,但为何……自己从没将他列入要特别注意的强敌名单?

    现在多想这些已是无济于事,人已经在战场上,既然不能撤退,就只能全力应战,自己是否该趁着与敌人短暂分开的时间,先对这座要塞进行破坏呢?

    “……不……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

    本来还有几分犹豫的公瑾,回转过头,只见在要塞前端的方向,被密集紫色电光遮断的方向,突然席卷起狂风,大气震荡狂啸,吹袭起来的爆裂风声,与轰隆奔雷结合,化作一股无可形容的风雷气势,快速向自己这边压迫过来。

    急劲狂风,刮体如刀,吹得皮肤极度疼痛,但令公瑾更为在意的,是自己身上一阵阵压抑不住的抽搐感。手臂的神经,从手指、手腕、手臂、手肘,一直向肩膀传透过去,由独臂牵动全身,让整个身体为之僵硬,处于一个高度紧绷的状态。

    过去公瑾与海稼轩的战斗,曾让他尝到寒冰冻体的苦果,那时候也是肢体僵硬,动作不灵,现在的全身紧绷,与那个情形有些相似,却又有着极大的不同。此刻全身的紧绷感,是因为感受到敌人猛招的无比气势,自动进入高度警戒的应战状态,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修为极强,如果不是因为对方猛招的杀伤力强绝,是不会有这种感觉的。

    狂风扑面,劲风中隐隐带着些许电流,不轻不重地殛向公瑾,尝试突破他的护身真气。这点小技俩不被公瑾放在眼里,他只是凝目前望,想要在那灰暗的急卷狂风、怒闪紫电中,找出敌人的位置。

    (……来了!)

    风势骤紧,公瑾全身的紧绷达到极限,迎着敌人在风中的强招,率先采动防御,以攻带守,刹那间银鞭化作千百龙影,交织成绵密鞭网,朝急卷狂风怒挥而去。

    错乱鞭影切断狂风,在灰暗的天色下,像是千百头细长的银龙,光耀夺目,但就在乱鞭飞舞的同时,由要塞前端吹袭过来的狂风有了变化,吼啸声乍如怒雷,无数妖雷魔电出现在急卷劲风中,隐约形成一头巨大的黑龙形象,魔气滔天,随着风势怒啸,张开了充满杀伤力的龙颚巨口,正面朝千百银龙吞噬下来。

    “吼~~”

    风声形成的龙啸,把乱鞭挥扫的气劲声硬生生掩盖下去,在那头凶猛黑龙将千百银龙尽数吞噬的时候,公瑾所察觉到的,是无数刚猛雄浑的拳劲,将自己的乱鞭一一摧破,以乱破乱,毁尽自己防御火线地长驱而入。

    乱鞭的防御无用,黑龙飙风而来,近身战已经不能避免,公瑾急提一口真气,长鞭一卷,回挂腰间,仅有的独臂横空挥出,姿态轻柔舒缓,如羽如絮,一股柔劲回荡在身前三尺,以巧化乱,所有的狂风雷电,任他声势再强,只要进入这三尺境地,就尽数被化解消散。

    仅凭一只独臂,却能够分两仪、定阴阳,将白鹿洞的太极技法推演到淋漓尽致;本来凶猛狠恶的黑色巨龙进入“结界”,立即开始天旋地转,照说这不会有什么问题,但黑龙由旋风与雷电所构成,当公瑾看出旋风的转向,以太极缠丝劲反向扭曲,这头威力万钧的黑龙幻象就在狂嚎声中,被公瑾迅速分解殆尽,化骨扬灰,终至片鳞无存。

    (唔,手臂酸麻,得要尽快回复感觉才行……)

    狂风的杀伤力不大,但是与强风一同袭至的妖雷魔电,威力却不容小觑,每当公瑾化解一段黑龙的身躯,就承受数颗漆黑雷球的袭击,尽管斋天位真气护体之下,手臂夷然无损,但内里的经脉却仍受影响,气血紊乱,没了知觉,公瑾警觉到这点,急着催运内力,打通郁结血脉。

    假若公瑾还有一条手臂,那么,只要以一臂护身,组成防线,再运功打通血脉,那他就不会露出破绽,可是如今的他已经没有这个机会。

    黑龙被破,身上的紧绷感没得到纾解,反而激烈到痛的程度;昂扬的紧张感,让公瑾的灵识一清,整个意识前所未有的清醒,看到在黑龙消逝的残风中,一个无比巨大的拳头正面袭来!

    拳头很普通,但是缠绕在周围的妖雷魔电,还有那快速轰向面门的狠恶气势,却让那只拳头在公瑾眼中的体积迅速放大,仿佛天外流星般直坠面前,摧山翻海,拳未到,劲风已压得面门剧痛,隔着铁面传来的压力,勾起刚才爆脑疼痛的回忆。

    那头山猴已经是个可畏的对手,若是让这一拳击实,后果非同小可,公瑾顾不得手臂血脉未通,一边空袖拂出,稍阻敌人奔雷拳势,另一边手臂画了个大圆,运足斋天位力量,斜斜一掌推去,要以此卸散敌劲,接下这一记重拳。

    “哗啦!”

    “……唔!”

    魔龙皇拳的三大极式之一,当那威力万钧的拳头迫至近处,萦绕着的妖雷魔电杀伤力倍增,单单是先猛拳而来的大小漆黑雷珠,就把贯满刚劲的空袖给无声粉碎,撕裂成千万碎布,继而在坠落中灰化殆尽。

    空袖破碎,一拳一掌终于正面接触。萦绕于猛拳周围的妖雷魔电,突然一下子全部被吸入拳内,令这本已刚猛难敌的雷拳,更加一发不可收拾地轰发出去,无坚不摧,刹那之间的恐怖威势,仿佛世上再没有东西能挡架这一拳!

    不能挡,但却可以接。

    在拳掌交击的一瞬间,轰雷赤帝冲的强大拳威,赫然如似击往虚空,明明击实了,但却堕入五里雾中,拳头一点都没有击在实处的感觉,要爆发的杀伤力也像被吊在空处,发挥不出来,只能被敌人以片羽不能沾的绝顶柔劲给裹住,迅速卸掉拳上劲道。

    以柔克刚,说来简单,却是公瑾豁尽毕生所学的表现。在独臂卸劲的过程中,拳上蕴含的天魔劲,化作连串妖雷魔电透体而过,正全力化消拳劲的公瑾只能以本身肉体强行承受,不但得咬牙忍着非人痛楚,眼前甚至只剩下一片漆黑,虽然与敌人拳掌相抵,却完全看不见近在咫尺的敌人。

    这些东西,兰斯洛自然是没可能知道。觑准天时地利,全力击出这一记“轰雷赤帝冲”的他,根据过去的经验,相信这一拳必定是无坚不摧,把整个希望都放在拳头上,哪想到铁面人妖的武功精妙若斯,随手一旋一拦,妙到颠峰的太极缠丝劲,非但卸尽自己的妖雷魔电,还举重若轻地接下这一击,令自己连番催劲,无法寸进。

    (厉害!不愧是斋天位的无敌武者,居然能这样接下我的魔龙皇拳!)

    不只是无法寸进,当兰斯洛的拳劲被化消大半,轰雷赤帝冲的天魔劲已老,公瑾悠长绵延的真气就开始显出威力,后来居上地占回优势,手掌缓慢推移,竟然慢慢将兰斯洛的拳头反推回去。

    彼此内力黏着,兰斯洛的天魔功雄霸刚猛,但后劲却不及白鹿洞玄功,此消彼长之下,他甩不开公瑾的柔掌,只见对方的手掌逐渐推来,知道再推进两吋,敌人就会反守为攻,届时斋天位力量奔腾而来,势不可挡,自己可没有那种卸劲本领,硬接之下极为凶险,唯一的机会,就是趁敌人吐劲的瞬间,自己毫不防守,全力抢攻,只要能先一步创伤敌人,那就能扳回局面。

    (咦,铁面大兄未必知道轰雷赤帝冲的缺点与特征,或许我可以……)

    兰斯洛心念急转,身经百战的丰富资历,让他很快就找到了适当战术,不过,他并没有察觉到本身的实力变化,更没有发现到敌人的真实状况。为了接下魔龙皇拳的绝招,豁尽全力的公瑾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眼前逐渐由黑暗回复光明,察觉到自己已经占着优势,心中暗叫一声侥幸,情知刚才自己五脏如焦,完全是靠本能反应在作战,只要有毫厘之差,就会重创在敌拳之下,绝非是现在的优势局面。

    (这头猴子的眼神不对,一定在构思着什么奸计……唔,是想趁我单掌发劲的时候,放手抢攻吧!哼,哪有这么简单!)

    两人拳掌相黏,用全身力量比拼,兰斯洛虽然还剩一臂,但陷入内力比拼,这条手臂也没多余力量再挥一击,公瑾判断情势,更从兰斯洛的眼神闪烁中看出不妥,当下脑中浮现出应变策略。

    双方既拼力量,也较劲谋略,正陷入危急的紧要关头,公瑾蓦地觉得一阵强烈晕眩袭来,眼前猛冒金星,景物都模糊起来,心中大惊,这才发现由于自己鼓荡真气,小腹的伤口再度扩大迸裂,鲜血如泉喷涌,怵目惊心的出血量,直接导致体内真气涣散。

    两人斗得正激烈,很清楚感觉到对方每一丝内力消长,公瑾的真气一散,兰斯洛立生感应,几乎是本能地做出攻击,在他大脑质疑这可能是种诱敌计策时,他的攻击已经出手了。

    对公瑾而言,那真是一场令人惊叹的灾难。他正要强提真气,维持住与兰斯洛的比拼,但对方却没有趁着自己力弱而进攻,反而率先拔开被黏住的拳头,跟着一脚重重踩向地面。

    只是一下踏脚!

    公瑾甚至觉得不解,猜不透兰斯洛的这一下踏地是为了什么,但就在下一刻,他感到一股充沛至极的大地之气,如火山爆发似的直冲而上,透过那一下踏脚的能量转换,尽数疯狂涌入敌人体内。

    (与地而接,衔天而连!利用地气引动电能,这是极限倾斜天地元气操作所发出来的招数,是……传说中魔龙皇拳的三极式!)

    确实是魔龙皇拳,但迎面击来的不是拳头,而是在近距离内更具毁灭性的肘击!

    一下踏地,斜侧闯入敌人身前,魔龙皇拳的轰雷赤帝冲,变招由肘击发出,结结实实命中,刺耳的骨头爆碎声连串响起,几乎把公瑾前胸的骨骼全数粉碎。

    狠恶猛招的威力照单全收,妖雷魔电入体爆发,四处乱窜杀伤,公瑾胸口一阵剧痛,险些连心脏都停了下来,脑中仅余的理智只有一个念头,自己的伤势严重,但如果再采取守势,那么战况只会一面倒进行下去,所以拼着让重伤更形恶化,他把每一丝护身真气都集中在手掌,趁兰斯洛全力肘击的时候,重重一掌轰在他面门上。

    时间只有细微的先后之分,公瑾胸口中肘,整个凹陷下去;兰斯洛的面门中掌,五官爆出了惊人的出血量。两人都毫无保留,采用两败俱伤的拼命打法,当双方的第二重内劲爆发,他们两人就像断线风筝一样狂飞出去,朝着两个不同方向,远远滚跌飞坠。

    漆黑的诡异天色中,两道赤红色的血线,朝着南北两端狂洒划过,但其中一方的血线明显细微很多,这究竟代表什么意思,当事人最清楚不过。

    当两人先后坠地,不管是雷因斯的绝世霸王,还是艾尔铁诺的无双统帅,都没有再站起来的力量,不约而同地提气运劲,要在最短时间内镇压伤势,重新取得战力。

    公瑾有苦自己知,敌人的棘手远超过预估,与兰斯洛这场恶斗,不但让自己伤势严重,而且真气涣散,更加无力镇压毒皇一脉的败血毒素,在体内大量失血的此刻,整个人半丝力气也没剩下。

    兰斯洛的情形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他出拳、踏足、顶肘的动作一气呵成,做了一次漂亮的攻击,但他与公瑾的力量本来就有差,被公瑾迫出所有力量的回马一掌正中面门,力量透入爆发,伤势相当严重。若非天魔功的护身力量强横,他的脑子现在已经变成一滩又熟又烂的豆腐渣。

    公瑾盘膝运气,兰斯洛却是躺在原地,两人以本身最适应的姿势运功,天魔功与白鹿洞玄门罡气分别在体内运行,急着迅速再站起来。

    (我不可以就这样子倒下,如果倒在这里,金鳌岛完了,这片土地也要完了……)

    盘膝而坐,公瑾脑里闪过许多念头。行功运气,最忌讳心有杂念,但对公瑾而言,他需要一些东西、一些理由给自己斗志与战意,让自己能再站起来。

    越来越趋恶劣的天色,逐渐破裂的时空缝隙,正给他这样的压力,而在他坚定意志的鼓催下,斋天位的催愈效果加快呈现,疲惫不已的肉体再次涌出力量,让他能缓慢支撑起身。

    “起来了吗?不好意思,真是让你久等了!”

    才刚站起身,一个声音在前头出现,公瑾大吃一惊,想不通敌人的回气速度为何能快自己那么多,不但重新站起,还可以赶到自己这边。脑里方自错愕,面上已经挨了一拳,让他软弱无力的身体再次倒回地上。

    (就算突破天位之壁,到达斋天位,也没可能这么强的!难道我那一掌完全没发挥作用?)

    死在兰斯洛手里,这种结局让公瑾感到莫大的讽刺,但在他倒地的同一刻,一声同样沉重的坠地声响,让他明白敌人的状况并没有好到哪去,在挥拳之后,本身也不支倒地。

    睁开眼睛,只见兰斯洛一手撑地,努力想要爬起,但那只雄健有力的手臂,此刻却比一根细牙签更脆弱,无视主人的意愿,就是撑不起他的身体。

    “有什么好看的?你这个金发的小白脸,难道你站得起来吗?”

    “哼……野生动物就是野生动物,硬是比人多几分蛮力,你……为什么能这么快就站起来!”

    无力站起,但横亘心头的巨大疑惑,让公瑾忍不住在讽刺中提出疑问,想知道敌人为何能够这么快就站起,伤势好转的速度比自己快了那么多?

    “嘿,我也搞不清楚,乙太不灭体的运行速度比平常快很多,活该金发老兄你要倒楣啊!”

    (原、原来是白家的乙太不灭体!)

    公瑾登时领悟,想到兰斯洛能运使乙太不灭体,辅以本身斋天位的肉体痊愈速度,所以才会比自己快上那么多。然而,发现到这一点,再观察敌人的表情,公瑾赫然有一种想要狂笑的冲动。

    (这……这头蠢猴子……他一点都没发现,自己已经突破天位之壁了吗?)

第五章 天位之壁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二月艾尔铁诺中都近郊

    当金鳌岛与铁达尼要塞持续对峙,整个注意力都放在要塞前端的主炮时,并不是每个人都只专注于此,仍是有一部份人在要塞尾端活动。

    刚才的爆炸,令得要塞尾端的设备损毁,除了造成通讯断绝之外,也有一些其他的大小影响,铁达尼一号上的相关技师立即出动,进行修复,也负责找出爆炸与破损的原因。

    根据舰桥那边的最新消息,是敌方的总大将周公瑾亲自出马,造成了要塞尾部的破坏,不过天佑雷因斯,兰斯洛国王陛下刚刚也赶到,正与周公瑾激烈交战,阻止了敌人继续破坏铁达尼要塞。

    这个消息固然让人欣喜,但也有人被搞得一头雾水,问说敌人本来是在要塞尾部破坏,为什么突然又跑到要塞前端去呢?比起要塞前端有自动复原的土壁装甲,来不及完成这设备的要塞尾部,岂不是更加容易得手?况且,周公瑾已经成功破坏了部分设施,如果再持续多攻击几记,铁达尼要塞可能已经瘫痪掉,遂了敌人目的。

    这个合理的问题,没有人能够回答,摸不着头脑的技师领队只是告诉属下,天位武者一战起来就乱七八糟,从要塞尾部打到前端,又从前端打回尾部,再双双打飞出去,这些都是很正常的情形,过去的纪录影像中都是如此,不用奇怪。

    众人对这解释都是大点其头,却没有人察觉到,最初提出那些疑问的年轻技师,他的问题确实命中了事件核心。

    “叩!叩叩!叩!”

    当几名技师来回巡视破坏部分,来到了暴露在土石掩护的后舱门,突然有人听到一阵奇异声响,好像是有人在舱门外头敲击。在这种时候,照说不该听到这样的声音,众人戒心大起,纷纷拿出了腰间的光束武器,预备提防外部有敌人杀来。

    “这些好像敲门似的声音,是什么啊?”

    “还用问,当然是外头有人啊!”

    “嗯,一定不是我们的人吧?只有敌人才会在外头,但是敌人不直接杀进来,在外头那边敲门做什么呢?”

    “这种事情你去问敌人好了!生死关头,哪还有那么多问题?”

    “不不不,我只是想试着了解一下,敌人在外头的敲门,会不会是某种暗号?如果是,那一定是给他们的同伙来听,如此说来,在我们的要塞内部,可能藏有敌人同伙啰?”

    当众人小心翼翼,全神贯注盯着那扇舱门时,来自队伍后头的连串问话,搞得众人十分不耐烦,不过最后一句话却让众人的神经全部紧绷起来。

    铁达尼一号赶赴中都的路上,全程都是以高速航行,加上船舰本身的警戒系统,即使是天位武者,也很难侵入飞空艇之内。但是难做的事,不等于做不到,在敌人的顶级高手中还是有人能完成这项任务。

    众人回转过头的刹那,不见人影,只见到滚滚风沙,迎面而来的龙卷沙暴,瞬间把技师群全数卷入,当风沙止息,地上只留下一堆被吸尽水分的干瘪尸体。

    “抱歉,不过大家各为其主,死而无怨。”

    身穿勤务兵服装的花天邪,从内部打开舱门,迅速抢入要塞内的,是狼狈不堪的郝可莲。

    “东西带来了吗?”

    花天邪的语气看似悠然,但却难掩内心的紧张,这次的计划在他而言,也是冒着生死大险,如果郝可莲迟到片刻,或是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那么他所要做的事情,就是立刻拔腿逃命。

    “当然带来了!为了这个东西,我不得不留到最后一刻才发难,真是好险啊……”

    郝可莲将怀中一个黑盒子递给花天邪,自己忍不住又喷出一口鲜血,险些一跤跌倒在地。差了一个天位,公瑾将她伤得着实不轻,离开金鳌岛后火速赶往这边,中途被胭凝追上,多中两掌,好不容易才把人甩脱,疲于奔命,现在几乎站不起来了。

    花天邪将黑盒子打开,里头是一个拆自金鳌岛的晶片,旁边则是一团果冻似的绿色物体。那个绿色物体赫然还是生物,一接触空气后,立刻迅速扩大体积,花天邪把盒子掷向附近的机件,那个果冻似的魔界生物很快就融合进去,带着那枚晶片,迅速在金属壁中潜行移动。

    (会成功呢?要看赌运了……)

    花天邪扶起郝可莲,之前他与这个女人并没有共事经验,但这次整个任务的连环实施,她确实独力担起最吃重的工作,不但成功挑起金鳌岛与铁达尼要塞的对轰局面,甚至也间接造成外头两大顶尖武者的死斗。

    兰斯洛与公瑾的激斗,花天邪就算身在要塞内也能清楚感知。对于他们两人的力量与招数,他由衷惊叹,甚至自愧不如,一方面佩服公瑾的超卓修为,一方面又惊于兰斯洛的进步,然而……

    “即使号称智慧无双,也还是无法跳脱人性的丑陋漩涡……也难怪,只要是人,就有人性;有人性,就没法摆脱这些设计。”

    撇开兰斯洛不谈,花天邪对于公瑾的智谋可不敢有丝毫小看。在这种末日临头的恐怖中,公瑾或许是唯一还保持清醒、知道该做些什么的人,但即使知道,他却仍被本身的不甘情感所影响,在这节骨眼上,与兰斯洛生死相搏。

    就像两只互相咬住尾巴的大蛇,只能一起滚缠着跌落山崖去。这种情形出现在兰斯洛与公瑾的身上,也出现在金鳌岛与铁达尼要塞……

    “说得这么自信,那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喘过一口气的郝可莲,斜眼望向花天邪。她不喜欢这个男人,之前对他就是能避则避,即使从现在开始要与他站在一线,她还是不喜欢这男人身上散发的感觉。

    “在你看来,敌人是两条咬在一起滚下山的蛇,那么你就是冷眼旁观的人吗?”

    “不。我从石崇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以为自己是什么都无所谓,但如果一个人常常自以为是螳螂,后头一定有一只很大的黄雀。”

    花天邪淡淡回应,再次闭上眼睛,用心去感知兰斯洛与公瑾的对战。那式轰雷赤帝冲的肘攻变招,让他出了一身冷汗,为了将来不突然挨上一记这样的重招,他现在必须搜集好资料。

    ※※※

    天位武者之中,有着各式各样的人物,每个人在天位中进阶的历程都不尽相同。这点公瑾本来应该有很深的体悟,不过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天下之大确实无奇不有,在自己的敌人中,居然还有人莫名其妙突破天位之壁的。

    如果公瑾有机会对妮儿进行了解,对这样的例子就不会陌生,然而,首次接触到这种实例的公瑾,简直无法想像世上有这种人。相较于这种练功练得糊里糊涂的人,自己的苦练又算什么呢?

    空间隙缝扩大的速度又增加了,好几个中小型的破口连结一处,变成了一个半里方圆的大裂口,将周边物体急速吸入黑色的虚无。公瑾注意到了这一点,也注意到密集放射的霹雳雷电,他想站起来,但却找不到支撑身体活动的力气。

    “可恶的猴子!为什么你总是要挡在我面前?香格里拉的时候也是,现在也是,如果没有你一直碍我的事,天下已经太平了!”

    没有力量战斗,难耐焦躁情绪的公瑾,只能把自己的激昂心情化成言语,怒斥出声。当然,挨了这声斥责的一方,可没理由保持沉默。

    “怪我?说这种话太没见识了吧?是谁先对我们动手的?杭州城里、枯耳山上,你对我们造成多少伤害?我和我妻子的人生,全都被你搞乱得一塌糊涂!”

    同样气空力尽,兰斯洛也是站不起身,努力试着回复真气,一面也因为怒气而回口。

    “就是为了你的个人恩怨,你把整个风之大陆的未来置诸不理吗?”

    “错!就是为了整个风之大陆的未来,我才到这里来阻止你!这不是个人恩怨,这是我身为雷因斯王的责任!”

    提到了雷因斯王之名,这等若是替公瑾的怒气点火引爆。从兰斯洛登基为王以来,他亲眼看着兰斯洛的每一样作为,所有的愚蠢、冲动、自大、自私,都曾经让身在海牙的他非常恼火。这样一个纯凭运道、旁人扶持的杂碎,当上了一国之君,惹出什么笑话都是其次,可是看见他胡乱行事,把雷因斯带往了那样的一个田地,这就令人难以忍受。

    “你是王者?你做过一个王者该做的事吗?你懂一个领袖究竟该做些什么吗?我意之王,作为王者的人,有身为王者的责任,除了照你的喜好胡搞之外,这些责任你曾经做到过吗?”

    一生内敛而深沉,公瑾自知不是一个好的导师,更没想过自己会对人说起这种话,可是,在这个他急欲行动,却又动弹不得的时刻,他唯一所能做的,就只能把心内的愤慨化诸言语,全部喊吼出来。

    能说的、想说的、应说的、不应说的,全都在这时候脱口而出,对公瑾而言,这堪称是他此生最冲动、也最失控的一次发言,如果不是因为这段时间的沉重心理压力,如果不是因为兰斯洛的两击令他犹自脑痛如绞,他是绝不会这样说话的,然而,怎样也好,那些公瑾本来严守于心的秘密,就在这时候说了出来。

    兰斯洛还是首次听闻这些事,之前雷因斯就完全在状况外,无从得知这些内情。风之大陆即将崩毁、中都百姓受到感染,这些事听入耳中,确实给兰斯洛不小的震惊,也让他对眼前这个男人重新评价。不论他做了些什么,这男人确实独自扛负了这些秘密与责任,并且尝试去解决问题,而非逃避,这实在是很了不起的事。

    在日本陆沉时,兰斯洛曾经感受过类似的压力,完全可以体会公瑾的心情。这个男人与自己有许多仇怨,是自己的大对头,但他在武道上的执着与成就,让身为武者的自己相当钦佩;而他不为私利、处处为着这片土地设想的精神,这也是兰斯洛自问不及的地方。

    尤其是,当兰斯洛联想到炮击中都一事,是为了要杀灭所有感染的市民,阻止魔化影响扩散时,他相信自己绝对无法做到这种地步。这么说来,自己果真是没有身为王者的觉悟与资格。

    也许……当初妻子选错了继承对象。假如小草与源五郎一开始选中的辅佐对象,是这么样的一个人,现在的局面可能就不一样了,这几年之间的战事与死难人数就有可能完全避免掉。

    想到这里,兰斯洛突然有些疑惑,撇去私仇不论,自己与这个男人是为什么要死战到这个田地?有什么理由,他们要战到只容许一方存活,不死不休?如果争斗是因为歧见,那么自己与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差别?

    在这种天崩地裂的紧要时刻,想这种问题,兰斯洛也觉得很愚蠢,但他觉得有其必要性,因为如果自己回答不出这个问题,那么就找不到支持自己战下去的动力了。

    闭上眼睛去想,兰斯洛回想自己之所以来到战场的理由,回想着公瑾自香格里拉之战以来所做的举动,当那些事一一在脑里流闪而过,他发现自己找到答案了。

    “铁面老兄!”

    从这场战斗一开始,兰斯洛就没有再使用“人妖”一词,这多少是察觉到敌人的可敬之处,收起了鄙夷心情的缘故。

    “你确实是很伟大,但你好像搞错了些东西。在你看来,所谓的雷因斯王是什么东西?”

    “雷因斯的王者,肩负起雷因斯的国运与安危,每一项思维都是以国家利益为大前提,不是为了个人的私欲。”

    “说得很漂亮啊,那你认为,该受到保障的国民,是哪些东西?”

    “不分种族与贵贱,只要是生于雷因斯的所有国人。”

    “说得没错,但是和我的定义不一样!”

    被对方大剌剌地反驳,公瑾为之一愣,脑里也随之一醒。白鹿洞中本就有清谈好辩的纵横一派,专门玩弄口舌辩才,找人语病,公瑾也熟知这一派的学术,明白若要专门挑语病,自己的话里有很多漏洞,不由得暗骂糊涂,怎么和这头猴子斗起嘴来。

    但兰斯洛却不是为了挑语病或斗口争气,只是觉得有些事情必须要说出来,要让这个男人了解才行。

    “我这个雷因斯王,是雷因斯所有东西的王……不明白吗?就是说雷因斯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

    “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喜欢我的人民,但也很喜欢我国内的一草一木,一鸟一兽,在我看来,他们都是平等的,我不想因为要照顾人类,就去伤害到其他的生命,每个东西都有一样平等的生存权益。要在这之间取得均衡,这就是我身为雷因斯王的责任。”

    “哼,什么胡扯的责任,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是艾尔铁诺的大头目,艾尔铁诺里的每一条生命,也都是你的责任,不管是猪牛猫狗,还是人类,他们的性命安危都该唯你是问,既然每个种族的生存权都是一样,那为什么当其中一部份人变了种族,你就要把他们全部杀光?他们有拜托你这么做吗?”

    “荒唐!”

    本来手酸足软的公瑾,心头一阵激愤,赫然回复了几成气力,不过他并没有发现到这一点。

    “身体患病,出现了腐肉,本来就是要先割除,才能治病。这些人受到魔化感染,只要敌人一引发,马上就会病发,到时候变成没人性的魔物,肆虐人间,死伤数字不是你这种人能够想像的,不牺牲他们,剩下的人要怎么办?”

    “哈,感染、病发,就连你自己也觉得这不过是一种病,既然是病,慢慢去治不就好了?用不着辣手杀人啊!别说他们还没发病,就算发病了,也不一定就会理智尽失、毫无人性。魔族,也只不过是精灵、兽人以外的一个非人类种族,如果中都城的市民全都变成兽人,难道你也要把他们全部杀光吗?”

    假如兰斯洛是用疾言厉色的口吻说话,指责公瑾的错处,现在肯定爆发另一场死斗了,然而,兰斯洛的口吻却是淡淡的嘲讽,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质疑公瑾也曾反覆难决的问题,所以才让每一句话都像暗夜明灯,在公瑾的眼前燃起亮光。

    扪心自问,自己的才智远胜这头猴子,这些问题之前难道没有想过吗?应该是都考虑过的,但那些可能性为何都被自己否决了?理由是什么?为何让自己此刻找不出辩驳的理由?

    “嗯,铁面老兄你文武双全,比我这个地痞流氓聪明百倍,这些问题你为什么没有想过呢?还是你曾经考虑过,却找不出解决方法?哦,对了,你手边没有好的医生,金鳌岛上虽然有厉害的武器,但却没有医疗与生物的相关技术,这些东西雷因斯都有啊,为何你……”

    自问自答,兰斯洛灵光一闪,突然发现了问题的答案。

    “难、难道铁面老兄你是因为拉不下面子,所以才不愿意向我们求助吗?哈哈哈哈~~真想不到,你整天戴着一块面具,遮着脸不见人,原来这么爱面子,哇哈哈哈~~”

    狂妄的大笑,听得公瑾怒由心起,一股奔腾怒气直冲脑门。以现今的情势,两边势力早成死敌,不但正处于战争状态,而且还有私怨,在这种情形下出口求援,只有惹人耻笑的份,正如此刻,这头猴子肆无忌惮地耻笑着自己……

    “哼!难道你……”

    公瑾反唇相讥,一言出口,还没说完,却听见对面一声异响,似是有人翻身摔倒,抬眼一看,却是兰斯洛趴伏在地,额头深深地碰到了地面,朝着自己低身下拜。

    “之前的事情很对不起,请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帮受到感染的人做检查,一起救救这些病人吧!”

    刚刚才斗得你死我活的劲敌,突然朝自己跪下朝拜,公瑾不禁整个呆愣住,一时间还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更不知道该如何做反应,正自浑噩,后方劲风突响,听风辩音,正是某个强天位武者朝这边飙飞而来,自己犹自气空力弱,不管来的是谁,都无抵御之能,顿时心叫不好。

    (他说话拖延,原来是为了这个……)

    ※※※

    金鳌岛与铁达尼要塞的能量吸纳竞赛,正进行到了一个僵持不下的局面,爱菱与朱炎都感到无比焦急,尤其是看到窗外的空间正在崩解,他们的心里更是像热锅蚂蚁,只能在部属面前强作镇定。

    只要是人,就有人性;只要有人性,就难以从这个局面中挣脱出来。

    这是花天邪藏身在暗处所下的评论,爱菱和朱炎自然无从得知,但假如他们有机会听到,肯定会对这个结论大点齐头。不过,花天邪确实聪明了不少,非但收敛了过往的狂妄无知,他甚至还知道,自己不会是这场战役唯一的窥视者,在自己背后的黑暗中,可能还藏匿了一头凶猛的黄雀。

    “院长大人!”

    “别吵啊,没看到我现在焦头烂额,就快完蛋了吗?”

    “不是啊,院长大人!我们收到了一封紧急传讯!稷下来的。”

    “什么?这种事哪有可能啊?”

    爱菱对这消息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在两台主炮齐开,整个空间能量狂流的时候,方圆数百里之内的长距离通讯都受影响,无论是水镜术法,还是太古魔道的电波,都会被乱流的能量波及。要与金鳌岛通讯,还能勉强连上,但是通讯设备早先也被破坏,稷下怎么可能送来紧急传讯?

    几名兵丁面色慌张,七嘴八舌地把话说了。当元始炮开启,却长达一刻钟无法完成吸纳程序,处于空转的状态时,突然有好几个天花板壁打开,掉落下来几个木盒,刚好被正在各区巡查的他们捡着,打开一看,盒子里头写着由院长亲拆的紧急文书,上面还盖着雷因斯王的玉玺,几个人赶忙跑来告诉院长大人,途中碰在一起,就一同赶了过来。

    “确实是雷因斯王的国玺,但我师兄他……怎么会?”

    看着那如假包换的玺印,爱菱觉得很错愕,师兄兰斯洛武功虽高,却不善谋略,这样子暗藏锦囊妙计的谋略,并不合他的风格;苍月草小姐已经几个月不能处理外务,也不可能是她暗中指点,那这些东西是谁的手笔?

    猜想不出,爱菱急忙打开书信,只见几封书信都写着同样的文字,要船上众人用密码“世界征服”打开电信回路,照着里头预先输入的指示做事。

    铁达尼一号的改装,是由爱菱亲自负责,现在居然被人预先输入了东西,能够作到这一点的人,爱菱虽然不知道是谁,却知道是来自哪个方面,当下立刻命令众人照样行事。

    “快点!我们的时间不多,这个世界的时间也不多了!”

    密码“世界征服”在输入后得到了回应,当指令中的文字浮现在萤幕上,爱菱迅速浏览过去,顿时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在改装铁达尼一号的设计时,为何总有一派声音坚持主张“主炮要设两座才够威风”。

    两座主炮齐用,在吸纳能量的时候,效果并不会因而改变,如果要以十足状态发射,那只能两座轮流发射;若是坚持两座齐发,结果就是威力大减,实战上很不理想。当时因为组员们的强力要求,加上经济无虞,就依此建造,但现在爱菱知道那是为什么了。

    “可是……这个战术有一个致命缺点啊,通天炮能吸到多少能量,光炮的弹道轨道如何,虽然可以透过系统来计算,但计算难免误差,到时候只要稍微有点差距,我们就完蛋了……”

    爱菱的忐忑不安,没有人能回应,跑在萤幕上的最后一行字,只说“剩下的技术问题交由螳螂解决”,这句哑谜没有人看得懂,所有组员唯有把目光投向爱菱,等待她的最终指示。

    “最糟的情形,就是在战死与两败俱伤之中选一个吗?唔……比世界末日好多了,我们就照着赌一次吧!”

    继承自霸主师兄的勇气,爱菱面上浮现了无畏的笑容,手指向前方,向所有凝视她的部属下令。

    “所有人听好!暂停元始炮程式,开始倒数计时!”

    在所有组员的哄然叫好声中,电子读秒的倒数声音也开始播放。

    “十、九、八、七……”

    爱菱在铁达尼要塞内所下的命令,直接影响到金鳌岛内的朱炎。正凝望着数百里外的铁达尼要塞,冷汗涔涔,不知道这场对决终点将是什么的朱炎,突然感到一种奇异的不祥气氛,跟着就听见属下技师轰然叫了起来。

    “总监!敌方的主炮疑似出现障碍,暂时停止能量吸摄……喔!”

    眼光紧盯着仪表板的技师,只来得及“喔”的一声。就如之前爱菱所估计的那样,双方主炮疯狂吸摄空间内的能量,形同两张拉满紧绷的弓,一方松弛,另一方立刻受影响,瞬间吸满能量的通天炮抢先发射,一道蓝白色的巨大光柱,刹那所放射出来的强光,令天地黑暗为之失色,雄猛难当地击向铁达尼要塞。

    (小师妹……)

    眼见通天炮发射,心知爱菱无法幸免于难,朱炎心中不免唏嘘,更不知道将来哪有脸去面见恩师,正自叹息,突然听见属下技师们又是一震惊叫。

    “朱炎总监!敌人也开炮了!”

    强光仍然耀眼,但从那阵闷炸的轰响声中,可以知道敌人也发射了主炮,但是通天炮吸足能量,以十全状态出击,元始炮却慢了一步,能量也积蓄未足,仓促间勉强发炮,胜负之数不问可知。

    “不用在意,那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

    朱炎轻描淡写的言语,才刚说完就变成了满满的惊愕。在蓝白色的强光中,一道微弱的紫色光线明灭不定,不起眼地闪烁着,但不管白光怎样炽盛,却始终无法将那抹紫芒吞噬消灭。

    这情形只显示一件事,敌方算准了通天炮射击的弹道,发射主炮拦截,结果两边主炮的能量光柱正面对撼,通天炮虽然出力强大,但元始炮却占了距离上的便宜,再辅以精准的计算,便在通天炮轰中铁达尼要塞之前,成功拦截住金鳌岛的炮击。

    “不好!所有人准备承受冲击!”

    朱炎首先意识到这一点,狂喊出声,强烈冲击波也在下一刻横冲飙来。两座要塞的主炮正面对撼,一时之间推挤僵持不下,造成的反作用力就化为冲击波,回头逆冲,将这个空间疯狂破坏,首当其冲的便是两座发炮要塞。

    巨大的冲击力,超越了声音,也吞噬了一切的声波,夺走所有人的听觉,让所有破坏在无声的世界中发生。

    金鳌岛主控室内多数的技师,只听见朱炎喊了一声不好,还没听见下半句,就觉得脑门“轰”的一响,顿时失去听觉,紧跟着,整个身体受到一股莫名大力所撼,来不及稳定身形的人当场就滚飞出去,重重撞向前方的金属壁。

    即使是拥有天位力量的朱炎,也没法在这阵炮击中拿稳身形,滚跌摔了出去,背脊重重砸在后方金属壁上,疼得几乎以为自己身体从中断开。拥有天位力量护体唯一的差别,就是他仅仅感到疼痛与轻伤,而其余砸在金属壁上的不幸技师,当场就成了一堆血肉糢糊的东西。

    朱炎在冲击中挺了下来,也因为如此,他得以见识到一幕奇景。在万籁俱寂的无声世界中,金鳌岛坚实的合金外壁,像是遭受龙卷飓风吹袭,一片一片地崩解飞散开来;那些又坚固又沉重的合金板壁,在冲击波的逆袭之下,变得比一片叶子还轻盈,几乎是瞬间就破碎纷飞,在飞散的同时,也迅速减少了金鳌岛的体积。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就算他们的主炮还有那种出力,但他们怎么算得出我们的炮击出力与弹道方向?只要数值上误差千万分之一,他们已经被彻底消灭了,为什么还能够……)

    这个未解的问题,在朱炎脑中反覆回响,一直到最后他都想不出答案来,只能肯定,如果这一切并非幸运或凑巧,那么唯一能够解释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敌人在金鳌岛内放了某种东西,能够把许多讯息数据传送出去,让敌人得以掌握金鳌岛的发炮资讯,做出漂亮一击。

    金鳌岛戒备森严,雷因斯人有可能做到这种事吗?

    雷因斯人做不到的事,有没有别人能做呢?

    有一个人做得到……

    “……鸣雷纯……你这个大叛徒……”

第六章 境界隧道

    狂啸的能源风暴,以冲击波的方式呈现,横扫波及的范围广达数百里,同样也攻击了中都城。

    没有任何太古魔道设备守护,叹息之门的法阵也乏人操作,千万人居住的大都市在能源风暴肆虐中,比烈阳下融雪更为脆弱,几乎只是眨眼功夫,大半的楼台房舍都化为尘埃,千年繁华,尽归尘土,消于无形。

    公瑾预备炮轰中都城所可能造成的结果,就在此刻真实浮现,所差的只有一点,中都城内多数的民众都已经被疏散到地下隧道,正在往城外逃亡,也因此大幅度减低了死伤人数。

    饶是如此,还是有将近四十万人未及撤入地下,在各处隧道入口受到冲击波侵袭,随着地上建筑物一起粉身碎骨,死于非命。然而,在死亡的那一刻,这些罹难者并未保有人形,被卷上天空撕扯成碎片的肢体中,有许多部分都布满浓密兽毛,或是色彩斑斓的鳞片。

    这个诡异莫名的景象,也在地底下的隧道中发生,源五郎和妮儿正面临一个从未碰过的艰难困局。

    从刚刚开始,隧道中的大批群众就开始发生异变,像是沉睡于肉体中的某个蜕变关键被启动,人们痛苦滚倒在地,口中“荷荷”有声,发着不明意义的凄惨哀嚎,声音听来不像人类,反而越来越像某种兽吼禽鸣,跟着,激烈的肉体变化开始在人们身上发生。

    兽毛、鳞片、长角、生爪,不只是这些外型异变,肉体深处也有同样的变化,骨骼易位,血肉筋骨开始巨化,迅速扩增着本身的体积,当这些变化告一段落,大量的人形魔物就出现在隧道中。

    激烈的肉体变化,不是每个实验体都能承受、都能完成,在大批人形魔物诞生的同时,也出现了数以十万计的牺牲者。部分体力不足、“品质”不佳的实验体,在骨骼变化的时候就爆炸开来,这些实验体多数都是老幼妇孺,不堪肉体魔化的巨大异变,成为石崇魔化大计的首批牺牲者。

    各式各样的哀嚎声此起彼落,从震惊状态中回复过来的妮儿,对于眼前状况全无处理办法,第一时间赶向源五郎求助。

    “小五,我们该怎么办?”

    这句话可以说是今天最常被用到的一句话了,在金鳌岛、在铁达尼要塞、在中都城的地上与地下,人们不停地问着这句话,被迫做着各种愿意或不愿的决定,但多数时候,那个答案都是与源五郎的反应一样……没有反应。

    “帮我拦住周围左右的这些东西,我要好好想一想。”

    思绪太乱,源五郎只能让妮儿清出现场,不让自己被魔化中的人群所打扰。局面已经完全失控,越去处理眼前的纷扰,只会越陷越深,让情势更加不可收拾,现在该做的,就是取回局外人的冷静,跳脱出去,好好想一想事情始末,去了解敌人的布局,还有自己要如何离开这个困局。

    首先,石崇的这个魔化大计委实毒辣,再算准周公瑾的个性,赫然一举将己方与金鳌岛给逼上火线,此刻地面上两座太古魔道的重炮对轰,要说何者胜,何者败,看来还是两败俱伤的机会高些,真正遂了石崇的心意。

    但是,地面上的大战,似乎也已经失控,搞到空间破裂,危及整个风之大陆的存续,情形再恶化下去,就算石崇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幸免于难,这个风险也在石崇的计算内吗?他是凭什么相信他能够独享其利,而不受其害的?

    再者,这近千万人的魔化程序不会莫名其妙开始,一定有个导火线,引动了这个魔化过程,只要能找到这个触媒,就有可能让情形好转,但自己对这一无所知,所谓的触媒到底是什么?水?光?声音?还是某种生物?

    源五郎认真去想,但是脑中千头万绪,毫无线索,反而是妮儿又发现了异状。

    “小五,你会不会觉得空气好糟喔!”

    “这是地底,人又很多,空气从刚刚就开始很不好,你不舒服是正常的。”

    “没有啊,奇怪的地方就是这里,明明空气有够糟糕,但我感觉很舒服,头脑是有一点晕晕的,可是体力变得很好,精神也越来越振奋……这是不是很奇怪啊?”

    源五郎闻言一惊,妮儿所说的症状,明显是闻了某种兴奋剂之类的药物效果,这个隧道里头不会有人放兴奋剂,但这件事却给了他一个联想。之前他就曾经听说过,所有魔界生物在魔界的时候,嗅着魔界特有的沼气,那种会令人间界生物立刻昏迷中毒的空气,却会让魔界住民精神百倍,维持在轻微的亢奋状态中,所以人间界的武者前往魔界,往往不能适应,成了败死在魔界的主因之一。

    妮儿的身世特殊,这点源五郎已经得知,流着魔界皇族之血的她,会对魔界的空气有反应,这点本来并没有什么好意外,但这里明明就是人间界,就算地底隧道中通风不良,也不可能冒出魔界的沼气;况且,假若魔界空气就是催使人们魔化发作的触媒,这个地下隧道四通八达,辽阔之至,可不是摆上几十或几百桶空气,就能让产生作用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附近有境界隧道,可是……这也未免太离谱了。)

    境界隧道的打开,是有可能频频引入魔界的空气,但这想法仍是存在不可解的技术难关。除了西西科嘉岛那样的磁场异常处,要用人为方式打开境界通道,并不是说开就开,即使是以天位魔法师的能耐,顶多也不过开启仅容一两人通过的小裂缝,而且为时甚短,想要让裂缝长时间开启,或是尽量拉大裂缝,所需耗的能量之大,对天位魔法师而言都是自杀行为。

    源五郎的天心意识,迅速扫描过周围,确认百里方圆内没有人使用术法。只要有魔法师正在施法贯通境界,他一定能感应得到,况且,即使有,仍是不可能突破那个技术难关,要让魔界沼气源源而出,一举引发千万人病变,那绝不是几个小小的境界裂缝能够做到。

    (天位魔法师比天位武者更加难得,人间界也不过寥寥几位,石崇绝无可能有这样充裕的人力,否则早就占了绝对优势……)

    否决掉人工境界通道的可能,源五郎仍是在思索,纳闷问题的源头。这时已经有不少保住性命的实验体,初步魔化完成,让局面发生新的变化。

    诚如之前公瑾的预测,躯体异变之后,许多人理智尽失,依照本身的原始yu望,嗜血、撕杀、破坏,大量死伤在瞬间出现,血腥气味一下子就在隧道中广为散播,但是有也例外的情形,相较于理智尽失的人们,仍有半数以上的异变体在肉体变化之后,保有了一定程度的理智。

    看见自己的身体变得如斯可怕,周围的亲友子女或是形貌丑恶,或是爆体碎身,就算是还保有正常理智的人们,也会被吓得发狂,悲惨凄厉的嚎叫声,瞬时间撼动了整座隧道,不管是哪个方向、不管是哪个角落,撕裂人们听觉的惨叫声疯狂交响着。

    “小五,这些……这些人是怎么了?那些叫声听起来好像在哭,他们还保有了理智吗?”

    “嗯,看来是这样子没错。这种变态计划,石崇之前不可能大规模试验过,会有什么结果,他大概也不清楚,肉体魔化,理智意识保存完好,这也是容许范围之内的误算。”

    源五郎随口回答,心里仍在思索着那不知位于何处的境界裂缝,这时隧道上方再次传来闷响,整个岩层微微摇晃,显然外头的炮击激战仍在持续,妮儿面露忧色,不晓得正在外头作战的爱菱与兄长情形如何。

    “嗯,他们应该……”

    源五郎口中回答,同时也以天心意识扫描,想探知上方变化,可是受到能源风暴干扰,他除了得知空间裂缝正在扩大,并无法确认兰斯洛的下落,然而……

    “不、不会吧……没理由这么巧合的!”

    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源五郎脸色大变,立刻闭上眼睛,用天心意识直探地层上方,去确认上方的变化状况。天心意识全力运转之下,他渐渐能看到上方的景象,看到那个最大的空间裂缝,正往旁边的中小裂缝进行串联,一再增加了面积。

    缝隙中仍旧吹卷狂风,但原本黝黑深邃的内部却出现色彩变化,一点一点的紫色星芒,在裂缝之内闪烁放光,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小的星云,不时更被一些浓密黑气所掩盖。即使闻不到那边的空气,源五郎也知道那些黑气是什么,那正是造成所有人病发的源头,来自魔界的沼气。

    这么大的一个境界隧道,源源不绝地传来魔界沼气,影响范围广及附近百里,中都城也在笼罩范围内,沼气罩住中都城上方,透过各处隧道入口,直接渗入地下,本来因为强风而被吹淡不少的沼气,由于地底通风不良,再次浓密起来,尽管浓度没有强烈到让人中毒晕倒,不过却已足够成为触媒,成功引发潜藏于人们体内的病因。

    (该死的石崇!居然用这种方法强开境界隧道……)

    源五郎注意到,之前两座要塞的交互炮击,只是把空间撕裂,并没有连接人魔两界的效果;真正扭曲空间,让境界相连,是因为金鳌岛与铁达尼要塞主炮正面碰撞的结果,那时候的碰撞相击,打通了境界,虽然自己并不了解其中原理,但双方发炮互击的背后,肯定有石崇一方的奸细在设计。

    “可恶,这样一来,不就整个都落入他们的算计了吗?我们也好,周公瑾也好,全都……”

    源五郎握紧了拳头,想要再看得清楚一点,可是能源风暴太强,即使他凝运天心,也无法再更进一步,正在焦急的时候,一只温暖的小手伸了过来,与他相握,助他凝神定气。

    心神一宁,少了负担,天心意识顿时强化,让源五郎的思感得以穿越能源风暴,朝着时空缝隙之内的点点闪光而去,不住深入又深入,去探索里头的情形。

    境界隧道深邃又辽阔,并没有马上就连接到魔界,源五郎只看见一片朦胧的黑暗与闪烁光点,没法看见尽头,也不知道这个境界隧道有多深。

    (不可能太深的……唔,有东西。)

    天心意识的感知,源五郎察觉到境界隧道里的空气流动骤转急促,有某样东西……或许是某些东西,正从隧道的另一头过来,数目很多,几千、几万这样的庞大数字。

    (那是……)

    “啊!”

    魔化人群的骚动波及过来,妮儿不得不分神建立一道阻隔屏障,力量一分散,源五郎的天心思感登时被打断,但是在终止探测之前,他最后一眼所看到的朦胧景象,却让他打从心里发着寒颤。

    ※※※

    相较于金鳌岛,铁达尼要塞的损伤情形却轻得多。照常理,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这也是精密计算之后的成果。

    通天炮、元始炮在发射时,炮台本体的一定范围内,会产生能量力场,护住发射基地,不让炮台一发射就被本身能量炸碎。基于这个原理,现在金鳌岛最安全与坚固的地方,就是通天炮所在的全岛底部,但相较于金鳌岛的庞大,屡经破损的铁达尼一号体积却小得多,当元始炮开始运作,造成的能量力场便护住大半铁达尼要塞,减少对外部的冲击。

    这个战术是爱菱事先想好的策略,名为“台风眼中的龟壳”,战术名称虽然不好听,但却很具实用性,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位于“台风眼”守护圈外的要塞机体,瞬间就被摧毁殆尽,被猛烈的冲击波呼啸扫过,彻底灰化。

    铁达尼内部的情形是比较好,因为早就得知这场面的发生,所有人都做好了预防冲击波的准备,躲到要塞内比较安全的位置,也开启了防撞击的设备,大量减低了伤亡人数。

    在整个要塞之内,只有两个人没有依照指令去避难。一来,他们都听不懂广播中的专业术语,不晓得该往哪边避,又该怎么开启身边的仪器;二来,身负天位力量护体,他们都不信这股冲击能把自己难倒。

    这种自信或许太狂妄了点,因为姑且不论花天邪,郝可莲目前是身受重伤,几乎站不起来的她,没剩下几成力量可以护体了。不过,花天邪却显示了匹配其自信的实力,当冲击波由要塞前方传来,花天邪闭目挥手,天位力量透墙而发,方圆十尺之内震动全消,感觉不出任何的晃动与暴风。

    纵然不喜欢这个男人,郝可莲却不得不佩服他的武功。天位力量比他更强悍的人,所在多有,但花天邪操控力量的精准,却远在郝可莲所知的大多数人之上,这等天心意识修为,在实战上将能显示超凡威力,无怪他被派来执行整个计划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这个部分。

    魔族进攻人间界的大计,由数百年前石崇来到人间界时,就已经开始进行。当时三贤者尚在,任何一个人都足以轻取魔族送来人间的所有份子,为了不惹起他们的察觉,魔族的活动煞费苦心,幸好皇太极出现人格分裂的心病,让魔族有机可趁,拉拢多尔衮,狙杀卡达尔,当三贤者只剩陆游独撑大局,石崇才藉由瑾花之乱正式在人间界活动。

    九州大战时,魔族进攻人间的境界隧道,几乎都被人类给封死,如果要进攻人间界,少数的天位战力要过来并不难,可是这样子纯破坏、无法占领土地的战争毫无意义可言。要占领土地,大量士兵仍是不可缺的一环,而这也是最困扰魔族的问题,历经长久的讨论、构思,最后浮上台面的是两个计划。

    开启境界隧道、魔化人间界住民。冗长的讨论中,这两个计划被认为可行,并且交付实施。

    魔化人间界住民,就是挑选人间界的几个大都市,长期以魔界动植物的尸骨渗入用水,用数百年的时间,累积数个世代的遗传变化,去影响生物,产生异变。如此一来,当时机成熟,只要以触媒发动,上千万的魔界生物就会在人间界出现,九州大战时费尽功夫的殖民过程,可以在瞬间完成;如果计划失败,死的也都是人类,于魔族无损。

    但魔化人类,这只能算是减少人类,魔化异变之后的新种族未必神智清楚,也未必能被魔族所用,不能算是真正的战力,所以要占领人间界,还是得打通境界隧道,从魔界运输兵员出来。

    两千五百年前的境界出口已被封闭,要从恶魔岛通过的话,目标太过明显,势必要经过几场恶战。魔族长老翻阅典籍,想找出历史上有没有什么力量或情形,能够创造出容许大军通行的境界隧道,所得到的答案,就是太古时代那股令风之大陆北方永缺一角,造成西西科嘉岛地磁异常的恐怖力量──通天炮!

    魔族典籍记载,两座通天炮级数的主炮相互轰击,因而造成空间扭曲,产生了现今的恶魔岛。这个结论,后来就成了魔族倾全族之力实现的目标,由于魔族之中没有太古魔道的相关人才,就算再过五百年,也没有能耐造出通天炮级数的主炮,所以唯有借诸人类的力量,魔族隐伺在旁,从中取利。

    实现计划需要时间,在这段时间里,石崇用了很多方法,让周公瑾攻破香格里拉,得到通天炮,又把通天炮的设计图流入雷因斯,千方百计促成了今日两虎相争的局面,终于使得两座通天炮级数的超级武器对轰,开启了境界隧道。

    其实,魔族的计划本来想赢得更多,好比要塞对要塞的计谋,就是预备在稷下发生。在雷因斯复制通天炮成功的时候,利用这个危机感,逼周公瑾驾驶金鳌岛到稷下,两边开战,不但能够重创雷因斯的人类势力,还能开启境界隧道,在两边敌人都遭受重创之后,魔族大军开到,轻易将他们扫荡消灭;届时,再以魔气引动魔化大计,魔族的军队与移民犹如凭空出现,将当年耗时百载的大工程完成于一日夜间。

    算盘打得响亮,但整个大计却在日本发生重大变化。由于日本陆沉,魔化大计最重要的核心物件“不死树”无法到手,心意难测的周公瑾更成了脱缰野马,无法控制,几次尝试诱导他前往稷下,他却仍选择赶回中都,还离奇识破了尚未发动的魔化大计,假使不是雷因斯的军力及时来到,让周公瑾直接炮轰中都城,那魔族筹备数百年的计划就化为一场泡影,悲愤的石崇多半会被气得吐血而亡。

    (想来真是惊险,其实比起敌人的那位百败军师,我们并没有好到哪去,所谓周详的百年大计,差一点就成了可笑的破局了……)

    念及其中的艰险,郝可莲直抹了一把冷汗,斜眼望向身旁闭目的男人。

    这次的作战计划,只有自己与花天邪负责投入实务工作,石崇与多尔衮等主要战力全部袖手旁观,据说是要进行准备,对付一个极不好惹的强人,之前自己曾经问过,他们的准备是否针对周公瑾,但却得到一个语焉不详的回答。

    “连场战役,周公瑾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只要计划不出岔子,他会和雷因斯一起纠缠着滚下地狱去。现在要准备应付的,是一个非常强悍,连我都没有把握去应付的强人,一旦他及时回归,整个局面就会变得非常棘手……”

    回忆起日前所得到的回答,郝可莲只是不解,不明白人间界还有什么高手,足以让己方势力近乎倾巢而出地准备着。

    “唔……”

    花天邪闭着眼睛,仍在仔细观察要塞之外的变化。原本他一直在盯着公瑾与兰斯洛的对战,细心看着两人每一回合的力量运用,可是那两个人战得两败俱伤后,就没了动作,这点让他非常扼腕。

    天心意识虽能感知外界事物,但终究有其限制。对于双方交战时候的力量与招数观察,天心感知比肉眼观察更详细,但当双方停战,花天邪只能隐约判断出他们在说话,却不可能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后来当两座要塞一起开炮,冲击波扫向四方,混乱的能源风暴肆虐,他的天心感知就受到干扰,无法感应到任何东西。

    (……你们两个人可别就这么窝囊地死了啊,没和你们分别战过一次,那会是我毕生的遗憾。)

    花天邪寻找不到兰斯洛与公瑾,便将天心思感往上提升,去探测正开启扩大的境界通道,想看看魔族大军的通过情形。

    能量风暴同样也对他造成干扰,但花天邪并没有帮手可以助他宁定心灵,只是迳自低首闭目,口中念念有词。

    “那摩婆萨哆,那摩婆伽。摩罚特多。怛侄他那啰谨墀。地唎瑟尼那。婆夜摩那。娑婆诃……”

    诵着奇异的经文,花天邪迅速进入禅定,心灵空明,天心思感穿越风暴干扰,开始扫描隧道内的情形,确认魔族军队的数量。

    郝可莲从怀内取出几枚丹药服下,想开始运功疗伤,眼睛才刚闭上,却听见花天邪“嘿”的一声冷哼,突然间脸色大变,涔涔冷汗从额头冒出,一看就知道是出事了。

    这个一直表现得平和从容的男子,会流露出这等神情,心中所受的震惊可想而知,已成惊弓之鸟的郝可莲吓得站起身来,忙问发生何事。

    一反之前的平静,花天邪睁开双眼,目中流露的愤怒神色几乎要燃起火来,口中虎吼出声!

    “他妈的,好一头又毒又辣的狡诈黄雀!”

    愤怒的吼喝声中,花天邪好像想起什么。

    “不……或许还来得及挽回,只要我们……”

    话说到此,花天邪身若闪电,抢射向往要塞前方的闸门口,势若猛虎,迫发出来的惊人声势,连郝可莲这样身经百战的女武者都为之心怯。

    然而,单单气势强悍,并没有什么用,就在花天邪举掌轰破金属重闸门的刹那,一股炽热无比的冲击波,迎面轰击过来。

    远非寻常人身能够抵受的大力,恰好在花天邪掌力已尽的时候轰来,饶是花天邪武功高绝,这一下仍是承受不住,整个人被击飞出去,倒撞向后头的郝可莲。

    紧跟着,第二波更强的冲击风暴来到,从破裂的金属闸门开始,将整个铁达尼要塞的尾部,连同里头的两个天位武者,一同吞噬进惊天动地的连锁爆炸中!

第七章 三方失利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二月艾尔铁诺中都近郊

    成功发射通天炮,金鳌岛并没有能够成功结束战争,反而陷入了另一种僵持。

    通天炮并非朱炎所制造,不曾看过设计图的他,甚至也没有能力复制一台出来,他只是从地底将这上古兵器挖掘出来,并且操作使用而已。也因此,他对这些武器的了解,远不如师妹爱菱来得精深,在使用的变化与应变上也嫌不足。

    假如他在太古魔道的学识上再强一点,更多理解通天炮的原理,那么他眼下就不至于彷徨无计,而是会采取实际做法,尝试中断通天炮与元始炮对击僵持的局面。而倘使他真的这么做了,他就会发现,主控室已经无法操作通天炮,所有的命令都无效化,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停止正在发射的通天炮。

    对于造成这局面的魔族一方而言,精巧设计的毒计竟然没被发现,实在是一件很惋惜的事。诚然魔族没有太古魔道的人才,也没有人懂得撰写电子病毒,但世间万法皆有其道,利用一些特殊的魔界动植物,与金属、电子管线同化,仍是可以在一定时间之内,造成一样的效果。只是,为了造成这“一定时间之内的效果”,魔族足足花了六百年以上的时间,研究相关技术。

    同样的情形,也出现在铁达尼要塞之内,发射中的元始炮也处于失控状态,只不过相较于金鳌岛的懵然不知,铁达尼要塞内不只爱菱知道,所有在舰桥上的人都知道这一点。

    “……启动程式后,预备承受冲击。当两炮对击之后,所有船上人员以密码联络,弃船逃生……”

    不用进行检修,不用想该怎么应变,包括爱菱之内的所有人,都照着萤幕上一行又一行跑出的文字做事。

    这些程式与文字,到底是谁预藏在铁达尼一号的系统之内,爱菱真的是不知道,但是看着那些迅速跑出的绿色文字,爱菱仿佛就能听见一个声音在说话。

    那是一个很沉缓的声音,有气无力的感觉,像是疲累之至,没有说多余字眼的力气,但交代执行步骤时,又有一种不容许任何人置疑的威严,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只要照着他的话去做,所有人就会平安无事,情形就会好转。

    “弃船!所有人跟着我离开!”

    两座灭世重炮对击,外头现在尽是能源风暴,连天位武者都不敢轻言全身而退,在这时候弃船跑到外头,那是找死的行为,但萤幕上跑出的弃船指示却有周详方法,让爱菱打开舰桥下的出入口,开启铁达尼一号的钻地功能,迅速挖出通路,所有人穿上防护衣,跟着爱菱从地底逃生,完全不接触空气,不受能量风暴伤害。

    “双炮对击后三分钟,境界隧道正式转化开启;八分钟,要塞系统濒临负荷极限;十二分三十七秒,要塞主能源炉超过负荷,开始爆炸……”

    萤幕上的文字,将双炮对击所产生的结果全部列出,点出时间不是为了炫耀,是为了让所有人知道逃生时间。爱菱起先并不是很了解,直到多看两次“境界隧道”一词,才隐有所悟,又知道铁达尼要塞即将炸毁,忙不迭地命令组员随己弃船逃生。

    这些正在发生的预告,让爱菱觉得既是惊讶,又是佩服,但真正让她觉得背部冒冷汗的,是后来跑出的这些文字。

    “敌方螳螂任务完成,必然隐藏铁达尼之内,坐收渔利,为避免节外生枝,可能藏匿地点皆在后舱。主反应炉濒临负荷极限后,相关舱门自动锁闭,启动最后程式。”

    这行文字看得所有人头皮发麻,因为那不但点出铁达尼要塞内有奸细,还指出敌人藏匿的地点。这与其说是预料,根本就是挖了个坑给敌人跳,因为铁达尼要塞变形之后,实际可容人活动的地方不过寥寥几个,那个奸细如果想避开人群,只有躲在战时不会有人去的后方货舱,地点一被确定,结果就是被瓮中捉鳖。

    不过,这个奸细既然能潜入进来,一定也考虑到在计划出状况时,必须以武力强行修正的状态,换言之,这名潜入者的武功可能是敌方佼佼者,若是碰上多尔衮之类的强人,那非但不是瓮中捉鳖,反而整个要塞内没人是他对手,所以,最后那一行字就很有意义了。

    关闭了多数的舱门,只留下少数的舱门仍能开启,在反应炉爆炸时,冲击威力与火焰会第一时间顺着“路线”被引导,轰向指定的位置。

    少了压缩、强化等过程,反应炉爆炸的威力自是远不如元始炮一击,但是能够转化天地元气,供给元始炮发射的反应炉轰然爆炸,那个杀伤力仍是足以令所有天位武者闻言色变,虽然不知道潜入者是何方神圣,但爱菱自我评估,在T1000动力全开的十成状态下,置身爆炸威力中,后果真是九死一生。

    可怕的是,躲在后舱里头的人,现在大概不会注意到这一点。能量风暴的混乱干扰下,天心意识可以探测远方,但通常不会有人努力排除干扰,去确认“理应”忙著作战的要塞前段,是不是已经空无一人。

    “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同情敌人……”

    “院长,所有弟兄都已经离开铁达尼一号了。”

    因为顾虑到爱菱的个性,以皇甫平为首的几名干部,并没有告诉爱菱有几位院士迟迟未现身,估计已经遇害的事实,以免她倒跑回去救人,耽误大事。

    “好,铁达尼一号所有乘员,随我向母舰作最后致敬。”

    已经来到仓促挖出的逃生地穴中,爱菱举起手,向这艘与自己共同奋战的院长座舰,致上最后的谢意。

    “院长,钻地机有回应,好像已经挖通连贯到中都本身的隧道了。那些白鹿洞的读书人真是疯子,仪器显示,整个中都城内外百里,地下被挖得乱七八糟,几个月之内就会大坍塌,根本不能住人啊!”

    “你们哪有资格说人家是疯子?别再多话了,趁着还有机会,所有人尽速离开这里。”

    爱菱急忙催促着属下逃生。反应炉爆炸时候的恐怖威力,单纯急就章挖个洞躲在地下,后果肯定是全体被活埋,可是如果能连通中都城本身的地下建筑,那就能够安全无虞。设计这整个战术的人,连这一点都替爱菱他们想到了。

    (真是谢谢了,不知名的好心先生……)

    爱菱默默道谢,反手封闭了地道的出口,遮蔽了天光,以最快速度追上组员们,赶往地下隧道。

    铁达尼要塞的成员全数逃生,但另外一边的金鳌岛却没有这等好运。乏人指点,朱炎在预知双炮对击的可能情形上,比爱菱慢了不只半拍,也因此,他来得及亲眼目睹一幕奇景。

    “朱炎总监!附近空间发生时空震!”

    “不可能!敌方主炮正在射击,他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启动时空转移的!”

    这一天之内,实在发生太多不可能发生的事,连朱炎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歇斯底里,不过,这次他倒是没有说错,发生时空震的区域不是铁达尼要塞,而是两座要塞上方的时空缝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境界隧道,朱炎从仪表的显示上,很清楚地了解这一点;三十秒后,他终于想通境界隧道之所以成形的理由,想要命令属下尝试停止主炮的射击,但在此时,天空中却出现了“流萤”。

    黑暗的天幕上,飘移闪烁着点点闪光,紫、红、绿、黄、白、蓝,多种不同的色彩闪烁在漆黑天幕上,五光十色,煞是好看,就像点点流萤飞窜,为了满天黑云增添浪漫。

    但是那些闪光却不是萤火虫!

    将影像放大在萤幕上,所有人齐声惊叫,只见各式各样的魔界生物,火速从境界隧道中飞出,其中大多数是身有翅膀或羽翼,但也有部分是乘坐飞行生物的“骑兵”。各种生物的外型千奇百怪,以类人形为主,头部与肢体有着各种不同的种族变化,鸟形、兽形、昆虫形、甲壳生物形。这些长久以来不见天日的魔界生物,在睽违了两千年的悠久岁月后,再次降临人间!

    “不好!我们中计了!”

    看见穿越境界隧道的魔界生物几乎全副武装,个个都是杀气腾腾的样子,显而易见是魔族的军队,朱炎恍然而悟,明白了敌人的企图,但时间已经太晚,而另一个更糟糕的消息也传过来。

    “朱、朱炎总监!通天炮持续射击,主反应炉不堪负荷,马上就要爆炸了!”

    这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只是刚才所有人都慌了手脚,脑里混乱,才忽略掉这个肯定会发生的事实。另一方面,朱炎也想到,如果双要塞之战是第三方故意促成,那么在境界隧道打开后,石崇肯定不会让通天炮、元始炮这样的威胁留存,最好的方法,就是在境界隧道开启后,让这两座要塞一起毁灭,也就是自己如今陷身的局面。

    纵然明白这些,时间上却已经太晚,比起早已撤退完毕的爱菱,朱炎甚至现在才开始喊撤退,问题是谁都知道,金鳌岛的体积比铁达尼要塞大得多,又是漂浮在半空,仓促之间说要疏散逃生,散往哪去?逃往哪去?

    时间稍纵即逝,禁不起片刻的迟疑,整座金鳌岛开始剧烈震荡,一阵轰然声响由远处传来,火光与爆炸声迅速朝这边靠近。

    同一时间,远方的铁达尼要塞也冒出火光,起初只有几点火苗在要塞外壳闪烁,但火苗迅速由点化成火线,将整个要塞从中切割,紧跟着,无比炽盛的轰然火球,将整座铁达尼要塞完全吞噬。

    (小师妹……)

    顾不得自己正处于险境,在目睹铁达尼要塞爆炸的瞬间,朱炎想到身在其中的爱菱,不禁心胆俱裂。然而,另一幕光景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铁达尼要塞的右侧,那座被己方讥笑为“装饰品”的元始炮,在爆炸前一刻突然调整了向上仰角。照理说,由于左侧元始炮与通天炮的对击,铁达尼要塞内已经没有再发一炮的能源,也来不及再次吸纳天地元气发炮,但是在设计者的巧思下,当铁达尼要塞的主反应炉爆炸,整个爆破能量分别被导向两个地方。

    其中之一,是朝后舱宣泄。朱炎亲眼看到,一道声势恐怖的火焰旋风,将整个后舱在瞬间爆破焚毁,先是被爆炸威力轰上半空,大半金属扭曲融化,跟着就被第二波火焰旋风给包裹、吞噬。瞧那可怕的声势,倘若自己置身其中,肯定死得非常凄惨。

    但主要的爆破能量,却是往右侧的元始炮输送,那个死寂冰冷的炮口骤然放起耀眼强光。朝后舱迸放的冲击波,由于出口狭小,在把后舱疯狂破坏毁灭的同时,也朝前舱反激回去,导向右侧的元始炮,当两股冲击能量再次合一,就像是撞针激打上子弹,爆发威力不可一世地轰然炸开。

    “碰轰~~轰!”

    瞬间产生的热能,不是世上任何金属、锻造技术能够承受,元始炮的炮台连同周围建筑,在眨眼间被毁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道汇聚所有威能的刺眼强光,仿佛来自太阳的火羽箭矢,一路划破黑暗,射向天空。

    天空的点点璀璨光华中,有一个特别深邃辽阔的大深洞,那是魔族花费千年时间、无数心血才打开的境界隧道,超过百万的魔族大军正通过其中,来到人间界,里头的百万魔军无论有没有思考能力,都为着能够再次立足人间,尽情撕杀掠夺而狂喜,但就在这喜悦的颠峰,他们眼前的黑暗化为光明雪灿。

    那真是一幕很难用言语去形容的壮阔景象,元始炮的最后一击,不偏不倚地命中境界隧道,像是把十个大太阳一口起塞进天上黑洞,足以烧伤每个直视之人视网膜的强光,化作火焰流光,把整个天空都燃成火红。

    火光染红天际,但在许多人的眼中,那抹比夕阳更为凄艳的红霞,不是火光,而是血光!正在通过境界隧道的百万魔族大军,猝不及防地被这当头炮击给命中,他们之中有许多武技超卓的战士,也有许多寻常人类军队难以匹敌的魔兽,在九州大战时,曾让人间界的战士吃足苦头,不过,当他们碰上了那道强光,那些所谓的超卓武技、厚鳞坚甲、抗魔法体质,全都没有了意义。

    就算是数名斋天位武者联手结成护身罩,也不可能抵挡元始炮超越极限的一击;如果这是个辽阔的空间,那些高速飞行的魔兽与魔人还有可能闪躲,在元始炮的炮击下逃出生天,但是在封闭的境界隧道之内,根本没有任何地方可以逃窜、可以闪躲,不管前方或后方都被同伴挡着,所有人都只得到公平的一秒时间,一秒过后,强光与冲击波便将所有人席卷吞没。

    百万魔族大军,毁于一旦,纵然相隔大老远,朱炎仍是能清楚感应到,那百多万的魔族同胞在惨死瞬间,他们的不甘、愤恨、错愕、惊恐,这些情感汇流而成的无声惨嚎,跨越空间而来,撕痛每个魔人的心肺。

    “……太……太残酷了……”

    嘶哑着嗓子,朱炎喃喃地说着低沉话语,视线呆呆地望向天空。下一刻,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来到近处,在主控室里一众同袍的凄厉痛叫声中,耀眼的火光将他整个人吞噬掩盖。

    中都城近郊,要塞对要塞之战,堪称是风之大陆数千年内波及最广的一战。不但死伤空前惨重,而且牵动天地元气之钜量,对整个环境影响之剧烈,远超过阿朗巴特魔震以来的每一场天位战。

    在这场战争进行时,不只中都城方圆数百里成为战区,整个艾尔铁诺都发生大小不一的轻重地震,雷因斯、武炼、自由都市联盟都受到影响,引起了一些天灾地变,但真正严重的地方,却不是风之大陆本土,而是雷因斯外海。

    能量引起地震,如果是单纯的土地,那么伤害只会发生在地层裂开的瞬间;但是如果地震发生在海洋,裂开的地层上有大量海水涌入,再牵动附近的海流,后果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此时正在雷因斯外海捕鱼作业的渔船、商船,就是这一波海浪汹涌的首批受害者。不过,并不是每一艘船都这么不幸。

    在雷因斯海岸线的千里之外,有一艘孤叶小舟由极东而来,正缓慢横渡大海,朝着雷因斯而去,当海上风浪一下子变得强劲异常,小舟上的船夫露出了惊讶之色,因为这不是正常天候应有的风浪,情形异常古怪,船夫不得不提醒船舱内的乘客,要做该有的风浪防备。

    “要小心啊,这风浪有点古怪。这个地方平时没有什么危险,但有时候风浪大起来,那真是大到会吓死人的。”

    “哦?有多吓人?”

    “说起来你一定不相信,但我上次航行经过这里,这里明明有一个大岛,是一个叫做日本的岛国,这次再航行到这里,大老远外我就觉得奇怪,怎么看都看不见日本,后来问附近的海鸟,才知道日本沉下去了……现在你知道这里的海浪有多吓人了吧!”

    “杀人浪我见多了,没什么了不起,倒是船家你才真的把我吓到了,我搭过那么多船,第一次遇到会和海鸟说话的船夫,真是好吓人啊!”

    “客人你的胆子真小,我看你身体不太好对吧?明明长得一副年轻脸,头发的颜色那么怪,我载过的客人可多了,也是第一次碰到你这样的银头发,还有啊……受伤了就要找医生,你行李之中一堆绷带,一路上就是不停包扎,这样子伤哪会好?”

    “……船家,你还是继续去找海鸟说话吧,你的啰唆让我想起了某个雪特人朋友。”

    船夫与旅客明显话不投机,但就在他们放弃对谈的时候,又是一波大浪袭来,这次的浪涛之大,无论是规模还是力道,都远较之前为强。造成海水剧烈晃动的力量,似乎并非来自远方,而是由近处的海底传来。

    怒涛掀天,浊浪排空,小舟在一波又一波的猛烈海涛中,一次次被送上浪涛高峰,险象环生。在这样的恶劣处境中,船家牢牢握住船桨,把船操得极稳,显露出一身非凡的好武功,只是不管他行驶得再怎么稳,面对连天巨浪,他想破浪而行的难度高上许多。

    “客人,前头的情形不对啊!”

    确实不对,在海浪怒涛之中,不少尖尖的岩石破水而出,并且迅速往上升高,到了一定规模后,任谁都可以看得清楚,这些不是岩石,而是山峰,来自海底的地层急速上浮,在山峰之后,陆地也逐渐浮现上来。

    一眼望去,看不尽陆地的尽头,显然这不是普通的一座小岛或火山,事实上,这片土地在不久之前还是一个名为“日本”的岛国,因为人们的野心与战斗而沉没海底,而今,因为风之大陆的天地元气变动,令它由深海之底再次出水浮上。

    说起来简单,造成的影响可是不能简单视之,因为地层急速变动所造成的火山爆发、岩浆喷出、海啸狂扫,正把周围海域弄得一塌糊涂,灾害范围迅速往外扩大,在不久之后,想必就会直接波及雷因斯。

    天地大变,一叶小舟在惊涛骇浪之中,好似随时都会沉没,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中,船舱中传出了一个新的声音。

    “船家,有可能再快一点吗?”

    “不可能啊,**先生,这已经是最快了!再快就是赶投胎了!”

    船夫如此回应,说明了当前的情形,而船舱内的两名乘客也开始话别。

    “送君万里,都快送到你自家门口了,真的不和我一起回去吗?”

    “我是恐怖份子,也是浪子,既然选择离开,就不会再回去。”

    “没有例外?”

    “也许有,当我有一天真的征服世界,或许我会凯旋回归。”

    “哈,那就各自珍重,希望老战友你能有征服世界的一天。”

    高声长笑,一道银色的雪亮身影如箭射出,眨眼之间就离开小舟好远,当数十尺高的巨浪当头砸下,银亮身影化作一道剑影,将掀天巨浪轻易切割,成为满天细碎雨雾海水,破浪、破空,乘风飙射离去。

第八章 人算?天算?

    狂乱的能量风暴,肆虐中都城一带,摧毁地上大小建筑,把所有树木化为灰烬,也在地面造成各种不同的影响。一部份的地面受到高热影响,连同地表的岩石,一起被烧凝成造型古怪的黑色玻璃石,远远望去,大片地面尽数成为黑色的玻璃;一部份的地面则被能量风暴扫过,整片地面全部变成砂地,在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里都会以沙漠的形式存在。

    地面受到的影响越来越深刻,天空的变化也在暴风规模减小后,得以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

    金鳌岛、铁达尼要塞都已经爆炸坠毁,连同各自的主炮,都化成了一大团炽烈燃烧的血红火焰。当这两个影响天地元气波动的源头消失,因为能量冲击而造成的种种异象也开始回复平静,七彩极光的淡淡薄雾、狂猛吹袭的龙卷风,都慢慢减弱了规模与威力,最终消于无形。

    对普通人而言,现在这里还是一个无法承受的死亡绝境,但是对天位武者来说,最坏的情形已经过去,这种程度的风暴与冲击波,已经不足以造成威胁,可以再次活动了。

    公瑾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他的出血仍没止住,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息与休养,凭着斋天位催愈异能护体,他的力量已经回复四成,再次取回战力。能够争取到这一段宝贵时间,最主要的理由,就是因为保护者来得及时,不但张设防壁气墙,不让公瑾在最弱的时候被能源风暴所伤,还为公瑾争取到一些时间,能够静心调息,回复元气。

    能源风暴减弱,这是一件可喜的事,但公瑾却没有多少高兴的心情,因为来人虽然帮了自己一把,但却不是自己人……

    在通天炮与元始炮正面对轰时,泉樱及时赶到,抢到兰斯洛与公瑾身边,舞动手中朱枪,张设气罩,保护已经气空力尽的两人,不受冲击波之伤。

    之前兰斯洛与泉樱同行,但是一路上频频受到血鸦群的阻挠攻击,为求尽快赶到中都,兰斯洛离艇先行一步,泉樱则是留在空军一号上头,保护随艇人员,慢了一步抵达中都,但却到得及时,要不然,没有力气护体保身的兰斯洛与公瑾,可能就在两败俱伤后,很屈辱地一起死在狂卷风沙中。

    狂猛的能量风暴,内中蕴含密集的冲击波,即使是天位武者,要全身而退也不轻松,如果单单只有泉樱一个,凭着举世无双的龙体圣甲,她可以很轻易地挨过,但是多了两个人要保护,必须凝气体外,形成护罩,那就非常不轻松,令她此刻汗流浃背,好像刚刚才与敌人激战过一场。

    不过,当公瑾站起身来,她也立刻移闪到兰斯洛身旁,以防备敌人出手奇袭。

    兰斯洛仍是维持着能源风暴来袭之前的姿势,整个人趴伏在地上,从外表看来,甚至很难判断他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但是这姿势给人的感觉,确实是让人能感受到他的诚意。

    公瑾的脸色仍然苍白,但目光却已经回复锐利,他俯视着兰斯洛,跟着望向他身边的泉樱,最后则是把视线投向天空。

    元始炮与通天炮对击的场面,是他预计中会出现的情形,也想好了应对策略,所以当铁达尼要塞出现,他第一时间抢飞出去,预备以个人力量破坏敌方要塞;然而,当公瑾看见天上异变,时空裂缝变成境界隧道,他就知道自己完全上当了。

    石崇故意把通天炮设计图泄漏给雷因斯,这件事情公瑾有注意到,也认为是石崇想促成两虎相争的阴谋,结果石崇坐收渔利是真,但在逼使敌人两败俱伤之余,他却也暗中利用两炮对击的能量,开启境界隧道。这件事情公瑾完全没有想到,当大量魔族军队穿过境界隧道,出现在天空之上,仰望这幕景象的公瑾,心中懊悔得不知怎样表达。

    但自己所料不到的事情,未必别人也料不到。铁达尼要塞的最后那一炮,正说明了有人始终维持着旁观者清的超然地位,冷眼看着兰斯洛等人与己方的战斗,连在暗处蠢动的石崇,都被他算计在棋盘上,一一走着他所演算的棋步,当所有棋子全部在棋盘上就定位,他才终于落手下子。

    这是那个人在这场棋局中落的唯一一子,只落了这一子,就把敌人完全将死,漂亮的将军了!

    只有公瑾这样擅长谋略的人,才会明白这一著有多巧妙,越是细想,越是觉得佩服。那不但把各路人马的动向完美掌握,而且还在最关键的时刻扭转大局,以最少的力气,达成最多的效果,把准、狠、静给发挥到极致,所以就连石崇这样的老狐狸都栽了觔斗。

    (能够做到这种地步,一举杀掉过百万人,就算非我族类,这也不是普通人能下得了的重手……是白起吧?除了他之外,雷因斯不可能有人能作到了。)

    抬头望天,除了逐渐回复清朗的澄澈天色外,还有无数的火焰流星,正往地面密集的坠落。

    元始炮轰击境界隧道的那一炮,威力强大,不只贯通了境界隧道,冲击波也与热能一同狂扫天空,令得当时漂浮在空中的魔族军队遭受重创,许多都在冲击波扫过后,被烧成焦炭,全身起火,由天空往地面摔坠。

    能够从那一炮之威逃生的魔军,只是极少部分的幸运者,看那数量大概有十万之多,虽然还有一定的人数与战力,但却已经战意尽失,一箭未发的他们成了惊弓之鸟,朝着西南边慌忙飞散过去,或许是因为西边有他们的同伴吧,只要朝那个方向去追踪,应该可以找到石崇他们才对。

    境界隧道的入口,现在是一团亮得让人无法直视的闪光。这个空间裂缝实在太大,即使通天炮与元始炮都已消失,一时之间仍然无法自动合闭,看来起码要两三天的时间,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隧道内的百万大军被一炮消灭,那理应是石崇筹备多时的魔界精锐,现在被敌人一口气杀光,石崇不可能再两三天内再次组织大军,更何况洞口虽然未闭,但由于元始炮的轰击,空间应该处于高度不稳定的状态,勉强要尝试通行,等若冒着生命危险,智者所不为。

    只不过,公瑾并不敢否认,换作是自己,确实有可能冒着危险,把握这最后的两三天再运来些什么,因为这是一去不复返的重要机会。

    (白起机关算尽,可以说是算无余计,他应该可以设法关上通道入口,以防魔族利用,之所以不关上,是为了别的理由吧……)

    这才是公瑾最在意的一件事。运转斋天位的绝顶天心,公瑾检视整个空间的天地元气,方圆百里之内仍然震荡不安,但是在这以外的范围,自己能力所能够探查到的最远方,天地元气的流动却异常和缓,自从日本陆沉、风之大陆能量系统崩坏后所未有的和缓感觉,如今已经再次出现,显示崩坏的能量系统已获得一定程度的修复。

    当初,金鳌岛系统计算出的救世答案,是利用生物能量,还命于天,矫正混乱的自然能量。通天炮的轰击、千万人命的瞬间毁灭,是这条方程式不可缺其一的两大元素,为此,自己预备作一个杀灭千万人的冷血凶手。

    不过,两大元素虽然不可缺其一,但却可以代换。元始炮的出力等同通天炮,最后那一炮爆炸而发,威力可能还有过之;魔族的平均寿命比人类长得多,生命能源也强得多,更别说这百万大军是预备进攻人间的特选精锐,虽是百万之数,但以祭品的品质而言,大概也抵得上近千万的人类了。

    (呵……真可笑,令我痛苦许久的事,在白起眼中看来,是否就是这么不值一哂呢?)

    石崇利用通天、元始对击的能量,开启境界隧道:白起却利用石崇的百万魔军当祭品,修复正崩溃的风之大陆。而同时被这两个人算计与利用,素来自负的公瑾感到脸上发烧,这种令他自觉卑微的感觉……非常不好。

    回头望向另一边的天空,曾经像是一尾绝世巨鲸,雄霸整个天空的金鳌岛,脱不了枯、荣、盛、衰的必然经过,在完成了他此次出世的应尽任务后,如今轰然爆炸,在天上解体,变成无数的金属碎块,砸向地面。

    (朱炎……)

    念及这名追随自己多年,始终扮演忠心部属角色的友人,如今不知生死安危,但是从金鳌岛爆炸的声势看来,想来是凶多吉少。多少艰险大战,他都曾陪自己一路走来,如今更因此战死沙场,说来自己对他实在负疚良多。

    (不该这样的啊,他是应该要被保留下来的人才,如果有人该死,那也不应该是他,而是……)

    但命运就是这样难测,尽管战前自己煞费苦思,为着朱炎与其他追随自己的部属留好后路,可是到了最后,他们没有一个人用得着这后路,全都随着金鳌岛的毁灭而消失。

    该留下来的人都不在了,那一早就抱定必死之心的自己,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金鳌岛毁灭,中都城几乎被夷为平地,市民们应该都逃匿到地底去了,自己一直以来都在守护这些人,为他们而战,可是现在似乎已经没有必要再战下去,不能作战的自己,该何去何从?

    回海牙吗?即使自己不曾真的对百姓下手,但却曾经有过杀害千万人的计划,这样的自己没有资格再去当什么大元帅。

    继续去辅助旭烈兀吗?以他的本事,这种场面伤不了他,多半也是躲在地底吧,之后他应该会与雷因斯联合,共创新局面,曾杀过雷因斯很多人,如果自己继续站在他那边,只会造成不便而已。

    认真说来,这些理由其实都是借口,真正令自己不知何去何从的原因,是因为自己从未想过,这一战之后自己还会生存下来;活着的自己该做些什么,这些东西根本不在最早的计划中。

    最早自己研究四大地窟,希望将大量释放的天地元气反吸回地窟,令天位武者从风之大陆上消失,消除这块土地上的动乱源头。金鳌岛上的电子系统,令自己在这研究上大有进展,却也因此发现天地元气的能量循环被破坏,风之大陆即将崩毁,之后当自己决心杀生救世、还道于天,自己心中就有很强烈的求死念头。

    要塞对要塞的双炮轰击、郝可莲的叛变与暗算、与兰斯洛的全力战斗,自己其实有很多机会在这场战争中丧命,但即使自己始终冲在最前线,此刻战争结束,却保有性命,想要保护的那些人却壮烈捐躯了,这是何其讽刺的一个收场?

    如果时间再早一点,自己会考虑自杀的可能性,但现在却不会。在亲眼目睹了石崇与白起的计谋,深深觉得自己技不如人的此刻,自杀只会让自己觉得死不瞑目,怎都不会接受这样屈辱的死法。

    已经错过最佳的死亡时机,那么……现在该怎么办?

    不只是公瑾在思索,对面的泉樱也是思潮如涌。她来得晚,不清楚丈夫与公瑾师兄之间发生过什么,看两人身上的血迹,应该是大战了一场,但丈夫却跪在地上,用这耻辱姿势向公瑾师兄求恳……应该不是为了求敌人饶他一命吧?

    这个想法说来荒唐,但是以丈夫不按牌理出牌的个性,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自己嫁鸡随鸡,碰上了这个无比尴尬的场面,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二师兄。”

    泉樱唤了一声,轻轻的声音,里头却有坚决的意味;她抢站在丈夫身前,纤手牢牢握着朱枪,表现出保护丈夫的决心,这点公瑾虽然心情不佳,却也绝对感受得到。

    “紫……泉樱,你是我的对手吗?”

    听到公瑾冷冷地问了一句,泉樱有点耳根发烧。过去自己曾经和公瑾师兄激战过一次,那次也是为了保护兰斯洛而战,最后自己略逊一筹,败在师兄手里;事过境迁,自己武功较诸昔日大有进步,但二师兄的武功却远超过自己,现在要动手,只怕所逊的绝不只是一筹。

    “不是。二师兄的斋天位力量举世无双,小妹自然不是对手,但二师兄你与我家夫君两败俱伤,现在还有几成力量?而且,以斋天位的自愈异能,却止不住你腹侧的出血,这想必不是寻常伤势,如果不是高段魔法,就是猛烈毒物……你与毒皇一脉的高手战了一场吗?那你如今身有毒患、实力未足,我不是没有胜算。”

    泉樱兰心惠质,观察透彻,这份细腻心思远非兰斯洛能比。兰斯洛与公瑾恶斗大半天却没发现的破绽,已经被泉樱找了出来。

    “哼!巧妇伴拙夫,真不知该算天意还是报应……”

    自天上坠落的魔族焦尸,有部分坠落在附近;公瑾看了泉樱一眼,道:“让那个男人起来吧,要战要走,在开始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他。”

    泉樱正在等的就是这一句,听了连忙后退一步,看兰斯洛并无反应,以为他伤重之下无力站起,便伸手搀扶,哪知道手才碰到他皮肤,兰斯洛虎躯一震,仿佛如梦惊醒,整个身体猛地拔起,由趴跪在地的姿势强翻了一个觔斗,双腿重重落地。

    “怎么了?铁面老兄还在吗?刚刚沙暴,我跪着跪着不小心晕过去,后来就一直睡,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连珠炮似的发问,兰斯洛看来精神奕奕;泉樱又好气又好笑,取出手绢替他抹去嘴角流涎,然后指指旁边,让兰斯洛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向冷眼站在一旁的公瑾。

    长期注意兰斯洛的行动,公瑾对他天马行空的行动模式虽不适应,却能接受,因此没有发怒,反而注意到另外一点。自己在能量风暴中全神运功疗伤,兰斯洛虽说昏睡,但却符合先天养气的上乘法门,斋天位异能于无意识之间发动,又没有毒患之累,一觉醒来,伤势痊愈大半,看来状况还比自己要好,这样一来,如果战端再开,自己再没优势可言。

    (天意流向果然归属于他这一边,这样的得天独厚……)

    之前的公瑾可能会感到愤怒,但现在他觉得很心平气和,因为从某个角度来看,老天之所以特别独厚一个人,或许不是毫无理由的。

    “……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突破,进入到斋天位的?”

    “啊?”

    泉樱大吃一惊,这些日子她与兰斯洛朝夕相处,从不知丈夫竟有如此突破,难怪他可以与二师兄恶斗良久,当下又惊又喜地望向丈夫,却发现他也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

    “斋天位?我有这么了不起吗?啊!难怪刚才你一直没对我用万物元气锁,我就奇怪自己今天状况怎么那么好,每一拳都特别有力,如有神助,原来是因为我进入斋天位了,哈!”

    比之前公瑾所受到的震撼更甚,泉樱的下巴差一点就掉了下来,唯一想说的话,就是“你与妮儿小姐果真是兄妹”。

    “唔,我是不知道自己已经进斋天位了啦,但我想我知道那个理由是什么……”

    如何进入斋天位,这应该是天位武者梦寐以求的一大武学秘密,尽管每个人的秘诀不尽相同,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得知他人之所以晋级的理由,不但有可能帮助自身修为,还可能凭此找出敌人弱点,日后战场上致敌死命,所以泉樱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让兰斯洛别回答这问题。

    不过,生来迟钝的兰斯洛,这次却敏锐地察觉到,这次将是一个难得机会,如果自己把握住了,让众人疲惫已久的战斗可以告一段落,所以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对你很钦佩,不管你为人如何,以一个武者来说,你的力量真是天下无双。你我都知道,力量不是凭空得来,所以我必须让自己认同你,正视你的付出,才能理解你强的理由,才有可能击败你。”

    “我看过王五师兄与你战斗的纪录。要战胜你,就要做到你做不到的事,他选择的方式是和你比拼风险,谁能冒险催升力量,谁敢在战斗中承担更高的风险,就能获得胜利,那场战斗到最后是你赢了。我有我爱的女人,也有我的亲人、朋友,我也很喜欢我的国家、我的世界,我无法像你一样毫不留恋,如果要比拼命,我一定赢不过你。”

    “在北门天关,有人告诉我天位力量的奥秘,就是能够面对自己,不被恩怨情仇蒙蔽慧心。这让我发现,如果我要战胜你,就不可以抱持着仇恨之心与你决战,之后……这就是我所做的事。”

    寥寥数语,却在公瑾心中掀起惊天巨浪。不抱持仇恨之心去作战,说来简单,却只有像他这样的人,才知道那究竟有多困难,对公瑾来说,就算是突破至斋天位时的苦练,都比这容易。

    忽然间,公瑾稍稍能够明白到,为何天运归属于眼前这个男人,而不是自己了。

    “……你向我下拜时候所哀求的话,是否还算数?”

    泉樱不知兰斯洛与公瑾有何纠葛,听见这句挑衅意味十足的话,不由得手中一紧,预备配合丈夫出击,但兰斯洛却在她肩上一拍,示意缓和她的不安,自己跨前一步,朗声道:“当然算数。”

    兰斯洛不知这是否就是公瑾想听的答案,但他仍是以最大的诚意来说这句话。如果是为了自己,他的自傲与自尊绝不向任何人屈膝;但假如是为了自己以外的某些人,他又愿意向任何人低头,这实在是一种很奇妙的心情。

    “我……我输了。”

    一声低沉嗓音传入兰斯洛与泉樱耳中,令他们感到万分惊愕,因为这就是一句他们不曾预期会听到的话。

    “原本我不认为自己会失败,更不认为自己会败在你们手上,但我现在觉得……或许我的失败是必然,只有把这个国家托付给你们,未来才有希望。”

    公瑾望向兰斯洛,道:“既然你认为可以平等看待国内的所有人,那你就带领这个国家走下去吧,如果稍后你见到旭烈兀,请你助他一臂之力,像他那样的人,不会死在这种场面的。”

    突然的转变,让兰斯洛大感出乎意料。早先他从公瑾的语气中,察觉有罢战的可能,便一直希望双方能够停下手来;饱经各种历练,兰斯洛再非甫登基时的意气用事,能够不打的仗,他希望尽量避免掉,但公瑾所给的让步却远较他预期为多,不仅是停手罢战,而且还直言认输。

    这不是普通两个人打架,一方认输就算了。公瑾是艾尔铁诺最高的军事总司令,当他以这身分表示认输,那就是艾尔铁诺向雷因斯投降,加上旭烈兀本身又没有作战的意思,这场战争可以从此停下了。

    “你们要特别小心一个人,鸣雷纯,她有可能会投向你们的阵营。我发现,她真正的主人不是我,应该也不是石崇,而是另有其人,我察觉这一点察觉得太晚,也因此付出了代价。”

    “啊,二师兄你的伤……”

    泉樱这才知道公瑾之所以受伤的理由,仔细想来,那个女人很善于使毒,或许就是从这上头着手,才令已经晋身斋天位的二师兄也吃了大亏。

    “唔……也该是时候了。”

    交代完必须要说清楚的东西,公瑾再次仰首望天,见到爆炸坠落中的金鳌岛残块,还有仍在往下坠地的魔族焦尸,心头不无感慨。

    “我累了,但我还有事要做,现在该是我去找石崇算帐的时候。”

    公瑾看向眼前的两个人,道:“说起来,我欠了你们两夫妻不少东西,也搅乱了你们的人生,我并不认为这些事情可以一笔勾消,等一下如果你们有谁要找我报仇,就尽管放马过来。”

    语气平淡地把话说完,公瑾不再说话,转身就走,背对着中都城,直直朝东而行。

    兰斯洛与泉樱看着这个男人的孤独背影,直过了好一会儿,兰斯洛才回过神来,做出反应,一把抓住身旁犹自呆楞的妻子,在泉樱反应过来之前,用力吻了下去。

    “喂,你干什么……唔。”

    泉樱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就被兰斯洛给吻住,脑里昏昏的,身体也有些僵硬,只看到公瑾师兄的背影越走越远,然后兰斯洛突然分开,很认真地开口说话。

    “接吻的时候,眼睛不许看别的男人!”

    说完就搂着泉樱转了半圈,再次吻了下去,泉樱没他力大,也没得挣扎,当这略带血腥气味的长长一吻结束,泉樱再转过头,已经看不到公瑾师兄的身影,不晓得他走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你这个人,亲热都不会看地方的吗?不要真的让人把你当猴子啊!”

    “这不是亲热,是报仇,刚刚你的铁面师兄不是要我们放马过去吗?所以这就是我的复仇!”

    “啊?”

    再怎么冰雪聪明的慧心,泉樱也被这段话弄得一头雾水,不明白丈夫急色的亲吻,和复仇有什么关系?

    兰斯洛两手叉腰,得意洋洋地向妻子解释。

    “铁面老兄长得虽然帅,但听说死了老婆之后就不近女色,哈,男人哪有不好色的,就连小五那个人妖都好色,铁面老兄又怎会例外?照我看,他只是眼界高,看不上普通的庸脂俗粉,无色可好,只得过着苦闷而无趣的人生。我的泉樱是风之大陆第一美人,我这样和你亲热,他看在眼里,心里一定痛苦得要死,又悔又痛,这就是我的复仇了。”

    听到丈夫夸奖自己是风之大陆第一美人,泉樱本来相当喜悦,不过后来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心中恼火,一双凤目开始向周遭搜寻,找着某样东西。

    “其实,我听他喊我们报仇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不是亲你,而是抓你胸部,但后来我又想到,铁面老兄过世的老婆不知道是什么人,漂亮是肯定没有你漂亮,可是万一胸部比郝可莲那妖女还大,那我这么做岂不是自曝其短?要是铁面老兄笑得连面具都掉下来,本大爷下半辈子不就得戴着面具做人?这可实在……哎呀!”

    兰斯洛一族的家风,巨石砸顶,泉樱捧起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头,重砸在兰斯洛乐极生悲的脑袋上。

    “你的英雄表情就不能维持久一点吗?难得连我也觉得你今天很帅,你维持不到多久就破格了!”

    “哎呀……痛啊……不能全怪我啊,是铁面大兄自己要我报仇的……不全是我的责任啊……”

    “你还说!”

    “不、不要打了,再砸下去,斋天位护身真气都被你破了……”

    ※※※

    结束了与公瑾的战斗,兰斯洛和泉樱发出信号,把正在附近的雷因斯众人全部召集过来。

    源五郎、妮儿、爱菱与太研院干部先后出现,众人在地面上会合,看见远方几乎尽毁的中都城,想起刚才战事的激烈,都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傻瓜!”

    一见面,兰斯洛跨前一步,碗口粗的铁拳重重打在妮儿脸上,沉重的一击,旁边众人都忍不住伸手按住自己的脸。

    “很、很痛耶!老哥你不要一见面就用暴力,你的拳头像沙锅那么大,被你的拳头砸中,我……”

    “还当我是哥哥的话,就不准再离家出走!也不可以跟陌生的男人跑掉!”

    严肃而且不容置疑的强势说话,就连之前责怪兰斯洛维持不了英雄表情的泉樱,都不得不承认这时的他,很有为人兄长的威严。

    重重一拳之后,就是一次紧得透不过气的拥抱;十足老土的表达方式,却让妮儿感受到她本以为会就此失去的东西,一份炽热而且真诚的亲情。

    “谢谢哥哥……”

    气氛很好,无奈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泉樱把公瑾的去向做了交代,妮儿和源五郎也把地底下的状况说了一次。

    因为要赶来会合,他们与爱菱在地下碰头后,就先封闭掉几个最近的出口,然后才来会合,把发生魔化异变的大批受难者暂时关住。

    “但撑不了多久的,除非要把他们就此坑杀,不然我们必须尽快做出处理。”

    源五郎坚持这一点,而兰斯洛并没有马上下命令,只是依照公瑾临去时候的说法,预备先找出旭烈兀。

    “旭烈兀?他没有与我们一起行动,事发当时,他好像还留在皇宫,现在不知道怎样了……”

    中都城现在成了名符其实的废墟,很难想像里头还有多少活人,不过无论中都城变成怎样,众人都认为旭烈兀不会那么容易出事,横竖目前没线索可确认,就只有回到中都城看看。

    与爱菱和太研院的干部分开,兰斯洛、泉樱、妮儿、源五郎的脚程均快,不久之后就穿过数百里距离,回到中都城,看着那边的残破景象,感慨确实不少。

    皇宫的位置坐落于中都城内西侧,本身有特殊的法阵力场守护,附近建筑虽然被夷为平地,皇宫却还算完整,只是多处楼台倒塌,部分地方起火,而内里由于动乱,早已空无一人,四人直闯到皇宫正殿,根本不见旭烈兀的踪影。

    “我们是不是来晚了?”

    妮儿这么问着,但没有人能够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兰斯洛举目四顾,突然拔足朝着那座犹自烧着火的正殿跑进去,他的天心意识告诉他,正殿里头仍有着人。

    本来富丽堂皇的皇宫正殿,如今正陷入一片熊熊大火之中,四人抢到正殿门口,只见一个蹒跚的身影正在里头盲走乱闯,似乎想找路逃生,但却被浓烟给遮住视线,胡撞乱走,却逃不出来。

    纵使隔着浓烟,妮儿还是看得清清楚楚,一眼就认出了那身华丽服色,也认出了那个肥胖而臃肿的身体,那不是别人,正是艾尔铁诺的当今天子曹寿……如果这国家还有哪个人肯认他是王的话。

    “这个昏君居然还活着?”

    妮儿真是好讶异,连场大战死了不知道多少人,许多比这无能皇帝厉害千百倍的人,都已经在战争中殒命,结果这个造成艾尔铁诺衰败的昏君,却仍生存在这里,而且好像还眷恋自己的权位般,守在那个黄金御座之前。

    泉樱和源五郎都望向兰斯洛,尽管没人把曹寿当回事,但在形式上,这却是雷因斯、艾尔铁诺两国之君正式碰头的历史时刻,而且兰斯洛还算是攻破了中都,堂堂正正来到这里,不管他是打算要杀还是要放,都该由他来做决定。

    “咳,真是不好意思,那就由我来处理了。”

    兰斯洛一扬手,强猛劲风将烈火浓烟吹开,他自己大踏步走到那张黄金宝座前,心里暗自厌恶这庸俗的品味,然后望向趴在宝座上咳嗽的那个肥胖男人。

    仔细想想,自己与这皇帝还算有一面之缘,当年自己逃亡经过自由都市时,与微服出巡的曹寿撞到,自己还揍了他几拳,记得这个一生养尊处优的男人被自己吓得屁滚尿流,杀猪似的没命惨叫。那时候自己就知道会有今天,自己必会攻入艾尔铁诺,把这昏君拉下王座,再扁他几拳。

    只不过,事过境迁,现在自己真的来到王座前了,看到这失势帝王却只觉得怜悯,想打几拳的东西也不是人,而是这张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黄金座椅。

    想起周公瑾离去时候的凄凉,兰斯洛觉得自己该表现出王者的宽容,当下轻咳两声,朗声说话。

    “嗯,我是雷因斯?蒂伦之王──兰斯洛?苍月,现在来这里不是为了侵略,是为了与艾尔铁诺合力,拯救这里的人民,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或许你还记得,当年我曾经打过你,不过这次我……”

    对着人后脑杓说话实在没意思,兰斯洛一面讲话,一面伸手想把曹寿拉起来,因为考虑到对方的体型与体重,他还特别加了点力气,但在他把曹寿拉转过身的那一刻,一阵热辣辣的疼痛,在脸上爆开,在他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之前,他整个人已经飞了出去。

    “砰~~”

    这一拳的劲道非同小可,以兰斯洛目前的武功,赫然也承受不住,整个人笔直飞出,连续撞断殿中十多根蟠龙巨柱,再穿破墙壁,远远飞出,好半晌才听到一声轰然巨响的落地。

    妮儿等人尽皆大惊,不明白兰斯洛是怎么中的暗算,第一反应望向宝座,只见那边不知何时已经被一大片浓密黑雾给笼罩,一个来自无边黑暗的森冷笑声,伴随著令人寒毛直竖的颤栗感,悠扬传入众人耳内。

    “朕……还记得。”

    黑雾中传出的惊天魔气,形成教人呼吸困难的压迫感,妮儿对这种血液为之僵凝的恐怖似曾相识,就连黑雾中隐约出现的人物轮廓,看起来都越来越眼熟。

    “距离现在该有一年两个月了吧,小朋友,从那一天开始,朕就常常在想,这一拳回击在你面上时,会是何等滋味?”

    九州大战后两千年,大魔神王正式现身人间,黑暗……再次降临大地!

风姿物语座谈会(七)

    旭烈兀:阔别了一个月,大家好吗?作者说,可以不用问他休息得怎么样,因为在停书的这一个月里,他仍然是在写稿工作喔。

    源五郎:上次在座谈会中也有说过,四月停书的理由,主要是因为留时间给画家画跨页插画,这件事情大家应该都知道的。

    旭烈兀:可是在四月里头,还是有很多人反覆在问,为何四月没有出书呢?

    源五郎:这还真是很让人懊恼的一件事啊,座谈会里发布的讯息,好像都没有人看到,难道座谈会是一个没有人看的东西吗?

    旭烈兀:就算是……也难怪啊,算一算都几十次座谈会了,会让读者不耐烦细看,也是很正常的。

    源五郎:唔,不知不觉,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啊。

    旭烈兀:终于到了这一集,风姿物语从创写以来的最大伏笔终于揭开了。不知道从多久以前开始,作者就期待写到这一幕呢,这个大伏笔,终于揭露出来了。

    源五郎:是啊,原来就是你那浑蛋老爸的秘密。

    旭烈兀:是啊,就是我那……可不可以换一个文雅一点的叫法?什么令尊令严之类的?

    源五郎:我拒绝!站在我们这边的立场,应该大声喊“去死吧,魔王!”,才符合我们的立场啊。

    旭烈兀:唉,生而为人,却必须为了立场而斗争,这很没意义啊。

    源五郎:我同意,但你也能算是人吗?随着魔王身份的揭露,你到底算是哪个种族,这点很耐人寻味啊。

    旭烈兀:啊,这个……这个……不相干的事情就先略过吧。之前作者曾经向读者说过,表示不会有魔界篇,理由现在揭晓了,因为大小事物全都在人间界解决,当然就不会有魔界篇了。

    源五郎:不过却有魔族篇喔,从这一集开始,风姿物语进入最后的魔族篇。

    旭烈兀:能支撑着走到这里的读者,真是不容易,在此要对大家致上谢意。

    源五郎:谢谢读者朋友了,篇幅有限,我们……下次座谈会再见吧。

    《风姿物语》卷十五完

第一章 异星殒落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二月雷因斯·蒂伦西西科嘉岛

    位于雷因斯正北方的恶魔岛,远自几个月前开始,就被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气氛当中。

    对于雷因斯全国而言,恶魔岛不但是邪恶之地、边境之地,同时也是真相之源。国内的大多事务,全国百姓只能得知“官方说法”,并且信以为真,只有在恶魔岛才会公开真相,因为这个直接面对境界隧道的岛屿,就是白字世家的总部所在,有资格在此办事的人员都是被特别选出,可以干大事的人才。

    假如有其他势力的强人到来,比如说在公瑾或旭烈兀的眼中,便会觉得要进入恶魔岛的白家子弟除了能力超卓之外,还有另外一项特性,那就是对于最高领袖的绝对服从。以他们看来,白家千百年来对组织成员洗脑、世代深植入他们脑中的奴性,实在到了一个不可理喻的程度。

    不过,所有恶魔岛本部的白家子弟,就算听到这说法也不会生气,因为他们觉得自己非常幸运,在过往的千年历史中,虽然每个白家子弟都服从领袖,像个机器人一样俯首听命,但并不是每一个白家子弟都有幸遇到一名值得效忠的主子;可是,自己何其有幸,白起大人确实是世家千年来最卓越的领导人。

    在白起大人的统领下,近日白字世家活动频频,不但加强对雷因斯的幕后影响,暗中推动许多工作,甚至还策划兴兵,侵略艾尔铁诺……不错,正是“侵略”,不是吊民伐罪,也不是解救百姓于水深火热,对于白家人来说,侵略与征服是最令他们精神百倍的标语,自从数百年前白金星被陆游重创,郁郁以终,白字世家征服风之大陆的千年悲愿,就累积在每一代恶魔岛上的白家子弟心中。

    千年传承,并不是每一任家主都以征服风之大陆为志,上上任家主白军皇甚至想征服全世界之后,再来征服风之大陆,而根据众人的了解,白起大人并不是一个对征服霸业感兴趣的人,这次出兵艾尔铁诺的行动,实在是很诡异。

    一如过往,白起没有对任何人解释,为何要进攻敌国,众人也只要照命令办事就够了,反正能够有机会攻打艾尔铁诺,向白鹿洞讨一口气,一偿世家历代家主的千年悲愿,是所有白家子弟应该做的事。

    更何况,比起艾尔铁诺的战况,人们更担心白起的身体状况。曾经拥有绝世力量、无人能敌的超卓武者,现在却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必须要靠科技仪器来协助生活,看在众人眼中实是心酸不已;负责替白起检查身体的医生团也传来悲观答案,白起的各处器官正日渐衰竭,原因不明,无法停止、无法医治。

    “早就知道的事情,没有必要多提出来一次。人工合成的东西,本来就不怎么耐用,连这种事都要大惊小怪,还有资格当白家人吗?”

    白起皱着眉头,以淡淡的口吻斥责了众人面如死灰的表情,如果伤心难过可以解决事情,那么让他们继续站在这里哭上几个时辰,那也无妨,可是该做的事情并不会因此消失,那无意义的情感还是少一些,比较方便做事。

    当医生竭诚惶恐地报告,依照这情形恶化下去,大少最多还有半年生命的时候,白起也只是像听完例行公事一样,面无表情地伸出手臂,让医师注射抑制精神狂乱的药剂,然后继续对部属们下命令,做出各种军政指示,像是对这一切无动于衷,只有一些追随他们兄弟多年的老部属,才知道大少的心里实在难受。

    白起一生“自私自利”,说得极端一点,除了他几个少得不能再少的亲族,成为他所关心的对象之外,其余的人命一向不被他当作人看,做事时候的冷血毒辣,任谁都会对此摇头叹气。

    但是在人生最后的一段路程,他所关心的几个人却无法陪伴在身边。

    对妹妹莉雅,白起此次复出后完全不与之联络,像是顾忌自己会给妹妹带来不幸般,他甚至不让妹妹得知自己的复出,切断得干净彻底。就连她被困在天地元气的混乱僵局中都无意援助,因为比起其他的战场,待在那里反而安全,他希望妹妹尽可能地远离危险。

    对弟弟白无忌,白起感到很深沉的遗憾与悲痛。这次他从精神错乱的疯病中苏醒,就是因为白无忌遇刺倒下的血亲感应,令身在象牙白塔的他清醒过来,而看见弟弟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线,白起虽然从不说些什么,却是谁都知道他心里的悲伤。

    对白字世家的霸权,白起并无多少眷恋,更从不对权势富贵感兴趣。关于这方面的想法,是由日后由织田香留下的相关纪录得知。

    “……白家能否雄霸天下,对我没有意义,可是白字世家的组织,是我爸爸与妈妈唯一留给我的东西,除此之外,我并没有什么东西能用来回忆他们。若是可以,我不想失去……”

    聆听着白起的说话,织田香注意到他的目光望向茫茫大海,似乎在找寻某个身影。即使被送入手术室急救时,表情仍没有一丝松懈,像个坚强战士的少年,却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流露着孩童般的纯真眼神,这其中的微妙道理,是织田香想要弄懂的东西。

    总之,在织田香的记忆中,白起对于白字世家建树良多,甚至在人生的最后关头,他仍执着于栽培后继者,让白字世家后继有人。

    “那头猴子并不是坏人,他更向我们证明了,只要做人有志气,猴子也可以是大英雄。但这世间不是只有好事,多数的人更不是好人,为了要处理这些坏事,白字世家不可以交到他手里,必须要由能管理坏事的人才,把组织……继承下去。”

    这些话,白起对织田香说过;栽培她成为下任白家主人的用意,在场的白家子弟都能明白。也在白起的示意下,将这名不是白家人,甚至不是人的美貌少女当成领袖看待。

    积极安排着雷因斯与白字世家的未来,每个深夜,当岛上其他地方灯火已息,白起寝室的灯光却犹自亮着;坐在维生系统中的少年,仍以过人速度与效率处理报告中每一个细节,构思着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大计。

    “时间越来越紧,没处理的事情却越来越多,我应该已经很勤劳了啊!是因为时间将尽,所以才觉得事情做不完?还是说只要活着一天,人生就是一串做不完的事呢?”

    微笑地这么说着,少年休克晕厥在维生系统座椅上。被送去急救时,几名追随白家两兄弟创业至今的部属,忍不住在人前老泪纵横。

    “大少……大少他……我们劝过他好多次,要他多多休息的……他、他是放不下啊……”

    这是恶魔岛上所有白家子弟都晓得的事,也是他们最黯然神伤的理由。

    就在白起一次昏迷急救时,恶魔岛上收到一个特殊的电子通讯,并不是发给白家主人,而是指名要与白起联络,对方很直接地表名身分,是敌方总帅周公瑾来自金鳌岛上的电讯。

    “周公瑾?那不是敌人的大头头吗?白鹿洞的人也敢找上恶魔岛来!”

    这件事令恶魔岛上一阵哗然,但由于白起倒下,这封通讯是由织田香代为处理,进行回绝,后来白起苏醒,也没有对此再置一词。

    后来,随着中都的战事渐趋激烈化,白起暗中介入稷下太研院各种工程的理由也被众人所知。所有人这才明白,当初在铁达尼一号改造工程中加入的那些设计,竟然蕴藏着这些妙着,能够令雷因斯一方在最后关头逆转局势,赢得了一次漂亮胜利。

    当元始炮的光束贯穿天际,一举轰杀魔族进攻人间界的百万大军时,西西科嘉岛上欢声雷动。这堪称是九州大战后人魔战争的最大捷报,特别是这个胜利完全建筑在敌人的计谋上,将计就计,狠狠重踢一记敌人的脚踝,实在是一件非常过瘾的事。

    这一次中都城的作战,尽管事关重大,但因为白起身体状况不佳,并没有与属下一同透过影像画面观视战况,而是在病房中静养。为了大胜而喜悦的部属们急着把这捷报转告,大队人马赶到病院,想让白起得知最后战果,并希望大捷所带来的喜气,能够让少年露出笑容。

    “怎么可能?白起大人一定会斥责我们,说被这种小胜利冲昏理智的人,没有资格在白家生存下去。”

    “那有什么关系?只要大少欢喜在心里,这些斥责算得了什么?”

    “就要过年了,能在年前传来捷报,再没有比这更好的贺年礼了。”

    众人兴冲冲地赶到病院,却得知就在不久之前,白起与织田香已经离开,朝海边而去,据说是像往常那样,由织田香小姐陪同白起大人一起在海边漫步、观潮。那两名非人者一同坐在海边的样子,是最近恶魔岛居民最难以忘怀的美丽画面。

    只不过,当众人来到海边,并没有看到少年与少女并肩而坐的画面,反而是见到了另一幕熟悉的名场面。

    专属家主使用的机械座椅,悬浮飘在离地半尺处,朝着退潮中的茫茫大海;上头只乘坐着它唯一的主人,面上被一张白巾给遮住,双手垂下,正靠在椅背上,轻轻松松地休憩。

    “哈哈哈,香小姐又恶作剧了。”

    “有什么好笑的?赶快把那张白巾给收起来,要是让大少醒了发现,那可就不好了。”

    “说得对啊,赶快收起来吧!”

    熟悉的画面,勾起众人一个月之前所见的回忆,那次织田香的恶作剧搞得众人好生尴尬,事后回想都觉得真是很糗,现在旧戏重演,人们相互一望,很有默契地收起笑容,悄悄地靠近过去,由为首的一名老部属负责揭下白巾。

    “大少,请起身吧,我们有事要……”

    喜悦的说话在这边突然断住,令后头的白家子弟大惑不解,一股使人难安的不祥味道,突然窜过每个人的心头,令他们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

    “……大少……”

    像是叹息,像是哽咽,当那苍老的声音颤抖出声,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这件他们最不愿意面对的悲痛,却选在他们最欢欣鼓舞、最没有防备的时候,给了他们每个人一记重击。所有人都有着同样的感觉,在胸口剧烈疼痛的同时,他们的膝盖也失去支撑身体的力量。

    不知由谁起的头,沙滩上数百个白家人,一个接着一个地跪了下来,片刻之后,除了站在家主座舱旁的那位老者外,沙滩上再没有半个站着的人;哽咽的哭泣声,迅速在海潮的起落流逝间响起。

    老人是现存白家子弟中,辈分与白德昭相同的长者,自白起兄弟于恶魔岛上起事开始,就追随着这两名后辈奉献心力与经验;看着他们出生,也看着他们先后倒下,见证了军皇家主两个儿子的人生路。

    “……大少……你辛苦了,一直以来,白家承蒙你的照顾了……”

    止不住双手的打颤,老人将少年冰冷的身体由座舱中抱了出来,明明是那么轻的身体,抱起来却似有千斤重。一生都活在黑暗阴影中,至少在走的这一刻,老人希望他能够接受阳光的温暖。

    静静闭上的眼睛,少年沉睡的面容上,没有了众人所熟悉的冰冷与威严,看来还微微笑着的表情,犹如纯真孩童般充满稚气,一点都不像是平时的他……

    “以后……大少你就可以休息啦,不用再为白家的事牵挂……谢谢你为这个世家所做的一切……”

    此起彼落的恸哭声,数百名白家子弟无分年纪地跪倒,红着双眼,向已不存在的白家主人致上最敬意。这样的哀戚场面,即使是素以统驭技术称著的白家家主史上,也极其罕见。

    生于黑暗,死于光明!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前雷因斯?蒂伦第一王子白起,于策划中都之战大捷、消灭百万魔族大军后,过世于西西科嘉岛上,走完了他为旁人燃尽光亮的璀璨一生。

    死时,白无忌、苍月草均不在身边,西西科嘉岛上密不发丧,但他死亡所造成的最后影响,却是在不久之后才真正显现,当时并没有任何人料到这个发展……

    ※※※

    中都大战在连串喧扰中落幕,前半场奋力激战的成员们,有些已经远离舞台,他们并不知道这场战争未完,还有后半场正在进行。

    有幸脱离战场的成员中,前艾尔铁诺的军事总司令周公瑾,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结束了与雷因斯一方的对抗,所有背负的任务告一段落,在公瑾犹自思索何去何从时,他已经离开中都城数百里外,进入了附近的山野。

    漫步于岩石蔓草间,天地之大,无限宽广,他有太多地方可以去,可是当他确认自己的心意,想找出自己真正想去的地方,却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或许,自己应该在中都城附近多待一段时间,因为不管之后情势如何发展,都有一段可预期的动乱,单凭雷因斯和艾尔铁诺现有的人力,他怀疑那些人能够妥善处理。

    (算了,这些事情不该再由我来插手了。旭烈兀有足够的才能去处理,再不学会放手,我就和师父没有两样,白鹿洞历代相传的错误,没有理由再延续下去……)

    对旭烈兀能力的信任,是一大理由,但更重要的一点,公瑾自知自己是个伤者,还是一个重伤者,现在首要该做的事情,就是先把自己的伤势处理、压制。

    斋天位的不灭体异能,能够把肉体的痊愈能力强化千倍,照理说武者登上斋天位之后,几乎没有处理不了的肉体伤势。但郝可莲匕首上所涂抹的药物,却似乎专门针对这项异能,令得伤口出血不止,每当伤口愈合到一定程度,愈合效果就开始反转,令得伤口再次溃烂扩大,更造成大量出血。

    专门针对天位武者的毒素,这种事说来不可思议,但如果是出自毒皇一脉的手笔,那就不足为奇,在漫长的历史上,他们专门对天位武者进行研究,门派内也曾出现天位武者,有足够的素材进行研究。两千年前的孤峰之战,魔族史上的最强者,大魔神王铁木真,也是在毒皇一脉的药物拖累下,被强敌围攻,以致身亡。阅读过这段纪录的公瑾,相当警惕于心,绝不想给敌人依样画葫芦的机会。

    (鸣雷纯虽然声称要投向雷因斯,但很可能与石崇有所牵扯,换言之,石崇得知我目前状况,一定不会放过。)

    公瑾有此自知之明,因为在石崇的种种奸谋败露后,双方已是不死不休,自己固然誓诛石崇,但想来石崇也不会错过致己死命的机会,尤其是双方有着明显的实力差距,石崇若要保命,非得要趁自己最弱的时候动手。

    毒皇一脉的药物虽然厉害,但其实并不难对付,以自己身中的败血毒素来论,那应该不是单纯的植物毒素,而是某种隐性细菌,潜伏患者体内,搜查不易,但只要静下心来,有个几天到半月的时间,好好找出病菌潜伏的位置,自己就可以轻易逼出。

    在过去历史上死在毒皇一脉手中的绝顶武者,包括铁木真在内,没有一个是真的死于毒药,全都是被毒药拖累,受到强敌群起而攻,战斗中无暇处理毒患,这才落败身死;郝可莲当时的打算,应该是让自己中毒之后,战力减退,与雷因斯方面两败俱伤,他们再来收拾残局。

    (换言之,附近应该还有他们的人,是多尔衮?还是花天邪?)

    多尔衮倒也罢了,花天邪却是极不好对付,如果兰斯洛能够进入斋天位,花天邪无疑更有进入斋天位的可能。不能用万物元气锁的异能取胜,以自己的伤疲之躯,要正面作战实在很不利。

    此时的公瑾并不知道,花天邪被铁达尼要塞的爆炸威力正面席卷,处于生死不明的惨烈状况,但在他作着各种思考时,郝可莲曾说的一句话闪过脑海。

    “一个武者不管怎么强,始终还是血肉之躯,如果血流光了,还是会没命的,说来你真是荣幸,这个毒素研究超过百年,最近才终于成功,预定的第一号牺牲者本来并不是你……”

    之前战况紧急时,很多东西没有时间仔细思考,可是现在想来,在郝可莲无意间说出的话中,其实透露了很多的蛛丝马迹。新研究成的毒素,如果多次使用,就会被找出破解之法,所以第一次使用必然是针对最强的敌人,而在当前的天位武者当中,纯以力量来看,自己无疑该是首选,假如不是,那么……还有谁比自己更强?

    兰斯洛吗?可能性很低。在中都大战后,他的力量与重要性获得肯定,但是在那之前,应该不至于成为敌人首要目标……

    想不出问题的答案,在反覆斟酌间,公瑾隐隐有一种很不吉利的预感,让他不禁回头望向中都,下意识感应到那里或许有什么变局发生。

    “二师兄!”

    传入耳中的一声叫唤,令公瑾为之一惊。警戒松懈加上重伤,他的耳目灵敏逊于平时,竟没能发现有人靠到近处,当然,来人的武功之高也是理由之一。

    公瑾转过头来,眼前出现了旭烈兀的身影。仍是一身如雪白衣,干净毕挺的西装打扮,白手套、白皮鞋,在晨光中甚至显得刺眼,与周围的山林野径看来颇不协调,但穿在旭烈兀的身上,看来就是潇洒无比。

    几乎成为他个人记号的那辆跑车,因为日前妮儿从天而降,砸毁在中都市街上,一时之间还没有购车替补,所以这名贵公子难得地亲自走远路,动用他的一双腿。

    在这世上,旭烈兀是公瑾极少会付出关心的几个人之一。见到他平安无事,公瑾简单地笑了笑,却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简单从他身旁走过去。

    “不是说好了要一起打天下吗?自己这么一个人跑路,扔下小弟一个,这点实在说不过去啊!”

    旭烈兀伸手拦人,重提旧事,说到当初二师兄找自己出面,一起发动政变,联手把师父陆游、奸臣石崇扫除,再把父亲曹寿给拉下王座。虽说当时是邀请自己出面,但师兄言词中表现出的强势,却是根本不容拒绝,自己也才无奈地答应。

    “创业也好,夺国也好,作事做到一半,创业伙伴突然跑掉,只剩下我一个人独撑大局,这种责任感实在过分,过分啊!”

    “每个人生下来都有他的责任。我的责任尽了,而你流着艾尔铁诺皇族之血,这个国家的兴衰胜败,就是你注定要面对的责任,现在轮到你把这责任挑负起来了。”

    “流着皇族之血就有责任?艾尔铁诺皇室的私生子遍地都是,城门口朱雀大街那个卖饺子的雪特人,根据考证也流着皇室之血,请他来接这责任如何?”

    “是吗?如果这样子符合你的美学,那你就放手去做吧!”

    一反过去的强烈执着,公瑾淡淡地处理旭烈兀的辩驳。彼此都有着水准以上的智慧,更多的说话已经没有必要,说得太多只会陷入诡辩的回圈,没法真正说服人心。

    而公瑾最后的回答,似乎准确命中旭烈兀个性上的要害,令这行事充满王侯气息的贵公子瞬间哑口无言,找不到其他的话好回答,伸起的手垂放下来,任着公瑾由自己身旁走过。

    就在两人错身,染血战袍、雪白燕尾服交错的瞬间,旭烈兀突然开口。刚才他以国家气数为由,要求公瑾留下帮手的时候,语气中仍是不改平时的嘻笑戏谑,但这时的他,语气中却流露出一股悠然,一股难得的“认真”。

    “二师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其实你应该算是我的姐夫。”

    一句话就令公瑾的脚步顿住。公瑾不明白旭烈兀提起此事的用意,这名师弟没有喜欢攀亲带故的作风,也向来懂得不去触碰旁人心事伤口,现在莫名其妙地冒出这句话来,是为了什么?

    “照白鹿洞一贯的兴衰规划,艾尔铁诺早就该被新王朝取代了,能够延续到现在,全是因为你在独撑大局。不属于曹氏王族的你,会对这个国家如此鞠躬尽瘁,还这样尊重我父亲,都是因为我那位小姊姊的关系吧?”

    旭烈兀与公瑾背对着背,任谁都没有转过来目光交会的意思,只是迳自把话说下去。

    “说到我那小姊姊,其实我曾经见过她一面。那时候我还很小,她在乌鲁木齐开温泉旅馆,我特别赶去看她,记忆中……我那姊姊是个美人,而二师兄你坐在柜台的样子也很帅气,但你对我这个兽人小鬼大概没印象吧?”

    “往者已矣,这时候才来攀亲戚关系,并不能改变什么决定。你一生自负聪明,不会在这件事情上糊涂吧?”

    温和的语气渐渐转为森寒,由单纯警告变成了威吓意味,聪明人一定能够警觉到气氛改变,但旭烈兀却恍若未闻,微笑说话。

    “糊涂?我不认同这说法。只不过有点小问题,想要请二师兄你帮我问一问。记得小姊姊在你身边的时候,总是一副很幸福的表情,不晓得你等会儿可不可以替我问问她,她最近过得好不好?我和我父亲都很想念她。”

    微笑中所蕴含的恶意,已经表露无遗。公瑾不是没有想过会出现这一天,但却没料到会是现在、此刻,这个完全没理由战起来的时候。不应该是灭口,那么,难道取了自己性命,旭烈兀就能以此条件与谁合作吗?

    “别问我为什么。以二师兄的聪明才智,不该毫无所觉,如果你到现在都还没发现,那就令我太失望了。”

    说话的同时,旭烈兀也凝运起真气,作出手的准备。无意隐藏,旭烈兀运功的走脉方式与功力特征,背后近距离的公瑾很清楚能够感知透彻,尽管公瑾自恃力量无敌,但旭烈兀并不是那种毫无准备就仓促来开战的莽夫,更重要的是,即使对方要自己的命,公瑾也不确定自己能否硬下心来,对小乔的弟弟出手……

    “如果非要问我理由的话,或许有一个。我这个人对于天人永隔、两地相思这种事情,非常看不过去,为了我个人坚持的美学……二师兄,还是请你下去向我姊姊问声好吧!”

    一字一字坚定的语气,显示了旭烈兀的认真。一直以来,旭烈兀用理智封锁住他血脉中的野性,但那不受控制的野性,有时仍会脱缰而出,过去麦第奇家与石家三次交战,就曾让风之大陆上的人们见识到这一点,而现在旭烈兀要将压抑许久的野性投入实战。

    “我从没试过突破地界认真动手,所以连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力量在哪一阶。或许我的初战会狼狈失手,让师兄你看场滑稽闹剧也不一定,但我奉劝你最好不要有侥幸之心,因为等一下我将会认真动手……”

    麦第奇家的紫电神功,在忽必烈手上就已经名动天下,但旭烈兀这时所运使的力量,却与紫电神功的特有气势大相径异,公瑾只察觉旭烈兀的力量不住推升,地界、小天位、强天位……初次结合天心意识的澎湃力量,不住将主人的修为提高到新层次。

    而随着力量节节攀升,旭烈兀催运的内劲也整个明显展露,当那股惊天魔气在背后骤然出现,许多前尘往事都在公瑾脑海中一闪而过,这些事情被串成一线,他突然明白一个风之大陆上的不解之谜。

    (槿花之乱!忽必烈,这就是你选择发动叛乱的真正理由吗?)

第二章 大魔神王

    西西科家岛上的白家子弟,因为领导人的猝然逝去,承受了非常大的心理打击,陷入一片悲痛之中,岛上被哭声所弥漫,用着他们唯一所能做的方式,为已故之人表示哀悼。

    但是当白起的死讯,透过一些他生前预留的小漏洞传递出去,却也有人正处于悲愤的哀悼情绪当中。不是为了白起的死讯,而是为了百万同胞壮烈牺牲的悲惨结局,捶胸顿足,泣不成声。

    在中都城外的白鹿洞,原本是众多儒生弟子念书与研究之所,人来人往、朗朗读书声的繁盛景象,是最为白鹿洞宿儒们所骄傲的荣耀,但此刻荣光却被鲜血洗涤,曾经享有数千年繁盛传承的书院重地,遍布着儒生的尸首,鲜血沿着长长的台阶山道,直流向山下。

    数千具尸首,横乱错置地倒在白鹿洞中的每个角落,身上白袍被鲜血染红,几乎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无缺;破碎的尸块洒遍各处,琉璃屋瓦、粉刷白墙上都沾着血肉痕迹,足见下手之人的凶残;事实上,这些只是仍保存着形体的部分,如果把瞬间焚化成灰的牺牲者计算在内,死者人数还要再往上飙升。

    然而,下手的杀戮团体却非常不满足,本来他们预备以血洗白鹿洞作为祭旗,配合中都城外双炮互击,开启境界隧道的历史镜头,为魔族再次进攻人间界踏出漂亮的第一步,哪知道,踏进白鹿洞之后,却发现这里的儒生数目竟连平日三成都不到,就算把留在白鹿洞的儒生全都杀灭,仍有七成的幸存者不知去向。

    逼问过留守的儒生,多数的人在半个时辰前接到一通传令,全都赶赴东北方,预备迎击雷因斯的军队,保卫中都,因此才导致白鹿洞空虚。

    “在这个时候调动白鹿洞兵力,怎会有如此巧法?难道周公瑾识破了我们的计划?”

    “不可能,如果是这样,他现在应该已经杀过来,没可能还在与雷因斯人作战。”

    这样的猜测,令杀入白鹿洞的魔族高手揣揣不安,但为首的那头绝世凶兽却不理这些,只是拍振他黑色的蝠翼,追寻着生人的气味,朝白鹿洞深处飞射而去。

    而在不久之后,进攻计划中最重要的场面,开始在天空中发生。当看到境界隧道打开,百万魔族同胞由隧道中来到人间界,千年野心得到实现,接受众魔人祝贺的石崇面露笑容,与同侪一起用人类的鲜血洒起庆功酒。

    悲伤总是在最欢乐的高潮来到,就在众魔人士气高昂,战意直比天高的那一刻,连串变局与噩耗,疯狂袭击了他们。亲眼看到元始炮一下轰上天空,百万魔族大军被璀璨光柱给笼罩、吞噬,无数同胞的生命在一瞬间消失,没有魔人能承受这个打击,全都傻愣愣地呆望向天空,似人类般不知所措。

    “可恶!”

    石崇重重一击打在石墙上,强天位力量肆虐,整排房屋被他一击毁去。一贯在人前谈笑风生,绝不轻易流露真实情绪的他,这次再也克制不下去。

    如果只是单纯计谋失败,那么自己所承受的冲击还不会这样强烈,但亲眼目睹百万同胞在空中被残杀,其中也有自己的旧识与朋友,本来约好要一起在人间界庆功,却出师未捷身先死,这个巨大的悲痛,平均分享给所有魔族来承受。

    跟着的噩耗持续传来。

    周公瑾未死,与兰斯洛和解之后离开;花天邪、鸣雷纯下落不明,有可能在那场惊天爆炸中身亡!

    鸣雷纯倒也罢了,花天邪却是石崇倾尽心血栽培的重将,若是殉难于此役,那将是石崇最大的损失。

    而且,周公瑾未死,那个足以威胁魔族大计的男人,居然从那场战役中存活下来,这是令在场魔人们都为之颤栗的事。

    “不只周公瑾本人麻烦,听说鸣雷纯还把败血奇毒用在他身上,那可是我们对付主要目标的东西啊,若是被发现了解法……”

    相形之下,这件事最令众魔人担心,不过,在间谍传回白起的死讯后,终于回复清醒的石崇却叱喝众人。

    “白起已死,总算他好运,当我们控制大局后,会一举踏平恶魔岛复仇。但他既然死了,现在就不用管他那边的事情,百万同胞尽管阵亡,可是有陛下坐镇,我们仍占优势。”

    石崇道:“没什么好怕的,周公瑾就算不死,也伤得只剩下一口气,就由旭烈兀殿下亲手解决他吧。你们别忘了,我们到这里来,是专门为了对付主要目标,如果轻忽大意,我们将会全部死在这里。”

    埋伏的第一个步骤大概实现了,因为奇雷斯直闯向白鹿洞后山,如果没有意外,应该已经冲上封印阶梯,进入烟锁重楼了。

    “不快一点不行啊,你们感觉到了吗?那种恐怖的感觉……”

    虽然还隔着很遥远的距离,至少也仍相隔千里,但是那道强大得令人屏息的剑气,却已经直逼过来,让众魔人心惊胆颤。

    ※※※

    被留在中都城外,爱菱与一众太研院组员并没有离开,而是在讨论之后的工作。

    所有战事暂时告一段落,一旦周公瑾这个强敌消失,石崇一伙人感觉实在不是什么强大威胁,虽然说不能大意,但也让人提不起那种战战兢兢的感觉,众人所要面对的最大威胁,反而是被封锁在地下隧道的那些异变人类。

    要处理这些不幸的战争受害者,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就是人道毁灭;只要在地下道中施布毒气,问题很快就可以解决,甚至不需要从太研院再调人手,单凭目前众人身上的设备,拼凑综合起来,就可以马上作到。

    爱菱否决这个提案,但她也不能忽视这提案将在太研院内部获得相当的支持声浪,因为本来太研院就不是一个讲究人性的地方。如果要用和善手法解决,爱菱自己也没有把握,已经发生基因异变的生物,是不是还能逆转回去,这点光是想像就觉得困难重重。

    那么,该怎么办呢……

    暂时把精神抽离开属下们的讨论,爱菱望向犹自坠落中的金属火块,想着不幸殉身于此的师兄朱炎。

    师兄从小就对自己很好,更不是一个坏人,如今却丧身于此,这是一件很令自己伤心的事。为什么人世间一定要有战争,人与人非要在战争中杀来杀去,以致永别呢?

    想着师兄过去对待自己的种种,爱菱不自禁地流下眼泪。不想给属下看见,影响到他们,但也就在这个时候,一通长距离的语音通讯,转传到T1000的接收系统,让爱菱惊醒过来。

    (啊!怎么忘记了这一点!)

    在T1000发出通讯音的时候,爱菱突然想起,刚才铁达尼要塞的通讯设备爆炸,无法与金鳌岛联络时,自己竟然忘了T1000本身就能收发电讯,如果当时有想到这一点,或许就能与金鳌岛内的朱炎师兄通讯,情形可能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自艾自怨于事无补,而这通电讯所传来的震惊,又适时将爱菱的注意力引往另一个方向。

    电讯来自稷下,由东方国境赶到稷下的枫儿,从半个时辰前就一直试着发讯过来,但是受到强烈的能源风暴干扰,直至此刻,爱菱才终于收到枫儿的电讯。

    稷下到中都,距离过远,枫儿的天心意识修为不足,没法传讯,只能用太研院的设备,告诉爱菱她想起的一件重要事情。

    时间是日本攻略战期间,枫儿曾经在日本见到奇雷斯,当时有一件奇事令她很在意,那就是奇雷斯曾经与某人……某个人类会面,而那个神秘人似乎称呼奇雷斯为兄,奇雷斯也一反平日的野蛮凶暴,没有对这人见面即下杀手。

    后来,由于奇雷斯出手袭击,枫儿险险保住一命,但事后反覆回想,觉得那个神秘人的口音似曾相识,却是记不起来,直到这次由东海赶回稷下的路上,她想到了一个令她寒毛直竖的可能性。

    “那个人的口音……是旭烈兀!”

    “旭烈兀?这怎么可能?大家都知道旭烈兀的爸爸就是笨蛋曹寿,如果是他喊奇雷斯作哥哥,那曹寿和奇雷斯就是父子,笨蛋曹寿就是大魔神王了。”

    半是惊讶,半是好笑,爱菱这样子回答着枫儿,而这话听到旁边一众组员的耳里,更是引起一阵哄堂大笑,有人甚至打趣地说“原来艾尔铁诺的皇帝是魔族大王,怪不得把国家管得一团糟,最后被猴子给灭了”。

    但是,在一众大笑声中,某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寒颤,令那些笑声在半空中停住。

    万一……只是万一……万一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这个笑话是真的呢?

    在百万魔族发动战争的时候,领导他们的王者,已经来到了人间界,已经在人类的宫殿中等候。

    万一这个可能是真的?

    没有人还笑得出来,爱菱切断了手边的通讯,以最快速度向源五郎和泉樱进行通讯。

    ※※※

    在与众人赶往中都皇宫时,源五郎和泉樱其实都在构思着许多问题。

    来到中都之后,所有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众人都没有时间静下来思考,所以在飞奔赶往皇宫的路上,源五郎和泉樱的脑子都还在飞快运转,把整件事情贯串起来思考,想要透视各方敌人的布局。

    石崇利用双炮互击,开启境界通道的计划,事先没有任何人察觉到,但随着计划失败,石崇等若将所有的底牌都掀开,当源五郎将这些资料纳入计算,许多以前无法索解的问题,现在都浮现答案,并且串联在一起。

    可是,当石崇那边的阴影逐渐明朗化,另一个不解之谜却在源五郎心头浮现。

    假若中都城内千万市民都已经受到感染,周公瑾发炮轰击是为了阻止感染扩大,那么己方帮着中都市民逃出,不就等于是帮石崇一个大忙了?

    之所以能够让中都市民逃脱,最主要的理由,还是因为中都城的地下隧道。这些地道的存在,固然是因为中都城地底本就有着各种建筑,白鹿洞的结界法阵为地下设施奠下基础,但能够扩建到容许千万市民利用逃生,还是凭靠旭烈兀最近一次的秘密工程。

    旭烈兀是一个不安于帝皇宝座的男人,因为厌恶繁重的工作,想要偷偷溜出去开车兜风,所以才秘密挖掘这些地下隧道。为了个人的享乐,不惜钜资进行这种秘密工程,这种极度不合情理的事,却由于旭烈兀平日的豪奢作风,让人觉得理所当然,没有进一步怀疑下去。

    可是,仔细想想,旭烈兀无视中都城可能会因此工程而重度坍塌的后果,执意开挖这些隧道,这里头已经透露了不寻常的讯息。他自己就住在中都,麦第奇家的多数精英也在中都,让中都城坍塌崩毁,对他有何好处?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知道中都城几个月内即将毁于一旦,这些地道极有可能派上用场,所以才执意进行这个工程。

    只要能把市民疏散,中都城是否崩毁根本不重要,因为成为战场的中都城,后果肯定如同香格里拉一样,难逃变成废墟的命运。换言之,旭烈兀早就知道周公瑾会炮击中都,又或者,他早就晓得中都会面临全城覆灭的危机,所以才作此准备。

    当然,旭烈兀也可能纯是好心,未必是与什么人勾结,只是以最高执政者的身分,未雨绸缪,但他一直以来的神秘作风,却在这时让人产生了很强的不信任感,源五郎和泉樱都觉得很难对他放心,特别是刚才的激烈战争中,理应身在中都城内的旭烈兀始终不曾现身,综观各方人马,他无疑是最终获益者,光是这点就让人大起疑窦。

    存着这样的疑虑,源五郎与泉樱在踏进皇宫的时候,心里已经提高防备,然而,曹寿给人的猥琐印象,削弱了他们的警觉心,当他感应到爱菱发出来的电讯,眼前的场面骤然生变,兰斯洛已经中拳飞了出去。

    “怎么回事?”

    “大家小心!”

    终于,所有的命运之线,在这一刻、在这个地方汇聚而贯连。

    发生在西西科嘉岛上、中都城外的树林、白鹿洞书院、太研院众人聚会处的每一个状况,都形成一条命运之线,尽头连往中都,如果其中有一条发生变化,中都皇宫内的这一幕,就会发生误差,就会有所改变。

    但是当所有的命运之线都在此汇聚成点,被注定好的那张因果之幕于焉拉起,来到此的的演员们,在黑暗中见到自己的未来。

    前方笼罩在一大片黑色魔气当中,隐约朦胧的人影轮廓,伴随著令人寒毛直竖的压迫感,让胸口几乎喘不过气来。

    “哥哥!”

    见到兰斯洛像是一枚炮弹似的飞坠出去,妮儿一声惊叫,目光追着他的身影,坠向远方,身体跟着就要追出去。

    但就在她转身起步的瞬间,一阵冰寒刺骨的感觉,从她的神经末梢猛地刺入,潮水般蔓延过全身,让妮儿待在原地,动弹不得,而从眼角余光的瞥视,她发现身旁的两名同伴都陷入相同处境,三个人被定在当场,泥塑木雕似的僵住。

    这种异样的冰冷感,泉樱过去并未亲身经历,但却听旁人转述过多次,知道这正是万物元气锁的特有征兆。当今世上的斋天位武者,除了公瑾师兄,就是刚刚得到突破的夫君兰斯洛,但是看殿中高手能轻易将兰斯洛击飞,那等挥洒自如的手法,显然武功超越他不只一筹,会是什么样的高手有如此惊世神功?

    浓烈的黑气,自大殿中央急速往外冒出,仿佛天降乌云,将整个皇宫正殿笼罩住;殿内就像是处于严重火灾,三人只能运足目力,尝试在黑烟笼罩中多看到一点东西。

    (这么强烈的魔气,还有这正宗的天魔功,来的人定是魔界皇族……难道是大魔神王亲自驾临人间?但……怎么会?)

    所感应到的魔气之强,覆天盖地而来,泉樱被自己脑中的念头所颤栗,但回想到兰斯洛进入正殿时候的情景,殿中除了曹寿就空无一人,这个大敌是从哪边冒出来的?

    “呵……呵呵……哈哈哈哈……”

    似是极为得意,黑雾之中传来一阵轻轻的笑声,笑的感觉温雅内蕴,令人感到发笑之人的修养,但这笑声迅速转为狂放,只是当一声声哈哈大笑如浪涛般打入耳内时,不知为何,这阵狂放的笑声却让人感到寂寥……

    步行……

    黑雾之中的人影轮廓,慢慢清晰起来。起初,任谁都可以认出那肥胖臃肿的身形,正是艾尔铁诺的皇帝曹寿,但随着那身影慢慢走出正殿,越来越靠近,整个外形轮廓也发生变化,逐渐拉高、逐渐消瘦,变得英伟挺拔、气傲不凡。

    当雾中之人回复到他的本来面目,他所应有的气势也随之出现;尽管众人还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但从那龙行虎步、气派雍然的王者姿态,每一步都仿佛主宰着脚下万物的昂首自信,众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感觉:眼前之人确实是一名帝皇。

    步停……

    黑暗中的人影在众人僵站处的三尺前停住脚步,一直缭绕覆盖着整座正殿的浓烈魔气,这时就像受到某种力量牵引,在最短时间内被化散无踪,迅速消失,令视野回复了原本的清朗。

    和煦的阳光,轻轻洒了下来,照在那名仰首望向旭阳的中年男子面上,照映着那张毫无缺陷的完美面孔;额上的独角、略显苍白的脸色,在阳光照映下,灿发着一种奇异光华。

    和两千年前离开时相比,他不再年轻了;来自铁木真的最后一击,令他在这些年中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此刻鬓角添上斑白,眼角多了几道皱纹,过去精明英锐的特有气质,如今转化为世故沧桑的智慧,更形增添了中年的成熟感。

    这样子好看的一个中年男人,站在暖暖的粲然阳光底下,应该是一幕很令人温暖的画面,可是看在三人眼中,却令他们打从心里发起寒颤。

    “胤……胤禛……”

    源五郎仿佛呻吟似的叫出名字,一瞬间,妮儿与泉樱都有种如遭雷殛的震撼感受。

    惊人的猜测获得证实,任谁都没法保持心平静气,妮儿之前曾经在花果山见过这人的形影,令她在往后的这些天里,一直以当日的记忆为假想敌,试着去克服那股恐惧感,但是当实际面对面,她却发现自己心中承受的恐怖,是当日的十倍,让自己觉得好像成了一只毒蛇盯视下的垂死青蛙。

    这个说法并不过分,因为以真面目现身的魔族之主,旁若无人地举步,丝毫无视源五郎与泉樱,来到了妮儿面前,伸手***她白皙圆滑的脸蛋。

    “令我感伤的一张脸……小侄女你无疑流着我一族的血,但是生长在人类世界的你,却没有得到良好的教养,以致于无法正确发挥你体内的强大力量,可惜……真是可惜……”

    被男人的手掌***面颊,妮儿忍不住心中恶寒,冒起了鸡皮疙瘩,但虽然她很厌恶对方的作为,却不得不承认,在对方的眼神中她找不到恶意。

    似乎察觉到妮儿的反感,魔族的王者放下了手,再次踱步到一旁,与三名不请自来的客人拉开距离。

    “远来是客,各位不远千里而来,到了我的宫殿,就是我的宾客。这实在是难得的机会,因为我已经许久不曾和人类说话,就连上次用这个面目出现,都已经是数百年前的事……我的手下现在很忙,趁着主戏开演前的一点等待时间,我想与你们谈一谈,让你们……没有任何遗憾。”

    泉樱强自镇定,努力思索着应变之法。万物元气锁并不是纯靠挣扎就能破解,最理智的方法,就是尽可能搜集资料,找寻改变劣势的方法;或许只是女人的直觉,但她确实觉得敌人说话的时候,不时望向天空,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觉,仿佛……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他在等什么讯号吗?这也是魔族作战计划的一环吗?

    “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呢?嗯,正确说来,应该是两千年前,九州大战刚刚结束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些东西,从生命型态来看,人类无疑是很强,尤其是在族群内斗的时候,往往能够发挥出比对抗外敌更强的杀伤力,到后来,连我们魔族都沾染到这种劣习,这实在是一件令人扼腕的事……”

    如果不是魔族争位内斗,那么在最理想的情形下,魔族一方的总战力将轻易凌驾人类联军,毫不费力地将所有反抗势力踏平,但最后魔族也与人类一样,在连续内斗中耗尽了所有资源,最后甚至爆发孤峰之战,导致必须撤出人间界的结局。

    “在那之后,我对人类的征服作法就改了。只要人间界内斗不休,那么你们自己就会把实力削弱,当你们自相残杀得差不多,魔族大军可以轻而易举占领人间界,不用像两千年前打得那么辛苦。”

    这个计划在某些层面上,与三贤者的秘密协定不谋而合。三贤者都认为乱世出豪杰,只有动乱中才能培育出人才,这一点与魔族极为合拍,只不过三贤者是希望制造出动乱的摇篮,将一切动荡控制于可收拾的范围内;魔族却要点出一把失控的野火,将整个人间界连同三贤者一起吞噬。

    “一开始,计划有些许的瑕疵,我那三位旧识的想法没有错,而他们本身也获得了超越我们估计的力量,这对我们造成了很大的妨碍。”

    九州大战后不久,皇太极、陆游、卡达尔先后突破,晋升强天位;对照起因为激烈内哄,人才精英死伤殆尽的魔族,呈现压倒性的强势,虽然三人免不了人类的通病,处于相互不和睦的反目状态,没有想过联手进攻魔界,但三贤者的存在,也令当时的魔族有力难伸。

    以人类的身分,生活在人类的世界里,这是挑动人类斗争的最佳方式。但是,普通的小喽啰被送到人间界来,陆游甚至不必亲自动手,单是周公瑾、陶胭凝两名弟子,就足够把奸细扫荡消灭;普通一点的天位战力,派到人间界来,不可能瞒过三贤者的天心意识监控,马上就会被干掉。

    迫于无奈,只好由大魔神王陛下御驾亲征。整个计划在数百年前,胤禛疗伤提前出关,伤势并未完全痊愈的时候进行,而被选中的替换者,是艾尔铁诺皇室中一个名叫曹寿的青年。

    “曹寿这个人其实是存在过的。真实的他,不是个坏人,只是个平庸得引不起人们注意的王子,在替换完成之后,也没有人发现任何不同,我以他的面貌、身分,在人间界生活,试着多理解人类。”

    虽然伤势未愈,但以胤禛的武功,早已超越三贤者,更远在陆游之上,只是伤势并未痊愈,不便轻易动手开启战端,但这番潜入替换,无形无踪,根本没有任何人察觉,而以他的智慧与能耐,暗中影响艾尔铁诺皇室,令继承人自相残杀,意外频传,最后由这不起眼的曹寿王子接掌王位,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就是一切的开端。在这之后,胤禛渐渐在人间界站稳步伐,逐次与逐个挑选手下来到人间界,在他的庇护下行动,其中发生过一些变数,但最后都被一一排除。来到人间界的魔族,行事极为隐密,直至情形稳定,才由石崇为首,逐渐在人间界明朗活动。

第三章 最终登场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二月艾尔铁诺中都皇宫

    “……所以,一直以来,有件事情确实是被弄错了。人类都以为是奸臣愚弄皇帝,才造就了乱世;其实不管当家的是人类或魔族,若无昏庸皇帝放纵,又怎会有奸臣误国?”

    很简单而浅显的道理,但却没有人想通这一点。自从槿花之乱以来,离奇创下丰功伟业的石崇,就吸引住各方强权的目光,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困惑于他的神秘出身,觉得其中必有问题,但当各方势力都把警觉心针对着石崇时,没有人会去怀疑一个无能而黯淡的艾尔铁诺皇帝,察觉到其中隐藏的秘密。

    对于局势的掌控权,慢慢倾倒到魔族这边来。多尔衮霸道狂傲,本来不可能听命于人,也不屑与石崇合作,但胤禛许以天魔功的秘诀,助他掌控整个人格,他便以盟友身份,与石崇合作行动,还授业于鸣雷纯,教授她部分武学。

    胤禛的行动不只是针对敌人,也同时处理掉魔族内部的不稳因子。效忠于前任大魔神王,拒绝对他称臣的魔族高手仍有不少,诸如梅琳、隆?贝多芬都是例子,所以胤禛遣兵消灭终止山中的逆贼,一面也设计这些不稳份子与人类互斗。

    本能寺之变,织田信长便是效忠前任魔王的死硬派,靠着多尔衮的设备援助,成功令这名逆贼与大敌卡达尔同归于尽。之后,皇太极的弟子兰斯洛迅速崛起,这点固然大出魔族意料之外,可是策划月贤者与弟子反目的计策,却获得成功,至此,人间界最大的屏障已经被铲除殆尽,而且完全不耗魔族一兵一卒。

    “但有一个强敌,是九州大战时候不存在的东西,令我方经验派不上用场,平添了不少误算。这次与白字世家交手的过程,相信会令所有魔人铭记于心,呵……这也是我本身的失策,明明已经为了白家,作我重临人间的初次出手,却没有铲除祸根,才有今日的结局。”

    平淡的语气里,有着一丝难言的悸动,旁人不明白那是为什么,只有妮儿凭着血缘间的感应,本能地知道,胤禛是因为回想到那次重临人间界的初战,心情激荡,而一个极不合理的错愕念头,在妮儿脑中一闪而过,尽管觉得不可能,她还是叫了出来。

    “……杀……杀白无忌的人……就是你!”

    一句话说出,泉樱与源五郎俱是大吃一惊,第一个反应是觉得不可思议,但胤禛的神情却让他们明白,妮儿说的话是事实。

    妮儿的机灵颇出胤禛意料,更让他回忆到当时那一场短暂交手,白家第六艺的威力委实惊世骇俗,自己最后发出的一击赫然只能重创他,却仍让他保住了一命,但自己终于明白,他倒地那一瞬间,脸上那诡异的笑容是什么意思。

    白无忌的倒下,兄弟间的血缘感应直接刺激白起,令这绝世奇才由昏迷中苏醒。一昏、一醒,一死、一活,或许这是白无忌瞬间反应布下的局,在倒地的刹那,因为明白兄长将会接替自己掌握大局,所以才笑得如此安心。

    (白家这两兄弟,真是可怕……)

    胤禛望向天空,犹自看得见白起的杰作,那确实是狠辣之至的一记复仇,百万倍地讨回弟弟的血债,假如早知道这一点,自己就不该因为他重病垂死而减低戒心,该像处理白无忌那样,亲赴恶魔岛去把他处理掉。

    (不,更早,雷因斯内战的时候,就该解决掉白起的……)

    自己与白起其实很早就有过接触,雷因斯内战时,将自身能力彻底解封,武中无相全力施为,天心意识极限突破,一时之间天下无敌的白起,曾经察觉到隐身在中都的自己,对这不知名的敌人发出挑战讯息;自己当时伤势并未痊愈,魔族诸项大计也还没到可以曝光的地步,但因为有感好对手难得,还是以天心意识做出回应,同意他的约战,只不过兰斯洛等人的顽强奋战,终于令白起殒落于内战中,使得这场约斗没有机会实现。

    后来白起苏醒,自己要杀他本是轻而易举,但终是惋惜一名绝世高手沦落如此下场,加上与白家第六艺的激战牵动过往内伤,所以便没有对白起采取行动,反正他只比死人多剩下一口气,就算不处理,应该也没有什么作为。

    轻敌大意,果然就要付出代价,结果就是眼前的惨烈景象,百万魔族同胞成了元始炮的最后牺牲者。花了两千年时间筹备,偌大的心血与人力,魔族入侵人间界大计就在跨出第一步的瞬间,被狠狠打断一条腿!

    换做是别人,可能会觉得白起很高明,只是利用敌人计策,在最后关头稍稍使个变化技俩,就获得漂亮大胜利,但胤禛却看得出白起的穷智竭力,因为白起知道胤禛的存在,所以更明白他只有唯一一次的出手机会。

    出手一次,如果不能成功,或是成功所带来的胜利不够绝对,那么产生警觉的胤禛就会不顾一切风险,亲自去恶魔岛杀他。因此,白起就只能战战兢兢,牢握着手中仅有一枚的筹码,谨慎地等待着下注的机会,绞紧每一分神经去思考,把所有变局考虑过千遍又千遍,这才孤注一掷,把所有希望赌在这次机会上。

    结果白起赌赢了!输家的苦酒由所有魔族共同分享,必须要担起轻敌责任的胤禛,本该立即赶赴西西科嘉岛,将这个魔族大敌杀掉,但胤禛却因为要正式现身应敌,分身乏术,加上随后传来了白起的死讯,这让胤禛感到自己又被算计了一次,连复仇的机会都得不到。

    (可是……真有那么巧的事吗?白起那样的人杰,会这么容易就死了吗?轻敌一次可以,如果被诈死之计给蒙蔽,那就是无能了。)

    胤禛已经决定,当这一战告一段落后,会亲赴恶魔岛确认白起的死讯;对付白家人,再也容不下半点大意的空间。

    “……该说的话说完了,秘密埋藏在心里久了,还是说出来好过一些,谢谢几位陪我打发这段无聊的等待时间,现在……该是处理一些琐碎事的时候。”

    胤禛站起身来,一袭黄袍随着步伐飘动,之前黄袍上绣纹的五爪金龙给人感觉庸俗而无神,但在魔气加身,整个染成黑色之后,血红眼瞳的黑龙却散发无上威严,一如它的真命之主,缓慢压迫向面前三人。

    在这三人之中,纯以力量来说,妮儿的力量本该最强。但过去每场战斗都能爆发出惊人实力的她,此刻却被“不稳定”所害,不复见平日的爆发力,更糟的是,受到天魔功强弱之分的先天克制,她就像遇到了天敌一样,浑身不停地颤抖,几乎连头都抬不起来,竭力调整着呼吸,想要控制回自己的身体,抗拒那股俯身跪倒的冲动。

    妮儿的状况,她身后的源五郎全看在眼里,暗叫不妙之余,却是毫不意外。天魔功对上所有魔族都有这样的优越压倒性,若非如此,也不能称皇魔界千万年,魔界武者若想要对天魔功正统继承人高举叛旗,都要配合其他功法或合击阵势,先破去这种先天上的恐惧克制,否则根本没有作战的余地。

    眼下不能再指望妮儿发挥战力,最强的兰斯洛又已经被奇袭击倒,能够动手的只剩下自己与泉樱,但是该如何动手呢……

    由于距离靠得近,当源五郎把注意力集中在泉樱身上时,赫然发现一件奇事。

    己方三人都在强大的魔气笼罩下,修练天魔功的妮儿甚至毫无抵御之能,直接就被充满恶意的魔气入侵体内,自己也要运功抗衡,但泉樱身上却出现一股能量,不属于她本身天位之力的能量,正一点一滴化解着侵身的魔气,令她所受的影响反成为三人中最小。

    (对了……她修练过苍龙心法与焚城枪,龙族本来就是抗衡魔族的天命御史,属性针锋相对,这些魔气反而刺激出她的天命潜能……)

    源五郎所发现的东西,泉樱并没有很清楚意识到,虽然身上受到的魔气束缚逐渐减轻,但她还为着胤禛所说的诸项秘密而震惊,脑里虽然想着不能不战而溃,可是无论从哪个角度去寻找破绽,敌人都像是一个永不能打倒的无敌魔神,巍峨高耸,自己怎么拚命都是枉费。

    就在她意志力最脆弱的一刹那,心中陡然一震,听到了源五郎传递过来的讯息。

    “不要放弃啊!人魔之争,从远古时代就进行到现在,魔族始终是那么强大,但我们到现在都没有被灭绝,就是因为我们从来不放弃希望。”

    这个阵前打气让泉樱镇定下来,但是毫无胜算根据的喊话,对于泉樱这样的理智个性丝毫派不上用场。

    “注意到胤禛说的话了吗?我们只是他打发等待时间的前菜,不是正餐,意思就是他还另外有足以威胁到他的对手,这家伙不是天下无敌的。冥冥中运行的自然法则,这世上不会出现真正所向无敌的最强者,一定有某个力量可以与他制衡,而且正在往这边来!”

    合情合理的分析,确实让泉樱松了一口气,在眼前的黑暗中看见了一丝光线。

    “原来如此,那我们该怎么做?采用拖延战术,等待那个力量的出现吗?”

    “不,对手可是大魔神王啊!抱着这种想法去作战,我们可能连十招都撑不到,要与他战斗就必须全力以赴,脑里不可以有着拖延的念头。泉樱,想想你所挚爱的人,你愿意为他们做到什么地步?即使今天我们三人都要死在这里,但如果我们能令胤禛消耗几成力量,届时他的天敌到来,就能对他造成致命打击,那我们所关心的人就会平安无事,这样说……你明白吗?”

    泉樱本来就不是怯懦胆小的女子,尽管行事重视理性,但听了源五郎这番分析,胸中豪气陡生,正要有所回应,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大笑。

    “哈哈哈,真是有意思。比起两千年前,人类似乎进步得多了,当年的人类如果有这等胆识与见识,我对敌人的评价一定会高得多……但是,我的老朋友,你该不是打算唆使战友舍命死战,自己却作着保留吧?如果是这样,我会对你非常失望。”

    天心意识监控全场,胤禛赫然能够听读源五郎与泉樱之间的心语传讯,一字不漏地掌握他们的企图。

    “在这里的人,有我的天命宿敌,有我的血亲,也有我的旧识……三个都是有趣的人,在我的魔气锁缚下,有人彻底受制、有人凭着自我力量抵销封锁,唔……居然还有人假装受制,或许是想试试奇袭手段吧!”

    说话声中,大魔神王的身形一晃,鬼魅般出现在源五郎身侧,一记直拳猛朝他腰间击去,速度奇快,力道也是雄浑强横,萦绕着黑气的天魔重拳眼看要将源五郎拦腰打断,理应仍受着魔气钳制的源五郎却闪电动手,双臂水平下切,毫无花巧地与敌人对拼了一击。

    “碰!”

    气劲交击的对响声中,源五郎整个身体被击飞离地,但却飞得不远,跌退几步之后立刻稳住身形,脸上闪过一瞬间的苍白,额上也冒着冷汗,显然吃了不小的亏。

    然而,相较于源五郎,出手袭击的胤禛,眼中也流露着些许的惊愕;虽说未尽全力,可是自己认真发出的一击却被完全挡卸,仿佛一拳打入了棉花堆里,又像是打着了什么极其滑溜油腻的东西,那一拳浑不受力,竟是没能给敌人造成丝毫伤害。

    “好!紫微玄鉴不愧是紫微玄鉴,除了陆游的抵天之剑,只有你能够这样卸我天魔功一击。”

    胤禛再次放声大笑,在这阵大笑声中,妮儿与泉樱都觉得身上顿时一轻,所受到的压力与锁缚消失无踪,回复了行动力,两人不明所以,却立刻全神戒备,摆出战斗架势。

    “对于你们的勇气,我有回应的必要,近来有件事情让我不太舒服,也许我该为此给你们一个机会。”

    打从绝世剑仙现身日本,挥出那惊天动地的无敌一剑,自己就知道人间界不再是自己唯我独尊,而是出现了足以抗衡的敌人。为此,自己虽然也进行了准备,可是对于不能真正放手一战,心里还是有些遗憾、有点怅然,甚至有点不应出现的歉疚……

    若是在两千年前,自己绝不会有这种多余的错误情感,但如今……为了心里的那种不快感,自己很想做一些不必要的举动,去消除这种感觉。

    “是了,我就给你们一个公平的机会吧!在我那真正的强敌到来之前,我不会使用超过强天位的力量,也不会进行任何防守,你们就尝试看看能否把握住这机会,尽你们的努力来把我干掉吧!”

    ※※※

    埋伏暗算,这种事情对石崇来说早就不是陌生事,只是自他武功大成之后,这类工作都已经交给手下去做,鲜少由他自己亲自出手,去做这种暗算他人的布置。

    但这一次要面对的敌人却非同小可。前次日本攻略战,雷因斯?蒂伦与日本旧有势力爆发战争时,意外引出了自海外归来的李煜,惊天动地的一剑,驱走天草四郎,复斩八歧大蛇于剑下,展现出来的绝世武功,不只令魔族中人相顾骇然,连身在中都的胤禛都为之撼动。

    自从潜伏人间界以来,能够令胤禛注意,并且要采取实际行动预备的,除了白家两兄弟,就只有剑仙李煜。为了把统治人间界的变数牢牢控制,当胤禛察觉到李煜已成为变数,便立刻铲除白无忌,因为两个可能的变数已经太多,不能让变数增加到第三个去。

    其实一直到现在,石崇都不了解,白无忌何德何能,竟然能令胤禛陛下御驾亲征,但李煜的棘手却是无须置疑。当年他闯入中都,放手大开杀戒,必须隐藏实力的自己以天位力量护体,预备佯作受伤,诈败而退,哪知他一剑斩来,本来在地界、小天位之间跳动不定的力量,突然暴升到强天位颠峰,结果令自己假戏真做,重创倒地,若非胤禛陛下助己疗伤,往后的一段时间就不只是瘫痪,而是真正毙命了。

    在那之后,自己就注意到李煜,将他当作是一颗早晚会爆炸的不定时炸弹,务必要及早拆除,但由于陆游、周公瑾的暗中维护,几次加害都无功而返,后来他远扬海外,自己更是得不到机会,结果就任他实力越来越强,终于到了一个自己难以处理的地步。

    但也因为李煜在日本显露的实力,胤禛陛下决定将李煜当成魔族头号大敌来对付。这正是石崇对主君推崇倍至的理由,因为胤禛陛下公私绝对分明、绝对理智,若敌人只是私怨与私敌,他会以自己喜欢的方式去对付;但若敌人是全体魔族的大敌,那么胤禛陛下就会压抑一己好恶,用最有效率、最安全的方式,不择手段地将敌人毁灭,顾全整个大局。

    透过石崇的情报网,得知异大陆上爆发的战争已经接近尾声,又相信当雷因斯众人遇险时,李煜必有感应,胤禛推算出李煜归来的时间,极有可能挑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搅局,所以分派出石崇等人,不参与兰斯洛与周公瑾的战斗,而是进行埋伏,专门对付李煜。

    (这是李煜的荣幸,也是李煜的不幸,因为他在日本暴露了实力,陛下就不会给他一个公平的决战机会……)

    率领着一众魔人部队,扫荡山下的白鹿洞儒生,潜伏在白鹿洞后山,石崇望着那道参天而上的长长阶梯,确认布置在这里的各种埋伏都已妥当。

    对于李煜当年闯不过这七重门楼的心锁结界,枯站呕血,最后被陆游给击败重伤的事,石崇也略有耳闻,得知一二,所以要选择对付李煜的埋伏地点,他选定的地方就是此处,利用本地的结界,另外加设许多法阵与魔法设备,只要有人闯入,马上会引动天地元气,扯下九天狂雷怒击,加上各种风、火、雷、冰的变化,毁灭闯阵的生命体。

    然而,如果李煜当真拥有与胤禛陛下相提并论的武功,这些布置不可能奈何得了他,可是高手决战,胜负只在些微之差,只要在战前先消耗掉李煜一两成力量,那胤禛陛下要杀他就轻而易举,这就是自己在这里作出种种埋伏的原因。

    “石崇大人,我们做这些布置,真的有用吗?万一李煜不从这条路过来,而是由天上直冲山顶呢?”

    “不可能发生这种事的。这整座山都笼罩在巨大的灵压之下,有多重结界守护,历经无数代白鹿洞术者的改良,是千万年道术的累积结晶,再加上我们的补强布置,如果他要用天位力量强破,山下的入口是最佳位置。”

    对于这一点,石崇可以说是深具信心,即使是天位武者,还是有其能力上的极限与物理法则,若非如此,当年李煜就可以直闯山顶,不必傻傻地在山下枯望,闯不过结界的限制。

    在众人布置的时间里,沉重压力由东方逐渐传迫过来,感觉起来还非常遥远,而且压迫感的增加也不快,但如果换算成实际距离,对方正由日本海面穿越大半个风之大陆飙飞而来,那就是超乎想像的极限高速!

    类似的事情,过去王五也曾经做过,但李煜的移动速度却无疑比王五更快,一路穿风破云,高速激射过来,显示出远在王五之上的强大力量。

    若非是这样强大的力量,绝不可能把人推升到这等速度;若非是这样强大的力量,绝不可能有资格令胤禛陛下另眼相看。这是在场一众魔人的共同感觉,但也由于这样的高速,李煜不可能藏匿气息,在全力飞行的高速中,他的行踪与位置完全暴露。

    之前计划这场伏击战时,魔族就准备了军火,包含一些来自魔界的特殊重炮,还有一些强力式神,现在都布置在李煜的来路上,尽可能多消耗他的体力,要穿越那么多的干扰,又要维持这样的高速,沿途体力不可能不消耗,这就是魔族的战术了。

    极速奔驰,为人们带来了希望,也在沿途不住影响着天象,浓密的云层像海潮一样,翻翻滚滚,不住朝这边山头涌来,仿佛怒涛般吞没着山峰;风起云荡,急旋吹起的强风逼得人睁不开眼,渐渐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绵厚的乌云之中,像是透出了阳光,散发着一缕一缕的奇异金芒,切割乌云,从每一丝缝隙当中透射下来,照亮了地面。一块又一块闪着金色光辉的土地,像是蒙受着天神的恩泽,美丽得犹如身在梦中,令出生以来就生长在暗无天日世界的魔人们为之震惊,凝视着这一幕神恩景致。

    狂吹的风,突然停止了;呼呼的强风,骤然间静寂无声……

    石崇心里突然闪过一丝警讯,向着使用仪器的族人询问。

    “目标还有多远?”

    “呃……是的……目标距离我们还有五百里……喔!只剩三百里了……”

    最后那一句话,变成了名符其实的废话。这样的接近速度,石崇一听就知道不妙,紧跟着就是一声轰然巨响,强大的冲击波由天上直扫而来,仿佛天神的愤怒之雷,毫无征兆地扔在众魔人上方。

    “轰~~隆!”

    震波四面八方横扫,没有人能够站得稳脚,在猛烈热浪随着震波袭来后,刻骨寒意也袭卷山下,本来还炽热的空气一下子飘起雪来,部分功力稍弱的魔人们甚至冻结成冰。

    石崇勉力睁开眼,只见笼罩在一片冰雪雾气中的漫长山阶,全部被坚冰覆盖,成了一个琉璃世界,而那七座门楼则只剩下断垣残柱,在刚才的一剑之威下,被毁得一干二净。

    “这……这样的剑气……”

    石崇怔怔说不出话来,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曾经一度困住李煜,让他进退不得的心锁阵局,已经失去了压制力,被他一剑轻易斩破,强行毁去。

    (这样的能耐,无怪被胤禛陛下视为最终对手!)

    遥遥望向山峰之上,强风与强光似乎都集中在那里,显示着李煜已经到达山上,石崇脑中浮现了这个念头,但他却也纳闷,闯过了魔族层层布置的李煜,能否破解掉魔族设下的最后一道埋伏。

    事实上,山峰顶上的情形就与石崇所料相差不多,全速由海外赶回、穿越大半个风之大陆而来的李煜,降落在山顶的岩石上,看着眼前的东西,脸色非常难看。

    长年遮蔽着建筑物的浓厚雾气,已经完全消散,露出了烟锁重楼,但是那栋历史久远的典雅楼房,却受到毁灭性的严重破坏,变成了一处废墟,明显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激战的现场,没有血腥味,应该没有任何人伤亡在其中,这本是一件好事,但李煜却无法露出安心的表情。

    因为,就在他眼前的百尺之处,那栋废墟残楼的折断木桩上,一只拍动着黑色蝠翼的魔鬼,右臂上夹着一个昏迷中的女体,底下一架木轮椅被打得支离破碎;黑色恶魔的揶揄眼神,正与他遥遥相对。

第四章 意外之外

    被胤禛一记奇袭重击给打飞,瞬间撞断十多根合抱粗的蟠龙巨柱,不晓得撞穿多少层墙壁后,重重摔砸在中都城墙上的兰斯洛,整个身体因为高温摩擦而冒烟,仍处于伤重昏迷的状态。

    实力堪称是雷因斯?蒂伦的第一人,能够与公瑾激烈死斗的他,武功已经到了一个令人不得不正视的强横境界,若非胤禛现身,魔族一方可以说是无人能敌,就连胤禛都得要冷不防地出击,这才能将兰斯洛重创于瞬间。

    但怎样也好,兰斯洛已经被胤禛击倒,在天魔功的强烈腐蚀伤害下,斋天位的痊愈异能效果极为缓慢,兰斯洛也昏沉不醒,对外界的一切毫无知觉,也感觉不到皇宫内正爆发的剧斗。

    不过,在朦胧昏沉之间,兰斯洛还是依稀听到一个声音,一个女子的说话声,直接在心灵深处响起。

    “醒醒!醒一醒啊!现在是最需要你的时候,如果你倒下了,你的朋友们绝对会全军覆没的!”

    不曾听过的声音,焦急地喊了又喊,把兰斯洛从昏迷中唤醒,万分吃力地睁开眼睛,确认自己的所在。

    眼前尽是一片废墟,大老远外的皇宫气劲交激冲天,正处于战斗的最高潮,兰斯洛记起了昏迷之前发生的事,脑里还有些迷糊,搞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被曹寿如此重伤,照理说,就算是周公瑾、奇雷斯这样偷袭自己,也不会伤得如此之重。

    多处骨折不说,体内经脉伤得一塌糊涂;受到直接冲击的腹部,连内脏都被打得稀烂,大量鲜血从口中狂喷而出,这个伤势若是不处理,别说赶去助阵,自己很快就会再失去意识。

    提气运起乙太不灭体,想要催愈身上伤势,可是体内真气好像被什么力量给锁住,虽然能够运行,但速度却极其缓慢,平常如行云流水的内息,现在就像是一大团黏胶,无法成功催劲,敌人的那一击里头定然用了万物元气锁。

    (万物元气锁?曹寿有斋天位?这种事怎么可能啊?)

    纵然不想相信,但事实却摆在眼前,兰斯洛别说是运始乙太不灭体,就连抬起一下手臂都做不到,唯一的力气,只能很困难地抬动手指。

    蓦地,附近的空气有了变化。

    本来兰斯洛嗅到的气味,除了袭面风沙之外,就是自己身上浓烈的血污气味,但突然之间,有一股香气顺着强风吹拂过来,似是女儿家的体香,淡淡的十分清雅,有山林自然的感觉,但也夹杂着一股似是烟草,又像罂粟花的味道。

    当这气息越来越近,随着脚步声的出现,一个白色的身影傲立在兰斯洛身前,与他近距离贴面相对。女子陌生又娇好的面容,让兰斯洛感到讶异,但他并不清楚眼前这名女子就是前白鹿洞掌门人,陶胭凝。

    “……真可恶,我又没有打算当救世主,为什么要搞到奔波不停?当完褓母又要当救火队,这也太折磨人了吧?”

    离开金鳌岛后,就一直没有动作的胭凝,离奇出现在这里。脸色极度苍白,摇摇欲倒的步伐,让人一看就晓得她的身体状况极度不佳,比起浑身浴血的兰斯洛,委实难以判断这两个人到底谁虚弱一点。

    兰斯洛虽然不认识她,但却能感受到,在这女子的体内蕴含着一股强大魔气,丝毫不逊弱于己,但身上气质给人的感觉,却又不像是魔族。

    “一个任务烂过一个,那个带面具的已经够糟糕了,面具下起码还像人样,这个根本就是猴子……”

    凝视着兰斯洛,胭凝皱起柳眉,像是很遗憾似的摇起了头。

    “真是伤脑筋啊,你不是我所喜欢的那一型,这任务太烂了……”

    语意不详的一句话,藉由实际动作来解答。在兰斯洛没意会过来之前,这名美得出奇的潇洒女子猛地凑近过来,结结实实地吻上了他的唇,在两人接触的一瞬间,沛然魔气如洪水奔流,一下子狂冲进兰斯洛体内。

    ※※※

    在破落倾倒的中都皇宫之内,一场曾经激烈的战斗已经到了尾声。魔族的帝王悠然独步,看着眼前的几名对手。

    “小侄女,你的天份是我生平仅见,如果给你正确的方向与机会,日后我肯定不是你的对手,但我却非常讶异竟然没有人告诉你,纯粹建筑于天份之上的实力,既不稳定,也不长久……”

    狼狈瘫倒在地上,半个身体被倒塌墙壁给掩埋的妮儿,已经意识昏迷,没有办法听见这些话语了。

    在刚才的短暂战斗中,胤禛第一个针对她攻击,誓要第一个将她击倒。她的右臂与左膝都是粉碎性骨折,被胤禛以太极云手的柔劲绞碎后,还以鹤手在脑门上啄了一击,当场重伤晕去。

    “龙体圣甲不愧是当世第一护身硬功,即使我花了两千年时间研究,但除非用天魔劲渗透内部破坏,否则连我也无法以其他功法攻破……龙族武学,确实堪为魔族宿敌。”

    妮儿所受的伤,泉樱也全都挨了一次,可是在龙体圣甲的全力抗击之下,这些令妮儿重伤碎骨的攻击,只在她莹发金光的白皙肌肤上留下淤青;但是咽喉上中的那一记鹤啄却伤得厉害,尽管有龙体圣甲护身,喉骨未碎,但喉管却被划破,涔涔鲜血不住涌出,令她伸手捂住破裂的咽喉,想要止血,效果却不甚明显,鲜血迅速染红衫裙,脑里的意识也渐趋昏乱。

    “如果持有龙之枪,你的胜算能否提高一点呢?自日本归来之后,你的龙枪到哪里去了?这点实在令我好奇,但无论如何……现在你也可以倒下了。”

    一句说完,血流满身的泉樱也不支倒下,身体倒在自己流出的血泊当中,所有希望都消逝为眼前的黑暗。

    “只剩下你一个了,我实在很好奇,没有龙体圣甲护身,为何你还可以在我面前撑那么久?”

    胤禛凝视向眼前唯一的对手,当泉樱与妮儿先后倒下,就只剩下源五郎一个人独撑战局。

    浑身浴血,脚下步履虚浮,源五郎疲惫的表情似乎随时都会倒下,但胤禛却知道他所受的创伤远没有表面看来那样严重。

    整个战斗过程中,源五郎虽然不像泉樱那样有护身硬功可倚仗,但打在他身上的每一击,全都像是打在一堆棉花里头,掌上感觉仿佛摸着什么极其滑腻的东西,浑不着力,伤害都被减到最低,虽然将敌人击得满身是伤,却无法取其性命。

    这一点,就连大魔神王也意外了,尤其是他发现对方的眼神中有一种光芒,令他心存忌惮,因为根据过去的经验,眼中闪着这种锋芒的人类,即使到了最后关头都顽固地不死心,纵使没有发生逆转奇迹,但自己也会付出超乎预估的代价。

    “两千年过后,《紫微玄鉴》似乎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里程,这与我手下一直观察你所搜集到的资料不符,是你平时的掩饰功夫做得太好吧……看来如果我继续让手,或许对老朋友太过失礼了。”

    “如果大魔神王是个言而无信,无耻亦无智的小人,你就算立刻反悔,用最强力量把我干掉,那我又有什么话好说?”

    源五郎的笑语诙谐,与他一身是血的伤重模样恰成反比,但他却把握住魔族的骄傲,尤其是身为大魔神王的骄傲,用言词挤兑住敌人,为自己保有些许优势。

    只是,源五郎自己也很明白一件事。在生物本质上,魔族仍是属于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亦不惜一切的天性,骄傲与武者尊严是他们入侵人间界之后,被人类所沾染的习惯,并非深入骨子里的本性,所以胤禛才会一击打倒最危险的变数兰斯洛,然后才好整以暇地玩这决斗游戏。

    如果自己深信对方会严守承诺至死,那自己很可能下一招就横尸就地;现在只能利用对方还愿意维持这骄傲的时间,设法创造机会。

    但令人懊恼的是,面对双方的实力差距,自己一个人似乎不足以创造什么,除非能再多几个帮手……

    源五郎正自苦恼困惑,远方一声惊天长啸,破风、破云而来,似龙吟、似兽吼,一时间卷动十里风云,化作一条漆黑的巨龙,凶猛狠恶地滚动风沙袭来。

    惊天声势,就连胤禛也为之动容,起初以为是等待的那名强敌提早到来,但那人没有这样的霸气,而这股蕴含于黑龙中的霸气,也没有那独一无二的青莲剑气,再从位置来看,应该是刚才被击飞出去的兰斯洛,重又回来参与战局了。

    (真古怪,为何人类的体能总是难以估计?那一击我用的力道适中,照理说不该这么快就回复行动啊……唔,这感觉……是魔龙皇拳的赤帝!)

    曾经令公瑾饱尝战败威胁的一击,此刻威势丝毫不逊于之前,化作漆黑怒龙,周围萦绕着妖雷魔电,无数大大小小的雷珠,在黑龙周身旋绕滚动,令这本已强横的一击,更形声势惊赫地扑杀敌人。

    轰雷赤帝冲的发招威力锁住胤禛,源五郎第一时间抽身飘离,胤禛却没有打算退避,这仍被他看做是之前战斗的一部份,所作的让手承诺依然有效,所以只能使用强天位力量的他,不能闪躲,不能防御,唯一能够作的,就是抢先进击!

    扬起小指、无名指,天魔功的剑诀“皇玺剑印”再现,两道笔直激射的墨黑剑气直冲巨龙,稍阻赤帝冲的攻势,胤禛身形闪动,主动迎向黑龙,当那象征龙口巨噬的重量级拳头当胸袭来,胤禛双掌合拍,皇玺剑印的空间封锁威能急速张开,将巨龙气劲凝冻住短短的数秒时间。

    数秒时间,已经足够作许多事,胤禛撤剑换掌,掌若缠丝,把巨龙带得离地而起,不住高速旋转,飞往天上。

    轰雷赤帝冲的巨大威力,发招时必须连地而发,才能够使出妖雷魔电,发招之后越是接近地面,雷电威能越能维持强大,胤禛熟知此招威力所在,绝不会在地上迎战这一招皇拳绝式。

    这个应变策略百分百正确,上升十尺的过程中,胤禛已经带着黑龙狂绕数百圈,原本萦绕黑龙躯体外的大小雷球消失过半,连黑龙巨躯都开始消散,露出兰斯洛的真面目。

    “轰雷赤帝冲,我魔族皇拳的三大绝式之一……和奇雷斯玩玩正合适,但拿来对付皇座上的真命天子,这却贻笑大方了。”

    说话同时,黑龙气劲彻底瓦解,胤禛的擒拿手轻易钳制兰斯洛重拳,想到刚才那一击没能致这人死命,甚至还让他有力气行动,这一次应该要加倍力量,才有可能……

    蓦地,胤禛心神一震,在黑龙气劲瓦解的瞬间,兰斯洛身上的魔气千百倍狂增提升,某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觉,令胤禛感到一股遗忘许久的恐惧,仿佛一个被遗忘千年之久的恶梦,伴随着那撕裂身体的剧痛再次回来。

    “唔!”

    震骇、惊喜之余,心神恍惚,险些就被兰斯洛奇袭的一拳打中,胤禛抬臂招架,轻易把兰斯洛的一拳封住,但却为着他拳上的劲道之猛而诧异,抬眼一看,兰斯洛漆黑的眼瞳中闪着红光,里头有一种说不出的狂态,像是某种凶性大发的猛兽,给人不言而喻的高度危险感。

    但胤禛看在眼里,心中却没由来地一阵失望,危险并不可怕,但看到的眼神并不是预期中的景象,这却让他有些许的遗憾。看来这男人只是进入某种失神状态,又或者是被人以药物或特殊功法刺激而狂暴化,激增迸发出这样的战力,尽管一击之威声势过人,不过只要明白道理,随手就可击破。

    (……真是遗憾,本以为能在这男人身上实现愿望的……还是把他给就地处决了吧!)

    胤禛念头甫动,手下异变忽生,受到他钳制的兰斯洛突然做了一个动作,左脚抬起,重重往下踩踏,不是踢击,只是单纯的重跺一步,在脚下没有任何实物的虚空中,这个动作没有任何意义。

    但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可不是单纯用狂暴化、野性就能够解释的事。当兰斯洛这一脚踏下,周围空间的巨大能量突然以这动作为中心,开始疯狂运转起来,细不可察的游离电能瞬间激化明显,配合兰斯洛抽拳后拔的天魔功运劲,在他周身交织组成千百颗大小雷球,妖雷魔电再次炽放。

    (双脚不踏实地,在空中使出轰雷赤帝冲?这……这种事情怎么有可能了?)

    就算理论上有这种可能,但胤禛也想不通该如何付诸实现,脑里犹自震惊,手里却丝毫不慢,皇玺剑印再出,挡住了兰斯洛这一式踏空而来的轰雷赤帝冲,掌上一阵灼热剧痛。

    (挡住了,但这个男人会只发一击吗?他该不会这么让我失望吧?)

    魔龙皇拳的三大绝式,都是极度耗损元气,甚至透支体能的绝招,普通的魔族武者往往一击之后,后继无力,因此被敌人的反击一招毙命,要短时间内连续使用两次,根本是不合常理的事,但兰斯洛却不是一个能用常理约束的男人,在打出史上首击踏空而发的赤帝冲后,立刻又一踏步,左手反肘顶冲,发出第二记轰雷赤帝冲。

    连锁于重拳之后的肘击,委实难挡,可是刚刚才看完兰斯洛与公瑾一战的胤禛,早就惊讶于兰斯洛的天份与突破,知道他有这一记别出心裁的猛招,在挡住他第一记重拳后,双臂连带下击,完美封死挡架住这一肘,妖雷魔电与皇玺剑印的气劲相冲,爆出满空气浪漩涡。

    (什么?)

    一阵痛楚伴随着胤禛的讶异直袭脑门,在他连续封死兰斯洛两记赤帝冲之后,更强的第三记赫然直攻过来,震开了他运力已老的剑印,中宫直进,正中咽喉要害,妖雷魔电夹带强猛拳劲,刹那间破开护身气劲,创伤肉体。

    (这个男人的身体是什么做的?魔族历史上,有人能连续发出三记赤帝冲吗?)

    无敌许久的大魔神王,错愕地迎接了这久违的殴击痛楚,当他瞬间还招,攻击向兰斯洛的头部,敌人射出的鲜血却与自己胸口的剧痛一起散开。

    (怎么会有这种事?轰雷赤帝冲……第四击?)

    堪称是魔族历史上从未发生过的新纪录,痛击着大魔神王的认知与肉体,假如说奇迹的发生只是某种偶然,不会连续发生,那么眼前上演的东西,无疑就是一种“异常”,因为在第四击之后,连续的第五击、第六击、第七击、第八击……怒雷骤雨般袭击而来。

    若是十足状态,胤禛自是丝毫不惧,但现在却是另外一回事。轰雷赤帝冲威力绝伦,是魔族武技中最强的几项技巧之一,兰斯洛以斋天位初段的力量推动,连发十击,换作是多尔衮、石崇等人在此,早就被打得粉身碎骨,就算是完好无伤的公瑾,也定然被打得吐血倒地,垂首认输。

    护身力量刻意降为强天位出力的肉体,在接到第五击的时候就承受不住,胤禛被兰斯洛由空中打落地面,坠落中的追击仍在持续,大魔神王不仅感受到久违的痛楚,甚至尝到了自己鲜血的味道。

    血的刺激,令埋藏在理性之下的凶恶复苏过来,身为堂堂皇者,岂能一直被压在下风。再也管不了之前的约束,更心喜于敌人有令自己撕破承诺的能耐,胤禛提升力量,悍然还击。

    第六击、第七击、第八击……兰斯洛的连环追击,令得胤禛把力量提升到斋天位,因为使用着同级的力量,大魔神王没有任何理由会输给一个人类小子,掌还掌、指破指、拳对拳、肘撞肘,虽然气势不如兰斯洛霸烈,但胤禛每一记出手都比兰斯洛更快一步,抢先命中在敌人身上,朵朵血花在敌人肉体上灿烂绽放。

    这样的致敌机先,是武学正道,只要能抢先敌人一步,将敌人击伤,在伤势与痛楚的影响之下,敌人的攻招就发不出来,即使勉强发出,威力也会锐减。但这个武学常识在兰斯洛身上又再一次被打破,不管胤禛的还击有多厉害、造成了多重的创伤,兰斯洛挥击出去的猛招绝不收回,无视自身创痛,悍然爆发着比应有更强的威力,直袭敌人。

    “吼~~”

    “嘿!”

    胤禛生平无数次经历生死险难,敌人虽然勇猛凶恶,他又怎会放在眼里,当他的天魔劲一次一次在兰斯洛身上爆出黑色血花,但兰斯洛丝毫不退,反而用加倍沉重的猛拳轰回他身上,他所反击的手段也越来越重。

    一掌拍击在敌人胸口,天魔劲汹涌爆发,刹那间就把整排胸骨连同背后脊椎一次打碎,胸口整个软软塌陷进去,下一招就可以将他上半身打成烂泥,但兰斯洛强势反扑,震耳欲聋的虎吼声中,乙太不灭体发动,以超越斋天位肉体自愈异能的速度,瞬间就把身上碎骨重伤痊愈过来,更猛、更凶地一肘回击向敌人。

    “吼~~”

    掌击无用,胤禛双指运剑,刺向敌人面门;兰斯洛下意识地一抬头,避过双眼与脑部要害,但却无法完全闪避,两道漆黑如墨的强劲剑气自后脑破射而出,劲道破空直射出皇宫,将十里外的一栋塔楼摧毁,但是满面飞溅鲜血的兰斯洛却悍若疯虎,狂吼声中,乙太不灭体再次将头部伤口愈合,甚至在伤口并未完全合好之前,整个身体就如弓拔仰,跟着便是一记头锤,连同第十七击的轰雷赤帝冲,一同重击向大魔神王的头部。

    “吼~~”

    这一声近在耳畔爆开的怒吼,连同剧烈头痛,令胤禛的考量出现一丝动摇,更糟糕的是,在他被兰斯洛给紧抱着施以一记头锤时,一道无比闪烁、无比锐利的绝世锋芒,在胤禛身后乍现迸亮,瞬间贯穿了大魔神王的护体真气,扬夹着大蓬血雨,再贯穿过兰斯洛的身体,破体而出,射向天空。

    在地上等待机会多时,看准了破绽,星野天河剑的全力一击,拼着伤及同志的牺牲,一举创伤大魔神王的不败魔躯,让魔族之主的鲜血大量洒在人间界的土地上。

    (是那家伙……我太大意了!)

    被偷袭,不能怪别人,因为自己也是推崇这样的手段,更何况两军交战,兵不厌诈,会被敌人偷袭得手,只怪自己警觉心不足。

    原本除了武者矜持之外,自己也希望能尽可能保留实力,让自己能在等一下即将爆发的决斗中占优势,但眼前这群人类的奋战让自己别无选择。

    破脑、碎心,这些足以把寻常斋天位高手杀上六、七次的攻击,被兰斯洛野生动物般的灵敏直觉避开致命处,又利用乙太不灭体结合斋天位异能的优点,超短时间内把伤势痊愈过来,普通常识内的攻击方法,对他根本就没有效果。

    轰雷赤帝冲,不论哪个级数的武者使用,都是透支自身的体能来推动,斋天位使出的赤帝冲,当然强过强天位,但连发两击的难度,对哪个级数都是一样,魔族历史上从未出过能连出三击的强绝武者。可是,兰斯洛已经快要连续使用二十击赤帝冲,后劲还是元气十足,仿佛力量用不尽似的猛击,还能够发出多少击,别说胤禛答不出来,恐怕连兰斯洛自己都不晓得。

    在这样的诡异情形下,保留实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如果自己真的因此被人类打败,那反而会变成魔族史上的头号笑话。事已至此,胤禛再也无法作任何忍让,当身后再次传来寒意,那雪亮得耀眼的寒芒再次袭向自己后心,胤禛面上笼罩过一层黑气,天魔功催运提升,超越斋天位的无敌力量正式现于世上。

    “全都给朕退下!”

    无须动手,强猛气浪自身上爆发,横摧直扫,首波震发的气浪涟漪轻易击溃星野天河剑,紧接着气浪变为连环天魔刀,骤发耀眼金光,千百道环状的黄金气芒,朝四面八方放射而去,首当其冲的兰斯洛和源五郎登时重创。

    源五郎浑身鲜血淋漓,飞坠向百尺之外,只是他竭力强行止住跌势,一面以紫微玄鉴化劲卸力,一面试图提振功力,重组攻势,因为一旦在此时败退,可能再也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伤得更重的兰斯洛,整具躯体前半部身无完肤,血肉糢糊,一堆碎骨都裸露出来,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但爆发出来的战斗意志却更强更炽,无视千百天魔刀贯体碎身的凌迟痛楚,狂吼大喝,要把身体重组回来,第一时间发拳回击敌人。

    “乙太不灭体!”

    “君威莫敌,叫什么都救不了你!”

    已经清楚敌方的惊人斗志,胤禛再不掉以轻心,双手拇指扣弹,两发漆黑剑气直线激射,一记贯穿源五郎肩头,连带粉碎肩胛骨,令犹在空中化卸天魔劲的他狼狈滚跌出去。

    另一记皇玺剑气,则是瞄得奇准,先命中兰斯洛的拳头,沿着中指骨一路往上破坏,摧经蚀脉,手腕、手臂、肩头,迅速爆出连串黑色血花与腐肉,余势未止,正中右眼,射穿眼窝,破右脑而出,化作一道洒遍血光的黑色剑芒,射向天际。

    “啊~~”

    剧痛嘶喊半途止住,一直爆发着无比斗志的兰斯洛,在承受贯脑重伤之后,再也支撑不下去,彻底失去意识,满身都是剧烈重创的雄躯仰天便倒,重重坠落向地面。

    “哼!打不死的家伙……比蟑螂还棘手。”

    所有敌人尽皆倒地,只剩下胤禛以至尊姿态俯视这一切。这群人类确实很厉害,逼得有意让手作游戏的他认真起来,以真正实力应敌,这是他们努力的证明,却并不代表他们有能耐承受自己认真的一击。

    身上所受的伤势迅速痊愈,胤禛并没有伤到什么,但急促催运天魔功,交错使用天魔刀、皇玺剑印一轮施展后,他却需要回气,略一喘息,正想着兰斯洛何以能爆发如此惊人力量,突然惊觉周围的大气流动有些怪异,再一凝视,却发现之前倒地昏迷的妮儿、泉樱不见踪影,就连刚刚被打倒的源五郎也不见。

    “这是……”

    转眼望向兰斯洛,却见他昏倒的身躯迅速沉没土中,登时恍然,随手弹出一发剑气,轰然声响中泥浪翻起,炸出一个数尺宽的大洞,却没有看见人,显然已经给人跑了。

    胤禛对于雷因斯一伙人的情报搜集周全,不只知道他们主战力的详细资料,还晓得那边有一个机变百出的雪特人,戏耍过石崇,连自己那粗暴的不肖子奇雷斯都险些折在他手里,这时一见地面异状,就知道是他搞鬼。

    “雕虫小技,瞒得过朕吗?”

    天心意识微一运转,扫瞄过方圆数百里的地下,胤禛已经把握住雪特人的位置。这雪特人武艺低微,带着四名重伤者逃跑,速度已大幅受拖累,那边如今完全没人能够抵御,只消自己遥遥补上一指,就可以将五个人一举杀掉,轻而易举。

    “倒要看看还有谁能出来救人……”

    胤禛抬起指头,便要发劲,脸色忽然大变,急转身望向右后方大老远处的白鹿洞书院,天心意识所感应到的讯息,让他知道自己必须立刻赶去抢救,机会稍纵即逝,片刻不可停留。

    “这算天意吗?但你们未必走得掉啊……”

    身形刹那间消失,大魔神王以自己所能迫出的最高速度,瞬间赶向白鹿洞后山的烟锁重楼。

第五章 烟锁重楼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二月白鹿洞后山烟锁重楼遗址

    “我记得以前曾听过,你是个出了名的不肖子,和你家老头处得很差,所以才被踢出家门,怎么今天会这么没有骨气,重新替他们卖命?”

    “卖命?你是指我现在做的这件事吗?这点你就误会了,我才不替任何人作事,只不过我得到消息,那个老头子把你列为必杀目标,你马上就要没命了,如果不抢时间再和你玩一场,我就没得玩了。”

    对峙在山峰顶上,强风激烈吹拂在两人身上,李煜的银色长发飘扬无定,一手按放在腰间剑柄上,无鞘的木剑却迸发出惊天剑气;奇雷斯皮革装束上的金铁饰物,在狂风中叮当作响,蝠翼收贴在背后,一双深色眼瞳因为杀气而转放红芒。

    这两人曾经是平分秋色的宿敌,自从那年奇雷斯逃窜到人间界,与李煜交手,双方结怨,之后不晓得交战过多少次。由于两人都是处于实力不完全的状态,连番比斗都是以两败俱伤作收场,最后一次决战于日本,李煜实力有明显提升,但拚命求胜的意志却不足,虽然重创奇雷斯,自己也被打成了猪头,鼻青脸肿,几日都睁不开眼。

    今次李煜由海外重归,力量大成,光看他一路急飙回中都的声势,奇雷斯虽然也有进步,却已经不可能再是李煜的对手,但双方所僵住的理由并不是武功,而是被奇雷斯挟持在右手的女人;无论李煜再怎么厉害,奇雷斯也有着相当实力,在李煜发动闪电攻击的瞬间,奇雷斯只要轻轻使劲,就能杀掉怀中的女人。

    “因为我要与你家老头子决战,你就认为我没机会再来收拾你,这未免对我太没信心了吧?”

    “信心?哈哈哈~~你当那家伙会老老实实与你比剑,拼你的最强项吗?蠢材!问题不在武技,而是在你的心。你的心不够冰冷,根本就是一堆空隙,要是你敢立刻拔剑,把你的女人和我一起斩掉,那我奇雷斯就用这条命赌你会赢啊!”

    奇雷斯发出连串狂笑,乌黑爪子却横放在周嘉敏的咽喉上,对比起来,白皙柔嫩的咽喉是那么脆弱,仿佛轻轻一划就能切断。这幕景象看在李煜眼中,令他的情绪如山洪爆发,却必须强行克制,维持镇定,两相冲激之下,胸口气闷难当。

    “蠢狗!当年陆游几次想杀了这女人,都被周公瑾和曹寿给挡下。你以为曹寿为什么会救你的女人?怜香惜玉?还是想染指?嘿!你还不知道曹寿就是那老头在人间界的遮掩身份吧?他留这女人一命,就是要她当你的破绽,只要她还存在,你不管武功多强,都会像现在这样受到钳制。”

    这些话或许没错,但李煜却不在意,也不在乎要付出多少代价,他只想要保住那个女人,那个与他青梅竹马相恋、又始终因为他而受尽苦楚的恋人。

    若是凭真本事动手,在豁尽所能的情形下,李煜有把握一剑就斩了奇雷斯,可是不管怎么动脑筋,李煜都想不出一个稳当方法,可以抢在奇雷斯下手之前救得到人。

    如果萧大师兄此时还在,以他后着惊天人的完美计略,必能想出一个令人拍案叫绝的妙策,但可惜,这想法如今已属空谈,自己只能靠一己之力来扭转僵局。

    “在想什么?你可以尝试用万物元气锁对付我看看,虽然我对万物元气锁有些许抵抗力,但还是会受到钳制,只要你能在一秒之内锁死我身体,你就有机会把人救到啊!”

    彼此相斗多年,双方都有相当的了解,奇雷斯想得到的,李煜早就已经想到,然而,奇雷斯看来已经初步迈入斋天位,对万物元气锁有一定的抵抗力,在万物元气锁袭身瘫痪行动力之前,他仍有一两秒的活动时间,而他只需要半秒发劲,就足以致掌上的人质死命。

    “想到方法了吗?哈哈哈~~其实方法根本就只有那一个,如果不想你的女人被我干掉,唯一的方法就只有你自己出手干掉她!和魔族有什么武道精神可说?我们没把握杀掉高手,却很喜欢杀掉高手的老婆与全家人,只要看到那个高手被激得疯疯癫癫,我们就快活得很。”

    奇雷斯狞笑道:“或者你可以和我谈谈条件啊,看看是要自断一臂,还是砍了自己一条腿,或者废了武功也不错……开出条件来,我看在大家老相识的交情上,或许可以卖面子给老朋友你,不宰了这个狂送绿帽给你戴的婊子啊!”

    “给我住口!”

    奇雷斯的话语令李煜怒发冲冠,他早已不在乎人们怎样看待自己,但对于周嘉敏,他却受不了旁人对她有丝毫毁誉,明知奇雷斯是有意挑衅,一时间心火也是克制不住,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她仍昏迷不醒,没有听见这些刻意伤害她的言语……

    但如果说要谈条件,这点却是绝对没有可能,因为奇雷斯根本不是一个会守约定的人。对他来说,亲手撕毁约定所带来的痛快,比任何守约的利益更为重要,如果自己与他谈条件,人质可能死得更快。

    那么……该怎么办才好?

    再这样子拖下去,不但自己陷于困局,嘉敏得不到解救,就连身在战场上的那些朋友都会更危险,自己这次急赶回来,就是因为察觉到他们可能遭遇极大的危险,所以才万里回奔。

    持续拖下去,没有任何人能获得解救,既然慎重解决不了问题,那还是冒险一搏,或许可以杀出一条生路……

    “赌赌速度,或是赌赌万物元气锁,确实有成功可能,但若五师兄你真的这么想,那我劝你收起这份天真,因为我大哥是抱着玉石俱焚的觉悟与你对峙,你若以为自己还有机会抢救人质,那只会让你自己死得更快。”

    在李煜预备采取行动之前,一把悠扬的声音,自奇雷斯身后不远处飘传过来,跟着白影晃动,一个俊逸好看的人影迅速出现,缓步朝两人踱来。

    “是你?旭烈兀?”想到刚才听见的话,李煜一惊,随即恍然,“原来如此,胤禛就是曹寿,所以这头臭蝙蝠就是你大哥?哈哈哈,可笑!真是可笑!”

    “五师兄笑得很开心啊,但我大哥并不是你可以任意取笑的对象,如果你不希望见到五师嫂在你眼前被活活分尸,你的口气最好收敛一点。另外,有我们两兄弟联手,你的冒险抢救将无隙可趁,我建议你……最好不要作无谓的事。”

    旭烈兀缓步靠近,一袭白衣看来仍是潇洒逸凡,说不出的俊美,但看在李煜眼中,却觉得这个六师弟较之前多了一股气势,一股强悍武者所独有的气势,与此相呼应的,是他白衣上所沾染的血迹,不但衣角上沾着鲜血,就连他雪白光洁的双手都染着血,正一点一滴洒落地面,沿着他的步伐滴成一线。

    不再掩饰实力,随着旭烈兀的靠近,李煜可以感应出这名师弟的强横。若在平时,这点本事还不用放在眼里,但当他与奇雷斯联手,增添了奇雷斯所没有的智慧与冷静,这就让抢救人质的行动难如登天。

    “穿着华丽的家伙通常都不是好东西,谁当了你露出真面目后的首个祭品?”

    李煜嘲讽的同时,也注意到奇雷斯的动作。自从旭烈兀出现后,奇雷斯的表情虽然不好看,但却允许旭烈兀由他的背后靠近,这件事很不寻常。对于警觉性奇高的奇雷斯而言,这种做法代表他对旭烈兀有一定程度的信任,也显示这对外型相差甚远的两兄弟,早就有所往来。

    “这么说或许有些不好意思,但小弟确实抢了五师兄的猎物。就在不久之前,我负责把二师兄给了结掉了……我父亲似乎不太信任我,还派了人来监视……唔,这工作实在不是什么赏心乐事,如果可以,我希望可以偷个懒,不用在一天之内连续干掉我的两个师兄。”

    “什么?”

    乍闻周公瑾已然毙命,李煜心头猛然一震,千百种复杂的情感骤涌上胸口,最后化为一种品尝不出的苦味;脑中的理智让他仔细观看旭烈兀表情,但从他语气与眼神中的认真,还有手指上点点滴滴的鲜血,这却让李煜一颗心笔直往下沉去。

    只是他也并没有忘记,旭烈兀是一个极好的演员,演技向来挑不出破绽,这一切也有可能只是他粉墨登场的演出……

    “不要露出这种眼神嘛,为什么我说杀人就没人相信呢?不但五师兄你露出这种眼神,就连我父亲都派人来监视……我并不讨厌杀人,只是懒得把人头提着到处晃当证据而已。”

    旭烈兀好像很懊恼似的摇着头,而这动作却似乎被奇雷斯看在眼中,毫不客气地提出讽刺。

    “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你本来就是一个让人信不过的家伙,你所谓的美学也常常抵触魔族的利益,老头子他们当然信你不过。”

    “哈哈哈,这么说,如果我现在对大哥这么做,那也是一点都不奇怪啰?”

    旭烈兀能够从奇雷斯身后靠近,自然是得到奇雷斯的信任,但当他靠近到一个范围内,却在长笑声中倏地出手,骤然袭向奇雷斯背心;麦第奇家的紫电功拉出火花,剑指疾刺,在人们眼睛所看不到的攻击上,万物元气锁也抢先一步袭向奇雷斯。

    “你!”

    奇雷斯只来得及叫出这个字,就被万物元气锁给影响,动作稍微迟钝,当紫电剑指斜斜刺来,奇雷斯挥爪拆接,两兄弟硬拼一招,旭烈兀跟着的一掌却又拍到,力道不大,要硬接不是什么问题,但这个弟弟机变百出,被他搞到这么近身缠斗,已经颇为不利,更别说旁边还有一个心腹大患存在,如果李煜趁隙出手,甚至可能立刻斩他们两人于剑下。

    左右权衡,奇雷斯突然放手,把右臂抓着的昏迷人质给推了出去,扔向旭烈兀,自己趁着这一下混乱作掩护,背后蝠翼张开,“哗啦”一声冲天飞去,瞬间直破云霄;既然已经无法用人质来操控局势,为了避免李煜立刻动手,奇雷斯也只能选择样衰地逃跑,把一切交给这个不知所谓的弟弟处理。

    李煜确实有打算动手,可是在他预备出剑的一瞬间,抢到人质的旭烈兀却吸引住他的视线。

    “五师兄!”

    旭烈兀微笑说话,抱着人质的姿势虽然比奇雷斯温柔太多,但这并不能改变他一手仍掐放在人质颈项上的事实。

    李煜一言不发,只是凝视着旭烈兀,心中思潮起伏,晓得换了对手之后,要靠智取更为不可能,激昂情绪在胸中冲击,不知不觉中,一丝血渍由唇边滑落,虽然很快就被李煜所警觉,运功蒸发,但注意到这抹鲜红的旭烈兀,脸色立刻变了。

    “原来如此,五师兄你真是无谋之人,明明知道回来会遇到这等局面,仍是不顾自身伤势地赶回来。听说你在海外连场激战,伤得不轻,而且里头有些伤就算是斋天位的自愈异能也好不了那么快吧?现在的你,只不过把伤势强行压下,真的能和人动手吗?”

    旭烈兀摇头道:“其实只要你肯狠下心去,坐视兰斯洛那帮人死上一半,延后你的归期,等待你伤势痊愈,无惧一切,再隐密归来,不但可以避免掉这些埋伏,我父亲和哥哥也没法这么直接拿人质要胁你,你更可以掌握到局势的主控权,进可攻、退可守,又怎会发生今天的场面?”

    回答不出,也不用回答,因为每个人就是有着他们的个性,如果会改变作风,那么剑仙不但是剑中天才,更有可能成为统治风之大陆的王者,但可惜他只是李煜,所以只会用他的风格来做事,也只会问出这样的一句。

    “不要浪费时间了,说出你的条件吧!”

    “唔,五师兄会这样问我,是因为知道我大哥没条件可谈,我却是一个可以用条件打得动的人吧?聪明!可惜我今天不是来与你谈条件的。”

    旭烈兀邪邪一笑,蓦地出指,刺向周嘉敏的脑门,这个动作让李煜的心一下子悬绷到极点,但他也随即看出这一指没有伤害,只是故弄玄虚的解穴手法。

    指尖甫触脑门,真气到处,束缚登解,一直昏迷的美人乍然醒来,第一眼所看到的,就是那银发飘扬的俊逸身影,眼中一阵朦胧,还以为自己身在某个熟悉的梦境中,直到那身影越来越清晰、焦急的表情越来越真实,这才确认一切是实非梦。

    “……从嘉……真的是你吗?”

    轻轻一声呢喃细语,却像十个炸雷一起打在身上,令李煜身躯剧震。这个魂牵梦萦的声音,自己已经梦了多久?又已经有多久没有能够听到了呢?

    光是想起这段日子以来的悲欢离合,视线相碰的两对眼眶都忍不住湿润起来,而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作些什么的旁观者,也知道这是自己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手上微一运力,万物元气锁发出,旭烈兀手中的人质缓缓飘起,朝着李煜飘移过去。由于周嘉敏不能行走,轮椅又已经被破坏,旭烈兀认为如果把人放在地上,这样子未免太过失礼,不是绅士风度,所以选择用这样的形式交还人质。

    “你……”

    旭烈兀的这个动作,却令李煜意外了,这个素来心意难测的师弟,不但释放人质,还主动往后飘退,以示绝无他意,在双方已经正式破脸开战,相互为敌的此刻,李煜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这样做。

    “没什么,只是五师兄不了解我而已,如果我连这样的一点成人之美都没有,那就太对不起我所自诩的美学了,你们两位慢慢聊,如果可以,我建议你们离开这里,因为善心人士与好运道都不会连续来两次。”

    旭烈兀微笑说话,身体如风摆柳,越飘越远。对两地相思的厌恶、对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坚持,这是旭烈兀美学观念中很重要的信条,为了这两个观念,他主动抢下狙杀周公瑾的任务,又违背魔族利益,将人质交还给李煜,破坏了胤禛的大计,这些事情详细交代肯定没人肯信,但旭烈兀从不需要向旁人解释。

    (只要五师兄带着她离开,为了要保护她,五师兄无法立刻投身战场,兰斯洛一党人就会被老头子杀光,这样我也可以交差……唔,老头子或许没有那么好说话,我还是去多杀一两个人作交代好了。杀谁比较容易?那头猴子一副很难杀的样子……)

    脑里开始想着善后的退路,旭烈兀用缓慢的速度飘退,眼睛仍望着即将相会的两人,毕竟这种久别重逢的情深戏码,平常没有什么机会看到,难得由自己亲手促成,不好好看一看,实在对不起自己,特别是五师兄的那个笑脸,幸福得连一头银发都要转成乌黑,这实在是值得好好记住的一幕。

    蓦地,一股寒意由背后迅速凉遍整个身体,旭烈兀一惊,第一时间弹射回奔;在此同时,李煜的表情也骤然僵住,令他整个身体为之血液僵凝的恐怖感,瞬间从头麻痹到脚,当他意会到这点危险时,整个人已经如箭离弦,飙射出去,万物元气锁全力施为,在前方形成护身气罩。

    “住~~手~~”

    狂雷怒喝撼动整个空间,李煜施放的护身气罩才展开一半,就遇到了敌人的阻力,虽然这确实阻慢了敌人两秒钟,但仍是晚了一步,来不及阻止事情的发生;周嘉敏微笑的表情先是有些迷惘,微微露出一点痛楚,抿起了苍白的唇瓣,紧跟着,惊红鲜血乍现,在一声闷雷似的爆裂声响中,一股浓烈黑气射穿她的身体,由小腹洞出,直射向李煜。

    “嘉敏!”

    当鲜血像泼墨一样洒在眼前,李煜的心也在刹那间爆碎开来,只是理智告诉他事情仍未绝望,凭着自己的绝世力量,这样的伤势可以被镇压下来;只要自己立刻出手为她镇伤,嘉敏就可以不死,就可以继续生存下去。亦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没有时间闪躲,无视那射向自己的皇玺剑气。

    “呜!”

    闷哼声中,皇玺剑气切腹而出,大蓬血雨喷洒在附近的地面,无比灼热的撕裂疼痛狂袭着李煜意识,但他却浑然不觉,露出了喜悦的微笑,因为万物元气锁已经笼罩在嘉敏身上,将她的出血止住、伤口控制住,只要自己持续输气维持她性命,她就可以不死。

    不过这一点显然也就是敌人的用意,因为强悍的皇玺剑气并不只是一道,而是把握住这难得机会,连续不断地狂射乱发,一记接着一记,在李煜体内切割放射,务求将他重创,甚至还有几发射向气罩守护中的周嘉敏,令李煜必须付出更多的心神与真气去维持,稳住他恋人危在旦夕的生命。

    前后不过一下眨眼时间,李煜已经中了百多记皇玺剑气,天魔劲四处肆虐的伤害,牵动本身伤势,大口鲜血喷洒出去,尽数洒在周嘉敏雪白的衣裙上,溅出点点红梅。

    “从嘉……”

    微弱的叫唤,来自恋人颤抖的口唇;多年的隐居与习艺生活,周嘉敏也不再是不通武功的千金闺秀,自己和爱郎如今是在一个怎样的处境里,她很清楚,尽管胸口以下已经没了知觉,也感觉不到痛楚,但她眼中仍诉说着一个讯息,就是让李煜撒手舍弃。

    这样的眼神,在多年前中都的一个雪夜里,李煜曾经看过,当时他就已经向自己许诺,当有朝一日自己艺成归来,绝不会再一次放开她的手,把她一人留下……当时不想,如今更不会!

    (你别担心,我们还没有绝望,我们还有机会!)

    这样密集的攻击,敌人也需要回气,在那个空隙,李煜拼着伤势加重,是有机会遁逸逃跑。但敌人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拼着力量迅速降低,甚至反受到内伤的可能,竟不回气调息,全力朝着李煜的伤势猛攻,逼得他退无可退,如果不想两个人一起死在这里,唯一选择就是立刻还击,可是这样一来,得不到李煜力量镇伤的周嘉敏会首先毙命。

    “爹!够了,不要这样……”

    在双方生死激斗的紧要关头,旁边好像有人说了句话,问题是在这个时间点上,谁还有心情管旁边的声音,这个本来就不太大的声音,很快就被掩盖了下去,直到它伴随着震撼力量再次出现。

    “没听见吗?我说不要这样!”

    愤怒的暴喝,连同紫色电光一起出现,横扫向战斗中的双方。如果是在平常,对于两方面而言,这点微末力量根本不用放在眼里,但在双方全力对拼,无暇他顾的此刻,这道紫电就能发挥决定性影响,尤其是当其中一方穷极连发之下,力道已老,觑准破绽而出手的旭烈兀,就将他父亲的皇玺剑气一击而破。

    “碰!碰!碰~~!”

    紫电神功横扫,刹那间破尽已脆弱的皇玺剑气,胤禛后退半步,要再回气上攻时,已经给旭烈兀抢先拦住;而得到这一下空隙,李煜化作一道惊虹光影,连同他怀中的女人一起破空射去,转眼间就不见踪影,胤禛已是追之不及。

    苦心设计的杀局被破坏,胤禛的表情骤转冷峻,却没有说话,而是第一时间吸气吐纳,调息因为连续发招而紊乱的气血,回复最佳状态;刚才在山下恶斗兰斯洛,因为感应到旭烈兀在山上偷袭奇雷斯,令对付李煜的大计功亏一篑,他才放弃兰斯洛,急急赶到这里,在关键时刻发动致命一击,把即将脱轨的计划矫正回来,重创李煜。

    刚才的状况,几乎是等于打一个不会还手、护身力量也降到最低的弱者,只要再多一点时间,把李煜的经脉要穴破坏殆尽,就算是太天位强者也会毙命,可惜在最后关头受到破坏,令得自己只能重创他,却无法成功杀他,实是扼腕得很。

    “开始提出一个能让朕满意的解释吧!”

    一轮调息完毕,胤禛望向面前的儿子,这可以说是他最成器的一个血亲,也是唯一的继承人,正因为如此,他要听听儿子的解释,对他可能违背魔族利益,造成魔族重大损失的行动,作出合理解释。

    “如果你不能发挥口才,朕将会极为失望,因为这证明你不具有一个魔族之王的才干……”

    “知道了,闭嘴看我表演吧,老头子!”

    相较于胤禛的冷静,旭烈兀最初表情上仍有一点怒容,但很快就归于平和,回复他平日那种嘻皮笑脸的轻松,随手把脑后的乱发一束,整理仪容,当心情与外表都整顿出“最佳状态”,旭烈兀开始向魔王陛下作着解释。

    “没有顾到大局,这点我承认,但说我违反魔族利益,这句话未免太过分了吧!现在这样的结果,与陛下你当初预期的情形,哪里有差了?本来你这个阶段的目的,也就只打算重创他,跟着才下手杀他,现在他确实被你的计策重创,半死不活,计划完美实现,我有什么地方好解释的?”

    “但若非你倒戈相向,助他逃走,朕此刻已经将他处决当场,不会搞到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哦?”

    旭烈兀的表情很轻松,但他却知道自己的处境并不乐观,因为胤禛在这方面的标准极端严厉,如果自己的回答有什么不妥,魔王陛下会不会立刻毙了自己,以谢千万魔族,那可实在难说得很。

    皮肤上感到的恶寒、胸口异样的沉重紧绷,这些都代表情形的危险,但这种危机感并不会使自己紧张,或者该说,越是紧张,自己的心情越是放松,脸上也笑得更灿烂。

    “逃走了?有吗?他只是不在现场而已,这不是狡辩,你我都知道,以五师哥的个性,你用这种卑鄙手段杀他女人,他马上就会回来找你拚命……不用等三五个月,不用等三、五个时辰,最多一刻钟,只要他的女人断气,他立刻就会出现在陛下你面前,甚至不会给自己时间疗好伤再来,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至情至性的人。”

    个性决定命运,这句话一点都没有错,所以即使自己想尝试放水,最后仍改变不了这个结局,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嗯,听起来很合理,只要他仍以重伤之身出现,伤重的他顶多剩下三成力量,而朕却调息完毕,以逸代劳,到时候反而更占优势,你的所作所为都顾全了魔族利益……你是想这样说吧?但朕仍是不理解,你甘冒奇险出手,作一件根本徒劳的事,为的到底是什么?”

    “我只是认为……”

    旭烈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因为该认真的时候,他不会总是笑着。

    “就算非要用这样的手段杀敌,至少也该给他们一点话别的时间。他们两地相隔这么久,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死,这种事情我无法忍受。”

    “唔,这就是儿子你所谓的美学吧?因为厌恶有情人的天人永隔,你主动请命出手;现在又因为类似理由,你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没错,我的美学宗旨之一,就是坚持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天人永隔那是没办法的死结,只能把活人也送下去,才算是完美结局;但两地相思却不必这样收场,五师兄与她分离多年,我期望他们能幸福快乐,陛下你要铲除他们,我无法说什么,可是不能连一点话别时间也不给。”

    说得理直气壮,旭烈兀一点也不将大魔神王的威仪放在眼里,察觉到这点的胤禛不得不提醒他。

    “你好像太有信心了一点。光是你袭击弘历,私放人质的动作,就已经是背叛魔族的重罪了,你是恃着自己的王子身份,所以认为不会受到朕的惩处吗?”

    “陛下言重了,血缘与身份从来就不是魔族衡量的重点,我的价值在于我的能耐,如今弘历大哥与你反目,你身边所谓的魔族重臣不过是一群虾兵蟹将,倘使不是有你坐镇,凭他们想在人间界争霸,根本连活着回魔界的本事都没有;陛下如果不想事事都御驾亲征,除了早点培育出适当人才外,就只能暂时使用我这个勉强及格的。”

    旭烈兀弯腰鞠躬,向胤禛作着告辞。因为要平息魔王陛下的愤怒,单单言语并不足够,还需要人命作祭品;最理想的人选,就是逃窜中的雷因斯一党人,虽然说他们全是重伤者,根本没可能逃过石崇等人的追杀,但过去他们曾经数度创造奇迹,石崇的能力并不可靠,还是由旭烈兀亲自前去比较妥当。

    “陛下是不能离开这里的,因为不久之后,李煜会直冲着你来,要是由你亲自追捕那群残党,说不定被五师兄一阻拦,本来必死无疑的人全都跑光了。”

    旭烈兀所说的是实话,也因为这样,胤禛确实很需要一个能代替自己指挥行动,在大小事物上帮忙分忧的人;旭烈兀是一个很让人摇头的选项,但在目前的情形下,他也是最好的一个。

    “那么臣下就离开了……但我奉劝老头子你一句,做好你能做的准备,愤怒反扑的猛虎绝对不好应付,就算已经重伤,说不定他仍然有可能一口把你的脑袋嘶咬下来。”

    语气回复成戏谑与不羁,怎么听都不像是臣下与主君的说话,但胤禛却没有计较儿子的态度,尽管以“继承人”的身份来看,旭烈兀在许多方面还有着瑕疵,但胤禛却很满意一点:这个儿子不是个笨人。

    不仅不笨,还聪明到把握住父亲的底限,撩拨着父亲的怒气,却安全躲在火线之外,不怕引火上身。除此之外,他对于敌人的评价,也确实说得很准,就是可惜一点……

    “唉,儿子……这样的性情对你处境不利啊!”

    胤禛记得很清楚,在自己对旭烈兀的喝阻置之不理,执意击杀李煜与周嘉敏时,这个儿子是真的动了盛怒。

第六章 人生长恨

    高速离开烟锁重楼遗址的流星飞影,并没有走得很远,尽管知道危险,尽管想要离开此地,但他们两个人都没有那样的时间与体力。

    轰然一声巨响,昔日陆游闭关隐居的广寒冰窟应声炸开,激射而出的鲜血洒上周围的透明巨冰,但随即就被漫天风雪给掩盖,朱红尽转苍白,回复成寂静的冰雪世界,刚才的骚动仿佛从没发生过。

    但这个酷寒的冰雪世界里,却已经来了访客,尽管他们的气息很微弱,和周围疯狂吹刮的风雪声相比,简直细微得听不到,但他们却是一个不能被忽略的存在。

    “呼……”

    李煜重重喘了一口气,虽然伤重得无以复加,但只要神智清醒,他仍是那个近乎无敌的绝世剑仙;只要还能运气,就算只剩下三成力量,他仍是拥有绝世武功,除了胤禛本人,风之大陆此刻没有其他人能威胁到他,心念稍微一动,一个无比坚固的气罩在虚空中出现,隔绝漫天风雪。

    冰冷的感觉稍微退去,身上的伤实在是极度严重,特别是当那几道旧患也被引发,就算自己在异大陆上大小数百战,也没有遇过这样恶劣的状况,但比较起来,自己的情形并不是最糟糕的。

    嘉敏的腹部被打出了一个血洞,如果单单只有这样,以太天位力量抢救,并不是不解之症,可是天魔劲入体,侵筋蚀脉,这却是令人束手无策的致命伤,自己就算持续为她运气,也只能延缓天魔劲的侵蚀,不能驱除,当这伤势蔓延到心脏或脑部,届时就回天乏术。

    在这种时候,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到底要做些什么才能救她一命?

    李煜凝视着周嘉敏苍白的脸色,心中绞痛欲裂,连手指都不停地颤抖,想要把她弄醒,和她说几句话,却又怕她一醒来就必须承受肉体上的痛楚,真是两相为难。

    当年自己夜闯中都,与嘉敏在禁宫中重逢,明明彼此两情相系,却无法带她离开虎狼之地,是自己最无法接受的事。那时之所以如此的理由,是因为自己不够强,力量不足,才落得那样的结果,因此自己后来疯狂练剑,无视生死地决战各路高手,如果不能变强、如果不能改变那晚的悔恨,这条命还要来做什么?

    如今,自己应该已经变强,变得很强,但为何自己的处境仍与那晚相同,还是只能枯坐在她面前,看着她独自承受痛楚,自己却像块木头般什么也做不了呢?

    难道……是因为自己还不够强吗?自己的武功还不够高吗?

    “……从嘉哥哥……”

    几乎细不可闻的叫唤,在李煜耳中响起霹雳,他甚至要用上最大的克制力,才能令自己不发抖地抬起头,直视那双蕴含深情的如水明眸。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个人交握的手都热了起来,他们等这一刻不知道等了多久,好不容易等到了,为何剩下的时间这样短暂?

    特别是当李煜看见恋人强忍着痛楚,勉力对己挤出一丝微笑时,他整颗心痛到无以复加,甚至想硬生生把心撕拉出来,止住这痛楚与愧疚。

    嘉敏这一生从没有做过坏事,从来没有害过任何人,为什么她的人生总是那么凄苦?就连好不容易远离尘世,隐居在这寂寂深山里,都还成为人们攻击的目标,无辜受害?

    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是因为自己的关系,她才一再被牵连,是自己彻底毁了她的人生!

    自己与她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交情,从小自己就许诺她,一定会给她幸福,但现在回首看看,自己到底给了她什么?正是因为被自己牵扯,这个那么善良美好的女孩,不仅家破人亡,只身沦落异国,受尽耻辱与骂名,最后还痛苦地躺在这冰天雪地中等死?

    这就是幸福?这就是自己承诺要给她的东西?为何当回忆起自己做过的事情,却只记得自己像头落败狗一样,始终躲得远远,从没有挺身为她做过什么?这么窝囊、这么下贱,这就是自己如今的模样吗?

    悲愤莫名,李煜眼中盈满泪水,强忍着不敢落下,颤动的口唇想说什么,却觉得自己连道歉的资格也没有,说什么都像是逃避责任的借口。

    “我……我对你……对你不……”

    说出口的话很快就被打断,一切只因为一个柔和的眼神。

    “不要说……对不起……只有这一句,千万不要说……”

    伤重乏力,说话变成一件很困难的事,但对于自小相处在一起的他们而言,很多事情不需要透过言语,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从那温柔的虚弱眼眸中,李煜就能读出这样的讯息。

    “不要对我说对不起。这一生能遇见你,能跟着你,是嘉敏最引以为傲的事情,我从来没有为此后悔过,所以……不要说对不起,因为这是我自己做的选择,再没有什么话会比这句更令她难受了。”

    宽恕带来的噬心苛责,并不好受,当道歉的权利被拒绝,李煜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谢谢你给过我的幸福。在烟锁重楼的日子,是一段很快乐的岁月,能够静静地想着你、念着你,数着你留下的白梅花,这样已经很足够了。我是一个平凡的女人,今生可以这样子爱着你,是我最大的幸福……如果有来生,我还是选择继续和你在一起。”

    温柔的眼神,释放出许多的讯息,痛楚、快乐、欣慰、遗憾、不舍……全都随着眼波流转,直传到李煜的脑海;由于泪水朦胧了视线,他有一瞬间看不清晰,连忙伸袖拭去眼中泪水,这时,一声轻轻、轻轻的话语传来。

    “……谢谢……你的爱……”

    早已冰凉的纤手,在这一刹那失去了力量,软软垂放下来;明白发生什么事的李煜如遭雷殛,身躯剧震,想要发出喊叫的冲动被强行克制下来,因为嘉敏她一定不想看见自己这样,她静静地睡了,自己不可以给她骚扰,要让她静静地走。

    强行忍着、忍着,仿佛要冲破胸口的悲伤,比身上所有伤口加起来更痛,就在这极端难捱的痛楚中,许多画面在脑中飞快跑过。

    有小时候的画面,唐国宫殿,金色莲花,还有自己与嘉敏的初遇……

    有自己最意气风发的时代,在白鹿洞习武,与恩师陆游、公瑾师兄的相处过程……

    有一些令自己悲愤欲绝的画面,宫殿的焚毁遗迹,亲人的悬尸示众,嘉敏被硬生生抢走,师兄的亡故……

    还有一些当时不以为意的小事,现在想起来却倍觉深刻,其中就有这样的一段对话,那是在六个月前,自己前往日本时,在小舟上与萧大师兄的对谈。

    “……师弟,看星象的显示,此行对你不吉,趁着我们尚未到岸,你何不考虑掉转回头?现在让船夫往回走,或许以后……”

    “哈,师兄,我素来佩服你的智慧与推理,但你知道我一生从不信命数,你尽说虚无飘渺的东西,我实在听不入耳啊!”

    “虚无飘渺吗?但依照星象,此行你的锋芒毕露,会令你的敌人有所警觉,日后对敌沙场,我怕师弟你得不到拔剑一战的公平机会。”

    “我们遇到的战斗几时公平过?越强的敌人不是越有挑战性吗?而且师兄你不能怪我不听你的……现在头上太阳那么大,有人在白天占星的吗?”

    “即使是太阳,也不过是群星的一种。但既然师弟你无惧一切,我就祝你好运了。”

    当时萧大师兄的话,现在想来一字一句都已命中,是否算先见之明,恐怕连当事人都已经无法回答。

    “谢谢你的体谅,这对我来说是最好的礼物了。其实,我不值得你这样等待,因为我只是一个胆小的东西,在这次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很害怕。”

    不久之前,在异大陆上爆发的那场最后之战,自己活跃于其中,后果就是累积严重伤势,几乎要拿命来换的重伤。若是接受立即冰封,等待治疗方法开发出来,那么就有痊愈的希望,但风之大陆这边传来的危机感却越来越重,加上青楼联盟的情报,促使自己马上赶回。

    “你只是强行把伤势压下,如果碰上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旧伤爆发,那你最多只剩下几年的寿命,再没有人能救你。”

    这时自己离开时受到的警告,自己表面行若无事,但心里却不可能没有动摇。

    “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啊!嘉敏,我想见你,想和你在一起……我们分开了那么久,不应该只剩下几年啊!所以,我一直都很害怕,就算已经到了风之大陆,还是怕得不得了,好几次都想折返回去了。我又不是亡命之徒,为什么就非得要我出头不可呢?”

    但是,人生许多时候,都是被强行交托一个没法由旁人来替代的角色,特别是当那股危机感明确显示出,如果自己迟到一步,有许多自己所重视、关心的人会因此而死,自己只好强压下恐惧,全力赶回风之大陆来,敌住胤禛。

    “不过,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剩下几年,还是剩下几个月、几天,对我都没有什么差别了。嘉敏,你稍微等一下,我先去把事情结束掉,再来陪你说话……有很多话,我一直都想对你说,你一定等了我很久了吧?再等我一下……一下子就好……”

    冰凉的泪水洒在冷风中,李煜化作一道剑芒惊虹,划破天空,朝着烟锁重楼的方向射去。他并没有作任何的善后,因为满天雪花将会把这里的一切掩盖,比任何的呵护都要轻柔,是最纯洁的葬法。

    凛冽寒风呼呼吹过,在脑中流转的各种回忆画面,剩下了最后一个,那是在大战前夕,和师兄一起站在山巅,俯览千军万马的血腥战场,自己如往常那样凝视那个背影,听到一声难得的慨叹;众所周知,这个对世事只剩下枯燥、无趣感觉的男人,很难得有叹气的机会。

    “其实……武功练得那么高有什么用?看透一切的智慧,也只会让你更抓不住身边的事物。一个人如果想要获得幸福,那就要在适当的时候……做适当的事!”

    “师兄后悔了吗?”

    “嗯,我欠了一个人一句对不起,很多年了……现在我决定,我要找机会说出来……如果我早几年就这样做,今天很多事情应该都会不一样吧!”

    原来很多事都是一样,如果早几年就说、早几年就做,人们就会得到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在烟锁重楼的残破废墟中,胤禛正等着李煜的到来。已经成功削减首要强敌的战力,胜利只是一件唾手可得的事情,再没有半分困难,只要在此役把人间界反抗势力的首脑人物一举铲除,至少两百年之内,魔族将在人间界横行无阻。

    照理说,为求保险,自己应该亲自去扫荡兰斯洛一伙人,但旭烈兀的考量也正是胤禛的顾忌,李煜虽然重伤,可是濒死猛虎的反击,绝对不容小觑,自己虽然不惧,手下却没一个是他一剑之敌,若是在那里打起群殴,很有可能因此导致兰斯洛一伙人逃脱,那就弄巧成拙了。

    “唔……对他的评价似乎有点过低了……”

    闭目搜索方圆数百里内的胤禛,察觉到那道剑气惊虹的贯空飞过,但却不是朝自己这边飞来,而是向兰斯洛、旭烈兀的方位飞去,显然自己所顾虑的事,李煜也一样想到了,所以选择那边为战场,替兰斯洛等人争取一丝逃脱机会。

    “但你对朕的评价,似乎也过低了一些啊!”

    胤禛拔空而起,朝天上的破空惊虹直追射去。两人的武功原本相若,但一个养精蓄锐已足,一个却是重伤之身,加上胤禛站立等候时,暗用万物元气锁在空中各方向布下阻拦结界,减慢敌人速度,令他能迅速追上敌人。

    “放下你的杀妻仇人不理,剑仙李煜原来是一个冷血绝情之人啊!”

    一瞬间就抢到李煜身前,将他拦截,与他在空中遥遥相对,胤禛凝视着这名大敌,想确认他还保有多少力量。

    相较于李煜全身血污的狼狈姿态,散发着皇者威严、霸气凛然的胤禛,仿佛已经彻底掌握这场战斗的一切,特别是他早就注意到,艺承异大陆武学的李煜,虽然能使用万物元气锁,但却似乎没有肉体快速愈合的异能,所以前次与奇雷斯海上互斗,才会鼻青脸肿,现在伤口也并未止血。

    只不过胤禛仍然保持谨慎,因为仇恨与怒火能够令本身实力提升,直到断气的那一刻,猛虎绝对不可以当作小猫来看待。

    “你现在还有几成力量?四成?三成?”

    “我剩下几成力量,这种事情一点都不重要!”李煜冷眼望向胤禛,寒声道:“因为就算我只剩下一成力量,这都不会影响我等一下把你活活打死!”

    “哈哈哈哈,李大剑仙不但使剑厉害,说笑话的本事更是有一手啊!”胤禛敛起了笑容,沉声道:“朕只有一个问题……这次你由海外回奔,你师兄没有为你送行吗?”

    “没有。我不需要……而且,他已不能。”

    李煜无意说谎,因为这正是最令他感伤的一件事,就在不久之前,那个早已将世情淡淡看透的男人,却无法遵守他自己平日的原则,为了要救援师弟们,被宿敌魔佛陀撕心而出,阵亡在战场上。

    “他没有与你同来吗?异大陆的人,还是不该干扰这块土地上的事,这是天意,而现在……朕再也找不到杀不了你的理由了。”

    说着决绝的话语,胤禛与李煜同时出手,漆黑如墨的天魔劲、灿如晨曦的明雪剑气,高速正面对撼,刹时间,将方圆数百里内的天空,切染成黑白分明的两种颜色。

    惊世骇俗的天象变化,遮天蔽日,蔚为奇观,凡是目睹这一幕奇景的人,全都感到震惊与冲击,包括正仰视着这幕景象的旭烈兀。

    “打起来了吗?不知道会打上多久啊!”

    旭烈兀环视周遭,身边跟随的人马堪称壮盛,石崇、鸠摩狮、蛭妖等魔人,都归自己指挥,随侍在侧;就连那个很难叫得动的多尔衮,都隐匿气息跟在附近,搜索着逃散的敌人。

    众魔人看着这名皇子殿下,多少有些隔阂与顾忌。众所周知,旭烈兀与石崇的关系不睦,除了两人作风相互看不顺眼外,石崇在槿花之乱中活跃,造成忽必烈败死沙场一事,旭烈兀更曾明白表示自己心有芥蒂,绝不会放杀兄仇人逍遥快活。

    若非胤禛出面镇住局势,之前麦第奇家与石家的三次战争,很有可能一发不可收拾,现在随着胤禛正式现身人间界,旭烈兀取得继承权第一顺位的事实也益发明显,当旭烈兀与石崇一起出现,那种奇异的吊诡气氛,就连身为敌人的源五郎都感受得到。

    但只是感觉到这些东西,却没有多大意义,因为他们正被敌人团团包围,更糟糕的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能站起身来作战。

    兰斯洛等人与胤禛一战时,每个人都受了重伤,别说是旭烈兀率众围捕,就算是随便来一个小天位武者,也可以轻松将他们一网打尽,之所以有机会逃跑,只是因为有雪的遁地神术奥妙,而且胤禛急于解决李煜,没时间对他们下手而已。

    有雪拖着四个人行动,速度当然快不起来,好不容易在皇宫外遇到只身赶来的爱菱,旭烈兀已经率众逼近,这么多人在一起,目标太大,根本没可能逃跑得掉,所以由泉樱、源五郎决定,把昏迷的兰斯洛交给爱菱与有雪,让他们潜地离开,自己三人留下阻敌。

    “李老二帮我们挡住了最危险的那一个,剩下的……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源五郎这样子对有雪说,虽然这是极有义气的表现,无奈实质效果差得令人悲伤,早已失去战力的三人,甚至连石崇的一招都接不下,轻易被击倒在地。

    “三位好,其实我与大家并不陌生,和妮儿妹妹甚至还是亲戚……等等,你大我两千多岁,应该是姊姊……总之大家都是熟人,不用摆出一副死板板的严肃表情嘛。”

    旭烈兀拍掌道:“不过呢,小弟今天有个难处,唉……我家老头子对我正恼火,如果我不宰了你们其中一个或几个,提着脑袋去见他,那就轮到我自己有麻烦了。所以……你们有谁愿意成为牺牲者呢?”

    温言轻语,含笑杀人,这种诡异的气势,连旭烈兀身后的魔族都不寒而栗。

    “妮儿小姐和我是亲戚,如果没有必要,当然是不用死的;至于泉樱师妹……很奇怪,我家老头子特别交代,不得伤你性命,这连我都不知道是为什么,难道因为你长得漂亮吗?”

    旭烈兀言语中点出的意思,令泉樱感到一阵恶寒,暗自蓄劲许久的一击,猝然疾发出去,希望能够击倒旭烈兀,挟持人质外闯。

    只不过,这个一向深藏不露的师兄,一旦鹏奋而起,真正实力却是非常惊人;撇除生死不明的花天邪,目前他甚至是胤禛之下的魔族第二人,在场的一众魔人当中,武功以他为尊,泉樱凌厉的一击,被他单手制住,顺势扬臂,将泉樱的身体抛甩过顶。

    本来这一下应该把人重重摔落地,可是就在泉樱飞过旭烈兀头顶的瞬间,他脸色骤变,闪电出手,化刚为柔,轻轻让人落足在地上,等人一站稳,立刻很有礼貌地放开了手,退开两步。

    泉樱觉得很错愕,因为旭烈兀明显不是一个会怜香惜玉的人,正猜测他的用意,就听到他开口说话。

    “我对女性向来礼遇三分,尤其是怀有身孕的女性,我绝不会向她们动手的。既然我家的魔王老子也难得发了善心,小师妹请你退到一边去,只要你不乱动,这里不会有人伤你一根头发。”

    旭烈兀说得客气,但旁边的一众魔人却为之哗然。这两个女人明明都是大敌,却受到这样的尊贵待遇,那要置魔族的立场于何地?一名蛇头人身的魔将按耐不住,踏前一步,怒声说话。

    “殿下,你!”

    话没说完就是一声爆响,整个头颅被炸成粉碎的躯体,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向后倒下。

    “我与女士说话的时候……男人闭嘴!”

    森冷的语气,较诸刚才的含笑杀人,又是另一种不同的恐怖气势,所有魔人噤若寒蝉,就只有石崇淡淡地提醒皇子殿下,天上的光影冲击已经消失,那片遮蔽整个天幕的深沉黑暗,将剑光完全吞噬,正朝这边迅速靠近。

    “呃,老头子的手脚很快啊……”

    旭烈兀像是笑着说话,但眼中却蕴含着一抹哀伤。

    (五师兄,别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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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姿物语介绍:
暴风的前兆,即将撼动整个风之大陆!场内幕重重的婚礼,引来各方人士觊觎,令暹罗城成为七大宗门明争暗斗的角力场。胸怀大志的兰斯洛、剑术卓绝的花次郎、神秘多智的鸿五郎和混水摸鱼的天地有雪,乘着这股暗流,或有意,或无心,在因缘际下齐聚暹罗,共同掀起冲击风之大陆的滔天巨浪。被后世史家冠上“我意王”尊称的男子,兰斯洛,在风之大陆史上留下无数丰功伟业,他的王座在鲜血与火焰中闪烁生光。异世界奇幻冒险钜作,兰斯洛王传奇故事,正式从这里展开!
藏书:前传—太阳篇、月亮篇、星星篇、陨星篇、银河篇;外传—梅之卷、黑姑娘、爱菱篇、鸣雷篇;一些同人小说;风姿正传连载中……
另:写完了。
不知道是八年还是九年,
反正,这段长征已经在今天早上十点四十五分的时候结束了。
这样很好,
就算我周六摔飞机,大家也不怕不能看到风姿结尾了。
风姿物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风姿物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风姿物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