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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森     风姿物语txt下载     风姿物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章 京都风月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六月日本京都

    六月初三晚上的京都,一共发生了两件骇人听闻的重案,令得维护京都治安的新撰组伤透脑筋。

    所谓的新撰组,本是听命于幕府大将军的特别工作组织,也可以说是捍卫京都城的最后武力部队,像是一般的骚动,本不至于惊动他们,但是因为这两件事情都不小,所以重担就落在他们肩上。

    第一件重案,是发生在京都城内,昨晚宗次郎殿下与苍月枫公主在散步谈心时,忽然有一个猪头怪物出现,身穿女性内衣,手持男子下体形状的石雕,冲出来大喊大闹,不但令得苍月枫公主花容失色,更惊扰到了休养中的秀吉公。

    “我们日本人,是最尊敬美丽女人的民族,居然有这种淫秽的猪头怪物惊扰苍月公主,实在是罪不可恕,一定要把它找出来,乱刀分尸。”

    新撰组的小队长这样叱喝著队员,将这件事情摆在第一优先,一定要尽快消灭那个猪头妖物,免得它再出来骚扰民众。

    不过,即使新撰组队员到处搜索,一时间也找不到这猪头妖物的踪迹,毕竟在日本历史上,从来没有这种事情的发生,现在忽然说要找个猪头怪,又不知道它的习性与生态,根本就不知道要从何找起。

    “听说那个猪头怪昨晚离去之前,曾经仰天长啸,这会不会是一种暗示呢?”

    “动物为什么会仰天长啸?为了要示警吗?”

    “会不会是为了求偶?”

    “有道理,俗语说,毒蛇出没的十步之内必有解药,难道在京都城里头另外有一个猪头女怪?”

    当这个结论一出来,新撰组的诸人脸都快要白了,分外加紧搜查,要防止猪头双妖大闹京都的惨剧发生。

    只是另一宗案件也不容小觑。迢迢万里而来的炎之大陆使臣,昨天晚上居然受到歹徒袭击,对方胆大妄为,竟是直接进攻驿馆,干掉了所有卫士,还连伤使节团多人。

    炎之大陆使臣古高俊太郎,今天早上已经发表了严正抗议与愤怒,谴责日方的保护不周与治安败坏,这个问题倘若处理不好,将会严重影响两国关系,甚至让两块大陆彼此间留下恶劣印象。

    天大的一顶帽子扣下来,新撰组成员也是万般无奈,因为那批歹徒来去如风,除了从古高俊太郎口中得知她们全是女子之外,并没有留下什么可供追踪的线索,众人搜查起来也倍添困难。

    两件不得不处理的大案子,却都变成了无头悬案,当上头的破案压力越来越大,新撰组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首先,是要为炎之大陆使臣一行人找个新的住处。驿馆在昨晚的骚动后,已经乱七八糟,没法再住人了,其余的偏远驿馆也不见得安全,只得帮他们在市中心的热闹地段,包下一个豪华旅店,作为暂时居所。

    “嗯,那就选这里好了,看起来地方不错,名字上头也过得去。”

    经过古高俊太郎大使的圈选,一家名叫“池田屋”的旅社中选了。虽然让异国大使住旅社,就外交礼节上有些不妥,但眼下也只好这样执行。

    就这样,有雪一行人提著行李,浩浩荡荡地住进了这间民营旅店。因为昨天的袭击,他们几乎人人带伤,不过却幸运地没有什么重伤之人,还保有了行动力。

    “动作快,不要只是在那边拖,把东西全部都搬进去,快一点!”

    叱喝著众子弟,白澜雄仍旧在他的岗位上努力,没有丝毫懈怠。在这边的白家子弟当中,以他的武功最强,昨晚被狂牛拖冲一阵,除了手臂拉伤和擦伤,并没有什么严重伤害,现在绑个绷带就没事了,只不过昨晚临时戏瘾发作,演了一段临终戏码而已。

    当然,知道自己被愚弄的兰斯洛,险些就把这个愿意为了戏剧付出生命的艺术家当场宰杀,让他为自己的理想殉道。

    今天一早,透过白家的窃听,兰斯洛大概知道了新撰组正在为了两大案件而奔波,而他们的讨论更是让兰斯洛把耳机扔到一旁。

    “居然说我穿女人内衣当街跑,那种事我怎么可能会做?他们以为我是韩特吗…

    …真是混帐到家,我要把这些日本鬼子全部干掉!“

    兰斯洛似乎很愤怒,如果是以前,他这怒气可以持续一整个上午或下午,甚至会延烧到第二天,可是现在,他在几句愤怒话语一骂之后,就立刻回复了冷静,重新坐下来,眼睛看著前方,怔怔地思索,没多久之后,还会好像很有趣似的微笑起来。

    这种情形看在有雪眼中,特别明显。无疑老大已经不像从前,但是和刚刚登上帝皇之位的那段时间相比,现在的感觉又没有那么冰冷,就好像他已经从这两种极端里慢慢取得了均衡,开始用这标准调适一个新的自我。

    (干得好喔,这样才是你的作风嘛……)

    追随兰斯洛日久,有雪的感觉自然也特别深。刚刚即位时的兰斯洛,给人高深莫测的感觉,那并不是不好,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最成功的领袖范例,但是……总觉得如果有选择的话,自己并不想在那种人的手底下做事,压力太大了。

    现在这样的感觉,就很不错。这样说来,老大或许也为了各方面的调适煞费苦心吧。

    兰斯洛自己并没有察觉到有雪的这些心思。昨晚从京都城狼狈而归,可以说是一件奇耻大辱,但如果同样情形再次重演,自己也没法改变,所以他把心思集中在该如何破除诅咒,回复本来面目上。

    另外一方面,昨晚枫儿问出的话,让自己很在意。那个叫做宗次郎的小鬼,只怕远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因为自己从他身上,感觉到一股尤胜天草四郎的威胁……还有,那个天位之秘,究竟是……

    越想越不放心,兰斯洛向白家子弟下了严令,设法全面监听新撰组、京都城内的一切讯息,务必要查出天位之秘的相关情报。

    不过,在各种杂务处理到一个段落后,兰斯洛也面临了一个新问题。

    “什么?嫖妓?”

    当众人集合起来,要求兰斯洛实现前几晚的承诺时,他还真的是呆了一下。

    “有没有搞错?你们现在每个人身上都带伤,就算伤势不重,起码也会痛吧?现在去妓院,你们玩得起吗?”

    这个尴尬问题,自然是由左大丞相亲自回答。

    “老大,这样说就不对了,带大家去这里最大的妓院,那是你金口亲诺的事,现在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呢?到国外用公费嫖妓,这是每一个公务员的毕生志愿,难得我们有这机会,不去又怎么可以呢?”

    “我说带你们去妓院,那只是打算大家一起去喝酒……”

    “去妓院只喝酒不办事,老大你不是这样好笑吧?如果真是这样子,那你乾脆去下头的餐厅,买几客儿童餐照烧牛井,大家在这里喝家家酒吧。”

    “啊呀,好嚣张啊,到底是你是国王还是我是国王,你声音这么大,不把我放眼里了吗?”

    “那当然是我……”

    说得太顺口,有雪给兰斯洛瞪了一眼,乖乖地住嘴了。

    “有本事啊,不愧是连大魔神王和白鹿剑圣都要向你屈膝摇白旗的脚色,这么有自信,下次强天位战时我就第一个派你出去,单挑陆游。”

    兰斯洛摇摇头,道:“那么,你们是无论如何都打算去罗?”

    没有正面回答,但所有的请愿者都默默地拿出了一本《京都风月》。那是最新版的京都红灯户指南,详载了各种寻芳问柳的资料。

    既然是大势所趋,兰斯洛自然无法阻拦,要有雪找来池田屋的老板,询问何处有好的妓馆。

    京都此时是日本第一大都市,商业鼎盛,人潮川来流往,著实热闹。日本在男女情事上的观念,比风之大陆还要开放得多,各式妓馆当然是不少,然而,当池田屋老板听完有雪的要求,询问此地最好的妓院、最出名的妓馆时,他却面有难色。

    原来,日本这边最高级的妓馆,里头的艺妓都是卖艺不卖身,如果客人有才情,相貌英俊,令她们倾心,这才会留客人度夜,而且往往一夜风liu之后,发生了恋曲佳话。

    同时,因为秀吉公在位,宗次郎殿下又甚注重豪门贵族的行为,如果凭恃强权势力,欺凌弱女,这种行为不但会被处刑,更会遭到全民不耻,所以即使是在欢场,仍没有人胆敢恣意胡来。

    这也就是说,假如大使一行人想要外出玩乐,又想坚持最高等的妓馆,这恐怕不能让大使尽兴。

    “各位同胞,你们意下如何?愿意只去听歌喝酒吗?”

    看著后头一堆死握著《京都风月》不放的同胞,有雪就作了正确的决定,向老板问起“可以直接嫖,不用多花时间谈情说爱的高级所在”。

    “那……最好的一家,大概就是幻雾似真居了,不过……”

    “没有什么不过,同胞们,上街嫖妓去啦。”

    全然不在意自己是多么败坏他国名声,有雪率众出门。

    说是率众,倒也有些怪异,因为兰斯洛现在的状况,不可能光明正大走在街上,但他又不愿意躲躲藏藏,所以只好坐在马车里头,隔窗看著外头景象。

    出门时,负责护卫的日本士兵感到很奇怪,私下询问古高俊太郎大人欲往何方,没想到对方却是大剌剌地回答。

    “嫖妓。”

    士兵们大吃一惊,虽然他们的阶级低,不太了解这些达官贵人的想法,但是身为一国大使,居然在出使他国时公然嫖妓宿娼,这种事不是有失国体吗?

    “少见多怪,在我们炎之大陆那边,遍地都是妓院,十岁之前没进过妓院的男人会被人耻笑,我们……”

    越说越不像话,幸好兰斯洛看不下去,命人把这位胡言乱语的大使拖了回来,但却已经让一众日本卫兵目瞪口呆,难以想像大海对岸是个何等堕落的国度。

    “老大你不用太紧张,反正丢脸也不是丢我们的脸,这么难得的机会,不用太可惜了。”

    “你也知道这很丢脸?你这种行为,和素行不良的三流观光客有什么两样?”

    两人边看边谈,欣赏日本的街道风光。自从到日本之后,打打杀杀不断,甚少有放开心情游览的机会,现在四处逛逛,感觉反而不错。

    或许是因为在首都的关系,看上去日本人民甚是富裕,衣著虽然说不上是华丽,但是料子却都不错,走在街上也是高声谈笑,街道两旁的酒馆,更是不时传出轰笑声。

    比较引有雪注意的,是一些配刀的浪人。他们不是正职武士,虽然习有武术、腰间配刀,却仅是一介平民,某些看来相貌特别凶恶的,搞不好身上可能还背了几宗刑案。让有雪感到兴趣的,是这些浪人一个个都把右臂缩入袖子内,左手拎著酒壶,一面走路一面狂饮,胡子也不刮,走起路来大摇大摆,凶神恶煞般的模样,倒与兰斯洛甚为相似。

    “老大,你看那些人的样子,其实我觉得你满适合当日本人的。”

    “胡说八道,老三才是日本人,关我什么事了。”

    “其实,老大你的表情才真是奇怪。作为一个独裁者,你是要来征服这里的,看到这边的样子,应该要很邪恶地笑起来才对啊,可是我看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又在胡说了,我现在这种头脸,你也看得清楚我的表情吗?”

    没有多理有雪,兰斯洛大步地向前走。而虽然遭到了否认,但有雪仍然看出了一些兰斯洛的心思。为了要保命长生,雪特人察言观色的功夫向来是很好的啊……

    不多时,众人抵达了那间叫做“幻雾似真居”的妓馆,不同的感觉,果然令众人眼界大开。

    屋子是一般的和室,地上铺塌塌米,从外观上看来,房子和其他建筑并没有什么区别。屋内非常简陋,除了塌塌米以外,几乎只剩下一只昏暗的灯笼。

    吃的东西要随桌子另外拿进来。吃喝完毕会撤走,然后铺上被褥就可以做该做的事了。

    屋子虽然普通,但是屋子里的美人,却是令众人眼前一亮。与外头挽著半月髻、穿戴整齐的日本妇女不同,这间妓馆里头的妓女,和服样式华丽、鲜艳得多,人人露出雪白的肩头,开叉的下摆,随著肢体摇晃,一截粉嫩修长的玉腿,若隐若现,引人遐思。

    然而,目光往上看去,感觉就不是很好,因为此地风俗,女性总是在头上簪花,脸上抹了厚粉,昏暗灯光下,只能看见一片惨白,脸颊上还抹红,而且是那种很鲜艳的红色,乍看之下的第一眼,还真是有点吓人。

    她们并不是就穿著和服,在那边闲晃,有些笑语盈盈,接待客人,有些则是抱著一种名为“三味线”的长琴,拨弹著极具异国风味的曲调。

    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景,人人难免有些紧张,不约而同地从怀中取出那本《京都风月》,翻看到基础常识篇。如军旅般整齐划一的动作,让兰斯洛只有摇头的份。

    根据上头的介绍,在日本,艺妓的称号是“太夫”,比如一位名叫“紫”的姑娘,就称为“紫太夫”。当然,这一般只是个花名。

    “可以了,你们各自去选个喜欢的玩吧,我说过的话,绝对不会不算的。”

    既然进入妓馆,兰斯洛就放手不管了,这是属下的娱乐,自己出钱赞助就好,用不著亲身下场。

    “那么……有人要叫东西吃的吗?”

    话一出口,光是看属下的表情,兰斯洛就知道自己问了蠢问题。

    “你们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带了一群公狗来逛院子?”

    大家志趣不合,于是分道扬镳,白澜雄领著兴冲冲的组员走了,兰斯洛一个人包了一个花厅,点了以生鱼肉为主的一些料理,独自饮酒,余人则是各自散去,找自己的乐子去了。

    既然是离开马车到外面活动,兰斯洛就难以再隐藏自己的相貌,可是猪头怪人这两天又是被全日本通缉中,无奈之下,只好做一些改扮。

    隐身力量是行不通的,如果隐身,那就不能喝酒了。斗笠面罩之类的,遮遮人脸还可以,对猪头却无能为力。人皮面具那更是戴不上去。最后是有雪想到办法,用绷带把兰斯洛头脸密密麻麻地缠住。

    只不过,缠住外表容易,要让人看不出这是个猪头,那就麻烦得多。最后,也不知道缠了几圈,从外头看过去,只看到一个大圆球体,端的是头大如斗。也幸亏兰斯洛没兴趣嫖院,不然他这副怪模怪样,真是没人敢接。

    “喂,老大,你不一起来吗?”或许是为了兄弟义气,有雪挽了两个浓妆艳抹的美人,来找兰斯洛。

    “这边有两个女的,我们刚好一人一个,等一下还可以交换。兄弟一场,我知道你现在有老婆和没有一样,枫儿小姐又不理你,你一个人也苦闷了很久吧?不要在那边装样子了,快点过来爽吧!”

    满是诚意的邀约,被兰斯洛比了一个很粗鲁的手势,用力地把门关上。只听得门外有雪的大笑声越来越远,兰斯洛心中叹气,这义弟真是无法无天,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在坐定之后,他从怀中取出一本书,仔细阅读。这是受白起影响之后的新嗜好,如果是过去,他只是因为有需求而去找书,但现在,兰斯洛确实是悠闲地享受著阅读之乐。

    当然一开始并不是这样子,而是坐下来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手上就想要拿一本书,不由自主地翻著看,虽然觉得非常的想把书丢开,但就是克制不住一页一页地看下去。这……或许就是大舅子的强迫学习吧。

    只是,自己这一次看的书,有些特别……

    “罗莉:很漂亮的小女生。正太:很可爱的小男生。COSPLAY:模仿小说或是戏剧人物穿著与言行的一种行为,相传是自太古时代流传下来的奇特嗜好……什么啊,听起来简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用语。”

    上次听白澜雄说那些奇怪字眼时,兰斯洛觉得耳熟,似乎在大舅子传给自己的知识记忆里头有过,但白起显然把这归类成“不需要记住的记忆”,自己好奇心起,私下找书来查。

    “白家人还真是怪异啊,没事玩这种东西,是嗑药嗑太多,脑子坏了吗?”

    这当然是得不到结论,兰斯洛也不甚在意,将整本书翻完之后,瞥见一叠放在角落的书册,顺手拿了起来翻阅。

    那赫然是幻雾似真居的花名册,里头用浮世绘的风格,为每一位妓女绘制一张精美图像,底下题有诗文,作为纪录,也供客人点选。里头图像绘制得栩栩如生,配合半遮半露的装扮,很是有一种冶艳风情。

    看那堆书册高高一叠,只怕这幻雾似真居还是家历史悠久的老店,左右无事,就翻看起来。

    “啊!我以为你一个人在干什么,原来是自卑得躲在这里看书打手……嗯,老大,你不必这么压抑啊,男人出来就是要花天酒地,你有钱有势,何必沦落到这么凄惨的地步?”

    有雪推开门,老实不客气地闯了进来,看到被兰斯洛放在地上的字典,更是大笑。

    “到妓院来查字典?老大你不是这个样子吧?啊,还是你刚刚拿字典来打手……

    呃,老大你真是英明神武,连做这种事都与人不同。“

    兰斯洛一记杀人目光瞪了过去,但因为现在的这个木乃伊造型,看不见表情,大大失去了威胁性。

    “你不是去嫖妓了吗?为什么来这里?雪特人难道连办这档子事都那么快吗?”

    “老大,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如果我现在把你丢下,自己去爽,你回国之后不找我麻烦才怪咧。”有雪道:“别说我不够义气,现在我有妓不嫖,专诚陪老大你喝酒来著了。”

    “……和你在一起,酒的味道都变臭了……”

    讲是这样讲,兰斯洛并没有拒绝,两名义兄弟就这样喝起酒来。言谈之间,兰斯洛也把昨晚潜入京都城,耻辱而归的事情告诉了有雪。

    “现在想到枫儿和那个变态小鬼在一起,我就好担心啊,那个邪恶、变态、下流的正太小鬼,千万不要用他的脏手去摸枫儿,不然真是……”

    “去,我说有什么大不了的,追根究底,老大你实在是不会泡妞。”有雪道:“要争霸天下、比武决胜,这个我雪特人是不成的,可是说到下药**……呃,我是说,泡妞的技巧,老大你还得拜我为师。”

    “拜你为师?你好大的胆子啊?难道不晓得自古以来想要骑在帝王头上的人,最后都不会有好下场吗?”

    兰斯洛笑了一笑,动作忽然顿住。虽然看不见表情,但是从气氛变得凝重,有雪就知道有事发生。

    “怎么了?老大?是不是有敌人杀来了?”

    兰斯洛笑而不答,却突然趴伏在地上,像只壁虎般迅速爬行,将前后左右的门窗全部关好,甚至还游爬到墙上,实际确认屋顶上无人窃听。

    “老、老大,你这是做什么?”

    有雪的疑问很快就有答案,因为兰斯洛闪电般地掠回他身旁,寒光一闪,风华刀已经架在他脖子上。

    “把你所谓的泡妞秘笈全部给我说出来,只要有一字不实,被我用天心意识读出你的思想,我就直接挖出你的脑子,读你的记忆。”

    “哇,不过是泡个妞,用得著这么拼命吗?老大,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啊。”

    “嘿,不知道是哪个人最近梦话特别多,你昨晚不是才骂我有异性没人性吗?”

    “不是吧,连我的梦话你都听去了,我明明用橘子塞住嘴巴的。”

    “那真是抱歉啊,何止是你的梦话,我连你昨晚的梦都一并读过了。”

    “呃……那么……看人做那档子事,感觉会不会很亢奋?”

    “……连续看你做完三十次后,更后面的就没有感觉了。”

    如果任这对话进行下去,那就不知道会说到什么地方去了,所幸兰斯洛止住了雪特人的话头,继续回归到本来话题,而有雪也提出一个问题。

    “老大,论武功,当今世上你是一等一,可是你们这些绝顶高手,除了整天打打杀杀、成王成霸之外,有没有想过一些其他的事情?像是我们这些普通人一样,如果你有一天没有武功了,不能再去喊打喊杀了,那你要做些什么?”

    兰斯洛一怔,对这个问题思索起来。即使身上没有武功,他的壮硕体格也是会在寻常格斗中占上风,所以完全没想过这种问题,更何况养父皇太极的中心思想,向来认为强者生而好战,如果有一天没得战了,那世上还要高手做什么?

    不过现在想想,这观念也未必就是对,自己已经有了独立思考,并不需要什么事都遵循养父的思想。那么,当有一天没得战了,自己该做什么呢?

    “白家的人,在这上头很会想喔。无忌公子好像很鼓励他们,除了战斗之外,另外找些嗜好来充实自己的人生,像那头白澜雄,就是没事玩一些奇怪的东西……”

    “……所以他昨晚拿全家性命来玩COSPLAY?”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有雪道:“我想说的是,老大你如果要泡妞,能不能做一点比较像正常人做的事啊?天位强者确实是很强,可是强不强这种事,和追女孩子是没有关系的。猴子王再强,也追不到人类女孩子啊。”

    “所以……”左侧侧头,又偏往右边,兰斯洛还是没想通,“你要我做些什么东西?直接扑倒她就办事吗?”

    “那是原始动物的求偶方式,不能拿来这里用啦。”有雪摇头道:“老大你看起来好像是喜欢枫儿小姐的,可是你又了解她多少?”

    “她的过去,她的生命,我全部都知道,这点可比你这只知道和她摸摸手的家伙要强得多了。”

    遭到奚落,有雪却笑道:“是啊,可是老大你这知道她过去、了解她整个生命的人,却不知道自己女人喜欢什么?有什么嗜好?讨厌些什么?除了把她扑倒就上,向大家宣告她是你的女人,你又比我多会什么了?”

    假如照平常兰斯洛的个性,肯定会把雪特人斩成一百八十几段,然而,在这些话入耳的瞬间,他也像是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是啊,刚刚自己还笑白澜雄一干人,像是一群发qing的公狗,进了妓院就丑态毕露,可是自己比起他们又好到哪里去呢?

    过去,自己一直认为与枫儿、小草之间的情感,是彼此身心最深的契合,不必用外在行为来表示,相互间都很了解对方。可是,这种想法是不是也变成了吝于付出的藉口呢?

    不管枫儿待己有多情深义重,自己却总是给她增添了困扰,虽然说这是自私决定下的必然后果,但至少也该有些补偿的行为吧。

    唉,真是搞得一蹋糊涂,连雪特人都不如了……

    “老大你也不用这么介意,我相信枫儿小姐对你是有心的,而你对枫儿小姐也是真心真意,只不过,女孩子是要哄的,你还是得改变一下表达方式才行啊。”

    “枫儿很坚强的,才不是普通女孩子,不需要一般女孩子那种……”这句话出口,连兰斯洛自己也觉得很心虚。

    “是啊,她很坚强,她还是个在香格里拉狂看言情小说的坚强女子咧!老大,还是那么一句,女孩子是要哄的。”

    在兰斯洛一副“你怎么知道枫儿在香格里拉打工”的疑惑表情中,有雪只好坦白,小草大嫂上次聊天时候偶然谈到一些,白无忌老兄前次喝酒时不慎又说了一些,加上华扁鹊师父的无心之言,整件秘密的轮廓就很清楚了。

    “嗯……追女孩子真的是用哄的吗?”

    “总不成老大你以为追女孩子是用扁的吗?”有雪笑道:“老大,加油啊,我很看好你的……”

    兰斯洛却没再回应,毕竟在这种事上头,是很难坦然说谢谢的。之后两兄弟也没再多话,仅是默默地看著那堆浮世绘chun宫画册,直到胡翻乱翻的有雪,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凄厉惨叫。

    “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大惊小怪。”

    兰斯洛皱著眉头,凑过去一看,一双眼睛立刻瞪得老大,像是看到什么极恐怖的东西一样,“哇”的一声叫了出来。

    “不、不是吧……”

    “可是,老大你看这个样子,怎么看怎么像啊。”

    饶是传承了白起的镇定功夫,兰斯洛现在可怎么也都冷静不下来,眼睛死死地盯著画册,心头泛起阵阵恶寒。

    “真是想不到啊……老大,我们发现了这么重大的机密,会不会马上被人灭口啊?”

    这话将兰斯洛点醒,他霍地站起,惊道:“不好!大家有危险……”

    这话已经说得太迟了,因为没等兰斯洛发声警告,白家子弟的哀嚎声已经在各处响起,此起彼落,声音比被敌人乱刀痛剐还要凄厉,让本来要出去警告的兰斯洛停下脚步。

    “唉……太晚了,嫖妓之前果然是应该要小心的。”

    兰斯洛摇头叹息,有雪则是心有余悸,暗暗庆幸逃过一劫,不然刚才自己搂著两个“妞儿”一起进房,现在的打击也是双倍,可能已经被气得吐血身亡了。

    “嗯……这么想起来,从以前开始,我进妓院的运气就不好啊……”忽然想到在杭州的那一段经验,兰斯洛不禁微笑,当年自己第一次和小草进妓院,还给人家踢出门外,第二次去则是给人追斩了几条街,和那些时候相比,这次还不算衰呢。

    不过这个想法实在是放心得太早了,因为几乎是这念头一闪过,兰斯洛便感应到有人贴近此地,并且意欲窥视的讯息。

    武功很不错,能够潜近自己到这等距离,该是小天位中的强手了,但却不是像枫儿那一类,学习过专门隐匿身形、来去无踪的技艺,以至于自己可以轻易发现。

    假如说日本没有其余的秘密高手,那么根据自己所见,这样的人选怎么想也只有一个……

    兰斯洛瞬间考虑过挟持有雪,以表示自己与他无关,但随即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对方似乎不是一个会被这种小技俩所惑的人。

    既然这样,就只有开战了吧……

    拍拍身旁的有雪,兰斯洛忽地纵身飞起,破屋而出,之后更不回头,迳自往东北方飞去。

    果然,自己身形一现,对方立刻跟了过来,虽然说不擅长匿踪之术,但是轻功却著实不错,这也难怪,她本来就是应该飞翔在空中的种族啊……

    照理说,飞掠到人口比较没那么密集的地方,是比较方便交手的,但是兰斯洛却另有打算。在这样的闹区,行人来来往往,交手不便,假如说没有打算拼个生死,那么在这里交手反而是一个摆脱敌人的好环境……

    “前面的嫌疑犯站住!我是新撰组副长斋藤泉樱,我现在怀疑你和一宗妨碍风化案件有关,请你和我回去协助调查!”

    (什么?!)

    给入耳的话语吓了一跳,兰斯洛放弃飞行,翻身一跃,落定在一间屋子的房顶上,脚才踏稳,背后劲风声骤响,一把朱枪就刺了过来。

    (嘿,太小看人了吧。)

    兰斯洛一反手,已经将枪尖拿住,自己趁机一翻,已经转过身,借力后跃,手上亦释放出和朱枪上爆破劲道相抵销的天魔劲,轻描淡写地将这一枪化去。

    只是,劲道才发出,兰斯洛便晓得手上的感觉不对。那把朱枪竟然在刹那间分解,化作一把锁链枪,比之前更灵活、更及远地追击过来。

    (搞什么鬼?这也是龙族武技吗?)

    无暇多想,兰斯洛虚空一拍,震开锁链,想要把距离拉得更远,但是掌力甫发,锁链虽然受力弯曲,却没有被震得很远,其余部分反而缠了上来,最前端的枪尖更像是有生命般,骤然跳跃起来直刺向兰斯洛肩头。

    从来没碰过这么灵活的奇门兵器,兰斯洛一时间也有些穷于应付,当下守紧门户,以灵活身手在锁链枪阵中闪避自如。

    过不多时,他就瞧出端倪,整枝锁链枪长达十尺,以一尺为单位,之内的真气独立运作,像铁鞭一样攻击,又或者摺叠成角,阻挡退路,倍显灵活,锁链枪就像是一尾有生命的大铁蛇,吞吐伸缩,弯曲攻击,更不时试图缠绕上兰斯洛的身体。

    回思生平所见武学,只要具有天位力量,要把一根十尺长的锁链枪这样挥动,并不为难,但要使得这样灵活,彷佛是十几个人联合攻击,那就需要极为高段的天心意识,除了白起,自己还不晓得有第二个人能做到。

    (原来如此……是苍龙心法的变化,所以她才能作到……有一套啊,这样的打法我还是首次遇到呢……)

    确实是很讶异,因为根据自己一方与她多次交手的经验,这女子虽说临敌时应变能力不错,但整体上仍是继承白鹿洞的正宗风格,并非作战起来机变百出,会用一些偏门技艺求胜的人。

    朝敌人打量过去,兰斯洛不禁心下称赞。这个敌人本来就是美人,即使自己与她为敌,这点也从来没有否认过,而换上武士装扮的她,更是有一种异于过往的帅气。

    黑色衣裤为底,罩上天蓝色的外套,两袖都滚著锯齿形的白边,裤管比普通款式要宽大,腰间挂著一长一短的两柄日本刀,脚上踩著木屐,头上则绑著白色的布条,额前是黑色长方形的图案。最醒目的一点,却是当两人错身而过时,兰斯洛在她背后看到一个赤红色的“诚”字。

    “打扮不错啊,紫钰小姐,不过没想到你这么不长进,沦落到来帮日本人卖命,真是丢脸啊。”

    一时间还游刃有余,兰斯洛在出言调笑的同时,仍是继续打量著这位精神抖擞的龙族美人。

    或许是因为这几天看多了绑著和服背饰,背部微驼的日本女性,现在看著紫钰比一般日本女性更挺直的腰背,虽然不见得胸部特别突出,但外表上却显得更具自信和英气,映著她专注于战斗的神情,彷佛就是一个俊美无双的侠士。

    只是,被兰斯洛这样一叫,她的眼神中却闪过一丝迷惘。

    “你胡言乱语些什么?紫钰是什么东西?”

    这反应让兰斯洛大为诧异,再看到对方不似作伪的认真眼神,一个想法闪过他脑中,令他脱口而出。

    “不是吧?你这个蜥蜴女,又失忆了?!”

    这句话才出口,兰斯洛自己也呆了一下。

    (奇怪……为什么我会说个又字呢?)

    这件事委实古怪,但此时显然不是细想的时候,因为对方全然不受到干扰,而交手至今,对于锁链枪的变化,自己虽然掌握得更多,但动作速度却有些跟不上。

    (多想的话,头又要痛起来了……速战速决吧!)

    兰斯洛本来就不是以速度见长,当跟不上锁链速度,索性就直接放弃,任锁链缠满全身,然后以护身气劲强行迸裂。

    这柄锁链朱枪,只是由精钢所铸,并非神兵,虽然以天位力量护住,但是当两股天位力量强烈撞击,那是绝对无法承受。

    不过,当锁链缠上身,兰斯洛从里头的气劲变化,就暗自叹息,自己居然笨到忘了焚城枪劲的独有爆炸性。

    轰的一声,整条锁链枪炸得粉碎,每一尺为一处爆炸单位,增幅起来,几乎就是中了十多枪全力而发的焚城枪。若是当前任何一名小天位高手挨了这记攻击,就算不当场身死,也是重伤垂危了。

    但是,这样子的攻击,却对兰斯洛没有什么意义……正确说来,这本来就是一场没意义的战斗。两个天位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远,陆游驾临北门天关的那一战,就已经把结果清楚展现在世人眼前。

    已经臻至强天位修为,只要认真起来,不管对方用什么巧招,兰斯洛都可以恃强破解,彼此间的攻击威力相差过大,就算站在这里多挨几十记枪击,也不会对兰斯洛造成多大伤害,稍稍运一下乙太不灭体,便将这些细微小伤催愈,他甚至还行有余力地压制爆炸威力,不伤及脚下的民房。

    然而,本来以为单凭这样,就可以吓到敌人,但对方却对这样大的实力差距视若无睹,豪不犹豫地冲了过来,近身攻击。

    没有退避的必要,兰斯洛不想做这种事。本来只要挥手一斩,很容易就可以把她干掉,但对于这个曾经杀害过自己弟兄、逼得自己万里逃亡的女人,心头却不知道为什么升不起恨意……

    最后,兰斯洛仅是任她近身,挥起来的右手柔柔地掠过她耳畔,将梳理整齐的发丝一拨一撩,欣赏这男装丽人在不经意间散发出的女儿家风情。

    也就是这样一下,敌人的攻击已经打在身上。并不是刀,而是指头,数十记密集的戳刺,准确地撞击在穴位上,不似龙族的武学风格,让兰斯洛错愕起来。

    (唔,是老三的小天星指吗?用得可不错啊,她从哪里学到的?该不会是那个叫宗次郎的小鬼头吧?)

    脑里想这件事,兰斯洛就对小天星指不甚注意,直到对方的最后一刺,胸口蓦地剧痛起来,才惊觉不妙,猛地发劲,将她震开。

    乍分乍退,兰斯洛察觉到她最后那一记攻击,并非是小天星指,甚至也不是以食指出招,而是用小指来戳刺。

    由于身体结构的问题,普通的指法,都是以食指来攻击,中指、拇指就比较少见,小指因为不易施力,通常不会拿来进行主力攻击。但以兰斯洛所识的武学之广,却是知道一门奇门武学,专门以小指发招。

    天魔功外门应用技的一门天魔刺,专破各种护身罡气,重创心肺经脉,特别是配合天魔功的吸蚀劲道,虽然说小指的伤害力不大,但是只要给戳中要害,往往就有一击毙命的效果。

    (不是天魔劲,出手也不够正宗……可是她是怎么学会魔族武学的?也是那个宗次郎小鬼传给她的吗?)

    几个疑团在脑里盘旋,兰斯洛终于认真了起来。不必什么动作,从身上散发的冷凝气势,让一直勇战不退的她,缓慢而慎重地后退几步,拉远彼此距离。

    两人的打斗,早已惊动附近人群,不但下方有人围观,指指点点,就连新撰组的队员都从四面八方赶过来,如果不速战速决,等一下就很麻烦了。

    几个战术在兰斯洛心中成形,但在他有所决定之前,浮上心头的一道警讯,让他改变了主意。

    (什么人在旁边偷看?阴森森的感觉,不像是什么好东西……嗯,有天位力量,是什么人?)

    估量不到,兰斯洛也不愿意在这种情形下出手,给别人掌握到自己的破绽,当下一声长笑,飞身便退。

    “哈,蜥蜴女,咱们两个今天到此为止,改天再找你玩过。”

    以兰斯洛此时武功,说走就走,她虽然试图拦阻,却给他几道隔空掌劲阻住去路,只得放弃追击,喝令新撰组队员与己一同离去。

    而这些景象,自然也落入一众旁观者眼中。

    “……枉费我们刻意隐藏,居然还是被他发现了,这人的武功比之北门天关一战,似乎还又高了些啊。”

    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可是却又另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沙哑,彷佛是两块石头彼此摩擦一样。

    “要是这样的距离还察觉不到,这种强天位也可以准备后事了,莫要说是他,就连那个蜥蜴小娃儿,也发现了你的邪气啊。”

    “嘿,老师的意思,总不会要我改个名字吧?”

    谈话的两个男子,都穿著长袍,一黑一红,彷佛很讨厌太阳光一样,不但遮住面孔,连手上都戴了手套。

    而当看到兰斯洛背影消失不见,他们两人才回转过身,面向在他们身后等候了一会儿的客人。

    两人的对面,站著几名身穿灰色长袍的客人,虽然袍角上绣有神职人员的光明徽印,但源自身上的一股阴冷感觉,却让人感到说不出的诡异。

    “久等了,各位长老,让各位久候,真是相当抱歉,那个魔胎的武功,几位想必刚刚都看到了,现在……我们就来讨论一下我们的诛魔大计吧。”

    几乎是一整夜没睡,枫儿在昨晚与那猪头敌人对峙之后,就起了疑心,因为那猪头兽人所使用的武学,赫然就是鸿翼刀法。

    绝世天刀的刀法,为何会被一名猪头人所使出来?就自己所知,王五对这套刀法非常重视,除了他本身之外,就只有把这套绝刀传给师弟兰斯洛。所以综观天下,拥有天位力量,又会使鸿翼刀法的,就只有这两个人了。

    王五应该还在恶魔岛上,这个兽人不可能是他。

    可是,兰斯洛大人又怎么会变成一个大猪头呢?

    这件事真是越想越怪,本来想要立刻去驿馆,找有雪查问,但却被宗次郎缠得脱不了身。这孩子缠人的本事,真是和青楼的那位义姐有得比,被他这样拦身一抱,简直就像是被一只大章鱼爬上了身,动都动不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早上,可以找机会溜出去,易容改扮,跑到有雪居住的驿馆去,却得知他们一行人受到袭击的消息,整个驿馆乱糟糟的一片,有雪他们也已经人去楼空。

    “那么……请问一下,他们到哪里去了呢?”

    得到池田屋这个答案,枫儿又匆匆地赶去,怎知道仍是扑了个空。旅店老板刻意为大使保密行踪,不肯吐露,最后枫儿还是用武力威逼,这才问到答案。

    “他们到哪里去了?什么?嫖妓?”

    枫儿只有暗自叹气的份。本来就知道让雪特人掌握大权不会有什么好事,没想到他会胡搞到这种地步,即使是伪装,好歹也是身为一国大使,这样子在外宿娼嫖院,成何体统?

    匆匆又赶到那家幻雾似真居,总算见到了有雪。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骚动,正自闹乱成一团,十几名白家子弟像是吸了毒气一样,表情抽搐地坐在一旁,只有那名叫做白澜雄的领队,正自对他们大声呼叱。

    “没用的东西,不过就是看到长毛象而已,这样就把你们吓倒了吗?我还不也是看到了,那又怎么样呢?晃来晃去而已嘛!你们自己身上没有吗?不中用的东西!”

    和无精打采的子弟们相比,白澜雄趾高气昂的态度简直是异常了,特别是,当他提到“你们这样还算是男人吗”,听到男人这个字眼的白家子弟们,一个个都抱著头蹲了下去。

    “他们怎么了?”

    “别在意,不过就是嫖妓的时候遇到小小挫折,好比事后发现自己生花柳一样,每个男人一生中都会遇到几次这种打击的。”

    有雪不正经地的回答,令枫儿皱起了眉头。好歹曾经在青楼里头待过不短时日,对于各处妓馆的花招,她不是不清楚,看这状况已经料到个大概,当下也不多言,直接追问兰斯洛的行踪。

    “这个……老大好像没有交代,他听说我们要来嫖妓,马上就很不屑地走了,没理由会……”

    问起正经话,有雪自然是胡说八道一堆,不肯吐露实情,枫儿自然也没办法好想,只得交代,如果兰斯洛归来,一定要马上通知。

    “还有……有雪大人,那个猪头人……该不会就是……”

    这句话出口,连自己也觉得荒唐,枫儿摇著头离去了。本来该直接回居处驿馆的,可是因为脑里想著一些问题,脚下也不禁慢了下来。

    有雪一干人在日本根本不可能有仇家,更何况他们现在的大使身分,照说没理由被人袭击,为什么会有人杀进驿馆,要取他们的性命呢?

    是身分被人看破?还是有人想对炎之大陆的使者不利?亦或者……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昨晚好像看到紫钰,在北门天关失踪的她,为何会到日本来,而且还似乎不认识自己,这件事委实匪夷所思,看来也是要追查一下了。

    让人疑惑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可是却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忙,白家的监视系统似乎没有半点作用,尽管自己是已经认命了,不过这负担实在是重了些吧……

    方自疑惑,忽然察觉到空气中的异样波动,在西方,有人正在进行天位战,会是兰斯洛大人吗?

    枫儿心生疑虑,正要赶过去查看,后方一声大叫,让她停下脚步。

    “喂,前面那位美美的花姑娘,可以陪我去喝杯茶吗?”

    这是再明显也不过的搭讪了,在京都,有许多出身富家的浪荡子弟,整日在大街上闲逛,向美丽女子搭讪,只要态度不逾矩,对方倒也不以为忤,但枫儿此刻又怎有闲情理会了?更何况,为了要溜出来,她已经特别改扮过,掩去脸上丽色,和美貌扯不上干系,没理由会被男人看上的。

    “前面那位花姑娘……穿灰色衣服,手里拎个小袋,脸上还易容的那一个……对,不要怀疑,就是你,不要左顾右盼,西纳恩和青楼教出来的易容术,就那么几百套,你以为我认不出来吗?”

    说不大吃一惊是不可能的,会用这种口气说话,全日本恐怕只有一个人,枫儿蓦然回头,隔著长街中汹涌人潮,看到在街尾发话的那个人。

    换去了本来神职人员的长袍,改成浪人似的打扮,脚上穿著木屐,腰间斜斜挂著一把木刀,手里拎著一个写著“醉”字狂草的酒壶,天草四郎就站在那里,微笑地朝这边望来。

    势难想到会在这里被盯上,枫儿心里闪过几个念头,却终究是顾忌对方实力,不敢轻举妄动。

    “雷因斯的公主丫头,傻呼呼地站在街心很不好看吧,赏个脸,和我这英俊老头子去喝杯茶吧。”

    以武炼的方言说出,代表没有拆穿枫儿身份的打算,既然对方有这样的诚意,枫儿也只有默默跟著走。

    “你想做什么?”

    被带到一间酒馆内,枫儿本想维持沉默,以静制动,但是对方却比她更为沉得住气,自顾自地要了绿茶、羊羹这一类的茶点,然后就喝起茶来。如果这样拖下去,可能很久都无法脱身,要是这人有他徒弟那样的耐性与缠性,自己就麻烦了,所以不得不主动打破沉默。

    “没什么啊,一个受了伤的英俊老人,在街上晃荡时见到美人,顺道打个招呼,大家一起去喝茶,这样子很奇怪吗?”

    天草四郎满不在乎的笑答,反而令枫儿难以应对,照她先前得到的情报,天草四郎应该因为重伤,隐居疗养,没理由出现在京都的,现在他亲身来此,自己又被他看破,一切计划都被打乱了。

    “不用这么奇怪,世上的人有很多种,每个人重伤以后的反应也不一样,有人喜欢躲起来专心养伤,有人就是坐不住,就算伤好得慢,也要上街闲逛。”

    天草四郎笑道:“不过,就算伤势没好,我和你的差距仍然没有改变,你想要试试看吗?”

    枫儿不语。两人的实力差距如此之大,即使对方仍然伤重,她依旧没有半分机会,出手是自杀行为。

    “幻脸术用得不错,辅助面具也满精巧的,不过,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脸吗?嗯,我还记得,上次见你的那一次……是基格鲁之战的时候吧?”

    被提起基格鲁之战,想到自己在那一战中受到的重伤,连小草小姐都因而亡故,枫儿就不禁捏紧掌心。只是,既然现在不能翻脸动手,气愤亦是无用,一番犹豫后,她卸下了脸上的易容伪装。

    天草四郎笑道:“呵,很漂亮的一张脸蛋呢,主的本事真是大,这世界因为他的创造,才有这么多的美人,就冲著这一点,我就再多信他个几年吧……”

    枫儿的相貌,近日来京都城内见过的人著实不少,这时一拿下面具,登时引起旁边一阵骚动,又见她和一名浪人同桌,周围酒客无不窃窃私语。

    天草四郎却对这些视线浑不在意,几杯茶喝完,吃光羊羹之后,将几枚铜板丢在桌上,起身便走,让枫儿大吃一惊。

    “你……”

    “我这次来,只是来看看我那怪徒弟的新娘,顺便也来告诉你一声,日本的存在,并不会碍到你们什么,不用对它策划些什么。”

    天草四郎的立场,枫儿料想得到,但这句劝告却非她所能回应,只有继续维持沉默。

    “啊,还有一件事……或许不该由我来说,不过,我那小徒弟是个怪人,别对他投太多感情下去,不然最后受到伤害的一定是你。”

    “为什么这么说?”

    和宗次郎相处得极为亲密,枫儿势难想到天草四郎会有这样的评语。

    “呵,秀吉小子没有告诉你吗?你是他的未婚妻,应该有权知道这个啊。”特别用武炼方言说出,代表了天草四郎对此事的重视与保密。

    “秀吉公曾经告诉我……宗次郎不是他亲生,是上任幕府大将军织田信长的遗孤。”

    “哦,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信长是魔族呢?”

第四章 柳生一刀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六月香格里拉艾波巨蛋

    “你刚刚的琴弹得太慢了,如果要配合我的歌,就应该要更快一点,节奏更重一点。”

    “我已经在努力了啊……”

    “还有,光是琴声不够,下次你用这张琴给我敲出鼓声和钹声来。”

    “连钹都要?我又不是表演杂技的。”

    “不许还嘴!”

    演唱会结束已是深夜,适才令众多观众疯狂的新人歌手“梦幻几何”,并没有回居处休息,反而留在舞台上,检讨今晚的表现。

    完全看不出两个月前还是统领一军的女将官,妮儿已经完全投入自己现在所担任的角色,尽力去做好每一分准备,在上台献艺时,将光彩与热力传散至场内每一处。

    从最初只会在舞台上高歌,到能够完全掌握巨蛋里的气氛,边唱边走下舞台,不但舞姿动人,面上表情更是变化多端,让人深深迷上了这个俏丽的热舞少女。

    “你们两个好好加油啊,这轮的演唱会很成功,艾尔铁诺那边已经传来消息,曹寿后天就会到,已经订了贵宾席,如果讨到他欢心,不但有大笔赏赐,说不定他还会上台献花咧。”

    昨天的演唱会结束后,天香苑的老板娘亲至,安排这两天的工作流程之余,也做出这样的交代。妮儿对于被一头肥猪上台献花没有好感,到时候说不定还会忍不住一脚把他踹下去,但是大笔赏赐却是经济实惠,要是能拿到那笔钱,北门天关那边就可以换到更好的军备了。

    不过,在接到兰斯洛等人已经抵达京都,平安无事的消息时,为此放心的妮儿本来提议去吃一顿好料,却发现源五郎的表情没精打采,像是有什么事非常不快活一样。

    “喂,你怎么了?表情这么难看?”

    对这不寻常的事感到担心,妮儿装作不在乎的样子,重拍一下源五郎,出言询问。

    “没什么啦,只是有一件事情,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装什么神秘,想说你就说啊,我不会出卖你的。”

    “妮儿小姐不是一直对我的过去感兴趣吗?我一直不想说,不过现在好像不说不行了,其实……我觉得很难以启齿……”

    看到源五郎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妮儿的好奇心整个被吊起来了。过去不知道多少次套话、逼供、软求,但聪明才智高自己一大截的他从来没有上当过,现在终于有机会听他主动提起过去,这种机会怎么可以不好好把握。

    “没关系啊,我们都这么熟了,大家是好朋友,哪有什么不好说的?告诉我吧,你是不是陆游的私生子?天草四郎是不是你老爸?你的武功为什么这么杂?是不是三贤者的联合弟子?”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源五郎目瞪口呆,像是喝了一杯三桶水浓缩的百草茶般脸色发青,直看著妮儿。

    “你在胡说什么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怎么会和我扯上关系?”

    “谁叫你一直神神秘秘的,外面一直有很多流言,比这些更荒唐的都有,稷下一直有几家周刊,定期报导你的丑闻,我都不知道该相信哪个才好,最新的一版,听说你是曹寿的小儿子,是他和陆游一起偷生的……”

    源五郎的表情实在不是很好看,甚至可以说,整张脸皱成一团了。

    “……是不是那家贰周刊?我要请无忌家主帮我放火烧光那边……”

    就算修养再怎么深,听到这样子荒唐的传闻,源五郎也是会有发火的冲动。

    “这么胡说八道,下次乾脆说我是老大和莉雅女王偷生的好了。”

    “不用下次……那是前三期……”

    “是……是吗?”

    火大无用,源五郎只有叹气的份,而妮儿自不会浪费时间,继续逼问他所谓的秘密,直到他吐露真相。

    “其实……我以前在日本,做过一些不太名誉的工作,当过杀手、小偷、吟游诗人、小说家、慈善家、扶老婆婆过马路的善心人士……”

    一面说,一面偷觑妮儿的反应,直到确认她始终笑吟吟的没有怒气,这才小声小声地冒出一句“……还有男妓。”

    “什么嘛,原来只是这种小事啊,不用在意啦。把衣服换一换,我们一起去吃宵夜吧,老板娘推荐了一家咖哩鱼丸,我正想试试看呢。”

    妮儿笑著在源五郎身上一拍,道:“像小五这么漂亮的男人,一定会有很多贵族夫人、阔太太抢著要,我以前还在奇怪,你长成这个样子,不去当男妓真是浪费,结果还真是被我猜中,你真的是从那一行出来的。”

    “不,其实和你想像的有一点不一样……”源五郎好像想要解释些什么,欲言又止,最后无言地放弃,改问起另一个问题。

    “为什么你好像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有一个当过男妓的男朋友,对你一点影响都没有吗?”

    妮儿笑著摇摇头,一手插著腰,将那张笑得很灿烂的笑脸贴近源五郎,道:“完全没有影响。因为即使你得过什么不乾净的病,也是完全没有机会传染给我的,所以……与我无关。”

    刹那间,源五郎开始后悔,把妮儿带来香格里拉,过一段平凡少女的生活,是不是一个错得离谱的主意?

    至少,不该由躲在一丈外后台,正笑得人仰马翻的那个老妖婆,来担任指导妮儿仪态的导师……

    结束了与天草的谈话,枫儿的外表看来仍如平时那般不为所动,但心里头的震惊却非同小可。

    宗次郎……是魔族?不,或许只能说,他有魔族的血统。但即使是这样,也是够让人吃惊的了。不管事先怎么设想,都想不到会挖出这样子的机密情报。

    这件事情,秀吉公并没有主动提起,会不会……连他也不知道呢?宗次郎自己呢?他应该是知道的吧。

    九州大战结束迄今已经两千年,对枫儿这样的新生代而言,魔族只是一个太过遥远的名词,没有任何的实质意义。虽然在跟随小草之后,晓得雷因斯数千年来,一直保留实力,战战兢兢地准备,就是为了预防魔族卷土重来,但是看在她眼中,这实在是有些可笑。

    大战之后,人魔两界就断绝了往来,除了西西科嘉岛上头的低等魔物,上级魔人根本就没有在人间出现,相较之下,人类与其他种族的战争、人类与人类的自相残杀,造成的伤亡还高过整个九州大战时人类死伤的总和。

    曾经听青楼的义姊说过,九州大战结束时,以当时雷因斯的实力、政治资源,统一大陆根本是轻而易举,三贤者都与之关系深厚,只会乐见其成,不会阻拦,甚至不用动武,只要将当时的几个政治团体结成联盟,用几百年的时间去吞并,不只今日艾尔铁诺、自由都市的一带,甚至连武炼都可以纳入掌中,真正的统一大陆。

    可是雷因斯却采取了秘密主义,不信任其余的战友,只想以一己力量去整备,退缩一隅,甚至故意放任白家坐大,然后再夺取白家所建立的势力。

    在青楼眼中,这么做简直多此一举,若是雷因斯不这么鬼鬼祟祟,而是在战后展现其魄力,将整个大陆并吞统一,那么整个风之大陆就会呈现全然不同的繁盛局面。

    以这样充满朝气的大帝国,全力栽培高手,提倡武道,难道最后会比不上魔族吗?

    即使不去统一大陆,只要把雷因斯花在整备战力上的资源,用在协助诸国,健全风之大陆政局、教育上,那么肯定也是另一番局面。

    说到底,魔族也是因为人类积弱不振,政治腐败,这才敢大举进犯人间,若是人间界高手辈出,再加上人数方面的优势,以大多数魔族自私自利的个性,哪敢进犯人间?

    “所以……雷因斯毕竟是宗教国家,改不了那种故弄玄虚的小心眼,历代女王中确实有才智非凡之士,但却终究是小眉小眼,没有大丈夫叱吒风云的心胸与格局。”

    说著这句话的时候,义姊手里捧著热呼呼的茶杯,任著蒸气直往上冒,身上披著绣毯,表情看来就像闲话家常一样地恬淡,但枫儿却感受得到那种非比寻常的领袖气质。

    从来不肯说小草半句坏话,枫儿当然不会附和,更何况,如果要比秘密主义,青楼联盟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在她心内,却有所感触。

    ……就为了不知道何时会来的魔族,倾尽所有人力物力,战战兢兢地准备与等待,牺牲了一个世代又一个世代的幸福,就这么两千年、三千年地等待下去,真的值得吗?

    只是,就像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大笑话一样,魔族居然真的出现了。没敢进犯风之大陆,而是在外岛掌握霸权,静静地窥视,甚至还在身亡之前留下了后代。

    “信长和……大魔神王陛下似乎不太和睦,所以到日本以后,我们两个也没碰头过,后来也不知道他怎么搞的,和卡达尔乱打一通,自己没命了,卡达尔也没能生离日本,勉强也算是一种同归于尽吧。”

    多年来生死不明的星贤者卡达尔,终于在天草口中证实了已逝的消息,枫儿一方面感到吃惊,一方面也好奇宗次郎是如何拜在天草门下。

    “卡达尔临终托孤,把这孩子托付给秀吉猴子。猴子拿下日本后来找我,我看在故人情分上,收了这小鬼当徒弟,嘿,往事不堪回首啊……”

    虽然这么说,但枫儿却看得出来,这所谓不堪回首的往事,对天草四郎而言,并不是什么难受的记忆,相反地,他面上浮现的笑意,正显示了他对这名弟子的珍爱。

    也在这一刻,一直像个青年般的天草四郎,给了枫儿一种长辈的感觉,过去因为他这样外表而意识不到的东西,忽然清晰起来。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刚刚听天草说出宗次郎身世时,枫儿有著怀疑,是否他们师徒之间有所嫌隙,天草四郎这才出卖徒弟的机密?亦或者这件事根本就是假的?

    但是天草没必要对自己说谎,而从这表情看来,他和宗次郎之间也没有不睦。那么,他告诉自己这些事的理由是什么?以天草的智慧,既已认出自己,当然不会相信自己是真的要嫁给宗次郎,那么……

    “我也不知道啊,看到你,觉得想说就说了,呵,或许以后你能告诉我理由吧…

    …“

    天草就这样飘然而去,枫儿心头的疑惑,如同涟漪般越来越大。姑且不管天草所言的秘密,既然他已经来到京都,日本这边的情形就已脱出掌握,如果天草与兰斯洛大人窄路相逢,双方战斗起来,那种情形……

    想想真是头大,自己并非是负责动脑子的决策阶层。应该是像工具一样被使用的“手脚”,却始终接不到来自大脑的命令,虽然俗语总说“用膝盖想也知道”,但总不能用膝盖去思考所有的事吧。

    匆匆赶了回去,提出入城找宗次郎的要求,得到准许后入城。在坐轿子入城的途中,枫儿却又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即使见了宗次郎,该和他说些什么呢?直接问他的出身吗?就算证实了又怎么样?难道因为他是魔族,日本就有进犯大陆本土,将人间界纳入魔族统治的野心吗?

    宗次郎给自己的感觉,根本没办法和野心这个字眼连结在一起。这孩子最大的野心,最多也不过是在街上和其余孩子玩耍后,和“妈妈”一起,吃著他喜欢的牛奶章鱼烧而已……

    进入城内,听说宗次郎有访客,枫儿不便靠近,在外等候,心中却对这些客人留上了神,不久后,宗次郎送客出来,只见那是三名斗篷遮颜、看不清长相的灰袍人,从动作上看,似乎是女性。

    运起天位力量,功聚双耳,枫儿试著去听那边的谈话,却在凝运天位力量的瞬间,那三名灰袍人朝这边看来,冷冷的目光,惊觉了枫儿的存在。

    (能够察觉我的存在,这些是什么人……)

    对方显然功力不弱,但从她们身上,自己感觉不到高手应有的强劲真气,换言之,如非刻意隐藏,这三人应该不是什么武学高手,那么……

    (该不会……是魔导师吧?!)

    枫儿一惊,想起白家最近下达一条紧急命令,要求全面留意日本境内的各派术者。虽然不知道这道命令是何用意,但看白无忌把这紧急程度列为日本战略的第一要务,自然不是儿戏。

    自己已经查过,日本宫廷并没有什么强力术者,这三人会突然出现在此,想必就是重要线索。

    当宗次郎送客结束,枫儿赶上前去,询问究竟。看到枫儿的宗次郎,没等她招呼就扑了过来,亲热地抱住,回答问题。

    “喔,这三个欧巴桑是一个神宫的神职人员,长久以来,一直和我们日本的当权势力处得很好,还帮我们看管镇国三神器的八咫之镜,历代的幕府将军也都很尊敬她们。”

    宗次郎说著,很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小声道:“秀吉爸爸是很尊敬她们啦,不过我想信长爸爸一定不是这样,因为他一向对什么和尚、神职人员很没好感,秀吉爸爸告诉过我,信长爸爸以前常常说,光头的不是好人,会念经的也都不是好东西,整天号召农民暴动,害得收成不好。”

    若有所指的说话,枫儿不知道该如何接口,犹豫一下后,问起这三人的来意。

    像这一类涉及机密的要事,照正常道理,宗次郎是不应该告诉枫儿的。然而,这孩子似乎全然没有保密的概念,随口就说了出来。

    “她们说,不久之前,她们观察天象,发现世上有一个魔胎存在,如果这魔胎继续发展下去,当他成长茁壮,必然会危害人间,所以必须趁著他羽翼未丰的时候将之铲除。本来她们打算亲自到大陆本土诛魔,不过那个魔胎是白痴,居然自己跑来日本,刚好又有强援来到,她们就决定展开诛魔行动,所以特别来告知一声,希望我们官方能够配合,不要打扰她们。”

    一番话听得枫儿心头狂跳。尽管觉得很荒唐,但是宗次郎说的话,越听越让她联想到兰斯洛。

    用的是魔族嫡传天魔功,盗贼出身,自从入主象牙白塔后,就干出一连串匪夷所思的行为,更明白发表即将对全风之大陆动武的宣言。不管怎么看,这个男人都是动乱的根源,如果被人说是魔胎,那一点都不值得奇怪。

    带著几分不确定,枫儿问道:“那么……你知不知道,她们所谓的魔胎,指的是……”

    “我也不知道啊,如果魔胎的样子就是怪模怪样,那一定就是那个拿内衣狂奔的猪头怪了。”宗次郎眨眨眼睛,笑道:“其实啊,这些欧巴桑根本就找错人了。”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不管我怎么想,那个魔胎……应该就是我吧。”

    天草四郎所说的话,被宗次郎用这样的方式证实了。看著那张犹自傻笑兮兮的小脸,枫儿顿时百感交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弯下腰去,用力地抱紧这个惹人怜爱的孩子。

    好端端的一场寻欢作乐闹得这样收场,对有雪而言,是始料未及的事。

    除了那体力旺盛得不像人类的白澜雄,依旧大嗓门地叱喝著属下,精神抖擞,剩下一同前去的白家子弟,都像是受到了太大的心灵冲击,一时间失去了寻欢作乐的兴头。

    “就好比说刚刚生过花柳,人们总是会小心一点的。”

    有雪作著这样的感想,但为了泄愤,他在离开幻雾似真居时恶意赖账。光明正大亮出身为炎之大陆特使的身分,以“没有日本货币”为由,拒绝付款,要求老鸨向幕府当局请款。

    身为一国大使,在出使他国执行公务时,大摇大摆地携众嫖娼宿院,更还恶形恶状,要当地官员代付嫖资,这行为简直恶劣至无以复加,收到帐单的幕府官员们险些气炸了肺,不敢相信世上怎有这样的无耻之徒。

    如果不是有证明身份的文件,他们几乎就要以为这胖子是假冒的,但对方一切证明均验证无误,他们也只有暗自感叹,原来异大陆人种的水平竟是如此低级,比武炼兽人还要不如。

    既然是冒充商务使臣,那么在一些外交仪式进行过后,就要开始谈及实务问题,对此,肚子里装满寿司、牛肉锅的有雪一窍不通,只有出丑的份,幸好众人背后有一个商务的大行家,白无忌每天传讯指示应该谈些什么,什么地方可以争取,什么地方不妨退让。众人便在当家主的指挥下,有模有样地谈起商务合约。

    无所事事的有雪感到无聊,一面也暗自好笑。自己一个雪特人倒也罢了,老大枉称什么霸主、强者,怀著征服日本的霸气而来,到这里以后却也是丑事连连,顶著一个大猪头不说,什么实际成绩都没有作出来。

    但这想法很快就有所改变,因为某天下午,有雪看到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背影,扭腰摆臀,从兰斯洛房里出来,手上拎著一个沉甸甸的包袱,往外离去。向池田屋的侍者一问,才知道那是从花街中找来的妓女,这两天已经连续找了好几个来,也不知道在房里作什么,走的时候都拎著一小袋黄金,赏赐丰厚。

    问起白家子弟,竟然没人晓得此事,有雪大是好奇,亲自去找兰斯洛询问。

    “老大,看不出来你一副英雄好汉的样子,原来比我们还猴急……这也难怪,你那么久没得搞了,又是壮硕猛男一个,哪有不哈日本妞的道理?”

    听著有雪这些话,正在把绷带从脸上拆下来的兰斯洛,仅是白了他一眼,道:“那些不全是妓女,是幻雾似真居的前两任老板和相关人等。”

    简短一句话,有雪便已明白,虽然表面上行若无事,好像只是每天都在闲逛,兰斯洛心里可是毫不含糊,私下已经把无数命令秘密地发了下去,进行工作。好比这一件,他肯定是因为看了那本画册后,起了疑心,开始隐密地调查了。

    “老大,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深藏不露了?我还以为你除了整天照镜子叹气,什么都不做呢。”

    “潜伏在日本的兵力调配、举事的时间、各地的先后顺序、外海白家舰队的支援,这些事都要由我实际看过后决定,不过,我没有必要忙给你们看啊,事情能处理完就好,不需要在你们面前装出一副很忙碌的样子。”

    淡淡的自述,没有一分多余的自夸或是喜悦,分外给人一种成竹在胸的感觉。和从前刻意抢在前线,摆出“信任我就对了”的态度相比,这又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领袖魅力。看在有雪眼中,自然也是别有感慨。

    “对了,老四,有一件事情我想找你问问。”出奇地,兰斯洛的语气中有著迟疑,“你现在还会想起老夏他们吗?”

    有雪不由得一呆。枯耳山事件后,兰斯洛几乎从来就不曾提起死难的四十大盗弟兄们。一向认为“把伤痛放在心里,牢记仇恨,没必要呼天抢地”的他,鲜少对外人提及此事,现在忽然问起这话题,有雪确实是很吃惊。

    “老大,为什么这么问?我是个笨人,你如果想要暗示些什么,我是听不出来的。有话你就直接问我吧,两兄弟这么熟,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开口的。”

    雪特人都这么说了,兰斯洛也就没有必要绕圈子了,但应该要问出口的话,仍是在胸中盘旋了一会儿后,才了当地宣泄出口。

    “关于弟兄们的复仇问题,你觉得怎样处置比较好?”

    “这还用说吗?从白鹿洞开始,包括石家花家在内,我们要宰掉每一个仇人,高挂起他们的人头,把他们的儿孙卖作奴隶,妻女当作军妓,不让艾尔铁诺血流成河绝不罢休……”

    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堆,有雪笑道:“老大你想要听的答案,其实不是这个吧?”

    从刚刚开始一直保持沉默,但是被有雪这样一说,兰斯洛有些尴尬地笑了,如果他现在不是猪头,这种难为情的表情一定会让他觉得更难受。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不过在雷因斯内战结束后,我忽然对所谓复仇的这种事,感到一种疲惫,每次想到都觉得意兴阑珊。”

    兰斯洛道:“拿下艾尔铁诺的想法不变,我相信,不久之后我会拿下艾尔铁诺的。不过,我却不想用为弟兄复仇的名义去作这件事,我总觉得,拿这理由作为我野心的根据,对弟兄们来说……是一种污辱。”

    被这么一说,有雪还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兰斯洛还有这样的心思。但这时也是自己该说话的时候,不然一来有亏兄弟道义,二来曾付过自己大笔金钱的小草,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嗯,老大,我是觉得你没有必要这么烦啦,你是我们四十大盗共同推举的首领,不管是生前或是死后,我想大家都会支持你的。你就放心去作你认为是好的决定吧。”

    兰斯洛微微一笑。自己是不是非常幸福呢?从以前到现在,身边的人几乎都毫无保留地支持自己,不给自己选择上的压力,让自己有百分百的选择自由。

    只是啊,就是因为这样的宽容,很多时候反而难以作出抉择啊……

    “不过,别人也就算了,那个龙族的蜥蜴女,老大你可别轻易放过啊,她是当初枯耳山上的主凶,如果老大你想放过她,别说死去的弟兄,光是妮儿小姐那边就不可能答应了。”

    “这点我也知道,事实上,我不久前还见过她……”

    兰斯洛将与紫钰动手的事情稍稍解释,听得有雪啧啧称奇,难以索解这些陆游弟子为何如此神出鬼没,一声不吭地跑到日本来,莫非最近流行出国旅游吗?

    “我也觉得有点奇怪。上次在北门天关,我为了牵制天草,所以没有出手对付她,之后又忙得没空理她的下落,想不到居然大家会在日本窄路相逢,真是……”

    想起与紫钰交手时,她那认真而充满生气的眼神,兰斯洛心中纳闷。无论怎么看,那都不是受人控制心神的眼神,然而,她为何抛下龙族不理,跑到这东海岛国上当人手下,还似乎对过去不复记忆?

    “唔,真的是怪怪的……”

    “老大,既然大家碰到了,你该不会把这个好机会给放了吧?现在她人单势孤,我们要找她报仇,不用怕其他人干涉啊。”

    “笑话,以我现在的武功,用得著挑地方吗?别说是在日本,就算是在大陆本土,我要报仇就报仇,又有谁挡我得住?”兰斯洛道:“其实,我现在就已经在准备,要先把这女的找出来。”

    “找到了吗?”

    “没有。虽然她自称是新撰组副长,不过我透过白家情报网,外加抓了几个新撰组组员暗中逼问,除了知道她是不久前才上任,没人知道她详细资料外,就得不到什么有用情报。平时都是她主动现身指挥,底下组员找她不到,而与她有主动联系的,就是新撰组负责人,那个叫宗次郎的小鬼了。”

    没有浪费时间,兰斯洛赫然已经将敌方情报查得清楚,接下来,就是考虑该采取什么行动了。

    要等待紫钰再次出现,这做法太过被动,而且很不切实际,较理想的方式,还是设法将她诱出来。

    能够惊动新撰组副长的事,必然是能撼动整个京都的大事。四处杀人放火,太过伤及无辜,非兰斯洛所愿,所以只好挑选重要人物来袭击。

    丰臣秀吉?袭击一个时日无多的老头,这种卑鄙事情自己可作不出。

    冲田宗次郎?要袭击,起码得挑一个称头一点的,要是传出去自己和小鬼打架,将来面子上可挂不住。

    其余的日本官员吗?又觉得没这价值……

    一时间没有主意,有雪甚至提出“乾脆袭击枫儿小姐算了,老大你上次进妓院没办事,现在一定很想找女人夜袭”,不过自然也是被否决。

    最后,仍然是有雪想到了适当人选。

    “老大,你还记不记得,秀吉还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儿?本来要嫁给你的那个小公主啊?”

    本来已经忘记,给有雪这样一提,兰斯洛这才想起来。当初日本使臣到来,本就是为了和亲一事,只不过因为自己不在,没人能拿主意,最后阴错阳差,居然把枫儿给嫁了过来。

    从那画像上来看,这位小公主还真是位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容颜娇丽,比之小草、枫儿尤胜三分。到日本之后事情不断,居然把这件事给忘了,现在被有雪一提,兰斯洛也觉得好奇,想实际看看这位小美人的相貌。

    于是,两兄弟秘密商议后,一封署名“柳生一刀”的采花预告信,就在隔夜以十字镖送进了京都城。

    “柳一刀就柳一刀,为什么要叫柳生一刀?”

    “这点老大你就不懂了,这里是异国,入境随俗是常理啊,柳生一刀已经算好了,白澜雄建议的那个柳生一刀斋,那个才更糟咧。”

    “我是感觉不出差别啦,你们这么早就准备好这名字,是不是早就打算来日本当采花贼了?”

    皱著眉头,兰斯洛朝面露尴尬笑容的有雪瞪了一眼。

    袭击计划比预期中更要麻烦。以公主的千金之躯,受到严密保护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当亲自著手进行,才发现这位公主的一切,简直被保密到无以复加。

    白家情报网查不到什么东西。就连抓来拷问的新撰组组员,也不知道有这位公主的存在;即使深入宫廷,连续找了十来个宫女、卫士,像对付新撰组组员那样读取记忆,也仅是知道有这么一位公主存在,至于身在何处,就每个人都说不上来了。

    这结果令兰斯洛为之气结,一面也责怪白无忌,白家情报网在查重要东西时全无用处,后者自然是只有摊手的份。

    迫于无奈,只有使用投石问路的老方法,先以采花贼之名,发出预告信,看看哪个地方警戒特别严,由警备人员的遣调方向,找出那位香公主的所在。

    枫儿来到日本已有一段时日,也多次进入京都城,如果找她来问,或许会得到有用情报,但兰斯洛却不想这样。这次针对紫钰所进行的诱出计划,是为了一报枯耳山之仇,与她无关,兰斯洛并不想让她知道,甚至也没让随行的白家子弟知道,只是和有雪两个人进行。

    “不过……为什么你也要跟来?”

    商量定计的部分也就算了,在亲身实施的时候,有雪强烈地要求参与,让兰斯洛感到不解。

    “因为我也想看美丽公主啊,老大你这一趟除了对付蜥蜴女,还会顺便把那个小公主抓回来吗?不会吧,所以如果我想看美丽公主,就只好跟著来罗。”

    “我又不是去玩……”

    “没什么关系吧,老大你自己也说了,以你现在的武功,整个日本有谁挡得住你?带我一个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啦。”

    和其夸耀的言行不同,兰斯洛的内心其实相当保守,尽管常常在有雪面前夸耀武功,但真正要行动时,他却不敢这么大意。

    强天位力量,诚然是世上无双,但这并不代表就可以横著走路。如果说小天位是进入天位的初段,初生之犊,无畏无惧。那么进入强天位的自己,就是因为知道了更多的天位奥秘,对于那辽阔如星海的“未知”部分,有著一份敬畏。

    天位力量是很厉害,却并非没有缺点,也并非不能被克制。大舅子白起那种凡事计算到最精最准的处事手法,自己学不来,但效法他事事小心,绝不因为大意而败的态度总是没错。

    也因此,在听到有雪强力要求带他前去时,兰斯洛本来想要拒绝,但却忽然心中一动,想到和紫钰交手时,被人窥视的那种感觉。日本这弹丸小地,似乎潜在著自己预期之外的敌人,偏生自己对他们一无所知。这样子下去,他们在暗,自己在明,手中筹码实在太少,得要想办法把潜伏的敌人诱出来才行。

    带著有雪的自己,多了一个包袱,有了破绽,对敌人来说,就是一个不容放过的机会。听说这小子从华扁鹊那边学了些奇妙的技巧,那么就算自己临时把他丢下不管,他也死不了……

    “要和我去没有问题,不过就是有一点小小的麻烦地方,就是你要忍一下,在天上飞来飞去的很不好受。”

    “义气嘛,那还有什么话说?老大你肯让我享受一下天位高手的快感,我感谢还来不及咧。”

    商议既定,兰斯洛带著有雪一同潜入京都城。为了隐藏身分,两个人都是身穿黑衣,蒙住头脸,不过彼此对视时,感觉实在是很呕,一个矮短肥胖,一个猪头猪脑,太过明显的生理特徵,就算刻意伪装,恐怕也掩饰不了什么。

    没有办法,兰斯洛只得在头上戴了个方形木箱,外头用绷带团团缠住,成了一个方头怪人,虽然说怎么看都有一点欲盖弥彰,却总好过直接用一颗猪头四处晃荡。

    京都城内警备甚严,众多配刀的武士来去巡逻,一队队护卫军点著灯笼,巡视各个死角,但大体上来说,却没有超乎平日警戒的程度,也就是说,他们并没有因为收到采花预告信,就特别加强戒备。

    但兰斯洛仍是找到了目标。正确一点的说法,应该是敌人主动曝露了目标。一向足不出户的香姬公主,居然主动到京都城最高的天守阁赏月,还弄到人尽皆知。这自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陷阱,只是既然发了预告信,兰斯洛自然没有退缩的理由,再说,人家小公主都亲身涉险,自己又怎能示弱于人?

    伏击方面,只要枫儿不来多事,就算遇到天草四郎自己都不怕。而枫儿是不可能出现的,因为自己已经特别关照过二舅子白无忌,要他在适当时候以紧急通讯为名,把枫儿绊住,免得她出来坏事。一个打不得、伤不得的小天位高手,可比强天位高手麻烦得多。

    “柳生一刀在此,美丽的花姑娘在哪里?”

    高声大喝,兰斯洛与有雪从天而降,挟带强烈劲风,落在小公主身前,声势狠恶,穿破屋瓦而落。

    (啊,是个小鬼……)

    这样野蛮的降落法,是为了制造声势,但所有散落下来的屋瓦土块,才一落下就被震成碎粉,不致伤人,而兰斯洛更近距离地和对方打了个照面,四目一对,心中登时大骂。

    和画像上一样地美丽。虽然身形、相貌还未发育完成,带著稚气,却已经看得出将来定是不输给紫钰、源五郎那样的绝色,但却有一点和画像上不同。

    那张画像刻意加高了她的身高,相貌也比本人要成熟。原本以为大概有个十五、六岁的外表,实际面对面,看起来顶多只有十一、二岁,除非她很早就进入停滞期,不然不管怎么看,这都只是个孩子,纤瘦的娇躯,包裹在重重繁复和服中,一副怯生生的可怜模样。

    除非是面对那些向己挥舞刀剑的孩子,兰斯洛对待女孩一向宽容,在惊觉自己可能吓到这孩子后,心中大悔,便要伸手去摸摸她的头,向她致歉后离去。

    (咦?)

    月光下看得清楚,这个名叫“香姬”的小公主,眼瞳如两丸黑玉,怔怔地看著自己,眼神中不但没有半丝惊吓之情,甚至连半分情绪波动都没有。在那双眼眸中,兰斯洛感到一股寒意,彷佛是不化的万年雪,幽幽散著生物所不应有的森冷。

    刹那间,本来所感应不到的危险气息,排山倒海般地刺激著兰斯洛,就连他半伸出去的右手,都立刻缩了回来,拉动身旁的有雪,急急往后退去,拉开应变距离。

    “哇!老大,你干什么……”

    本来见香姬清秀可人,想要动手摸摸的有雪,给这一下扯得落空,不满地叫了出来,却因为察觉到兰斯洛的慎重,半途闭上了嘴。

    急退中,兰斯洛也觉得自己有点失常。即使敌人再强,用得著这么失态吗?还是这女孩身上有什么地方,让自己如惊弓之鸟,不得不退?

    怀疑尚未得到解释,等待已久的人已经出现。几乎是没有听到破风声,一记枪击已经从身后刺来,强劲直接,还同时发出一道旋风气流,阻绝敌人退路。

    (龙族的升龙气旋吗?)

    对此等待已久,兰斯洛毫不迟疑,一手仍是抓著有雪,另一手反臂擒拿,迳自朝最强的枪尖抓去。

    “哗啦”一声,朱枪再次分解,变化为锁链枪,迂回折绕,以有雪为主攻,在避开兰斯洛擒拿的同时,也对他进行牵制。

    只不过,如果以为这是攻敌之所不得不救,那么就与事实差得太远,因为在携同有雪前来时,兰斯洛早已料到会有这等局面,当下更不多想,左臂一振,有雪便脱离朱枪攻击范围,在惨叫声中高速破屋而出,笔直地朝月亮飞去,画出一个完美抛物线之后,落往京都城外。

    “你、这等心狠手辣?”

    没料到敌人如此辣手,居然这样子对待同伙,本来攻向他破绽的一枪,登时破绽大露,反而给了对方可趁之机。

    上次交手,兰斯洛就已经心中有数,锁链枪的变化虽奇,但除了最后那一下缠身爆破外,其余时候的威力,却是远远不及龙族的焚城枪,更缺少了原本那种轰烈气势,为何这样舍本逐末,可真是想不出来,但却无疑给了自己机会。

    小天位高手中,这女的甚是硬手。平手相搏,纵然彼此实力悬殊,但她至少也能接自己十招,不落下风。要说败她,起码也得二十招,至于说要无伤将她拿下,这就更花时间,所以才要配合周密的战术与计划。

    这一刻计划已久,事先也想过多次,现下一动手,强天位力量、强天位天心意识全面发挥,利用锁链枪未及回防的刹那,贴近身去,强横气劲封死敌人闪避的路线,一记横过手肘所发的“天魔金锥”就轰往对方胸口。

    天魔功的武学特性,擅长以“点”发出劲道,所以无论是指头、手肘,都比拳掌功夫犀利,这一记天魔金锥,兰斯洛盘算已久,此刻蓄力而发,最是厉害不过,除非敌人以强天位力量硬接,不然小天位之下,什么人都会给一击而破。

    (啊……)

    出手瞬间,惊觉身后的一股寒意,彷佛有人要从后攻击,兰斯洛心神稍分,力量撤回部分自保,一下劲道偏差,击在她左肩,只听得一声骨碎脆响,整个人破屋倒飞出去。

    兰斯洛的背后,正是香姬,她并没有作些什么,却已经让感觉到危机的兰斯洛不敢怠慢,直追著敌人破屋而去。本来就打算速战速决,一招就把敌人解决,现在虽然把她轰至重伤,却得要多花一击才能将她擒住带走。

    方自追了出来,左侧破风声响,一个蒙面的黑衣人冷不防地攻击过来,气劲感觉上并非日本武学,而当自己身形受到牵制,兰斯洛心中一惊,发现这竟是“睥世七神绝”的“掌绝”。

    (会用七神绝的……是韩特那个死要钱的。他在搞什么?)

    这个念头在脑内一晃即过,因为从敌人的身形、不太正宗的掌绝力场,兰斯洛便确认敌人并非韩特,但这诡异的力场牵制,仍是迫得自己必须以更高的力量强行破去。

    “喝!”

    喝声助威,兰斯洛一记核融拳便轰发出去,要在破坏掌绝力场的同时,给予敌人重击。

    彼此的内劲差别一望即知,但是那蒙面人却不闪避,撤去掌绝后,反而主动向兰斯洛的拳头迎去,双掌一并,就与兰斯洛正面交击。

    (单凭双掌就想接住我,天真……)

    兰斯洛心中的冷笑,很快就因为拳上感觉而改变。当双方气劲交击,他轰发过去的内劲,赫然如江河外泄,一去不返,敌人正以某种功法,吸摄他的内力。

    像是天魔功那样的感觉,如果不是遇到修练正宗天魔功的兰斯洛,旁人一定会有所误认。但由兰斯洛看来,这股劲道却显得很怪异,特别是,吸摄的速度虽快,但在“蚀”的效果上却有所欠缺,自己手臂肌肉并未因此而枯萎,就是最好的解释。

    这个怪人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一身武功甚是奇怪,不正宗的七神绝、不正宗的天魔功,好像是专门偷学各家武术一样,这样的杂牌货色,如果说会伤到自己,那就太可笑了。

    “雕虫小技,给我滚吧!”

    如果仅有小天位修为,兰斯洛定然紧张得额头见汗,但是他此刻与敌人的天位差,使他根本不把这样的问题放在眼里,吐气扬声,沛然拳劲轰发出去,超过敌人的吸纳量,一下便将他轰退。

    “这点本事,也赶来暗算本大爷?”

    兰斯洛的追击,因为敌人的身体异变而落空。没等他的刚拳击到,那人背后忽然生出一对蝙蝠似的翅膀,加快本身速度,闪过了这一记攻击。

    “什么?!”

    兰斯洛一惊,想不到会发生这等怪事,对方究竟是武炼的兽人?还是魔族了?

    “桀、桀、桀!”

    闪过兰斯洛一击,敌人口中发出怪声,彷佛野兽般的鸣叫,迂回旋飞,一下子就再度飞近兰斯洛,双爪舞动,直袭面门。充满野性感觉的攻击,与其说是像一个人,更像某种不知名的野兽。

    兰斯洛皱起眉头,对这种战斗风格的骤变,感到一种不自然,正想要以重手将这妖物击毙,却忽然间心头一震。

    受了自己蓄力已久、苦心营造出的重击,已经给伤至半昏迷的紫钰,仍在倒飞,速度极快,眼看就要飞出京都城去。蓦地,一道巨大的黑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彷佛破月而来,声势狠恶地直攻向紫钰。

    从身形上看来,尽管说壮硕,却也只比兰斯洛稍高,但是这名巨汉身上散发出的无俦霸气,纵然是隔著遥距,仍让兰斯洛感到胸口一窒。

    而任是谁都看得出来,若是真让这名神秘巨汉双拳击出,没有抵抗能力的紫钰,肯定是毙命当场,没有半点生机。

    对方是让自己曾恨得咬牙切齿的仇敌,就算她被人碎尸万段,自己也只有额手庆幸的份,但不知为何,见到这一幕的兰斯洛,忽然感到一种莫大的惊恐,几种情感在脑内交错而过,在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之前,整个人已经飙飞了出去。

    源五郎的九曜极速,兰斯洛自是不会,但是白家、天魔功的武学中,也有若干耗损自身真元,加快速度的秘诀,当下劲力狂催,移形换位,数十丈的距离,他转眼间便已飙至,出现在紫钰身后,但却也来不及再作什么,只闻身后风声骤响,全力运劲于背,挨了这一记重击。

    那真是好重的一击,尽管已经有了预备,但那感觉就好像是两座大山重重砸在背后,刹那间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背部痛得像是要碎裂开来,大口热血喷了出去,尽数洒在身前玉人雪白的颈项上。

    报应来得如此之快,而就算料到对手有强天位力量,却也势难想到会凌厉若斯。

    纯以内力刚猛而论,只怕便是号称强天位第一的陆游也有所不及。

    (恐怖,日本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高手?)

    即使是十足状态,和此人相斗,胜算也是难说得很,现下自己已然重伤,若是再行逗留,恐怕就要把一条命送在京都城了。

    不及细想,拼著一口气,兰斯洛再用了一次损耗真元以激增速度的功法,手臂一展,将身前玉人搂过,整个人倏地化作一道光影,笔直地加速飞逝,转眼间就消失在天空尽头。

    奇快无比的增速,似乎让身后的袭击者追之不及,但当兰斯洛身影消失,而那巨汉浮定空中,睥睨著身前与脚下的一切,眼中自信的神情,却只显示他仅是不愿意追而已。

    “嘿,这个机会我们就此放过吗?”

    适才与兰斯洛交手的那名蒙面人飞近了过来,收起了那双蝙蝠翅膀,也敛起了那种疯兽般的邪气。

    “还不是时候。如果现在放倒了他,那就没法威胁那群老太婆了,另外,我们驱虎吞狼的计划,也要落在他的身上……就是可惜了,本来刚刚宰了那龙族女娃,升龙山那边的计划就没有破绽了。”

    两人的谈话忽然顿住。连番事故,京都城早已闹得翻了天,下方人声鼎沸,甚至有人朝这边射箭过来。这些小障碍,两人自是全不放在眼里。

    他们仅是望著支离破碎的天守阁。在里头,有一股幽幽的视线,令得狂傲的他们也不得不谨慎起来。

    “哇啦”一声,兰斯洛喷出大口瘀血,胸口的气闷感觉登时好了大半。

    所硬挨的那一击,实是非同小可,如非对方当初仅为轰杀紫钰,没有使足劲道,那么自己不单是护身真气被破,恐怕整个身体都会给拦腰击断。

    回来之后,坐功良久,靠著乙太不灭体的修为,好不容易才把伤势镇住,催愈破损肉体。但即使是肉体无伤,那股尚未完全排出体外的霸道拳劲,仍是令自己内息不顺,得要静静调养个三、五天。

    “妈的,真是想不到,计划得那么好,还是给我捅出纰漏,半途杀出人来,害我受伤……”

    自从晋身强天位以来,虽然不是没有被逼得落荒而逃过,但那都是非战之罪,不比此次,是真的在战斗中落于下风,不得不拔腿逃命。

    看来自己有必要对日本重新估计了,不但有魔法方面的奇人,甚至还有不逊于陆游、天草的绝顶高手。只是,最先与自己交手的蒙面人,他的天魔功、七神绝都相当怪异,究竟是日本人偷学大陆本土的武术?还是风之大陆有人前来日本了?

    “老大你还叫咧,你不过吐几口血而已,我呢?腰都快要断了。再被你这样丢,我早晚会摔成瘫痪啊。”

    “我丢你的时候使了柔劲,摔是摔不死的。我当初警告过你了,要跟我去可以,就是小心飞来飞去有点辛苦。你自己也说没问题的。”

    哪里想到当初答应的话里头竟有如此涵义,有雪捶胸顿足,几乎痛不欲生。兰斯洛不久前的那一掷,将他摔得七荤八素,虽然摔在人家民房屋顶上时,因为柔劲,没有受伤,但从屋顶滚到地上来,却是跌得头晕眼花,还被那条因为狗屋被压垮,怒气勃发的恶犬追了三条街。

    “好了,不要吵了,辛辛苦苦忙了大半晚,那个蜥蜴女呢?”

    掳来女流之辈,纵然彼此间有著深仇,但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若是给白家子弟看到,以后就是留了话柄。有雪是无所谓,兰斯洛却拉不下这个脸来,因此他们并没有回到池田屋,而是事先租了一间僻静民房,一起到这边来会合。

    回想起今晚的种种,兰斯洛真是觉得发生了一堆无妄之灾。特别是为了这个女人而受重伤,实在是好没理由。

    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冲动呢?几乎是一看到她有性命之忧,立刻就不假思索地冲奔了出去。如果就理智来判断,就让她死她的,关自己什么事?弄到为她身受重伤,今后几天不能和强敌动手,真是脑子有病。

    或许,这证明在自己的性格中,仍然有理性所不能解释的一面吧。又或许,自己认为枯耳山上的大仇未报,就这样让这个女的死去,太过便宜她,也无法对死去的弟兄交代,所以才要保住她吧。

    报复这种东西,是只有活人才能作的……

    “人还在里头昏迷著,不过老大你刚才帮她推拿过一阵,已经没有什么伤了。老实说,你是不是被她的美色给迷了?你的伤比她重得多,居然先救她才来自救。”

    “我有乙太不灭体,这点伤死不了人,她的就很难说了,你道人人都像你一样,有雪特不死身吗?我们今晚费了这么多手脚,全部都是为了她,如果这个蜥蜴女一命呜呼,那我背上这一下岂不是白挨了?”

    两兄弟一商量,才又发现了一件很大的问题。虽然以前都是干强盗的,但主要都是干杀官造反的买卖,杀人放火可没碰过,换言之,扯到报复这种事,除了一刀直接砍掉脑袋,两个人可还真是没主意。

    要说直接杀掉,那这么辛苦就没意义了。至于说用什么毒辣手段痛加折磨,一来两人对毒刑没研究,二来也没有这样的耐心慢慢拷打。

    “如果说是要逼问什么东西,那还有话好说。又没有要逼问她什么,这么用刑折磨,拿鞭子抽,你会不会觉得拿鞭子的好像是白痴?我又不是要去稷下城里的虐待俱乐部表演。”

    “也有道理,这种事应该交给太研院的家伙去做。上次小爱菱演讲时,那个‘不是猛龙不过江俱乐部’的会员叫什么名字?是不是什么皇甫平来著?”

    以兰斯洛而言,虽然他不忌讳与女子动手,但是在对方没有反抗能力的情形下,施加折磨,这种事却大大地抵触了他的观念。

    结果两人就陷入了僵局。太狠毒的报复,他们不肯亲自动手去做,又不好另找旁人。若要将人就此放了,他们又心有不甘。

    “糟了,老大,又不能打,又不能杀,又不能……也不能放,你这不是抓俘虏,是请了一尊神像回来拜啊!”

    有雪的声音,在兰斯洛的沉默中听来格外刺耳。两人不约而同地看著里头的小房间,面面相觑起来。

    风姿物语座谈会《二》白无忌:老实说,有点难以置信,我和你会有一起上座谈会的一天。

    兰斯洛:嘿,不只是你,连我自己都有点难以相信。不过,所有人名以乱数排列抽签,会轮到我们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白无忌:说起来,这还真是好乱的一集啊,花了老大篇幅嫖妓宿娼不说,还出现长毛象这种东西,真是乱七八糟。

    兰斯洛:我还想问咧,到底什么是长毛象?

    白无忌:男性的某器官代号。正常男性都会有,你这猪头男有没有就不知道了。

    兰斯洛:撇开这个不谈。照这风格下去,我们似乎离所谓的健康优良刊物越来越远啊。而且又是萝莉又是正太,怎么连COSPLAY都出来了?

    白无忌:这算是恶搞吧?

    兰斯洛:绝对是。居然连科幻作品经典《银河英雄传说》里头的名场面,都可以拿来玩COSPLAY,作者还真是大胆呢。

    白无忌:不过,大胆归大胆,他好像还玩得满开心的。而且,除了单方面恶搞之外,作者也不是完全没有察觉的。

    兰斯洛:恶搞作品也有理由吗?

    白无忌:那就要怪你啊。

    兰斯洛:怪我做什么?

    白无忌:前些时候的一场内战,我大哥固然是很帅,但你这便宜妹夫就太难看了,加上风格太过沉闷,很多读者反应说受不了呢。

    兰斯洛:有、有这么糟糕吗?

    白无忌:为了把风格弄回原本的开朗明快路线,所以就算牺牲合理性也好,这几集尽量弄得开心一点,毕竟,我们也好久没有这样笑了。

    兰斯洛:可是,为什么我们总是在很暧mei的地方笑出来呢?

    白无忌:这又是一个人性本恶的最好例证了。

    兰斯洛:伤脑筋,我并不想当搞笑演员啊。

    白无忌:不光是这样的。当一部作品写久了,慢慢会有所拘束,这个不好写,那个不方便写,因为这些自我限制,作品慢慢就会僵化起来,失去生命力。

    兰斯洛:是这样子吗?

    白无忌:是啊,所以,藉著这次日本之行,作者也想重新调整一下步调,试试看目前的极限在哪里。

    兰斯洛:如果成功的话,作品就重新有所活力了。本来混乱与动荡就是活力之源啊。

    白无忌:说到混乱,这次日本攻略战的登场演员不少,光是看都看得很乱呢!

    兰斯洛:多说无益,就等著看下一集吧。

    白无忌:下一集,你会对蜥蜴女作什么吗?

    兰斯洛:不管做什么,都没你的份就是了……

    《我意天下》卷三完

第一章 斋藤泉樱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六月日本京都

    “怎么样?直接一刀宰了这贱人吗?”

    “要直接宰的话,刚才就宰了,我们花这么大力气把她捉回来,如果一刀宰了,那就太便宜她了。”

    “照我说,女人最宝贝的就是自己容貌,我们拿些腐蚀液体来帮她洗脸,毁她的容算了。”

    “不好不好,如果是别人那也算了,这个蜥蜴女这么漂亮,就算要毁容,起码也先上过她再毁,不然就这样把脸毁了,岂不是好浪费?”

    “嗯,你的话虽然粗俗,但也有一点道理,不过如果真的要找人上,那么应该由谁来上呢?”

    “那当然是……”本来跃跃欲试的有雪,承受来自对面的严厉目光后,登时把话一转,“老大你先上啰。”

    “为什么是我先上不是我来上?你以为我听不懂吗?”兰斯洛起手一拳,却不是打向有雪,而是打破盖在自己头上的木箱,扯去绷带。一直使用这样的伪装,实在也是气闷得很了。

    “大家兄弟一场,你吃肉,我起码也啃根骨头吧,再说我也是四十大盗之一,说到要为弟兄们报仇,我也应该尽尽力啊。”

    “哈,照你这个说法,妮儿和老三也是四十大盗之一,要不要把他们也找来尽一份力?”

    两兄弟说来说去,总是没有一个主意,看著房间里头犹自昏睡的俘虏,明明已经可以任由自己宰割,却偏生难以决定怎么去宰。

    眼见天色渐亮,有雪霍地站起,道:“好了啦,老大,就是一句话,你有没有胆子去上?我们平时杀人放火,眉头都不皱一下,你连这点小事都没办法决定,算是什么一代霸主?”

    被这样一激,兰斯洛重掌拍下,将一张茶几打得粉碎。这么明显的挑拨,他不会听不出来,但内心的些微胆怯,确实也要靠这些言语来激励。然而,茶几虽然给拍碎了,胆气却是聚不起来。

    (就算是报仇,但是如果做出这种事来,小草那边我要怎么交代?这样子算不算婚后出轨?唉,要出轨也早就出了,也不差这一次,不过这次到日本是为了把枫儿追回去,要是在这里胡搞乱搞,到时候有什么脸去见她?)

    已经站了起来,但兰斯洛却默然呆立,脸上神色阴晴不定,始终没能拿定个主意。

    “唉,连这样子激将都没用,我放弃了,老大你还真不是一个当坏人的料啊。”

    努力了一晚,仍是得到这个结果,有雪也唯有举双手投降,不再想一些有的没的。

    “那么,老大你打算怎么办呢?不能打,不能杀,连碰根指头你都有罪恶感,这样不是抓俘虏,是请一尊女神回来拜啊。与其这样麻烦,倒不如趁著天才刚亮,把人送回去,咱们两兄弟一起去吃早点吧。”

    有雪的建议,似乎是现在唯一可行的办法,但兰斯洛却又不愿意,眼看事情就要这样拖下去,忽然听到房里头一声轻声呻吟,那名女俘虏已经醒过来了。

    “有雪,你去搞定她。”兰斯洛心念一动,在有雪肩膀上推了一记。

    “我?不行,我们在枯耳山碰过面的,她一见我就要杀,还是老大你去吧,你现在这样子,她一定认不出来。”

    “放心,如果我没料错,她好像有点失忆,神智也有点问题,认不得你的。”

    “我才不信咧,如果你没料错……如果你料错,那我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混帐东西,身为宰相,你胆敢质疑朕的判断?”

    即位成皇以来,兰斯洛难得地使用了这个皇帝的自称词,不由分说,就把有雪推了进去。

    所以,当她睁开眼睛,在那划破拂晓的晨曦里,就看到一个惊惶失措的矮胖子,很不安地朝这边看过来。

    “你……你是谁啊?”

    虽然对著美人,但想到自己只要应答稍有不对,立刻就会被她的天位力量粉身碎骨,有雪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给这一问,连忙道:“我、我是你姑妈的姨妈的乾妈的奶妈的师娘的姘头的小舅子。”

    这话才出口,就知道自己要完蛋了,认真一点的谎话还有可能混过关,但是像这种紧张下的胡言乱语,以这女子的聪明才智,哪可能听不出来问题?肯定马上就要翻脸动手。

    正要张口呼救,却见她一脸迷惘的神情,抬头问道:“你是我姑妈的姨妈的乾妈的奶妈的师娘的姘头的小舅子……嗯,那你是我的什么人呢?”

    “这个嘛……算是同乡吧,我是你的老乡啊。”

    “喔,老乡,你好。”

    看著那张笑得无比灿烂的脸庞,还伸手与她握了一握,有雪顿时有种晕眩的感觉。虽然没见过几次面,但有雪从没在这女人身上看到过这样的笑容,甚至也认为这种笑容不该出现在这素来理智冷静的女人身上,更别说她还亲切地和自己握手。

    反常的事情发生了,难道就像老大说的一样,这女的现在不但有点失忆,而且脑筋有点问题?

    “嗯,我们两个很久没见了。”小心起见,有雪做出确认,“你……大概不记得我的名字了,不过,你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我的名字……敖……不对,好像不是这样……”低头想了想,她道:“泉樱,我记得我叫斋藤泉樱。”说完,看著呆在前面的有雪,她又伸手相握。

    “老乡你好。”

    被像这样子握住手,有雪心中大乐,暗忖这女人不知道为了什么,脑子糊涂起来,假如自己说什么她都相信,那岂不是可以任由自己为所欲为了?

    “嘿,老乡啊,你会不会觉得天气很热?你身上的衣服要不要脱掉几件?你刚才受了伤,胸口还闷不闷?要不要我帮你揉一……”

    倘使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在,那么计划确实有成功的可能,不过在外旁听的兰斯洛并没有不管事,适时地传音入密,要有雪查问她过去的事。

    要比起胡说八道,世上大概很难有哪个种族比得过雪特人。趁著人家醒来未久,头脑仍不清楚的时刻,有雪信口胡说,扯出长篇谎话,说对方是受到歹徒袭击,是自己和同伴经过,这才将她救起,而没等她发问,就把话题扯开,说什么以前曾经一起在溪里抓鱼玩耍,大家都是过命的交情。

    一番话足足说了半个时辰,从天南说到地北,到最后,除了他自己说得还很起劲,面前的她已经昏昏欲睡,外头的兰斯洛更是几乎听到神智错乱。

    但有雪也确实问到了他们所需要的资料。根据她的回忆,自己好像生过一场大病,醒来的时候,已经完全记不得以前的事,眼前只有一个笑嘻嘻的小公子。

    小公子说,他叫冲田宗次郎,日前到海边游玩时,发现了昏倒在海边的她,除了绣著“泉樱”这个名字的手帕外,就找不到关于姓氏与身分的物件,于是收留了她,授与“斋藤”这个姓,而且还让她在新撰组中任职。

    有雪一再以语言探试,却发现她果然对过往一切不复记忆,就连以前的武功都记得残缺不齐,很多地方虽然用得出来,但是却忘记了相应的招数,累得宗次郎还要另外传她镇魂音剑和其他武术的诀窍,这才能确保上阵无伤。

    当有雪在里面说话,外头的兰斯洛也自沉思。“泉樱”说的话,自然是大有问题,虽然不知道当日在北门天关失踪的她,为何会出现在日本?但整体上看来,宗次郎那小鬼定然脱不了关系,而除了过往记忆,只怕她连焚城枪法都记得不全,这也就难怪她会另使锁链枪这样的奇门兵器了。

    看她和有雪说得很开心似的,兰斯洛不禁心中有气。这女子是自己的大仇人,哪想到老天居然对她这等厚待,瞧她此刻眉开眼笑的模样,倒似过得比以前更加开心了,真是岂有此理。

    不过,在抱著她进到屋里的时候,自己曾在她身上嗅到一种淡淡的怪味道,当时只以为是龙族女性的体味,现在犯上疑心,用大舅子白起的记忆搜寻一遍,果然发现不对,那是魔界毒物生死花的特有香气。

    生死花号称天下五大奇药之一,生长于魔界绝地,极难一见,据说是种超强力麻药,药力一但发作,可让人产生强烈幻觉。由于对脑部的刺激作用,所以白家曾试图利用它来作为洗脑工具,只不过目前为止还没研究成功,常常发生洗脑之外的失忆问题。

    宗次郎可能是利用这种药草,来完成洗脑手续。如果是这样,那么识破他技俩的自己,也有相应的处理之道。

    心念一动,兰斯洛向有雪传音,要他照自己的意思,说一些事情。得到讯息的有雪虽然一愣,却也马上照计划行事。

    “呃,这个……其实有一件事情,很重要的事情,我刚刚还没来得及说,唉……

    也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了,船难失事,脑子发烧,把别的事情忘了也就算了,连这件事情也忘掉,实在是不应该。“

    随口几句,就给人编派了罪名,而看著对方一双毫无怀疑的信任眼神,有雪大胆地道:“这次和我一起到日本来找你的,不只是我一个,还有另外一个很关心你的人,他……他是你的老公……”

    “老公?”

    “就是丈夫的意思,和你一起成亲,生孩子的那些男人。”

    “那些?”

    没等她把话说完,在外头等待的那个男人已经像一阵旋风般飙冲进屋里,也不分说,直接就一把搂过她小腹,紧紧相拥。

    “蜥……不,泉樱娘子,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啊,你一声不响就消失,可真是找死我们了。”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泉樱大吃一惊,直过了好半晌才清醒过来,怔怔地看著眼前晃荡的那个大猪头。

    “你、你就是我丈夫?”

    没有再说话,这个曾经与自己数度交手,现在却自称是自己丈夫的男人,已经老实不客气地吻了过来。

    枫儿变得沉默了。这一点,整日缠在她身边的宗次郎感觉最是明显,看著亲爱的枫儿妈妈双眉深锁,对自己的说话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宗次郎拉下了小脸,委屈地扯著枫儿的衣袖。

    来到日本之后,枫儿没有再向象牙白塔联络,亦因为如此,她竟然完全不知道小草失踪了的事。昨日偶然与青楼联盟取得联系,从那边得到消息,这才使她惊讶万分,连忙试著联络上小草。

    结果十分糟糕,不管是什么密语、或是两人私下约定的联络方式,全部都得不到回应,连青楼联盟那边都只能查到,苍月草递出了请假单后,就不知所踪,听同事说是出国旅游了,但无论艾尔铁诺、自由都市、武炼,都不曾有人看到这样相貌的女子。如果把易容的可能性考虑在内,那么这样的寻人搜索必须要付出高额钜款,这是枫儿目前所做不到的事。

    枫儿险些就一口答应用工作来付账了,但转念一想,已经成为天魄之体的小姐,若是有心潜踪起来,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人找得到。而她会不回应自己的联络,那自然也是有心要躲避自己了。

    太过于了解小草的个性,枫儿深信她必然还身在稷下,不可能离国而去。以小姐的本事,即使真是孤身出游,在安全上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原本是她第一心腹的自己,这次却被她在做决定的时候排除在外,甚至到消息都是从旁人口中得知,那种感觉,就好像被她遗弃了一样。

    而她会这样做,是不是表示自己再次伤了她的心呢?

    虽然已经要宗次郎改口叫自己姊姊,不过有时候,已经习惯的自己却会忘记改口。

    幽幽的一叹,却得不到正常回应,宗次郎只是侧过头,奇道:“是浸在猪笼里头的东西吗?好不好吃啊?”

    “唉,不能拿来吃的。别什么东西都想到吃,这样子很容易被人识破你是魔族的。”

    “嘻嘻,天草师父也说过和枫儿姊姊一样的话喔。”

    应该是要微笑的,但是枫儿却笑不出来。除了小草,自己所关心的另一人,同样也是令己担忧。

    连续发生这么多事,就是再笨的人也会发现不对。昨天无忌公子的那通紧急通讯来得太巧,而当自己向他问起小姐的下落,他又胡扯一堆不著边际的东西,真是乱七八糟,不知所谓。

    无忌公子是个精明多智的聪明人,私底下的他,甚至是一个彬彬守礼的君子。不过,身为一个必须经常掩饰心意的谋略者,他有一个很坏的习惯,就是每次要作违心之言的时候,他的态度、言语就会变得特别狂妄无礼,连带问候旁人七等亲内的所有亲戚。换言之,他是一个根本说不了谎的人。

    小草小姐没必要用这样鬼祟的手段,一个命令就够了,所以做出委托的人是谁,答案也就呼之欲出。而当昨晚的骚动传入耳中,枫儿便能够肯定,兰斯洛已经来到京都,并且有意躲著自己。

    那个猪头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或许是一种新开发的易容术吧,自己虽然想不透关键,但是太古魔道却有著自己无法理解的妙用,若是有太研院在背后撑腰,开发出什么自己看不出来的特种易容并不稀奇。

    而从宗次郎的口中,枫儿也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突如其来的猪头怪人,骤施奇袭,掳走了新撰组副长斋藤泉樱,之间还出现了两个身分不明的怪人,大家乱打一场,把京都城弄得一蹋糊涂。

    关于泉樱的问题,枫儿曾经问过宗次郎,为何龙族族长会出现在这里?宗次郎只是解释,北门天关一战时,他和天草师父见到那名女子奄奄一息,快要没命的样子,就顺道带回日本医治,伤愈后忘记了以前的事,所以也就没有特别去提醒她。

    “伤愈后忘了以前的事?你们没有对她做什么事吧?”枫儿知道宗次郎不会对己说谎,而像这种自然失忆的事委实不合常理,所以追问下去,想要知道个究竟。

    “不知道,不是我治的。”

    “不是你,那么……是天草大师范吗?”

    “不是。”摇摇头,宗次郎笑道:“是阿香治的。”

    宗次郎口中的阿香,便是深藏在宫廷中的小公主织田香,日前枫儿与她的一席对谈,回来之后连续两天脑子都昏昏沉沉,好像吞了一大缸的迷幻药草,思之犹感心惊。如果当初泉樱是交由这个怪里怪气的小公主医治,整日聆听那精神攻击般的说话,现在变成这样子,那是一点都不值得奇怪。

    不过,还是有一些值得怀疑的地方就是了。自己一直想找机会与泉樱接触,只是她行踪飘忽,始终不得其便,现下被掳出城外,更是难以寻找。虽然说没有机会交谈,但是从她的眼神、动作看来,受到控制的可能性很高,说不定幕后有什么阴谋在运作。

    “对了,宗次郎,昨晚那两个蒙面人,你知道是什么人吗?”

    摇摇头,宗次郎的表情显得很气愤。虽然那两个人的出现是帮助日方擒拿猪头怪人,但却也同时向泉樱出手攻击,事后又不打招呼地离去,显然完全没把日本这边放在眼里,对于身为新撰组负责人的宗次郎来说,自然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好印象。

    枫儿暗自寻思。若那个猪头人真的是兰斯洛,以他此刻强天位的力量,放眼整个大陆,能与之为敌的人屈指可数,当时他虽然是为了要掩护泉樱,硬受了背后一击,但能够击破他护身真气,令他口喷鲜血,没有强天位力量是做不到的。

    敌人也有强天位力量?

    这实在很没道理。那人显然不是天草,恩师山中老人和陆游更没可能渡海东来,那会是什么人?难道有自己所知道以外的强天位高手出现了吗?日本之行到目前为止,已经增添了太多自己掌握不住的变数了。

    “咦?宗次郎,昨晚泉樱被抓的时候,你在哪里呢?这么重要的事,你不是应该在场指挥新撰组的吗?”

    枫儿觉得很奇怪,像保卫公主的安全,这样的头等大事,不单是身为副长的泉樱,宗次郎也应该会亲自坐镇。若然有他在,无论是猪头怪人或者那两名神秘客都要忌惮三分,肯定无法这样为所欲为,如入无人之境。

    “这个……这个……因为昨晚有突发的案件,我要亲自去处理,所以才没有办法呆在京都城里的。”

    “哦?什么事这么严重?”由于自己甚重亲情,枫儿深深相信,以宗次郎与香姬的关系,会令他丢下可能遇到危险的姊妹,跑去调查其他案件,那个案子必然非同小可。

    在枫儿的追问下,宗次郎才慢慢地说了。在日本北海道一带,忽然出现了千余人的猝死,确实原因不明,但是当地的损毁情形十分严重,他昨天本来要赶来京都城的,就是因为接到这个急报,向使者询问究竟,所以才没能赶来。

    “有这样的事?千余人的死亡,这件事很严重,不能等闲视之,横竖左右无事,我和你一起去那边查查看好了。”

    对于这个要求,宗次郎在呆了一下后,点头答应。由于他脸上的笑容仍是那么天真灿烂,心里有事的枫儿并没有想到,自己会为了这随口的一下要求,在往后的漫长时间中,感到深深的懊悔……

    “有雪丞相,您和陛下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啊?”

    “这个……我和陛下一起,正在执行某样淫……不对,是神圣而高尚的秘密工作,因为这件事情非常地重要,有关我国气运,所以不能被打扰,你们就先自己看著办吧。”

    “是这个样子吗?那我们就不多问了,不过日本方面要签商业合约,最后也需要大使出席,这点我们可能应付不过来,到时候可以请你出面吗?”

    “喔,这个没有什么问题,反正大家相隔不是很远,有必要的话,你走个三条街来找我就行了。”

    “……”

    和白澜雄胡扯一堆之后,有雪结束了秘密联络,快手快脚地吃完眼前热腾腾的牛肉锅,然后把帐单往后一丢,扔给正背坐向他的白澜雄,秘密地出门。

    会出现这种情形,也是没办法的事。兰斯洛忙于进行所谓的改造工作,根本就不愿离开,但是那天晚上的两名神秘人,又必须要调查,所以就派有雪与白澜雄联系,下达命令。

    (嘿,其实这多半只是理由,他一定是想要支开我干一些很下流的事,所以才故意叫我离开的,如果回去得早了,说不定会撞到一些很激情的场面呢……)

    回想到那时候,告知泉樱她有个丈夫时,她那惊骇欲绝的表情,有雪不禁暗暗好笑。但是想到兰斯洛的反应,有雪整颗心不由得紧绷起来。

    当时,兰斯洛一副很急色的模样,一面叫著“泉樱娘子”,一面就吻了上去。虽然匆忙间没看到他是不是真的有吻到,但是很正常地,看到一个大猪头贴面吻过来,任何女性都会跟泉樱有著相同的反应。

    “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就掴在兰斯洛脸上,力道不轻,不但头别了过去,脸颊上也立刻出现五道红印。

    看著泉樱惊诧的表情,有雪觉得很好笑,这女的恐怕想起不久前才与老大多次交手,要说这男人是她的丈夫,怎样都难以信服吧。

    不过,回看兰斯洛,有雪刹那间心头一震。由于是别过了头,泉樱那个角度看不见他的眼神,但自己却看得很清楚,捕捉到那种充满不吉利意味的凶戾气息,像是在得意的笑,又像是……狼一样的眼神。

    “啪”的一声,同样是一记耳光挥掴出去,力道却重得多,令得原本还在床上,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泉樱,在中掌后撞塌了半张床,倒飞了出去,跌在土墙上,一阵灰尘落了下来。

    “老大!”难得看到兰斯洛发这样大的火气,有雪也吓呆了,然而,从刚刚瞥见的那抹眼神里,他知道兰斯洛没有生气,这一巴掌也不是气愤下的反应。

    “不用那么讶异,一点事情就大呼小叫的,真是不像样。”

    一如有雪的料想,声音中没有半分火气,反而还有一种淡淡的笑意,显示他此刻的心情。

    “人还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以前我一直觉得自己会狠不下心来,不过实际动起手来,却发现也不过就是这么一回事……”

    兰斯洛从床上下来,甩甩手,很自嘲地笑了一笑。而在墙边,被打飞出去的泉樱早已晕了过去,雪白粉嫩的脸颊上,五道淤青指印浮肿起来,看上去甚是楚楚可怜。

    “老大,我以为你……以为你是……”

    “以为我是不打女人的是吗?错啦,如果我不打女人,岂不是早就死在郝可莲那妖妇的手里?平常时候我是不喜欢打女人,不过,女仇人又另当别论。”

    说著这样的话,兰斯洛的眼神渐渐冰冷起来,闪烁的寒光,甚至让有雪想起刚接掌帝位时的他,那种让人无从臆度的深沉感,令有雪后退了两步。

    似是察觉到有雪的反应,兰斯洛猛地一震,用力摇摇头,好像想要驱走什么东西一样,跟著,他笑了起来,声音有些疲惫,却是没有了刚才的那种冷澈感。

    “其实,这些都只是藉口而已。过去我一直感到惭愧,因为我虽然仍然重视我的弟兄……仍在与不在的,但想要为他们报仇的心情却越来越淡,可是刚刚对著这蜥蜴女,我心里一股恨意忽然直冲了上来,怎样都克制不住,直接就动手了。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没想到我对她居然恨成这样……嘿,或许我应该高兴才对,这大概代表我重视兄弟的心情比我自己估计的还要深。”

    兰斯洛的微笑看来很复杂,或许就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此刻沸腾于胸中的情绪到底是什么?跟前的有雪自然更没有答话资格,却也明白,现下的义兄并不可以拿来开玩笑,因此也不再多扯什么“你吃肉我喝汤”的鬼话,严肃地告退离开,省得被他的恶劣心情波及,打成雪特猪肉酱。

    之后的时间里,有雪奉命出外办事,采购一些粮食衣物,虽然每次回来,屋里气氛都很沉闷,不过从房外偷看进去,只看见泉樱坐在椅子上,头低低垂下,半梦半醒的模样,而兰斯洛则坐在她身前,神情专注,口中念念有词,每当他说几句话,对面的泉樱就忙不迭地点著头。

    (哇!不是吧,老大怎么还有这一手本事?这难道也是晋身强天位之后的特殊技能吗?那难怪陆游这么会教徒弟了……)

    这件事向兰斯洛求证时,他只是笑了笑,摇头道:“这和强天位力量没关系,只不过是天魔经里头记载的小玩艺而已,不过,如果不是这个蜥蜴女吞过大量的生死花,要对她做这种事还真不容易。”

    说著,兰斯洛皱起眉头,道:“那个宗次郎小鬼,我看大有问题,生死花在魔界并不常见,属于稀有药草,他从哪里弄来这么一大堆给人服用?我看他的背景很不单纯,要通知白家人好好查一下。”

    “老大你的背景才不单纯咧,生死花既然是魔界植物,你从来没去过魔界,又不认识魔族,怎么知道它稀有还是常见?”

    “……”

    总之,使用著这样的方法,兰斯洛灌输了某些讯息进入泉樱意识,让她醒来之后没再乱闹,当有雪采购晚餐回来,却只看到兰斯洛翘著二郎腿,坐在板凳上,手里拎著一个酒瓶,另一手拿著一根油腻腻的肥鸡腿,十足一副当家大老爷的模样。

    泉樱则是换上了粗布衣裳,拿著扫把畚箕,活像个小媳妇似的辛勤打扫屋内,才一扫完就拿出抹布水桶,擦拭桌椅窗台。笨拙的动作,显然她过去从来不曾做过这等粗活,但是那种卖力干活的样子,让有雪嘴巴张得老大,把手中的拉面打翻在地上。

    “动作太慢了……啊,那边还有灰尘!为什么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这个猪女人,存心浪费本大爷的粮食吗?”

    “对不起,老公,我马上就去把那边擦乾净。”很急惶地说著,泉樱连忙赶过去。虽说是跑,但是那种小步小步移动的感觉,看起来竟像个不会武功的日本小女人。

    “什么我?我这个字是给你用的吗?教过你多少次了,要自称贱妾或是妾身,连这种事情都记不住,你的脑袋究竟装什么了?”

    不只是说说而已,兰斯洛讲得火起,手里还没啃乾净的鸡骨就掷了出去,正中泉樱肩头,力道奇大,她一下脚站不稳,踉跄跌倒。

    “哎唷!”

    “看看你,笨手笨脚的,地上又弄脏了一块,你是想用自己当抹布是不是?你以为衣服是不要钱的吗?”

    “对不起,但那是因为夫君你……”

    “贱人!谁说你可以顶嘴的!”

    继刚才的鸡骨之后,这一次连酒瓶都扔了出去,虽然说目标是墙壁,但砸碎纷飞的破片,仍是擦过她露在外头的玉臂,白皙肌肤上慢慢渗出一抹红珠。

    “老大!”

    或许是因为不忍心看到美丽东西被破坏的天性,本来也与她有著旧恨的有雪,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叫出声来,跑到一言不发、收拾地上碎陶片的泉樱身旁,帮著捡拾。

    “你好歹也是一个大男人吧。堂堂一个男子汉,这样子对待美女,就连我这雪特人都看不下去了,你……”

    转过头,有雪本来怒气冲冲地想要说什么,但在接触到义兄眼神的瞬间,什么话都缩了回去。

    那不只是气愤的眼神。虽然是一双黑色的眼瞳,但有雪却彷彿看到两团炽盛燃烧中的烈火,里头除了愤怒,更竟似深蕴怨毒,直直瞪视过来。

    如果说除了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外,还有什么时候把有雪被吓得魂不附体,那么一定就是此刻了。在这之前,他绝对想不到,单是枯耳山上一战,给兰斯洛造成的悔恨、耻辱,居然这么强烈,会令如今的他这等失态。

    以兰斯洛素来粗线条的开朗个性,一生恩仇虽然都会牢记,但却不太会去介意,往往事过境迁,回想起来也便一笑置之。但现在他表现出来的样子,如果说是故意作戏,那未免太过逼真了,如果说是认真的,那简直让有雪以为面前的人不是自己所熟识的义兄。

    也在这一刻,有雪知道自己最好闭嘴。义兄心头对这女子似乎有一种超乎常理的执著,自从将她擒回来的那一刻起,整个被引发了出来,若自己不识好歹,强要介入他们之间,后果必然非常惨痛。

    为了要调查日前发生的离奇案件,枫儿和宗次郎一同来到日本领地北端的北海道。

    北海道旧称虾夷,本属未被开发的蛮夷之地,岛上原住民为爱奴族(阿依奴人),历史上曾经多次被独立势力所割据。

    到秀吉大将军统一日本后,开发四面领地,大规模向北海道移民,基本上这才改变了该处荒凉之地的样子。

    就天气的部份来说,北海道气候阴冷,一年当中约只有在七月底这段时间较热,春秋两季皆短,以冬天为主。

    相较于日本本土的开发,北海道保留了许多原始区域,深林老木,冰原冻土,更有不少名闻遐迩的温泉。另外,由于四面环海,所以鲜美海产亦是扬名左近。

    雪,森林,红叶,玉米,紫丁香,火山,熊,鹿角,渔民……种种特殊景致,在抵达数日之后,便成为了北海道一地所给予枫儿的最深印象。

    以宗次郎的身分,抵达北海道后,自然有当地行政长官接待,并且对当地状况做出报告,宗次郎便拉著枫儿一起去听,枫儿顾虑到自己的身分与立场,连续推辞了几次,宗次郎却兴致甚好,喜孜孜地拉著枫儿,向她介绍当地的风土人情。

    “今天的晚宴是吃海鲜喔,虽然料理粗糙了点,但是比我们在京都吃的那些更有味道喔,这边海产丰富,我国的上等鲑鱼和鲑鱼卵,主要都是这边来的;秀吉爸爸鼓励移民开始畜牧,所以这里也有很棒的鲜奶与乳酪。”

    扯著枫儿衣袖,宗次郎笑道:“如果我们提前几个月来这里就好了,那时候的雪山雪景很漂亮,还有冰雕比赛,枫儿姊姊你一定会喜欢的,不然,多留几个月也可以啊,再过不久就是夏天,到时候,薰衣草花会满山满谷地盛开,看过去就是一重又一重的花海,不看好可惜喔。”

    想像薰衣草花海在夏日和风中起伏跌荡,幻化出一重重花瓣波浪,浓郁芬芳满溢鼻端的景象,枫儿不禁心生向往,然而,自己之所以到北海道来,是为了要查案子,找出原因或是缉拿真凶,告慰无辜的死难者,并非是来游玩的啊。

    为了不拂逆游兴高昂的宗次郎,枫儿勉强跟著他接受了两天地方官的飨宴招待,但是到了第三天,枫儿再也忍不住,私下找来宗次郎,训诫一番,告诉他既然是王子之尊,就应该以生民百姓为重,虽然他还是个小孩子,但是也不可以太过荒唐,若是他在这边玩昏的事情传了出去,给死难者家属知道了,势必激起民怨。

    被枫儿这样一说,宗次郎的表情才黯淡下来,扁著小嘴,和枫儿一起离开此处驿馆,入山找寻爱奴族人的村落。

    根据宗次郎给的资料,事情便是发生在周围群山一带。本来散居在山区的爱奴族人,忽然受到了莫名袭击,但究竟是什么东西来袭击,却是谁也说不上来,因为凡是受到袭击的村落,无分男女老幼,全都没能生还下来,事发现场更是惨不忍睹,尸体支离破碎,几乎就认不出来是什么生物的尸骸,但见血迹斑斑,碎肉横飞,活像是被什么凶恶野兽攻击了一样。

    两人入山不久,便抵达爱奴族人的一处村落,族人与长老一面接待,一面也表达了对这件莫名惨案的恐惧。

    “请指点我们事发现场的途径,或许我们能帮上一点忙。”枫儿毕竟是异国人,不想在此多出风头,日语又说得不好,面对这些乡音极重的爱奴族人,彼此更是不知所云,多半要靠宗次郎来翻译,所以不愿意久留,以勘查事发现场为重点。

    大雪山是专门培育杀手的所在,其中自然包括追踪、观察的训练,托了这些训练的福,枫儿本身有足以胜任忤作的眼力,观察本事更是杰出,才一到事发现场,略微一看,心里已经有数。

    “不是野兽,是高手所为,假如真是野兽,那么不但身躯庞大,而且恐怕有超越人类地界好手的实力。”

    这个判断是显而易见的,因为连续跑了几个山头,看了十来个村落,不但看到碎尸血痕,更从房舍损毁的情形得到证据。

    瞥向一间被斜斜切开成两半的木屋,枫儿伸出右手,稍微比画一下,一切若符节合,显然是有天位高手到此大开杀戒,屠戮了这些纯朴的原住民。

    只是,倘使自己手中有剑,以天位力量催动紫火剑劲,要像这样子将房舍切为两半,自是轻而易举,再多砍个三间五间都可以。但从周围迹象判断,敌人不似使用兵器,而且亦无火焰助威,是单单凭著一道爪劲,便将整间屋子连带内里居民撕杀,这等武功,枫儿自知有所不及。

    怎地日本竟有这许多无名高手?自己偏生又对他们一无所知,真是……

    爪,在各种赤手搏击的方式中,素来偏于阴毒残戾,自己所知道的高手中,或是自重身分,或是个性不合,并没有什么喜爱用爪的天位高手。

    这当然更不可能是天草四郎,风格不像,而且身为幕府大师范的他,也没必要跑到这穷乡僻壤来残杀原住民。

    宗次郎在这方面的观察、判断力及不上枫儿,只有跟著她,忙不迭地点头。虽然说是小小年纪,但是在各处村子里头走来走去,看见血腥场面,他的表情丝毫未变,仍是那么一副笑嘻嘻的天真模样,这点倒是让枫儿感到几分意外。

    巡视一遍,既找不到线索,也无法肯定凶手是否还在附近,枫儿和宗次郎唯有离去,向爱奴族人作出叮咛。

    凶案虽然没有进展,但是连袂而来的枫儿与宗次郎,却仍是受到爱奴族人的高度重视,被留下来参与亡灵祭。

    以两人的身分,参加对被害者的亡灵祭典,对爱奴族人来说当然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为了表达尊重,两人甚至还换上了当地服装。

    爱奴族人的服饰,比较有部落风味,和一般传统的和式服装差很多。有鸟毛做的羽毛衣,也有兽皮衣、用鲑鱼皮作成的鱼皮衣,甚至还有树皮衣。一般时候,族人穿的都很朴素,只是在头上绑著有花纹的头巾,但当要进行祭典时,就换上整套都有刺绣花纹的服饰,算是盛装。

    典礼的气氛相当肃穆而哀戚,枫儿也为了自己虽然亲身至此,却只能在这种告别式上头派上用场而叹气。

    典礼之后就是晚宴,尽管枫儿并不是为了享用美食而来,但是在食物入口的瞬间,仍是对这些烧烤给予高度评价。鲜鱼汤相当地美味,便连那些山菜类的佳肴,都在舌头上留下令人印象深刻的滋味。

    理所当然,从头到尾宗次郎都缠在枫儿身边,除了帮忙翻译之外,也像个黏人的孩子一样,要枫儿帮忙喂,让她是又好气又好笑。

    然而,却有一件很奇怪的事。

    在宴会进行到一半,枫儿为了洗去手上油腻,离席去找清水洗手,在回来时,心中一动,向身边的几个族人询问,案发前后的几日,山里头有没有看到什么特别迹象?或是有没有什么外人出入?

    答案却是很让人失望的,想来或许是因为见到凶手的人都惨死当场,所以没人见到什么特别的东西。然而,在枫儿结束询问工作时,却听见他们说,事情是发生在六月七号。

    (六月七号?)

    记得自己曾经确认过,爱奴族人的历法与一般的日本历并无差别。然而,自己那天听宗次郎提到这宗事件,记得是六月六号的事。如果这样说,难道宗次郎能未卜先知?事先就知道爱奴人会出事?

    这件事情一定有什么不对,自己得要好好想一想才行。

    “已经好几天了,有雪丞相,你们究竟是躲起来干什么啊?”

    “一国国王和宰相一同躲起来,如果不是因为国家快要亡掉,那当然就是为了机密任务啰,白澜雄你的层级太低,没资格过问,还是留在那边和手下一起玩COSPLAY吧。”

    “问题是,这样子下去不是办法啊,枫儿小姐去了北海道,不知道是去干什么?

    少了她,京都城内的情报传不过来,现在陛下又不见踪影,很多事情没办法裁夺,我们这些作手下的很难办事啊。“

    “那你们就看著办吧。我老大不爱江山爱美人,现在正在享福,如果有谁敢在这种时候去打扰他,一定会被他碎尸万段。”

    “呃……既然是这样子,我们就不便说什么了,不过请您代为向陛下说一声,前些时候要我们监视的情报,有了一点眉目了。我们的监听系统在连续几天窃听新撰组、京都城内的对话后,和‘天位之秘’一词有关的对话,曾经提到说要破解天位之秘,就必须搜集全日本镇国三神器。”

    “镇国三神器?日本有这样的宝物吗?”听到有宝物的消息,有雪整个留心上来。

    “是的,不过到底什么是镇国三神器,我们一时间也不太知道,根据资料,似乎是一把剑、一面镜子,还有一种首饰,确切名称还要调查……”

    白澜雄小声地说著,却没料到那名端著两盘生牛肉,在和服外头罩著一件花围裙,正在另外一桌帮有雪上菜的老板娘忽然说话。

    “啊,镇国三神器是吗?全日本人都知道,那是八咫琼勾玉、八咫镜、天丛云圣剑了。”

    老板娘的嗓门极大,这一下嚷嚷,整间“赤川屋”的客人都朝这边望来,令得背对而坐的有雪与白澜雄大惊失色,不约而同地跳了起来。

    “你、你们……”

    “哦,不用那么奇怪,这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你们是间谍,来这边是商谈机密大事,你们不用客气,请继续说话,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们两个人合成一桌,帐单也合成一份。”

    “胡、胡说,我们两个人完全不认识,你从哪只眼睛看出来我们是间谍的?”仍然想要抵赖,有雪气急败坏地分辩著。

    “你们两个每次来都是一起进门,分坐不同却相邻的两桌,都是背对背坐著,点一样的菜。日语都一样说得怪腔怪调的,阿理阿多说成咖哩咖娜,最后又都说回圣语……连续几天下来,不要说是我,所有客人都知道你们有问题。不过不用担心,我们很注重顾客隐私,所以你们在这边尽量谈好了,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们的。”

    “这……这个……”有雪仍然不放弃,想做最后一下挣扎,“你又说我们的日语说得烂,你这个日本女人为什么听得懂圣语?”

    对于这个问题,女老板一脸笑意,很客气地低声回答了。

    “小店是青楼联盟驻京都的第五十二处分舵。我们与白字世家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你们吃饭付账,我们保证你不会受到任何干扰,天地丞相,小店有礼了。”

    “那……帮我打包。”

    以有雪的脸皮之厚,现在也不禁满面通红,讪讪地吩咐白澜雄调查三神器所在与秘密后,付账离开。

    把这场意料之外的闹剧撇开不谈,自己现在倒也不用另外采买什么食物回去,因为整个伙食工作已经由泉樱一肩挑起。

    看不出来她一副新手模样,记心与悟性却是甚好,聪明人学什么都快,她日语又远较老大和自己说得流利,弄几本食谱看看,向附近的邻居太太一请教,没几天厨艺就上了轨道。虽然说还弄不出什么一品佳肴,但是和枫儿小姐当初的拙劣手艺相比,却是不可同日而语。

    “俊太郎,你回来啦!”

    瞥见有雪回来,泉樱大老远地便挥手招呼,态度极为亲热。

    她坐在屋前台阶上,前头放著一个木盆,盛著脏衣服,手里拿著短木棒,正自挽起袖子,打水洗衣。这户民家在前院凿有水井,使用上甚是方便,只不过拿了有雪给的一百枚金币,自动消失而已。

    “我老大呢?”

    “喝了酒以后就跑出去,还没回来。”

    “嗯?那你就一直待在这里,没有出去吗?”

    “夫君他交代过,女人家应该安分守己,不要随随便便在外抛头露面,勾引男人。”

    听见这话,有雪为之一愣。过去不管是枫儿也好,小草也好,兰斯洛一向乐于见到她们有自己的事业与发展,从来没有干涉过什么。像这样子的大男人论调,倒是第一次听到。

    想了一想,随即恍然,这多半是为了不让泉樱到外头给杂人看到,所以才故意找的理由吧。不过,或许这也是出人意料的真心话也不一定,在连续经历小草、枫儿的两边挫败之后,老大痛定思痛,决定改变作风了呢。

    看看泉樱的朴素服装,一副典型的日本传统妇女打扮,正因为连续劳动,额头渗著细细的香汗,流过娇嫩的面颊。当灰尘掩去面上丽色,看来还真是一个平凡的主妇。

    根据兰斯洛的说法,他已经用重手法将泉樱的力量封住。本来要以武功封住他人的天位力量,最好的方法就是万物元气锁。这种技巧兰斯洛当然使不出来,不过在其余的几个代替措施中,天魔经秘传,每六个时辰以重手法刺击几处穴位,也有类似效果,兰斯洛就是使用这方法,暂时地封住了泉樱的武功。

    “不过,老大,我听说凡是重手法施展的东西,都会对身体造成不良后果,你现在这样用,会不会……”

    “干什么?我是用重手法戳你的穴道吗?你这么多事干什么?难道你和这贱人有过一腿?”

    那时兰斯洛的疾言厉色,让有雪不敢开口。谁都看得出来,他这是在挟怨报复,虽然说,掳来泉樱的目的就是为了要复仇,但是有雪还是感觉到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

    而当兰斯洛不在,这里只剩下自己和泉樱独处,有雪就觉得很伤脑筋,可不要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等会儿老大回来,第一个就分尸自己。

    “你饿了吗?我刚刚试著做了一点面条,现在下锅,你稍微坐一下就可以吃了。”

    “不用了,我是吃过才回来的,不用忙了。”

    好不容易才勉强自己,把目光从那如雪玉臂上移开,有雪暗吞了口馋沫,却看到泉樱有些失望的表情。

    真是见鬼了,如果早几个月,有人告诉自己龙族的那个蜥蜴女会亲手做面条,下给自己吃,自己一定会把那个疯子推出去斩首,哪想到世事之奇,一应若斯。

    虽然应该到外头多晃两圈避嫌,不过有雪还是忍不住坐了下来,和身边的泉樱说话。

    “你不回去新撰组,可以吗?你这个副组长不在,运作上不会出问题吗?”

    “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主要的营运都是宗次郎少爷在做,每次要我执行任务时,也都是独立作业,其余新撰组员配合我的行动,但是并不由我指挥。事实上,在我之前,听说新撰组根本就没有副长,所以也不缺我这一份。”

    一说起组织的相关事物,泉樱的表情就有所改变,说得有条有理,只是当把话说完,她便叹了口气。

    “而且,我也走不了啊,夫君交代过,不希望我回到新撰组去,又限制住我的武功,现在也只有听他的了。”

    说著,泉樱忽地婉约一笑,轻声道:“其实,这样子未尝不好啊,在组织里头有很多的麻烦事,宗次郎少爷虽然是个好人,但是却常常要求我练很多的功夫,这样练完又是那样,每天这样子练下来,晚上都觉得好累,比起来,现在每天的工作轻松多了。”

    从有雪的角度来看,实在是不觉得泉樱眼下的生活有什么轻松。兰斯洛要她做的整洁工作,任谁都会觉得是苛责。

    连续几天下来,泉樱忙著到处打扫擦抹,屋内的家具摆设本就不多,以她的辛勤,早该弄得一尘不染,但兰斯洛总会在检查时故意弄脏,另外弄上油污灰尘,找藉口打骂,所以到现在泉樱还在忙著洒水打扫。

    不过,和拼命练功相比,或许这样子更轻松一些也说不定。和一众高手相处日久,有雪不会不知,他们练起功来那种几乎忘掉自己是血肉之躯的拼命样。

    假使说强者之途就是要一辈子过著这种生活,永远要有所警惕,不能被后头的人追上,那么还是现在这样胡混度日轻松点。亦是因为如此,过去几次兰斯洛、妮儿提议说要传自己武艺时,自己连忙摇头推辞了。

    “真是奇怪,我还以为你们这些高手、强者,一生下来就把练功当成嗜好,无武不欢呢,原来还是有正常人啊……”

    “你说什么啊?”

    “不,没事,随便说说。”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无话可说,直过了好半晌,泉樱才很迟疑地开口,道:“俊太郎,你和我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一定知道很多我以前的事,那么……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夫君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第二章 凶手现形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六月日本京都

    “呃,怎么你不记得了吗?”她当然不会记得,只恨自己忘记向老大问一问,没得串供,现下事情可麻烦了。

    “记不太起来了,自从发生船难,被宗次郎少爷救起来之后,我就什么都想不起来。曾经在炎之大陆上发生过的事,我全部都忘光了,虽然偶尔会记得一些画面,但是却很模糊、很不清楚。”

    泉樱美丽的脸庞上出现一丝困惑,让有雪更感心惊,只得强充著胆子,笑道:“哇,不是这样吧,如果你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为什么这么听话?你就不怕我老大冒充你丈夫,把你给吃啦?”

    “我也有想过,不过……”

    泉樱小声地说著,不自觉地整理了一下衣袂,遮掩住快露出来的小腿肌肤。即使失去记忆,过去的良好教养仍存藏在意识深处,让她很自然地有著不属于平常妇女的仪态。

    “我又总觉得我夫君他是个可以信任的人,所以虽然还有很多怀疑,不过我愿意去相信他。”说著,好像想起了某事,泉樱歉声道:“啊,我忘了应该要自称贱妾,俊太郎,你不会介意吧?”

    “无所谓啦,那个叫法是老大专用,我无福消受,你也不用对每个人都这样称呼啊。”

    “我夫君说,因为我贱,是个贱人,所以往后都要这样自称。”

    “这……”

    不敢让泉樱看到,有雪微略偏过头去,脸孔皱成了一团。他是觉得好像有些不太妥当的,但是都已经说了是为了复仇,这样做似乎又很合情合理。

    “这样啊,那……我老大有没有和你说起,你们夫妻俩是怎么认识的呢?”

    这个问题对方若是不回答,那就万事休矣,幸好,泉樱不疑有他,顺著有雪的问话说了下去。

    “夫君说,我出身寒微,父亲是个酗酒的赌棍,因为连续诈赌,被人挑断了手脚筋;母亲是个天生缺胳臂的畸形怪物,从小就被家里卖到妓院去,后来因为我父亲去光顾,所以有了我……”

    光是这一段开头,就听得有雪头皮发麻。没想到兰斯洛平时看似不擅长说谎话,一但说起来却是如此恶毒,简直就是说谎不打草稿。

    而接下来泉樱所说的,则是让有雪怀疑,兰斯洛平时是不是以阅读三流言情小说为嗜好,不然怎么能随意编出这么煽情、洒狗血的连篇谎言。

    “……在我为了钱,把我母亲的卖身契改为终生契之后,我自己被捕,官府判我卖入娼寮为妓。”

    “你既然被卖入娼寮,还记不记得这一次是便宜了哪个男人?”

    “那一次,就是我第一次遇到我夫君……”

    “嗯,好老大,果然肥水不落外人田。”

    “夫君他是我国的威武王爷,那天晚上为了追缉贼人,到妓院里头来,看上了我,把我带回王府,结果就……然后就……所以就……最后我们就发生了关系。”

    “嗯,连进妓院都有这么正当的理由,老大果然好样的,还王爷咧。”

    没好气地答著腔,有雪心里实在很想叹气,连捧腹大笑都没力气去做,不知道有谁会相信这么荒唐的言情小说剧情,但是看泉樱低垂著头,很是羞答答的模样,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用说,接下来你们两个日久生情,先是摆平了王爷的情妇,还有皇上御赐要嫁过来的刁蛮格格;再搞定因为看不起你的出身,想要撵你出门的老福晋;最后再破坏了奸人意图谋夺家产的阴谋诡计,经过一堆风风雨雨后,你们两个就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是吧?”

    被一语揭破心中所思,泉樱奇道:“你、你怎么知道?俊太郎,你果然一直是我的好朋友。”

    “我以前干过说书的,这些事情每天上演,我想不知道也很难。之后应该是幸福美满的结局了吧?那我老大有没有解释,你为什么会流浪到日本来?”

    “有。似乎是因为我自己不争气,明明已经有了夫君的宠爱,却妒忌起其余的几位姊妹,和夫君有了口角。之后又因为本性淫荡,先后勾搭上了王府的侍卫、大夫、伙夫,还有马夫。”

    “连马夫都有?这可真是有够荡了。”

    “不只是马夫,好像还有……马夫的马。”

    “唉,连动物都上场了,果然是狗血淋头、禽兽不如的爱情伦理大悲剧。”不敢拆穿,有雪只有叹气,也不知道是针对故事里的她,还是针对故事本身。

    “我看上了一个马夫,偷了王府的珠宝,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和他一起私奔,可是那个马夫只是利用我,骗光了我的珠宝之后,就把我卖给一艘奴隶船,送出海外,陆上遇到船难,醒来时我记忆全失,被宗次郎少爷救了。”

    泉樱道:“夫君为了找我,求助于我国的大灵巫,扁鹊鬼婆。变态恶毒的扁鹊鬼婆婆开出条件,要夫君喝下魔药,让他英俊的相貌变成了猪头,用以交换我的下落,然后才从水晶球中显示了我的所在。夫君因此随使者团同行,一路找了过来。”

    由于故事本身太过荒谬,有雪竭力忍笑,克制表情的结果,最后几乎手脚无力。

    听起来,倒是甚为周密的一个谎言,至少它把泉樱本来会存疑的几个问题都堵住了。

    虽然说这故事的本身就是个大破绽,从自己的角度看来,这套剧本实在编得太假,没有人会相信,一定卖不出去,不过既然当事人都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自己又该说些什么呢?

    “我以前实在是太不应该了,不管是为了什么理由,都解释不过去。夫君他对我那么好,我却……我却……”

    说到这里,泉樱的泪水自面颊上滑下,声音也哽咽起来,似是难以置信自己过去是如此奸恶,悔恨地抱著头,低声啜泣。

    “他追我到了日本,我应该立刻跟他回去的,可是因为他变成了猪头,我不认得他,居然还对他动武……唉,就算他相貌不变,我也一样是认不出来的。总之,我真的很愧疚……俊太郎,你能原谅我吗?我们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偷跑的时候一定有向你借过钱,说不定还偷过你的珠宝。”

    或许对美女心软是生物的天性,本来想要讨几句口头便宜的有雪,在看到那双悲痛不已的泪眼时,整个心都软了下来,叹道:“唉,我的话就算了吧,谁叫我们两个是老交情呢?不过如果你遇到妮儿小姐,记得要好好道歉,我想你大概偷了她很多的珠宝首饰。”

    “很、很多吗?”

    “很多。别忘了,你小时候还试图偷她的男人。”

    “啊,是那一位炼子小姐。”

    泉樱大力地点著头,有雪忍不住问道:“其实,我有点好奇。泉樱,你真的完全相信我老大的话吗?”

    “其实……不能说完全。”说到了重点,泉樱止住了啜泣,眼神中有著一丝迷惘。

    “认真来想,我实在是满难相信,我曾经做过这么多的荒唐事。不管我怎么去回忆,我甚至连一句以前说过的脏话都想不起来,也记不得曾经和我发生过关系的男人,虽然我是失忆了,可是以前的那个我……和现在的我差别太远了。有时候,我也会想,我真的嫁给了这个男人吗?俊太郎真的是我的朋友吗?”

    说著这些话,泉樱的表情回复了冷静,从侧面看过去,那种带著知性美的娇艳容颜,还真像是以前的龙族女族长。

    “如果你怀疑,那又为什么……”有雪忽然惊觉到自己可能在玩火,若是真的刺激得她回复记忆,自己凭什么去接人家的焚城枪?想要住口,却是晚了一步。

    “因为,如果这些事不是真的,当我在京都城里被人袭击的时候,为什么是他冒著生命危险,帮我挨了那一记重击?如果没有他,那时我就已经死了。我还记得,他的血咳在我的颈子上,那种感觉……好温暖。”

    幽幽地说著,泉樱叹了口气,道:“当他告诉我前事后,我醒来看著他,忽然有一种好心痛、好愧疚的感觉,那感觉告诉我,我以前一定曾经亏欠过这个男人,一定欠过他好多好多。好奇怪唷,明明他的相貌已经改变了,我也应该记不得了,可是,一看见他,我的胸口就痛得像是要裂开来了,只想要尽我所能去弥补他,去让他快乐……”

    越说越是激动,泉樱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那种凄楚的美丽,几乎就要令旁边的男人为之心碎。

    “如果不是真的发生过那些事,为什么我会觉得那么愧疚?那么难受?而如果这些事情都是真的,那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弥补?才能让他原谅我呢?”

    抱著脑袋,双手紧紧抓著头发,泉樱涕泪纵横,伤心痛哭的模样,再没有往日的半分威仪,但却也从没有哪一刻,有雪是真心地为这个本是敌人的女子,感到深深地怜悯。

    “俊太郎,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我到底……应该要怎么办才好?”

    回答不出来,有雪只能看著抱头痛哭的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而隐匿自己的形迹,正从屋顶窥视这一切的他,则是铁青著脸色,慢慢地将手中那瓶清酒一口饮尽。

    为了追查刑案,枫儿仍然逗留在北海道的山中,心里的疑惑一日多过一日。

    经过私下确认,她可以肯定,虽然十几个村落被屠戮殆尽的时间有先有后,但整个说来,前后经过不多于一个时辰,而且全部都是发生在六月七号清晨。

    时间上尽管差别不大,但仍是发生在宗次郎和自己提过这件事情之后。假如不是未卜先知,道理上倒很像是有个天位高手在两人谈话之后,匆匆赶来北海道,犯下血案。

    (难道会是宗次郎……)

    枫儿很快便对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因为这是根本没有道理的事。宗次郎有什么理由要赶来杀人?这孩子品行纯良,绝不是那种以杀戮为乐的嗜血怪物。再者,当日宗次郎整天都缠著自己,怎么可能有办法分身赶到北海道来犯案呢?

    只是,宗次郎为何要对自己说谎?这确实是一个极大的谜团,自己弄不清楚,却又不愿意贸然向宗次郎求证。

    (唉,如果小姐在这里就好了,以她的智慧,一定能想出答案的。)

    念及此处,枫儿不禁又长声叹气起来。便是因为被自己给气跑,小草才会无故请假消失的,自己枉费称作她的姊妹,却实在是无情无义得很啊。

    枫儿武功虽强,但却不以智计见长,左思右想,始终思索不出个端倪,尽管每天勤跑事发现场,却也没能发现什么线索,心中更是困惑。

    宗次郎嘴上不说,但看得出来有些不耐烦,枫儿也不去理他,迳自向当地人反覆查问。

    要是回去京都,那便得继续进行间谍工作,协助白家完成夺取日本的大计,这件事现在想来,心中著实有些愧疚,但服从命令又是自己的天职,左右不能妥协,还不如继续在这边查案好了。

    到后来,就连爱奴族人都很钦佩枫儿的努力不懈,开始七嘴八舌地提供线索。虾夷群山本就是民智未开之地,愚夫愚妇之言,帮助极为有限,有些人甚至连昨晚做的怪梦都以为是神灵指示,拿来当破案线索,这更是让枫儿啼笑皆非。

    倒是爱奴族长老说了一段话,告诉枫儿,日本从南到北的众多部落之间,都有著不同的凶兽传说,在漆黑夜里,有某种形态不详的凶兽,自森林深处窜出,杀人屠村,毁尽所有的生命。

    在北海道这边,凶兽每隔数十年,甚至上百年出现一次,但也有的时候仅是十余年便出现。每一次都是造成钜量伤亡,不留痕迹,难以缉捕,地方上也唯有举行消灾祭祀,期望凶兽饱食之后,便继续进入漫长的沉睡。

    枫儿自是不相信有什么野兽这等厉害,但念及当日天草所言,心中却是一动。日本距离风之大陆本土有一段距离,当初又曾经有魔族幻化人形,潜伏在日本,那么会不会还有其余的魔族也仍在日本活动,每当需要生人精血时,便出来杀戮一番呢?

    假如是真,那么既然此事撞在自己手里,可不能不管啊……

    既然有了这样的想法,枫儿就打算到附近山区多走个几趟,寻觅可疑踪迹。宗次郎在这上头本来是可靠帮手,但想到他在此事上头的怪异,枫儿决定私下处理。

    (会不会……宗次郎也知道犯案的是魔族,所以追查的态度才不太积极呢?)

    枫儿不禁想到这上头,却终究不愿意多想,带好武器,趁著夜深,独自进入森林,在左近山林中巡视。魔族中尽多凶戾之辈,枫儿绝不敢小看,但既然已臻至天位之境,寻常魔物想来也伤自己不得,这世上总不至于走哪里都遇得到天位高手吧。

    在附近山区走了几趟,发现不到什么特别的,便把搜索范围拉远,绕著整个屠杀事件的区域来找,同样是没有发现到什么。

    “咦?”

    连续几趟没有发现,枫儿正考虑是否要再拉大搜索范围,或者换其他的方式,忽然,一种奇异感觉震荡著她的心灵。说不上是正是邪,但这种感觉似乎是……结界。

    荒山野岭,会忽然遇到有人张设结界,想必有些不可告人的事。窥人隐私虽然不好,但此时势必要另当别论。

    仍是使用当初小草所制作的破结界符,枫儿慢慢地侵入了结界内。像织田香住处那样的强力结界并不多见,破结界符发生了效果,在不惊动任何其他人的情形下,将结界弄出洞来。

    进入结界内,整个感觉都不同了。风吹得比外头要强劲,周围除了原本的松针香气、湿湿的草地泥味,更有一种浓烈的血腥味,夹在冰凉山风中,刺激著鼻端。

    (对了,就是这里……)

    还感觉不出敌人有什么强劲气势,枫儿心中一宽,只是顾虑到魔界生物可能感官极灵,不敢大意,全力隐匿起自身的气息,慢慢地朝著血腥味的源头移动过去。

    走没两步,周围雾气笼罩过来,视线有些看不清晰,抬头仰望,就连空中群星都朦朦胧胧起来,枫儿心下暗惊,当下更是谨慎,小心翼翼地移动。

    目标终于出现在视线内。单是这样子看,实在是不太敢肯定,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自己甚至还花了一点时间,才把那个全然漆黑的身影,由黑暗夜色中区别出来。

    是人形物体,但却像是一头豹子似的蹲坐在地上,一只尾巴好像很无聊似的左右摆动,背后……有一双蝙蝠似的漆黑翅膀。

    人类是不可能有这种外表的,枫儿知道自己找对了目标,但在出手诛魔之前,她忽地一顿,心里想到,这魔物是只有一只呢?还是有其他的余孽?如果还有其他同伴,那么自己冒失出手,打草惊蛇,纵然将之消灭,那也是意义不大,所以继续隐匿踪迹观察。

    待了片刻,风中隐隐有人声,听来似乎正在交谈,枫儿大奇,难道有人类和魔物勾结,在进行什么阴谋吗?魔导术中尽有召唤恶魔,以供驱策的法术,过去魔族会现身于人间界,多半也是奉召而来,现在这情形看来,多半就是这么回事。

    “……哥,你……两兄弟好久不见……见到我就跑,好没道理……”

    运足耳力,枫儿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对话,心中诧异越来越盛,觉得事情复杂的程度尚在自己料想之上,如若说话的是人类,为什么有人称魔物为兄?或者是两头有灵智的高等魔物在交谈呢?

    为了探查秘密,当下悄悄往前移动几步,忽然,风头一转,枫儿心下一凛,正想要换个位置,以免露出破绽,却陡见那头魔物躯体一震,跟著就消失不见。

    (没理由的,我已经闭住所有毛孔,遮掩体味,就算风向改变,也没可能被他们闻到……除非、除非是他能感觉到这范围内的气流有异,从里头察觉不对。)

    如若这想法是真,那么对方绝对不只是一头愚蠢魔物,而是有灵智进行武道修行的魔人,枫儿不敢抢进,掣开漆黑光剑,严守自身门户,向旁闪移开去。

    这动作相当正确,却仍是晚了一步,但也幸好她开始移动,不然这长达三丈、将所经之处的百年老木尽数摧毁,大量泥浆冲天飞起的一爪,就要将她毙于当场。

    “轰!”

    侥幸逃过一击,枫儿左半边身子鲜血淋漓,首当其冲的肩头骨折,剧痛之下,眼前一黑,情知今日遇上了生平未见的绝顶高手,能够以一击波及之力,瞬间摧破自己的护身真气,令自己筋折骨断,全然没抵抗能力,这只有天位差才有可能造成,换言之,敌人是强天位高手。

    而且,出手时完全无声无息,爪出而破坏力立至,显然天心意识运用纯熟,不是那种徒有力量的莽夫。根据自己的推测,对方是不下于三大神剑级数的强人。

    景物昏暗,看不清楚敌人身影,只能凭著高速身法腾挪闪避。才一移动,左半边身体又是奇痛澈骨,所站之处被爪劲瞬间弄成一个大凹坑。

    这次虽然也是险险避过,但是却是因为对方的速度不如适才快,这令枫儿有一种感觉,敌人的速度变慢,是因为他正在享受那种凌迟猎物的乐趣,换言之,这是一个极为凶残的嗜血魔人,也就是屠杀爱奴族人的凶手。

    (找对人了……)

    虽然有著破案的欣喜,但是现在的情形却极为不妙,天位差是无法弥补的事实,自己再怎么热血,也不至于到为了正义舍身殉道,要自己拼著性命,与这魔人同归于尽,这可是不愿干的事。

    但光是逃也不是办法,因为敌人察觉到自己意图,改了攻击方式,眨眼间泥浆冲天而起,像是海中狂涛一样,形成巨浪帘幕,阻住自己去路,更进而旋转封锁了周遭。

    (糟了。)

    枫儿挥剑往泥浪上斩去,但是这运足天位力量的一剑,却没能发挥应有功效,手腕剧震,给弹了回来。

    第二剑也是同样结果。尽管极力催运天位力量,但贯满力道的剑劲,却斩不破那掀天泥浪,手腕更被其中所蕴含的内劲震得酸麻,只听得光剑嘎嘎作响,如果还要坚持,肯定会整个炸碎掉。

    莫可奈何,只得撤剑后退,而周遭激旋的泥浪也卷动过来,逐渐朝中心收拢,里头的气劲更激转成风,彷彿千万柄利刃,自四面八方旋斩过来。

    接得下来吗?不可能的。在这种天位差之下,除非自己将七神绝中的金绝练至顶关,靠这号称天下第一护身硬功的神功庇护,否则什么护身功法都是没用。

    打又打不过,逃也逃不掉,这等差距实在太大,妮儿在北门天关一战所感受到的无力,此刻也在枫儿身上出现,虽然她还不放弃,竭力施展烽火神剑,想要借助紫火劲的威力突围,但心里却是已经不太抱持希望了。

    四周激旋的泥浪,赫然卷得更急更快,遮天蔽日,令得身处中心的枫儿见不到半点光源,只剩迫发出体外的紫火劲,耀眼夺目,将迫近过来的泥浪炙烤成乾,变为泥粉坠下。

    “桀~~”

    隐隐约约,枫儿听到这样一声怪响,似乎是什么野兽嚎叫,又像是某种生物的怪笑声,但不久之后,她就知道,这声音其实是对自己的嘲笑,因为当泥刃旋动到最后,竟将包围内的空气一次抽尽,变做真空状态,令枫儿的护身火劲失去氧气来源,消失无踪。

    大吃一惊,连带因为缺氧的影响,脑内晕眩,枫儿反应变得迟钝,还来不及做什么处理,泥尘已经覆天盖地般轰压下来。

    身上像是给几座大山一起压住,沉往万劫不复的深渊,意识渐渐昏沉了过去,就此人事不知了……

    ※※※

    “哗啦”一声,冰凉的山泉水当头浇下,奇寒澈骨,枫儿一阵哆嗦,清醒了过来。

    脑里还有几分晕眩,但随即回复清醒,记得刚才自己明明身陷险地,生死顷刻,为何会忽然换了个环境?

    定睛一看,此刻正置身于一条小溪畔,流水潺潺,自己则坐躺在一块大石头上,衣衫上的破损与血迹,显示适才的激战并非作梦,但所有的伤口都已经结疤,甚至开始愈合,这自然是魔化体质的功效。

    朝四周望去,附近林木尽皆完好,显然已经离开了交战之地,甚至已经脱出结界之外。

    奇怪的变化,枫儿有些讶异,却随即一凛,察觉到身后有人。

    “你醒了吗?”

    冷冷的男子口音,听不出什么善意,令枫儿心生警惕,先是朝前方一奔,拉开距离,才转过身来,展露了一手快捷身法。但脚步一定,胸口却是剧痛。刚才那场短暂交手,尽管肉体外伤痊愈迅速,但是造成的内伤却势必要调养上一段时间了。

    眼前,一名蒙面的黑衣男子,目光打量著自己,冷笑道:“如果我要杀你,就不用花力气救你,嘿……可笑。”

    世上尽有许多先救人后又杀人的事,枫儿可不会因为他这样说就放松戒心。不过,看那人肩头衣衫碎裂,和自己是一样的伤痕,证明他也和那魔人交手过,相救自己的话想必不虚,但在破碎衣衫下,却看不见什么伤痕,这就是一件奇事。

    除非这人亦有强天位修为,不然能挨上那一爪而无伤,自己只想得到两个解释,一是这人修练了睥世金绝,恃强护身,硬接而不伤肉体;另一个就是他也是具有魔化体质的人,伤后痊愈迅速。

    从他衣衫上的血迹来看,多半是后者。这件事可奇了,此处并非魔界,具有魔化体质的人,可比练有七神绝的人更加罕见,而这人刻意蒙面,显然是不想让自己认出他来。在自己熟知的人中,有什么人具有魔化体质,又甘冒奇险愿意来相救自己呢?

    想想并无头绪,但是枫儿看看这人的身形,回想适才听见的声音,脑中赫然浮现了一个人名。

    “是你救我的吗?”

    “嘿,那也是无心之失,我跟踪了奇雷斯两个时辰,想要找他的破绽,没想到你会来打岔,一时错手,用土遁术拖你离开他杀招范围,被他察觉,背上也就挨了这么一下。”

    男子冷笑道:“说来倒还是被你给累了。我本来潜遁在地下十丈,距离他两百尺,纯以天心意识跟踪他,因此才能不被发现地跟了他几次,但是奇雷斯机警狡狯,这一次被他发现了我,这方法从此便不管用,要再跟踪他那就难了。”

    似乎是在责怪枫儿,但是从他语气中的那一抹极为自负的傲气,枫儿大概推断出了他的个性,晓得这只是他不愿意居功的表现。

    而从这一点来看,这人果然便是自己料想的那个人……

    “奇雷斯,这就是那个魔人的名字吗?”

    “不错。而除非你有强天位顶峰的修为,否则我奉劝你还是别再试图接近他,同样的好运不会反覆发生,下次再被他撞上,你肯定是有死无生。这家伙当年在魔界是头号凶人,死在他手里的魔族高手说得上是成千上万,现在在人间界,就算是陆游也要对他忌惮三分,何况是未晋身强天位的你。”

    明明自己也只是小天位,口气却这样倨傲,听来可真是刺耳。但是,或许因为自己也是一个别扭的人,所以才不以为怪,反而能够听得出来对方的谆谆告诫之意。

    而在说完这些话之后,他掉转过头,便要离去。

    “花先生。”

    用这样的称呼,除了为了表示些许敬意,也是因为自己不愿意用直接叫名字这样子亲匿的叫法。

    不过,对方也不至于因为这样,就蠢到以为枫儿没有认出他来。闻言,冷笑一声,在回头同时也把面罩扯下。熟悉的脸孔,赫然便是前任花家家主花天邪。

    “救命之恩,足感盛情,不过……就这样了结了吗?”

    问得客气,不过语气里的意思,则是不相信花天邪会这样好心,会毫无理由地出手相救自己。

    奇雷斯那一身魔功,自己刚才亲身体验,情知非同小可。花天邪挨了他一爪,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自己依稀也能想像到当时的惊险,只要避得稍稍一迟,两个人势必在他爪下粉身碎骨,什么魔化体质都没用了。

    听说这人为了获得力量,连亲生兄长都能残忍杀害,冷血残酷之至,自己与他非亲非故,他会甘冒生死奇险,出手相救,若说这仅是仗义而为,别说自己不信,说出去没人相信,恐怕连花天邪自己都不会相信。

    这背后自是有重大图谋,只是自己看之不穿而已。他掉头就走,那也只是欲擒故纵的手法而已,与其双方花心思猜测,还不如直接把话挑明了说。

    “嘿,我不走,留下来要做什么?难道你这女人要对我以身相许吗?”

    花天邪冷冷一笑。躯体魔化完全的他,外表上并看不出有什么异状,一切就与当初无异,只是肤色苍白得吓人,脸上孤傲神态不变,但较诸昔日,却似乎多了几分稳重。

    枫儿道:“以立场而言,花先生与我是敌非友。救命之恩,我希望能在下次拔剑相向之前,有个偿还的机会。”

    “哼,既然知道是敌非友,那又何必多此一问?”

    花天邪仍是冷笑,却在转身刹那停住,没由来地问了一句。

    “听说……你以前是她的贴身护卫?是她的姊妹?”

    这句话没头没脑,正在费神思索的枫儿为之一呆,过了片刻,这才想到花天邪指的是小草。

    “是的。以前……我是莉雅女王的贴身护卫,承蒙陛下恩典,待卑职很好。”

    这话说得很模糊,最后更变成公式般的回答。枫儿不知道花天邪这么问的意义是什么,回答上就有所保留。

    “莉雅过去好一段时间啦,你还记得她吗?”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一个冷血之人,此刻的声音听来竟有几分感慨。

    “陛下的恩情,我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说到这里,枫儿却忽然想起小草最近无故失踪,自己要负上老大责任,心中登时一痛。

    她心里难过,自然显于表情,虽然只有一瞬,但看在花天邪眼中,便已足够。

    “莉雅当初这么喜欢你,如果你就这么死了,以她性情,必然会很伤心,这就是我救你的理由。”

    声音很低,说罢,花天邪转身而去,在天位力量支援下,花家身法更见奇妙变化,几下子就不见踪影,只剩一缕声音若断若续地传来。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所重视,愿意全力维护的东西……旁人相不相信并无所谓,只要自己知道就够……你这么重视莉雅,我应该谢谢你。”

    想不到花天邪会有这么一番言语,枫儿一时间呆若木鸡,站在当场,久久回不过神来……

    尽管还说不上是生不如死,但雷因斯的两名宰相,现在却过著濒临地狱边缘的痛苦日子。

    右大丞相白无忌,自从妹妹无故“失踪”后,偌大政务就全砸在他头上,整日埋首于公文堆中,和大小文字、数字搏斗,加上自身家族企业的工作,饶是白二公子长袖善舞,现在也舞得眼冒金星,不知何年何月方得脱此苦厄。

    由于兰斯洛想得很透彻,行政大方向自己决定,实行上的细部工作则由臣子安排,所以一句“以侵略大陆诸国为行政方向”丢下去后,白无忌就得要设法筹措军饷,整备武力,尽管白家数个世代以来,一直就有称霸天下的野心,但付诸实施起来,压力仍是重得让白无忌每天猛喝强精药酒。

    “传令太研院,给我开发复制人,不然开发一个和我一样聪明的机械人也行,要不然,给我做出让一天变成四十八时辰的魔药……”

    当接到这样的命令,太研院的工作人员就只有苦笑了。这位大金主在研究方向上头的要求,是出了名的荒唐,当初他代掌太研院时,搞得众人鸡飞狗跳的惨痛回忆,众人犹自心有余悸,而他所要求制造的那头“出力等同太天位高手,随手撕杀天位高手”的大铁龙,即便是太研院的新任院长,那位众所周知的太古魔道天才,也只有猛摇头的份。

    “这要求太不合道理了,科学就算是万能,但也不是无所不能啊……”

    对于太研院士来说,有一点是很值得欣喜的,自从新院长爱菱上任之后,凭著她的专才、与白无忌的私交,太研院终于有一位够份量的院长,能和幕后金主据理力争,否决他的不合理苛求。

    只是,这情形却因为白无忌的一句话有所改变。

    “哦?不是无所不能吗?那只是你个人无能的藉口吧,看看稷下城的最终防御系统吧,如果能充分发挥那套系统的威力,我的要求真的那么不可能吗?”

    被这句话说得哑口无言,小爱菱当天晚上与义姊一同在酒吧里大醉后,便进入实验室闭关。研究方向是什么,这点不得而知,但太研院却因此火灾频传,更先后两次发生自爆系统的错误启动,令得众人求神问卜,希望藉著宗教力量,来达成心灵上的平静。

    有一个小道消息,就是被右相白无忌遵奉为特别客卿的奇人──华扁鹊女巫,开始在稷下宣扬一种不属于神宫系统的邪教,特别是太研院士信仰尤多。这消息其实是错误的,因为这邪教的传教士,就是爱菱自己,也因此,太研院每天清晨、傍晚,都会听到“HOLY仙得法歌大神”的朝拜颂声。

    和稷下城中的他们有著类似心情,雷因斯左大丞相天地有雪,现在也过著令他愁眉不展的生活。

    孤家寡人一个,和人家夫妇同住一个屋檐下,本来就是一件很寂寞的事。这对新人虽然说不上“郎才”,但“女貌”却是无庸置疑,当脸上的煤灰被洗去,衣服穿戴整齐,泉樱的绝代仙容就足以让所有男性衷心赞叹。

    即使衣衫不整也没关系,忙于家务劳动而泛著细细汗珠,衣裙微乱的泉樱,看上去反而更有一种柔媚的女性风情,当那几络柔顺乌丝,不经意地擦过鹅蛋般光滑的面颊;当那雪玉似的手臂、小腿,在衣裙掀动中露出,总让一旁的有雪连吞馋沫,暗叹为何与她为敌时,竟从不曾留意到她的美丽?

    同样的情景,兰斯洛自然也是看在眼中,但最近几日来酒瓶不离手的他,却没有表示些什么。事实上,除了与有雪的对话,这几日来他甚至连话都很少说了,直接以粗暴的动作表示命令,而当看著泉樱的背影,一双眼神更是整个阴沉了下来。

    泉樱为了想讨兰斯洛欢心所做的努力,是非常显而易见的。只要家事忙到一个段落,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擦扫,她就搬过一张小凳子,坐在兰斯洛的身边,用那白皙秀美的柔荑,轻轻地为丈夫捶腿。

    起初,兰斯洛感到很厌烦,更不喜欢与她这般亲近,一把便将她推dao或撵开,可是,每当自己睡著,她就又悄悄地靠近过来,无声无息地拉过凳子,再次开始这徒劳的工作。

    十几次之后,或许是意识到让龙族女族长为己操持贱役的征服感,又或者是因为每次醒来时,都看到那张殷切期盼的甜甜笑脸,兰斯洛没再粗暴对待,仅是闭上眼睛继续睡,任著她自行其事。

    从旁边看过去,兰斯洛斜靠在椅子上熟睡,发著鼾声,泉樱则坐在他脚边,认真地帮他捶腿,不时更偷偷转过头去,瞥一瞥这男人的睡脸,轻轻地笑了起来,却又慌忙止住自己的笑声,怕将他惊醒之后,破坏了此刻平静的美好。

    不管怎么看,有雪都觉得,这实在美得像是一幅图画了,虽然只是一个画面,那是里头蕴藏的情趣,却让自己这局外人又是心急,又是不舍,有时候,又有几分好笑,特别是当功力受制、体力不佳的泉樱忙得累了,趴在兰斯洛腿上睡著,那样子真是很有趣。

    在这时候,有雪就会拿过一张薄被,帮这夫妻两人盖上。这么做有些无聊,但也唯有这样,兰斯洛才会如他所说地给自己“面子”,醒来以后继续多躺一会儿,而不是把趴在他大腿上熟睡的泉樱一脚踹到墙角。

    几天下来,就自己所见,这对男女实在是不知所谓。

    看著泉樱的如仙娇颜,和这大美人一起说说话,偶尔占点眼睛便宜,有雪实在过得很快活,更不由自主地偏心向她,不希望泉樱整日受到这样子的摧残。

    四十大盗的弟兄虽然不错,但想开来也不过就是一群死人类,生前已经是群该死的东西,有乐同享无妨,死了之后,要自己为了他们去向这么个小美人报仇,那可就太浪费了,这事万万不干,报仇的事情忘了也无所谓。

    不过,自己可以这样想,兰斯洛老大恐怕不行吧。虽然正如他所说,复仇的感觉与yu望已经慢慢变淡,但是为了道义与责任,他还是会贯彻下去。

    情仇爱恨,真是麻烦的东西啊……

    “我刚刚做了几个煎饼,也有你的份,趁热吃吧。”

    聪明人学什么都快,泉樱的手又巧,在亲自杆面作面条之后,最近又学会了煎饼,让同居人立刻有了口福。似乎是因为很烫,她并没有用手拿饼,而是用围裙兜捧著热腾腾的煎饼,送到有雪面前。

    “俊太郎啊,你知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我夫君再喜欢上我呢?”

    两手托著俏脸,泉樱朝有雪这边望来。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最近的她,不但说话时的表情生动,就连肢体语言都多了起来,看在有雪眼中,这变化最是明显。

    (搞不好是以前压抑得太过头了,就像那个白老二一样,也是因为在某一方面压抑得太过,所以在其他方面就特别乱七八糟……)

    不过,对于泉樱这问题,有雪却是束手无策。一个像她这样聪明乖巧的美人儿,世上哪有男人会不喜欢?然而,兰斯洛与她之间的问题,却不仅是喜不喜欢,根本就是有大仇未解,这种情形下,要要求兰斯洛对她有什么好脸色,那无疑是缘木求鱼。

    这样想来,老大还真是用了一记妙著,如果不是因为骗她说两人是夫妻,每天这样子对待人家,就算不反抗,起码也会逃跑吧。呃……该不会是他最近在男女关系上受到挫折,所以用这方法来重拾男性雄风吧?有可能喔。

    “俊太郎,你有什么意见吗?”

    “意见啊……嗯,饼很好吃,下次煎久一点。”答不出来,有雪顾左右而言他。

    这番心思泉樱又怎会看不出来?尽管因为没了记忆,少了过往经验作辅助参考,因而思虑单纯,但她原本就是一个极其聪慧的女子,当开始进行思考,脑内便自动将一些线索整理出来。

    “如果要让他再喜欢上我……那么,当初他为什么会喜欢我呢?嗯……以前的我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这个问题,自己是没可能回答出来的。虽说可以去推想,但是自己实在想像不出,当初在炎之大陆当女堂主时候,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解答这问题的任务,便落到有雪头上。他答不出来,就只好依照从前的印象,含糊笼统地说上一点。

    “嗯……你以前……没有现在这么可爱,而且好像认为长得美丽很丢人一样,总是作著男装打扮,不喜欢人家把你当成女人,有一点心理变态。”

    “以前的你,也没有现在这么和气,整天总是板著一张脸,好像有人欠你一座金山不还一样……不过,那时候的你,武功很高,使一柄长枪,非常厉害,就算是老大都曾经吃过你的苦头。”

    不敢再多提到枯耳山一战的相关情报,有雪把话题转开,说一些从前对她的印象。

    自然,由雪特人口中说出,九成九都是对女性的偏见,而听到后来,泉樱苦皱著眉头,思索著有雪的话。

    “我、我实在是不懂,照俊太郎你的说法,我以前根本是一个心理不正常的女人,为什么我夫君会喜欢上这种女人呢?他喜欢的女人就是这样子吗?”

    想到这里,泉樱更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惊道:“难、难道夫君他不喜欢一般的正常女人,而是喜欢变态吗?”

    “或许吧,你以前怪怪的,老大也是怪怪的,可能就是因为两个变态王八配绿豆,彼此看对了眼,所以你们才会结为夫妇的吧。”

    有雪随口说著,却没想到这些话立刻起了作用。经过一番心理挣扎,泉樱似乎下定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决心,霍地站起,跑进屋里拿了把剪刀后出来,问有雪她以前的装扮是什么样子?

    搞不清楚她要做什么的有雪,呆呆地指点,泉樱则是照他所说的那样,把身上的衣裙修改,再把最近留长的头发盘束起来,几下子功夫后,一个不同于现在的造型就出来了。

    “就是这个样子了吗?”

    “嗯……好像还差一点。对了,你那个时候是使长枪的,现在手上没枪,感觉就差了点。”

    那天被兰斯洛绑架时,泉樱的锁链枪被他随手丢弃,仓促间也不知道去哪找一把来,最后是泉樱机灵,把平常用来扫地的扫把拆去前端,剩下一根长杆,拿在手里,摆出姿势,倒也似模似样。

    “这样呢?还要不要我再绑起头发?还是做些什么别的?”

    “唔……外型很像了,但是表情不对。我想想看……嗯,首先,不要笑,对,你一笑就会坏事,你以前变态的时候是从来不笑的,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人家也就不会叫你蜥蜴女了。”

    “我试试看……光这样子吗?光不笑就像了吗?”

    “嗯,最好再加上几句台词,那样子就更像了……说一些高手们宰人时候会说的那种话,叫人不要挣扎,或者说些‘我一掌就送了你的狗命’之类的,试试看吧。”

    这话才一出口,有雪就立刻感到后悔。因为经过这番打扮,泉樱的样子,依稀便是当初那名威风凛凛,驾驭飞龙的女神将,而当她凤目含威,雪面蕴煞,冷冷地朝这边看过来,更说著要取自己性命的宣告,那种冰凉的杀气,有若实质,自己整个背后忽然冻飕飕的,彷彿枯耳山上的恶梦又回来了。

    幸好这恶梦一现即逝。说完台词后,泉樱立刻笑逐颜开,用手肘撞撞呆若木鸡的有雪,俏声问道:“嘿,俊太郎、俊太郎,你看我这个样子,像不像以前啊?”

    “像。怎么不像?简直太像了,像到我都快要吓出尿来了。”

    有雪大笑,藉以掩饰心中不安,不疑有他的泉樱确认扮演成功后,也是十分开心,笑著与有雪手拉手,跳舞似的转了几圈后,眨眨眼,笑道:“光是我们两个玩太可惜了,我去玩给我夫君看看。”

    说做就做,泉樱拎著扫把杆,就往屋里快步奔去,有雪想要拦阻,却是已经慢了一步,被她抢先进到屋里。

    只听见屋子里头一阵乱,似乎是急奔进去的泉樱不小心踢到什么东西,惊醒了兰斯洛,跟著便是一声冷冷的话语。

    “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念在这些天的情份上,我会爽快的一掌送你上西天。”

    听见这话,有雪就知道事情要糟,果然一声轰然巨响,壁板碎裂,木屑土块纷飞,大半间屋子给轰出一个巨洞,一道纤细人影飞射出来,穿过院子,摔在外头的黄土路上。

    有雪大惊失色,匆匆忙忙地赶过去一看,只见泉樱倒在那里,嘴角血红一片,大半边面颊肿得老高,尽成青紫颜色,看上去倒与兰斯洛的猪头有几分相似,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花容月貌?

    “俊……俊太郎……这个……方法……没有效啊……好痛喔……”

    断断续续地把话说完,泉樱似乎还勉力向有雪一笑,只是一牵动脸上痛楚,立刻晕厥了过去。

    这一幕看在有雪眼里,登时令他义愤填膺,也不多想,抱著泉樱就冲进屋去。

    屋内,兰斯洛坐在椅子上,正自饮酒,表情平静,好像刚才发生的事都与他无关,见到有雪进来,还向他打了个招呼。

    “兰斯洛,你这头狗东西!”

    自从暹罗相识以来,这恐怕是第一次有雪对兰斯洛直呼其名。这样难得的例外,令得兰斯洛大为惊讶,正起表情,放下了手中的酒瓶。

    “怎么?不过就是区区一个贱人,用得著为这蜥蜴女伤兄弟和气吗?”

    “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她这样子对你,你却出这么重的手,你还算是人吗?”

    “她怎么对我了?她一枪刺得我半死不活,杀得我们流亡万里,害死了我们的弟兄,我没有残她肢体,没有损她清白,就这么不轻不重地打一下,也不成吗?有雪,你是不是给这贱人迷住了?她外表虽美,里头可是蛇蝎一般,你……”

    “住口!你们哪个人类的心里是怎么样,你以为我雪特人看不出来吗?你自己的心里才是蛇蝎一般。”

    暴跳如雷,有雪这次是动了真怒。对于一向善于察言观色,顺著别人反应而动作的雪特人来说,会这样主动向人表示怒气,这简直是全族奇谈了。

    “你说要报仇是报什么仇?明明就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还整天喊著要报仇,你不要拿义气来当欺负女人的幌子,骗过了别人,你现在想要连自己都骗吗?义气不是给你用来当藉口的,报仇更不是用来故意做给我看的,你这种做法,才真的是心如蛇蝎。”

    指著兰斯洛鼻子大骂,有雪愤然道:“你现在力量强了,没人制得住你了,但别以为什么事都能为所欲为。干这么缺德的事,就算天雷打不到你头上,你变成猪头也是活该报应啦。”

    说到这里,有雪把昏迷中的泉樱往兰斯洛身上一丢,气急败坏地跑出门去。

    而看著怀中正自昏厥的小女人,兰斯洛沉默片刻,终于叹起气来。

第三章 魔血噬体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六月日本京都

    “真是乱七八糟的混帐东西,偏偏就是需要他的时候找不到人,这浑蛋雪特人,难道要我在这里呆上一晚吗?”

    为了要照料伤者,兰斯洛坐在床边,百般无聊,不由得皱起眉头。

    屋子已经修好。虽然说不上完好如初,起码遮风避雨不成问题,外观上也看不太出曾经受过重大破损。修屋子的当然不是兰斯洛,天位高手的破坏能力虽强,修东西的本事却是大大差劲,只得急召人手支援,白家的工兵部队天下驰名,修一间小小木屋,这自然不是什么问题。

    只不过,当屋子修好,人去楼空,兰斯洛的烦恼也随之出现。

    有雪发了一顿脾气后,就跑得没踪没影,多半是找白澜雄喝酒去了。这蜥蜴女被自己一掌打晕,犹自未醒,结果反而弄到自己不好出去,屋子里的酒又喝光了,这下子真是麻烦。

    把她丢下,不是什么问题,但是考虑到她此刻昏迷不醒,若是随便丢下她,一个人在屋内,说不定就有什么变化发生,要是落在别人手里,此事势必让自己大大头痛。说来也是好笑,如果不是因为封住了她的武功,现在也就没那么多顾虑了,但若就此解除封印,自己却又不愿,只能说是自寻烦恼了。

    夕阳淡淡地自窗口照进来,凄红伴紫,为屋内添上一层瑰丽颜色。洒在昏迷中的泉樱身上,分外显得纤影苗条,肌肤柔嫩,不过大前提是别去看那张脸。

    兰斯洛那一下出手著实不轻,虽然说出手刹那,理智抑制了大半力道,不至于取人性命,但是打在这么一个娇怯的小女人身上,仍是很重的一击,连颅骨都出现了裂痕。

    尽管没有对有雪明说,但是兰斯洛的心头确实有悔意,也不能理解为何自己要出这样重的手?

    如果要杀人,那一出手就杀了,把人打得半死不活,这并不合自己的作风。更何况,明明已经把这女子定位为“拘禁身边,痛加折磨”,为什么又会忽然按耐不住,一掌打得她险死还生呢?

    这实在是难以解释。只记得,当她作著旧日的打扮,恍若当日枯耳山上的女龙将一般,持枪傲立于自己面前时,自己胸中就极为不快,愤怒、失望的情绪,像海涛般拍击胸口,而后,当她冰冷著容颜,将那句威吓话语说出,自己脑里便“轰”地一声,失去了理智,在狂怒中出手,一掌便击了出去。

    要不是在力道迸发的前一刻急忙收劲,那就不只是把人打飞出去,而是真的会伤她性命了。自己的控制力为何如此差劲?这……可不是好现象啊。

    “嗯……”

    昏迷中的泉樱,好像哼了几声,兰斯洛没去理会,只是将手掌贴放在她脸蛋上,缓缓运劲。即使是强天位高手也无法对魔法无师自通,回复咒文他用不出来,白起大舅子逆运乙太不灭体的本事,他既不会,也不可能用在这臭蜥蜴女的身上。

    不过,拜在打工大夫华扁鹊门下的有雪之赐,此次东来日本时,带了不少疗伤妙药,现下在泉樱身上派到用场,兰斯洛帮她敷上药膏后,便潜运内力,缓缓揉按,帮著药力加速行开。

    而看著那张淤肿的脸蛋,兰斯洛有些好笑,自己的失常纵有千般理由,也绝不会是因为被女色所迷。看这么一副肿成猪头的丑样子,难道自己会放著家里的美人儿不爱,去和这个猪头女看对眼吗?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只是,想到有雪临去时所言,兰斯洛不禁面色一沉,这个义弟善于察言观色,确实是看出了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事。

    枯耳山一战之后,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经历了这么多的变化,自己的思想、价值观都有所改变。尽管不太想承认,但是心里确实觉得,光凭著一腔热血大喊报仇,这种做法不但傻,而且很容易因此失去更值得被重视的事。

    特别是,随著时间过去,心里的仇恨、愤慨越来越淡,不由自主地用理性观点来审视整宗枯耳山事件时,心里实在是有著说不出的恐惧。

    对于放弃复仇的自己,弟兄们会感到怨恨吗?这一点倒是还好,真正让兰斯洛害怕的,是对弟兄们的怨恨感到满不在乎的自己。

    过去那个重情分、讲义气的自己,是不是已经不见了呢?放弃为弟兄们报仇的自己,是不是就是一个没义气的东西呢?

    自己可以漠视所谓的道德规章,但说到底,自己仍与大舅子不同,不可能像他一样,视世上一切规范如无物。只要想到有一天自己变成一个没道义、没情分的大贱人,那种感觉可真是让人想吐。

    然而,就为了不想当坏人,所以才固执著想要替弟兄们报仇,这个心态本身就已经不能说是正确了吧?而基于这种心态,对弱质女流大加折磨,这种做法怎么看都是很卑鄙无耻的。

    有雪也就是因为看穿了这点,所以才对自己那么反感吧。

    念及此处,兰斯洛不禁苦笑了起来。连一个小小复仇都可以牵扯出这么多事、这么多迷惘,看来复仇果然是一件很得不偿失的事啊。

    “嗯……夫君大人……请你原谅贱妾……下次不敢了……”

    昏迷中,泉樱轻声呢喃,身子还忽然缩了一缩,显然甚是畏惧,兰斯洛见状不由得苦笑。

    “夫君”、“贱妾”这些称呼,是自己从戏文故事里学来的,当初并没有多想什么,只不过想起这蜥蜴女以前一副温文典雅的模样,这种文诌诌的叫法比较适合她,听在耳里也比较爽,却没想到现在的她,全然没有过去的温雅气质,将这叫法叫得这般可爱,自己每次听到她自称“贱妾”,心里就觉得一阵好笑,全然没了本来意义。

    “女人啊,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啊……叫你蜥蜴女还真是没有叫错,到底哪一个你,才是真正的你呢?”

    独自思量,兰斯洛忽然有一丝迷惘。

    在与有雪相互叫骂时,自己曾经质疑有雪是不是被这蜥蜴女的美色所迷,这才忘记弟兄仇恨,为她说话。那时,曾有一个念头连续几次出现在脑海,就是和有雪说,既然他这么同情这女人,乾脆把这女人送他算了。

    可是,这轻而易举的一句话,虽然连续几次出现在脑中,却是怎么样也说不出口,此事亦是非常没有道理,难道……不只是有雪,连自己也被这妖女的美色所迷了吗?

    “真是荒唐透顶……”

    想到了这个可能性,惊讶之余,兰斯洛的苦笑声更显得刺耳,在泉樱面颊上轻轻搓揉的手掌,顿时僵住了……

    结束了北海道之行,枫儿与宗次郎赶回京都,在途中,她开始整理此行得到的一些情报。

    与花天邪在荒山上一会,是枫儿所没有料到的事。看他的言谈,虽然仍像过往那般狂妄,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但是感觉上却已有所不同,而武功上的增进更不待言,他潜地行踪,又能在奇雷斯爪下逃生,单是从这一点来看,他已经是个不容小觑的强敌。

    花天邪已经到了日本,这个情报枫儿立刻传回雷因斯,但是却隐去了自己蒙他所救的事。如果要提到此事,势必就要解释花天邪为何会出手相救自己,这里头的原由,若是让兰斯洛大人晓得,想必脸色不会太好看,小草小姐也很尴尬吧。

    而那人是一副绝顶心高气傲的性情,想必也不愿让此事为人所知,自己这样做,应该是最好的处置方法。

    奇雷斯的存在,也是一项重要情报。与宗次郎这个人畜无害的小魔族不同,奇雷斯的出现,证实了魔人们已经涉足人间界,而且力量极其强大,已经到了不容被忽视的地步。

    想到奇雷斯,枫儿忽然忆起一事。记得那日窃听时,除了奇雷斯,还另外有一个“人”,正在与奇雷斯谈话。由于没看见相貌,所以无法肯定,究竟那也是一个人类?亦或者是另一个来自魔界的魔人?

    如果是魔人,那么就代表魔界来此的高手,又多一名,值得仔细注意,特别是,自己曾听到那人称奇雷斯为兄,如若两人真是兄弟,又功力相若;连起手来,人间界恐怕只有三大神剑联手,方能将之稳当挫败。

    但如果是人类呢?那么又有一个疑团出现了。

    花天邪相救自己一事,自己并无法确认,会不会……当时与奇雷斯谈话的人就是他?而所谓的相救自己,只是他为了排除嫌疑,故意演的一场戏呢?以这人的自傲,这不太像是他的作风,但花天邪过去的纪录极其不良,一个会丧尽二十万同宗子弟兵,用以提升自身力量的狂人,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念及此处,枫儿便将这个可能性一并写上,传回雷因斯,希望目前的决策人员能够根据这些,做出妥当的判断。

    不过,小草小姐不在,目前有谁比较派得上用场呢?无忌公子吗?想想实在是让人担心。

    才一回到京都,白家人员马上送来有用情报。和天位奥秘息息相关的日本三神器,其确切位置究竟在何处,是目前要调查的第一要务,如若能够破解奥秘,找到突破天位的方法,这个利益之大,甚至比拿下日本更加重要。

    三神器中的八咫琼勾玉,枫儿曾经在宗次郎身上看过,尽管感觉不出其神异处,但确实是不凡的珍宝,而从宗次郎的语气听来,这东西的来历大有蹊跷,说不定是流传到人间界的魔族重宝,假如是真,那么确实大有可能关系到天位奥秘。

    八咫镜、天丛云之剑的下落,自己就不清楚了,或许该要找宗次郎再问问。不过,日本宫廷所排定的婚期越来越近,如果要赶在婚礼之前有个了断,好像没什么时间慢慢调查了啊。

    还有一件事情,也是很不寻常。因为白无忌的命令,京都分舵的白家子弟使用太古魔道仪器,尽可能地监听、留意京都范围内的可疑对话,本来目标仅是京都城内、新撰组寓所几处重要地点,但是数日前,京都城外曾经传来强大的魔力波动,引起了监测人员的注意。

    日本传国久远,国土上有许多灵波强烈的古祭坛,侦测灵波并不容易,但是白无忌日前下令,要留意日本境内的强力魔导术者,还特别送来一套由太研院院长亲手制作的特殊仪器,监测三千里方圆内的一切魔力波动,这才发现了那股隐藏在结界中的灵波,并且立刻调用仪器,监听附近声音。

    “受到结界影响,监听的效果并不好,只听见‘除魔’、‘碍手碍脚的丫头’、‘换新人’、‘圣咒’这些字眼,断断续续的,也没办法很确定是不是这些字……”

    向枫儿报告的白澜雄,低声道:“不过,对话中曾经出现一个较完整的句子,我们不是很敢肯定,而这句子也让人难以索解。”

    “是什么?”

    “对话中提到‘谨遵日贤者大人的……’,这一句话,就是我们最后得到的讯息了。”

    知道白澜雄话中有话,果然,他接著便说出,在截获这讯息不久后,藏匿于农庄中窃听的该分舵,全部被歼灭,没留下半个活口。

    “之所以还能保留下这些情报,是因为在接收到窃听字句的同时,也发一份讯息到稷下分部的系统,所以才能保存下来。”

    白澜雄提到,这种太古魔道的监听,似乎也被敌人察觉,使用了类似狮子吼之类的声波武学,破坏了窃听用的卫星,更透过系统,将窃听中的分舵人员震杀,连带整个农庄都被冲击波扫得乱七八糟。

    “那太研院呢?如果有传声到太研院,那边可有伤亡?”

    “很幸运地,半个都没有……好像是因为那个接收系统,是院长大人仓促间赶制的不良品,开动收讯没多少时间后,就喷火花炸掉了,还搞到整个太研院系统大当机,因为这样逃过了一劫。”

    该说是傻人有傻福吗?知道那位小姑娘没事,枫儿心头顿安,尽管彼此没多少交情,见面次数亦数得出来,但她却知道爱菱对兰斯洛的重要性,雅不愿见到她遭受伤害,现在事情能这样了结,也是不错。

    不过,整件事到现在,阴谋的气息越来越浓了,似乎有某个组织在暗中策划些什么。说是要除魔,这口气倒很像是那日出现在京都城的魔导师们,但是提到日贤者之名,这却又是怎么一回事?

    据自己所知,日贤者皇太极已然亡故,唯一的弟子就是兰斯洛大人,如果把太古魔道的技巧算上去,爱菱小姐也算一个,除此之外并无其余的弟子传世,为何他的名字会再被提起呢?

    这个疑团,枫儿解之不开。本来想要等候命令,再继续调查,却忽然想到一件事。现下小草不在,白无忌又不好直接对自己下命令,如果要等候上级命令,那可不知道要等至何时,还是主动些比较妥当。

    存著这想法,枫儿唯有再找上宗次郎,虽说向这孩子套话,令自己心头不安,但这总好过去面对他的姊妹,那位一开口就近乎是精神攻击的美丽小公主。

    虽然尚未成婚,随意进出京都城不合礼法,但枫儿最近出入频繁,守卫们几乎连问都不问,很和气地请枫儿入城。

    只是,这次来的时间却似乎不太对,因为当枫儿来到宗次郎的居所,听见里头有人在交谈,感觉上气氛不是很愉快,而听那声音,赫然便是天草四郎。

    天草四郎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他们师徒两人又在谈些什么?枫儿很好奇,却也知道那并非是自己所能窃听。这样近的距离,太容易被天草四郎给发现,到时候徒然被他取笑一番。

    枫儿没有再靠近,也没有刻意运功倾听,不久后,只听见天草四郎似乎说什么“总之你把他放出去就是不对,这次的事情,你这样做就是错了”,说完,屋内便是一阵光亮,似乎是为了避免与枫儿见面尴尬,天草四郎由另一个方向走了。

    不明白他们师徒两人在争执些什么,枫儿开门进去,只见宗次郎很疲倦似的趴在桌上,看到她进来,笑了一笑。

    “宗次郎,你还好吗?”枫儿到来,是为了要向宗次郎确认一下,那天的几名魔导师,在向他提及诛魔工作时,还有没有提到什么东西?但是看这孩子疲累的模样,心中怜惜,掏出手帕帮他抹汗。

    “和天草大师范吵架了吗?为什么呢?”

    “嗯,师父觉得我有些事情做得不对,养了宠物就不应该随便放走,还有一些和诚实有关的问题……嗯,枫儿姊姊,你是来找我出去玩的吗?”

    “我们等一下再一起去玩吧,姊姊有一些事,想要先找你问一问。”枫儿道:“那天那些……神官们拜访你的时候,有没有提到什么别的事呢?想想看,他们还有没有说些什么?”

    “嗯……像是什么啊?”

    “像是……有没有提到和日贤者有关的事?或者是其他什么听起来很重要的。”

    被问到了这点,宗次郎像是想起了什么,两手捂住嘴巴,很怀疑似的看著枫儿。

    “那些事情……你不能说吗?”

    宗次郎点点头,枫儿自然也问不出个什么东西,虽然知道这之中一定有什么问题,但宗次郎既然不愿意说,自己总不能逼问他吧。

    两人商谈片刻后,枫儿便打算与宗次郎一起外出,实现带他出去玩的承诺,这时,宗次郎忽然一下扑过来,将她拦腰抱住,重现那许久未见的招牌动作。

    枫儿有些讶异,因为自从两人熟稔之后,宗次郎就没有再这么做了,是有什么事令他极为不快吗?

    “枫儿姊姊,你觉得待人诚实是对的吗?”

    闻言,枫儿不由得一愣。以自己的立场,当然希望宗次来对己永不说谎,不然从他那边得来的情报,岂不是毫无用处?基于这个考量来回答,似乎是很自私,但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诚实总是一件美德。

    “当然啊,诚实是好事,枫儿姊姊很喜欢诚实的宗次郎呢。”

    这显然就是宗次郎所期待的答案,所以他登时笑逐颜开,放开紧抱的双手,拉著枫儿一起往外跑。

    而看到这样子的转变,枫儿也不禁有著一丝疑虑。宗次郎这孩子看似天真,但却有他精明的一面,自己这样子回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经过一夜调养,泉樱的情况已经大有好转。除了要归功于华扁鹊调制的药膏,她自身的体质也很有关系。

    似乎是因为服食生死花的关系,泉樱的肉体多少起了一些变化,虽然不像枫儿那样魔化,可是确实因此有著较寻常人类要快的新陈代谢,以致于肉体痊愈速度略为增快。

    不过,生死花在人间界是难得的毒物,当年枫儿中毒,绝不可能吞食太多,更没理由多过泉樱,那为何枫儿产生肉体魔化的速度与症状都比泉樱要强呢?

    嗯,想来一个是人类,一个是龙族,这两者之间还是有差别吧。

    看著已经能够坐起来进食的泉樱,兰斯洛心中思索著这些差别,若有所悟。

    华扁鹊的药膏极灵,经过自己以内力催行药效,一夜之后,脸颊上的淤肿已经好得多,断裂骨头亦已愈合,不过,自己在使用药膏时,隐约有感应到魔力波动,又嗅不出这药膏的成分为何,想想最好还是别追问这药膏是怎么调出来的。

    “昨天晚上,你一夜都守在我旁边吗?”将白粥慢慢地用完,泉樱捧著陶碗,对身旁的男人小声发问,却在与他丝毫不见和缓的眼神相视后,连忙改口。

    “夫君,贱妾……贱妾想请问您……是否昨夜……”

    “够了,你先休息吧。”

    兰斯洛实在是有些搞不懂,这些女人的神经到底是用什么做的?就算自己真的是在她身边一夜不睡,这也是照顾病人的常理,用得著这么感动吗?

    正要起身,忽然手被拉住,偏头一看,却是泉樱拉住自己,小声说了句谢谢。

    “贱妾好高兴喔,能够让夫君你这样守著一夜,就算再被你打一次我都会笑呢。”

    “不要在自称贱妾的同时用这种语气说话,那很白痴……你这女人,你知不知道自己昨天差一点就没命了?光这样就愿意再被打一次,你是花痴啊?”

    冷酷的嘲讽,如果是别的女性,一定当场就变了脸色,但泉樱只是看著正上方,眼神中一片悠远,轻声道:“醒来之后,身边的事,有好多我都不懂,我也常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傻了呢……可是,如果终究要痴,为花而痴、为花而狂,不是也很美吗?

    而且……夫君你喜欢花痴的女人吗?假使你喜欢,那我变花痴也可以啊。“

    说著,泉樱望向与她执手相握的男人,在彼此目光相触的刹那,兰斯洛顿觉心头一震。

    胸中骤惊,握在掌中的柔嫩小手忽然变成火焰般赤烫,兰斯洛像是甩开一尾毒蛇似的,甩去泉樱的手掌,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背后似乎响起了一声轻叹,这究竟代表了什么,兰斯洛已经不愿意去想,只是来到屋外,努力釐清混乱的思绪。

    事情不应该是变成这样的。当初向泉樱伪称夫妻名份,还胡扯了那堆故事,只是为了让她不起怀疑,即使自己痛加折磨,她也不会起反抗之心。

    这效果确实是达到了,要不是泉樱全然相信那些谎话,在自己这样的折辱之下,别说是素来高傲的她,任何一个有自尊心的女人都会反抗、逃跑。

    既然一切如同预料,那为何事情会渐渐脱出掌握呢?

    照著本来的估算,尽管自己没有残她肢体,也没有作出什么重大伤害的行为,但以堂堂天位高手之尊,被人为奴驱策,这样的羞辱,当事人心头的愤恨可想而知。若是自己落得这般处境,纵然不刎颈自杀,也一定会切齿发誓报仇。

    但是泉樱没有。这个叫做泉樱的小女人,彷彿彻底与前半生没了关系,一点都见不到过去的傲骨,笑著将自己这许多严苛折辱承受了下来。

    她感觉不到痛苦吗?这答案应该是否定的,只是比起外在的压力,她内心的苦痛更加剧烈,为了赎那份根本不存在的罪,她对那些不合理的折磨表现了宽容,用她那双看似纤细的肩膀,扛起了赎罪的责任。

    而自己又没法如同预期般那样铁石心肠,对著埋头苦干的泉樱,越来越是心软。

    就像有雪说的一样,若是撇除旧仇不算,现在的泉樱确实是个好姑娘啊,残忍地伤害这样的弱女,自己还算是人吗?

    最糟糕的一点,已经在刚才发生。她看自己的一眼,那眼神……好熟悉。妻子小草在杭州与自己相依为伴时,每当自己回过头去,所看到的就是这种眼神,那时自己不懂,现在回想起来,那眼神依稀是孕育著深情,而此刻这眼神为何会在这蜥蜴女的身上出现?

    虽说是为了复仇,但是与她伪称夫妻,兰斯洛心里已自不安,若是因此牵扯情孽在身,到时候要如何对身边的人交代?见了小草、枫儿,自己就真的要当一辈子猪头了。

    事情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突破天位、征服日本,是这趟海外之行的目的,像复仇之类的私事,不该再耽误正事,要早点作个了断。泉樱既然感觉不到痛苦,受到这些折磨困扰的,反而是心存不忍的自己,而心中的情愫蠢动,更是不妙,要在事情更不可收拾之前,有个了断。

    对于泉樱,自己已无杀意,残她肢体之类的重手,亦是不适,但枯耳山上数十条人命,不能就此作罢,如果不以命偿命,那么就只有夺走她视为第二生命的东西了。

    女性的第二生命,除非是扁鹊鬼婆、郝可莲那样的女人,不然不是容貌就是贞操。自己连断她手臂也不愿意,更何况毁去她那绝世容颜,那么,该做的事情就只剩一样了……

    尽管当惯了强盗,但为了给妹妹作个好榜样,兰斯洛从未对妇女有不规矩的动作,现在忽然面对这等尴尬事,委实有些手足无措。

    (又不是没经验,像傻子一样站著,像话吗……)

    沉吟片刻,兰斯洛把心一横,重新就冲进房里去。

    身下的泉樱,忽然变得僵硬,兰斯洛一下没能反应过来,想不到在这紧要关头,她拼著身受重伤,冲开自身被封锁的几个穴位,重拾力量。待得察觉到不对,已经慢了一步,给泉樱挣脱双手,猛地一下击打在头上,近乎小天位顶峰的力量全面爆发,便是兰斯洛也禁受不起,脑袋一晕,踉跄跌在地上。

    跌下又站起,只是一瞬间的事,既然已经有了决心,兰斯洛就不会给泉樱脱逃机会,尽管脑袋还晕,却是立即站起,封死退路,以防她冲了出去。

    不过,这却是一个多余的动作,因为泉樱从床上逃开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翻身抢到兰斯洛放置在旁的风华刀,“当”的一下,神兵出鞘,散发著森森寒意,直指兰斯洛。

    “不要过来!”

    “嘿,对我兵刃相向,你以为你还有能力再杀我第二次吗?”

    枯耳山上的回忆被勾起,兰斯洛脸孔微微抽动,沉声往前踱去,在怒意渐渐消褪的同时,身上更被一层杀气笼罩。而相较于他,手中持有神兵的泉樱,却似乎哭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不住后退,直至背靠到墙壁,泪流满面,握紧风华刀的双手不住颤抖。

    “老公,求求你好不好?给我时间、给我机会,我会让努力再让你喜欢上我的。

    可是……如果你现在非要逼我,我就只有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听得出来,泉樱是在很镇定的情形下说话的,虽然哭得声嘶力竭,涕泪纵横,但却已经做出了她的最后退让。

    兰斯洛呆住了,不只是为了这番言语,亦是为了泉樱现在的绝美姿态。

    无疑地,这个哭到快要倒下去,柔弱不堪的女子,就是泉樱;衣裙碎裂,裸露著半边身子的她,无疑是很狼狈,可是,她紧紧握著风华刀,用尽每一分力气发出呐喊的样子,又洋溢著一股英武之美,彷彿无惧生死,傲然守著自己的一身清白。

    “不、不要过来!我会杀了你的,只要你再过来一步,我就杀了你。”

    仍是紧握著刀柄,但刀刃却不住地颤动,泉樱的心根本就已经乱了,如果不是那股要守护自己芳心的最后坚持,她一定会急得跳起脚来。

    “有本事杀我就来吧。人生难免一死,能够死在美人儿手里,我于愿足矣。”

    微微一笑,兰斯洛忽地加快了脚步,瞬间就抢到泉樱身前,踏进了她死命捍卫的最后领域。

    风华刀斩落了下来,却因为兰斯洛的来势太快,只有刀刃末端落在他的肩头;刀势又已软弱无力,纵然神兵锋锐,却也只能在兰斯洛肩头留下一道血痕,没能再行深入。

    “别说我用强逼你,现在你如果还是不愿意,就试试看能不能在这距离一刀砍下我的头来。”

    眼、耳、口、鼻,泉樱美丽的脸庞上,大量的鲜血正不住溢出,衬著那张仙容上痛苦的神情,更显得凄厉可怖,令得兰斯洛慌了手脚,连忙试图止血。

    “泉樱!你怎样了?”

    急惶的叫声,兰斯洛全然没有意识到,这是两人同居相处以来,他第一次唤著对方的名字。

    “求你……不爱我,就别要我。”

    像滩烂泥一样,昏倒在兰斯洛怀里,这是泉樱意识弥留之际,念念不忘的一句话。

    ※※※

    泉樱的问题极为严重,兰斯洛刚开始以为是先前她冲破自己的封锁,力量冲激之下造成经脉重创,待得详细检查,这才知道不对。

    除了经脉受创之外,泉樱体内似乎有某种毒素开始发作,使得她的气机运行乱成了一团,忽快忽慢,体温骤烫骤冰,当兰斯洛试图助她运气疗伤,情形更是控制不住,泉樱张口一喷,大口鲜血染红了整个床壁顶。

    不擅长医术,兰斯洛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虽然设法镇住了内伤,但照这情形下去,香消玉殒也只是早晚的事。

    定下心神,兰斯洛借助得自白起的知识,一一分析泉樱可能的病因,最后仍然是在生死花这样毒物上猜到了端倪。

    救治一名与己没关系的天位高手,让她跟在身边,还传她武艺,这是一件颇具风险的事。兰斯洛当时就猜测,宗次郎会不会预备了什么手段,以防养虎为患?这个想法此刻获得证实,因为从种种症状来看,宗次郎在施放生死花时,肯定用了某种自己看不出来的毒物,只要一经催动,立刻便会发作,变成现在这样子。

    刚才肯定是不知为何触发了药性,所以才会闹出事来,所幸一时间还压抑得住。

    而现在想来,难怪自己擒走泉樱,新撰组那边毫无所惧,原来是早有了应变之法。

    解铃还需系铃人,要解除这个毒物,除了找宗次郎拿解药之外,别无他法。不过却有一个难处,就是人家怎么可能毫没由来地答应给解药?就算不提出什么苛刻条件,最起码也会要求交还泉樱,单是这点自己就没可能答应了。

    “哼,民不与官斗,官不与强盗斗,就不信你不肯交出解药来……”

    略微一思索,兰斯洛已经有了主意,在确认泉樱一时三刻间不会有什么问题后,他便离开木屋,开始行动。

    既然已经决定,兰斯洛的行动就很彻底,发挥以前统领四十大盗时候的本领,在京都的几处热闹地方放火。地点经过挑选,火势虽大,却来不及伤到什么人就被扑灭,这是过去与石家部队打游击战时,多次放火以调虎离山所练出来的心得。

    每次纵火之后,猪头魔人就在空中现身,发出狂妄的大笑。他并不需要向下方民众说出自己意图,只要让他们感受到自己的威胁性便够。紧跟著,兰斯洛袭击的目标变成京都城。

    “告诉你们的娃娃头目,若是不交出解药,明晚我就血洗京都城。”

    在适当的时候放话,当兰斯洛这么样地大声宣告时,周遭房舍全数被熊熊大火所吞噬,四面八方更是倒遍了因为骨折、被点穴而无力作战的护卫武士。

    立威的效果已经达成。看著自己破坏的东西,兰斯洛忽然想到,和大舅子白起相比,自己做事的手法可就温和得多,若是由他出手,不用等到明晚,京都城现下便要血流成河了。

    虽然看不起那小鬼,但兰斯洛并不认为这样就能迫使对方屈服。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对方了解自己的决心,不让他以拖延手法对付自己,但最终决定能否取得解药的关键,仍是双方实力,为此,自己已经做好了硬干一场的准备。

    那日跟踪枫儿时,曾经和宗次郎交过手,知道他不过是小天位级数,即使是和枫儿联手,自己也不放在眼里,真正值得顾虑的,仍是天草四郎。自己连续在他故乡作了这么多事,等若是对他挑衅,这场硬仗若是以他为主将,宗次郎从旁夹攻,那就很麻烦,好在天草四郎伤势未愈,只要自己全力以赴,当有七成胜算。

    想到要进行来到日本以后的强天位战,兰斯洛胸中豪气顿生,清啸一声后,便破空而去,要在宗次郎赶到之前离开。

    他并不想在未经确认的情形下爆发天位战,否则就算赢了,也无法确保解药是真是假,最理想的情形,莫过于引蛇出洞,自己从旁窥探,肯定解药没问题之后,这才出手抢夺,省得喂病人吃毒药,重蹈这八百年前就上过的老当。

    兰斯洛刻意把飞行高度拔升,一下子就钻入云层,不让下头有追踪机会,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找个好位置藏身观察,一种熟悉的感觉,让他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如果可以,兰斯洛最想做的事情就是飞身逃跑。因为现在就是一个自己认真办正事的时候,不想被那些要花极大精神去处理的事情困扰;更何况自己心绪不宁,耐性更在快速消磨中,并非是处理儿女私情的好时机。

    凭著彼此间的天位差,只要自己全力窜逃,对方绝对追之不上。问题是,自己下不了这个决定。

    枫儿不是傻瓜。连续几次闹事下来,枫儿应该已经对猪头怪人有所怀疑,猜到了背后真相。

    当初枫儿会有日本之行,除了说是为了任务,主要理由也是因为要避开自己,现在她主动来见自己,若是自己避不见面,枫儿一定会很难受。

    这一趟是为了泉樱而来,但是在自己心中,泉樱的份量怎样也及不上枫儿,为此,兰斯洛懊恼地决定留下,面对这让他头痛的麻烦局面。

    “兰斯洛大人。”

    如果说在赶来途中,枫儿还有丝毫怀疑,那也都在看到这男人的背影同时,尽数消散。虽然有些纳闷的地方,但那宽厚的背影……颈部以下,确实就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男人。

    应声回头,兰斯洛与枫儿目光相对。尽管外貌上有所不同,但是在双方眼神交接的瞬间,枫儿就能肯定兰斯洛的身分。无须言语,这就是他们心灵交流的证明。

    “为什么……您会变成这个样子?”

    要回答这个问题,势必得要长篇大论,因此,兰斯洛仅是笑道:“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啊,因为我惹了一位大美人生气,让她丢下我,跑去异国和别人相亲了。”

    一句话,枫儿眼中的喜色顿敛,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地低下头。看到这反应,兰斯洛便知道原本横亘于两人之间的问题,并未因为这短暂时间的分开,而有所改变。

    在与枫儿会面之前,他确实期望过,枫儿已经想开一些东西,而当两人一碰面,只要自己伸出手来,枫儿便愿意与自己携手同行,一起回到雷因斯,但是看这情形,确实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两人之间还有一段路要走。

    或许……有雪说得没错,是自己太过轻忽了枫儿的心情,很多话不直接说出来,是没办法让彼此了解的。

    “兰斯洛大人,为什么来这里呢?”

    来得迟了一步,枫儿并没有听到兰斯洛之前要求交出解药的宣告,而她提出来的问题,却令兰斯洛一愣。

    枫儿知道自己掳走那蜥蜴女,但此事解释起来也是多说多错。尽管自己认为向那女人报复,是她罪有应得,但这终究是欺凌弱女的行为,要在枫儿面前毫无愧色地说起,感觉著实尴尬,更何况“因为逼奸不遂,引发剧毒,要出来找解药”这种糗事,自己又怎么说得出口。

    如果是小草、有雪,那也罢了,但是枫儿……

    太能掌握对方情绪的坏处,就在此时显现了。兰斯洛的欲言又止,枫儿怎会看不出来,一方面固然猜到七八分他说不出口的理由,颇觉不妥;另一方面却又有几分失落,因为自己这“心腹”的份量,显然无法得到他充分的信任。

    便是在这样的气氛中,两人尴尬以对,而急欲找话打开僵局的兰斯洛,猛地想起枫儿近日来和宗次郎相处亲腻,可别不小心也给下了毒,中了这个小人的暗算。

    “枫儿,有一件事情你做得不好。那个叫宗次郎的小鬼,你不该对他掉以轻心的,这小子卑鄙阴险,外表长得虽然帅,但是私底下却喜欢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下流事……”

    “不会的,宗次郎那孩子不是这样的人。”和宗次郎的亲腻相处,枫儿深知道他的为人,更常常希望日后他能与兰斯洛妥善相处,现在一听到这个与事实相距甚远的批评,本能地为他辩护。

    但这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让兰斯洛甚觉刺耳。枫儿认识那个浑球小子才多久?

    和自己的认识又有多久?为何会信他不信自己?

    与枫儿一点决定性的不同,兰斯洛并不把宗次郎当成小男孩。这个身上透著诡异气氛的小鬼,在他眼中已经是一个值得注意的敌人、半个应该早点宰掉的情敌,现在还居然连自己头号心腹都开始帮他说话了!

    “枫儿,你不相信我吗?”

    由于心情不佳,兰斯洛的口气就相对沉重,听在枫儿耳中,登时想到自己所犯的错误。

    “枫儿不敢。”

    谦卑地一句歉声,似是解决了问题,但却反而让气氛更形紧绷。两人都是拙于言词的个性,在这种情形下,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最后,终究是兰斯洛大著胆子,踏出了第一步。移到枫儿身边,将有些想躲开的她一把抱过,轻轻拍著那显得僵硬的躯体。

    “对不起,我这笨蛋又说错话了。”

    “不,是我没有考虑到兰斯洛大人的立场,请原谅。不管您作的决定是什么,我一定都会站在您这一边的。”

    对自己的话仍有一些犹豫,但在这种情形下,如果不想让裂痕更形扩大,枫儿也就只有这么说了。

    两具躯体虽然紧紧相靠,但是彼此的心情,却比在象牙白塔的那一个晚上相距更远。也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各有心事,两人都没有察觉到,在浓密云层之下,男孩眺望天空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冰冷……

    “有雪大人,你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吗?”

    “回去做什么?看我老大抱女人,然后一个人躲在墙角哭吗?”

    和白澜雄一起走在街上,有雪和他都已经喝得半醉,跌跌倒倒地走在街上,唱著荒腔走板的日语歌曲。

    或许是因为酒精麻痹了神经,当两人察觉到自己被一群人不怀好意地包围时,已然晚了一步。

    “新撰组!”

    纵使蒙面,白澜雄仍是认出了对方的身分。自己和有雪现在的身分,是来自炎之大陆的使臣,新撰组员虽然蒙面,但是却敢公然来袭,莫非是身分机密已经泄漏,日本方面要铲除外敌了?

    战斗很快地发生,白澜雄使著细长的日本刀,出手如风,在将十字镖雨格打弹开的同时,欺近敌人就是一刀。这位白家领队的武功确实不凡,不过几个照面,敌人就已经有十多人死伤在他刀下,给杀出一条血路来。

    但情势终究是对他不利。前次在驿馆战斗中受的伤,并未痊愈,久战之后,身体极感疲惫,而一面与敌人厮杀,一面又要护卫身旁只会扯后腿的宰相大人,顾此失彼,很快就连续中镖,热血染红了衣衫。

    “有雪大人,我不能再追随你了,请保重,我现在拼著最后一份力量,帮您杀出去,请您跟著我往前冲。”嘴角溢血,白澜雄紧握著日本刀,十足就是一副拼命将军的勇猛模样。

    “不,这怎么可以?”

    “您不用客气。您身为宰相之尊,乃是我国栋梁,就算那些倭贼在我身上斩八十刀,我拚了命也要掩护你出去。”

    “啊,是吗?那就麻烦你跑快一点,千万别让敌人追上来啊。”有雪感激涕澪,忙不迭地感谢救命恩人。

    白澜雄奋起神勇,日本刀舞成一团雪花,全力突围之下,果真是当者披靡,只可惜有一点点小问题……跑得太快,全然没顾虑到后头的人跟不跟得上。

    眨眼功夫,白澜雄已经冲出包围网,几下子身影就消失在街角,看不见踪影。追之不上的新撰组成员,只得掉转过头,把还来不及跑出去的有雪给重重包围。

    “呃……哈哈哈哈~~”

    眼见逃不出去,周围十几把雪亮刀锋慢慢举了起来,有雪一反先前的惊慌与呆愣,反而狂妄地大笑起来,令得新撰组员大大地不解。

    “大胆倭贼,你爷爷我什么大阵仗没见过,这点小场面就想要我的命吗?作梦!

    让你们见识见识我雾隐鬼藏的厉害!“

    眼见这矮胖子忽然趾高气昂地大声喝骂,新撰组员著实一奇,但也没理由给他吓倒,一人朝同伴使个眼色,一柄日本刀从有雪背后斩下。

    刀子斩中,但是碰触到的感觉、响起的声音却不对。定睛一看,哪里还有敌人的踪迹,地上只剩一块套著有雪衣服的粗木头。

    “好厉害!想不到这么一个矮鬼,居然是忍术高手?”

    “一个外国人,居然会我们忍术里的变身法,这可不简单啊。”

    “雾隐?这是哪个高手的流派?没听说过啊?”

    “追踪忍术高手,我们恐怕不成,还是去追另一个,他受了伤,跑不了多远的。”

    万难料到有雪会用忍术遁走,新撰组员惊叹交集,纷纷掉头,追白澜雄而去。却也在他们全部跑开,街道恢复无人之后,地上的那块粗木头忽然地大量喷出血来,很快就在地上染出一片血漥

    “哎唷……痛死我了……屁股一定给砍成两半了,什么破烂忍术,原来只是把人藏在木头里……”

    吐出咬在口中的魔力卷轴,有雪回复成人形,哀嚎不已,慢慢地挣扎爬起。

    因为考虑到可能在日本遇到的危险,当初华扁鹊曾经交给他几个草草赶制出来的卷轴,是华大巫师参阅雷因斯图书馆中的残缺资料后制作,期望在日本遇到忍者杀手时,能收奇兵之效。

    “臭鬼婆,传我什么烂招,还说用这招变身忍术就可以吓跑敌人,结果还不是害我挨一刀……”

    恩师所传的忍术只发挥了一半效力,屁股上给斩了一刀的有雪,疼得眼冒金星,险些晕了过去,只不过因为知道身处险地,竭力移动,想要逃离此地。

    怎么知道,没爬出几步,往前攀爬的右手忽然碰到一样东西,是一只鞋子……还有穿著鞋子的男孩。

    在有雪眼前,出现了宗次郎的面孔,那种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格外令他心惊胆颤。

    “好有趣的忍术,我从来没看过这样的忍术高手呢,带回去拆开研究看看。”

第四章 意外之敌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六月日本京都

    因为初次实验忍术失败,被敌人擒下,雷因斯的左大丞相便面临了一个大问题:该如何保住自己的狗命。

    如果亮出自己的真实身分,让敌人知道伤害自己,将招致雷因斯的严重报复,这或许有点作用。但转念一想,日本方面既然会派人将自己擒下,就代表不但本来的伪装身分被拆穿,说不定连真实身分也早就被人知道了,自己的这个筹码,恐怕不怎么够份量。

    宗次郎那个小倭贼,听说也是有天位力量的。这些强大武者脑子都不怎么正常,更从来不把旁人威胁放在眼里,说不定自己一吐露身分,立刻就被他动手宰掉,藉以向手下立威,那就弄巧成拙了。

    兰斯洛老大虽然重色轻友,但是义气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的,知道自己被抓,应该会设法救人,可是如果在那之前,自己干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多半他救人同时,会顺手一刀把自己宰掉,清理门户。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自古伴君如伴虎,做人可真是难啊……

    左思右想,没有一个妥善主意,有雪最后只有闭上嘴装哑巴,静观情势,再作反应。

    假如对方一开始就搬出大堆刑具、火炭,极度吃硬不吃软的雪特人,很可能立刻就把所有顾忌抛到九霄云外。然而,新撰组员似乎很重视武士精神,不屑作拷问这样的事,因此所谓的审讯,也不过就是疲劳轰炸式的反覆询问。

    对于一心想要拖延时间的雪特人来说,新撰组这样的做法,自然是上上大吉。横竖对方愿意当君子,自己也就乐得继续装哑巴。

    反覆询问的几个重点,便在于对方已经知道,自己一行人并非炎之大陆的使者,这样子冒充有何企图?那个猪头妖怪是否是自己的同党?躲在哪里?想要做什么?

    几个问题,有雪全部一问三不知,瞪眼吐舌的丑怪模样,令得负责审讯的新撰组员怒不可抑,几乎就要把这死胖子饱以老拳。

    “住手!怎么可以对客人这么没有礼貌?”劝阻了愤怒的组员,接手处理的人,是一名看来层级较高、姓土方的干部。

    “殿下有交代,我们是请古高俊太郎先生回来协助调查,釐清一些疑惑,所以他是客人身分,不可以无礼。”

    这番话有雪连半个字都不信。刚才那番血战,差点送掉了自己的狗命,如果这样也算是请客之道,新撰组恐怕很难有几个活人客人。

    “时间也不早了,为了怕你说我们日本人都是无礼之徒,我们只问你一个问题,处理了就可以回去。”

    有雪自是不信世上有这等好事,但他也无法阻止对方发问,只得聆听。

    “我们遇到了一个犯人,他的口风很紧,怎样都不肯说实话,让我们觉得很苦恼。听说俊太郎先生乃是有智之士,不知道可不可以传授我们一点贵国在这方面的诀窍,让这个犯人吐露实情啊?”

    一段话听得有雪瞠目结舌。他是曾经听说过,有所谓请君入瓮这条计策,这些日本鬼子懂得使用这条计策,倒也颇有文化,但这实在作得太明显了吧?倘使一开始是请自己吃饭,假意相询,或许自己还会上当,可是现在身为阶下囚,有什么拷问策略肯定都会用在自己身上,自己又怎么可能笨到惹祸上身呢?

    不回答是不行的,就气气这群笨蛋倭贼吧。

    “喔,是这个样子啊……嗯,像我国这样的泱泱大邦,讲究的是忠恕仁爱之道,什么事都要以德服人,用爱心去感化,绝对不能施以暴力,要让犯人主动说出来,这样才对嘛。”

    “有道理、有道理,不过……忠恕仁爱四字,太过空泛,实际上应该如何付诸实施呢?”

    “这还不简单?当然是给犯人好酒好菜,让他尽情享受,吃饱喝足,要是吃饱了还不满足,你们就应该一尽地主之谊,找十个八个美女陪他睡,等他心情爽快,想要说了,你们不就可以问到答案了吗?”

    有雪说完,本以为对方会像之前的新撰组员一样,被气得七窍生烟,却怎晓得他面露微笑,好像听到什么绝妙意见似的,用力鼓起掌来。

    “原来如此啊,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们居然想不到,俊太郎先生真不愧是大国出身,见识非凡。”

    不是单纯客套,土方向随侍在旁的新撰组员低声吩咐几句,他们则是露出惊讶的表情。

    “真的要……”

    “当然是真的,殿下交代过,要努力满足我们的贵宾,他提出来的所有要求,我们都可以实现。”

    有雪听得啧啧称奇,暗自纳闷莫非这些日本鬼子脑袋坏了,辛苦一场把自己抓来,却是请自己吃饭喝酒,大快朵颐一番吗?

    这个不解之处却很快地得到解答。一份上选的特级寿司船没多久就被送了进来,里头尽是极为昂贵的寿司组合,即使是有雪这样的外行人,也能从外观、嗅觉中确认里头的美味。

    对方没有必要下毒,真要杀人,一刀也就够了。而从华扁鹊那边学到的药物知识,也让有雪肯定这条寿司船里没有放毒。

    既然没毒,又有人愿意当付账的冤大头,有雪自然是毫不客气,把木船里头的各种寿司一个接一个地送进嘴里,连带旁边的热茶,一下子就吃了乾净。

    整个过程,土方都是笑咪咪地在旁边看,一直到有雪将寿司吃光,他双掌一拍,又是一艘寿司船送了进来。

    “还有?不必这么客气吧?”

    “不不不,叨扰了贵客,我们很是过意不去,殿下吩咐过,一定要好好款待俊太郎先生,请您不用介意,尽量享用吧。”

    送上门的便宜,如果不占,那也就不是雪特人了。有雪流水价地将食物吞入口中,脸上露出极为满足的表情。看上去真是让其余的新撰组员心中有气。

    然而,这趟美食享受一开始就没了结束。寿司船一艘跟著一艘,连续地被送进来,有雪原本享受美食的表情,也渐渐露出苦状,开始摇手表示胃量已尽。

    “什么?不用和我们客气啊,这样一点粗食,我们已经深切觉得招呼不周了,如果您再客气,我们怎么受得起啊?”

    “不,我真的是……”

    “不用担心付账的问题,一切开销都由我们支付……田中,通知寿司师傅,再送一船特级寿司进来。”

    再好吃的东西,如果胃里已经没有空间,也是食之无味的,而当有雪最后被人架著双手,撑开嘴巴,把寿司硬塞进食道里,不久之前还是至高美味的东西,现在就像恶梦般的恐怖。

    “啊?还不够吗?没问题的,外头还有十几艘寿司船在等著呢。小野,刚刚向幻雾似真居徵调的十五名太夫,已经到了吗?”

    “到了……不过,这死胖子现在变成这样子,难道还享受得起来吗?”

    “什么啊,我有说是让贵宾享受的吗?那些太夫是来享受他的。”

    彷彿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已经口吐白沫的雪特人,在听见这几句对话后,使出最后一分力气摇手说话。

    “……我……是我错了,说谎是不对的,我不应该冒充外国使臣……我什么都愿意招了,请叫那些该死的人妖滚远一点……”

    有雪招供所带来的影响,没多久便正式呈现出来。

    对于古高俊太郎一干人假冒炎之大陆使臣,图谋不轨一事,取得确切证据,新撰组立刻有了行动。调齐人手,由各队队长率领,他们向池田屋发动了袭击。

    为了追求行动迅速,这一次,并没有事先疏散民众,而是在将池田屋团团围困之后,拔刀队直接冲杀了进去,与内里的白家子弟们展开激烈地攻防。

    血腥味、杀气,顿时大盛,透过空气,向四面传播出去。普通人所感应不到的讯息,拥有天心意识的天位高手却能够捕捉。正待在驿馆住处沉思的枫儿,便感应到了这份讯息,抬起头来。

    本来,她正因为上午与兰斯洛会面的种种而烦忧,明明是好不容易才见到面的,可是却没有能够解开彼此心头的困扰,反而又增添了新的问题。

    小草小姐失踪的事,兰斯洛大人应该也知道了吧?他的心情,一定也是很不好过的,那么,接下来又该何去何从呢?这并不是只凭一个人,或是两个人彼此就能解决的事,而是三方面都得妥善顾到的复杂问题。

    泉樱小姐现在应当是正与兰斯洛大人一起。她还好吗?兰斯洛大人并没有告诉自己他此刻的落脚处,这显示他并不愿意自己参与此事,从这样来推,泉樱小姐置身于什么样的处境,也就不难想像了。

    对于此事,枫儿心头隐隐感到一丝不妥,但以自己的立场,也无法说些什么,更糟糕的是联络不上小草小姐,连一个请示的对象都没有。

    方自寻思,忽然感应到那阵不寻常的杀伐气息,枫儿顿时一凛,衣带一勒,立刻便要冲出房门,赶去支援。

    只不过,还未出房门,枫儿就察觉自己正在被人监视。虽然不确定是什么人,但是选在自己动身之前刻意露出行迹,这正也表示对方是为了阻止自己出手而来。尤有甚者,从对方刻意释放出气息,之后却按兵不动的表现看来,似乎也暗示著只要自己没有离开的意图,对方也不会有所动作。

    虽然知道如此,但职责所在,枫儿不可能就此放弃前往救援。心中几个念头闪过,枫儿仍决定以最快的身法赶往池田屋。

    在当前的小天位高手中,枫儿的身法与速度都极为优异,是她恃之取胜的长处,此时全力以赴,即使是兰斯洛,除非以强天位力量全面发劲,不然在速度上也逊于枫儿,而在整个京都城内,会让枫儿产生败北觉悟的,也仅有织田香一人,只要能拉开距离,枫儿便有把握能在对方阻止之前抵达池田屋。

    但显然对方也对枫儿的速度有所提防,当她以极速冲出门外,身形仍未脱离驿馆范围之前,数道剑气自后方射来,势道甚急,唯有侧身避开,却也因此而在动作上稍微一顿,产生破绽,后头十余道剑气更是连珠射至,在封死枫儿前进退路的同时,更将她往后逼退,当十余道剑气把地上炸得乱七八糟,驿馆花园毁去大半后,枫儿已经退回了门口,一步不差。

    短短一下交手,枫儿已经知道对方力量在己之上,天心意识的运用更较己为强。

    若非如此,又怎能凭著几道凌空剑气,便将小天位高手玩弄于指掌之上?

    这样的高手,别说是京都城内,就算是整个日本、风之大陆,那也是屈指可数,是以她立刻就知道了来人身分。

    “大师范突来造访,不知有何指教?”

    随著这声问话,天草四郎现身出来。仍是那样一身浪人打扮,手里拿著未出鞘的木刀,面带微笑,道:“又见面啦,小姑娘,我觉得有点好奇,你既然猜到与你动手的人是我,为什么一点害怕的表情也没有啊?”

    “我用得著怕吗?自从复出江湖至今,你哪次打赢过?现在更变成一名只能欺压小辈的喽啰,我有什么理由要怕你吗?”

    冰冷著表情,枫儿的言词就显得格外犀利。过去华扁鹊、严正等人,在执行任务时也都是这么一副冰冷面孔,从某个角度上看来,或许这可以说是大雪山一派的招牌表情吧。

    当然,她自己也知道,这番话说的并非实情。姑且不论北门天关两大神剑之战的败北,天草四郎如果真的那么好对付,那在基格鲁一战时,就不会搞到兰斯洛一方人人重伤,小草小姐更要豁出性命,才能将之击退。

    自己力量与之相距太远,有他在此,自己全然没有脱身机会,就只能试著稍稍挑拨,看看这百用不厌的老招数,是否能取得效果,让天草四郎在情绪波动下,露出破绽了。

    池田屋方面的战事仍在进行,新撰组一方来得突然,又占了人数方面的优势,没几下工夫便已取得上风。

    然而,池田屋中的白家子弟也不至于毫无准备。之前白澜雄负伤而归时,就已经推测到有受到敌人攻击的可能,虽然来不及作太多准备,却也不至于措手不及,而白家子弟在群战上更有一套独门战技,两两联手起来,相互递补不足,令得新撰组陷入了棘手的逐步攻防战。

    整体上来说,白家子弟一方的败势已成,倘使没有外援,失败就只是早晚的事。

    而其中有些人也看出来,新撰组的攻势虽然凌厉,却并未全力而为,换言之,他们保留了战力,似乎在等待些什么。

    白澜雄身上虽然受创,神智仍保得清醒,推判出这是敌人的引蛇出洞之计,目的多半是要引出潜伏在京都的同党,甚至可能针对兰斯洛陛下。只是,虽然推判出这个结论,白澜雄也没办法送消息给兰斯洛,至于命令全体白家子弟切腹自杀,避免成为诱饵,这种指令又不是他所能决定,所以也就只有继续苦战,试图找出突围机会。

    他所想到的东西,兰斯洛自然不会没发现。比枫儿更早一步察觉到不对,他以强天位力量隐去身形、气息,潜行来到池田屋上空,观察片刻后,就看出这是敌人想要引自己现身的计策。

    倒是想不到宗次郎那小鬼会这么样地有决断力,白天被自己一威胁,就立刻采取这样激烈的反击。看来,自己与白家众人的关系已经泄漏,不然敌人也不会以这边为主攻。

    会作出这样的判断、采取这等雷霆手段,这种人如果不是受到刺激就胡乱发脾气的毛躁小鬼;就是大舅子白起那样,以最精细冰冷的计算,在最短时间内采取激烈报复,破去敌人的种种计谋。

    宗次郎那小鬼究竟是哪一种呢?自己对他的了解不够,难以下结论,不过从情感上来说,自己倾向是前者。

    不管是哪一种,现在多想已经没有意义,要解决眼下这局面,就只能靠实力,而自己应该是有资格狂妄的……不,有一点必须要小心,那晚在掳劫泉樱时,出手突袭的黑衣人,武功之高似乎犹胜于己,如果这次的行动有他牵涉在内,自己就很难讨得了好。

    将种种得失顾忌考虑过一遍,兰斯洛如鹰隼般俯冲而下,风华刀激荡出一片雪亮虹光,天位力量施威下,只听得轰然一声,池田屋的屋顶部分已经整个被削斩开来,碎石瓦砾,满天飞舞,连同那四散裂坠的屋顶建筑,朝周遭落去,砸在负责包围的军队身上,登时响起无数惨呼,哀鸿遍野,队伍也散开了去。

    “专杀日本矮贼的柳生一刀来了!快快把漂亮的花姑娘献出来,不然我今晚就血洗京都!”

    说著那荒唐的言语,兰斯洛在半空中朗声大笑,十足一副邪恶魔人的样子,令得下方又是一阵惊叫,池田屋内的白家子弟则是逮著机会,努力朝外突围。

    “偌大一个京都,难道没有能与我匹敌的高手吗?你们……”

    一面说话,兰斯洛仔细留意四方动向,谨防那无名高手的突来袭击,但是一句话没能说完,一道警讯掠过心头,虽然察觉到有人从后偷袭,但是来人速度好快,几乎是才一感应到,刀锋已然及身。

    (什么高手?这么快的速度!)

    强天位力量护体,这样一刀根本无法伤及兰斯洛,刀锋才一入肉,就立刻被反震出去,而不待兰斯洛反击,来人已立刻飙飞而退,不见踪影。

    (这身法起码比枫儿快上几倍……是老三的九曜极速?)

    既然知道是九曜极速,那么对手肯定是冲田宗次郎,但兰斯洛却无法进行确认。

    与源五郎相交多时,九曜极速这套功夫也见识到不少次,知道它在逃之夭夭时候的绝顶妙用,但当与之为敌时,这才体会到这套神妙功法的厉害。莫说是敌人身影,兰斯洛甚至连对方高速移动下的残像都捕捉不到,每次心头一有警兆,对方已然及身,贴腰就是一刀,待得疼痛入脑,要有所反应,对方已然远扬,自己却连他到底往哪个方向跑了都不知道。

    自己怎么就从来不知道九曜极速居然可以发挥到这等地步?是源五郎这厮学艺不精,速度还比不过一个小鬼?亦或是这浑蛋隐藏实力隐藏得过分,故意藏拙?回去可得找他问个清楚。

    才不过几下呼吸的短暂时间,兰斯洛身上已经中了二十来刀,虽然说伤不到他什么,却也著实疼痛,心下更是骇然,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有强天位力量护体,同等功力下较劲,岂不是早给这小鬼碎尸万段了?

    不过,彼此的力量差得太远,这点宗次郎想必心中有数,不然也不会每次砍中后,就立刻远遁出里许,躲避自己的天心搜索,再以高速自其他方位绕来攻击,希望能积少成伤,连续百多刀斩在同一部位,或许能斩破强天位的护身劲道,对敌人造成伤害。

    (好家伙,居然有这样的一手?天草四郎怎么教得出这种徒弟?我之前确实是太小看这小鬼了啊……)

    兰斯洛暗自惊叹,宗次郎只是运气不好,对上了一层无法逾越的天位障壁,若非如此,以他这等惊人高速,小天位内根本没人能够应付,几下子就把胜负分了出来,而若是几个月之前的自己,仓促应敌,恐怕现在也已经惨败了。

    只是,现在的自己与数个月之前有著太多不同。宗次郎遇到自己的不幸理由之一,是因为天位力量的绝对差距;不幸理由之二,却是自己在武学修为上的长进。

    速度并非是无敌的绝对保障,自己虽然是初次对上这样的高速对手,但是曾经以源五郎为假想敌,进行过无数次模拟战的白起,有过几个对策,其中之一必须以白家压元功为战术的基本策略,到自己手上,则是实施这战法的最佳人选。

    主意一定,兰斯洛收起风华刀,整个身体忽然往上拔高,跟著便往左斜飞,单看那个狼狈样,确实很像是承受不住宗次郎的斩击,落荒而逃了。

    宗次郎自然是追了上来。若比速度,兰斯洛远远不及他这已臻至化境的九曜极速,没飞出多远便给追上,半空中又是连挨了十多刀,只是凭著罡气护体,斩击难伤。

    就这样耐著疼痛,兰斯洛飞到极高处,和地面距离已远后,虽然仍是找不到宗次郎,却肯定他与己之间的距离未超过一里,正是动手的良机。

    “嘿,小子,等著惊讶吧,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低笑一声,兰斯洛神情蓦地严肃起来,双臂一翻,绕了一个弧圈后,交击在一起,一股无形的压力开始朝四周笼罩下去,单单仅是此招前奏,就已经令得周遭云层无风自动,不正常地扭曲起来。

    “同时往上下四方一起施加压力,一里半是我控制的极限……小子,九曜极速没什么了不起,试试我的金刚压元功!”

    吐气扬声,兰斯洛双臂发劲,施展著白家的压元功绝学,沛然刚劲如海潮怒啸,朝四面八方狂涌过去,强天位力量全面催动下,周遭空间承受著不合常理的强大压力,开始轻微地扭曲起来。

    月斜星乱,当兰斯洛全力施为,疯狂压迫著方圆一里范围内的所有事物,就算宗次郎的九曜极速再灵巧,也如同身负千斤重物,难以活动,身形慢了下来,出现在兰斯洛眼前。

    “嘿!这还找你不到?”

    压元功施威下,兰斯洛成功地破去了九曜极速的优势,抢回战斗主控权。在白起对抗九曜极速的几个战术中,这一著本是下下之策,因为如果要产生这种程度的压制效果,就必须以远远超过敌人的天位力量作后盾。这一点是白起所做不到的事,但在如今的兰斯洛手里,这战术就能够实施无碍。

    利用宗次郎身形凝滞的短暂时间,兰斯洛把自身速度提到极至,眨眼间就飞掠到他身旁,一击击出。

    (到底也只是个小鬼,要不要手下留情?如果看在枫儿的面子上……唔,他妈的,一定要宰了这小鬼!)

    枫儿的存在,起了火上加油的作用,兰斯洛一股怒气直涌上心头,在收回拳头的同时,一腿打横踢出,正中宗次郎腹侧。

    击中宗次郎的刹那,兰斯洛不是没有悔意,因为即使这小鬼是个心理不正常的问题儿,但自己以如此重手去对待一个小鬼,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胜之有愧;但两人肢体相触后,一种奇异感觉让兰斯洛大为吃惊。

    自己明明踢中他难以防御的腹侧,但感觉上却好似踢著什么极为柔韧的东西,浑然不受力,将自己的重踢消去大半力道。那感觉和师兄王五擅长的卸力柔劲又有不同,彷彿是一脚踢进了一大块又黏又滑的软橡皮糖。

    定睛一看,宗次郎的身体赫然呈现一种不正常扭曲,以给自己踢中的那一点为中心,小小的身体,给拉长了数倍,弯弯地曲折起来,活像给自己踢断了全身骨头,软绵绵地成为一个“ㄑ”字形。

    对,就是骨头,自己虽然踢中,但却感觉不到任何骨折,甚至也没有半点血肉实体的感觉,这是什么奇功?自己所知道的各种正邪功诀里,都没有这种功法的存在,这究竟是什么古怪技巧了?

    未及细思,宗次郎已经被弹飞了出去。纵然消去大半力道,但强天位力量的认真一击岂同泛泛?宗次郎在弹飞的途中,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溅洒长空,狼狈地飞坠到天空的另外一端。

    看起来敌人似乎是大败亏输,但兰斯洛却高兴不起来,脚上的感觉告诉他,这邪门小鬼的伤势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重,而传说星贤者的紫微玄鉴中,就有一门以高速飞退散化入体敌劲的神妙法门,若是配合九曜极速施展,这小鬼根本就没受什么伤。

    “真该死,早知道他的武功这么邪里邪气,刚刚那一下就不该用踢,应该一刀斩下他脑袋的……”

    池田屋那边被自己这样一闹,白家子弟们该有机会逃生,现在还是料理掉这不明底细的敌人较为重要。

    不敢大意,兰斯洛朝宗次郎飞坠的方向追过去,行至中途,他在半空中煞住脚步,前方隐隐传来的一股诡异气氛,让他感觉到不对。

    “唔,力量正在往上窜升,这小鬼刚才没有全力作战啊……呵,好像总是这个样子,上趟打飞大舅子,结果碰上武中无相;这次打飞这邪门小鬼,不知道会碰上什么?生命真是无处不充满惊奇啊……”

    有些自嘲地苦笑著,兰斯洛骤然加速,朝那给自己不安感觉的方向赶去。

    ※※※

    “呵呵,想不到大雪山门下也有这样伶牙俐齿的女子,这是你们预防失业的第二技能吗?”

    摇摇头,天草四郎笑道:“你是西纳恩的徒弟,算来也是我晚辈,天草四郎就算再不争气,也不能和你一般见识,你爱说什么,就继续说吧。”

    枫儿有点不解,听说在三大神剑中天草四郎从无前辈架势,与妮儿小姐相对时,彼此也是以平辈态度说话,为何会把自己当成小辈来看待?

    转念一想,也就知道答案。三大神剑彼此间都有一定的旧交情,听天草四郎的说法,似乎与恩师山中老人也有几分故人之情,是以将自己当晚辈看待。

    果然,才这么一想,天草四郎便问道:“西纳恩老猴儿还好吗?”

    “家师安好,不过……我以前并未听他提起过你。”

    “没提过也是正常的,我和他当初只有见过几面,并没有多深厚的交情。”天草四郎道:“九州大战时,你师父两不相帮,游剑天下,算起当时的英雄人物,他确实是个人杰,只是因为不爱虚伪作态,名头才没有陆老儿响亮,若是比起剑下实力,我和陆老儿当初都是比他不过的……”

    天草四郎对山中老人竟有这样高的评价,这点再度让枫儿纳闷。由于彼此间的天位差,枫儿对自己师父的感觉,始终就只是“深不可测”四字,但究竟恩师修为到什么程度,自己却实是不知。

    不过,比起恩师的实力问题,自己更关心眼下的情况。想要以言语相激的计划,看来是行不通了。原本自己是估计,三大神剑中以天草四郎最是情绪化,或许有中计的可能,但显然自己这些小技俩骗不过这年长自己两千岁的老江湖。

    他会出现在这里,当然不可能像自己恩师那么无聊,半夜跑来找人聊天,想必是有意阻住自己,不让自己离开驿馆,那么,那份不祥感觉就是真的了?

    “就是这么回事啊……我那小徒弟要我帮他的忙,把你拦在这里,不要过去淌混水。”天草四郎道:“你应该也感觉到外头的杀伐之气了。今晚,新撰组全员出动,分头剿灭雷因斯在京都的所有奸细。”

    料不到宗次郎的行动竟然如此决绝,事先更不漏半点口风,枫儿暗责自己失职。

    空气中的杀伐感觉越来越强烈,血腥味也比刚才更浓,隐约还可以看到天空中映照著火光,外头的骚动著实不小,可以想见这趟清剿行动的规模,若是自己无法赶去救援,白家子弟们撑得下来吗?

    “我之前曾经提醒过你,日本并不参与大陆争霸,更不会碍到你们什么,不要在这块土地上搞阴谋活动,很遗憾你没把这些话听进去,让本来可以和平解决的事,非要用武力解决。”

    天草四郎哂道:“那个猪头怪物,就是你主子兰斯洛吗?嘿,有趣的样子,我刚刚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还不太敢相信咧,昆仑山上的那票老太婆还真是闲得没事干,居然开发出这种魔法……”

    这段话里透露了很重要的讯息,但枫儿虽然听在耳里,却是没有留神思考,整颗心全都放在对兰斯洛、宗次郎两人身上。

    兰斯洛大人对自己的重要性,自是不用多想,但当听到他与宗次郎此刻可能已经交起手来,枫儿才体会到,原来自己对那孩子同样是投下了几乎是等重的感情,彷彿就是自己的亲生弟妹,实在不愿见到他受任何伤害。

    小天位与强天位的战争,胜负根本是一面倒,兰斯洛大人对宗次郎没有好感,手下留情的机会不高,如果让这场战事进行下去……

    “前辈,请让我离开。”枫儿道:“我想我可以试著阻止这场战事。”

    “有这必要吗?这一战打下去,吃亏的未必就是我那小徒弟啊。”天草四郎道:“如果让你离开,你和你主子两人联手,宗次郎就不好应付了,做人师父总要替徒弟想一想啊。”

    “我……我不希望见到他们之中有谁受到伤害……不希望宗次郎感觉到我在骗他。”枫儿实在不想对天草解释什么,但是眼前硬闯却是一定闯不过去。

    只是,这话才出口,枫儿就察觉到自己很没说服力。固然自己从不希望伤害宗次郎什么,但是因为彼此立场的分别,自己就是一直在作著出卖宗次郎的事,除非自己愿意背叛雷因斯,不然现在这情形根本就只会一直延续下去。

    天草四郎冷笑道:“呵,自己也发现了吗?现在说这话,根本没意义了。和平解决的时机已经错过,就算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事情仍只会反覆发生,既然最终也是得用武力解决,还有这种想法,就是一种伪善。”

    “即使是这样,我仍然想试著作一点事。在和宗次郎正式为敌之前,我要向他明白说出,不能背叛他对我的信任。”

    终于想到了自己能作的事,但是却连自己都觉得这是孩子话,天草四郎肯定嗤之以鼻,要离开这里,还是得要硬闯,枫儿正预备动手,对面的男人却忽然笑了。

    天草四郎面上浮现了一丝淡淡笑意,道:“你的这番心思,我那小徒弟是无福消受了,不过,确实是很有意思……嘿,有意思的女人,你……这就去吧……”

    纵然之前对天草四郎出言侮慢,枫儿却不敢小看这与恩师并列的剑中强人,但现在听完他这一番乱七八糟的话,连脑袋都开始昏起来,佩服这男人不愧是织田香小公主的师父,即使不用镇魂音剑,开口也有等同精神攻击的效果,师徒两人一个样子。

    另外,他说宗次郎对自己的心意无福消受,这又是什么意思?

    看来,回去之后得要找师姊打听一下,看看魔法中的那些长春异术,是否虽能保得外表年轻,但脑袋却仍会因为上了年纪而痴呆?这男人枉为世上有数高手,说话居然这般不清不楚,毫无条理,难怪在北门天关败得那样凄惨。

    心下虽是不解,但枫儿没有再浪费宝贵时间,匆匆告谢一声,携剑破空而去。

    “有意思的女人,现在的年轻人,确实比我们这些老古董要懂得面对自我……嘿,但是也太自我了吧,明明还是要拼个你死我活,却还坚持什么先说明白再打,这样做根本就只是自我满足而已嘛。”

    没有跟随枫儿同去,天草四郎眺望著西方星空,自言自语。

    只是,尽管嘴上说得讽刺意味十足,他心里却有另外一个小小声音,在说著不同的话语。

    “原来如此啊……原来还有这种做法?如果当初他这么做了,也许、也许一切还有得救……没有也许了。”

    速度极快,兰斯洛直追宗次郎而去,行至中途,他已经察觉不对劲。前方传来的气机震荡,显示宗次郎不但未受到什么伤害,力量还正在提升。

    通常会出现这种情形,都是因为运功者使用某种自损己身,在短暂时间内激增力量的功诀,或者……

    很快,兰斯洛就推翻了自己的第一个想法,而不得不面对另一个严肃的答案,因为不管怎么激增力量,那也都仅是单纯地增加“量”,不会产生“质”的改变,更不会因此突破天位界线。

    但现在,前方所传来的气势感觉,却已经脱离小天位,而进入了与己同级的强天位力量。

    那个臭小鬼居然有强天位修为!而他之前居然还敢隐藏实力来和自己作战?

    说不吃惊就是假的,兰斯洛之前的评估,并没有计算到这一点,毕竟连整块风之大陆都没有几个高手能涉足的境界,一个小鬼纵然再怎么天资聪颖,也没理由拥有这强大力量。而且,前方传来的气机,感觉上圆熟老辣,并非初升强天位,徒有强猛力量却无相应天心配合的新手,看起来说不定比自己还早进入强天位。

    天草四郎实在是很厉害啊,三大神剑中第一教育家的名号,应该颁给他才对的。

    山中老人窝在大雪山千年,陆游辛苦教了七大弟子,死拼活拼地也不过是小天位,而他天草四郎居然一举调教了一个强天位徒弟出来,这成就委实非同小可……当然,李老二那是另有异遇,不能算在这例子里。

    既然是同级数的对手,就不能太大意了,而自己功成至今,还不曾碰过强天位的敌人,现在正好是试试身手的时候。

    做著这样的想法,兰斯洛拔出风华刀,朝前方飞去,不多时,只看到一个纤瘦身影拦在半空,但和宗次郎却有所不同。

    “是你!”

    同样的娇小身形,同样的服装打扮,甚至连手中所持的菊一文字名刀都毫无二异,但挡在兰斯洛身前的,却是应该身在京都城中的织田香。面无表情,扬刀而举,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彷彿能够看透敌人全身破绽似的上下打量著兰斯洛。

    本来,兰斯洛想说几句“那小鬼自己打不过,居然叫姊妹出来帮忙”之类的嘲笑话,但是自己方才所感应到的强天位气势,却是从这女孩身上发出,周遭感应不到宗次郎的存在,整个京都范围内也没有,就像他已经彻底从这个天地内消失了。

    自己的天心意识可不像天草那么烂。因为知道宗次郎速度快,所以在他被自己轰飞时,便一直以天心意识锁定他的存在,确定他在这里提升力量,没理由追到这里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心中的不解,在想到刚才与宗次郎交手时的诸般异事,渐渐有了答案,而当想到自己初见这美丽小公主时,所感受到的颤栗感,心里的答案就再明显也不过,尽管这件事情无比荒唐,但除了这样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合理的解释。

    “呵,日本还真是一个稀奇古怪的国家,不但男扮女装的人妖多到可以出口,居然连忽男忽女的真正妖怪都有。”

    正起神色,兰斯洛摆出了架势,鸿翼刀气遥遥锁著织田香,道:“我这个人不忌讳打女人,却从来不打小女孩……不过,小妖怪又另当别论。”

    没有答话,织田香静静地看著兰斯洛。高空风强,用缎带绑起的马尾,随风摆荡,穿著新撰组制服的小公主,昂首傲立,在冷月星辉照映下,别是有一种淡淡的冷艳,即使是打定主意要施重手的兰斯洛,也不得不惊讶于这女孩的美丽。

    自己不是那种恋童的变态,可是对著这比师妹爱菱更小的女孩,却仍会感到一抹如醉的惊艳,不敢想像这朵雏菊将来发育成熟,会绽放著怎样的明艳?只是,自己却极不喜欢她的眼神。

    明亮的眼眸中,找不到可以称为情绪的东西,淡淡的、淡淡的看著眼前敌人,绝对理智地评估著他每一处破绽,设计出最具实效的杀敌战术。这种眼神,兰斯洛似曾相识,那便是前阵子打得自己抱头鼠窜的大舅子白起。

    (这人妖似乎和大舅子是同一型的……伤脑筋,我并不喜欢整天和非人者作战啊。)

    和白起对战的艰苦记忆流过脑中,兰斯洛心中已自抱怨,猜到这场战斗的麻烦,幸好已经解了白家子弟的危险,不然心有旁鹜,这一战肯定打不下去。

    似乎已经想到了战术,织田香蓦地一抬头,右手一抖,所持用的“菊一文字宗则”名刀,赫然产生了诡异的变化。刀刃慢慢地变长、变厚,刀柄部分亦迸破了原本的绷布,伸展变长,并且浮现细小的骷髅雕纹,通体笼罩在一层血光之中,连带握著这柄妖刀的白皙小手,都变成通红一片,看来邪异无比。

    兰斯洛在人间界身经何止百战,但却是第一次碰上魔气如此浓烈的兵器,看来是一柄丝毫不逊于自己风华刀的神兵,虽不知还有什么异处,但想必极不好斗。

    “不知火,来自魔界的东西;

    正宗,不属于人间的东西;

    同胞相残,魔族常常做的事情……“

    看看自己手中的妖刀,再瞥向兰斯洛手中神兵,织田香说著古怪的话。而缺乏了枫儿先前的经历,初次接触到这些似歌非歌的语句,兰斯洛顿时听得一头雾水。

    “小妖怪,你说什么?”

    兰斯洛呼喝了一声,但对方却仰起头,发出一声尖锐长啸,高亢入云,声传四野,刺耳的鸣叫,令得兰斯洛脑中一昏,胸口不快之至。

    (她叫什么?在叫帮手吗?如果天草四郎来到,他们师徒联手,我岂不是要以一敌二?)

    纵使对自己的武功有信心,兰斯洛也没有狂妄到要以一人之力,单挑两大强天位高手,当下不再迟疑,鸿翼刀挥洒出一片刀浪,滔滔不绝地吞杀过去,刀浪中隐隐泛著一层黑气,赫然已经运上了天魔劲。

    织田香同样是挥刀斩出,刀法虽然不同,却是和兰斯洛一样泛起黑气,两股天魔劲交击,彼此身形俱是一晃,这点让兰斯洛更是惊讶,想不到会在人间界碰上擅长天魔功的高手,而且功力纯正,并非似是而非的偷学版本,这事委实是奇怪。

    双刀交击,织田香似是不愿硬拼,一沾即退。兰斯洛知道若是让她飞身退开,九曜极速全力施展下,自己万难抵挡,是以不顾一切地飞身追过去。

    只是,才掠身而起,一声爆响已经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声音来自左右两侧,由远而近,激起了强大的冲击波,像是什么极具杀伤力的野兽,在蔽天烟尘中飞快靠近,一路上疯狂毁物而来。

    (什么东西?)

    感受到两侧的压迫感,兰斯洛不敢怠慢,顾不得追赶织田香,撤身飞退,以免陷入左右与前方三边夹击的窘境中,同时细看到底是什么东西给自己这样的威胁感?

    纵是眼力超凡,兰斯洛也花了一会儿才确认目标。自东方而来的,是一道迅捷身影;自西方来的,却是一股神兵独有的压迫感,接受了其主人的召唤,毁屋破空而来,当两者已靠近目标,她纵身飞起,素手一晃一招,神枪已落入掌握,迎风一展,姿态拟仙,衣袂飘飘,朝敌人发出强悍一击。

    “是你!”

    兰斯洛惊怒交集,瞪著朝己攻来的绝美女子。

    能够将一柄长枪使出如此威势,放眼当前风之大陆,除了她之外更无第二人。泉樱一枪跟著一枪,直追兰斯洛要害而来。

    “贱人,找死吗?”

    两人的修为差距太远,兰斯洛反臂一记重拳轰出,核融拳的导弹势,破空轰向泉樱,虽然被她横过长枪挡住,却仍是承受不住,给震得飞退开来。在途中,已经被兰斯洛看得清楚,泉樱的身子不住细微颤抖,体内毒素仍在发作,但两眼中一片空白,攻击动作威猛有余,却没有上乘武功应有的灵动,显然是被织田香刚才那一声尖啸所催动,无视一切肉身痛楚地赶来。

    眼前两个妖女,究竟该先对付哪一个好?兰斯洛实在是搞不清楚,但才这么一犹豫,织田香闪动身形,已经掠过泉樱面前,动作虽是奇快无比,兰斯洛却仍看见她在与泉樱错身而过时,中指一扣一弹,好像弹了什么东西到泉樱眉间。

    是血珠!是织田香自己的血!

    兰斯洛起初并不明白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但是泉樱细致的眉间染上这一点红印后,先是原本的剧烈喘气停了下来,颤抖不再,苍白的面孔迅速有了血色,完全看不出不久前还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原来如此,这就是解药……那个鬼丫头的血。)

    没想到对方会用这样的手段来作为毒物控制,里头多半还使用了某种巫法技巧,兰斯洛著实对这等妙法感到一丝欣羡,却又连忙猛摇头,把这念头甩开。

    泉樱的眼睛重新睁开。如果说刚才因为毒发,她的眼神朦胧一片,现在就是另外多添了一层狂暴之色,杀气腾腾,几乎是红著双目,将满腔敌意全对准了眼前的男人。

    “有趣,这样子才对嘛,蜥蜴女!”

    胸口有种隐约的失落感,但在理智上,兰斯洛感到快慰,全身真气、战意甚至激昂的快要沸腾起来。

    现在不再是面对那个可怜兮兮,委曲求全,让自己打不下手,总是会觉得有一丝歉疚的斋藤泉樱;尽管服装和当年有所不同,但这个散发著锐利气息,眼神凶恶的女人,无疑就是自己的大仇人蜥蜴女。

    这些天以来令己困扰的问题,终于出现答案。本来就应该以死战解决的仇恨,因为那无聊的琐碎行动,拖延至今,还多添了意外的麻烦,现在终究得到了修正回去的机会。

    一个是罪该万死的蜥蜴女,一个是非常碍眼的小女妖,自己要动手可没有半点心理负担,把这两个东西一起宰掉,日本之行的麻烦就解决大半了。

    “大妖女!小妖女!一起来吧!”

    兰斯洛一摆风华刀,刀浪如潮涌发,同时向二女攻去。由于她们两人之间实力有别,他只把两成注意力放在泉樱身上,主要攻击仍是对准了强天位的织田香,提防她鬼神辟易的快攻。

    在日本和泉樱几次交手,她也是在织田香的控制之下,全都是几个照面便给自己一败涂地,不堪一击,现在只不过是旧事重演,没啥威胁,真正要留意的,仍是那随时有可能杀来的天草四郎,不能让他们得到三人联手的机会。

    这是兰斯洛的基本战术,可是甫才一接招,情势就产生了变化。织田香像是根本没有战斗yu望一样,兰斯洛的刀劲尚未及身,她便以九曜极速远远地闪掠开去,不与兰斯洛交手,反而尖哨一声,催促泉樱攻击。

    纤腰一扭,长枪绕了一个弧形,速度、力道倍增地轰击出去,还没接触,犹自谈笑用兵的兰斯洛却变了脸色,急忙回转过身,全神贯注地应付这一枪。

    让兰斯洛变脸色的理由是风声。枪劲带起的风声并不强烈,甚至根本就可以说是寂静无声,对照著如此威猛的枪势,这样子的无声无息就很不合理,尽管在兰斯洛眼中,这一枪来势极缓,似是软弱无力,但是强天位天心意识却告诉他不一样的讯息。

    源五郎在北门天关一战领教过的东西,刹那间流过兰斯洛心头,让他集中精神,应付这凝聚爆破威力的神龙一枪,谨慎起见,他甚至完全放弃了攻击,对这小天位出力的一枪采取防御。

    两劲相交,在这瞬间,周围所有气息流动都停了下来,甚至连周围原本狂吹的高空劲风,都消失无踪,但兰斯洛却察觉到几丝细微的气流意欲由身边擦过,当即运起内力,把这些即将缠上身体的潜劲全给卸开。

    “哗啦”一下,彷彿布帛撕裂般的怪异声响,那几道被卸开的潜劲,立刻爆发了开来,撕裂周遭大气,各自形成了一道小型龙卷风,朝四面席卷过去,混入云中,变为一个个的云海漩涡。

    狂风刮面生疼,兰斯洛不由得暗赞自己的选择没错,若是在毫不提防的情形下挨上这一击,纵然强天位力量护体不致受伤,但瞧这声势,想必也万分疼痛,连中上几枪,会不会受伤就很难说了。

    当日在北门天关,打得源五郎满身是血的龙族绝学──苍龙心法,现在已经被自己以高之一等的天心意识破去;至于焚城枪法的招式,自己潜伏观战时,也已经理解得七七八八,两大绝学在己之前已无奥秘可言。

    这个推论是正确的,但兰斯洛却仍然错了,这个错误所造成的后果,就在他与枪尖接触时,整个显现出来。

    龙族神枪的真正威力,除了苍龙诀、焚城枪之外,还有一柄不属于人间凡铁的神物“隆基努斯之枪”。

    过去曾经数次被携带在身边,却因为顾忌对身体造成的负荷,不敢使用的禁忌武器,却在全然无惧生死的此刻派上用场,兰斯洛一接触,便觉得一股超乎想像的大力涌来,即使是自己的护身气劲也接得有些勉强,连忙狂催力道,这才将枪劲压住,心下讶异。

    (她只不过是小天位而已,怎么能使出这么强的劲道?)

    这念头才一起,却觉得被自己压下的枪劲起了变化。龙族的独门气劲,刚猛绝伦,兰斯洛一时间化之不去,受到操控者催运之后,赫然剧烈爆炸了开来。

    尽管这爆炸不具有指向性,杀伤力因而减弱,但如果说适才枪击的威力是一,现在这一下爆炸绝对有超乎它五倍的威力,在这等距离之下爆开,便是兰斯洛也禁受不起,护身劲道破开一个口子,手掌、手臂鲜血淋漓,向后摔跌出去。

    强天位力量尚且如此,功力逊之不只一筹的泉樱自然更是不堪,大口鲜血喷出,上半身血涌如泉,打湿了破损褴褛的衣衫,整个人被冲击力压得往后弯仰。

    眼看就要像翻觔斗一样地滚出去,也不知她从哪来的力量,猛地向前一扑,脊椎发出阵阵难听的骨爆声,竟然硬生生止住跌势,趁著兰斯洛没能站稳的短暂时间,龙枪再度轰击过去。

    “杀!”

    像是见到不共戴天的仇人,又像是饥饿的猛兽看到猎物,泉樱的杀意炽盛到顶点,眼中迸射出红色厉芒,龙枪聚力,毫不留情地向兰斯洛轰发。

    (妈的,这贱人不要命了!)

    藉著跌势,消去身上劲力,这是武学正道,兰斯洛因此而减轻伤势,却怎料泉樱凶悍若斯,连喘息一下都没有,拼著纤腰折断的危险,强行鼓劲,在短时间内抢攻过来。

    龙族镇族神器的名头,自己在大舅子的记忆里可以找到一点资料,而从刚刚看来,它确实是有助人在短暂时间内发出强逾本身力量多倍的效果,现在的泉樱,已经有了威胁自己的资格,而且看来实力尚未全然发挥。

    织田香那小妖女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但想必也是趁隙想要偷袭。

    嘿,未免太小看自己了,单凭这样就想取自己性命,真的以为自己不会放手杀人吗?

    “两个妖女!有本事就一起来!”

    怒喝一声,兰斯洛擎刀一劈,重斩在龙枪枪尖上,一朵火花、一道血花同时迸射开来。

    《我意天下》卷四完

第一章 星晨之门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六月日本京都

    激烈的战斗仍在进行,就在京都郊外的上空,兰斯洛以一敌二,陷入被夹击的窘境中。

    一名仅有小天位的高手,会对自己产生威胁,从理论上来说,这种事简直不可思议。然而,将苍龙心法、焚城神枪、隆基弩斯之枪三者运用合一的泉樱,已经变成一个让兰斯洛不得不正视的存在。

    倘使仅有如此,兰斯洛仍是可以游刃有余,但这附近却还存在著另一个心腹大患,织田香。这个小女妖不但在天魔功上修为深湛,那一身九曜极速更是难以抵挡,尽管自己肯定她现下不在一里范围内,但凭著九曜极速的缩地成寸,这一里距离根本不算什么,她随时都可能在瞬息间出现于自己面前,发出绝命一刀。

    也因为如此,和泉樱缠斗中的兰斯洛,仍分出一半的心神,去注意这不知何时会斩来的一刀。

    在苍龙心法的运用下,泉樱出枪时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连破风声都消于无形,但枪上威力却是逐步递增,彷彿沙漠中的龙卷风,出现之前无形无影,骤然一发却是吞天灭地而来。

    受到苍龙心法的影响,眼中所看、耳中所听,甚至连触觉上感受到的压迫感,有关于枪尖来势的方位、速度、力道,全部都不可靠,如果兰斯洛不是以强天位天心意识侦查感应,身上早已中了十枪八枪,饶是这样,泉樱的攻击仍然让他感到棘手。

    “锵!”的一声,金铁相鸣,风华刀贴著龙枪,犹如蜻蜓点水,轻飘飘地斜削下去。

    泉樱雪腕一拨,竟是毫不犹豫地松手弃枪,龙枪顺著脱手前的弹势,倏地弯折,击向兰斯洛,他侧身避过,泉樱一下回翔,姿势美妙,已经重新将龙枪执在手中,横甩过腰,朝背后的兰斯洛又是一击。

    龙族绝学虽然不以身法、轻功见长,但焚城枪法本就是由神龙飞空俯击的动作演化而出,此刻高空作战,上下四方不受限制,翱翔灵动,焚城枪法的许多精微之处,更是能发挥到得心应手,但见泉樱衣袂随风而舞,尽管以弱击强,却丝毫不落下风。

    激斗中,也是有好事。泉樱是在听见织田香的尖啸召唤后,连神智都没回复,纯照本能行动,直接就赶了过来,身上所穿的,仍是那一套粗布和服,并不适合大动作的战斗,几下攻防交错后,和服下摆的开叉直裂至大腿,每当泉樱腾身而起,白皙柔滑的腿部曲线,总是让兰斯洛不自禁地瞥视过去,如果不是因为枪尖同时迫面而来,他可能真的要吹起口哨了。

    “杀!”

    又是一枪袭来,兰斯洛迎刀欲接,哪知枪头蕴含的焚城枪劲,竟然在两大神兵要接触的刹那,剧烈爆炸开来。强大的爆破威力,在破坏护身真气上别有奇效,纵是兰斯洛也禁受不起,闷哼一声,往后退了数尺。

    同样的爆破力,也对泉樱造成威胁,虽说隆基弩斯之枪产生的自护结界,吸收了不少杀伤力,但泉樱的一双玉手却立刻鲜血飞溅,承受不住这反激过来的震力。

    由于是受人操控,兰斯洛曾经一度怀疑,泉樱此刻是不是没有痛觉?但泉樱的动作却说明一切,在手掌破裂出血的同时,她扯下束发的绸带,一挥一绕,竟然将右手掌缠在枪杆上,双手一握,重新又攻了上来。

    如果感觉不到痛楚,就不必强行把手绑在枪杆上了,兰斯洛肯定织田香的控制手法是保留泉樱感官能力,只是用一种旺盛到不正常的炽烈战意,把所有外在痛苦压下,甚至再转为战意泉源。

    又是同样的一枪,在枪尖与敌人身体接触之前,焚城枪劲就已经爆炸,这股刻意失控的枪劲,委实难挡,连挨两下,兰斯洛只觉得气息不顺,哪知道自己还没稳住后退势道,眼前枪尖一闪,又是一枪刺来。

    (她没可能比我还要快回气,这女人真是不要命了。)

    这个推论绝对正确,因为每次出枪后的一瞬间,泉樱的脸色变成了雪一般苍白,身子亦摇摇欲坠,但却很快地回复血色,双颊嫣红,精神抖擞地杀过来,那种不合常理的旺盛精力,倒像是……回光返照。

    资料中,隆基弩斯之枪,是汲取使用者精气作为力量的神器,耗力极大,一个失控,就会把持有者吸成乾尸,小天位力量只是运使它的基础要求。泉樱从刚才到现在,一共出了多少枪呢?每出一击,体内应该都像天翻地覆一样难受吧?

    那她为什么还能支撑得住?究竟是她和自己有大仇?还是自己与她有大仇?从这种情形看来,活像是她在找自己报杀父大仇。

    远非日前使用锁链枪时候的状态可比,龙族武学的精髓,便是在这种一往无前的壮烈气势下,得到充分发挥。不弄花巧,每一枪都充满生死立决的大气魄,即使双方实力差距甚大,兰斯洛偏生就是压不下这个武功逊己不只一筹的小女人。

    而当看到她握枪的双手变成一片血红,都快看不出本来形状时,兰斯洛的心头,忽然觉得很不好受。

    也说不上是什么理由,但是看著那双紧握枪杆的血红双手,给染红大半的粗布和服,还有每次出枪后,那苍白得近乎了无生气的面孔,兰斯洛确实感到心痛。

    因为这样的痛,他脑里既烦且乱,无法狠下心来,重施杀手,以至于空有强大实力,竟给闹得手忙脚乱,渐渐被压在下风。

    要是这样子一直打下去,自己固然讨不了好,泉樱恐怕要先支持不住了,与其这样,还不如猛施重手,拼著受伤,硬受她一枪,将她制服……等等,这样做不是本末倒置了吗?这明明就是一个宰了她报仇的机会,本来应该施展杀手的自己,为什么会满脑子想著救人的事呢?

    没有答案,而远处隐约传来气劲交击声,如果说那是织田香在与人动手,那么和她作战的人是……枫儿吗?从实力上比较,织田香自是稳操胜卷,又有九曜极速这样的绝学,胜负应该在交手瞬间就分出来,那么现下的情形是……

    感到疑惑,但是既然有打斗声,自己便能据此找到织田香的所在,不用像先前那样,任由她神出鬼没,难以提防。当下展动身形,闪躲泉樱的枪击,拉远距离,朝另一边的战场移动过去。

    行动中,兰斯洛忽然觉得有一丝不对。为了避免波及无辜,自己与织田香远离京都中心,此处已经是荒郊上空,并无住家,也看不到行人,为何自己竟有受到窥视的感觉?

    是什么人在暗处窥看这场战斗?是那天的那名神秘高手吗?感觉上不太像,那个高手的气势可比这感觉强得多,但也有可能对方故意敛起气势,制造错觉。而无论是与不是,对方的目的应该只有一个,就是打算趁著自己与织田香两败俱伤时,出手袭击,以收渔人之利。

    这感觉一闪即逝,显然对方亦已察觉自己的发现,隐匿起气息,让自己无法确认他的方位,而仅仅是这样一耽搁,泉樱又再度追了上来,双方陷入一时之间难以分晓的泥沼战。

    战局演变至此,兰斯洛真的觉得很头大。光是一个泉樱,就已经够麻烦了,更别说还有一个以逸代劳的织田香,现在居然还有身分不明的高手在旁虎视眈眈,情形不妙之至。

    还拿不定应付的策略,在另一边与织田香激斗的枫儿,不知道中了什么手法,忽然整个人被弹飞开来,向这边急飞。

    (这个小女妖,平常和枫儿混得那么好,出手居然也这么歹毒!)

    兰斯洛本来还认为,以宗次郎和枫儿相处亲匿的情形来看,枫儿与她交手,即使落败也不会有太大损伤,但是看枫儿这一下倒飞的势道之急,若是自己不助她卸劲,九成就要伤在这一击之下,当下身形一顿,看准来势,就要先将枫儿接过。

    哪知道,才刚预备要接,陡然间眼前一花,入手的感觉全然不对,尽管撞过来的力道甚急,可是重量却让兰斯洛有所警觉。将枫儿击飞,再以高速身法越过枫儿,朝兰斯洛这边撞来,这样的神速,正是九曜极速的拿手好戏。也亏得兰斯洛反应迅速,百忙间两手一错一封,就要把趁隙偷袭过来的织田香推开。

    只是,虽然反应称得上及时,但是这个非人者的对手,却不是正常招数所能应付。

    像之前那样,兰斯洛掌力甫发,织田香的身体忽然变得浑不受力,而这次近距离之下,看得更清楚,她整个人就像是一块大橡皮一样,贴靠过来,缠住兰斯洛的双腕。

    不只是柔若无骨,从那双在自己手臂上缠绕数圈的小手,兰斯洛很清楚地感觉到,虽说肌肤滑嫩,但是这双手根本就没有骨头。任何一双有骨头的手,都不可能做到这样子的卷折。

    软弱无力,照理说就不可能对兰斯洛产生什么威胁,但是当对方同样以强天位力量施以钳制,他连续数次运劲,却怎也无法挣开这让他行动受制的双手。

    两人这一下僵持,后头泉樱已经杀到,抖手一枪就往兰斯洛后心刺去。

    “住手!”

    千钧一发,枫儿已经止住跌势,及时赶到,手中光剑急挥,要把龙枪架开。枫儿也发现泉樱的炽盛斗志极不寻常,如若攻她要害,只怕她根本就不当回事,是以光剑是朝龙枪挥去,希望将隆基弩斯之枪架开。

    只是,这样做不啻于正面硬挡,对于枫儿来说,硬碰硬就甚为不智,因为当龙枪上头的爆炸刚劲已有能力威胁强天位高手,这一枪就不是小天位级数所能抵挡。

    无声的巨响,震撼著每个人的感应,在苍龙心法的全面运转下,连本应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都被隐匿起来,只剩强大冲击波激荡四周。枫儿、泉樱首当其冲,都是虎口迸裂,手腕上一阵厉红。

    一如先前,泉樱丝毫没有因为痛楚而减慢速度,立即回气,又是一枪刺往兰斯洛后背。

    并不以内力见长,被迫硬接下那一枪后,枫儿两臂几乎疼得举不起来,但是看到泉樱出手,她也是一咬牙,光剑上荡漾出深紫色烈焰,飞腾缭绕,便往龙枪来势挡去。

    那边在激斗,兰斯洛这边自然也没有闲著。他连续几次鼓劲,却都无法震开织田香的钳锁,爆发出去的劲道,如同泥牛入海,产生不了半点影响。

    织田香的脸上,仍是那么一副古怪表情,不因为袭击得手而喜悦,不因为难以取胜而焦躁,相较于泉樱那不正常的旺盛战意,她则是显得异常的冷静,身上没有杀气、没有斗志,甚至没有半点情绪反应,浑然看不出是个正处于激战中的人。

    (和大舅子好像,可是,又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这个念头掠过兰斯洛脑里,而在有结论之前,他手上忽然一痛,惊觉敌人改变了攻击方式。

    (这个小女妖,用天魔功对付我?!)

    两人肢体交缠,这确实是天魔功发威的好机会,只要反应稍迟,转眼间就会被蚀化得点滴无存,兰斯洛急催天魔功,在对方吸蚀异劲入体之前,以同样的劲道相抵抗,两人身形一震,再次陷入僵持不下的局面。

    不过,尽管在形势上不落下风,但兰斯洛的镇定功夫,却远逊这七情不动的敌手。背后呼呼破风声、不住袭来的热浪,正提醒他有一柄要命的龙枪随时会袭来,而比起自己可能受到袭击的危险,他更担心枫儿的安全。

    泉樱、枫儿,两女此刻的武功差距,兰斯洛一清二楚,如果不是因为泉樱以自己为主攻目标,枫儿只要从旁封阻,无须正面攻防,对上那股爆炸力,胜负早在首三枪之内就分出来了。

    这样的事情,枫儿心下自是清楚。听说龙族神功有噬人血肉的效果,幸好这次没有遇上,不然自己肯定更难应付。本来希望赶来阻止这场战斗,至少也稍微拦阻一下兰斯洛大人,免得小宗次郎给他活活打死,哪知道赶来这里后,会见到这么样的一个情形。没瞧见宗次郎,却是织田香小公主亲自出手。

    织田香的武功,可比宗次郎要强得多,特别是那一身超乎自己预计的强天位力量,若不是因为她手下留情,自己早就在九曜极速之下惨败,然而,既然情形演变成这样,自己的立场也就很清楚,那就是全力协助兰斯洛大人脱困。

    眼前的泉樱小姐,明显是受人控制了。堂堂一名龙族族长,居然流落异国,成为杀人工具,这点确实让枫儿感到一种兔死狐悲的黯然,不过,明显处于劣势的自己,并没有同情对方的资格。

    再挡数枪,枫儿这边的情形更是不堪,光剑上的火焰黯淡无光,内力耗得七七八八;两臂如同遭受万针钻刺,疼得举不起来,在承受焚城枪劲的连续重击下,似乎连手指都看起来有些扭曲。很显然地,她已经没有办法再去阻止泉樱了……但比起这个,对她打击更大的,却是泉樱的情形。

    在出招同时,也承受相当的反震,加上先前又与兰斯洛大人拆上数十招,泉樱的伤势只会比自己更重,但她却没有半点退缩,无视生死地作战。绑在枪杆上的那只右手,除了看见一团血红色的丝带外,已经看不出形状,怵目惊心,但为何她能做到的事,自己却不能?素来以贴身护卫自命,要守护小草小姐、兰斯洛大人的自己,为何无能到什么也作不了?

    无能的护卫,没有存在的价值,当不能再护卫兰斯洛大人,这个名叫苍月枫的女人,也就没有继续存在的意义。

    一半是出自为主子解围的迫切心情,一半是对自我无力感的憎恶,当泉樱又是一枪朝兰斯洛击去,枫儿收剑还腰,猛吸一口气,逆转自身内息,浑身顿时响起一连串的骨爆声,双臂一扬,一个头颅般大小的紫色火球,赫然在掌中转动起来,灿然生光,像是一个浓缩的小太阳,不住迸发著惊人的光与热。

    东方家六阳尊诀的第四式,灿烂今生,当日在白起手中施展,曾经打得兰斯洛与枫儿九死一生,在雷因斯内战结束后,枫儿习得此技,但却也蒙传授者相告,六阳尊诀的后三诀,相传是皇太极由雄霸天下一式中演化,本身并不适合小天位高手使用,如果勉强为之,极有可能变成舍身技。

    枫儿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但既然武功及不上敌手,自己就更不能输在战斗精神上。如果因为顾忌而胆怯,没有作应该做的事,那么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原谅自身在这一战中的无能。

    “搞什么鬼啊?一群疯女人!”

    将四方变化看在眼里,兰斯洛险些就惊得魂飞天外。“灿烂今生”这一式,确实有著正面硬撼焚城枪的强大威力,但光看枫儿嘴角不住溢血,娇躯开始冒起缕缕青烟的模样,就知道她只不过是勉力支撑,当烈阳火球离手扩大,立刻就会将她本人吞噬进去,说不定根本支撑不到那时候,就迸断经脉,成为飞灰了。

    “喂!小妖精,你……”

    如果继续和织田香缠著,那什么事都做不了,兰斯洛抱著一线希望,认为织田香毕竟是与枫儿有交情,或许能够说动她,暂时罢斗,让自己去救下枫儿,哪知道自己话还没说完,这位小美人已经撤手,展开九曜极速,消失不见。

    (怪女人,真他妈的是个小女妖……)

    搞不太清楚状况,但是既然能够脱身,兰斯洛便全力以赴,要将那肯定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化解。

    先是飞身过去,抢插入枫儿与泉樱之间,核融拳的机枪势,指拳如同子弹般狂射出去,击打在枫儿胸腹,阻断她的气脉运行,不让她继续催运真气,跟著再转为柔力,将被封住穴道的她,顺手给推出去。

    枫儿颓然飞退,脱离险境,但是那已经被她抛出手,将近完成的烈阳火球,却蓦地大幅膨胀,像是一个自九天而坠的炽热星体,朝兰斯洛砸下。

    如果是平常,兰斯洛自可在它增大之前,抢先将之击破,现在却是迟了一步,当下唯有急转过身,全力运劲于背,要以强天位护身气劲,将这一击硬接下来。

    “轰隆~~”

    巨响声中,烈阳火球将整个天空照得亮如白昼,数百里之内看得清清楚楚,而正面承受冲击的兰斯洛,自是更不好受,背上衣衫尽焦,痛得像是烧了起来,唯一庆幸的是,强天位力量确实是强横,这么重的一击,却也无法损及筋骨,只要等会儿运起乙太不灭体,估计只是一下气闷,便可回复。

    然而,敌人却不会给他这样的喘息机会。

    就在兰斯洛全力抵抗背后的烈阳火劲,无暇他顾时,眼前忽然又出现了一道清丽仙影。

    是泉樱,还有她的焚城枪,就挑在这个最要命的时刻,迅猛凌厉地杀到,枪尖直指敌人胸口,苍龙诀、焚城枪、隆基弩斯之枪,三者运用合一,全力使出。

    纵使是兰斯洛这样的高手,也无法承担这样的消耗。先耗费极大力气,在不伤肉体的情形下点倒枫儿,又竭尽全力地抵挡背后烈阳火劲,当这焚城一枪疾刺而来,他除了勉强凝运一些真气护体,根本没办法闪避或挡架,就这么眼睁睁地,看著隆基弩斯之枪透胸而过。

    闪耀著白芒的寒铁枪头,带著大蓬血雨,从兰斯洛背后迸射了出去,随即给尚未衰竭的烈阳劲蒸发乾净。

    趁著龙枪贯体的良机,焚城枪劲猛烈爆发,将兰斯洛重创。但强天位护体力量确实强横,在这样的情形下,不但保持肢体完整,而且还隐隐发出一股反震力。

    全然受战斗本能操控的泉樱,感觉不到吃惊,只是在确认这样一枪无法制敌死命后,手臂一抽,龙枪飞旋退出,又是一枪往敌人头部轰下。

    只是,就在龙枪即将要触及兰斯洛身体之前,泉樱娇躯剧震,一双燃烧著炽盛战意的专注眼神,闪过一丝迷惘、悲伤、痛苦的神色,握枪的手亦不能自制地颤抖起来,明明只要一推,就可以结束这男人的性命,却偏生刺不下去……

    这份挣扎,兰斯洛却全都视而不见。尽管没有实际刺下,但龙枪所发出的气劲,仍是让他头痛欲裂,一道热血染红眉心。

    剧烈痛楚,还有一种很熟悉的耻辱、愤怒,与体内混乱气血一起冲上脑门。虽然自己已经变得很强,但是在给这枪头破体而入的刹那,当日枯耳山上惨败的回忆,又在脑海中呼喊似的尖啸起来。

    不只是这样,还有一些混乱的影像,也不住地在脑里掠过。影像很乱,自己说不清个大概,但恍惚中,这样的画面似曾有过,依稀也是这样,自己又伤在这女人手里,正躺倒在地上喘气,被她一脚踩在胸口,满脸不屑地说著轻蔑话语……

    而当这些画面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过,一幅跟著一幅,兰斯洛心头蓦地沉静一片,耳边什么声音也听不到,接著,便如同一座被点上引线的火yao库,兰斯洛爆发开来了!

    因为一种连自己也说不出的情感,泉樱不但没办法下手,甚至还逐渐回复神智,脱离原本浑浑噩噩的失神状态,然而,就在她完全清醒之前,那个被她重创的男人,忽然像头蓄势已久的恶兽般发动反击。

    反击的形式甚是奇特,兰斯洛猛地一偏头,闪过面前的龙枪,跟著便贴近过去,速度好快,加上两人之间本来距离就近,一下子就欺近泉樱,抓住她的双肩。

    “唔!”

    什么都来不及作,这男子在贴近的刹那,吻上了她柔美的唇瓣。

    泉樱双眼瞪得老大,彷彿是一只受惊的幼鸟,本来在颤抖不休的躯体,一下子僵硬起来,全然不听使唤。

    这个吻,非常地粗暴。原本想要侧头闪躲的泉樱,忽觉双唇一痛,竟已被对方咬破,热热的、鹹鹹的味道,一下子溢满了口腔。自己口唇破裂所流出的血、这男人因为重伤所咳出的血,无声地交融著。

    似腥、似苦、似甜,说不出的杂陈味道,伴随著温暖热流,让脑里昏沉沉的一片,全然无法思考。

    只是,这一吻的时间并不长久。兰斯洛突然中止亲吻,大幅度地弯著腰,仰起头,跟著便是一记头槌,力道奇重无比,只听得一声闷响,鲜血同时自两人额头喷溅出来。

    “啊!”

    几曾挨过这样的重击?泉樱头痛欲裂,疼得眼泪直流,脑里乱得根本无法反击,险些连手中龙枪都握不住。想挣脱,但双肩却被他牢牢地掌握住,强大的吸蚀魔劲源源而发,自己仅能勉力抵御,只要一下失守,肯定整个肩骨都会被弄成碎片。

    “哈,痛快!娘子,我们再来一次吧!”

    不知是否真的是因为得意,兰斯洛张狂地大笑起来,又是一记头槌,重重地砸在泉樱额头上。这一次,他没有再抓住她双肩,头槌剧撞,赫然将没有反击力的她从天上打了下去。

    解决泉樱,兰斯洛竟不休息回气,大笑声中,已经找到织田香所在,就朝她那边飞掠而去。

    织田香斜身闪了开去。没有使用九曜极速,她的身法慢了许多,和另一边如狂如魔的兰斯洛相比,两人速度上的差距被拉近,一追一逃,很快就被拦下,战斗再次爆发。

    兰斯洛对胸口的伤势恍若不觉,也不运乙太不灭体,任著热血流过衣衫,两臂一挥,鸿翼刀劲如海浪般朝敌人涌去,配合著本身天魔劲,连结成环,更显得锋锐无匹。

    织田香却不再施展天魔功,一抖手,传自天草四郎的绝技镇魂音剑,和鸿翼刀劲斗了个旗鼓相当,部分迸散到她身侧、乱舞攻击的刀劲,则是被她以一种玄奥之至的手法,借力打力,重新又推还回去,再攻兰斯洛。

    如果是不久之前,兰斯洛必然会对这传说中星贤者神功的紫微玄鉴感到吃惊,但他此刻打得性发,不管什么紫微绿微,在第二波鸿翼刀劲发出的同时,无视织田香的音剑声波,整个人往前冲去,任音剑切割身体,双臂一振,又是一波鸿翼刀劲,与前一波层层相叠,威力陡增一倍,疯狂地朝织田香吞涌而去。

    这样的强招,织田香也不敢正面揽其缨,一斜身,便以九曜极速闪了开去,似乎全然没有作战yu望。

    兰斯洛正要乘胜追击,却忽然感觉到一种很怪异的波动,令得他脑中一醒。本来之前他就已察觉到有人在窥视战斗,只是因为忙于应付眼前的敌人,无法分心注意,但现在,从大气中那股奇异的能量流动,他知道那名窥视者要采取行动了。

    那人是谁?天草四郎吗?还是那日欲致泉樱于死地的神秘人?不管是哪一个,对方都是拥有强天位力量的高手,自己要做好与两名强天位高手作战的准备。

    脑里这样想,兰斯洛却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担忧,比同时面对两名强天位高手更让人不安的感觉,就使他明白,对手的攻击肯定非同小可。问题是,那是什么样的招数?

    答案伴随著灵力波动而出现,当兰斯洛察觉到敌人便在自己的正下方,想要抢先袭击时,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力量正在不住流失。

    和被天魔功那种邪劲吸蚀内力不同,此刻力量不住散失的理由……是因为周遭的天地元气产生异变,不再与自己的内力结合,化为天位力量,以致于体内力量快速流失。

    而能够做到这种效果,世上只有一种技巧,那便是号称魔导师们对抗天位武者的最后武器,五极天式。

    “孽障!有我等在此,绝不允许你这魔胎为祸人间,上次让你侥幸走脱,今日便是你伏法之期。”

    待要有所动作,却已经晚了一步,周围出现了八道灰蒙蒙的黯淡光影,组成一个咒力圈,将自己困在当中,更同时施放了一个类似锁缚咒封之类的术法,令自己无法动弹。

    就像是当日小草命令魔导部队对天草施放的不动咒缚一样,但那时必须动员两千名魔导部队才能达成的效果,这八人却能轻易做到,而且还大显得游刃有余。

    声音是女性,八个人都是同样的打扮,一袭灰色斗篷从头套到脚,看不清楚面孔,只有双手露在外头。从那鸡爪般的形状、皱折乾瘪的皮肤,可以看出她们的年纪,而兰斯洛亦认出了她们,因为其中四个人正是与自己交战于海上,将自己变成这副猪头怪样的死老太婆。

    “死老太婆,你们……”

    现在不是骂人的好时间。身上所中的这个咒缚,自己是解得开的,只要多点时间蓄力,用剩余的天位力量硬破,这个咒缚还奈何不了自己,问题是这八个老太婆肯定不会给自己机会,她们之所以拖延到现在才现身,一定是刚刚就潜伏在地上,念毕咒语,做好施放法术的准备,这才现身发动最后一击。

    五极天式究竟有多少威力?兰斯洛虽不曾亲自挨过,但当时小草以一式“舫穗之月”切裂空间,几乎将那不可一世的天草四郎斩杀当场,这景象却是他亲眼目睹,晓得那破碎空间的一刀若是斩在自己身上,只有惨死当场的份。现在虽然知道大祸临头,却是一时间解不开身上咒封,动弹不得,只有眼睁睁地看著周遭狂卷阴风,黑暗冥气越来越浓,心里大声咒骂。

    情势危急,但兰斯洛却并非没有帮手。

    先前中了兰斯洛的透骨封穴,枫儿花了一段时间才解开,见到主子陷身危境,心急如焚,光剑一掣,就要赶过去救援。

    依照常识,袭击魔导师是破除魔法的不二法门,然而,这八名魔导长老的修为精湛无比,在施放咒封、预备五极天式之余,还能出手抵御。火焰、电光,逼得枫儿无法靠近,而五极天式的干扰作用亦在她身上出现,别说运功杀过去,就连继续漂浮在天上都显得困难。此消彼长,短短的距离,却硬是闯不过去。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情急之下,枫儿脑中只想到一个主意,当下先后飞拉远距离,跟著便鼓劲前冲,也不管火、电噬体的痛楚,整个人化作一道疾箭,撞向被困在咒力圈中的兰斯洛。

    见到枫儿撞来,兰斯洛如何不明白她的心意。她是打算将自己撞出咒力圈去,至于将自己撞出去之后,被困在咒力圈中的她会怎么样,她是完全不顾了。

    看著全力撞过来的枫儿,兰斯洛心下感动,但却在发现那八个老太婆故意将包围网张开一条缝,让枫儿得以冲进来时,暗叫不妙。

    瞬间,四面八方全部被狂啸的黑暗冥气所笼罩,两人脚下陡然一空,方圆十丈的空间,化成了个无底深洞,猛烈的飓风,造成强大的吸引力,将上方的所有物体,全吸扯入内。

    虽然撞到了兰斯洛,但是受到强烈吸力牵扯,枫儿仅能把人稍稍撞移,跟著就被扯下去。

    百忙中,兰斯洛只来得及伸手一拉,勾住枫儿的手臂,将她拉入怀中。

    “枫儿,你……”

    已经来不及再说些什么,但是目光交接的两双眼睛,却将彼此的心意表露无遗。

    “星辰之门”一式所造成的次元裂缝,发出强大吸力,但在两人试图抵抗的短短一瞬间,出自一个不能理解的理由,一种温暖的感觉笼罩住兰斯洛与枫儿,在体外形成一层淡淡的晶莹白光。

    像是护罩一样,但面对下方的恐怖吸力,这护罩能发挥的效果实在太过渺小,不过弹指功夫,他们便身形失守,往下坠去。

    紧紧相拥,两人一起被下头的时空漩涡吸扯进去,激烈旋转中,化作深处的一个小点,消失不见。

    ※※※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六月十二日凌晨,在日本京都所发生的这一连串战事,被全风之大陆的情报网称为“池田屋事件”。

    为了要扫荡潜伏于日本,意图不轨的一众乱党,负责守卫京都治安的新撰组,逮捕了乱党中人古高俊太郎,从他口中拷问出乱党的图谋,在证据确凿之后,便以铁腕手段发动奇袭。

    由一番队队长冲田宗次郎带领,新撰组以怒涛之势,袭击了乱党所居住的池田屋,将正在商议造反图谋的一干乱党杀了个措手不及,死伤惨重。

    这个消息不久之后,就在风之大陆的几个大都市传开,然而,由于日本与风之大陆诸国没什么往来,官方所发布的公告里也没提到雷因斯三字,仅是当作本国内乱处理,所以这消息仅是在几处报章上的小角落,稍稍一提,留在人们印象中的,也只有海外岛国发生叛乱事件,和冲田宗次郎这个人名而已。

    但在几个主要势力的决策阶层,这消息便令他们感到极度震惊。虽然不是每个组织都充分了解此战内幕,但无论是自由都市或者艾尔铁诺,都已经由不同管道,了解了雷因斯之主的实力。

    强天位力量,足以与三大神剑媲美的强人,居然在天草四郎未出手参战的情形下惨败,下落不明,这就显示日本有着不容小觑的实力,是值得拉拢或注意的一方势力。

    而对于池田屋事件的始末,掌握得最清楚的雷因斯,则是不可避免地陷入一片混乱中。

    “不到一年,就要办两次国丧大典,真是劳民伤财,还有没有什么人预定在今年度领白包的?干脆就一次办了吧。”

    代掌雷因斯政权,将国家年度预算一肩挑起的右大丞相白无忌,在接获兰斯洛失踪、左大丞相失手被擒的消息时,淡淡地说着大逆不道的话语。

    尽管潜伏京都的白家子弟兵在池田屋事件中死伤惨重,但因为兰斯洛的出手救援,仍是有相当部分成功逃脱,到其他城市之后,与家主取得联络,进行报告。

    “真是一群白家垃圾。你们的存在,应该是自我牺牲,掩护领袖逃脱的,怎么会牺牲了领袖,让你们这群东西逃出来?背弃长官逃亡,全队连坐,你们怎么不买把日本刀,就地切腹算了?”

    对着萤幕前面的白澜雄,白无忌的脸色不善,声音更是冰冷得吓人。

    事实上,这番话并不完全对,因为在白家的历史上,掩护部属逃生,以致于本人葬身战场的白家领袖,实是大有人在,但那只不过是倒果为因的说法。事情的真相是,每一代总有几个嗜战成狂的领导人物,因为在战场上打得性发,在脑里想到逃亡这件事之前,就已经杀过去和敌人同归于尽,大呼快哉,部属们因此逃出生天而已。

    “算了,反正也没指望你什么,当初指派你升任京都事务指挥,也只是看中你这白烂雄每次在恶魔岛战败时,就算全军覆没你也能活下来的福气,从这次的结果看来,这人事方案倒没有全错,你组织残部,等候我的进一步命令吧。”

    像是极为懊恼似的,白无忌挥手切断了与属下的联络,打开另一块萤幕,和线人进行通话。

    白澜雄诚然洪福齐天,以重伤之身从池田屋事件中生还,但不管他再怎么有福气,没能力参与天位战的他,不可能知道兰斯洛与织田香一战的经过,因此关于这场战役的详细过程,是由另一名线人负责汇报。

    情知这场战役的过程堪称奇货可居,这名努力开辟新财源的线人,在战斗结束后,立刻以他不太俐落的文笔,整理出书面报告,确认对方愿意高价收买后,将这份报告同时出售给白鹿洞、青楼、雷因斯……等各大势力。

    而如他期望的一般,白家二少不愧是有钱到没地方花的凯子,在看完书面报告之后,更另外加钱,要求口头报告。

    “可以了,不要废话,说重点,我那便宜妹夫这次又是怎么完蛋的?”

    “咦?我的书面报告上应该已经写得很清楚啦,你没看吗?”

    不知是否是演技,电子萤幕那一端的韩特,一副很惊讶的表情。

    “老子有钱,懒得看报告,喜欢听人说话,不行吗?再说,你为人那么阴险,我怎么知道这份报告里是不是有话没说清楚,扣起情报卖第二次?”

    撇开主雇关系不谈,白家这两兄弟实在是韩特的知己,一猜就料中了事实真相。

    内心计划被一语道破,韩特毫无惭色,将自己所目睹的种种情景详说一次。

    最近没什么生意好接,除了替白无忌当高价运输工,来回雷因斯、日本两地,偶尔也负责监看京都城内各势力的动向,便因此看到了这一战的完整经过。

    “话说……中途……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石火之间……我本来还猜……却没想到……因为……所以……结果就变成……那三女一男,胡天胡地,后来还多出八个老太婆一起下海,他们干柴碰上烈火……”

    韩特一番述说,连讲带比,白无忌大概听懂了整件事的经过。

    “嗯,大体上我明白了,你的口才越来越进步,将来不干送货的,大可到自由都市说书,饿不死你的。”白无忌摇头道:“不过我有一点小问题,你看到那边打得那么激烈,就不会想要动手去帮一下吗?以你现在的武功,如果偷偷出手,这一战的结果说不定就不一样了。以你我的关系,只要你出手,我一定会追加酬金的啊。”

    “去,我只是个送货的,你当我是你家老大吗?那边几个家伙不是强天位,就是拿着神兵利器,我一个拿破铜烂铁的小天位,去那边不是找死?”

    韩特哂道:“你们姓白的平常都那么阴险,你那妹夫更不是个好东西,事后会不会欠钱不付已经很难说,说不定那个大猪头还顺手推我一把,让我在混战中,替他挨上八十几枪,他事后连抚恤金都可以赖掉。”

    彼此的合作并非建筑在诚信基础上,韩特这段话,白无忌亦是心有戚戚焉。

    “而且,看到最后那八个老太婆,摆出来的那种阵仗,我会冲过去一定就是白痴。”

    从兰斯洛那声叫喊,当时在远方偷看的韩特,知道那八名灰袍人的性别与年龄,而即使对魔法所知有限,但根据种种线索推判,他大概猜到兰斯洛所碰上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真没想到,日本会有这么厉害的魔导师,我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这玩意儿呢……”

    “嗯,连你都这么说,我想大概就没错了。”

    匆匆结束与韩特的对话,白无忌开启另一个萤幕,向一个一直在聆听他与韩特对话的女人作确认。

    “你觉得如何?”

    “就像你想的一样,是五极天式中的星辰之门。”

    即使是像华扁鹊这样事事无动于衷的冷淡个性,在提到五极天式时,表情亦有了动摇。

    传说中的五极天式之一,星辰之门,是藉着庞大的能源,打开异空间的障壁,把敌人丢弃至异次元,任敌人再强,一旦被吸入,也只能在异空间做着近乎永恒的漂流,直至遇上千万光年才有一个的时空隙缝。

    白无忌、华扁鹊,本身都是魔法的大行家,凭着推想,已经想像得到这一式的可怖,而从彼此无声的对望中,他们更有着一样的答案。

    “虽然不太想承认,不过这好像真的是五极天式,而假如这想法没错,那么……”

    “如果拥有斋天位……不,我想只有太天位修为,才有把握自这一式中逃得性命,虽然你们那位猴子老大一向运气不错,但假若他真的被吸入星辰之门,那么,我想你可以开始筹备国丧典礼了……另外,一年内连续驾崩两位,象牙白塔最好考虑换换风水格局。”

    和兰斯洛几乎没交情可言,即使内心认定他九成九已经完蛋,华扁鹊仍是一副冷漠到极点的表情。不过,纵然是白无忌也无法肯定,在确认师妹枫儿一同殉难之后,这女人的内心是否有着什么变化?

    双方的对话告一段落,白无忌将手边资料整理完毕,做着最后的结论。

    从各种研判上来看,应该是死定了。被吸到异空间去,在那根本不知道是怎样的环境里,可能没有空气,亦或者存在着连天位高手都难以抵抗的高压或者剧烈温差,普通人可能在被吸入的瞬间就完蛋了,即使能够以强横功力保得一时不死,又能撑多久?

    在异空间里,时间、距离毫无意义,做着近乎是永恒的漂流,千年、万年都未必能遇到一个境界出口,即使有出口,也不见得就能回到这个世界来,更别说天底下没有那么长命的人,千万年后漂流出来的,不是化石也是干尸了。

    对于异空间,自己所知的不多,毕竟自己武功可没有高到会有这荣幸,让人用五极天式对付自己。所知的一切,是以前太研院在对象限空间进行理论研究时,看过的一些报告得知。

    只是,还真是奇怪呢,明明这两个人是死定了,为何自己总有一种没什么大不了的感觉呢?是因为有什么可能性,会让他们生还吗?

    想不出来,白无忌决定暂缓公布这个消息。毕竟,如果国王陛下就此驾崩,不但国内会大乱特乱,太研院那边更会闹翻天,在事实已经肯定之前,自己并不想多花时间解释。

    想到要解释,另一件事情才是真正的麻烦。

    白无忌摇摇头,离开这间满是太古魔道仪器、前方是一大片萤幕墙的密室,往下走向另一层更深的密室。

    象牙白塔中央的祈愿塔,除了顶峰是历代女王闭关所用的祈愿室,在地底亦有建筑,汇集九地阴寒之气,便于做另外一类修行,小草便是闭关于此地。

    要如何去向一个女人说她老公已经死了?这确实是个难题,不过自己亦没法推托,因为知道莉雅在此地修练的人只有自己,连想要推卸责任都找不到替死鬼。

    敲两下门,没有反应,再敲两下门,仍是得不到回应,当白无忌察觉不对,推开那扇受到咒文防护的木门,却惊讶地看着一间空荡荡的密室。

    什么人也没有……里头早已经人去楼空多时了。

    ※※※

    在京都城中,泉樱慢慢回复了神智。

    对于刚才的一切,她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并不清楚。依稀记得,自己在夫君身前昏了过去,全身痛楚,当再有印象时,就是身在高空,手持龙枪,而夫君在自己面前,胸膛上开了一个血洞,瞧那伤口,好像就是被自己所重创的。

    一切事情发生得乱七八糟,自己根本摸不清头绪,便被接触到的一切给吓傻了。

    跟着,便是那一吻,还有连续两记头槌。本来就已经乱糟糟一片的脑里,更加晕眩到站不住脚,就在地上昏了过去。

    朦胧中,只断断续续地看到一些景象。夫君和另外一名女子,紧紧抱在一起,被一个大黑洞吞噬进去,自己虽然感到焦急,却是浑身无力,做不了什么。

    之后,是看到织田香小公主在和人谈话,对方是八名身穿灰袍的老妇人,不知为什么,自己对她们有一种难言的不安感觉。

    “……这一次能够成功诛灭魔障,要感谢公主殿下的出力,使我们能够一举功成。”

    “八位长老的昆仑秘法,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能够消灭魔胎,当是我日本之福,不过,最后似乎有点变化,那是……”

    “说来惭愧,那是我昆仑山的奇耻大辱,由于我们的督导不当,出了一个吃里扒外的叛徒,居然在这时候动手脚,不过殿下无须担心,被抛入星辰之门的生物,从来没有生还机会,而我们既然看到了,自然会清理门户,不让那叛徒再有作怪的机会。”

    老妇人们与织田香在上空对话,泉樱听得似懂非懂,但心中却担忧起来,紧跟着,她便因为伤势发作而昏去,再醒来,已经置身于此处了。

    勉强将混乱的思绪镇定下来,泉樱思索着发生的一切。尽管失去了过往的知识与记忆,但聪慧的她从来就不是笨人,反而因为思虑单纯,更能直指事情中心。

    像现在,尽管理智上还说不太清楚,但感觉起来,却有一件事非做不可,就是离开这里。

    织田香小公主两次救助自己,应该不是坏人,但是她现下却给着自己一种很怪异的感觉,在彻底弄清楚之前,还是先与她保持距离为妙。

    “夫君胸口的那一枪,是不是我刺的呢?希望不是,我怎么可能会出这么重的手呢?可是伤口又好像是……呜呜呜,不要啦,如果真的是我干的,这一次一定满口牙都会被揍光的……”

    想到丈夫的暴力倾向,还有每次痛扁自己时的辣手,泉樱就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黯淡,然而,他所中的那一招,究竟是什么魔法招数?自己必须要弄清楚。

    以前不知道,那没有话讲,现在既然晓得自己有个丈夫,他遇到危险,自己在这里坐着看,怎样都说不过去。

    就算遇到他之后,真的给他气极败坏地连续几耳光,把嘴里所有牙齿都给打掉,那也只有认了。夫妻本是同林鸟,既然他有事,自己怎样都是要做点什么的。

    织田香小公主不在,要离开这里并不困难,泉樱吸了几口气,让内息稳定下来,一整衣衫,就离开了这间石屋。

    京都城内的守卫,修为与她相距太远,只不过因为她伤势未愈,行动上仍需要小心。

    快要出城时,泉樱听到守卫们的交谈,那个乱党首领古高俊太郎,如今正被安置在城里,严加看守……

    ※※※

    因为池田屋事件所引起的骚动,正在各地持续发烧。除了雷因斯之外,情报网路无孔不入的青楼联盟,就该是将整件事情掌握得最清楚的组织。

    向各个高等宾客主动提供情报,是众多奇人异士愿意为青楼联盟效力的主因之一,然而,该把这宗情报泄漏多少出去,却让青楼主事者陷入极为困难的挣扎中。

    对她来说,那头叫做兰斯洛的白痴国王,实在是麻烦的根源,上次一场内战打完,就把香格里拉第一红星冷梦雪打到重度翘班,这次在日本出事的消息若是传出去,那对好不容易捧起来的“梦幻几何”二重唱,说不定又会出事。

    不过,考虑到妮儿的激烈个性,她仍是取消了封锁消息的念头,毕竟,如果妮儿事后知道此事,在兄长亡故的时候,自己因为一无所知,而继续在台上演唱,必定会怀恨在心,找青楼报复。

    区区一个小天位,青楼联盟并不放在眼里,不过,就私底下来说,她希望能与这个女孩维持好关系,另外一方面,形同半个姊妹、女儿般的苍月枫,在日本出事,这点亦让她有些沉不住气了。

    经过她的裁决,池田屋事件的报告,被送到了妮儿手上,而一如当初所料,没有过多久,本来正在后头歇息、预备明日表演的妮儿,一言不发地开始收拾行囊。

    没有大吼大叫、拆屋毁物,这点或许可以看做山本大小姐的成长,然而,默默收拾行李的她,身上所散发出的那一股煞气,却让周围众人感受到她的决心,不敢试图阻止。

    “哥哥他……我绝对不相信有这种事,我要亲自去日本看……”

    迅速准备好一切,妮儿向青楼方面告罪后,便要出发,然而,平时与她形影不离的源五郎,这时却耸耸肩,表示没有随行的打算。

    “不久之后我会追上来的,但是现在不行,青楼联盟这边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妮儿小姐就先行一步吧。”

    知道自己任性所造成的麻烦,妮儿了解源五郎必须留下来,协助青楼处理善后事宜,毕竟正在献艺的两大红星一起消失,青楼没有发出追杀令,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当下独自出发。

    只是,她并不知道,源五郎留下的理由,并不是为了青楼联盟,而是为了来自另一方面的委托。

    就在妮儿接到池田屋事件报告的同时,正在调整乐器的源五郎,也接到了一道心语通讯,那是一种心电感应的魔法,跨越迢迢遥距,双方取得联系,而对方亦出声请求援助。

    “要我帮忙?为什么?我会的东西,你也几乎全部知晓,有梅琳老师协助,有什么魔法是你这魔导公会主席不能施放,要我帮忙的?”

    “如果是在现世界,我和梅琳老师合力,几乎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技术问题,但是当牵涉到不同于这个时空的未知法则,我们的知识就显得不足,所以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唔,不太妙啊,听起来……好像又是一个会累掉人半条命的赔本买卖呢。”

第二章 异界余生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六月异界

    不属于过往所熟知的世界,周围所能看到的,都只是一片漆黑,见不着其他的景物。

    当然也不是一直维持这样子。除了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先前也曾出现过许多景象,有时候仿佛身入血池,所看到的全部是艳红一片;有时候,整个世界变成无数一黑一白的斑马线条;有时候却又五颜六色,像是一个被打翻的调色盘。

    色彩不住地变幻,世界的形状,一下子像是方,一下子像是扁,到最后,变成无限的延伸,根本没有所谓的形体可言。奇异的变化,除了让人知道这不是原来的那个世界外,就提供不了任何可以确认的东西。

    无法确认温度、无法确认方向,无法确认位置,无法确认时间……过去可以拿来判断思考的东西,在这里全然没有用处。

    只知道,周围似乎正在快速流动着,自己像是置身在某个不见边际的海洋里,顺着潮水,不住往一个方向流动。

    和这无限宽广的世界相比,分外让人感觉到自我的渺小。即使是拥有强大力量的天位高手,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也难以再保持心灵镇静,不可免地感到焦急。

    晋身强天位后,开山破地只是举手之劳,但无论是山、川、河、地,都仍只是某个有形体的存在。直至此刻,上下四方都看不到边际,触摸不到形体,除了自我的存在外,这个被称为“世界”的东西,只有着虚无的色彩,没有型态。

    无限、永远、永恒……这些词汇,忽然间变得清晰起来,如果自己要这么无止境地在这里漂流,兰斯洛不知道自己的理性可以维持到什么时候。

    星辰之门,确实是匪夷所思的强横招数,像这样把敌人抛弃在异空间,虽然没有杀伤力,却比什么杀招都要恐怖。如果可以选择,自己宁愿挨上一招舫穗之月,身体支离破碎,也不愿置身如此窘境。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在这片空间里,自己并不是唯一的生命。因为有她,孤寂的感觉才得以被压抑;因为有她,自己才能镇定下来,不想因为自我的慌乱,连带破坏了她的意志;因为有她,所以才能够支持到此刻……

    被吸入星辰之门的瞬间,相拥在一起的两人,被那强大吸力带得激烈旋转,昏了过去。先回复清醒的是兰斯洛,在确认过枫儿没事后,他并没有立刻唤醒她,毕竟在这地方,时间没有任何意义,在自己做好心理准备之前,把枫儿唤醒无济于事。

    不幸中的大幸,兰斯洛着实感到几分庆幸,然而,这份庆幸却是相当苦涩。

    无疑有枫儿陪伴,是此刻得以支撑下去的理由,但比起这样,自己却更希望她没有跟着进来,而是好端端地在外面的世界,继续她的生活。

    “兰……兰斯洛大人……”

    轻声呢喃,趴伏在兰斯洛胸前的枫儿醒了过来。

    “我们……这是哪里?!”

    纵然是枫儿这样受过心志锻炼的女性,在见到眼前这莫可名状的异象时,也不禁有了几分慌乱,兰斯洛就感觉到她抓着自己衣襟的双手紧了一紧。

    “我不知道,虽然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元的世界,不过,反正不是我们的那个世界。”

    说着由白起处学来的太古魔道名词,兰斯洛苦笑起来。同样是异世界,难道就不能送自己去一个有人、有花、有树、有星星月亮的世界吗?偏生是来这么个鬼地方,真是扫兴之至。

    “我们外面的这一层是……”

    如果说,整个世界是无边无际的黑暗,那么此刻兰斯洛与枫儿就是唯一的光源。在被吸入异界之前,一道莫名白光将两人包裹住,而当兰斯洛醒来,这道笼罩住两人的淡淡白光并未消失,反而形成了光罩,护住内里的两个人。

    亦是因为如此,他们两人并未直接与这异界接触。兰斯洛并不晓得光罩究竟隔绝了什么,但他怎么样也不至于乐观到去相信,光罩外的世界会温暖舒适、气味芬芳。或许就是因为这层光罩的存在,自己和枫儿才不用面对剧烈温差、高压、毒气……这些不利生存的因素。

    由于构成世界的法则不同,兰斯洛隐约察觉到自己的天位力量大幅度衰退,倘使要接触千度温差、高压,那么自己连担心会不会发疯的闲暇都没有,就要做完蛋大吉的准备了。

    “我也不知道。我从这光罩上,感觉到魔力波动,好像是什么很高等的魔法,看来……有人在暗里帮了我们一把,而我们已经领了人家很大的人情。”

    这是兰斯洛的推判,然而,他也想不出是什么人会这样帮助自己。施法之人并不在附近,能够跨越空间距离,施放这样高等的防护咒文,修为之高委实骇人,但倒过来说,即使是再高明的魔导师,要这样远距离施放高级咒文,所消耗的魔力之大,当事人都要有赌上性命的觉悟。

    自己对魔法所知有限,但想到自己所认识的几名强大魔导师,无论是梅琳、源五郎、白无忌、华扁鹊,都不太可能冒着这等危险救人,而最可能的人选,仍只是那被自己负欠良多的妻子小草。

    倘使这猜测是真,她此刻必是万分焦急地设法相救吧,唉……真是惭愧,最后居然还是要靠妻子救命……

    兰斯洛所想的问题,同样也出现在枫儿心中。只不过,除了小草,她更多出一个人选。

    就自己那日所见,织田香也是一名极其强大的魔导师,这层光罩若是由她所施放,倒也不足为奇,那么,会不会是她在危急时出手相救呢?

    两人心中各自有着答案,却都与事实相距甚远,这一点,或许是当事人的悲哀吧。

    透过光罩所发出的光,枫儿察觉到兰斯洛的面容改变。不再是本来的那张猪脸,而是回复成正常的人脸。

    “兰斯洛大人,你的脸?”

    “嗯,似乎是因为世界不同的关系,这个魔法也失去了效果。”

    在魔法知识中,有些低等级的魔法,只要被月光照到,就会暂时解除,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复原是否是永久性,但是多少就类似这种情形吧。

    魔法、天位力量,都是利用天地中的自然能量、法则,作为发动基础,当构成世界的法则不同,效果自然受到影响。也就是因此,自己才肯定构成这层光罩的咒术非同小可,要不然,怎么能在跨越世界的情形下,依旧独立运作呢?

    关于兰斯洛受到诅咒,容貌改变的事,枫儿并没有完全弄清楚,之前又因为担心过度刺激兰斯洛,不好开口询问,现下由兰斯洛叙述当日事发经过,彻底说了一遍,这才恨恨道:“这群死老太婆,专门找我的麻烦,先是把我变成猪头,又把我扔进这鬼地方来,只要我一出去,立刻就要她们好看,真是混帐东西……”

    全然没有考虑到自己有可能再也出不去,兰斯洛开始计划着种种报复方案,看在枫儿眼里,确实让她感到一阵安心。至少,主子还没放弃,只要还维持着想出去的斗志,一切就还没有到要绝望的时候。

    而在交代完自己之所以“改头换脸”的原因后,兰斯洛也提到这次作战时,发生在宗次郎身上的种种异状,听在枫儿耳里,真是觉得不可思议。

    宗次郎和织田香,这两兄妹是同一个人?!

    枫儿很难相信这个事实,因为他们两兄妹的个性相差太多,之前自己甚至怀疑这两人会是亲兄妹,而现在主子居然说他们是同一个人?一个身体,怎么能又变男又变女呢?就算是再好的易容术,也没办法做到这样子吧?这件事情实在是太……

    然而,就兰斯洛而言,与其去想这个人为何能又变男又变女,不如去想想这人究竟是什么生物?本来就对宗次郎没有好感的他,在发现这个秘密后,根本不把这人当作是人类,而是直接当作异生物处理。

    “我以前就说过,要你别太相信那个小鬼,看,我说的果然没有错吧,那个小女妖……要不是她,我们怎么会落到这个鬼地方来?”

    讲到织田香,兰斯洛的气便不只打一处来。只要能够出去,他绝对不与这小女妖善罢甘休,不大肆破坏一番,搞到京都鸡猫鸭血,怎能出得了胸中这口恶气?现在虽然没事好做,但也趁机在枫儿面前加油添醋,大大将这女怪物批评得一文不值。

    听在耳中,枫儿沉默不语,心中却另外有些想法。

    兰斯洛大人不会对自己说谎,即使要说谎,也不会编这样荒唐的谎话来骗人。他说的那些,一定是确有其事。然而,即使是这样,也还不够证明些什么。

    即使是情如兄弟、相互敬重的两个人,也有可能因为立场不同,决战沙场,换句话说,两个不得不拔剑相向的死敌,亦不代表他们之间没有情谊。

    因为彼此立场不同,自己早就有心理准备,有一天会与宗次郎交手,也因此,现在并没有多大的震惊。不错,宗次郎是对自己拔刀相向了,但是他心里的感觉呢?如果他也同样感到无奈的话,自己对他是不会有任何怨怼之心的。

    枫儿的心情变化,兰斯洛全部都看在眼里,知道她重视感情的个性,还有对于亲友的无限包容,自是难以说些什么,当下宁静心情,与她一同继续这无止境的漂流,期望会有所谓的救援出现。

    ※※※

    宗次郎殿下不在,织田香殿下也不在,正是在京都城内大肆活动的好机会。对于织田香,泉樱并没有太深的印象,不过,在自己伤势痊愈,担任宗次郎副手之前的那段时间里,负责帮自己治伤的人,就是织田香。

    记忆已经不是很清晰,只记得,受了莫名重伤的自己,就躺在那间小屋里,一下醒来,一下又昏过去,但每次睁开眼睛,都会看到那美得不似人类的女孩,坐在床沿,用那清澈却不带半分情感的眼眸,朝自己看过来。

    那样子看着自己的织田香公主,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这点就实在判断不出来了。然而,每次与她目光相对,自己就有一种想要逃开的感觉,心中有一种难言的不祥。

    啊,记起来了,那时候织田香公主的肩头,总是有一只怪模怪样的黑猫,趴伏在那里,蜷缩着身体,像是一团黑毛球一样,很是有趣。这头黑猫有一个很引人注目的地方,就是它背上的蝙蝠翅膀……为什么猫的背上会有蝙蝠翅膀呢?这点也是让自己无法理解,或许是日本这地方的特有生物吧。

    那头蝙蝠猫,有一双很凶锐的眼神,明明只是一头小猫,看起来却像是比一头黑豹还要凶猛、阴沉。不知道是不是受这宠物的影响,它的饲主织田香,在袅袅香烟中的身影,回忆起来也是让人觉得阴森森的。

    所以,在伤愈之后,自己能跟着宗次郎殿下办事,而非跟着为自己治伤、恩情最大的织田香公主,老实说,着实是松了一口气呢。

    在京都城内悄悄奔走,泉樱脑海中不期然地浮现许多回忆。在那些疗伤时期的记忆越来越清晰时,她忽然想起来,好像……好像……宗次郎、织田香两位殿下,是同一个人。

    摇摇头,泉樱用自身的理性把这念头甩出脑海。那大概是眼花吧,不过,当自己在养伤时,睡梦中半昏半醒地微睁开眼,确实曾经数度看见那梦幻般的景象:衣服、发色没变,但宗次郎本来就瘦小的身躯,更形娇小,脸部也慢慢改变,变成了织田香的容颜。

    两兄妹本来就长得极像,但认真来看还是有差,特别是表情,简直就是天差地远,也因此,当看着宗次郎满是笑意的表情,变成那样一副全然没有情绪可言的脸蛋,那种古怪的感觉就分外强烈。

    这些回忆应该只是作梦才对,因为一般人怎么可能又变男又变女呢?虽然听过世上有雌雄同体的生物,但那和能够自由转换性别仍是有很大不同啊,嗯嗯,不过也难说,毕竟……这里是日本,既然有蝙蝠翅膀的怪猫,说不定也有可以自由转换性别的怪人,这并不值得奇怪啊。

    伸手敲敲自己的脑袋,泉樱还在暗笑自己的荒唐想法,却不知道这个直觉推断比理智更能命中事实。

    本来要逃出城的她,因为听到古高俊太郎被囚禁于城内的消息,重新折返,于城内到处搜索。前些时候在担任新撰组副长时,她对京都城内的建筑机关有个大概印象,现在找起来还不是太困难。

    从花园中的竹林穿过去,躲在一旁,等到巡逻的武士们走过,再转开附近的第三座石灯笼,开启机关,出现地牢的隐密入口,偷偷地潜入进去。

    如果不是因为忌惮织田香,泉樱便无须这样麻烦,但是,只要想到惊动守卫后,自己可能要被迫与小公主交战,做那没什么胜算的搏斗,泉樱就觉得还是谨慎些比较好。

    十分幸运,有雪便被囚在这间地牢里,只不过当泉樱找到他的时候,这胖子已经奄奄一息。不是因为遭受拷打与毒刑,而是受到完全相反的待遇,给大量美食一股脑地塞进去,肚子被撑得又圆又大,活像一只快要断气的癞蛤蟆,躺在地上,无力地呻吟着。

    泉樱看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样才好,匆匆击倒守卫,把人救出去。出城的路可好走得多,隐匿起自身气息,纵跃如飞,几下子就出得城去,而为了安全起见,泉樱不敢停步,就这么冲离开京都数十里外,这才敢停下来,驻足观望。

    “哇~~呸!”

    撑着一根树干,有雪大吐不休,把撑在胃里的东西,竭尽所能地全吐出来。

    帮不上忙,亦不太敢靠近,泉樱用带在身上的小竹筒,到附近山溪取了清水,交给有雪使用。

    “唉,俊太郎,你干嘛吃那么多东西呢?虽然我听说这里监狱的伙食不错,但是你如果喜欢吃,我以后也可以慢慢作给你吃啊,用不着这么拼命的,你看你,撑到都快没命了……”

    给日本美食弄得九死一生,吐到头晕眼花的有雪,心里正没好气,听到泉樱这样说,不啻是火上加油。

    “去、去你妈的……我要是还有力气,今晚一定强奸你。”

    受到这样的侮辱,泉樱先是一呆,却不以为忤,笑嘻嘻地点头道:“我知道的啦,这就叫饱暖思**对不对?你东西吃得太饱,所以就开始想要、想要……嗯,你们男人都是这个样子的啦。”

    说着,她推推有雪,笑道:“不过,不行喔,俊太郎,虽然我们是好朋友,我以前又看过你的……但那都是我结婚以前的事了,现在我是有夫之妇,可以碰我的,只有我夫君一个人而已喔。”

    “去,说得那么得意,你老公要是完蛋了,你还不是得要被别的男人碰?”

    一句话令泉樱表情骤变,有雪便猜到了大概。刚才在监狱里蹲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很得意地说,新撰组这次大发神威,剿灭乱党,宗次郎殿下与斋藤副长联手,将乱党杀得片甲不留,连那猪头妖物都给剁成肉酱,以平日本民愤。

    兰斯洛老大的作战风格,向来不是大胜就是大败。如果赢的是他,这些武士断然没有可能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而如若输的是他,照这情形看来,纵然没给人剁成肉酱,十七二十八块恐怕跑不掉,即使他那乙太不灭体再厉害,恐怕一时三刻间是没有活动能力了。

    “真是麻烦,每次都是因为你……喂,你老实说啊,这次是不是又是你暗算我老大?”

    有雪斜睨着眼,厉声质问,泉樱不敢隐瞒,把自己所记得的画面,断断续续地说了。

    “……当我有印象的时候,夫君他胸口开了一个洞,好像伤很重那样,我吓呆了,然后他就朝我扑过来,用力亲我,把我的脸都快要压扁了,然后他又用头撞我,连续撞了几下,我流血了,然后、然后我就又不记得了。”

    “嗯,前头的大致还可以理解,你说老大他想要非礼你,但是你拼命抵抗,接着他就狂吻你,再接着……咦?说清楚一点,他用哪个头撞到你流血?”

    听不懂有雪的低级问话,泉樱花了好大功夫,才大概把事情说了个清楚,只不过某些细节连她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那真的是我做的吗?可是,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我、我不可能会对他兵刃相向啊,夫君他胸口的伤……”

    “不要怀疑,那一定就是你干的。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也有过类似的纪录,你一枪在我老大胸口开了个洞,弄到他九死一生,狼狈逃命,只不过上次是左胸,这次是右胸,不过都差不多,从前胸通到后背。”

    有雪道:“告诉你,干这种事情是会有报应的,你今天在我老大身上钻洞,他这么心胸狭窄的人,改天一定也会在你身上钻回来,早上钻完晚上再钻,到时候你就知道厉害了。”

    “夫君他……钻洞的本事很好吗?”

    “当然好啦,不然当年我们怎么会一天到晚要负责帮他抢新床呢?”看泉樱一脸似懂非懂的表情,有雪自觉胜之不武,叹道:“反正这次事情弄成这样,如果不想办法干点好事,将功赎罪,下次见到我老大,你就有苦头吃了。”

    这也是泉樱最担心的事,问题是,她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能够将功赎罪,在下次见面时,平息夫君那火山般的怒气。

    “嗯,老大这次来日本……对了,征服日本你帮不上忙,但是拿到这里的镇国三神器,你一定有办法。”有雪道:“听说这里的镇国三神器,关系到突破天位的秘密,只要我们能够取得这三神器当礼物,老大就一定会原谅我们……喔,不对,是原谅你。”

    仍然不是很懂,但既然眼前出现了这么一条路,泉樱决定去试试看。

    ※※※

    在异空间的漂流,仍然像是没有止境一样。而兰斯洛亦心情复杂地面对着眼前的窘境。

    尽管接触不到外头,但兰斯洛知道外头肯定存在着非同小可的高压,因为一直守护着自己与枫儿的那层光罩,正慢慢地被挤压、萎缩,减少着内里的空间。

    用天位力量将之反推回去,这并不是什么问题,但是眼看这光罩的效果越来越弱,要是再承受天位力量的冲击,因而爆裂,那就很麻烦了,谁知道外头除了高压,还有没有什么剧毒?

    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光罩内的处境就很怪异。由于光罩越来越被压缩,本来就狭小的地方,现在更是连稍稍挪身活动的空间都没有,兰斯洛和枫儿紧紧地贴靠在一起,两具肉体之间,半点缝隙都没有。

    尽管彼此间的关系亲匿,可是忽然间做着这样的贴靠,感觉还是很尴尬,两人甚至陷入了一段手足无措的沉默中,最后却是兰斯洛打破沉默,在光罩被压缩到连举手都困难之前,伸手环住枫儿的柳腰,将她搂靠过来,两手勾在自己的颈上。

    “这样子比较好,这是我上次在象牙白塔泡妞失败后,痛定思痛想出的道理。”

    兰斯洛笑道:“那一次只从背后抱着她,看不到她的脸,看不到她的表情,结果就变成我在自说自话,没有效果,枉费我说得那么认真,结果一回来就发现她和别的男人跑了,真是让人伤心。”

    自从那晚在象牙白塔分别后,两人还没机会好好谈一谈,现在听到主子重提此事,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讷讷地道:“您又在瞎说了,她这样的人,您哪会为她改变些什么?”

    枫儿身高不算矮,但仍是比兰斯洛矮了一个头,如果是平常,早就把头低下来,隐藏表情,但偏生此刻连低头的空间都没有,两手勾住兰斯洛颈项后,就只能这么仰头望着他,被他把表情看个清楚。

    相处日久,兰斯洛对于枫儿的强烈自卑倾向,已经有相当的理解。由于以前的种种,她始终把自我看成一种低人一等的存在,上次在象牙白塔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是造成失败的主因,所以现在听她这一说,立刻转变口风。

    “啊,被你看穿了吗?这其实也是我在那次泡妞失败之后领悟到的,不过是为了另一个女人。”

    “另一个……”

    看见枫儿吃惊的样子,兰斯洛心中暗笑,贴在她耳畔,小声道:“是啊,你知道的啦,小草总是说,从后面来会让她没有安全感,所以还是从前面来,看得到表情,会让她比较安心。”

    势难想到兰斯洛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枫儿的表情顿时变得很复杂,想要别过头去,但又怎么做得到?最后只是低声道:“这种事……我哪知道?”

    “你不知道吗?那还真是奇怪,我以前看你们整天同进同出,比姊妹还亲,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在搞同性恋关系咧。”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关系到小草,枫儿急急提出抗辩,“我是小姐的护卫,跟随着她是我的工作,只因为两个女人同进同出,就有这种世俗的成见,对小姐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我并没有说这样子不好啊,小草是美人,你也很漂亮,如果是你们两个发生同性恋,最起码好过便宜老三那个死人妖。”

    受过织田香的冲击后,兰斯洛现在对人妖两字彻底反感,真是想想也恶心,道:“你说这是世俗的成见,我却觉得这是常理,两个女人整天腻在一起,就算是亲姊妹都不见得有这么好,更何况是两个没血缘关系的,人家会这样想,是很正常的。”

    “女人和女人之间,可以有很真挚的单纯友谊与亲情,就像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兄弟情一样。只有一男一女之间,那才真是不可能有单纯的友情。”

    “对啊,你自己也承认了,一男一女之间,不会有单纯的友情,那我们两个现在的关系算是什么呢?”

    绕了老半天,终于从枫儿口中套出这句话,看着她呆住的样子,兰斯洛道:“说什么护卫、侍女,都是你自己一个人在说的,也只有你自己才一厢情愿的以为是这样。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不管好与坏,那确实是外人无权干涉的事,可是枫儿,你在我和小草之前,也是要继续这个样子?不装上这层心防,你就觉得活不下去吗?”

    手里怀抱住的纤腰,确实是触感柔软,但是在这些话说出口后,兰斯洛清楚地感觉到贴着自己的这具身体,变得很僵硬。

    有过前次经验,他记取教训,不再一直往枫儿心灵深处探去,道:“记得吗?你也可以活得很快乐的。那时候在杭州,你、我和小草,我们三个人不是一直都开开心心的吗?”

    这句话自然又引起了一声低呼。或许是因为震惊太过,枫儿本来僵硬的身体,一下子便瘫软在兰斯洛怀里,让他有一种不知道该窃喜,还是该叹气的冲动。

    要解释,仍旧是很麻烦,但是就依照那日对小草的解释,兰斯洛把自己目前的状态说了一遍。

    “……还没有完全回复,应该还有些什么事是我记不起来的,不过,至少我很清楚地记得我们三人当时一起生活的事,记得那时候我们所拥有的欢乐,也记得……你颈上这个项圈是为什么戴上去的。”

    聆听着这些话语,本来一直黯淡着表情的枫儿,忽然就红了眼眶,泪眼朦胧地轻抚起兰斯洛面颊,面上表情似是无限欣喜,眼泪却又不争气地滑落下来。

    “……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一直在等待这一天……你终于把我们都记起来了。”

    见到一向善于控制情绪的她,如此激动,兰斯洛心中只有苦笑的份。诚然,在杭州发生的种种,影响自己一生,是自己弥足珍贵的记忆,但是看见小草与枫儿知道自己回复记忆后,都是这么一副哭哭啼啼的婆妈样,确实让自己好生难为。

    瞧枫儿喜极而泣的模样,别说趁机搂搂抱抱,恐怕即使向她求huan,她都不会拒绝,但这样一来,自己要说的话就难以出口,因此才低笑道:“是啊,我也记得有某个没良心的臭女人,那天差点一口就把我的手啃掉了。”

    忆及那时曾经发生过的种种,枫儿一时间心中充满柔情,怔怔地说不出话来,直至察觉兰斯洛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掌,正自不规矩地往下移动,这才红着脸地回过神来。

    “也许是我自以为是,不过如果我想的没错,枫儿其实你很向往那时候的生活,希望我们三个人可以一直继续那样子的幸福,所以你才一直这么贬低自己吧?”

    已经达到拉回注意力的目的,兰斯洛便不再上下其手,毕竟,光是与枫儿身体的紧密相贴,感受着她的柔软,那滋味就已经足堪回味了。

    “可是,枫儿你现在已经变成人,不再是一头猫。既然已经有了改变,又怎么可能再回去过以前那种生活呢?就算你努力地想要骗过自己,我和小草却没法这样说服自己啊。”

    这些话,枫儿自己不是不明白,但是给这么直接地当面说出来,仍是有一种被一巴掌从梦里打醒的痛楚。

    “你的意思是……要我别再成为你和小姐的……的累赘吗?”

    枫儿是一个意志相当坚强的人,这点兰斯洛从来未曾怀疑过,但是他现在知道,人的理性都是平衡的,如果有某方面的心志特别坚强,就一定有哪个方面分外脆弱,因为在这么说话的同时,枫儿的声音带着些许哽咽,睫毛一眨,圆滑的泪珠就淌了下来。

    “我知道在你们眼中看来,我很没有用,好端端的一个人不当,过这种没尊严的日子……可是,就算不真实也好,当我能在这种生活里,找到我的平静与快乐,为什么就一定要我醒过来呢?”

    “你、莉雅,还有我师姊,都一直希望我过得好,所以帮我做很多事,可是,我现在不是过得很好吗?为什么你们就非要我照着你们的方式去过日子?莉雅可以选择当她的小草,为什么你就不能给我同样的机会,让我安安静静地当我的枫儿呢?”

    听着这些话,兰斯洛没有任何的辩驳话语可说,在此刻,他晓得自己已经进入了之前千方百计想要进入、枫儿的心灵最深处,然而,当枫儿的语气越来越平静,不再啜泣,不再高声说话,最后甚至是寒着表情,如冰河般说出请求话语,兰斯洛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他将枫儿的心彻底重伤了。

    刚刚她说的是“静静地当枫儿”,而不是“静静地当苍月枫”,两者间看来差不多,但是却有着微妙的差别。

    苍月枫,是自己与小草的女护卫,第一心腹;枫儿,却是在杭州小屋里的那个猫女。

    当初在西湖畔分手前,她就已经有所决定了吧?所以在自由都市重聚的时候,枫儿才会让自己帮她又把这象征性的东西戴上。

    她早已经做了决定。这么长的时间以来,这决定从来没有变过,只是自己从来就不了解她,硬是想要把她拖出来,去接受自己自以为是的幸福。

    宁愿舍弃人身,当一头雌兽,也不想面对过往的情仇纠葛吗?如果重拾身而为人的尊严,真有那么地难受,那么蜷缩在一角,静静地过着生活,得到平和的安乐,也是一种人生的选择。

    不能勇于面对人生,这并不是什么错,也不是每个人都应该要勇于面对的。过去枫儿的亲友们,都积极把她推向不愿面对的过去,这是为了她好?还是为了她能在天位力量上有长进?如果只是为了后者,这和强逼着小孩子念书、不顾他们乐趣的父母有什么不同?

    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机会,也有些事情,是唯有当事人才有资格做选择的,其他人不管再怎么亲也好,都没有影响她的权利。无关乎对与错,但假如是真心地重视她,自己就该去接受,而不是一昧地想要改变。

    “呵,我还真是头蠢猴子啊……你一直都明白的事,我却一直都不明白。”

    歉疚地苦笑,兰斯洛想要像以前那样,伸手帮枫儿理理散乱的发丝,但因为光罩内的空间不足,手已经没法再抬上来,只有低头过去吹口气,却把浏海弄得更乱。

    “虽然想过你的心情,却还是一意孤行,给你带来了那么多的困扰,真是对你不起……”兰斯洛道:“你愿意原谅我吗?幸福的方式,并不是只有一种,这点我已经明白了,往后,我会努力给你补偿、给你幸福的。”

    “没有什么原谅与不原谅,我把自己的余生,还有余下的希望,都托付给你和小姐,希望能与你们共有未来,只要是你们的命令,我都很乐意照着做,但是就请为我保留这样的一点自由,让我继续这么没有自我地活下去,这就是我获得幸福的方式。如果再要我付出得更多……我能给你们的,也就只剩这条命了。”

    枫儿淡淡地说完,忽地嫣然一笑。打从认识她以来,兰斯洛从来不曾看过她这样的表情,与过去那种没精打采的冷淡不同,这个笑容却是充满着生气,也在目睹这一笑的同时,兰斯洛感觉到怀里抱着的不是个女奴,而是个有血有肉,有着自我灵魂的真实女人。

    然而,这并不是个灿烂的微笑。

    在接触到枫儿灵魂的刹那,这个笑容竟是凄然欲绝,尽管当初看过枫儿失去妹妹时,靠在自己胸前痛哭失声的样子,可是……

    看着这笑容,兰斯洛理解了一件事:真正的悲伤,并不需要靠大哭大叫来表现,很多时候,即使是淡淡地笑着,也会让旁人看了想要流下泪来,整颗心都颤抖起来。

    “对不起,真是对不起……”不知不觉,兰斯洛的声音哽咽起来,想起当初在枫儿妹妹的墓前,许愿过要好好照顾她的一生作为补偿,现在却把事情弄得这么糟糕……

    “没关系,你的命令,就是我的归所,我不会对你有任何怨怼之心……永远不会。”

    又是那种没个性的声音,但听在耳里,兰斯洛便知道枫儿已经完成了“切换”工作,把那个以东方为姓的女人,重新埋葬到心湖之底。

    “只是,以后也要请兰斯洛大人多多照顾了。小姐和我,都要拜托您了。”

    “就交给我吧,你的人生、幸福,全都交给我,我会找出让我们三个人都幸福的方法的。”

    心里激动,兰斯洛紧搂住怀中的人儿,轻轻摩蹭。看见她脸上的淡淡笑意,虽然说不上幸福,但却有一种平淡的安逸,心中无限欣喜。

    护身光罩忽然黯淡下来,往内又缩了一寸,令得内里空间更为紧窄,但是心头充满柔情的两人,却全都不理会。

    抱着枫儿,兰斯洛想着很多事。过去自己一直感到好奇,想知道枫儿在这层女奴的面具之下,藏着一颗怎样的心?想要去知道枫儿的真心,想要把这颗心带到阳光底下。

    可是,并不是什么东西都适合曝晒在阳光下,深海的鱼群有适合其生命的居所,冰雪承受阳光的后果便是烟消云散。为了要把过往全都抛开,她竭尽全力地将灵魂埋葬,剩下一个没有自我的生命。

    虽然不健康,但却是生存下去的唯一方法,如果硬要把那伤痕累累的灵魂重新挖回来,给她所谓的尊严,给她新生,那么本来就已经没有理由继续生存的她,也就只有彻底死亡,来得到永恒的宁静。

    兰斯洛当然不认为枫儿这样是正确的人生态度,问题是,“最好”这个定义,在确切的人生中往往不存在,自己只能在现实中作“较好”的选择。

    倒过来想,就像是一个虐待狂和一个被虐狂,尽管这和正常两字彻底背道而驰,但只要彼此间都志同道合,这世上也就没什么事是不可以了。

    (结果绕了一大圈,又绕回原处,真是不知所谓。早知道最后也是这样解决,那天在象牙白塔上就直接抱了她,就没有后来这么多事了,现在搞到来异空间作蜜月旅行,何必呢……)

    和枫儿拥抱在一起,兰斯洛心里这样自嘲着。尽管自己嘴上说得漂亮,答应要给枫儿幸福的未来,但是光罩越来越窄,也越来越是黯淡,显然已撑不过一时三刻,自己和枫儿可能连“以后”都没有,哪有谈未来的资格呢?

    这个事实,两人看在眼里,心里都很清楚,但是他们不说多余的话,沉浸在这一刻的气氛中,看着护罩渐渐失去光华,变为墨黑一片,静静等待着将要到来的事。

    “咦?”

    “啊?”

    当护罩的光芒尽褪,整个空间内没有半点光源,两人本该什么都看不到,然而,却也在整个天地化为漆黑世界的瞬间,兰斯洛与枫儿却不约而同地看到了一件异物。

    说不出是什么,只看到一个小白点,慢慢地从上方飘落下来。速度很慢,体积也很小,若非两人目力非凡,绝对无法看到。

    自从陷身这异空间以来,除了一己存在外,再也没看到半个实体,现在光是看到这移动的小白点,就让两人都兴奋起来。

    “那是……什么东西?”同时出口的问题,带着同样的疑惑,还有几分不知吉凶的惶恐。

    只见那白点越来越多,从那应该是上方的位置飘洒下来,一点、一点,闪耀着晶莹皎洁的白光,为着漆黑一片的世界增添了色彩。

    “咦?怎么会?那是……”

    “兰斯洛大人,您看出什么了吗?”

    “枫儿,你看,那像不像是雪?这个世界正在下雪啊!”

    被兰斯洛这样一说,枫儿也才确认,那些晶莹的白点,缓缓自上空缤坠,飘洒了一片洁白,看起来还真像是严冬的雪花。问题是,这个异空间又怎么会下雪了?

    方自疑惑,忽然一粒雪花飘落在已经黯然无光的护罩上,两人只感到一阵极为强烈的震动,这座一直守护着他们的光罩,已经无声地粉碎,消失无踪。

    (糟糕!)

    一直在等待此刻的到来,兰斯洛心中大惊,连忙催运天位力量,想要抵抗来自外部的种种不利因素。只是,也许自己可以暂时承受高压、高温、剧毒……但却不能无中生有,在一个没空气的地方制造出空气啊。

    不过,两人很快就发现了,外头的世界,什么有害因素也没有。他们没有再继续流动,而是在光罩破裂之后,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尽管往下看仍是一片虚无,雪花也无止境地落下去,但是两人却可以像是平常运天位力量浮空一样,稳住身形。

    呼吸起来一样的空气,冰冷却不至于无法承受的温度,当雪花飘落在肌肤上,潮湿的阴寒感觉,就和正常世界的冬天没有两样。

    “为什么会这样?”

    “不知道,不过,我有种感觉,好像在光罩破裂的时候,这个世界也改变了。”

    兰斯洛的话才说完,忽然听见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像是某种歌声,又像是某种音乐声,由远而近,过不多时,连枫儿也听到了。

    不管是什么,这代表这空间内有其他生命的存在,两人互看一眼,心头充满怪异的感觉。

    “听见了吗?枫儿,那种叮叮当、叮叮当的音乐……”

    “听见了,有点耳熟,我以前好像听过的。在青楼音乐训练的时候,我听过很多曲子,这首歌好像是……好像是耶路撒冷圣教的一种节庆歌谣。”

    会在这种地方听见耶路撒冷的圣歌,兰斯洛错愕地苦笑道:“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天草四郎那个大路痴来这里救我们吧?”

    情势特异,枫儿也解释不出来,只有听着那“叮叮当”的乐声越来越近,片刻之后,不仅是声音,连身影都渐渐清晰。

    那还真是一个很怪的景象,至少与两人预期中的怪物全然两样。八只肥壮的棕色麋鹿,身上挂着鞍配与鸾铃,四蹄如飞,后头拖着一个黑色的大雪橇,上头放着一个满满的大布袋。

    驾驶着雪橇的,是一个看起来胖嘟嘟的大胡子老人,穿着红衣与雪靴,银白色的长胡子,在漫空雪花中分外显得亮眼,就这么乘着雪橇,响着金铃,朝两人而来。

    “枫儿,你知道这家伙是谁吗?”

    “嗯,我以前在图鉴里看过,他就是耶……”

    “耶路撒冷的重要人物是吗?哼!我早就感觉出来了,好,等一下我们不动声色,我对付这老鬼,你就趁机抢他的鹿,我们乘雪橇离开。”

    “呃?不是吧?连他你都敢打?我们会变成世界公敌的。”

    “这、这家伙来头这么大?”

    “绝对比兰斯洛大人和我的所有后台加起来都大。”

    两人一阵交谈,那白胡子的红衣老人已乘雪橇来到他们跟前,呵呵一阵大笑,用很笨拙的动作,从背后的大布袋里掏出两件礼物,分别丢给兰斯洛与枫儿。

    “你……”

    兰斯洛与枫儿互看一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方要出言询问,却见那老人微微一笑,轻轻道:“要幸福喔。”

    陌生的老人,却有着两人都很熟悉的女性语音。他们心中一惊,还来不及说些什么,手中的礼物忽然发出豪光,身边的一切也全都模糊起来,像是水中倒月,变得不再清晰。

    恍恍惚惚,老人的样子有了改变。红衣慢慢变成了典雅的白袍,满是皱纹的老脸变得光滑柔亮,黑色长发披垂下来,一双洋溢着慧诘光彩的眼眸,隐约闪着喜悦的泪光,就这么站在虚空中,像一位美丽的女神,十指如莲花般交叠,结着圣洁的手印,向逐渐消shi身影的两人,献上离别的祝福。

    “你们两个~~要?幸?福?喔!”

    ※※※

    为了要察探日本三神器,泉樱和有雪唯有再度潜伏回京都。

    池田屋事件的发生,令得整个京都一片风声鹤唳,路上的几道关卡检查得极为严厉,不过自然不至于对两人产生什么阻碍。

    回京都的问题,可以用易容改扮来解决,泉樱不擅长此道,但有雪却是个中好手,一切工作由他包办。雪特人在大陆各地均是受到排斥,如果没有几招改扮的功夫,根本就是寸步难行。

    进入京都之后,就算被人认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以泉樱的实力,大可以恃强杀出重围。最值得顾忌的,还是京都现下的两大强人,天草四郎与织田香,如果是与他们正面遇上,泉樱可能还有机会走脱,他有雪大爷是当定俘虏了。

    有雪并不赞成在这个时候潜回京都,因为泉樱自己在池田屋一役中受创甚重,各处内伤不说,一双手掌更是几乎扭曲变形,连拿枪都很困难。

    “喂?有没有搞错,你这样子还能动吗?都伤成这样子了,如果要和人动手,我们岂不是必死无疑?”

    在确认泉樱的伤势之后,雪特人被吓白了脸,慌忙摇手拒绝这趟必死之行,但是已经下定决心的泉樱却不接受,坚持要返回京都,察探三神器的秘密。

    “要去也不急于一时啊,等你身体养好了……”

    “呜……可、可是如果不能赶在夫君回来之前查到,我怕我的牙齿会被他一颗一颗地拔光……”

    “有什么好怕的?装假牙就行了嘛,如果你怕的话,我可以帮你介绍个好医生。我师父她医道如神,区区装一副假牙,难不倒她的。”

    两人的谈话没有交集,最后有雪几乎是被泉樱硬押着上路的。自身伤势的影响,泉樱并非不知,也便是因为如此,所以她才急着出发。

    有雪只看到了事情的表面,并非全貌。那日战斗后昏去,身上的伤势之重,可以说随时都会致命,但在京都城中醒来,却发现自己虽然有些筋骨重创,但较诸致命伤势,已经有很大差别,而现在,自己甚至不敢拆开包裹着双手的绷带。

    犹自泛红的绷带,似乎仍在渗着血水,但自己很清楚,出血早就已经停止,皮肉亦已经愈合大半,在痛楚渐渐消失的同时,各处筋骨都已然没有大碍了。

    而现在距离那晚的战斗,还不满四十八时辰……

    这不是正常生物该有的痊愈速度,泉樱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究竟怎么了。对此,她感到深深的不安,而且想起自己可能忽然失去意识、作出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她就觉得有必要尽快完成眼前任务,免得再度失去神智。

    两人就这么改扮进入京都,由于驻扎于此的白家子弟兵不是被捕杀,就是早已逃出城去,再没有了过去的掩护,一切都得要自己来,行动上也不得不步步为营。

    和外头的重重关卡不同,京都本身倒还算平和,没有实施什么治安管制。可以想见,日本当局并不愿意让那晚的血腥气氛持续蔓延,造成民众不安,因此在隔日便让一切商店照常营业。

    用身上仅有的日币,泉樱和有雪在面摊中吃了两碗拉面,商量要如何探查情报。

    像这一类的秘密,应该是只有日本的高层才知道,因此,怎样都是要进京都城一趟了,而有雪更为着活动资金不足,努力教唆泉樱从京都城里拿些贵重财物出来。

    “对了,找其他人很不保险,何况我们根本不知道有谁晓得这些秘密,照我看,干脆直接去问敌人的头头。”

    “头头?”

    “就是丰臣秀吉啊,别人不知道三神器在哪里,堂堂幕府大将军不会不知道吧?即使他不知道,我们也可以用他当人质,去逼那些知道的人说出来啊。”

    大概是跟随兰斯洛日久,有雪这番想法只能用胆大妄为来形容。然而,这却也是个相当实际的方法,泉樱虽然觉得不妥,一时间也只有照办。

    实际要进入京都城时,有雪打死也不愿意跟,免得失手被擒,再度受到寿司大餐的招待,泉樱只得孤身而行。

    京都城内的环境,泉樱早已熟门熟路,轻而易举地便避过所有守卫,直奔秀吉公疗养所在的二条院。

    对于向秀吉逼问三神器所在一事,泉樱心内老大不愿。再怎么说,向一名重病的老人逼问,都是很说不过去的事,她打算客客气气地问话,甚至是恳求,如果对方坚持不说,那便只得放弃,绝不能无礼冒犯,顶多再拿个几袋金币回去,就可以让俊太郎没意见了。

    进入二条院,极有可能碰上织田香,泉樱对这点忌惮甚深,小心翼翼地匿踪靠近,却又知道对方的天心意识犹胜于己,这番做作的意义实在不大。

    在抵达二条院时,她不敢太过靠近,只是远远地躲着窥视,果然在一番努力后,确认有强天位高手伏藏内里,但却不是织田香,而是身为幕府大师范的天草四郎。

    心中诧异,在等待片刻后,泉樱决定行险,悄悄移动过去。听说当前的强天位高手中,天草四郎的天心意识极其低劣,偷听他说话总比偷听其他人容易,可以搏一搏。

    从一个隐密角度窥探内里情况,发现天草四郎正自行功运力,帮着秀吉公调理经脉气血,镇压病情。

    两人一面行功,一面交谈,听起来,彼此交情相当不错,而这样的治疗也不是第一次,早在十年之前,如果不是因为天草四郎的暗中出手,幕府大将军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饶是这样,天草四郎也只能把死亡的时间延后,做不到更进一步的治疗,自嘲着本身的没用。

    “天位力量终究不是万灵丹,至少强天位做不到。要治愈你这身病,除非是植入魔血魂,或者……嘿,看看有没有斋天位高手愿意帮你一把,以那层次的力量来帮你治病吧。”

    秀吉公只是微笑,似乎对本身生死浑不在意,却谈起了对义儿的担忧,希望天草四郎多多照顾。听起来,好像是宗次郎出了事。

    “这个浑蛋徒弟,之前不知道告诉她多少次,要她小心自己身体。她的血人间界是很难找到的,她还好像大拍卖一样到处捐,现在终于倒下了。”

    天草四郎语气不善,却听得出里头的关切,最后他安慰友人,自己已经有了头绪,就算日本没有适当人选,在风之大陆上,仍是能找到人选。

    两人又说了一阵子,始终没有谈到三神器上头,眼见天草四郎即将离开,泉樱不敢多待,在被发现之前先离去。

    行至半途,忽地心里一震。抬头望向天空,只见上空闪窜着瑰丽的极光,一点一点的白雪,缓慢地从六月的夜空洒落下来,将整个天空遍布上一片晶莹白色。

    泉樱难以置信地望向南方,在那里,她强烈地感受到兰斯洛的气息,心绪激荡,安慰的泪水不禁滑过脸庞。

第三章 乡居闲情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六月雷因斯东海日本

    一如泉樱所感应到的,兰斯洛重新回到人间界。

    分别来自几个不同源头的强大力量合作下,终于突破空间障壁,打破了星辰之门创招以来未有的先例,将身陷异界的他与枫儿拯救回来。这确实是一件相当侥幸的事,然而,光是将他们从异界带回,施救人员就已经耗竭全力,没办法再顾及出口位置了。

    也因此,当两人骤觉眼前一亮,重新看到熟悉的阳光,心头大喜,却还来不及确认彼此身影,就觉得脚下一空,笔直往下坠去。

    如果是置身高空,以两人的天位力量,并没有什么危险,只要稳住身形,慢慢降落就是了。不过,当脚下距离水平面不足半尺,便是两人速度再快,也来不及应变,就这么“扑通”、“扑通”两声,臭气薰鼻,摔落泥潭。

    两人落足之处,赫然是一个满是污泥、水草的池塘,这一下重重摔落,笔直沉了下去,当兰斯洛从泥潭中浮游上来,探头朝四周一望,赫然发现这是个人数不多的农村,临著池塘的几块田,种著翠绿的蔬菜,几只小狗在田里跑来跑去,听到这边的异响,忙于农事的人们抛下手边工作,跑过来查探究竟。

    先赶来的人,看到兰斯洛由水中探出来的大头,连忙对后头的人大喊,“喂,没事,一头猪掉进池塘里头去了。是谁家的猪没有看好,掉进池塘啦?”

    后头的农人闻言,都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而那头掉进池塘的猪却抢先开口了。

    “混帐东西!哪个家伙敢认,本大爷把他斩成十七二十八块!”

    肥猪口吐人言,实在是骇人听闻,特别是当这头猪慢慢从泥塘里站起来,露出底下的人身,气急败坏地指著众人,破口大骂,众乡民只以为是妖孽作祟,吓得魂飞天外,大叫一声,掉头就跑。

    “喂,别跑得那么快啊,这里是什么地方?来个人先回答我再跑行不行?”

    污浊的泥浆水反射著模糊倒影,兰斯洛看得很清楚,自己又回复成那个猪头人身的丑样子,当下怒从心起,随手一记刀劲,将池塘斩得支离破碎,泥浆水像是逆流瀑布一般直冲天上。

    “似乎是因为回到原来世界的关系,兰斯洛大人身上的诅咒又再度回复了……”

    淡淡的一句话,适时地提醒兰斯洛有人在身旁。转过头来,枫儿正站在旁边,很自然地拨拨发丝,擦去附著于上头的污泥。

    “真是混帐到家,早知道这样……”

    说到这里,兰斯洛忽然语塞。假如早知道回到原世界之后要继续顶著猪头,自己就会选择留在异界吗?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真是的,要救人也不一次救完,还有这样子救一半的。让我这样子顶著个大猪头,样子挺俊的吗?”

    “不能这样说啊,那边光是要救人,一定也费尽心思了,虽然我不懂魔法,但是把陷身异界的人重新救回现世界,这种事我可是头一次听过。能够回来,就很幸运了,不可以再对小姐有什么奢求了。”

    枫儿平静地说著,兰斯洛顿了顿,问道:“你也觉得是小草吗?”

    将两人从异界救出的那位女神,尽管她的身影在白光中看不太真切,面孔亦有些模糊,但是以兰斯洛、枫儿对她的熟悉,仍是一眼就认出来,那就是目前行踪不明的小草。

    枫儿点头道:“除了小姐,不可能是其他人了。如果有一天我身陷危机,有个人排除危难,把我救出来,我相信那个人一定是兰斯洛大人,同样的,当我们两个人都出事的时候,会第一个对我们伸与援手的,一定也就是小姐。”

    “嗯……你这么说倒是没错。”兰斯洛道:“结果,一直到最后,我们三个人还是分不开啊。”

    “这个样子不是很好吗?因为我一点都不想与兰斯洛大人和小姐分开啊。”

    没有丝毫的犹豫,对于兰斯洛的感叹,枫儿很快就这样笑著回答。爽朗的态度,让兰斯洛心中一奇,暗忖从异界回来之后,枫儿的心情、想法,似乎有所改变,像这样子的明快回答,以前是无法从她口中听到的。

    或许也是因为如此,现在她身上虽然罩了一大片污泥,但是那带著笑靥的容颜,在自己眼中看来却是俏美明艳,比什么盛装都要美丽。

    这……应该是喜事一件吧?

    没有找到想要的情报,泉樱潜入京都城的唯一收获,就只剩手里拎著的几袋金币。她本人是相当失望,但是有雪却欢天喜地,庆幸能够重新过著挥霍无度的荒唐日子。

    “哈,还是当强盗比较爽。”有雪乐道:“自由自在,缺了钱就随便去找人抢,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有什么职业比这更过瘾吗?”

    “有啊,乞丐。”

    “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这女人,你有没有发现,自己说话越来越难听了喔?用这种语气,你是瞧不起强盗吗?”

    蹲在路边,看著摇曳的青草,泉樱摇摇头,声音听来也有气无力,“我……我是不怎么喜欢强盗。有手有脚,四肢健全,为什么不脚踏实地去奋斗,要靠掠夺他人来成就自己呢?”

    “神经病,只要扯上奋斗,那就一定会踩到人,最后也一样是掠夺本属于别人的东西来成就自己,当不当强盗只是形式上的分别,从因果线上来看,都是一样的。”

    说著一己的偏见,有雪道:“再说你不喜欢也没用,因为你已经跟著我们下海,也是强盗啦。”

    不白之冤,泉樱连忙否认,“哪、哪有?我只是从城里拿了两袋金币出来,虽然是小偷,但也说不上是强盗啊。”

    得意忘形,有雪大笑道:“嘿,你虽然只是小偷,但是你嫁了我老大,我老大是个强盗头,你不就成了他的押寨夫人,就是强盗婆了吗?”

    “夫君他……是强盗?”像是遭受严重打击,泉樱惊得站了起来,退了几步,“他不是王爷吗?”

    有雪这才察觉自己说溜嘴,连忙补过,“这两个字眼有差别吗?王爷就是父母官。什么是父母官呢?顾名思义,就是要像父母一样视民如子,也就是尽量地欺压他们。当官的本来就是吃老百姓,如果不是为了鱼肉乡里,官字又为什么会有两个大口呢?所以根据这些来说,王爷的工作和强盗并没有什么差别。再说,你看我老大那副德性,他不管穿什么都很像强盗吧?”

    “这……倒也是……”

    白鹿洞的学术中虽有清谈一派,长于辩才,无奈泉樱不善此道,如果是一般情形下据理而争,她确是口齿清晰,能言善道,但是碰上有雪这一大圈歪理,早给听得头晕脑胀,最后点头称是。

    “再说你的态度也很有问题,既然是当人妻子,就应该嫁狗随狗,怎么可以因为丈夫的职业而嫌弃他呢?”

    为了怕自己刚才说溜嘴,往后被追究起来惹祸上身,有雪连忙进行机会教育,弥补过失。

    “你以前在混的时候,我老大可没嫌弃过你,我也没有,现在你一得意起来,就看我们不顺眼,泉樱啊泉樱,你这样子的态度,连我这个和你从小混到大的老朋友都看不过去啊。”

    嫁鸡随鸡这句话,泉樱脑海中是有著隐约的印象,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既然和忘恩负义四字扯上关系,自然就觉得十分愧疚,向有雪补陪不是。

    她脸上的急切神情,看在有雪眼中,实在是非常好笑。这趟他被敌人活捉,逼问出口供,算是严重出卖国家的背叛行为,虽然没有人指望雪特人能严格守密,但如果被追究,终归是麻烦一件,所以必须在其他方面立点功劳,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拿眼前的泉樱当祭品。

    昨晚莫名其妙地下起大雪,此时正值六月天,快要进入七月,饶是向来凉爽的日本,也显得闷热,但是昨晚那场大雪突如其来,事先全无预兆,就这么洒遍了京都周遭的数百里土地,一夜之后,人们对于眼前的琉璃冰霜世界相顾失色,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天地异变,许多人甚至将这当作是某种不祥徵兆,为之鼓譟不安。

    泉樱说,在那阵风雪里,感应到了兰斯洛老大的气息。想来也没什么好奇怪,这个男人向来福大命大,背后靠山又硬得很,就算出了什么事,总有人会想尽办法地把人给救回来。

    问题是,他一回来主持大局,自己就要倒楣。要拿到日本的镇国三神器来将功赎罪,好像没有那么简单,既然如此,只有试著去把泉樱稳住,当老大要找自己发脾气的时候,推她出去。虽然很可怜,不过横竖这个美女自己有得看没得吃,那么死她总比死自己要好。

    泉樱自是猜不到有雪心中的念头,满心所想的,就只是如何去取得三神器。

    根据自己以前在宫廷中所听闻,所谓的三神器:八咫镜、天丛云剑、八咫琼勾玉。是日本创国时便已存在的神器,没人知道来历,只晓得那是正统皇权的传承证明,向来放在神社内,由神职人员守护,只有遇到盛大祭典、权位传承时才会被用到。八咫镜祭于伊势神宫,是伊势神宫的神体;天丛云剑祭于名古屋的热田神宫内,是热田神宫的神体。

    至于八咫琼勾玉,多数的日本人都只听过其名,不知道其确切所在,但自己曾经在宗次郎身上看过,也曾看织田香小公主佩带过,显然是他们两兄妹的随身饰物,要弄到手,就只能从他们身上打主意,这可比弄到八咫镜和天丛云剑困难得多。

    巧取豪夺都没把握,只好把目标放在剩下两个上。

    伊势神宫是当前日本最大的神宫,信徒众多,更是每一任幕府大将军都会亲临参拜之地,地理位置明显,从那边下手应该是比较容易的。

    只不过,自己对于做盗贼这种事,还是很不情愿啊……

    “你不想做强盗,那也可以,问题是人家有可能把东西借给你吗?不可能吧?既然人家不肯借,我们又非要不可,那当然只有用抢的了。自古以来,说翻脸了就只有动手,这是必然的道理。”

    仍在给泉樱灌输错误思想,有雪道:“我以前听老大说过,日本三神器的存在,关乎到突破天位的秘密。你想想,如果你的力量比我老大还强,那他就算想像之前那样对你暴力相向,你也不怕啦。”

    “我……怕不怕都没关系,只希望他别气我就好了,我们去搜集这三神器,也祇是希望他高兴而已。”

    “唉……你这人怎么半点火性都没有?之前也是这样就好啰。”

    有雪对泉樱摇头叹息,两人一同往伊势神宫出发。一路上只看见人心惶惶,似乎那夜的大雪,比池田屋事件更让人不安,而有雪发现有利可图,一路上就在各处茶馆干起说书的老本行。

    “以前有一个好姑娘……因为……所以……于是她临死前对她的国家下了诅咒,只要她真的是冤枉而死,在她人头落地的刹那,血会往上喷六尺高,而且会在六月天开始下大雪……”

    绘声绘影,配合时事,效果真是非同凡响,他们所经过的路线多是农村,愚夫愚妇,没有多少判断力,个个听得脸色苍白,疑神疑鬼起来,都是担忧国家将有大祸临头。

    “俊太郎,你说的是真的吗?如果有人受到冤枉,天上就会飘洒六月雪?真的有过这样的事啊?”

    纵然失去记忆,过去二十年所习惯的理性思考仍在运作,泉樱就没有那么容易相信,在故事说完后,悄悄追问真假。

    有雪却已经充分了解她的思考模式,简简单单就封住了她的问题,“是啊,如果有一天老大气疯了砍掉你的头,你的血会往上喷六尺高,大雪会一直下到隔年六月。”

    一直在担忧自己与兰斯洛的相见,被有雪说中心事,泉樱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摇手,表示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唉,女人真是好骗……)

    有雪这样想著,仍是继续这份兼差打工。自己说故事,并且让泉樱穿著一身雪白和服,坐在茶馆一角,黑发半垂下来,遮住面容,即使是大白天,看上去也是阴气森森,更别说傍晚时分所造成的效果了。

    更有一次,泉樱来不及换衣服,就这样与有雪赶路,到了晚间投宿时,夜色已深,有雪敲开旅社大门,问老板要一间房、一张床,老板则是打量著两人,有几分疑惑,又有几分惊惧地开口。

    “这位客人,你旁边的这位小姐,也和你睡同一间房吗?”

    “啊?什么?我身边哪里有人?我是一个人进来投宿的啊。”

    这句话的效果实在太强烈了。有雪甚至还来不及装出恐惧的表情,店老板就已经两眼一翻,口吐白沫,晕倒在地。

    “干得好,泉樱,你的样子实在是太像鬼了。”

    “嗯……就算被你这样夸奖,我也高兴不起来。我长得有那么丑吗?”

    “傻瓜,就是要美女才扮鬼扮得像,如果是个丑八怪,为什么要扮鬼?自己把遮脸的布袋掀开就可以吓人了。”有雪哂道:“不过话说回来,我老大是个很有女鬼缘的人,以前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他就曾经被女鬼缠过,那个女鬼叫什么名字来著…

    …忘记了,反正是个好漂亮的妞。后来他另一个明媒正娶的老婆也变鬼了,而你现在又这副扮相,简直是配合到极点啊。“

    听得满心疑惑,泉樱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不了解丈夫了……

    虽然从异界回来,但兰斯洛并没有马上采取行动。

    在池田屋事件中,他受的伤著实不轻,特别是被龙枪透体而过的那一记,纵然用乙太不灭体强行催愈创口,却无法驱出那侵筋断脉的枪劲。焚城枪的爆裂劲道,在得到苍龙心法的助益后,水火相济,成了一等一的厉害功夫,会将爆破威力潜伏,自行在体内游走,寻找护身劲道最弱的地方爆开。

    如果像当日枯耳山上的情形一样,是泉樱强而兰斯洛弱,这一枪必然制他死命,连运乙太不灭体的机会都没有。然而,就是因为情形已经不同,他才能够以更强、更霸道的内力镇住龙枪劲,将之收束一处,慢慢化散。

    散劲的法门,纯粹以天魔功为基础,将侵入体内的劲道一丝丝地抽出,归化为本身内力,助长修为,算是一种另类修行。这工作并非一蹴可成,估计要花上十天半个月的功夫,兰斯洛与枫儿一起在乡间租了间茅屋,过著短暂的隐居生活。

    从理智上来说,兰斯洛知道自己应该觉得自豪。

    龙族绝学当日能被尊为二圣之一,实是非同小可。放眼当今强天位高手,若与自己易地而处,被这样一枪透胸而过,不管是天草四郎,还是陆游,都必须花上一年半载的时间,才能彻底痊愈。如果是那个以天心意识低劣程度享誉四方的李老二中枪,甚至有八成机会被立毙当场。

    自己能在短短半个月内康复,全是因为身兼天魔功、乙太不灭体两大奇功的关系,为此,实在是足堪自豪了。

    可是兰斯洛却高兴不起来,怎么样都无法驱除心头的那股不快。过去的自己,因为无知,所以不会察觉到这其中的差别,但正因为有所长进,他才晓得自己的失败。

    饶是花了许多时间苦练,自己仍是无法完全掌握住天魔功。若是武中无相全开的白起,像这种程度的枪劲,他可以瞬间就以天魔功将之吸尽,化为己用,再催愈伤口,前后不过是弹指功夫。

    而若是陆游、天草四郎上阵,必然会有更稳当的战术来应付,绝不会搞到胸口中枪,落入这般狼狈窘境。

    今日之所以能够占到上风,只是因为高人一等的强天位力量,倘使自己仅有小天位力量,肯定就这么凄惨地被泉樱一枪干掉。

    脑内理智仍在做著分析:以弱胜强,是战术上的邪道,并不足取;拥有比敌人更强的力量,恃强凌弱,这才是百战百胜的筹码。自己之所以能以强天位力量轻取泉樱,逆转枯耳山之战的形式,就代表这段时间内自己的苦练与努力,确实是有著成效,超越了她。

    即使是小天位,即使是用著更弱一级的力量,自己也想要胜过龙族绝学,这个想法是不是太狂妄了呢?

    应该是的,因为龙族神功就不是那种华而不实的东西。便是因为龙族绝学、神器了得,泉樱才能以小天位力量,与力量强她不只一筹的自己激斗,不落下风;而对于这等经过千锤百炼,千万年来挫败强者无数的神功,妄想用更低一层的力量取胜,这就是不切实际的想法。

    但……不切实际也好,自己就是想赢。即使力量不如人,也能以种种条件扭转局势,设法取胜,这样才是一个武者应有的精神吧?

    如果今天自己要胜泉樱都胜得这么辛苦,又怎么去对付更胜于她的其余强人呢?

    特别是那个……织田香。

    虽然还未曾与她正式交手,但兰斯洛心里有数,自己对上宗次郎时,之所以能击败他那鬼神莫测的九曜极速,完全是以更强的力量强压,若是织田香以不逊于己的强天位力量发动九曜极速,消除不利条件后,自己还有胜她的把握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既然身在日本,与织田香的一战计决无法避免,在与她正面对上之前,自己就必须想出一个策略,去破解她的九曜极速,要不然,这一仗就是将成就对方“秒杀公主”之名的耻辱惨败。

    上次与二舅子取得联络,听说源五郎已经离开自由都市,在动身来此的途中,或许……他会有些好主意吧。

    “兰斯洛大人,还不歇息吗?”

    身后传来枫儿的声音,刚刚沐浴出来的她,换上了一身粗布和服,从后头出来。

    乡居简陋,附近又没有温泉,自然不可能有热水洗澡,普通的沐浴方法,都是从井里打水,回来烧热之后,在后院的简陋木盆中洗涤身体。在这一点上头,修习炎系武学的枫儿,确实比旁人占便宜,最起码烧热水的速度快得多。

    沾著水珠的黑发,披垂在肩头,枫儿一面用毛巾擦乾,一面在兰斯洛身边坐下。

    自从来到这个小村庄,暂时落脚后,枫儿的态度就有著改变。如果是以前,纵然是两人独处,她也不会那么坦率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还记得当初从自由都市前往基格鲁的路上,她总是待在自己背后的位置,为自己守护背后的死角,而她不管是坐下或躺下,背后一定会靠著东西,如果不是树,就是石壁,理由是:“虽然石壁和树中都可能藏有埋伏,但是发动起来,会有波动,比单纯空气容易察觉,也可以降低背后忽然中招的风险。”

    这是生活在黑暗世界里的好手,所必须具有的职业警觉吗?兰斯洛不清楚,那时的自己,只是惊讶于枫儿心中的不安全感,竟是如此之重。

    也曾经听小草说过,在她执掌女王大权,枫儿负责贴身护卫时,刚开始,每次自己想要找她,四下没看到人,盲目地在附近走了几圈,也没见到踪影,最后在叫唤声中,枫儿从天花板上跃下现身,这才知道她一直是跟著自己,贴身保护,后来养成习惯,要找她的时候就是轻轻叫一声,她如果在,就会从背后现身。

    当时小草希望她能在这方面有所改变,不要像头老鼠一样整天藏身在暗处,但却被她以“职业需要”而拒绝。

    对于枫儿的藏身功夫,兰斯洛是很佩服的,因为虽然彼此力量同级数,自己的感官又较寻常高手敏锐,但十次中仍有六、七次,自己察觉不出枫儿就在左近。

    但是最近却有所改变。在这里租屋住下后,枫儿没有再静静地躲于自己背后,而是很自然地在自己身前身后走动,忙著整理各种琐事。

    问起为什么不再躲藏在天花板上,她仅是微笑著说,“因为我们现在是两个普通人,普通人没有必要上天花板啊。”

    似乎是因为在自由都市精心苦练过的关系,枫儿作料理的本事已有所长进,像从前那样,将六阳烧鸡作成一碰即炸的生物兵器之事,现在已经不再发生。虽然在料理的天份上,她似乎远不如泉樱,菜色味道上仅能算是普通,但对于兰斯洛来说,只要能入口,那便没什么好挑剔了。

    真正重要的是,看著她那被炊烟薰黑的专注容颜,看著她为自己沏茶、铺被子的样子,看著她打水沐浴、还有夜里坐在自己身旁,一同看著星星谈心说话……这一切的不同,让兰斯洛感觉到一种很特别的“平凡”。

    事情很明显,枫儿是努力把自己表现得像是一个平凡女子。这并不是说她已走出过往阴霾,从这趟异界之旅,自己晓得她的心结之深,已经无药可救了。当结束日本之行,回到雷因斯后,自己仍然是只能在天花板上找人。

    只不过,当枫儿接受了自己的幸福邀约,愿意将三个人的关系更进一步后,她心里的某处,那身为一个女性的部份,不自禁地希望进行一点特别的仪式。

    换言之,在这只有两人相处的一小段时间里,就是枫儿心中所认定的蜜月时间了。

    这件事是没有办法诉诸于口的。因为即使是兰斯洛与小草,他们两个人也并未共度所谓的蜜月。在那段新婚燕尔,本应是无比甜蜜的时光里,夫妻两人虽然眉笑颜开,但在笑容中,仍有一丝彼此都知道的酸楚。基格鲁一役所造成的遗憾,是永不痊愈的伤痕。

    身为正妻的小草,尚且如此,自己如果得到了本应属于她的幸福,那不是太过分了吗?

    正因为如此,枫儿没有办法把这种心情坦率表现。而迅速察觉到这一点的兰斯洛,也就把枫儿的改变当作很平常一样,没有特别说什么,以免再刺激她本来就过重的责任心。

    其实,兰斯洛并不认为小草会责怪枫儿。在异界时,她那一声“要幸福喔”的吩咐,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希望能减少自己与枫儿的心理负担。不过,自己总不能因为这样,就和枫儿笑著说“没关系啦,把那个死婆娘抛进坟墓去,我们两个一起掌握幸福吧”。

    因为体谅枫儿与小草的心情,所以自己现在并不急著动身。这段乡居时间不可能一直延续下去,不过,就尽可能让这段时间延长一点吧。

    “我们一直待在这边,没有关系吗?”枫儿问道:“您到日本来,应该不是为了在这里闲居吧?”

    “我高兴作什么,没有人能干涉。日本这边的布置,现在乱成一团,白老二忙著收拾善后,在他把人力重组之前,我们就算把京都城翻过来也没用,何况我现在还要养伤。”

    兰斯洛笑道:“不过这些都无所谓,有些人就是不爱江山爱美人,对我来说,现在能够这样抱著你,比拿下日本重要啦。”

    枫儿面上一红,靦腆地转开视线,道:“哪有帝王这样子说话的……让人家知道,一定会把您当成是昏君的。”

    “反正我怎么样都不可能变成名君的,当个昏君总比暴君要好。”摇摇头,兰斯洛笑道:“夺国、喝酒、抱美人,我高兴灭哪一国就灭哪一国,不高兴就随时取消,千头万绪,尽随我意,这样才称得上是无上权力啊。”

    这样的回答,并不在枫儿的预计之内,她吃了一惊,脑里忽然闪过一个想法,道:“那么,您当初和白二少爷联手,要拿下日本的计划,该不会也是……”

    “我答应他,是理由之一,但当时我确实有一股想要掠夺他国,夺人疆土,坐上别国王座的yu望,对艾尔铁诺用兵太慢了,所以我先拿日本开刀,不想等那么久。”

    “那……打通海上交易路线的理由,是……”

    “是什么理由有什么相干呢?我现在想要的东西,就去把它掌握在手中,这就是最正当的大义名份。至于用什么理由作为掠夺的藉口,那都只是表面形式。”

    兰斯洛哂道:“所以你们的反应,让我很好笑。”

    感觉到枫儿的困惑,为了不让她感到隔阂,兰斯洛收敛了自己的狂霸之气,把话题转移,将手中的小扇递给她。

    时间已经进入七月,日本的夏季也悄悄地到来,农村里的夜风极为凉爽,带来田中稻穗的馥郁香气,令人胸臆舒畅。

    闪闪天星,在无云的夜空中,绽放著明亮光彩;田里的蛙鸣、不远处此起彼落的犬吠,间歇地传入耳里。由茅草搭建的小屋,被早上的阳光烤炙,虽然是夜晚,仍淡淡地散著一种甜甜草香,和著身旁美人的香气,组成一种特别的芬芳。

    一点一点的绿色萤光,在草丛中穿越闪烁,那是出来参与夏夜飨宴的萤火虫,为著长风良夜增添属于夏夜的颜色。

    这许多美景中,最让兰斯洛目光留连不去的,就是侧坐在身旁的枫儿。

    穿著一袭素净的粗布和服。

    心头一动,兰斯洛索性侧趴下来,斜斜地看著眼前的夏夜美人,看著她的一举一动,清艳眉目,眼中的神韵,真的好像是画中人物一般。

    “兰斯洛大人,您在看什么呢?”对于这男人的动作感到不解,枫儿一面猜想是不是脸上有什么东西,伸手去摸,一面轻声问著。

    “枫儿……你真是美人啊。”

    兰斯洛不由得有著这样的感叹,挑灯看美人,本来就是一件赏心乐事,特别是看著枫儿绽放出浅浅笑靥,享受这刻难得的“平凡”,心里的满足真是难以形容。

    微笑著,枫儿面上忽然掠过一丝黯然,在一阵犹豫之后,她有了决定,低声说话。

    “以后,就要拜托兰斯洛大人了。因为……我真的是越来越没用了,虽然一直在苦练,但却总帮不上忙,对上天草、对上白起少爷,还有这一次……我什么都做不到……我真的很努力了,可是……以后要请您多多照顾了。”

    乍闻此言,兰斯洛不但心中讶异,更花了老大力气,这才维持住表情不变。

    对于枫儿来说,自身的武力,是她存在于世的最大价值了。然而,她或许也发现了,像她这样的人生态度,并不符合天位武者的修练准则,当战斗水平逐渐升格到强天位战的同时,她却局限于自身心障,无法更形突破,往后非但派不上用场,甚至还可能变成累赘。

    她一定也拼命苦练过了吧。可是实战的成绩,却是一场接著一场的耻辱败战。武道修行这种事,很没有道理,许多时候并不是拿到一堆上乘武学秘笈,拼命苦练,就能确保实战胜利,要不然,花天邪早就小天位无敌了。

    心里酸楚,却又不得不坦承说出来,因为如果不认清这一点,强要表现,那么只会给己方更大的负累。所以枫儿才这么说,做著这几乎是否定自身存在价值的坦承。

    “啊,这种事不用担心啦,本来一个女人的安全,就应该是由她的男人来负责,所以我照顾你是天经地义的啊,如果你的武功比我强,让我没面子,那我就只好去跳海,你也就真的要检讨了。”

    “我……”

    “如果你真觉得当苍月枫的压力很重,那么就不要再坚持了,当梦雪小姐吧,我也一样喜欢唷。”

    浑不在意的态度,兰斯洛尽可能不刺激到枫儿的心情,笑道:“好,从今以后,我就连你的份也一起努力下去。扛起两人份的进步,我会变得比什么人都强,而当有一天我天下无敌了,我就会告诉别人,这都是枫儿你的功劳喔。”

    很妥善的表达方法,逗得枫儿抿嘴一笑,兰斯洛却正色道:“只有一件事,我也要你答应我。”

    “什么?”

    “雷因斯内战的时候,你去请华鬼婆出山,我听有雪说,那鬼婆给你出了个苛刻条件,是吗?”

    “……嗯,是这样子没错。”

    当时,对于远道而来的师妹,华扁鹊提出“你学三声狗叫,我就跟你去稷下”这样的逐客令,然而,当枫儿摇摇头,面无表情地叫了三声后,华扁鹊一副“我真是败给你了”的慨叹表情,一语不发,回身收拾行李。

    这件事由有雪口中泄漏时,兰斯洛怒气勃发,几乎立刻就要去找鬼婆算帐,只是被有雪拦下,现在正好利用机会解决这根心头刺。

    “以后不许再这么做了,知道吗?”

    “其实,我觉得师姐她是……”

    “我说不许再这么做了,听清楚了吗?你胆敢违抗我的命令吗?”

    当兰斯洛两手叉腰,鼻孔喷气,十足一副蛮横霸王的模样,枫儿也唯有忍住笑,点头称是。

    伸手将枫儿拥抱入怀,嗅著她耳后的发香,兰斯洛道:“我晓得,武者尊严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然而,就算是主人与宠物的关系,我也是你唯一的饲主,我才不要看著你对旁人汪汪叫,好吗?”

    这样的说法,让枫儿感到心安,也因此,她闭上眼睛,甜甜地低声道:“遵命,陛下。”

    夜色如水,草芦中的两人,沉浸在这一股平凡的喜悦中。尽管不知道能延续多久,但是在这一刻,他们很幸福。

    泉樱和有雪的旅行并不顺利。虽然知道兰斯洛已经重回人间界,但却感应不到他的所在,有雪又无法与白家取得联络,两人只能这么一路朝著伊势神宫而去。

    两人对日本的道路不熟,得要边走边问,泉樱的日语差强人意,还要靠有雪来教,但有雪的日语基础也不稳固,多半是由寻花问柳的书刊上学来,用以说书,内中词汇固然是满堂叫好,用在日常交谈上,常常一开口,旁边的女性就红了脸,几句之后,对方哭了起来,跟著就出现一堆人拿锄头镰刀在后猛追的情况。

    “真正见鬼,我只不过问她路往哪边走,这样也要被人追?”

    “发音错了,我想她大概听成你毛有几根这一类的话,俊太郎,不是我想说,但是你的发音确实是……”

    “住口!不许批评我!也不想想你的日语是谁教的,现在翅膀硬了,就想背叛师父了吗?”

    “是是是,您说的都是对的,师父大人,不过一天被人追好几趟,还是很辛苦的。”

    “这算什么?当初我奉了鬼婆师父的命令,到人家山后祖坟去挖墓,那时候一晚被追十几次都有,这点小场面,吓得倒我吗?”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无疑就是现在两人同行的最佳写照。由于兰斯洛不在,泉樱又个性温婉,有雪的姿态变高了起来,蛮横言行,虽是看得泉樱暗暗摇头,却也偷偷好笑。

    这天,两人行至中途,在客店中午饭,山村饮食简陋,纵然愿意出钱,菜色也只有一盘豆腐青鱼,黄黄的糙米饭中更是混著不少高梁、蕃薯。

    泉樱饭量不大,饮食不挑,吃完一碗高梁饭后就停筷,有雪却是叫苦连天,直嚷著要赶去伊势,享用该地著名的龙虾美食。

    “我在旅游杂志上看到过,那边的龙虾又称为海老,伊势海老又大又肥,肉质鲜嫩,用冷盘吃光虾肉之后,壳还可以拿去熬汤,煮成一碗浓浓的龙虾汤面,上面飘著青葱与味增,那个味道啊……”

    话说到一半,却发现泉樱全没在听,一双眼睛怔怔地看著屋外,直视西方的青山。

    “想什么想得那么过瘾?想老公吗?”

    “山的那边有人……风里头有血腥味,杀气好重。”

    “啊?你在说什么东西啊?”

    没有更进一步的交代,泉樱的身影已经消失,闹得满座虚惊,有雪还得花费老大力气,去向周围解释,不惹起骚动。

    “这些天位高手怎么这么麻烦?山的那边有人关我们屁事啊,这么一下子跑不见人,以为我很喜欢在后头追吗?”

    满嘴抱怨,有雪无奈地扛起行囊,朝那座青山而去,他脚程不快,又不会轻功,只得取出当日小草得之于梅琳的神行符,绑在腿上,这才匆匆赶将过去。

    方才入山,就听见半空中气劲交击,连珠般的爆响,抬头一看,只见泉樱手持锁链朱枪,正与空中一个黑影斗得激烈。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装神弄鬼?”

    锁链枪纵横来去,控制住方圆十丈内的战斗范围,泉樱对旧时武学的记忆,在这些日子里已经渐渐回复,这时右手挥动锁链枪,将敌人逼开,阻挡对方的毒辣攻势,但却偶然手腕一抖,锁链枪归合为一,欺近对方身前,升龙气旋与焚城枪合攻过去,做出凌厉一击。

    枪势如同云间蛟龙,矫捷灵动,加以焚城枪劲的爆裂势道,泉樱很快就取得上风,将敌人压得无法还招,只是在枪影压迫下翔动闪避。然而,即使在这样的劣势中,这名看不见头脸的黑袍人,却守得极好,半点伤也没受,骤然几下还击,招数诡奇,险些就让泉樱吃了大亏。

    心头一丝明悟,泉樱感觉得出来,敌人并未全力以赴。因为要隐藏身分,所以在施展武学上受到限制,尽是使用一些杂乱无章的招数,不与自己正面对抗,而对于这人,自己有种熟悉的感觉,以至于要死钉著他,绝不让他走脱。

    “你究竟是什么人?敢行凶犯案,不敢露出真面目吗?”

    娇声一喝,泉樱手腕一扬,锁链枪环绕成圆,去势妙到颠峰,就把敌人锁困在内,只要锁链沾身捆缚,爆裂劲道立刻便会将之重创,如若不死,定可拆穿他的真面目。

    “桀、桀、桀!”

    锁链沾身之前,对方似乎察觉到此招厉害,终于展露了实力,发出野兽般的怪叫嘶吼,跟著,一双蝙蝠似的黑色翅膀,突然由背后生出,一下拍展,整个拔高起来,脱离锁链枪锁缚,半空回翔,就朝泉樱扑来。

    “什么怪物?”

    一对尖爪在阳光下闪著寒光,绝非人类手臂,而声势这般猛恶,泉樱在仓促间不及收枪回防,当下不慌不忙,劲灌手中,直接以镇魂音剑的内劲迫爆朱枪,发出无声音剑拦截敌人,将战斗的主动权重新掌握回来。

    攻守节奏绝佳,敌人无隙可乘,这一下扑击本就是佯攻,一击失手,黑翼振扬,脱离音剑扫射范围,配合本身轻功,朝西方飞去,一下子就不见踪影了。

    追之不及,泉樱只有放弃,降落下来先与有雪会合,再往前头赶去,看看刚才所感应到的受害者。

    往前行走不远,就看到一顶华丽的软轿横置路中,旁边七八具尸体横倒在地上,一行人正自忙著掘坑掩埋。看服色,全都是日本的神职人员,而且清一色都是少女,纱巾遮面,白裙长衫,大袖飘飘,有些腰间配剑,有些持著法器,神色哀戚,在埋葬死去同伴后,一起闭目唱颂为亡者祈福的经文。

    适才泉樱以天位力量飞射而来,在半空中便是看到那黑袍怪客袭击这行人,于是赶来相救。怪异的是,自己亲眼目睹,那名黑袍妖人虽是以天位力量袭击,但软轿中却生出一道柔和白光,护住轿子周遭,令他一时间无法得手,只能连续轰击这层光罩,使之萎缩,待其碎裂后再施杀手。

    自己赶到时,由空中望下,光罩只缩得剩下轿子方圆一尺的范围,七八名超出这范围的使婢,已经给那黑袍人重爪撕杀,血溅当场。

    感受不到气机波动,对方显然并非武者,而是术者。这真是不简单,过去从没听说有术者能以魔力结成护罩,防御天位力量的,日本居然有此高人,自己闻所未闻,真是惭愧。

    泉樱上前去,以勉强算得上流畅的日语,询问要不要帮助,对方则是感谢她的援手之德、救命之恩。

    这情形落入对方眼中,当面不好说什么,却是轻咳几声,让泉樱有所警觉,连忙红著脸将有雪带开,低声训诫。

    “俊太郎,你在干什么啊?你这个样子……好丢脸喔。”

    “一个正常男人,和一群貌美如花的少女在一起,你说他想干什么?

    欺负泉樱失忆的胡说八道,却让她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再次深深后悔自己当年为何如此不知羞耻,做下这么多的丰功伟绩?

    “就算要想像,也不要在这种地方啊,青天白日的,太说不过去了。”

    “想像而已,又不是真的做,难道还非得等晚上吃过饭熄灯吗?而且我告诉你…

    …“拉过泉樱,有雪悄声道:”这些女人都不是好东西啊。“

    “为什么这么说?她们是神职人员啊,我正打算向她们问路,如果大家顺路,我们可以一起去伊势神宫呢。”

    “这些女人,我以前见过的,我和老大坐船来日本的时候,还有我们在驿馆的时候,来攻击我们的就是这一批人。”

    一句话让泉樱大吃一惊,表面不动声色,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她们都用纱巾蒙面,根本看不到脸,你别说你是看身材认出来的。”

    “就是因为蒙面所以才认得出来啊。那两次攻击,她们也都是蒙面,可是身上一样是散发著一种婊子的气味,刚才我在她们身边一闻,马上就闻出来了,我告诉你啊……喂?你这是什么表情?嫌我说话太粗鲁了吗?”

    “不会。我只是奇怪,我究竟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才会和你变成青梅竹马?”

    两人在一旁窃窃私语,泉樱也留上了神,但是问有雪为什么会遭受袭击,有雪却也说不上来,总不能就这么直接了当地告诉泉樱,是在白家的船队上遇到这些女人吧?

    “我看这些女人都只是喽啰,真正的大头目还坐在那轿子里,我们可要小心在意啊。摆什么臭架子,龟缩在里头不出来,她的屁股很尊贵吗?”

    “别这么说嘛,我想人家一定是因为刚才施法伤了元气,正在里头休养,刚刚看她能用术法防御天位力量,我想那种术法一定很耗体力,所以才让施术者一时间无法行动吧。”

    这句话才说完,轿子的珠帘就“哗啦”一声被掀开来,一道白色倩影缓步从轿中踱出。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惊呼,随侍的少女们似乎叫著“娘娘”,赶上去搀扶。

    轿子的主人身形纤细,动人的体态,可以想像面纱下的美丽容颜。但是,与一众侍女们不同的是,余人的面纱尚且露出一双眼眸,但她的面纱却是遮住整张脸庞,连眼睛都没有露出来,实在不知道她要怎么看路行走。

    但两人很快就明白了。这女子右手四指在使婢臂上一搭,跟著她的动作行走,看那动作,她竟然目不视物,是一个盲人。

    泉樱不由得低呼一声,一方面固是惋惜这样的美人居然双目失明,另一方面,却是因为一种奇妙的熟悉感,让她灵台一片火热,彷彿曾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名女子。

    偏头看有雪,只见他也是表情古怪,皱著眉头,上下打量著那名白衣女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莲步纤纤,白衣女子来到两人面前,未发一言,竟然恭谨地弯腰行礼,连续三下鞠躬,满是敬意。这明显超乎应有礼仪的态度,顿时在使婢群中掀起一片骚乱。

    “多谢援手之德,敝方感恩不尽……两位,风华与君久违了,别来无恙啊?”

    声音轻软温柔,如珠如玉,泉樱正自纳闷,曾在何处听过这样的声音,风华素手一掀,将脸上面纱摘了下来。

    如果说刚才的行礼,让使婢们感到讶异,这时她主动卸下面纱的行为,简直就是令她们恐慌了。身为一族之长的尊贵女性,居然在族人之外的人前露出真面目、说出芳名,而且在场的还有一名男子,若是让长老们知道,这事不知要如何收拾?

    但相较于她们,在场的那名男子却有著更大反应。就在面纱飘落,如仙芳容露出的瞬间,有雪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死死地盯著对方,嘴巴亦像吞了三颗生鸡蛋般,合也合不拢。

    泉樱以为他是看美女看到傻眼,心中暗叹,正想要出言唤醒他,却怎知有雪忽然说了一声:“啊,鬼啊!”跟著就口吐白沫,直挺挺地倒下昏死过去。

    这自然又造成了一番骚动,到最后,有雪是唤之不醒,泉樱无计可施,正要想办法去弄水浇人,旁边的风华却在她手上轻轻一按,示意有话要说。

    不解其意,但泉樱却毫无保留地相信这应该是第一次见面的女人,跟著她往一旁走去。

    使婢们想要跟来,被风华挥手阻拦,虽然有几名较为年长的无视于这阻拦命令,往前靠近了几步,却被泉樱冷哼一声,身上散发出肃杀气势,逼得她们不敢靠近。

    如此刻意作做,并非是泉樱的性格,但风华搭在自己手臂上,那忽然紧握的手指,让她知道自己应该要做些什么。

    清除了闲杂人等,虽然仍处于众目睽睽的监视下,但至少说话没人听见,心头充满疑惑的泉樱先开了口。

    “风华姊姊,我们以前认识过吗?我觉得我应该认识你的,可是却想不起来。我……”

    “我们当然是认识的,只不过我认识你,你却不认识我而已。泉樱妹妹,你就任新撰组副长时,我曾听人说过,也曾在京都街头与你错身而过,感应到你的气息,只是那时我身在轿中,你不知道而已。”

    “可是……在那之前呢?我有种感觉,我在来日本之前,就曾经见过姊姊你了,而且还受过你很大的恩惠……对不起啊,详情究竟是怎样,我一点都记不起来了,我的脑子真是一点都不中用……”

    苦苦思索,泉樱就是想不起来,但风华温柔的笑容,却让她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宽慰,当那苍白的小手柔柔拂在面上,一种温馨的感觉,让泉樱整颗心都暖了起来。

    “没妨事的。很多时候,忘记比记著要快乐。看你能够这样子抛开过去包袱,我好为你高兴,好羡慕你呢。”

    风华笑著,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袱,交给泉樱。

    “我听说,你在找寻某些东西,希望这个能帮到你。有了这样东西,你就可以不用去伊势神宫了。”

    包袱被下过封印,感觉不出内里是什么东西,但泉樱却晓得这定非凡物,因为那几名一直在看著这边的年长使婢,在目睹风华将这包袱交给自己时,脸上的表情,只能用目露凶光来形容。

    “风华姊姊,你把这样东西给我,没关系吗?如果你是怕那妖人再来抢夺,我可以护送你到目的地,没事的。”

    “不,那人并非为了此物而来,即使我身上没带著它,那人也是会再来的。若非我在这半年内连续两次大损元气,也不至于全然失了抵抗能力,只是……想不到她们这样没有耐性,终究是动手了,却又何必这样累及无辜呢?”

    风华一笑,虽然看不见她眼中神情,但这微笑中的凄凉与悲伤,泉樱却感觉得到。而虽然她不太理解风华的话意,但不知道为什么,风华的痛楚,自己却能够感同身受……

    “风华姊姊,你……”

    “妹妹,我想求你一件事。”

    温柔的语气,增添了些许急惶,让泉樱明白事情的严重,也不问是什么事,立刻点头答应。

    “我想请你立刻赶往出云之国,拿到天丛云之剑。只要神剑不落敌手,有一件波及苍生的图谋便不会发生。这件事关系重大,请你为著日本百姓做到……我,现在只能拜托你一个人了。”

第四章 偶然相逢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七月香格里拉天香苑

    “不干了,真的是不干了,哪有这样子差遣人的,简直是不把人当作人用嘛。”

    躺坐在软榻上,敷面的毛巾散发著热气,精疲力尽的源五郎有气无力地说话,险些连手都抬不起来。

    毛巾下,源五郎的脸孔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过大的体力消耗,不啻于连续打了数日的天位战,现在别说赶去日本,就连举起一根指头也是极为困难,幸好此刻身在香格里拉,得以托蔽于天香苑,藏身在这间魔屋里,若非如此,自己现在肯定要找个最深的地洞藏身,因为全然失去作战能力的自己,连一名地界高手都无法抵挡。

    “小五啊,你还真是了得呢,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在五极天式之下救得了人,更别说是把失落在异界的人救回来了。”

    说话的人正站在源五郎身后,一双纤纤玉掌在他肩头轻巧地捏按,不时更凑到他耳边说上两句话,远远看上去,亲匿得好像一双情侣。

    “啊啊,那只是有人运气特别好而已啦,如果不是有个好女孩子甘冒奇险,用大白伞圣光帮他护身,根本不可能在异界里撑那么久,我们也不可能在异界里找到他的位置,把人带出来。”

    源五郎叹道:“天象异变也很重要。要不是因为那时候京都附近的空间受到剧烈震荡,我们起码还要再过三天才能蓄有足够的能量,破开空间救人,他能不能撑到那时候,就难说得很了……”

    “呵,你们好歹也是结义兄弟,为了义气,两肋插刀,这也是应有之义啊。”

    “救他出来是为了义气,送人进去就不是了……那个鬼女人,确认位置后直接把人弄出来就算了,她偏偏还要亲自进去耍帅,也不想想看,是谁在香格里拉喘得像只死狗,拼命要维持住空间出口……有话要说可以等到回来以后再说啊,这么想进异界去,可以等自己修成五极天式之后,用星辰之门自轰啊……害我现在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悲叹著自己的不幸,源五郎用几乎要垂泪的卑微语气,苍凉地叹道:“为什么这么滥情的家伙女人一个接一个?我这么专情的老实人,妮儿小姐却看不上我……唉,真是一个天生行好运的家伙,我有他一半运气,现在就不会这么悲惨了。”

    才说完,肩头就被狠狠地捶了一下。

    “悲惨?你这小白脸还好意思说,有我这么个风骚妖艳的大美人亲自伺候,你还有什么不满的?我是冷梦雪和梦幻几何的共同师父,艳光四射的魅力可是她们的两倍喔。”

    “是是是,能让青楼之主亲自下海帮我按摩,这么大的面子,说出去都没人肯相信啊。”

    源五郎苦笑著,长长叹了口气。如果有得选择,他其实不想坐在这里,接受这令他通体舒泰的按摩。

    自己这次真元损伤的程度,没有三、五个月,绝对难以回复,而这种损耗并非任何天位高手能够输功弥补。举世之间,也唯有身后这位女性,能够以独门秘术,透过这所魔屋,接引天地元气入体,助己复原。

    看似平凡无奇的揉按拍打,却是以极为玄奥的手法,刺激著自己的经脉气机,让疲惫不堪的肉体得到调理,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回复过来。这种技术是青楼不传之秘,在助人回复元气的同时,本身却是耗损甚钜,等闲不轻易施展,但是她听到自己气机耗尽时,却毫不犹豫地为自己施术。

    以青楼素来维持中立,绝不向任何势力稍稍倾斜的立场来说,单是如此,便已是承了她天大的人情,更别说在相救兰斯洛时,不得不向她借用这所魔屋,使用内中许多难言的奥妙机关。

    “别这么在意嘛。托了小五你的福,我也大开眼界,知道了如何从异界弄人回来的方法,这个情报在我这里存著,千百年后,说不定就大大地值钱呢。”

    青楼之所以能让各方强权深深忌惮,除了本身势力深入风之大陆各角落,盘根错节之外,无人能及的悠久历史,千万年来搜集了无数秘密情报,亦是一大理由。

    不管是怎样强大的武者、魔导师,都不知道自己恃之横行天下的绝技,是否仅是青楼眼中一样随时可破的东西?这就是情报的威力。

    然而,尽管对方这么说,源五郎却仍然感受得到在这份说辞之下,对方的诚挚友谊,这个大人情一欠,以后只怕是很难偿还了。

    “不过,你这样子帮我,没有关系吗?如果让昆仑山那边知道了,你打算怎么交代?”

    “青楼与西王母族素来没有交情,两边既然没有来往,我为什么要对她们交代呢?”

    “你知道我不是在问这个,何必装傻呢?”源五郎道:“青楼确实是和昆仑山没有关系,但是在青楼背后……你们的组织呢?”

    所知道的远比常人为多,源五郎的问题直指事情中心。潜伏在风之大陆历史的阴暗角落中,一直在影响各大势力消长的这个组织,青楼只不过是其表面的称呼,而根据他所知,这组织与昆仑山有著千丝万缕的关系。

    对于这问题,身后的她并没有直接回答,手指仍是那么不轻不重地揉按著,丝毫没有显示当事人的心情。

    “小五,你知道多少?”

    “不算多,但是我也有我自己的情报管道,长久搜集下来,推测出一些蛛丝马迹,晓得你们与二圣之间的关系。”

    “呵……即使有,那也是两千年前的事了。远在你我出生之前发生的往事,重提有什么意义呢?”

    “我还有一些事情不能明白,大家交情一场,希望你能解我疑惑。”源五郎问道:“九州大战时,为什么选择二圣?”

    “不是我们选择二圣。当时的龙骑士、西王母,本身就是组织三大首脑之中的两位。我们曾经试著与魔族接触,希望双方能相安无事,无奈那时的魔族之主对我们的鬼祟没有好感,所以我们唯有先发制人,在针对扫荡开始之前,把这过于强大的敌人铲除。”

    平静的语音,带著一丝掩不住的遗憾,诉说著两千年前的骇人秘闻,向源五郎揭露那场名为孤峰之战的战役,幕后的真相。

    “我们与当时魔族的四皇子胤禛达成合作协议,用三贤者当幌子,伏击大魔神王。这一战虽然成功,但是两位前辈领导也殉难于斯役,连带我们在龙族的渗透经营都被一扫而空。组织一下子少了两位领导人,在后来的传承上也出了很大问题,一直到现在,我们还未能从那项损失里完全回复过来。”

    “我相信你的话。龙族是与你们毫无关联了,但是西王母族呢?你们当年花了偌大力气渗透西王母族,掌握族中的奇功秘法,会这么简单就放弃吗?”

    “不放弃也不成啊,那边的几位主事者,都是前一任领导人的心腹,我接掌青楼后,她们自恃身分,也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颜龙静儿的事件后,大家的关系闹得更僵,她们对我的指令也全然不理,我一个弱小女子,怎么斗得过那么一群婆婆呢?要是有人用星辰之门丢我,我这苦命人就只有漂流异界当垃圾的份,当然就放任她们去啰。”

    源五郎摇头道:“胡说……昆仑长老们虽然高明,却又怎么能威胁得到青楼主人了?你所顾忌的,是昆仑山上的那头异物吧?”

    “呵,和聪明人说话真是轻松,我说什么你都能举一反三,妮儿没看上你,真是可惜了……”

    “既然那边的长老们已经不再听你使唤,那也就与组织毫无关系,如果她们不慎有了个什么闪失,你应该不会有动作吧?”

    绕了大半圈的话,最后为的就是取得这么一句承诺。假如在得到这个确认之前,轻举妄动,那么不但在日本树敌,甚至也会引来青楼的报复行动,兹事体大,不得不慎。倒过来说,如果得到了她的表态,就可以断掉昆仑山的后援,在行动上会方便许多。

    自己对西王母族是有一份敬意的,但是从目前得到的情报看来,她们无疑已经受人利用,成了他人的手中之刀。要让西王母族重新回到正常轨道上,这群瘀血是必须要清除的,虽然这说法听来不太敬老,但这件事基本上已经超过敬老尊贤的范围了。

    更何况,既然早晚都要与那人敌对,这次在日本交锋倒是个好机会。藉由挫败西王母族,来作为交手的第一胜,倒也是不错……

    “动作吗?我会为她们准备花篮吧,除此之外……我的字太丑,写挽联就太贻笑大方了,你说是吗?”

    再没有比这更清楚的回答了,源五郎闭上眼睛,行功导气,准备著回复体力之后的日本之行,却没料到身后传来的一句调侃,令得他心神大乱。

    “不过,小五啊,比起这个,你不觉得你应该担心一下更重要的事吗?听说在日本,有一个你的小情敌……是个与你一样使著九曜极速的小帅哥喔。”

    兰斯洛与枫儿的平淡乡居生活,随著他伤势的逐渐痊愈,而即将面临尾声,然而,表面上行若无事的他,暗中却异常地焦急,藉著太古魔道仪器与身在稷下的白无忌频繁联络。

    “……不管怎么说,总之,你们那边什么事都做不了吗?花了大钱成立的太研院还有魔导公会,什么忙都帮不上吗?”

    “抱歉啊,陛下,不过你的状况实在是太过特殊,太研院那边的化验检体已经确认并非病毒感染、基因病变,所以太古魔道帮不上忙,除非你愿意来个换脑大手术,我们帮你找一颗新人头作手术,直接把脑换个位置……不过这样一来,说不定会强烈影响天心意识发展,如果你的武功连掉个十七二十八级,别来找我麻烦啊。”

    萤幕的另一端,白无忌一派事不关己的表情,说得轻松无比,无视这边兰斯洛脸上青筋暴露,连声威胁。

    “我才不要换头,被你们这些人执刀,太危险了。二舅子,你这样太过分了吧,我好歹也是为了家族大业在这边拼死拼活,你这合伙人却专说风凉话,这样下去岂不令人心寒?”

    “为家族大业奋斗?我看不出来啊,你在那边泡妞泡得这么过瘾,这也算是奋斗?那你奋斗的成果要不要也分我一份?你人脸的时候,泡到人家落荒而逃,宁愿要异国怪物也不要你;变成猪头,反而在日本左右逢源,我看你这猪头长得挺帅,一辈子别变回来就是了。”

    “去你妈的,你自己还不是也一样在稷下花天酒地,有资格说我吗?”

    “哈哈,真是不好意思,我妈葛屁著凉很久了,想见她请洽魔导公会通灵部。”

    两人交谈针锋相对的激烈程度,足以令任何旁听之人脸色苍白,冷汗如浆,然而不论兰斯洛怎样声色俱厉地施加压力,白无忌始终是那么一副悠闲表情,全然不把萤幕前愤怒的大脸当回事。

    其实,兰斯洛自己也知道,自己身上中的这诅咒,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请妻子小草出手,以她消除世上一切魔力运作的天赋异力,理应很轻易就可以解除自己身上的问题。然而,这种事小草不会不知道,既然她仍旧躲著不出现,就代表不想搭理此事,自己又哪里有脸去勉强她出手?

    问题是,枉费掌握住魔导公会这偌大资源,事到临头,居然半点用处都没有,连这么一个小小诅咒都摆不平!自己所认识的高明魔导师中,梅琳老师与己不熟,更不知道她身在何处;华鬼婆自己是宁死也不愿求她;应该要前来日本的源五郎,又不知道跑去哪里;剩下最后的白无忌,偏生与自己装聋作哑,摆出一副死样子。

    解铃还需系铃人,要解除这诅咒,恐怕还是得找到当初那群老太婆。即使不算这猪头之辱,光是为了她们把自己与枫儿扔去当异界垃圾,这笔帐就有得算了。然而,魔导师不同于武者,自己虽然知道这群老太婆身在日本,但几次天心扫视,却都感应不出她们所在,不知由何处著手。

    她们的诅咒这等厉害,看来多半有针对天位力量作过研究。既然她们会使用五极天式,那么大有可能从中悟到了什么专门钳制天位力量的技巧。这一群老太婆的年纪很大,看样子来推测,只怕有个八、九百岁,甚至过千岁都有可能,除了陆游、山中老人几个自九州大战存活至今的人物外,怕是没人能及此高寿,那日八个老太婆加起来近万载的修为,无怪能不伤生命力地使用五极天式。

    然而,这样的高寿,远比七大宗门任何长老都要年长,这小小日本为何如此人杰地灵?既有天草四郎、织田香这样的绝顶高手,又有这样的魔导高人……等等,换一个角度来看,一个超级路痴、一个变形人妖、一群怪物老太婆,这不该说是人杰地灵,根本就是妖怪的国度。

    兰斯洛心中思索,嘴上仍在与白无忌论辩不休,这时,一封传讯急报到了白无忌手里,他打开信封看过一遍后,脸上出现了古怪的笑容,跟著便哈哈大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你现任情妇有喜啦?”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微臣有喜讯来报,前些时候把您血清样本委托华扁鹊大法师所作的分析,已经有结果出来了。”

    “鬼婆吗?这女人虽然心理变态,但能力上倒是信得过,她怎么说?”

    “您身上所中的诅咒,虽然是术法,但却造成一种类似万物元气锁形式的咒缚,不是寻常的魔法所能破解。如果交由魔导公会研究,估计在三百一十七年后能找到破解方法,要不然,去找有能力解开万物元气锁的高手,一样是能帮你解咒。”

    闻言,兰斯洛的脸色自是极度难看。自己哪能等上三百多年?而若是从武道著手,虽说强天位顶峰已逐步可以施放万物元气锁,但要说能够施解自如,非得要更超乎其上的修为不可。斋天位修为,当今风之大陆上根本没有这样的强人,自己又要找谁来帮忙解咒?

    “所以,除非奇迹发生,我大哥出关帮你解咒,要不然,陛下你就自己多努力一点,看看能不能明天一觉醒来升到斋天位去,那就什么问题都摆平,乾净俐落……”

    “你不要这么得意,小心有一天猪头长在你头上,到时候我看你拿什么本钱去泡妞。”

    “启禀陛下,小臣花天酒地,靠的是白花花的银子,别说是猪头,就算是变成牛头、马面,我也是照花不误,无须陛下忧心。”

    这么不冷不热的反讽,再次让兰斯洛为之气结,然而,他的直觉却感应到一丝不对,在略作思考分析后,他开口了。

    “不对。鬼婆那女人脑子不正常,但作事却很负责任,她会这么明白说魔导公会要花三百年时间破解,肯定是她已经找到了端倪,用来向我们夸耀,有良心一点的就别向我隐瞒情报。”

    萤幕之前的白无忌扬扬眉,心中著实讶异。最近看这山猴子连续栽了几个跟斗,还以为他前些时候的精明厉害,只不过是昙花一现,现在看来,只怕是他渐渐能将两种不同的处世经验融合运用,得到真正进步了。

    “是没错。鬼婆随信附上了一瓶药水,说是只要你服下,每天晚上当月光升起,你就能变回人样。”

    “有这么便宜我?她的药就像小爱菱的机械,要用的人一向都要有药到命除的投胎觉悟。”

    “没错,所以她信上也说了,这个诅咒里有些结构她尚未能完全解析,调配出来的魔药虽然能让你在夜里恢复外貌,但是说不定也会有一些无法预估的变化,要不要服用,由我们自己决定。”

    所以二舅子才故意隐瞒有关这瓶药水的事,因为以自己不顾一切的急切个性,肯定想也不想就把药水喝光。虽然两人平时斗嘴斗得厉害,但是这份言语之下的关心,自己还是可以感觉到。

    问题是,自己有很急著想要作的事……华扁鹊之所以把药水作成能在夜晚回复人形,理由固然是因为月亮光辉有助清除魔咒,但另一方面,多半也是料到了自己的意图吧。

    “多谢啦,不过不用我们决定,我自己决定就可以了。请你让那位送货的快点把东西送来,我急著用。”

    “知道啦,你这家伙……真是要色不要命……”

    白无忌叹著气结束了通讯,而另一边的兰斯洛也是对著手中机件的空白小萤幕苦笑。

    “兰斯洛大人,吃饭了。”

    不远处传来枫儿的叫唤。这几日她很投入现下的这种平凡生活,作菜手艺也有小小进步,虽然仍无法让自己享受美食之乐,但自己也并不是挑剔粗茶淡饭的人。有时想想,或许这样的生活比被困在宫廷里更适合自己也不一定。

    如果放下雄心壮志,天位高手也只不过是个每日需要三餐饭、一张床的普通人。

    能像师兄王五那样,淡泊田园,也是另一种生活境界吧。

    现在的短短时日,是很宝贵的蜜月时光,然而,欠缺了肌肤相亲的蜜月,总是少了几分应有的亲匿感觉。对枫儿来说,这段短暂的时光别具意义,往后可能也不会再有,所以自己才急著完成正常蜜月期的每一个应有环节。

    枫儿似乎是不太介意,前两天晚上两人长时间搂抱相依时,感受到自己冲动的她,似乎很纳闷自己为何强行忍住,不采取实际行动。然而,自己却无法接受这份体贴。

    蜜月时期的情事,是一个女人弥足珍贵的甜蜜回忆,自己不希望枫儿因此而受委屈,在日后回想时,变成非常恶心的恐怖回忆,所以,为了她,也为了自己,不管有什么风险都要先回复人形。

    不过,兰斯洛与枫儿的蜜月生活,在隔日便有了访客到来。

    为了要试做新学到的筑前煮,提著菜篮外出购物的枫儿,听到附近村人提起了新近听说的骇人之事。

    京都那一夜的六月飞雪,被全日本的神社视为异象,纷纷以为是即将有大事发生的前兆,本来还推测是不是有某种异兽即将出世,但是一种说法很快地在乡间传开,就是京都发生离奇冤案,死者怨气冲天,令得八百万神明震怒,降下大雪,为即将到来的各种天灾作预告。

    这个枫儿不管怎么听都觉得有问题的谣言,却在有心人推波助澜之下,如野火燎原,迅速地传开,闹得附近人心惶惶。而这天枫儿外出时,听见几个村人低声谈论,说附近来了一个近日到过京都的胖子,正在茶馆中现身说法,为大家讲述发生于京都的那件千古奇冤,每位入场者一枚银币。

    “这位先生,你说的那个胖子,生得什么模样?”

    “这个……他五短身材,又矮又胖,笑起来满脸肥肉,眯著眼的样子非常地淫贱……”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这个形容怎么听都像是枫儿的故人。很好奇雪特人为何会流落此地,枫儿赶去茶馆,想看看在那边的是否真是有雪。

    到了茶馆外头,从门口看过去,只见里头黑鸦鸦地一大片人,尽管是大晴天,但是却把窗户都关得死紧,而熟悉的声音正从里头传来。

    “……话说饭岛窦儿临刑之前,向监斩官要了六尺白绫,这卷白绫长六尺、宽六尺,高也是六尺,所以称作六尺白绫……”

    “怎么白绫也有高的吗?那样子不是好大一块东西?”

    “这……混帐,我的意思是在她身后吊高六尺,你没听完怎么可以随便乱问?”

    “这也有问题,吊高到六尺,可是白绫本身的长度也有六尺,那不是刚好垂到地上去了?”

    “八格野鹿,我是说白绫的尾端吊高到距离地面只有六尺,你们到底是来听故事还是来量白绫长短的?”

    悄悄走进茶馆,由于说书人要求保密,所有窗户都被关上,屋里几乎漆黑一片,二十来人团团围著,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有雪则端坐在中心的木桌上,前头点著一盏蜡烛,映照著他惨兮兮的肥脸,用生动表情,述说著惨案经过。

    “刽子手快刀一过,饭岛窦儿人头落地,咕噜咕噜地滚了出去,颈中鲜血喷爆上天,沾上了飘荡在空中的六尺白绫,哗啦~哗啦~一场腥风血雨,洒了在场之人满头满脸,刹时间万雷怒吼,明明是六月天的晴朗天空,却吹起刺骨寒风,一点又一点的白雪慢慢地飘下来,那是饭岛窦儿的怨气不散,六月飞霜,控诉著她的冤情……”

    彷彿身历其境的清楚描述,引得众人屏息倾听,看著说书人的手挥呀挥,那颗不存在头颅好像也滚到脚边,阵阵寒意,从背脊上直冒了起来。

    “负责收殓的殓官上前办事,却怎么也没法把窦儿的眼睛闭上,吓得一跤跌倒在地……唉,窦儿她死不瞑目啊。在那天之后,京都就不平静了,每到子夜时分,阴风惨惨,人们总是看到窦儿穿著一身白衣,两眼厉红,在街上飘啊飘的,颈上一条红线,鲜血点点滴滴落在地上,吓得京都人都不敢出门……”

    有雪长长的一声叹息,充满了无尽的悲凉意味,听在众人耳里,更是相顾骇然。

    “有分教:衙门自古向南开,从中无个不冤哉。在座各位看倌,饭岛窦儿的这场千古奇冤,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她知道……”

    “那个……是哪个她啊……”

    “就是现在正在角落瞪你们的那个。”

    顺著有雪的手指看去,赫然见到屋子角落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白色倩影,恍恍惚惚,在黑暗的屋里彷彿还散著一层碧光。跟著,她抬起了头……

    “哇啊啊啊啊~~”

    像是万马奔腾一样,二十多个人大声惊叫,火烧屁股般地狂奔在大街,朝四面八方跑去。可以想见,不久之后,这个日版窦儿冤的故事,又会在这个地区如蝗灾般蔓延开来,届时人心不安,愚夫愚妇,烧香祈祷,但愿饭岛窦儿沉冤得雪,投胎转世,上苍不降灾祸……云云。

    “啊,故事说完啦?”

    揉揉惺忪睡眼,泉樱看著有雪朝己走来。这故事她起码已经听了百多遍,虽然每次听都有一点小变化,却也早就熟烂于胸,无聊地在角落打著瞌睡,顺道充当有雪的说书道具。

    “哈,日本鬼子的钱真是好骗,又赚到一票了,以后应该把我们族人都找到这里来,这里人听说书出手很大方。”

    有雪喜孜孜地算著钱,尽管已经贵为一国丞相,府内积藏金银无数,但是贪财天性,每赚到一枚银币,还是开心得不得了。正要再与泉樱说话,却见她露出讶异目光,看著门口,转头看去,赫然是老朋友的出现。

    尽管天位高手能够感应彼此气息,但是当对方不想行踪外泄,刻意收敛起自身气息,隐遁于人海中,要感应便殊不容易。为了避免骚扰,静心养伤,兰斯洛和枫儿这几日都敛起气息,而逃亡中的泉樱,为了怕遇上织田香,自也不敢有分毫大意,因此直到此刻相遇,两女才发现对方的存在。

    看著有雪十分熟络地与这美貌女子拉手、说话,泉樱心中闪过一丝迷惘,因为她已经认出来,这女子就是日前要嫁来和亲的异国公主苍月枫,自己在新撰组任职时,曾经与她有过一面之缘,为什么她会与俊太郎好像很熟识呢?在这之前,俊太郎待在炎之大陆,不应该认识雷因斯公主啊。

    “你们两个……”

    泉樱的事,枫儿曾听兰斯洛提起,尽管心内对于他这做法感到不妥,却也不愿拂逆他心意,就此把谎言拆穿。但此刻窄路相逢,出现了可能穿帮的危机,枫儿素无口才急智,实不知该如何圆谎才好。

    幸好,身旁有一个靠编故事混饭吃的高手。看枫儿张口结舌,说不出话的样子,有雪暗暗摇头,把泉樱带到一边去,详加解释。

    “认识她的人其实不是我,是我老大你夫君。而且不只是认识,他们还有超越友谊的亲密关系。”

    “为什么会这样?”

    “这说起来都要怪你了。在京都的时候,老大和你整天泡在一起,一定有想要和你发生进一步关系,而你肯定是没有答应他,对不对?”

    “好厉害,俊太郎,你为什么连这也知道?”

    “就是因为这样,事情才糟糕。我老大是个精力非常旺盛的人,他欲求不满,又得不到发泄,那天酒后糊涂,兽性大发,就冲进驿馆把这雷因斯公主给圈圈叉叉了。”

    “为、为什么夫君他要做这种事?”

    “当然是你的错啦,你想想,就算你不肯浇花,也不能让花枯死啊。我老大是个很挑剔的人,就算吃不到上品鱼翅,好歹也要喝燕窝,当时整个京都城除了你之外,就属这位雷因斯公主最漂亮,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有雪道:“后来宗次郎那小子不甘心绿云罩顶,当只名符其实的小乌龟,所以才召集高手,找藉口到池田屋捉奸,要手刃奸夫,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你昏迷前又怎么会看到我老大和她光溜溜地抱在一起,消失不见呢?”

    “他们、他们两个是抱在一起,可是没有光溜溜的啊……”

    “唉,如果不是他们穿衣服穿得太快,就一定是你记错了,那种情形下很容易看走眼的。”

    这一轮胡扯,虽然无耻下流,但其中却也有个道理。当泉樱听得耳根发烧,为丈夫的荒唐行径羞惭不已,虽然还有若干疑点想问,但想到其中细微关节,却又怎有脸问得出口?更何况那日昏迷前,确实依稀见到丈夫与这异国公主相拥相偎,流露出无限依恋的表情。

    那神情从未看他在自己面前流露过,每当念及此事,胸口就是一阵沉重,现在听俊太郎这般解释,哪里还假得了?

    “那……这位公主娘娘应该是受害者啊,为什么她看起来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呢?”

    “这就是我老大厉害的地方了,你不懂得享受,不见得别的女人也不懂啊,更何况根据我从旁观察,这女人多半是个被虐狂……”

    有雪虽然是和泉樱小声说话,但这些言语又怎么逃得出枫儿耳里,只听得她气到浑身发抖,但又觉得非常好笑,真个是给弄得哭笑不得。

    也亏得是这雪特人的瞎缠烂打,换做是自己,计决编不出这些荒谬怪诞,却又符合当事人个性的圆滑谎言,三言两语就穿帮了。

    “……所以,前后经过大概就是这样,两位女士,你们就和和气气地握个手吧。”

    各自怀著不同的心思,泉樱和枫儿偷偷打量著对方,最后却是不约而同地躬身一礼。

    “上哪去了?买东西需要那么久吗?”

    等不到人,兰斯洛心中急切,搓著手,只是感到一股难以形容的不安。

    忽然,他停下动作,很疑惑地看著自己的手臂,那种痒痒的感觉,再次刺激著他的神经。自从由异界归来,就有了这种情形,手、脚、背部,都时常有这种异样的痒,虽然每次时间都不长,但却越来越频繁。

    运用天心意识检查,什么也扫描不出来,照理说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自己的直觉却晓得一切并非如此简单,有某种异变正在体内发生,不知是好还是坏,但确实是开始影响著自己身体。

    是因为进出过异界的影响吗?那么枫儿会不会也有事了?如果她感觉不到问题,那么这些变化的源头是……

    不知是否错觉,这两天手臂上的汗毛好像更密更黑了……

    兰斯洛沉思著,想著各种的可能。以肉身出入异界之事,纵非绝后也是空前,缺了可以判断的数据与资料,脑内庞大的知识库在这时也显得派不上用场……

    (大舅子本人在就好了……)

    不自禁地冒出这想法,兰斯洛微微苦笑,自己可真是不成熟,如果让那个矮小子听见,一定会翻脸不认人的。

    方自想得出神,远远的田埂路尽头,出现了熟悉的人影。

    “回来啦……”

    兰斯洛脸上的笑容,在确认熟悉人影的人数时,整个僵在脸上。之后,当四人一起进屋,有雪偷偷作过解释,知道甜蜜两人世界就此破灭的他,脸色是难以形容的臭。

    然而,也轮不到兰斯洛使脸色看。充塞于屋内的诡异气氛,即使是瞎子都感觉得出来,特别是两个天仙般的女子,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更不时把复杂的目光投向兰斯洛,情势彷彿是战争前夕,紧绷得一触即发。

    泉樱心头的紧张,那是不用说了。回想到自己在夫君胸口刺的那一枪,个性粗暴的他会怎样惩治自己,实在是想想也害怕。可是,比这股恐惧更让自己忧心的,却是夫君的身体。

    那一枪刺得这么重,他胸口的伤好了没有?会不会还在痛?

    好想过去看看他,和他说说话。但是、但是……呜呜呜,看他的表情,现在过去一定会被一脚踹飞到屋外去的……

    还有对面这位异国公主,她穿和服的样子好漂亮啊……

    泉樱的赞叹,同样地也在枫儿心中出现。曾在青楼见识过许多场面,枫儿虽然从不以自身姿色为傲,却也极有信心,然而,当看到静静坐在对面的泉樱,她顿时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过去都没有什么机会在这么近的距离相对,纵然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她,可是…

    …紫钰小姐真是好美啊……那等曼妙体态、如雪仙容,是自己即使用色艺也无法追赶得上的……

    相较于泉樱和枫儿,兰斯洛的心情就是阴晴不定。自己对这蜥蜴女做的事,并不是什么正大光明、可以拿来夸耀的好事,枫儿嘴上不说,心里只怕十二万分地不以为然,为了这等事惹得她不悦,那真是划不来。

    越想越是不快,兰斯洛眉头一皱,正想要开口说话,打破这难堪的沉默局面,左边的泉樱已经抢先有了动作。

    两手合叠在身前,以近乎是五体投地的谦卑姿势,泉樱向枫儿伏身下拜,道:“对不起……真是太对不起你了。大家都是女人,我能了解你的感受,居然让你遭受到这样的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向你道歉……我夫君他不是有意要……不,我想那种情况下,他确实是有意的……不,我是想说,虽然他是在那样的情形下伤害了你,但是,还是请你原谅他好吗?”

    一大篇话毫无条理地说了出来,只听得兰斯洛与枫儿面面相觑,有雪则是笑得滚到屋外去,而当他们好不容易意会过来,觉得自己真是颜面尽失的兰斯洛,怒喝道:“喂,你胡说些什么?谁要你在这边多事,说这些有的没有的?”

    如雷吼声,却是泉樱早已习惯的事,她没有反应,只是专注于此刻应该做的事。

    “我夫君他……虽然他确实不是好人,但还是有很多优点的……身为他的妻子,他的所作所为我也要负起责任,虽然不敢奢望你的谅解,但是……还是请你给他机会,原谅他好吗?我、我们会尽一切努力补偿你的……”

    虽然不是声泪俱下,但是泉樱颤抖嗓音中的真诚,却是谁都听得明白。枫儿过去扶起她,柔声安慰,这景象令兰斯洛面红耳赤,老大难堪,特别是在泉樱说“身为他的妻子”时,枫儿投过来的责怪眼神,让颜面扫地的他恼羞成怒了。

    “喂!你别丢人现眼了,太久没和你算帐,你什么都忘了是不是?”

    怒吼一声,大步冲了过去,脚才刚刚横踢起来,一道身影已经抢先拦在前头,兰斯洛大吃一惊,百忙中收劲,脚在地上一跺,这才止住去势。

    “这样子欺负妻子,算什么丈夫?我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男人了。”

    满脸坚决,枫儿身上焕发著难得一见的英武之美,将泉樱护在身后,昂首对著眼前一脸怒容的男人。

    兰斯洛整个都呆了。或许是已经习惯枫儿对己的从不违逆,虽然他曾经想像过,会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枫儿有可能顶撞自己?但那却绝不是此刻,为著一名不值得袒护的女子,激烈地与己发生摩擦。

    “你……”

    一字出口,却没法接著说下去,枫儿眼中的坚定与勇气,让本就心虚的兰斯洛难以继续强充声势,呆呆地站著。

    看著这两个女人扶持相依,一个轻轻擦拭对方泪水,一个柔声啜泣,本就是人间绝色的她们,现在看起来更是美得如同画中人物,将这幕情境变成了一幅艺术品般的图画。

    而对著这幅容不下自己存在的美丽图画,兰斯洛除了样衰到极点地冲出门外,又还能做什么了?

    “啊!他……”

    “没关系,兰斯洛大人等一下就会回来的。”

    枫儿实在是很想叹气。就像自己从没想过有一天会与兰斯洛大人发生冲突一样,之前自己也绝对想不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下与这女子“并肩作战”,对抗著自己的男人……

    然而,自己并不后悔,因为自己就没有作错,这样子才是对他们两个人都好的做法……

    “你别担心,我对兰斯洛大人没有任何怨怼之心,所以你也不用要求我的原谅。”

    “真的吗?可是为什么……”

    泉樱无法理解,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后,世上怎么可能有女人对此丝毫不介意?

    看穿了泉樱的疑惑,枫儿轻声笑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现在很想笑。

    “或许……就因为我是个被虐狂吧。”

    当两个女人在屋内促膝相谈,糗到底的兰斯洛只能坐在稻田边,看著明月当空,悲叹自己的拙劣表现。

    事情演变到这样,已经脱出自己的预期之外,但怎样也好,为此与枫儿发生冲突可是划不来,还是老实地去低头道歉,取得她原谅吧。这可不是强充大男人气概的时候啊……

    才刚要回去,一把声音却令兰斯洛停步。

    “唷,猴子老大,一段时间不见,你可真是容光焕发,满面福泰啊!”

    “你这个三流快递员,三更半夜才把东西送来,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自从雷因斯内战结束后就没再碰面的两人,便在这田边碰头,韩特也不多话,从腰侧布囊取出一个磁瓶,交给兰斯洛。

    “我还要赶赴另一个老朋友的约会,所以就不多扯了。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华鬼婆的药都有副作用,如果爱惜生命的话……喂,你干嘛看著瓶子两眼发光?好恶心啊!”

    不由分说,兰斯洛一手就把磁瓶夺过,将什么可能的不良后果全抛出脑后,一口就把瓶子里的药液喝个乾净。

    月光洒照在身上,随著药水发挥作用,兰斯洛成功地回复了本来面目。确认过这一点的他,发出了一声几乎喜极而泣的欢呼,大步狂奔而去。

    “这么兴奋?喂,鬼婆到底给了你什么?壮阳药水吗?”

    把韩特远远地甩在后头,兰斯洛几乎是以最快速度赶回草芦,避开了应该已经熟睡的有雪和泉樱,悄悄地进了枫儿房间。

    室内一片漆黑,未点烛灯,朦胧中只看见床上被窝隆起,枫儿已经甜甜安睡。兰斯洛不敢发出声音,小心翼翼地脱去鞋子,上了床去,拉过被子,嗅著枕边人的发香,将她搂抱入怀,想著明早枫儿醒来后要怎样取得她谅解,然后明天晚上……

    怀中俏人儿忽然一动,半梦半醒地嘤啼一声。

    “嗯……夫君,你别生我的气啊……我……”

    兰斯洛这一惊非同小可,定睛一看,床上的人哪里是枫儿,却是泉樱,而天心意识一扫,屋子里感应不到枫儿气息,却不知道她上哪里去了?

    大步冲出房间,几乎是杀气腾腾地用一桶冷水冲醒有雪,这才从睡眼惺忪的雪特人口中得到答案。

    “喔……刚才老大你不在,枫儿小姐和我们聊天,听说宗次郎那小鬼重病之后就动身去京都了……她还要我转告你,要你好好对待泉樱,把泉樱当成是她和小草大嫂一样地尊重……”

    睡意渐渐消散的有雪,这才发现兰斯洛已经回复本来面目,才要说话,却为著另一个发现而惊讶。

    “咦?老大,你的眼睛为什么那么白?诅咒破得不乾净吗?哎呀!你翻白眼啦!

    来人啊,我老大翻白眼昏过去啦,有没有谁知道强天位翻白眼该怎么救啊?“

    “到了,这边就是日本了。船钱不用,小姐你自己小心吧。”

    “我知道这是日本,但这里是日本什么地方啊?京都距离这里有多远?在什么方向?你们不能做事不负责任,就这样把人丢下啊。”

    “这点小人就无法回答了,我过去只负责送人到这个小渔港,没管过人上陆之后的问题。这样吧,我这边有一本旅游手册,还有一张日本全岛地图,您拿著慢慢看,问路走去京都吧。”

    “你这本书上全是日文,我哪看得懂?”

    “那就没有办法了,因为我也看不懂啊……”

    与这位一问三不知的船夫相看两瞪眼,妮儿只有任著他撑动竹篙,慢慢地将小舟驶离岸边。

    日前得到兄长有危险的讯息,匆匆扔下香格里拉的工作,赶赴日本。沿途以天位力量赶路,到了海边,由白字世家的船队负责接送。为了不引人注目,大船送到海外,再以小舟缓驶入港。

    这里似乎是日本西北岸,一个不见地图记载的小渔村,放眼看去,十来艘算不上大的木船停泊在码头,岸上人家或是晒鱼,或是补网,正自忙碌。

    鹹鹹的海风,对妮儿来说,是种很新奇的经验。她过去一直生长在内陆,从来没有什么机会与海洋接触,看著这辽阔的一大片蓝色水域,在最远处与天空相连,那种近乎是无限延伸的感觉,虽然在船上已经连续看了一天,却仍是有奇特滋味萦绕心头。

    (好像很好玩的样子,海鸥很美,鱼也很肥……等到哥哥没事了,在海边玩个几天再回去吧……)

    在踏上日本土地之前,妮儿就接到白无忌通知,晓得哥哥已经从异界脱险,现在平安无事,因此自己并不是很担心,有著闲情计划回程时的娱乐。

    但是不见兄长一面也是不行。说什么要征服日本,作为问鼎天下霸业的第一步,却到现在都没有动静,不但没能占领寸土之地,甚至连宗阴谋活动都没有发生,反倒是让人家杀上门来,闹得灰头土脸。这么不名誉的状况,连身为他妹妹的自己都看不过去,得要好好质问一番才行。

    况且,当自己问到哥哥目前的详细位置,白无忌却推三阻四,说什么没有取得联络,还不知道,这肯定是有问题,九成以上有可能正在干著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越想越烦,本来的好心情更是变得沉重,妮儿摇摇头,打算先找人问问京都的方向。

    日正当空,正是午饭时间,腹中也饥饿起来,妮儿抬头看了看,在西边发现一个像是餐馆的木屋,外头钉著像是菜单模样的木牌,便朝那边走过去,预备用餐。

    偏僻小村,这间唯一的餐馆亦是极为简陋,才刚进门,强烈鱼腥味就薰得妮儿脑袋发晕,暗暗后悔自己的选择。

    胡乱点了招牌上几样似乎是以鱼肉为主的料理后,妮儿左右打量,看著店里的客人。

    其余的几桌,似乎都是本地人,穿的都是粗布衣衫,面貌粗鲁,即使隔著一段距离,身上的鱼腥味、酒臭味仍是很明显。

    酒臭味最重的地方,来自角落的那一桌,几个酒坛胡乱地堆成一堆,一个早已烂醉如泥的酒客,已经趴伏在桌上睡去。从这角度看过去,只见他脸上有几处淤肿、抓痕,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给人痛揍了一顿后,来此买醉消愁。

    与他同桌的那名蓝衫男子,本来正一面饮酒,一面看著书,发现了自己的视线,朝这边微微一笑,点头示意。由于是背光,面孔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那抹微笑却非常斯文,像是个极有气度的饱学之士,让人心生好感。

    妮儿没由来地脸上一热,连忙将目光移开。不知道为什么,那名男子微笑的感觉,让自己强烈地想起源五郎,两个人笑起来都是那么地高雅,只不过源五郎多了几分贵族的华丽,这男子却是满满的书卷气。

    没想到会在海边小村遇到如此人物,妮儿很想过去攀谈,但又觉得太过冒昧,不好意思,正想再转头过去偷看个两眼,瞧瞧他究竟生得什么模样,视线忽然被人挡住。

    “小姐,海鲜拉面两碗,剩下的来不及作了,麻烦你快点吃完,和我一起赶去京都吧。”

    偷看俊男的乐趣被打断,妮儿大怒,正想质问为何这里的伙计如此不懂礼数,却又觉得这声音好熟。抬头一看,只见一人捧著托盘,上头放著两碗热腾腾的拉面,站在自己身前。

    而这人便是自己最不想见到的日本人……天草四郎。

    “久违了啊,长腿小妞,一段时间不见了,你有没有再长高一点啊?”

    “你、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听说日本有能够正面重创兄长的高手,妮儿早就深自忌惮,所以才特别隐匿气息,从这小渔村上岸,却怎知道早有敌人在此拦截?天草四郎纵使伤势仍然未愈,实力也远在自己之上,这下可真是羊入虎口了。

    “上当了!青楼联盟骗人,还保证说这里是日本最安全的一个港口,在这里登陆最不引人注意,害我像傻瓜一样来自投罗网。”

    “这里的确是啊。”

    “那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每个青楼贵宾都知道同样的事,只要在这排行榜上第一的隐蔽港口守株待兔,每个月总是会逮到几只兔子的。”

    天草四郎笑著坐在妮儿对面,道:“我没有恶意,也不想伤害丫头你。趁热把面吃了,和我走一趟京都,办完了事,我招待你旅游日本,然后就送你回去。”

    “我……我才不信。”妮儿道:“你要我去京都做什么?”

    “向你借点血,救一个人。”

    “血?!”

    妮儿心中大惊,不管是救什么人,总归也是日本人,和自己是敌非友,单是立场上已经说不过去,更何况还要捐血出来。想到自己被绑起来放血的惨状,几乎连身上寒毛也要发直了,可恨那源五郎没有与自己同来,不然以二敌一,起码有逃跑的可能。

    论实力,自己是远远不如,但明知道这样,如果什么事也不做就束手待毙,终究是说不过去,心念一动,脚下将木桌一踢一掀,连著桌上拉面砸向天草四郎,同时往后飞退,想要夺路逃跑。

    天草四郎又怎会被这样的小技俩难倒?身体微侧,那张桌子与两碗拉面就从身旁掠过,直砸向另一边的墙壁,手臂微动,已经按放在妮儿肩头,力道一吐,登时便令她半身酸麻。

    妮儿身体一软,刚想变招,哪知天草四郎忽然松手,自己气力一复,立刻再逃,但是甫才一退,他的手闪电般又按上自己肩头。连续七次,不但逃避不开,甚至连他怎么出手都看不见,晓得自己与他实在差得太远,心头一火,也不抵抗,怒道:“好啦,我放弃了行吧?你这个老头子真是不知羞耻,每次都只会这样欺负晚辈,有什么了不起?”

    天草四郎微微一笑,刚要答话,身后却忽然响起一声怒喝。

    “吵死人了,想要静静喝酒睡个觉都不行,你们这里是怎么开店的?喝醉的客人就没有休息的权利吗?”

    “师弟,鼻青脸肿说话也就算了,你要不要先把脸上的拉面条抹一下?你这个样子看起来……非常地秀色可餐啊。”

    转头回看,却是角落里的那一桌,在刚才木桌连同拉面飞砸过去时,那名蓝衫男子不知用什么方法连人带椅地避过,木桌穿破壁板飞出,其中一碗拉面却是淋了那醉鬼一头。

    店内有人斗殴,几名食客见情形不对,早已付钱开溜,天草四郎自也不会与这乡野鄙夫一般见识,刚要与妮儿说话,作个解释,后头却又传来冷笑声。

    “听说日本有个冲田宗次郎,逃之夭夭的本事,是年轻一辈的第一快腿,又有个不成器的老东西,叫做什么天花十八郎,使著几手吵死人的三脚猫剑法,和人干架从来没赢过,缩头乌龟一只,真是笑歪了旁人的嘴巴……”

    天草四郎被日本百姓奉若天神,又身为当代绝顶高手之一,即便是遇上陆游、兰斯洛,两人对他也不敢有丝毫大意,几时受过这等奚落?当下心头火起,看看是何方狂徒这等放肆。

    再次回头,天草四郎特别留上了心,看著那发言挑衅的男子。只见他随手提了一瓮酒,当头浇下,在冲去头脸上污物同时,也洗涤了本身的醉意,狂放的动作中,却有著潇洒的气概,显非寻常人物。

    打量著这男子,虽然那张被揍成猪头般的淤肿脸孔,看不清本来相貌,但是一头蓬草似的杂乱黑发,瞧来甚是年轻,估不出来历。

    “这位朋友是……”

    “谁是你朋友?我可没有这么老的朋友。”

    随手掷去酒坛,任那碎陶片砸落一地,他斜眼睨视著前方的两人,道:“人家小姐说不愿跟你走,你是听不见吗?日本人的耳朵是不是都不太好啊?”

    对方咄咄进逼,天草四郎也动了真怒,沉声道:“人,我是一定要带走,你若是有本事,就试著留留看吧。”

    斜眼瞥向妮儿,只见她也是满脸迷惘,认不出这个半途跑出来救美的男子,究竟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留?哈,别人常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今天不但要压,还要要用力踩踩,看你有什么本事把人带走。”

    比昔日花天邪还要狂妄的无礼姿态,他大步朝天草四郎走来,随著每一步踏出,天草四郎的表情有了转变。

    不知是否错觉,在阳光下,这男子的头发好像渐渐变长,颜色也在改变,特别是身上散发出的一股剑气,吞天袭地压迫而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

    “嘿……花次郎。”

    (第五卷全)

风姿物语座谈会《三》

    爱菱:各位读者,我是隆。爱因斯坦,很荣幸能和神官先生一起主持这次的座谈会,感谢伟大的仙德法歌大神。

    源五郎:我想不出有值得感谢的地方,还没休息够又要我额外劳动,这简直是在虐待劳工。

    爱菱:神官先生别这么说嘛!能在这么多主要角色中选中我们,是我们的光荣,而且人家已经好久没戏份了,只能趁座谈会出来亮个相,到底日本篇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呢?

    源五郎:从第六集开始,日本篇会进入收线阶段,预计在两集内结束这个段落,所以作者才赶著在第五集把一些早该解决的事情尽快解决掉。

    爱菱:原来是这样。拖了那么久,枫儿姊姊的事情终于也有个结果,作者也算对各位读者有个交代了。只是,不知道读者们是不是可以接受这样的安排?

    源五郎:不能接受也没有办法了。为了写好这个人气最高的女主角,作者可是废寝忘食,差点就可以去拍瘦身广告了。

    爱菱:真的?那作者最后是基于什么考量,才写出这样的结果呢?

    源五郎:也没什么考量,原本作者是想按照正常模式,开开心心的办场婚礼的,可是后来发现有困难,绞尽脑汁下失去控制,最后鬼畜压倒了纯爱,就变成这样了。

    爱菱:鬼畜?那是什么啊?

    源五郎:呃……那是恶德作者的嗜好,是一种好孩子不应该知道的东西。

    爱菱:……最近好像时常看到作者把他的嗜好放入故事中……

    源五郎:这是因为受到某个外星朋友的刺激,作者打算调整作风,在读者不反感的范围内尽量放手去胡搞瞎搞,看看能不能找回从前创作银河篇时的感觉。目前看来,结果颇为成功。

    爱菱:还要调整啊?内战篇不是才调整过一次?

    源五郎:就是因为那次经验,让作者发现比起正经严肃打天下的故事,他还是比较擅长嘻嘻哈哈的搞笑剧情。

    爱菱:对啊,比起整天战战兢兢的追求成功,我也比较喜欢和大家开开心心的一起努力。

    源五郎:也因为如此,在大局为重的前提下,故事的合理性已经不在考量范围,对于重视剧情合理的读者,就先说声抱歉了。

    爱菱:那他之前就有考虑过合理性吗?

    源五郎:这……过去的事就别再说了,我们要放眼未来。──这一集的最后一幕,应该有让各位读者感到惊喜吧?

    爱菱:经过了二十一集的故事,在众多读者期待中,莫问先生终于回来了。不过,在他旁边的那位先生是谁啊?

    源五郎:那是一位来自异大陆的游客,在作者的要求下特地来客串几段。虽然在我们这里他没有什么表现机会,但在属于他的故事中,可是一个不容小看的人物喔!

    爱菱:既然如此,那下一集的剧情重心是什么呢?

    源五郎:打铁趁热,会先处理兰斯洛老大和泉樱小姐之间的感情问题。

    爱菱:……泉樱姊姊好可怜。

    源五郎:……你这样说也太……算了,你也没说错。至于在公事方面,寻找日本镇国三神器的工作也将有重大发展。

    爱菱:什么样的发展?

    源五郎:这……你也要为作者著想一下,机密剧情怎么可以事先公布?

    爱菱:原来如此。那么,顺便也再回答一下彼岸读者的问题。一直有人都写信给作者,问说风姿物与为什么不在大陆地区出简体书呢?是不是作者不屑于这个市场呢?

    源五郎:根据我们对作者的了解,他是一个德性近乎雪特人的生物,只要有钱可赚,不会忽略任何一个市场。其实风姿物与一直有在和彼岸的出版社洽谈,但因为集数过长,那边又对这种奇幻小说不感兴趣,所以始终没有办法谈妥。

    爱菱:非常地遗憾,不过,以后彼岸读者写信过来时,请要先弄清楚了,在强烈要求出简体书的同时,请先找一个真的对风姿物语有兴趣,愿意出书,并且不会在审核时被他们打回票的出版社才行喔。

    源五郎:就是这么一回事。那么,各位读者,我们下次再见了。

    《我意天下》卷五完

第一章 虚假情意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七月日本西北渔村

    天草四郎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身为三大神剑之一,虽然自己也是一向狂傲惯的,但却也曾听闻新一代的后起之秀中,出过一名自傲自信的天才剑手,不把旁人放在眼里,闹得整个风之大陆天翻地覆。

    剑试天下,这是何等傲气的字眼,又是怎么样疯狂的一种行为?

    当时自己身在日本,收到青楼联盟传来的讯息,看著资料上这男人纵横南北,单衣一剑,败尽各路高手,又三次在中都杀入杀出的战绩,尽管那战果在自己眼中不值一哂,但仍是佩服这份狂气。

    即便是自己年轻时,也未必有这样的疯狂傲气,眼下因为年岁增长,火气消褪,自然就更加不如。而这股狂气与花天邪那小子又不同,是真正有著强横实力,并且赌上一己性命的行为。

    一个人肯拚著性命来做事,无论他的作法正确与否,总是能焕发著最大的光与热,纵然成不了与永恒同在的太阳,但是那瞬间划破夜空的流星光辉,却足以灼热人们的视线。

    当时若非诺言所限,自己其实很想亲赴大陆,会一会这颗流星。如果真的看得顺眼,就点拨于他,将他送进天位后,先去找陆老儿了清恩怨,再来与自己一战,如此岂不快哉?

    后来听说他在陆老儿手里惨败,从此埋名江湖,落拓为生,心下不禁惋惜,而在自己重踏风之大陆时,这人又已远扬海外,失之交臂,未有机会与他一会,把酒论剑,实在是一件很可惜的事。

    却是想不到会在这种时候,在自己国家的一个偏僻渔村里,遇到了这个不应出现在此的男人,而且还无比倨傲地向己挑衅,令得战斗无法避免。

    传说中,这男人使著一种叫做“青莲剑歌”的美丽剑法。

    传说中,这男人有著剑仙的绝俗称号。

    传说中,这男人生著一头银亮的长发。

    传说中,这男人的名字……叫做李煜。

    (为什么他们两个人一直对看不说话啊?我还以为他们马上就会动手了呢!)

    站得大老远,妮儿看著那边对峙不动的两人,大感好奇。

    本来为擒捉自己而来的天草四郎,在听到那个自称“花次郎”的男子报名后,就一语不发地飘身穿破屋子,飞掠到渔村旁边的一个小山岗上。这里毕竟是天草四郎的国家,就算是平时出手毫无忌惮的他,一定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天位战,损伤到无辜的同胞吧?

    对比起与自己初见时,辣手屠杀龙族与平民百姓的凶狠样子,这还真是不公平的差别待遇啊……

    那个花次郎也跟著追出去了,就与天草四郎对峙在那小山岗上,气氛很奇怪地彼此互看著。

    突发的状况,令得天草四郎一时间也顾不了自己,不过自己并没有趁机逃走的打算。能让两名高手因己而决斗,这可是生为女子之身的无上荣耀,怎么能放弃为其中一方呐喊助威的机会,偷偷跑掉呢?

    只不过,这应该是为著自己而战的两人,上山岗对立之后,就没再往自己这边看上半眼,实在是很扫兴啊……

    山岗之上,却是完全两样的气氛。天草四郎看著眼前的对手,同时也将目光往下瞥去,寻找那适才与李煜同行的那名蓝衫男子,适才听他喊李煜师弟,显然也是白鹿洞门下,就不知道是陆老儿门下七弟子中的哪一个了?

    “和你同行的是你师兄?陆老儿门下弟子里,周公瑾人在海牙,他是陶潜?还是王右军?”

    将自己被海风吹乱的银色长发用丝线绑起,简单的动作,却有著旁人模仿不来的潇洒,李煜面上露出一丝揶揄笑意,看在天草四郎眼中,更是说不出的怪异。

    “何必在意?我师兄与白鹿洞无关,更是个从不上战场的人,决定胜负的关键仍只是你我而已。”李煜道:“闲话已经没有必要再说。传闻北门天关一战,你在剧斗后落败,我对这战绩很感兴趣,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回答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很想知道,目前的白鹿洞中,还有谁能接我一剑。”

    话才一说完,立刻就动手了。剑芒绽放,彷彿是一道流星从手中挥洒出去,却在离手之后立即黯然无光,没有了原先的耀目气势。

    听对手那样说话,天草四郎本就已在续劲提防,却忽然觉得一道大力涌来,把自己猛往后推去。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这种力量不可能是强天位,他……)

    就算不相信也没办法,太过明显的事实就在眼前。自己仓促间蓄劲不足,被这股剑压猛往后推去,天草四郎唯有全力运劲护身,抵挡著冲击而来的气劲洪流,却仍是拿不住势子,只觉得全身骨痛如崩,止不住身形,像是狂风中的一片叶子,转眼间就被吹翻到视线可见的范围之外。

    出剑时的剑压,已是如此强大,而这一剑的真正威力,也在出剑片刻后开始出现。

    在下方观战的妮儿,见到上方两人说僵了动手,心里正觉得兴奋,想看看到底天草四郎还有什么神奇绝招,怎知那个“花次郎”手一抬,剑光骤亮,跟著天草四郎就不见了。

    (发生什么事了?天草四郎上哪里去了?没事表演轻功作什么?他想打远距离的天位战吗?)

    妮儿转头看了看,四面八方,并没有看到天草四郎的踪影,正想再看个明白,却忽然被一阵突来狂风,吹得眼睛好痛,忍不住伸手揉眼,而当她重新睁开眼睛,世界已经变了样子。

    本来正在狂吹的海风停止了,空中也听不见海鸥的声音,耳边静得万籁俱寂,渔村还是老样子没有改变,但是好像还是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村里渔民正以惊骇的目光,看著某样东西……

    顺著他们的眼光看过去,是一面没什么特别的凹地,旁边有著蓝色的墙,朝远方延伸过去,并无什么特殊之处,一时间意会不过来,为何村人如此地诧异?

    等等……凹地?那个方向应该是海啊!

    惊讶于自己的发现,妮儿慌忙定睛一看,只见距离码头一里外,那本来是海洋的位置,出现了一条宽、深皆约半里,笔直往前方延伸过去的巨大凹道,两旁的海水积得高高,却像是给什么力量逼住,一时间倒不下来。

    (这、这是什么东西啊?我不是在作梦吧?)

    即便是亲身经历过北门天关外两强之战的妮儿,也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而当她再揉揉眼睛,耳畔的风声却已经回复,只听得一声巨大的“哗啦”声响,万顷碧波瞬间崩塌下来,极远处一道细细的白线,连结著海天,朝这边推移过来。

    不久,当白线渐渐靠近,变成一道吞天蔽日的巨大海墙,夹著狂风,扫尽周遭一切地狂啸而来,从未见过这等海啸声势的妮儿,顿时也看得心惊手软,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才好。

    (没可能挡住的,要立刻把人疏散,救得一个是一个了……)

    海啸来势奇快无比,妮儿才刚一迟疑,无数巨浪就已经拍裂码头,将正午的日光遮得半点不剩,一片漆黑,以天崩之势狂压而来。

    骤然间,一道白芒由小山岗上骤亮,如同点点流星雨一般,缤纷洒向村子外侧的五处地点,连结交织成一座五芒星的结界法阵,迸发强光,在海浪巨壁崩塌下来之前,于村子上方形成护罩。

    只听得强劲风声狂啸于天地之间,脚下大地剧烈晃动,周遭尽是惊恐悲鸣,上头却是诡异的深蓝色,彷彿末日一般的景象,就这么持续了一会儿,这才重归于平静。

    渔村本是依傍著一座小山岗而建,周围环绕著几个小丘与树林,但是现在除了渔村本身还有后头的小山岗,近百里之内,一片平坦,全都是经过海啸袭击后,满目疮痍的残破景象。

    天地沛然之威,就是妮儿也暗暗心惊,抬头一看,却见到天草四郎飘然立于空中,浑身衣衫破破烂烂,狼狈到了极点。虽然没有受伤,但隐约看见他脸色难看之至,朝这边看了看,又朝已经回复平静的海面看了看,竟然就这么掉头而去。

    “哈哈哈~~”

    在他掉头离去时,小山岗上蓦地响起了一把极为狂妄无礼的大笑,彷彿刻意嘲弄著敌人的丑态,声音响彻云霄,远远地向四方传去。

    妮儿看著天草四郎的身影渐渐消失,心里的感觉实在很怪异。虽然她与这人从见面起就敌对,又憎恶他的残忍好杀,但是一直以来,他对待自己都和颜悦色,著实不错,现在看著他这样离去,只觉得……他的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北门天关一战败给陆游,现在又输给了陆游的弟子,而且输的样子还这等难看,根本是还没出手就被瞬杀。这样的耻辱,对任何习武之人都是重大打击,特别是对方还这样不留情面地耻笑,想想真是替他难过。

    上头刺耳的狂笑声仍然不住传来,妮儿心中一恼,纵身便往小山岗上飞过去。

    落在山岗上,除了那正在发出讨厌笑声的银发男子,就是与他同行的那个蓝衫人,右掌平伸,一道微弱光芒正从其中缓缓消失,看来刚才的光罩便是出于他手中。

    妮儿就这么心情怪异地注视著山岗上的两人,不能肯定自己的另一个疑问到底对不对。

    花次郎这个名字,曾经听有雪吹嘘过,就是与兄长、源五郎结义于暹罗的那个男人。虽然他鼻青脸肿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是很糗,怎样都与自己听到的那人形象不符,但是大笑的那种狂妄态度,还有那头银白色的长发,应该就是没有错。

    这人就是……剑仙?

    他的武功应该很强啊?什么人能把他伤成这个样子?明明已经远赴海外的他,为什么会到这个日本渔村来?还有,他笑的声音,真是很讨厌啊……

    “喂!别再笑了,人都已经走了,你鬼笑鬼笑地给谁听啊?”

    对救命恩人这样说话似乎不太妥当,但妮儿一时间也想不到这么多,大步冲上去,指著鼻子就骂。

    笑声停止了。

    李煜偏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著妮儿,虽然没有半分恶意,可是看在妮儿眼中,仍是觉得在这人面前,自己好像很卑微一样。江湖人都说他当初败在陆游手上,这真是见鬼,虽然自己对强天位境界不是很了解,但打死都不相信陆游能接下适才破地分海的惊世一剑,要不然天草也不会被惊得不战而走,如果和陆游对战时也是这么一剑,早就把白鹿洞夷为平地了。

    “喂……你……干什么又不笑了?”

    感觉确实是很奇怪,当他意态张狂地大笑,自己听得很不顺耳,但是当他现在停住笑声,朝这边看来,一双渺远的眼神,像是看到了自己,又像是全无所见,这感觉……真是让人不好受啊。

    “唉……不管有多开心,一个失去意识的人倘若还能笑,那就真的很好笑了……”

    说话的,是李煜身后的蓝衫人,而妮儿很快就明白了这话的意思。连续几声凄厉的骨肉爆响,似乎是骨头在体内迸断的声音,而从密集频率听来,恐怕断成了个十七八截都大有可能,跟著,大量血雨似乎从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激喷出来,在整个人被一片深红血色笼罩住的同时,颓然往前倒去。

    “啊~~!”

    妮儿很少像现在这样子发出尖叫,但是在过往的战斗经验中,却也几乎不曾看到这样的惨状,脑里一乱,尖叫声就喊了出来,第一个念头就是:除非有乙太不灭体,不然这么重的伤,必死无疑。

    幸好,此刻在场的人不是只有妮儿,而若非事先有所洞悉,他也不会抛下应该赶往绢之国的旅程,闲闲地随这师弟万里西来……

    “啊?”

    同样是一声惊叫,却不是为著恐惧与惊惶,而是迷惘不解。发生时间太过短暂,妮儿甚至无法清楚说出自己看到了什么,只是依稀记得,那个长得很好看的蓝衫男子再次平举右掌,五指成爪,跟著,正在狂喷中的血雾忽然倒飞回去,破损衣衫也在瞬间复原,就连那些骨爆声都以奇怪的频率重响一次。

    一切彷彿在作梦,而且还是一场时间倒错的怪梦,当妮儿揉揉眼睛,只看到银发男子又好端端的站在面前,眼神渺远地看著自己,就像他爆血倒地之前的那一刻。

    时间倒流了吗?

    祇不过是多重演一次而已。不过,这一次上演的结局却有所不同,因为在骨爆声再次响起之前,一双手掌已经分别按在他的头顶与后心,以世上至柔的一股剑气,助他消解体内强大天地元气的反噬。

    妮儿怔怔地看著这一幕,只觉得过去生命中看过的所有怪事,都没有今天加起来的多,难道才出个海,整个世界就全部都不一样了吗?

    约莫过了半刻钟,蓝衫人长长吁了口气,手一放开,仍在昏迷中的人就躺了下去,不过从那鼾声听起来,像是睡著多过昏死,显然没什么问题。

    妮儿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除了乙太不灭体、雷因斯王家的天赋圣力,她不知道有什么手法可以让这等重伤瞬间痊愈的,可是,眼前的情形说是瞬间痊愈好像也不对,这该说是……

    “喂,李先生的好看师兄。”

    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妮儿只能用著这奇怪的叫法,看他转过身来微微一笑,意态悠闲,平静得就好像刚才的事从未发生。

    “你师弟的脸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是谁伤他的?”满腹疑惑,只好这样子一个一个问。

    “我们搭船前来的时候,他遇到了旧识,两边对看好像很眼红的样子,乒乒乓乓地就打了起来,一场架打完,就变成这德性了。”

    “对方是什么人?能把他打成这么狼狈,武功一定很强吧?”

    “是一个黑黝黝的矮个子。武功……是满有特色的,不过离开的时候,样子并不比我师弟好看到哪里去啊。”

    看透了妮儿的疑惑,蓝衫人微笑道:“和那个黑矮子交手的时候,他并没有这么拼命,拿自己性命去赌这虽能使用,却未能完全驾驭的力量,要不然,对方固然是粉身碎骨地收场,他自己也不会只有脸肿起来而已。”

    妮儿记不起来自己所知道的高手中,有哪一个是黑黝黝的矮个子?不过相较于今天所见识到的种种怪事,这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那……你刚才做的……是……是……”

    “那个啊?叫做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妮儿呆了一下,听不出这怪名字技巧的玄机。

    “就是刚好可以逆转数完滴答滴答四声之内的时间。”蓝衫人微笑道:“本来只能滴答滴,在这次出海之前特别研究,好不容易才变成滴答滴答,但是接下来研究好久都没进展,大概是遇到极限,没办法变成滴答滴答滴,真是好可惜啊,哈哈……”

    “但只要师兄你愿意,方圆两百里内都是你的影响范围,不用这样客气啊。”

    清醒了过来,银发男子的面色似乎很不安。欠了人家人情的感觉,不管经历几次,都仍然是不好受,特别是自己知道这师兄有多不喜欢使用这个技巧。

    “不好意思啊,师兄,我还是没有办法遵守约定。和那头臭蝙蝠动过手之后,我知道自己还有所不足,照这样下去,三个月后的那一场决斗,我的把握不大,所以,我才想冒险试试看……”

    “这却是我无法理解的理由。以你如今的实力与进境,即使三个月内没有进步,也有七成胜算,没必要做这样的赌命突破啊。现在搞到自己重伤,一个月内不能动武,如果不能及时康复过来,你的胜算就只剩五成了。”

    “但是,我不想只靠战术获胜。这是有特殊意义的一战,如果不能用不动真剑取胜,决斗的意义就没有了。”

    “……唉,你当初要我帮你安排这场决斗的时候,可不是用意义作理由的。”

    蓝衫人几乎是唉声叹气地说著,而让妮儿觉得好笑的是,这时候的他看来真是与源五郎有几分相似。

    “也罢。既然已经能初步控制不动真剑,师弟你无疑是已经取得突破,而如果不是你受伤在先,出剑时又刻意留手,在应该发劲的时候扣力不发,连续拿自己性命开两次玩笑,那也就不至于会伤得这样严重……”

    李煜微一耸肩,并不言语。自己方才的动作,瞒得过别人,却是瞒不过他的,而若不是那个多余的动作,令得反噬己身的力量过大,那么今日就不用劳动到师兄出手。

    “真是抱歉啊,师兄,我知道你很不喜欢用这个招数的。”

    “我没有不喜欢用,一切的技巧创出来就是为了使用。我只是讨厌去变动因果律而已……不过,我绝不会为了同一个人连续变动两次不同的结局,所以你往后自己要小心了。”

    “你还真是啰唆呢,一个大男人这么相信命数,你不觉得这样子很丢脸吗?”

    “对于一个不能分辨因果律与命数之间差别的门外汉,我并不觉得有什么辩解的必要。”

    “该辩解的时候,还是辩解一下好吧,你就是因为什么都不讲,才会弄到老婆跑掉的。”

    “如果不是为了要跟著某人,我现在已经在绢之国了。”

    “哈,终于还是承认了吧?早就叫你不要跟著我了,这边的事我可以自己处理,你应该去有人在等你的地方啊。”

    一面调笑,李煜心中却甚是欢喜。这个与自己并未同窗习艺的便宜师兄,却要比自己过去师门中的师兄弟,待己更重道义,欠下的人情债,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偿还了。

    海外之行最大的收获,与其说是武学上的长进,其实更应该是结识了这些时时温暖自己整个心房的人。

    “你不要太大意喔,寒山老师说过,在剑上头的直觉和悟性,我比师兄你更胜一筹,当我把天痕不动剑完成,会来找你的天柔比试,看看谁才继承到不动真剑的真谛。”

    “谁理你啊,你到时候找得到我,那就真是有鬼了。”

    两人的对话,让本就一头雾水的妮儿听得更是糊涂了,所以当人家终于发现到她的存在,抛出问题时,她仍是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对了,这位小姐,前些时候,我们有一艘商船被打劫了,虽然那并非我国船只,但是打劫一方留下很明白的挑战讯息,我们那边有些脾气很暴躁的人想要立刻有所回应,我和师弟只好抢在他们之前,先过来看看了,你知道那是怎样一回事吗?”

    “被甩了,被甩了,我被甩了……”

    枫儿不告而别,在情非所愿的情形下,兰斯洛的蜜月生活被迫终止了。著实为了此事呆愣许久的他,在半个时辰后清醒了过来。然而,照有雪的看法,这个因为回复人脸、表情更为丰富的男人,看起来简直浑身都散发著杀气。

    “说!那个小女妖有什么好?不过就是长得漂亮,武功很高,和枫儿又没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她甩掉我一个人去京都?”

    被这么逼问的有雪,深深体验到伴君如伴虎的压力。为了不被这头盛怒中的老虎一口吞掉,他也只有想尽办法解释。

    “这个……对老大你来说,她是个小女妖,可是我看在枫儿小姐眼里,这小女妖像是她自己的小孩一样,你没听见当初她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妈妈、妈妈叫得多亲热,现在听到她出事,枫儿小姐当然有动作啰。”

    这个解释不在兰斯洛的预设答案中,却是在情理之内,他微一思索,心下虽仍不痛快,却是已然能够理解。

    “为什么这么敌友不分呢?那小女妖现在与我们为敌,对她心软,这样很危险啊,那如果是战场上碰到了,难道打一打还要问她痛不痛吗?”

    兰斯洛的问题,有雪没法答出来了。正确讲起来,他答不出可以不刺激兰斯洛怒气的答案。

    “老大你也不用这么气急败坏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虽然跑了个美丽妞儿,但是房里还有一个跑不掉的呢,这是煮熟的鸭子自动送上来,不用怕她飞上天去。”

    不用特别指名道姓,两个男人都知道那个美丽妞儿是谁。

    “哦,你见风转舵倒是快啊,当初你不是和她同一阵线,一直要帮她求情的吗?

    怎么这么快就换了一副嘴脸?“

    “快速换脸是雪特人的生存本能啊,老大,我现在想起枯耳山上的惨事,每天晚上都义愤填膺,胸口的血波波波地沸腾,想到死难的弟兄,看到大仇人就在眼前,我怎么能够不慷慨?怎么能够不激昂呢?”

    “慷慨激昂这四个字不能拆开用啦。义愤填膺……哼,是为了怕我追究你向敌人投降,招出口供吧?池田屋的帐,我还没找你算咧,如果不是你把我们的布防泄漏,新撰组也不会这么快就攻了进去。”

    最怕的事被一语道破,有雪惊得魂飞魄散,慌忙讨饶,却被兰斯洛一把拦住。

    “算了,本来就对你没什么指望。我还不至于会天真到以为雪特人耐得住严刑拷打,你没有在被抓的时候就立刻说出所有秘密,求他们放你一马,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兰斯洛摇摇头,对此事略过不提,思考下一步动向。

    蜜月生活固然是很好,但也不可能一直这样过下去。假期终归要结束,自己也得有下一步行动。

    千头万绪,归纳起来也就是两件事。拿下日本,是此行的主要目标,最大障碍如今已经明朗化,就是天草四郎与织田香,要如何踢开这两个障碍,目前还没有确切计划,必须要好好拿个主意。

    另外一件要事,就是有关天位之秘的真相了。这关系到突破修为的重大秘密,对往后的大陆争霸亦有重大影响,是比拿下日本更重要的大事。以目前得到的线索,当拿到日本三神器,秘密就会被解开,所以在进行征服大业的同时,也要设法夺取神器。

    这是目前的两个主要工作,然而,兰斯洛心中仍有著一些疑虑。织田香、天草四郎,无疑就是自己当前的最大敌手,但是日本境内却另有其他的潜在敌人。

    那群老太婆就不用说了。找到她们,痛加报复,拷问出如何回复真面目的方法,是自己现在最想做的事。不过,如果她们八个人会合在一起,那就很难对付,因为自己在明,她们在暗,只要给她们一次出手的机会,五极天式施威之下,自己可没把握能从异界再回来一次……

    听二舅子说了,那次施法救援之所以能成功,除了众人行动快速,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京都附近出现了巨大的能量乱流,剧烈撼动了周遭空间,令得时空间隔呈现极度不稳的状态,众人这才能够打破空间限制,从异界救人出来。

    这样巨大的能量乱流,看起来倒像是两名绝顶高手的激烈对战所造成,虽然二舅子说猜不出是什么人会恰好在那时候动手,但从那一夜间遍洒京都的皑皑白雪,其实彼此心中都有了答案。

    青莲残雪,六月飞霜,以这为记号的人,自己只知道一个,倒是想不到应该仍在海外旅行的他,会忽然回归。不过想想也对,从某个意义上来说,日本也是海外啊。

    有他回来助阵,己方声势大振,问题是,那个与他敌对的高手会是什么人?日本境内著实卧虎藏龙,自己到目前为止迭遇高手,却仍是弄不清楚对方底细,想想实在是很丢人啊。

    “老大,你决定好了吗?如果你还没想好,我们大可以在这边再住上两三天。我看你这几天在这里享福,比神仙还快活,不介意的话,我也想在这里享上几天啊。”

    “想个屁。那个小女妖乱没人性的,枫儿一个人去京都,谁知道会遇上什么危险?我不放心,明天一早就启程去京都,先把人弄回来再说。你要是不想去,大可一个人留在这里享福,不过遇上些忍者或是武士什么的,自己想办法应付,别忘了你这古高俊太郎现在仍然是通缉犯一个。”

    “我才没那么好福气咧,如果老大你不肯留下,泉樱明天就要押著我立刻上路。

    她答应过人家要赶去出云之国,才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

    “出云之国?她答应了什么人?你们在日本有朋友?”

    “错啦,不是我们的朋友,我左看右看……倒很像是老大你的死朋友,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你那个死女朋友好像忽然又活过来了。不但用脚走路,太阳光照下来还有影子,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乱七八糟的在说些什么?讲清楚一点。”

    有雪面带诡异笑容,把那天巧遇风华的种种说了一遍,其中有不少是泉樱事后向他转述,不过他绘声绘影,倒说得像他全程在旁聆听一样。

    “她把礼物给了我们,要泉樱尽快赶去出云之国,把天丛云剑拿到手,说什么只要神剑不落在坏人手里,有一件阴谋便不会发生,嘿,这段话说得不清不楚,照我说就是直接不理,管他有什么阴谋,反正又不会害到我们头上,但是泉樱坚持要……咦?老大你怎么不说话?想上厕所吗?”

    兰斯洛怔怔地看著有雪,从说到那轿中女子的相貌与姓名开始,他耳边就彷彿轰然一声,脑里也乱糟糟的一片,对有雪所说的东西全然听而不闻。

    会是碰巧吗?刚好遇到一个形貌相似的……

    用理性作为最后一道防线,兰斯洛压下心头此来彼去的各种复杂情感,暹罗城中曾经发生过的一切,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晃过。

    碰巧的可能性并不高,因为有雪是曾经亲眼见过风华的人,不太可能认错。除此之外,即使相貌一样,没理由连名字也一样,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看来老天总算给了自己一点恩惠,让沈园梅林中的那抹孤魂重投人间。

    当初听到玉签风华之名,匆匆赶往艾尔铁诺时,自己就开始怀疑,风华或许没有烟消云散,有朝一日能再与自己见面。梅琳老师的话,更是让自己对这想法有了信心,只不过那时参悟不透。

    “传说中大海穷西之处,太阳诞生的故乡。”

    虽然仍想不透大海穷西之处是什么意思,但是太阳诞生的故乡,那不就是日本吗?难道梅琳老师那时就已经推算到风华在日本?

    听有雪的描述,她那一行人遭到天位高手伏击,如果不是泉樱半途插手,早已全军覆没,倘使敌人再来,没有抵抗能力的她们要如何抵御?万一让敌人得逞,那……

    越想越急,兰斯洛深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双拳紧紧握住,要花上好大力气,才能把这股焚心一般的急切压下去,理智地把事情分析,而不是没头苍蝇般立刻冲出门去。

    纵使心急,但是自己此刻并不知道风华去向,漫无目的地去找,相信效果不大。

    出云之国的阴谋,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但依著风华的性子,她既然如此看重此事,想必也会亲自前去,换言之,自己大有可能在出云之国与她遇上。

    本来自己就打算要夺取天丛云之剑,集全日本三大神器,现在更是有一个再迫切不过的理由,非得要将神剑立刻拿到手了。

    “老大……”

    “那小女妖和枫儿处得不错,不会骤下毒手,枫儿知道她真面目后,会有所提防,以她武功,要安然遁走应该不是问题。”

    慢慢说话,兰斯洛的声音回复平稳,听在有雪耳里,更有著威严的感觉,从一个被强迫结束蜜月生活的妒夫,回复他身为领导者的应有姿态。

    “明天一早,动身往出云之国,夺取天丛云剑。”

    兼程赶路,枫儿在最短时间内赶回了京都。以天位力量在空中全速飞行,赶路不需要多少时间,之前不敢以这方式赶路,是因为一旦运起天位力量,就无法隐蔽气息,肯定会被人察觉,衔尾追上来,届时又是难免一场天位战。

    但现在却是无此顾虑。本来自己这次赶回京都,就是想要去探视宗次郎,自然没有特别避开他的道理。想到小小的宗次郎……唉,或者该说是香公主呢?

    一直到现在,枫儿仍然没有办法把这两个人联想在一起。老实说,单从外表上来看,他们还长得真像,可是由于不同的情绪反应与面部表情,谁也不会把他们联想在一起,顶多只是想成兄妹或是姊弟。

    活泼可爱的小宗次郎,还有那只能用“虚无”一词来形容的织田香,两人会是同一个人?如果不是兰斯洛大人亲眼目睹,自己怎也不会相信的。而虽然自己与织田香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对宗次郎……却确实是把他当成一个亲人在看待,听到他可能有事,什么也来不及多想,急忙便向京都赶去。

    兰斯洛大人恐怕会气得暴跳如雷,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如果要向他辞行,一定会像上次在象牙白塔那样,被点住穴道,绑起来当绷带女妖,怎样都不肯放行。

    有些东西,是不曾为人父母的人所无法理解。这样说或许很奇怪,但是,在和宗次郎相处的那段时间里,自己确实有了为人母亲的感觉。世上哪有母亲听到自己孩子病痛,而不理不睬的呢?

    而另外让自己顾虑的一点则是,兰斯洛大人和泉樱小姐,这再度相聚的两人,也需要一段相处时光吧?多了自己在那边,这气氛只会无比怪异,而且,碍于自己的存在,兰斯洛大人对泉樱小姐肯定不会有好脸色,这样并非自己所愿啊。

    说到底,他们两个人曾经有过一段情缘,像之前那样子的彼此伤害,自己看在眼里,实在是觉得很不安,如果能够给他们一个机会,重修旧好,相信小草小姐也会很欣慰的。

    没有花多少时间,就已经赶回了京都。对于京都城早已是熟门熟路,轻而易举地便潜了进去,没有惊动任何杂人。

    小小一个日本,居然先后出了天草四郎、织田香这两大高手,可以说是得天独厚,然而,这却也是这个岛国目前的极限。撇开他们两个人不谈,整个日本根本就没有值得注意的高手。人才的培养,和整个环境很有关系,除非是发生了什么异变,又或者是遇到了一厢情愿的爱国主义者,不然谁都不会相信一个小岛国会拥有比整块大陆更多的高手群。

    宗次郎的位置在哪里?这点枫儿并不确定,即使以天心意识搜索一遍,仍然是没有答案。那孩子的天心修为本就强过自己,他如果刻意要躲起来,自己确实是找他不到的。

    (会在哪里呢……)

    想了想,枫儿决定去织田香的小石屋看看。在那边找到人的机会,总比其他地方要高。而这个想法果然正确,因为当枫儿飘落屋外,看到小石屋里闪耀的灯火,她就晓得自己没有找错地方。

    才要大著胆子走过去,枫儿忽然感觉到一阵寒意。屋子的主人已经出来,而且就在自己身后,之所以会被自己发现,只不过是因为“她”要让自己晓得她已现身。

    “宗次郎……”

    枫儿转过头去,丝毫不担心被暗算的问题。比起匿踪藏息的功夫,她自认比织田香要胜过一筹,但是对上她的极度神速,自己在发现她到来之前,就已经失去出手机会,所以如果她有心暗算,自己是根本无法提防的。

    背后站著的身影并不是宗次郎,而是面无表情的织田香。冷冷地站在后头,在拂晓天色中,她的脸色苍白得怕人。

    当提到织田香的状况时,泉樱语焉不详,并没有说清楚织田香是生病亦或是受伤,事实上,只是从天草四郎口中偷听到片段对话的泉樱,本身也无法清楚地解释。

    织田香没有穿著她平时惯穿的华丽和服,而是简单地披著一件单薄的白色袍子,看上去身体没有外伤,就只是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孔,让人觉得很不对劲。

    枫儿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因为宗次郎这个名字,并不属于眼前这和己没多少感情的女孩,但是称呼她香公主,又觉得太过生疏,当下不及细想,走近过去,想摸摸她的脸蛋。

    “叛徒!”

    织田香有了动作。没等枫儿伸手过来,她就消失了踪影。情知这是对方攻击的前兆,枫儿在靠近过去的时候,就已经有所提防,掣开光剑,一记挥击,刚巧就挡下了一记对小腹的攻击。

    力道不重,似乎代表对方不想立下杀手的心情,而只要没走到那一步,枫儿就觉得自己与她之间有话可说。

    “宗次郎,你听我说,我这次来是为了想要……”

    枫儿很快就发现自己实在太天真了,尽管往小腹的那一击力道不重,但在自己横剑接下后,织田香立即借力弹开,以较先前逾倍的速度往后飞去。

    (这也是九曜极速的变化吗?在敌人反击的瞬间借力退开,那她的下一步动作是……)

    答案浮现得晚了一步,当枫儿想到对方能再一次借力弹射,将速度倍增时,一股大力已经撞击过来,将她手中光剑爆成粉碎,连带冲击下去,把人击飞。

    在半空中,一股强烈的昏眩感,笔直侵入脑内,类似那天精神攻击似的魔力,攫获住自己的神智,慢慢昏迷过去。

    当眼睛重新睁开,自己已经身在土牢,手脚上一堆铁炼,怎么看都是身为阶下囚的样子。

    凝神运劲,真气提不上来,也无法运转天位力量。自己武功无疑是被封锁了,而对方用的手法,除了包含兰斯洛大人所惯用的封穴之外,也配合了某种自己辨别不出的药物,双管齐下,看来是不可能凭著自己力量驱毒复功了。

    但是,只要性命还在,就证明那孩子对自己没有杀意,就有解释的余地,自己这次来,除了看看她是否无恙,也希望让她明白,这世上有些事情不由得自我做主,尽管不想伤害到她,却仍是无可避免地要敌对。

    那孩子刚刚叫自己为“叛徒”,可见得自己去帮助兰斯洛大人,与她动手,一定让她很伤心吧?光是想到这一点,小腹上犹自感到疼痛的不适,就无足轻重了。

    唉……这样的自己,能够为那孩子做些什么吗?如果什么都做不到,这么一面继续伤害,一面要求对方的谅解,这种无耻行为,自己又怎么能做得出来?

    左思右想没有个答案,最期盼的,仍然是那孩子能到这里来,与自己见上一面。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那扇看起来并不如何牢固的木门被推开来,有人缓步从阶梯上走下,脚步声异常地沉重,听来不像是织田香,难道是哪个狱卒吗?

    抬头一看,这个狱卒还真是堕落到极点……正确一点的说法是,怎么堂堂幕府大师范沦落到当起狱卒来了?

    天草四郎的脸色很难看,虽然不像织田香那样苍白,但面孔上却有不少细小血痕和淤肿,倒像是在哪里给人痛殴了一顿,动作上也不太灵便,枫儿一时间想不太出来,究竟是什么人能如此伤他?

    “呵,你确实是满特别的。一个女孩子家被困在监牢里,居然毫无惧色,不简单啊。”

    既然是地牢,除了阴森潮湿之外,当然也没有多乾净,虫虫老鼠之类是免不了的,没有血污死尸之类的东西,可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但是看枫儿的表情,她并不觉得这些就有什么差别。

    “我以前在牢里呆过,这样子的环境,并不至于让我不适应。”

    话说到这里就已经够了,枫儿并不想没事就翻出自己的陈年往事,天草四郎也只以为这是大雪山门人的特异训练,不以为意。

    “西纳恩的特别训练吗?嘿,真是古怪……”天草四郎取出一个瓷瓶,道:“你没受伤吧?如果没事的话,把这解药服下,然后你就可以走了。”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放我走?”

    “不然我来这里做什么?我现在的样子很好看吗?整个京都城内除了我的小徒弟,能够放你的只有我和秀吉,你把解药服下之后,立刻就离开这里吧,不要再参与雷因斯与日本的战事,要不然,我们不是每次都会释放俘虏,你也不是每次都有机会成为俘虏的。”

    话意中隐隐透露了下次碰面时,不会再手下留情的讯息,枫儿感到意外,没想到会这样子获释,然而,如果就这么离去,自己赶回京都的意义就没有了。

    “宗……香公主她好吗?”

    “好是好不上了。也不知道她的脑里在想什么,胡乱输血,搞得自己身体乱七八糟……”

    枫儿不解,天草四郎唯有跟著解释。织田香的体质特异,当她以本身血液灌输入他人体内,会令受血的一方迅速产生肉体魔化效果,比什么魔界植物都要快。然而,由于血中充盈著强大魔气,一但损血过多,补充上就会相当困难,出现极度虚弱的疲态。

    “我不知道她到底干了什么,也不知道她到底把血给了谁,总之这丫头无法无天惯了,很多时候我根本搞不清楚她在做什么,明明知道自己损血不好补充,还像是大拍卖一样到处散血。”

    “很严重吗?怎么救呢?”

    “倒也不用那么紧张,死是死不掉的,如果没有魔人之血的补充,自己静养上三五个月,总是会回复的。”

    天草四郎道:“所以你也不用太过担心,那小丫头是死不了的,比起来你自己危险得多了,不趁早离开这里,要是小丫头决定杀你,我可没办法天天守著你。”

    了解了织田香目前的状况,枫儿的心情却不见得好过,只是她也知道,自己要见织田香,恐怕是不太可能了,能够帮到自己的,也只有眼前的天草四郎。

    “我希望能再见香公主一面,和她把一些事情说清楚。在说完这些事之前,我不会离开,也不相信她会对我下杀手,所以,请你安排,让我和她再见上一面。”

    “你还真是不怕死呢,小丫头现在已经把你认定是叛徒了,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可是,我不想让她伤心,所以一定要见她一面,向她道歉。”

    看著枫儿认真的表情,天草四郎忽然放声大笑,似乎是听到什么极为滑稽的事,但是表情上又有几分惋惜。

    “有什么好笑的?”枫儿心头感到一丝不安,又知道天草四郎不会无故狂笑,只是想不出究竟有什么事,值得他这般的反应。

    “丫头,你良心倒好,可是你记不记得我当初劝过你,别对我那小徒弟放太多的心思。同样的话,我今天要再说上一次。”

    天草四郎道:“把你的感情放在你主子身上吧,或是放在你战友、同胞上都可以,就是别浪费在我那小徒弟身上了,那是得不到回应的。”

    “为人师表,这么说不觉得过分吗?”

    “你以为我在对你胡说八道吗?织田香这孩子不是一般的孩童,甚至也不是一般的魔族,她算是……一具没有心、没有感情的美丽人偶吧。”

    天草四郎道:“丫头,你很喜欢那个孩子对吧?可是,你所喜欢的那个宗次郎,其实并不存在,那个爱笑、爱动、讨人喜爱的男孩子,只是一个伪装出来的虚假人性而已。真实的她,应该比较接近你见到的织田香吧。”

    “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骤然听到这些,枫儿脑里乱成一片,似懂非懂。什么叫做宗次郎从来就不存在?

    什么叫做没有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天草四郎没可能对自己撒谎或是开玩笑,可是他所说的事,自己委实是难以理解啊。

    “也难怪你会不懂,这件事情是我与秀吉之间的秘密,要从当初他带这孩子来找我那日开始说起……”

    十余年前,天草四郎隐居于山中,虽然历代幕府将军对其奉若神明,尊为幕府大师范,但天草四郎不问俗事,极少干涉日本政权交替,特别是知道当时幕府将军织田信长的魔人身分后,更是不闻不问,两不来往。

    本能寺之变,织田信长与星贤者卡达尔同归于尽,日本陷入乱局,最后由丰臣秀吉统一。这些变化天草四郎全部看在眼里,只是不加干涉,但在秀吉统一整个日本后,却亲赴深山,谒见这位大师范,并且带来了一名女童。

    这名女童在学习能力上高得吓人,什么样的繁复武技,她一学便会,几乎只是看一次,就能分析出其中的道理与诀窍,立即掌握上手。天份之高,即使是天草四郎也为之咋舌。

    但除此之外,这女童的一切就是一片空白……

    不会哭、不会笑,虽然有著很美丽的人类外形,但是人类天生具有的一切情感,她全部都没有,无法针对外界事物做出反应,只是用近乎虚无的眼神,冷冷看著身边一切,毫无条理地作著模仿行为而已。

    本著对卡达尔的承诺,秀吉希望将这孩子教养成材,可是却因为她的异常,根本就无从著手,无奈之下唯有求助于天草四郎,希望这位对于天位知识有确切了解的神人,能解决这个难题。

    秀吉告诉天草四郎有关于这孩子的出身,还有卡达尔临终托孤的经过,虽然他本身所知并非整件事的全貌,但经过天草四郎反覆推敲,再从青楼联盟那边调阅情报,终于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了解大概。

    信长如何藉由母胎修练魔种,魔种如何出世,卡达尔又如何帮其开启意识,这些经过天草四郎都已了然于胸,但却仍是找不到应付之法。

    九州大战时,天草四郎曾任职于魔族,对于魔人生态有很充分的了解,但对于织田香这样的异种,一时间也束手无策。正确来说,这孩子甚至不能算是生物,只是一团高密度的能源体,借人、魔血肉而成形,没有心智、不会思考,单单是一具人形肉块。

    这东西如果被魔族以天魔功一次吸尽,自然是助长功力的圣品,但卡达尔却以他独步当世的秘术,强行为她打开自我心智,让她变成一个以天心意识进行思考的生命体。然而,虽然有了思考能力,但是她却没有生物应该有的情感,不能经由一般人的成长途径学习事物。

    或许是不想让旧日友人之死白费,又或许是对魔族的几分香火之情,山居寂寞的天草四郎将这教养工作接了下来,开始试著把这前所未有的异种“调教成材”。

    “我当时想不出什么好方法,最后只好用个笨方法,一条一条地慢慢输入……”

    不知道该如何循循善诱,天草四郎只好用强行灌输的方法,教导织田香人类的情绪反应。

    听到什么样的话应该笑,看到什么样的事情应该悲伤,遇到什么样的情形应该愤怒……这些寻常人再自然也不过的反应,天草四郎用教条式的命令,一条一条地输入进去。

    织田香本身是有思考能力的,所以可以理解天草四郎的意思,而照著执行。随著命令的越加越多,她表现出来的情绪反应也是越来越多,到后来,已经完全是一个情感丰富的孩子。

    只是,天草四郎心里很清楚,这些完全都是假像,这孩子只不过是照著自己输入的命令,对于所在的情境采取对应模式而已。

    在那笑嘻嘻的可爱面孔下,仍是一个完全虚无,不知道什么叫做“情感”的心灵……

    天草四郎道:“秀吉搞不清楚状况,只是看到孩子会哭会笑,他就很满意了。其实不只是情绪有问题,这孩子的外表也是个假像。以他的生命型态,根本就可以随意改变肉体外在,男女或者老少,想变就可以变,之所以用小男孩的样子在活动,只是因为当初我告诉她,这样子比较容易讨女孩子欢心而已。”

    回忆起兰斯洛描述与织田香交手的种种,枫儿理解了天草四郎的意思。织田香的肉体,全然操纵由心,只要她有那个意思,可以让身体里头没有半根骨骼,也可以让所有肌肉变成橡皮般有弹性,以这样的肉体与人动手,当然是大占便宜。相较之下,要变换肉体的性别与年龄,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表面上这孩子看来很重感情,其实她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感情。当她判断出你是敌人,下手就完全不会留情,如果你对她心存奢望,最后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天草四郎叹道:“所以我要你这丫头先搞懂,不要去追逐一个假象,不要把你的情感滥放在不值得放的地方。你担心她会伤心?可笑,一个没有心的东西,怎么会被伤到?会被伤到的,是对她付出关心的人啊。”

    沉默了一会儿,枫儿心中一动,道:“你说的人,是指你自己吗?”

    天草四郎没有回答,枫儿也没有追问下去,两人陷入很尴尬的对望当中。然而,四目交接的他们,并不知道还有另一双眼睛,正透过水镜窥视著这一切。

第二章 出云之国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七月日本出云之国

    出云之国,位于日本北九州境内,是一块历史悠久的古老土地。在幕府体制形成之前,是古国邪马台的所在,时至今日,仍然有许多古时遗迹留存,供人凭吊。

    兰斯洛三人兼程赶路,很快就来到了出云,遇上第一个难题。

    到出云之国夺取天丛云剑,这是此行的唯一目的,可是天丛云剑到底长什么样子?放在哪里?该如何夺取?这些答案却完全未知。

    根据本来得到的情报,天丛云剑是被放在名古屋的热田神宫,但那却是一个与出云完全无关的地方。比较起来,兰斯洛认为像三神器这么贵重的圣物,没理由每个人都知道收藏之所,因此风华的情报可靠得多。

    但出云之国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单凭自己三个人,想要逐寸土地慢慢搜索,无疑是痴人说梦,兰斯洛对此就甚是苦恼,不知道应该从何处著手。

    白家的情报网全然派不上用场,他们甚至连天丛云剑在出云之国的消息都未能掌握,更别说确切所在,论及情报搜集的深度与广度,明显地逊于青楼联盟甚远。

    “早说过不用那么急著赶路嘛,赶来了这里,又不知道东XZ在哪里,这么急著来作什么?还不如去伊势吃龙虾。”被强迫著赶路的有雪犹自不满,抱怨连连。

    “嘘……俊太郎,小声一点,夫君他正在想事情呢。”

    泉樱递了一杯凉茶给有雪,让他止住唠叨,同时小心地偷瞥著兰斯洛的侧面身影。

    自从两人小村重逢,彼此的关系就陷入僵滞。似乎是因为枫儿临去前的请托,兰斯洛对泉樱没有任何的暴力行为,没有对她再次重创自己一事动怒,但是因为急著赶路,两人没什么交谈机会,偶然目光交接一下,也是立刻就转开了去,让气氛变得无比古怪。

    即使不论池田屋事件时的对战,在泉樱失去意识之前,那场尴尬场面也让她不敢正眼注视这个男人。那几乎就是**不遂的肮脏行为,却因为她后来在池田屋的重手,反而令她心中有愧,变成了理屈的一方。

    一路上,看著兰斯洛的背影,泉樱心中忐忑不安。想要与他说几句话,却怕被他开口喝骂,或者又是狰狞淫笑地想要侵犯自己,那可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可是……就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泉樱非常地懊恼,但兰斯洛却完全无视于她的心思,只是全神思索要如何找出神剑位置。

    风华会这样慎重地委托,重点并不是在于得到神剑,而是把神剑拿到手之后,所能阻止的那场阴谋。

    阴谋的真面目是什么,自己不得而知,但既然这桩阴谋是在出云之国发动,那么对方应该也已经来到此地,意有所动,只是一时间看不出端倪来。

    水面太过平静,是看不出什么东西的,唯有当波涛激荡,一片污浊时,自己才有浑水摸鱼的余地。换句话说,投颗石头到水里,测测看下头有什么东西,似乎就是目前唯一能做的事。

    “决定了,有……俊太郎,你当初假扮铁面人妖的衣服还在不在?”

    当兰斯洛正经地这么向有雪吩咐,可怜的雪特人几乎被吓呆了。

    “不是吧?老大,你又想要做什么?”

    “不是我想要做什么,是你将要做什么。”很不怀好意地笑著,兰斯洛的表情让有雪遍体生寒,知道自己肯定又要被赋予什么高难度任务。

    在全然不甘不愿的情形下,有雪被迫穿上锦袍,脸上戴了半边铁面具,腰配长剑,苦哈哈地站在兰斯洛身前。

    “嗯,满不错的,如果把你肥胖的体型拉高,手脚变长,脸也变帅一点,看起来就有七、八分像了。”

    “老大,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啊,你要我扮成这样去做什么啊?”

    兰斯洛没有回答,眼光却望向一旁的泉樱。看到有雪这样打扮的她,脸色忽然变成雪白,颤抖著双唇,眼神迷惘,好像想起了什么,但深思下去却又全然一无所获。

    “不用多想了,有些事情忘掉比较好,有些人是根本不需要记起来的。”

    肩头被兰斯洛这样拍了两下,泉樱的心情镇定下来,把脑里那些混乱画面驱逐出去,身体也不再颤抖。对于这样的呵护,泉樱怀著感激,刚刚想要说什么,兰斯洛却在耳畔低语一句。

    “喂,别想混过去,那天的事情我只做了一半,可别以为我会就这么算了……”

    像是嘲弄,却又带著几分阴森感觉的话语,令泉樱顿时呆愣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在一旁把这些都看在眼里的有雪,并没有为泉樱感叹的余裕,因为被迫扮成铁面神将的他,接获了兰斯洛的命令,到出云境内的各处神社捣乱。

    虽然不知道天丛云剑藏在哪里,但既然有三神器藏于神社的传言,想来应该与这边的神职体系有所关系,让有雪去大闹一番,多多少少也能探出一点东西来。

    捣乱的方式很简单,虽然不至于闯进神社杀人放火,但如果不做一些令人发指的秽行,又怎么能引得幕后敌人理智尽失,现身出来呢?

    有雪也几乎是重复这样的模式,挑在人多的时候,冲进神社里头去,乱七八糟地大骂一番,末了还将手中的一桶大粪到处泼洒,怪叫怪笑后,冲出神社去。

    理所当然,这样的行为看在周遭信徒眼里,简直是神人共愤,没等他把一桶大粪泼完,就有人捡起地上石头反丢过去,而当有雪要离开时,后头更是跟著一大群手持镰刀、锄头的愤怒民众。

    “呜……老大,你逼我做这种事,一定会遭到天罚,你一定会有报应的!”

    嘴上抱怨,有雪脚下奔走如飞,以近乎奔马的速度,与身后群众拉远距离。

    雪特人的逃命本事,经过这么多年的锻炼,早已经是出神入化。无论是自己一个人讨生活,亦或者是后来跟著兰斯洛、华扁鹊,有雪从不能免于拔腿狂奔的不幸命运,虽然他人矮腿短,可是绑上神行符,一样是几下子就把后头的追逐群众甩开,跑得不见人影。

    没过多久,铁面变态狂的名头,就在出云之国传遍,和猪头妖人、六月雪怨魂,并为日本这几个月来的三大怪谈。而这样的诱敌手法确实也产生了效果,在有雪进行扰乱行为的第三天,当他刚刚朝第十四间神社的神像泼了大粪后,敌人的身影出现了。

    彼此已经不是第一次碰面,但有雪确实没有想到,在远离京都的出云,仍然会与这些疯女人再碰头,所以当她们大喊著“天诛”,从屋顶上带著一张罗网跃下,仍是把他吓了一大跳。

    来的一共有十二个,虽然蒙面,穿著黑衣,但从身形体态看来,都是中年、青年女性。她们与把兰斯洛扔去当异界垃圾的八名老妇人自然是一伙,但说来惭愧,兰斯洛与有雪至今仍不清楚她们是何方神圣?又为什么与自己为敌?

    大网当头罩下,有雪像是吓呆了,站在那边动也不动。然而,曾经遭遇过无数次伏击的他,早就对这样子阳春的陷阱有了应变之法,当下只是等著罗网罩头,然后在网子收紧的同一时间,将紧握在手里的烟雾弹往地上扔去,登时浓烟密布,呛人的烟尘,薰得敌人眼睛都睁不开来,咳嗽连连中,被有雪以锋锐匕首破网而出。

    “哈,这么简单的场面就想难倒老子,下辈子吧……哎呀!”

    有雪确实是太大意了,说到底,围在他身边的并非是寻常村夫,而是有相当修为的武学好手,虽然目不视物,但是他声音一出,立刻就被察觉位置,几柄利刃同时斩来,若非闪避得快,立刻就身首分家了。饶是这样,四面八方也是立刻被人围住,逃不出去。

    (糟、糟糕了,死鬼老大说过他不会出手,要我自己想办法逃出去,否则就追諡我为忠勇侯……还是试试看鬼婆师父的忍术卷轴有没有用吧。)

    上次被新撰组包围缉拿时,首次试用忍术的结果实在是惨不忍睹,但现在没法可想,有雪唯有硬著头皮,将忍术卷轴咬在嘴边,捏起手印,默念咒语,期望能够遁入地底,或者变身成什么其他动物,就可以成功逃出去了。

    (成功了!成功了!脚往土地里头慢慢陷下去,我要遁地啦……咦?)

    有雪的忍术确实是出现了效果,当烟尘消失,那里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枝干横伸,树皮斑驳,随著清风晃动著树叶。

    “人呢?”

    “我们把所有门户都围住了,他不可能跑出去的。”

    “那为什么看不到人?那个胖子躲到哪里去了?”

    七嘴八舌,众女对于敌人的忽然消失感到不可思议,忙著到处搜索,却始终找不到踪迹,最后,她们将目光集中在那一棵不应该出现的东西身上。

    那实在是太明显了。怎样也好,屋子里头忽然多出一棵大树,不管那棵大树看起来有多么真实,总是与旁边很不协调的。而当众人目光慢慢由怀疑转为肯定,这棵大树也像是非常“恐惧”一样,枝叶也不住剧烈摇晃。

    “你们看这棵树……”

    “一定有问题,什么也别多说,先把它砍碎了再说!”

    众人取得共识,更不由分说,挥刀就往大树砍去。正确的策略,如果砍实,里头的雪特人只有惨澹收场。幸好,有雪早已有备,在几把利刃破树而入前,树干先行爆炸开来,碎屑直往四方射去,加上轰然倒下的大树,场面一片混乱。

    “呜呼呼呼~~”

    浓密白烟再次散了出来,有雪嘴里叼著一个忍术卷轴,手捏法印,嘴里发出不知所谓的得意狂笑,骑在一头两尺高的巨型青蛙身上,一蹦一跳地冲出包围网,朝外头冲去。

    (嘿嘿嘿,早就该用这一招了,这种大青蛙召唤,才是忍术的原始王道啊……)

    终于有一样技巧能派上用场,有雪心中狂喜,险些就要大呼大叫出来,只是勉强记著含在嘴边的卷轴,不敢大意,骑著大青蛙蹦蹦跳跳,朝神社出口冲过去。

    不过,虽然这忍术十分实用,但仍然是出了岔子。就在快要冲出神社的前一刻,大青蛙跃起在半空中时,有雪忽然有一种“被凝固住的感觉”,手脚面孔,甚至就连眉毛都不能动一动,连同骑在身下的大青蛙,整个往上跃的动作忽然僵住,重重地往地上摔去。

    (太大意了,这群婆娘会用那种定身术,我把这一点给忘记了……)

    当日她们夜袭驿馆时,配合个人武术,施放的定身、迟缓咒术,曾令白家子弟吃过大亏,有雪也亲眼目睹,只不过因为中招的不是自己,印象不深刻,直到此时才又记起来。

    摔下地的时候,口中卷轴损毁,大青蛙就消失了。有雪被五花大绑地捆了起来,众女似乎没有马上下杀手的意思,只是把他拖著走。

    “真是好大胆的狂徒,居然敢到昆仑山来撒野,不把我们西王母族放在眼里……”

    有雪好像听见她们这样说了一句,但因为说的是日语,他听得不是很清楚,就这么样地被拖在马后头,随著这群女人一路行去,一刻钟后,到了一处很荒凉的山坡,看著她们目露凶光,就知道自己快要完蛋了。

    “把你的同党叫出来!”

    尖刀横颈,对方这样地威逼著有雪。她们也不是蠢蛋,怎会看不出这简单的诱敌之计,现在把人质擒到手,就轮到反过来威逼敌人同党现身。

    而情势既然演变成这样,泉樱也只好现身出来。本来是打算跟著这些人,回到她们的老巢,再作打算,现在被发现了,那也没什么关系,因为基本诱敌目的已经达到,只要拿下几个人,一样是可以逼问出所需情报。

    只是,泉樱发现自己仍是低估了对方手中的筹码,因为就在她出手先将有雪抢救出来时,同样地一股劲风急袭向她背心。

    (天位力量?是什么人来了?)

    不敢怠慢,泉樱回身应了一击,甫一接触,立刻就觉得自身力量源源外泄,大吃一惊,用著对付这类吸蚀功诀的一贯手法,凝聚自身内力,连续两股急速往外推,利用对方吸蚀功力的间隙,将他震开。

    策略得法,加上敌人并没有要就此分出胜负的打算,双方一震即分,拉远了距离。

    泉樱扯过有雪,拿稳势子,打量著眼前这名青年男子。相貌堂堂,特别是当扬起嘴角冷笑时,很是有一种卓然傲气,但泉樱却对他没有好感,因为从刚才交手的气劲,她已经认出来,这男子就是曾与己数度交手、那日袭击风华的蝠翼妖人。

    “这次不再装神弄鬼了吗?”泉樱冷冷地说著,心下也自猜测,为何对方忽然以真面目示人,不再伪装?

    “没这必要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说来是运气不错。”

    笑容中颇有一丝苦意,花天邪自嘲地说著。之前那番扮神扮鬼的努力,老实说并不是什么好经验,每次都觉得自己这样子实在是蠢到家了,只希望藉此挑拨兰斯洛与奇雷斯两边的纷争,待他们两败俱伤,自己便可收取渔人之利。

    奇雷斯的天魔功修为,当今世上能够与他一敌的人并不多,兰斯洛与他决斗,自然是负面居高。但奇雷斯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只要挑对时机出手,便可以一举铲除掉这两名棘手的大敌。

    然而,却怎么也估算不到远扬海外的李煜会忽然归来。数日前海上一战,奇雷斯被李煜打成重伤,拖命而逃,一时间不会再在日本出现,就算想要挑拨双方斗争,找不到人也是无用,这条驱虎吞狼之计,等于是作废了,只是辛苦了自己之前那番装神弄鬼的丑态。

    这些事泉樱全然不知,当然也听不懂花天邪话里的意思,当下只是心中提防,将锁链枪握在手上。离开京都时,自己并没有来得及携带隆基弩斯之枪,虽说这柄神器与自己血脉相通,只要凝神召唤,千里之内随时可破空而来,但是使用上委实对身体负担太大,如非必要,尽可能不要使用。

    而眼前这人的武功虽然邪门凌厉,但若认真硬拼起来,却仍是逊己一筹,单是使用锁链枪,应该已经够了……

    “你们到这里来,是为了找天丛云剑吧?为了不浪费彼此时间,我就提供个线索给你们。”花天邪道:“如果要找天丛云剑,就先要找到大蛇,唯有通过大蛇的考验,才能取得神剑。”

    泉樱都听得糊涂了。这人与己是敌非友,这一趟之所以来到出云,与其说是为了夺剑,倒不如说是为了对付他而来,那为什么他会主动提供天丛云剑的线索呢?

    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对方这种有恃无恐的态度,让泉樱感到不安,想不出他如此镇定的根据何在。

    “要传话,有雪特人就够了,至于你……我们曾经接受过清理门户的委托,要把你这个忘记一己本分,与歹人厮混的前族长清理掉。”

    花天邪笑道:“那头野猴子在二十里外盯著你对吧?以强天位力量全速飞行,二十里的距离眨眼间就到了,不过,受到中间雷电法阵的牵制,多少是要慢一点的,你或许还不知道,出云这个地方有很多的古灵场,施放咒术效果倍增,是个很利于术者作战的地方。”

    远方隐隐传来轰雷爆响,显然是兰斯洛察觉不对,全速赶来,但是从那雷声的密集程度与强烈震波,证明这人所言不虚,兰斯洛一时三刻之间赶不来了。

    整个局面的主动权都落在对方手里,而自己犹自弄不清楚他的意图为何,泉樱握紧朱枪,随时预备出手。自己的武功肯定是胜于对方,但他能这样地自信,是不是埋伏了什么机关陷阱呢?

    “……强天位修为果然厉害,这样看来,顶多只有出十招的时间,那头野猴子就要杀来了,不过……”花天邪笑道:“如果十招之内你能保住性命,我们今日放你一马又有何不可?”

    泉樱收摄心神,不受敌人挑拨,但是在听到“我们”两字时,仍是吃了一惊,跟著便看到一袭鲜红色身影,在敌人身边毫无预兆地出现,强大的光与热,瞬间朝自己轰流过来……

    枫儿仍然在地牢里,没有离开。虽然那日天草四郎曾打算私放犯人,但枫儿知晓这不是织田香本意后,便拒绝了他的好意。

    “宗次郎,你真的……像你师父说的那样吗?”

    想起那天的对话,枫儿就觉得心里很乱。一直以来自己是觉得宗次郎这孩子有点奇怪,但想说如果他一切正常,那也不可能以孩童之身修练成天位力量,因此不以为意,却哪里想得到他居然是如此怪法,就连生命型态都与自己大不相同。

    不是人类,也无法被归类于魔族,这个前所未有的异种生物,赫然有著自己所不能理解的思考方式。

    那天与天草的谈话中,最让枫儿震惊的,就是北海道连番血案的真相。从天草四郎口中,枫儿终于知道,在北海道大开杀戒,血染荒山的凶手固然是奇雷斯,但是以换取他自由为条件,让他去北海道大杀一场的人,却是织田香自己。

    当时,兰斯洛以“柳生一刀”之名,侵入京都城,掳走泉樱,自己曾好奇地问宗次郎,为何他不在场守护?他回答说北海道发生凶案,正在接见使者调查,而自己不加思索地提出了协助调查的要求。到了北海道后,自己却惊讶地发现,凶案的确切发生时间,是在宗次郎与自己的谈话之后,那时便感到很讶异,难道宗次郎能够未卜先知,预知北海道凶案的发生?

    “和你说话的那时候,北海道其实什么事都没有,但是当你提出要和她一起去查案,她为了不让谎话穿帮,所以就把它变成事实。”

    天草四郎道:“这丫头看起来单纯,其实心思很细密,我当初为了怕她在我面前弄鬼,所以教育的时候把诚实放在第一位,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对人说谎,只要说出来,就一定要做到……唉,那时候以为只要她诚实,我就来得及阻止她犯错,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子。”

    根据天草四郎的说法,他虽然教育织田香何谓对错,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可以做,但因为彼此间思考模式的不同,他也无法揣测当自己的教育彼此相冲突时,织田香会如何取决。

    就像是太古魔道中程式系统,织田香一切的思考、判断,都依照理论而行,快速直接,但却在细微转圜上出现问题。由于当初接受的输入命令,是把“诚实”放在第一顺位,所以在作出判断时,她毫不犹豫地就为了维持自己的“诚实”,牺牲掉大量人命来圆谎。

    “奇雷斯和她有一点亲戚关系,不过也没有多亲就是了,每次见面都是打过来杀过去,后来被我们联手监禁,安分了一段时间,那丫头这次为了圆谎,就把他放出去杀人,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太迟,斥责了她一顿,却已于事无补了。”

    天草四郎很慨叹地说著,对于自己未能善尽教养之职,以致伤及无辜同胞,显得非常地懊恼。枫儿倒不觉得应该责备他什么,像天草四郎这样的大魔头,纵剑江湖时又何尝在意过他人性命?他没有把这些视人命如草芥的错误观念灌输给织田香,而是认真地教她正常世界的道理,这样就应该要谢天谢地了。

    “在那丫头的观念里,叛徒远比敌人更为可恨,可以容忍敌人,却一定不能放过叛徒。由于你之前曾经和她亲匿相处,现在翻脸为敌,她肯定会杀你,所以……我奉劝你不要对她心存幻想,趁著可以走,早点开溜吧。”

    “可以容忍敌人,不能放过叛徒……这个观念……也是你灌输给她的吗?”

    被枫儿这样一问,天草四郎明显地呆了一下,之后,摸著下巴,苦笑著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离开的时候,天草四郎帮枫儿拆除了锁链,也打开所有牢门,只要她决定离去,随时可以自己逃脱。

    对于这份优待,枫儿的感觉自然是十分怪异,想不到天草四郎会对自己如此“照顾”,想想自己与他非亲非故,实在不知道他为何对己另眼相看?情报中的他,可不是一个这么心慈手软的男人啊。

    牢门已经不设防,虽然天位力量不曾回复,但是想要逃脱,应该不困难,问题是自己并不想走。

    天草四郎不可能对自己说假话,就算要骗人,也不必说这么荒唐的谎言,问题是,自己仍然相信人性……不,不应该这么说,毕竟在经历过那么多事之后,自己深深知道人性丑陋的一面,再说相信什么的,非常可笑。不过,自己却仍然想要试著去相信宗次郎。

    初见面时,用颤抖的小手抱住自己,轻声叫著“妈妈”;缠著自己出去玩,喜孜孜地为自己买来章鱼烧,那时候的笑脸……这些东西,都是假装的吗?这些东西真的假得出来吗?

    自己也曾经在青楼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学过怎样伪装情绪,露出全然与心意相反的表情与动作,但就像传授这些技术给自己的义姐所说,人心是很复杂的东西,没有办法完全以道理或是教条去臆度,再怎么伪装,还是会有破绽出现,同样地,假如这种伪装能做到完美,那么……只怕当事人的心里深处,也早已在伪装过程中起了变化吧。

    织田香并不是人类,她的思考模式、情感层面都与自己不同,问题是,真的就能做到人类做不到的事,把一切情感模拟得那么完美,心里却没有分毫感觉吗?

    而如若她的心里像人类那样有著感觉,那么,被人视作“异种”的感觉,一定很不好受吧?自己本来也不懂这些的,但是经由雷因斯内战,从白起少爷的身上,自己体会到“异类”的悲哀,小草小姐更不只一次感叹过,如果早点察觉到就好了……

    或许自己的想法真是太天真了,不过只要有一线希望,自己就不想放弃,或者说……不想重演白起少爷那样的遗憾。

    叹了口气,枫儿犹自感到苦恼,毕竟只要织田香不现身,自己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继续在这边蹲苦窑了。

    (兰斯洛大人和泉樱小姐不知道怎样了……)

    正自寻思,牢门口却“呀”的一声被推开,一道人影快手快脚地窜了进来,刚以为是不是天草四郎又来探监,又或者是狱卒送来牢饭,怎知道对方一下子就扯脱牢门,进到牢里来。

    “去,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被关在这里?我家的那头猴子呢?他没被关吗?没和你关在一起吗?”

    连串问话,来人不耐烦地掀起斗篷头套,露出容颜。

    “妮、妮儿小姐?”

    枫儿著实讶异,她知道妮儿被派往香格里拉,接替自己的工作,也听说她在池田屋事件后,正赶来日本,但怎也想不到会在这土牢里遇见她。她是怎么来到京都?又是怎么会到这里来救人的呢?

    “喂,你到这里有一段时间了,会说日语吗?”

    “会……”

    “会就行了,我这边就欠一个会说日本话的。这票日本矮鬼,圣语说得乱七八糟,发音又怪,我到京都城这边抓了几个人,问说最近有没有雷因斯奸细的消息,他们支支吾吾,最后才说有雷因斯人被关起来,谁知道会是你?”

    看妮儿的表情,十足一副无奈样,大有“早知道是你,我就不来了”的意思。本来她们两人之间就没有什么交情,对妮儿来说,枫儿是白家陪嫁过来的附属品,只不过因为有天位力量,比较值得留意,但基本上对她仍然没有多少好感。

    特别是听说这女人和哥哥有点不乾不净以后……

    “既然来了,总不能放著你不管,你和我一起走吧。”

    “不,我是要……”

    仓促之间说不清楚,枫儿只能约略表示自己不愿意离开,但这次却踢到铁板。完全继承兄长我意风格的妮儿,自从多了在北门天关执掌军权的经验后,做事风格更为强悍,全然不顾枫儿意愿,立刻点了她十多数穴道,夹著带走。

    “神经病,留你在这里,将来要是被人拿来要胁我哥哥那怎么办?我才不要留人质在敌人手上。”

    有理说不清,使不出力量的枫儿根本没有反抗余地,当下唯有提醒妮儿,京都城内的高手不少,若是被他们察觉,以自己两人目前的实力,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要被发现,我潜进来的时候早就被发现了,不过就是强天位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妮儿语气中那几乎是狂妄的自信,让枫儿一呆。她从来不知道这位大小姐的脾气,居然也有著近似昔日花天邪的一面,但想想又觉得不对,因为妮儿若有所指的语气,听得出是有著充分信心作为基础的。

    这份信心的根据是什么?而且,有一点妮儿说得没错,她是一个从来没接受过匿息藏踪训练的寻常武者,照理说织田香、天草四郎早该发现了她的存在,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动作?就连自己,都是在她推门进来时才发现的。

    妮儿身上穿著一袭旧斗篷,而根据自己记忆所及,喜好轻便行动的她,一向不穿这种厚重的衣物,却为何在这种潜入敌阵的时候,特别改了装束?

    “这件斗篷……”

    “不赖嘛,被你发现了。只要穿著这件斗篷,别说是你,我就算贴近到陆游老头的背后拔毛,他都要等到毛被拔掉了才会发现。”

    妮儿很自满地说著,不过这段话并非她的原创,而是转述自某人。

    枫儿再次纳闷起来。能够作出这种魔导器具,自然只有魔导公会了,但是即使是身为公会主席的小草小姐,自己都不知道她能作出这种能在强天位高手眼下藏息的魔导器具,难道是她闭关后有所突破?亦或者是她与梅琳老师一起研究出了什么呢?

    “别猜了,这件斗篷很贵,风之大陆上只此一件,是刚刚才弄到手的舶来品。”

    看穿了枫儿的疑惑,妮儿炫耀似地补上一句,“从大海对岸新进口的唷。”

    枫儿似懂非懂,在妮儿的帮助下,两人塞进一件斗篷内,以这拥挤的姿态走出地牢。

    “等一等,就这么走,太浪费了,我听说把哥哥打伤的那个日本公主,漂亮得像是仙子一样,你在日本这么久了,一定知道她在哪里吧?帮我带路,就算不能暗算她一下,偷看看她长什么样也好啊。”

    基于许多理由,枫儿没有反驳,带著妮儿朝织田香的住所而去。

    “老大,泉樱她怎么样?”

    “不碍事,对方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下杀手。她伤势不轻,但是伤不到性命,你不用太担心。”

    兰斯洛摇摇头,向旁边的有雪示意安静,继续帮泉樱行功导气,镇伤止痛。

    泉樱未曾修习过乙太不灭体,自然不可能像他那样迅速催愈自身伤势,但是渐渐适应魔化反应的肉体,却对天魔功的魔气有反应,受到催化后,对于加速新陈代谢也颇有帮助,只不过要另外小心,免得天魔功的吸蚀效果太过剧烈,没帮上疗伤就先把病人吸成乾尸。

    不过,之所以还能够有疗伤的余地,那都是因为对方手下留情的关系。

    听有雪说,对方才一出手,七招之内,泉樱就飞了出去,血洒长空,但是在要发出第八击,将半昏迷的她一击杀毙时,却不知道为什么动作顿了一顿,之后便杀意大减,红袍一拂,将泉樱扫飞出去。

    这也就是突破层层雷电封锁的自己,赶来时所看到的景象。在各种自然元素里头,电系的威力比火系、风系、水系都要高,当日麦第奇家的紫电功便是恃之纵横武炼。套用在魔法上,这道理仍然没变,那几十个连锁的雷电结界被引发,就连自己也得花上好些力气才能突破,若是有高手在场主持,自己说不定还要花点代价,才有办法破阵。

    受到结界阻挡,自己便来迟了一步,不及为泉樱接下那一击……不过无所谓,本来这蜥蜴女就不是自己人,当作炮灰利用,伤成怎样都不可惜,要是在那边的是枫儿,只要掉一根头发自己就够心痛了。

    那个红袍大汉,自己曾在北门天关感受过他的气息,只是不曾见到面,这一次实际见到,只觉得他身上霸杀气势之强,实为生平仅见,而那身强横修为更是令自己心惊。

    不靠埋伏、战术,七招之内重创泉樱,这件事自己可做不到。虽然同样是强天位,但是对方天心意识的运用圆熟老辣,是陆老儿那一个级数的高手,而且气派很大,看到自己突破雷电封锁而来,便把泉樱朝这边震飞过来,用以示威。

    出于本能,自己接过泉樱,立刻就运起力量为她镇伤,但是这反应却甚为不智,因为几乎只是一晃眼,前方红影闪动,那大汉就已经到了眼前,轰天一拳迎面击来。

    回顾自己生平经历的无数战斗,从来没有哪一记拳头这么有威势、这么地震撼人心,虽然是毫无花巧的一记直拳,简简单单直轰面门,可是配合速度、战斗意志,自己就为里头蕴含的自信与霸念所撼动,险些心神失守。

    而且,近距离与这大汉一照面,那张浓眉大眼、不怒而威的面孔,自己应该是从未见过的,但胸中却有一种灼热的熟悉感,彷彿自己与这男人有著很深的牵绊……

    强烈的死亡威胁,让自己在千钧一发之际觉醒过来,举臂防御,虽然及时接下,却蓄劲未足,给这一击的威力直透过来,击断了腕骨。

    剧痛攻心,一面施展光电腿身法往后急退,一面用乙太不灭体催愈手臂,重组攻势,好不容易才站稳脚步,对方已经趁胜追击而来。

    “无能的东西!生死决战也当儿戏,皇太极是这样子教徒弟的吗?”

    双方气劲交击之前,自己忽然醒悟,此刻左臂还抱著泉樱,运气为她镇伤,仅余一条右臂与敌人交手。力分则弱,便是双方实力相当,自己也处于不利,更何况对方武功明显地胜己一筹,这样打下去焉有胜理?

    然而,这人的气劲热流自上方笼罩下来,沛然难当,若是自己撒手掷开泉樱,全神与他对攻,气劲激荡下,已经昏迷过去的泉樱势必伤得更重,甚至可能危及性命,这样子好吗?

    应该牺牲掉这个蜥蜴女吗?应该就这么放她去死,免得危及自己吗?

    时机稍纵即逝。可耻的是,虽然最后自己仍将泉樱搂在左臂,但并非因为心中作出决断,而是在迟疑未决时,对方的双拳就已经迫击过来,自己只有压下杂念,以这不利形势与他对攻。

    决战气势此消彼长,刹那间,那大汉的拳头彷彿太阳般骤亮起来,炽热洪流直袭向面门,还未与他接触,就觉得眉毛、头发都热得要烧起来,胸口更是被那股热浪迫得喘不过气来,当下就知道不妙。

    气劲交激,右臂响起连串清脆骨爆声,激喷出去的鲜血立刻被高温炙烧不见,热浪猛涌入胸口,迅速突破护身真气,直摧经脉,把自己震得往后抛跌出去,若非天魔功始终守护住心脉,肯定给他一招重创。

    (这是……大日功?)

    剧痛之余,脑里唯一想到的就是这个念头。虽然对方的劲道一味讲究霸杀凌厉,颇失乾阳大日神功的王道气派,可是这股炽热如烈阳吐焰的劲道,无疑就是养父皇太极的大日神功。

    养父死后,世上会大日功的就应该只有师兄王五、自己,还有小师妹爱菱,虽说天位高手能以天心意识模拟,但这样正宗的大日劲,却非模拟所能成就。这人是什么来头?为什么会使大日功?与自己有何渊源?

    这些疑问在脑中一闪而过,但自己并没忘记此刻仍处于战场的事实,一下倒飞,乙太不灭体已将手臂催愈,不待脚下落地,立即重整攻势,要迎接这大汉的追击。

    但是对方却没有第二波攻击,在那一击把自己轰退后,同时也拂袖飘退,与和他同行的花天邪一起离开。临去前还把那些被这连串变化看傻眼的女人灭口,一个不留。

    “无知小儿,这等修为,怎配作我多尔衮的敌人?更不配死在我手下,就让你取得天丛云剑后再来一战,哈哈哈~~”

    最近的天位高手实在是一个狂妄过一个,然而对方确实有狂傲的资格,眼见他飘然离去,自己却因为诸多顾忌,不能追上去讨回刚才的耻辱,心头感觉确实是不快至极。

    之后就是带著泉樱,觅地疗伤,先是驱走体内犹*烧的大日劲,跟著就是帮泉樱疗伤。

    有雪口中转述的情报也很重要。尽管自己不认为花天邪会有什么好心,但是他也不至于拿情报开玩笑,戏耍自己一场。

    要取得天丛云剑,就必须先通过大蛇的考验。这个所谓的大蛇,是什么高手或阵势的代号吗?总不会真的是一条大蟒蛇吧?蛇类中体型最大的,莫过于巨蟒,但是对上天位高手,别说是巨蟒,就连龙族驾驭的飞龙兽也是一掌而摧,这样的畜生有什么了不起?有什么资格考验自己?

    但不去理会也不行。那个名叫多尔衮的大汉,要自己取得天丛云剑后再与他一战,虽然怎么听都很像是陷阱,但是要取得更多资讯,更迫近问题核心,也唯有硬著头皮去闯了。

    要有雪和无忌二舅子联系,探听与大蛇有关的情报,自己则专心帮泉樱疗伤。那家伙大概是因为刻意被留下来传话,所以今日的战斗虽然激烈,他受伤反而是最轻的一个,真是可恶……

    龙族圣血、魔化肉体,在痊愈伤势上很有效果,加上自己这一轮救治,几个时辰内就已经稳定下来。说来这蜥蜴女也真是倒楣,以她此刻的武功,已然超出妮儿、枫儿良多,小天位无敌的称号绝对名符其实,却总是被牵扯入强天位战斗中,动不动就落得受伤昏迷。

    看她昏睡中额头见汗,口中喃喃自语,眉头紧蹙,相当痛苦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正在作恶梦?梦中给著她痛苦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

    兰斯洛好奇起来,集中精神,伸指按放在泉樱额头,以强天位天心意识去窥探她的梦境,想知道在梦中自己是怎么样地凌虐于她。

    出乎预料地,一幕幕闪过眼前的画面并不属于泉樱,而是她的前身,那个名叫紫钰的女子。

    或许是因为记忆不清,这些影像不但模糊,而且断断续续,只怕连作梦的她都理解不过来。但是看在自己眼里,凭著对其他势力的情报了解,就能够推测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周公瑾的半威迫下,出战于北门天关;族中长老的压迫,为了不想族人再受伤害,只身前往北门天关;还有……

    兰斯洛蓦地一震,为著泉樱梦境中那一闪即逝的倩影而惊诧。尽管看起来不是很清晰,但是那抹身影无疑就是风华,自己的期望没有落空,风华果然尚在人间。

    心里焦急,继续凝神注意泉樱的梦境,想多获得一些和风华有关的消息,但接下来出现的,却都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画面,和两女的对话。

    感到失望,兰斯洛正觉气馁,却又被风华、紫钰对话的内容所吸引,听明白苍龙心法、焚城神枪在女子身上的先天局限,还有龙族长老们让紫钰修练一族神功的目的。

    听著听著,兰斯洛忽然为这女子感到一种悲哀。很显然地,她并不是一个自己想像中的那种天之骄子。

    天生的绝世仙姿,美丽的容颜,即使不用自己动手,也会有男人愿意为她拼死拼活。

    论资质、论才华,在当前的天位高手中,能和她相提并论的实在没有几个。除了源五郎这个通才,似乎就没有人像她一样文事武功俱皆上乘。

    比起出身背景,她不但继承了龙族血脉,本身更被陆游收为关门弟子,兼得两家之长,同时也得到两家的资源,得天独厚之至。

    这些条件都是曾经一度让自己欣羡,甚至背后大加咒骂的东西,不过,被偏见遮蔽视线的自己,倒是从来没想过她肩上也有压力、也有无奈。

    怎么会想得到呢?毕竟她一直是一个自己所憎恶的对象,想到她的时候,只需要把仇恨加上去就好,没理由去为她著想的。

    然而,这样看来,她也是一路辛苦过来的啊……

    同样是女子之身,相较之下,小草无疑是幸福多了。梅琳、白无忌,甚至是已故的妮妲女王,都为她准备出一个可以让她尽情发挥才华的环境,不加干涉,只是在背后给予支持。

    龙族那些家伙居然是这么倒行逆施,看来也是被权力给蒙了眼睛。虽然只不过是个与世隔绝的小角落,但龙族夜郎自大的心态,却让他们把这点权力看得无比重要,用这等手段争夺,实是无聊之至。

    明明有著武学天赋,却偏偏受到肉体限制,没法在战场上发挥应有威力,她自己一定很不甘心吧?

    族中长老是这副嘴脸,多数族人无知,外头的师父、师哥看来也是别有心机,这样子推测起来,她生命中别说亲人,就连个知心朋友也没有啊,二十多个年头的寂寞岁月,一定很不好过吧?

    她,其实也很可怜啊……

    脑里忽然出现这个念头,兰斯洛急忙收回手指,摇摇头,要把这想法甩出脑袋去。

    这女人是自己不能原谅的死敌,没有必要为她多想什么,只要继续仇视她就可以了……这样子,一切也会比较简单吧?

    “嗯……”

    几声细微呻吟,泉樱似乎要醒来,兰斯洛到外头去帮她取了杯水,进来的时候,她已经能坐起来,接过杯子,慢慢地喝水。

    “怎么样?感觉有没有好一点?身体还难过吗?”

    或许自己真的不是个做大事的料,明明心里已经决定好了,却仍然是不能果决地判断,不自禁地用这温和语气说话。

    “不难过了,虽然还有点痛,不过感觉起来很开心喔。”

    “神经病,痛还会开心?最近真的流行当被虐狂啊?”

    笑著捧住杯子,泉樱的表情看来很认真,偷偷瞥了兰斯洛一眼,在目光交接前把头转开,这才小声地说话。

    “我是真的很开心,因为只有在受伤的时候……夫君你才会对我笑,如果能一直看到你的笑脸,我情愿每天都受伤一次。”

    “胡说八道,就是因为想这些东西,你才打不过别人的。”

    兰斯洛暗自心惊,一方面是为了泉樱的微笑,另一方面,在目睹那抹温柔笑意时,自己胸中的悸动,更是让心头一阵不安。

    “俊太郎已经去探听有关大蛇的情报,如果有消息,明天一早就要赶路,你自己休息吧。”

    匆匆抛下一句,兰斯洛便要离去,但泉樱的一句低语,令他止住步伐。

    “我们……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吗?”

    以前?回想起来,自己打从与她相遇开始,就是不断地战斗与仇视,从来没有什么好印象,如果说要回到从前,那什么都不用说,先互砍十八刀再讲。

    “我是说……回到我们以前还是相爱的时候。”

    别傻了,根本就没有那种时候,两个以仇杀为相识开端的人,怎么可能相爱?

    “我以前作错过事,可是,我也一直努力想要补偿,只是夫君你不曾给过我机会。我们两个……就要这样子一直耗下去吗?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消解你的怒气吗?”

    软语呢喃,兰斯洛听在耳里,心中一动,道:“好啊,你要机会,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真的吗?”努力许久都无法突破的僵局,有了被打破的可能,泉樱喜形于色,忙坐起身,牵动胸口伤势,咳嗽起来。

    “要我和你重修旧好,给你以前的地位,那是绝对没有可能了……不过,横竖我另外有了几房夫人,如果你愿意给她们当丫环、当奴婢,我可以重新收你入门,很轻松吧,就和你现在做的差不多啊。”

    一面说,兰斯洛确实想到,如果这蜥蜴女一直这么温驯,那么把她带回去给小草当丫环,确实也是一件足以引为趣谈的妙事。可是,转过头来,泉樱的表情不见喜色,也看不出其他的情绪,而是用一种很沉静、很沉静的声音,慢慢说话。

    “如果是这样子,那么……我拒绝。”

    这话让兰斯洛感到意外,因为这些日子以来,她几乎是尽一切努力地讨好自己,现在自己终于肯给她一条路走,她却拒绝,这不是好没道理吗?

    “我的负疚,只有对夫君你一个人,为了偿还你的情,我愿意奉上自己的心,然而……我却不能接受夫君你把这颗心随手抛弃。”

    沉静的嗓音,却透露著决心与意志,兰斯洛一惊,凝视著斜斜倚靠在床上的她,看著她的眼神……恍惚间,和自己说话的好像不再是泉樱,而是某个曾经熟悉,以自尊自豪的态度,坚决守护住自己一颗芳心的女子……

    “出云是什么地方?你知道要怎么走吗?”

    “我……不是很清楚,但是可以问问看吧,应该不难的。”

    “先要说清楚,我可不是很愿意与你走在一起的,只是因为你身上的禁制我解不开,又怕你给人挟持走,不得已才和你走一道的。”

    “是,连累到您,真是不好意思。”

    出自于非本愿的状态,妮儿和枫儿走在一起,朝出云之国前进。妮儿固然是老大不愿,但是如果搁著不管,这女人说不定又会偷偷潜回京都城去,给己方制造麻烦。

    枫儿自己的心情也是很矛盾,但想到不能给同伴增添负累,也就只有作罢,跟著妮儿一起行动。只是……自己仍然忘不掉那晚与妮儿一起到小屋外偷窥的景象。

    那件魔力斗篷确实有著神效,不仅成功躲避天位高手的灵觉搜索,甚至连布在石屋外的强力结界都没有触发,这么一路无惊无险地直抵小屋外。

    半路上,自己已经告诉妮儿,宗次郎与织田香是同一人的消息,从表情上看来,妮儿似乎受了很大的打击,但最后却摆出一副“除非亲眼看到,否则绝对不相信”的姿态。

    而当潜近到小屋外,悄没声息地望进去,赫然便见到穿著华丽和服的织田香,坐在一面镜子前面,看著镜中的影像,对窗外一切浑然不觉。

    照镜子是为了什么呢?枫儿记得以前问过,织田香不但对仪容打扮没兴趣,甚至连梳头、擦脸的次数都很少,这样的她有什么理由要照镜子吗?

    睁大眼睛从外头窥看,却发现织田香凝视著镜子,动作呆滞地举起手,先是拉拉自己左脸颊,再拉拉右边,试著组出一张笑脸来。

    笑得不是很成功,跟著,她继续尝试不同的表情,愤怒、哀伤、沉思的表情,都在面上出现,但尝试最多的,仍是那抹竭力想要扬起嘴角的笑容。

    怪异的表情,看在枫儿眼中,只觉得一阵凄凉。没有表情的人,内里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这孩子是如此努力地想要笑出来,然而,她真的知道人们是为了什么而想笑吗?如果不知道,这番尝试的目的何在?

    想不出来,枫儿只是隐约感觉到,一切事情并不如天草四郎所说的那么简单。固然他没有对自己说谎,问题是,他说的实话,真的就是事实了吗?

    没法查证,枫儿已经被妮儿拖著走了。知道织田香就是宗次郎,少女可以说是战意全无,趁著没露出马脚之前,快快先溜了,不然实际动起手来,拖著一个累赘的自己,肯定逃生无望。

    之后,妮儿就向枫儿问起兄长的近况。想到妮儿与泉樱见面,可能发生的结果,枫儿便只有含糊其词,说出个模糊的大概,表示兰斯洛正在搜集日本三神器,目前可能已经往出云之国而去。

    “出云之国?我好像听那个叫做萧风健的外国人提起过,说整个日本最重要的战略位置,就是出云之国。”

    枫儿不太明白,因为从战略上来看,最重要的地方自然是京都,其余几个地方的排名中,也不应该有出云,妮儿为什么会作出这个评论呢?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那个男人长得好看,又会滴答滴答,还送我斗篷,我觉得他说的话应该可以相信。”

    妮儿道:“不过,魔导师大概都是这样奇奇怪怪,说话让人听不懂,我记得他还有说,出云之国有大蛇,又说什么‘大蛇动,地窟开’之类的怪话,你听得懂吗?”

    枫儿自然是不懂,也因为如此,两个女人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掌握到出云一地的最大秘密。

第三章 大蛇传说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七月日本出云之国

    “大蛇,大蛇┅┅这小小日本,荒唐事还真不少,难道这边真的有大蛇?”

    看著手中资料,兰斯洛心头疑惑越来越盛,之前他是猜测大蛇一词究竟代表著什麽,但是从搜集到的情报看来,这个大蛇有可能是真正的蛇类。

    白家在日本潜伏多年,虽然情报搜集干得一塌糊涂,什麽高等机密都掌握不到,可是对於各色民间传说,还是有相当了解,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情报要探就是要探最机密的,探不到机密的情报系统,要来有什麽用?如果是要调查民间传说,叫民俗学者负责就好了,为什麽要花钱成立情报体系?”

    联系时,白无忌曾经对此事感到气结,险些就在妹夫之前下不了台,然而,至少在调查“大蛇”的相关情报上,世家子弟们没有交出白卷。

    正如花天邪所说,出云一地是一处著名的古灵场,数千年前,邪马台古国便是於此地建国,开启了日本文化之始,在王国崩溃之前,曾经出过无数优秀的神官与魔导师,在此地举行各种仪式,到处都留下遗迹,某些曾经施行过大型术法的灵场,到现在还感觉得出灵力波动。

    “所以说,这是和雷因斯类似,一个用宗教力量治理的国度了┅┅”

    兰斯洛并不会太意外,因洛ub民智未开的古老时代,以宗教治国就是一个相当稳定的好办法,即使是如今,雷因斯仍是采取****体制,双管齐下地管理国内百姓。真正令他感到兴趣的,是出云一地的神话。

    除了拥有无数大小不一的古代灵场遗迹,出云之国在地理上也是有其特异性,自来就是众多神怪故事的发源地,更有一个名胜所在∶黄泉比良坡。

    这个地方在日本神话中,被视为人间与阴间的连接点,在邪马台古国时期,人们可以藉著这地方,进入死後的世界,而阴间的鬼魂也可以通过此处,返抵人间。

    “真的有这处所在吗?”

    “有是有,不过现在除了作为观光景点之外,已经没有其馀作用,确切的位置也不清楚,只能约略说出个范围而已,人们就是在那个范围内,凭吊过往的遗迹。”

    “观光吗?那麽在古代,比良坡真是连接人间与阴间的所在吗?”

    白无忌道∶“不是很清楚,但是数千年前,魔导公会曾经和邪马台古国那边有过交流,双方的魔导师进行会谈、研习,从记录上看起来,日本魔导师确实是利用比良坡进行召唤阴魂之类的咒术。”

    “阴魂?我看不只吧,和魔族打交道,把魔物召唤到人间,供他们驱策,这才是真的。”

    一面听白无忌述说,兰斯洛心中早就有了怀疑。自己到日本之後,先後接连碰到许多与魔族有关的事。韩特这个打工魔人就不用说了,织田香那小女妖是魔人出身,多尔衮、花天邪看起来也是一身魔气,听枫儿说,织田香的正牌老爸织田信长,也是个由魔界来到人间的魔人。

    自从九州大战後,人间界与魔界的境界通道被一一封死,除了恶魔岛之外,几乎找不到其他的出口,为什麽这小小一个日本,会变得像是魔族大本营一样,到处遇到魔人呢?

    在京都的时候,自己就曾经推想过,日本孤悬海外,与风之大陆本土消息不通,就算有一两个不为人知的境界通道也不足为奇,如果魔族是经由这些出口来到人间,那麽日本出现魔族到处爬爬走的情况,就很正常了。而现在听来,比良坡恐怕确实存在,但连结的不是人间与阴间,而是类似恶魔岛那样连结人魔两界的通道。

    “你指的是境界隧道?嗯,不无可能,手上资料不多,我无法肯定,不过根据记载,邪马台古国当初是靠著魔导师驱策鬼神,建设国内,同时也在战场上击败周遭蛮族,稳定四方,这才得以建国。如果说他们驱策的鬼神就是魔族,那也说得过去。”

    白无忌道∶“可是,你的大蛇传说,也就是发生在比良坡喔。”

    “什麽意思?”

    “从我手边的资料看起来,比良坡是出云之国里头唯一有巨蛇出没记录的地方。邪马台古国崩溃後,比良坡确切位置也随之湮没,但附近一度出现大批巨蛇肆虐,骚扰地方,百姓无法抵抗,最後听从魔导师的方法,选出一名叫做奇稻田的少女奉献蛇神,换来地方上的平安,之後每年一次,在接下来的千馀年中,这个祭祀被维持下去,但至於现在还有没有,我就不得而知了。“

    “真是荒唐,要让大蛇安眠,为什麽要奉献少女给蛇神?奉献给我就好啦,如果有美丽少女任我为所欲为,我不介意出手帮他们杀蛇啊。”

    兰斯洛这样开著玩笑,心里已经有数,那个什麽蛇神,多半也是一头魔物,如果境界隧道的推测是真,来自魔界的妖蛇确实不是寻常魔导师所能对付,甚至有可能是一个蛇形人身的魔人,那就无怪能在日本作威作福,没人能制得了了。

    不过,这魔人再强,估计顶多也就是小天位。雷因斯对於九州大战的纪录,隐约曾经提到,即使是魔族首脑人物,也没有几个升到强天位的,这蛇形魔人既然不是大魔神王,修为想必有限,而若他真具有强天位修为,自己便趁机与他斗斗,增加历练,总不能一直挑软柿子吃吧?

    唯一所虑的,就是多尔衮突然出现,与他联手,那自己就肯定不敌。又或者,多尔衮是要自己与这魔族高手拼得两败俱伤,再从旁捡便宜吗?

    等等,通过大蛇的考验才能得到天丛云剑,这是不是说那魔族妖人手上持有神剑呢?如若神剑真有超乎想像的威力,助长修为,那自己冒冒失失地去战斗,岂不是好危险?

    几个念头在兰斯洛脑中闪过,令他增添了顾虑,然而,眼前的资讯完全不足,如果不亲身去探一探,根本无法作出判断,所以只有实际到比良坡遗址去查探看看了。

    “二舅子,有一件事我很在意。自从我们到日本,就一直被那票疯女人缠著,虽然没什麽实际杀伤力,但也真是烦人,我脖子上这颗猪脑袋,到现在还没摆平,对方是什麽来历,我们也一无所知。”

    兰斯洛道∶“有雪告诉我,他曾经听那些女人自称是西王母族。这件事不知是真是假,雷因斯和西王母族素来有交往,以你来看,这件事怎样?”

    白无忌皱眉道∶“西王母族┅┅记录上,她们所在的昆仑山,是位於大地极西之处,照这样算,不是在武炼,就是在艾尔铁诺,和日本有什麽关系?如果西王母族跑到日本,那不是变成东王母族?”

    “不是吧?你们不是和西王母族有来往,怎麽连人家的确切位置都不清楚?”

    “九州大战时,西王母族因为族主战死,曾经一度式微,族人对外界抱持戒心,不肯漏昆仑山的详细位置,而雷因斯王家与我们世家慢慢融合为一後,又是走私又是贩毒,西王母族自视甚高,不屑与我们往来,彼此间其实貌合神离,没有多好的交往。”

    白无忌道∶“小妹继任女王大位的时候,西王母族就很不客气,连一声恭喜都没有,看来是认为雷因斯从此完蛋,现在传国到你手上,嘿嘿┅┅”

    不用问,兰斯洛也知道这两声嘿嘿是什麽意思,道∶“那麽整个雷因斯,就没有半个清楚西王母族事物的人吗?”

    “如果要问的话,梅琳老师多半知道,几百年之前,西王母族曾经有事摆不平,请梅琳老师出手,双方在那个时候有过交情┅┅”

    白无忌这样说著,脸上忽然露出一个很古怪的苦涩笑容,兰斯洛心头一奇,但直觉上,他告诉自己不要在这方面多问,因此只是视而不见。

    “你现在是在极东的日本,我是想不通为什麽会和极西之地的西王母族扯上关系,但如果敌人真是她们,那你自己就要有准备,西王母族有很高的魔法水平,由她们所施放的咒术,我们这边无法轻易解开。”

    白无忌道∶“鬼婆的药水,会刺激你身上诅咒的效果,虽然不知道刺激出来的副作用是什麽,但肯定不是好事,如果不能在近期内解除诅咒,我怕你再也没有解咒机会了。”

    “知道啦┅┅”

    “快点解决日本工作回来吧,苍月骑士团筹组到一半,首脑人物不在,我们很难处理啊。你没有多少时间了┅┅”

    “知道了啦┅┅”

    “知道才怪,艾尔铁诺最近很是有些动作,说不准就会采取实际作为,如果你还被搁在日本回不来,那时候就是两正面作战,对我们来说,会非常地吃亏。”

    京都近郊的一处乱葬岗,里头埋葬著数百具凶死的尸首。以比例上来说,多半都是一些在刑场斩首,没有亲人为其收尸的犯人;或者是发生了凶杀案件,没人晓得身份的死者,就通通带到此地来处理,一起胡乱地埋掉。偶尔,京都的妓馆赌坊里头死了人,为了不想惊动官府,也会把死尸带到此地丢弃。

    理所当然,这类地方入夜之後阴风惨惨,鬼魅现形,京都人视之为禁地,除了那些趁著正午时分过来掩埋尸首的公差,根本就不会有人敢来。

    然而,却仍是有一位访客,不情不愿地在三更半夜造访此地。

    “真是恶心,快要二十年了,这地方还是一点都没变,到处都是乱丢的东西,一点水准都没有。”

    想起近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源五郎有种作呕的冲动,摇头叹气,缓缓在坟场上行走。这里自然也没有什麽走道、坟墓的区别,既是无名死尸,谁也不会在这里帮他们立碑收殓,随便掘个坑埋下去就是了。

    阴风吹起来很凉,耳边听得见怨魂们的尖啸与哭嚎,源五郎叹了口气,自己的魔力在这种时候反而成了障碍,若非如此,根本就不会听见这些刺耳鬼哭。

    两指一弹,四道白光在周遭旋绕起来,燃亮附近环境,同时也稍微地抚平了怨魂的不安,让哭嚎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抱歉了,超渡工作我并不擅长,还是改天由本地僧侣来作,你们也比较能安眠吧。”

    源五郎轻声说著,开始了此行的主要目的。口中念起法咒,右手往前方一挥,一道看不见的灵波迅速扫过整个乱葬岗,跟著,有某处微微亮了起来,那是同样修习过光明系魔法的术者,其尸首受到咒术刺激而出现的反应。

    “唉┅┅幸好没人看到,盗墓这种事情实在是不光彩啊。”

    基於能者多劳的论调,就是再不喜欢也得去做,源五郎到了那块土地边,默默向里头的芳魂告罪,手掌一抓,隔空施放著术法。

    青楼与昆仑山断绝联络已经有一段时间,能得到的情报有限,虽然自己曾对眼下局势作出不少推测,但终究缺了实际证据来证明,为了更进一步掌握事态,就只能到这里来调查。

    根据青楼的情报,前次白家驿馆受到袭击时,对方也有死者留下,由於身分不明,所以就抛到乱葬岗来,从这尸体身上,自己就能获得所需资料,只不过这读魂咒术本来是要将五指插入尸体头颅来施展,因洛u灾v魔法修为够强,所以才可以不用破开墓地,隔空施法。

    “唔┅┅”万一连五极天式都治不了这个魔胎的话,就必须起出天丛云剑才有办法诛灭连五极天式都消灭不了的魔人“,这麽烂的理由都说得出来?要是那猴子真的被干掉,又要拿什麽理由去骗老太婆的剑?消灭你这个假日贤者吗?”

    从遗骸脑中的记忆,源五郎理解了目前敌人的相互关系,也大致有了处理上的先後顺序。

    “嗯?坟场里头的阴气比预估中要轻得多,是有什麽术者最近在这边吸取大量阴魂吗?”

    对这发现颇为纳闷,源五郎改了方向,开始搜寻妮儿的所在,也讶然於自己的发现。

    “还在京都?为什麽?天草的路痴毛病会传染吗?”

    天草四郎的路痴毛病,是因为用自身肉体的青春不老为条件,与黑暗神明签订契约,所造成的後果。这件事情在北门天关两强之战後,已经广传於世,妮儿和枫儿当然不会是这种情形。

    早该往出云之国前进的她们,之所以仍然逗留在京都左近,那全都是因洛u酗H刻意所为。

    本来,妮儿与枫儿同行,路上顺道向她解释一二,包括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又是怎麽得到这件斗篷。

    听到李煜自海外回归,枫儿不胜诧异,更想像不到他如此轻而易举地便击败了天草四郎,武功之高,恐怕已经不只是强天位了吧?海外之行的助益,看来已经让这人脱胎换骨了。

    这样一想,也就难怪那日天草四郎出现在牢里时,满脸狼狈样,原来是惨败在李煜手里,怪不得脸色这样难看,身上又有伤。

    妮儿口中那个和李煜动手的黑矮子,应该是奇雷斯吧?当日在他手下险死还生的记忆,思之犹自让人不寒而栗,倘使正面对上,只怕兰斯洛大人也未必能够应付,他在李煜剑下败走,不得不潜伏上一段时期,这实在是个喜讯啊。

    “那个银发怪人死气活样的,我不是很喜欢。”全然忘记人家英雄救美的恩情,妮儿这样不客气地批评起救命恩人,“他知道我和哥哥的关系後,好像很吃惊,原来这家伙根本没打算帮我,只是认出了天草,找理由向他挑衅而已,真是气人。”

    枫儿并不明白这样的挑衅有何意义,但是,或许所有的高手都有这种毛病,看到敌人就想要试试功力,比一比孰强孰弱吧?特别是,如果李煜还要上白鹿洞找陆游比划,最近才新与陆游交手过的天草四郎,就是一个很好的试招对手。而从结果来看,挑战陆游应该是不成问题了吧。

    “虽然他帮了我一把,不过,我比较同情天草耶,那样子落寞地离去,我想他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吧?”

    想像得出来,一招惨败於敌手後,惊慑於对方剑下神威,自知不敌,只能掉头离去的心情,对天草四郎这种武者来说,肯定是比死还难过的耻辱。不但输给师父,就连徒弟也赢不了,那打击之大,自己也不禁想为他叹气。

    若是天草知道他离去後,李煜也喷血重伤,感觉会好一点吗?大概不会吧,因为像一尾斗败的狗一样,不得不夹著尾巴离去,是百分百的事实,即使知道这是一种两败俱伤的结果,也不会让他好过,也亏得他这般好涵养,回到京都後还能摆出笑脸,和自己和颜悦色地说上大半天话。

    不过,当他转身走出牢房时,那个背影┅┅回忆起来,是很凄凉啊。

    “那边後来还问起炎之大陆通商船被打劫的事,我推说什麽都不知道,但可以帮著调查,就先混过去了,他们对我还满客气的,说有事情要拜托我,然後就送了我这套斗篷。”

    听起来这位远方客人相当地慷慨,一出手就是这麽一件好东西。能够躲避天心意识追踪,这样的技术,当前的风之大陆上可还做不到,如果这是炎之大陆魔法文明的一部份,那麽带回去交由小草小姐研究,对己方大大地有利啊。

    “妮儿小姐刚才说,他们有事委托於奶,不知道是什麽事呢?”

    “秘密。我不想告诉奶。”

    妮儿的不友善态度表示得非常清楚,枫儿也只有暗自叹气的份,虽然她想与这位小姐维持良好关系,但是由於明白对方洛u鞲ㄢw自己,一时间也无法可想。

    问起李煜往哪边去了,妮儿也说不清楚,因为对方并没有表示去向,只是说会在附近逛一逛,和一个老朋友见见面,等到事情有了结果,就会再继续海外之行。

    “咦?李剑仙不回风之大陆吗?”

    “好像没这打算,他说,他还有事情要忙,几个月後在炎之大陆上和人有一场比斗,怎样都要先有个了结,然後才能回来的。”

    枫儿暗叫可惜,听妮儿的描述,以李煜现在的武功,若是能成为己方的助力,要在短期内压过艾尔铁诺绝非难事。毕竟,如果对艾尔铁诺用兵,即使战事顺利,但当陆游出面干涉,己方无人能敌,那也是没有意义,如若得到这麽一个强援,就无须再惧怕陆游,可以放心开拓霸业了。

    看透了枫儿的想法,妮儿摇头道∶“没这麽简单吧?我看那家伙脾气挺怪,虽然和我哥哥有交情,但未必就会变成我们这边的人,要是他回来以後帮著敌人对付我们,那才真是吃不消咧。”

    颇有几分道理,因洛u^想当初这人剑试天下时喜怒无常的作风,对於能否将他拉拢到己方来,委实没有太大把握。

    “别想无谓的事了,打仗不靠自己是不行的,如果整天想著要借助外人,最後一定没有好结果。”

    似乎是那段掌兵权历练的结果,妮儿的口吻听来确实像个女将军,但才一说完,就立刻皱眉道∶“出云之国的方向在哪里?为什麽我觉得奶好像在带我兜圈子?”

    “怎麽会呢?妮儿小姐想早点见到哥哥,我也希望见到兰斯洛大人,为什麽我要带您兜圈子呢?”

    不会才怪。虽然枫儿也想早点与兰斯洛会面,但是如果把妮儿也一起带去,必然会碰到泉樱,届时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就会坏了兰斯洛和泉樱得来不易的修好机会,只得利用妮儿听不懂日语的弱点,带著她在京都周围的小道闲逛。

    但这却是一个极端不智的做法,因为离开京都城後,妮儿就收起斗篷,仅是靠自己修为去藏匿气息。照估计,这样应该可以瞒过敌人的天心扫描,可是妮儿却没有估算到,失去天位力量的枫儿,并没有能力躲避天位高手的远距离锁魂追踪。

    於是,最糟糕的情形就发生了。先是妮儿一声惊叫,本来拿在手里的斗篷忽然冒起了火焰,熊熊烧了起来,速度太快,没几下功夫,这件异宝就化洛uテu,跟著前头出现了敌人身影。

    “喔!香香公主!”

    穿著一身忍者行动时的黑色忍衣,织田香腰间配刀,一条白绢束住长发,就这麽拦在前头。没有繁重和服的遮掩,她的身躯更显得娇小,如雪容颜,全然看不见血色,略带病容的憔悴,却反而呈现出一种超越尘俗的清艳,彷佛一抹轻飘飘的幽魂,来自黄泉,阻断两人去路。

    虽然没亲自领教过对方手段,但是知道兄长曾在她手里吃过败仗,妮儿可不会大意到以洛u灾v可以轻易战胜对方,第一个反应是拉远距离,脑中所想的,则是怎样带人逃命的念头。

    如果以交情来算,妮儿与宗次郎也是有过交往,然而,从没看过织田香与宗次郎的变身转换,在情感上,她也就很直接地把这当作两个人来处理。假如现在是面对宗次郎,她或许会很困惑,但换作是一个表情冰冷的织田香,脑里就很冷静地思考著一切。

    (她有强天位吧?就算没有野uY那麽厉害,半个野uY总是有的,我才不要和这种怪物作战咧┅┅)

    压根就没有与敌人决一死战的想法,看著眼前换上黑色忍衣的女孩,妮儿只想著该怎样才能逃避对方的追踪。

    “香公主┅┅”

    与妮儿不同,枫儿主动踏前了一步。织田香的九曜极速施展起来,会有怎样的神速,自己领教过许多次了。无法使用天位力量的自己,绝对跑不掉,倒不如掩护妮儿逃跑,还有一线机会。况且,与织田香面对面说话,本来就是自己要争取的机会┅┅

    然而,织田香却对枫儿的存在视而不见,将目光盯在妮儿身上,手按放上腰间刀柄,冷冷道∶“奶是敌人吗?”

    突然被这样问一句,妮儿反应不过来,直接就回了一句,“谁和奶是朋友?奶伤我哥哥,我和奶誓不两立。”

    虽然这是事实,但回答得这麽快,却失去了双方转圜的空间,几乎是妮儿话才一说完,织田香就有了动作。光影闪动,在妮儿看见对方身形之前,就已经被敌人欺近身来,一刀横斩,百忙中靠著战斗反应侧身一闪,但手臂上留下一道血痕。

    (好快!)

    (不对!)

    妮儿与枫儿心中同时感到惊异。初次面对天位高手以九曜极速攻击的妮儿,为著敌人的高速而惊讶,但曾经与织田香数度交手的枫儿,却发现她的速度比之前慢上许多。

    (不该只有这样的,这样子┅┅顶多快过我一倍,她之前的速度不只是这样┅┅)

    疑惑的涟漪随著战斗进行而渐渐扩大。妮儿在战斗上的天份,确实是年轻一辈天位高手中的佼佼者,无论是反应速度、瞬间判断,都有著不逊於其兄长的表现,虽然被织田香的快攻逼得还不出手来,可是却凭著优异的反应,在对方攻击及身的瞬间退避或防御,尽管身上添了几十道细小伤痕,但一时间仍然稳稳守住,不落败象。

    只是,枫儿却明白,如若织田香使出与自己交手时的速度,妮儿根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一招击倒;要是她以强天位力量发出一击,妮儿也是没得抵抗,甚至┅┅她只要配合著精神攻击之类的魔法,妮儿又怎麽有办法凝神应招了?

    为什麽织田香不这样做,而要用这几乎是笨拙的战法,与妮儿缠斗呢?

    再看一看,旁观的枫儿更发现,织田香的速度正在不住减退,虽然仍称得上是快攻,但自己已经能用眼睛捕捉她的动向,再没有九曜极速应有的神出鬼没,而造成这原因的理由,是织田香身体的颤抖。

    本来织田香就有伤在身,虽然自己仍然弄不清楚她的伤势、病况到底有多重,但应该是很不适合动手的。她为了追诳u灾v二人,急急出了京都城,还特别换上了这套紧身忍装,如果不是因为实力减退,以她不作多馀事的一贯风格,一定是直接穿著那套和服就冲出来了吧。

    一面攻击,那小小的身躯却止不住地颤抖著,彷佛要竭尽力气,才能把体内那道刺骨冰寒镇压下去。受此影响,织田香的身法越来越见呆滞,妮儿甚至已经可以还出一两式攻招了。

    (什麽嘛?就只有如此而已吗?这样的对手都应付不来,老哥也太丢脸了吧┅┅)

    妮儿心里庆幸了一声,却随即镇定下来,料到对方定然是有什麽异常,不能发挥应有实力,自己才得以支撑,如若她的实力再这样衰弱下去,那麽别说维持局面,就连反败为胜都不是不可能。

    (原来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去,我怎麽把自己比喻成狗了┅┅)

    情形对己有利,妮儿甚至开始想著,这孩子烧了自己斗篷,又在自己身上割了这许多浅浅刀痕,本来绝不能与她善罢甘休,不过,要是她真的是宗次郎,那麽看在大家一场朋友份上,就原谅她好了┅┅

第四章 西王母族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七月日本出云之国“这是┅┅怎麽一回事啊?”漂浮在半空中,兰斯洛为著脚下的异象大为惊讶。

    几乎只是眨眼间的功夫,下方的景物就染上一层红色,彷佛被一道绯红之雾所笼罩,整座山像是化为一头重伤的巨兽,正从千百道破裂的伤口,流出腥红鲜血。

    “还真是一个鬼地方,山会流血,听都没听过┅┅”

    兰斯洛不认为这是什麽好兆头,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发生了不寻常的异变,自己也就能追根究底,有个探查的方向,不至於对著这麽一座大山,全然不知如何是好。

    试著追查血泉的源头究竟是何处,但兰斯洛在空中绕飞了两圈,仍是掌握不到线索,正自烦恼,忽然间怀中一热,有某样东西发出光来。

    低头一看,发光的东西是一面镜子,是那日风华赠予泉樱的东西。自己听有雪说完与风华会面、接受她请托的经过,便找上泉樱,问说风华送的礼物到底是什麽?打开那小布包一看,赫然是一面手掌大的镜子,外缘质地非金非铁,不知道是什麽东西所铸,上头刻著日光、流云的图腾,环绕住镜面,甚是典雅。

    兰斯洛并不认为这是一面平凡的镜子,虽然不明白确切功用,却仍是向泉樱强行要来,据为己有。之後由於行色匆匆,也没什麽时间研究推敲,怎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镜子会自行发出异光。

    带著几分不解,兰斯洛取出镜子,想要看看镜中映出什麽东西,但才一拿出来,镜面陡然生出一道白光,朝下方笔直射了过去。

    “哼,原来是这麽回事,好一张别出心裁的地图啊┅┅”

    大概猜到了这面镜子的功用所在,兰斯洛顺著光柱的方向,往下降落。穿过层层茂密树丛,到了地面,只见那是一块大山石,周围尽是荒烟漫草,杳无人迹,既看不见道路,也没发现什麽人工布置,一时间瞧不出什麽特异之处。

    “周围没有毛病,那麽┅┅”

    镜子已经不再射出光柱,但是最後所指的方向,就是脚下这座岩石,兰斯洛跃下地来,将镜子收好,仔细端详著岩石周围,最後终於肯定,岩石後头藏著东西。

    除非是有妮儿那样的超级怪力,不然正常情形下,谁也不可能推动这小山般的巨岩,兰斯洛推测对方应该是使用法咒,令得石门移动,但是自己却不知道咒语是什麽。

    “算了,解码不是我的专长,还是老样子,用暴力解决一切吧。”

    天位力量猛力一击,能够不被碎裂的东西大概很少。不过,兰斯洛也并没有逞一时之快的用重手轰碎岩石,而是劲贯全身,朝岩石笔直走去,坚硬石块在与他周身真气接触时,就被震碎崩裂,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让他就这麽走入石里。

    如果依照预算,自己应该是会穿透大石,走进另一侧的出口,无奈人算不如天算,走到一半,脚底忽然一空,一句“该死”还没来得及骂完,人已经直直地往下坠去。

    (浑蛋,原来这个门不是上下开,是左右开的┅┅)

    本来是希望在不惊动内里人的大前提下进去,却因为算错了入口位置,向下方摔落,虽然不会有什麽危险,但心中仍是极糗,唯一庆幸的就是身旁无人,不然传回去又是耻辱笑话一件。

    下头赫然是一个类似滑梯之类的装置,但并不是直直向下滑去,而是藉由许多个回旋,消去下滑的力道。兰斯洛暗忖,如果不是另外有其他出入口,那麽使用这道滑梯的人,武功一定有相当根基,不然百多个回圈转下来,落地时晕头转向,吐个不亦乐乎,下头就很麻烦了。

    滑梯比预期中更长,当兰斯洛终於脚踏实地,心中略一估算,大概已经下降了数百尺左右,该是深入山腹。倒是想不到这荒山野岭居然别有洞天,藏著这麽精巧的地下工事,如若比良坡是深藏山腹,外头的人又怎麽找得到了?

    周围无光无烛,一片漆黑,可是以兰斯洛从小训练出来的眼力,却也不当一回事,放轻步伐,每一步落地都是无声无息,像头猫儿一样潜行急进。黑暗之中不辨方向,好在这条甬道笔直地通往前方,也不用担心往左往右的难题。

    旁边的岩石山壁,摸起来很凉,但是却完全没有潮湿的感觉,也没有任何的青苔、瞢类,不太像是一个长年不见天日的阴暗所在应有的景象,想不出究竟是怎麽维持的?

    再过片刻,隐约觉得石壁里头有法咒运作,看得仔细一些,原来中央部位还刻著细细的咒文,尽管看不太懂,但是从能量运作的方式与感觉来判断,应该是防湿、驱虫一类的效果吧。

    (瞧这甬道与滑梯,规模不小啊,有能力完成这麽大的工事,如果不是组织庞大,就是经年累月地建筑,但如果组织庞大,青楼和白家不该什麽都查不到,那麽┅┅)

    没有得到外头泉樱和有雪刺探的情报,兰斯洛自行估算,与目前所知的资讯相互对照,事实的轮廓越来越是清晰。行不多时,天心意识就有所感应,察觉到前方有人,再过片刻,隐约的亮光、交谈声先後出现。当兰斯洛听到交谈的几个声音都是女音,立刻就肯定了心头的推测。

    (找对地方了,果然就是那群疯婆娘的大本营,这下子可要好好把旧帐算算了┅┅)

    兰斯洛压抑下动手大闹一场的冲动,凝运天位力量,让身形在黑暗中渐渐淡褪。

    报仇出气是很重要的,不过抓住老太婆们,先解去身上的诅咒,这才是头等要事。可是对方不见得会对暴力屈服,要是抵死不从,自己可不想与她们玉石俱焚,还是先搜集一点行动情报比较妥当。

    然而,风华托泉樱来到此地,显然她和这里是有关联的。双方的关系是敌人吗?

    那群老太婆似乎与多尔衮、花天邪是一夥,花天邪又与风华为难,以这逻辑来推,老太婆们该和风华是敌非友,但是听风华的话意,一切又非如此简单。

    其实,正确答案是什麽,兰斯洛早已经心中有数,只不过固执的他,怎样都不愿意承认温柔的风华,会与那群丑陋卑鄙的老太婆有任何关系。双方的差距如此之大,自己是怎样都不愿意联想在一起的。

    “┅┅怎麽会这个样子?大蛇不是一直都在沉睡吗?为什麽会忽然醒来呢?”

    前头数名女子的谈话中,出现了大蛇这个字眼,兰斯洛心中好奇,开始留神倾听。

    一共是五名白衣女子,年纪都相当地轻,一身雪纺轻纱,质地细柔,款式非常地典雅高贵,瞧来倒挺像是正在举行某个仪式的巫女,不过在阴暗的地道里,穿这种纯白的高等衣料,就让人感觉有点不伦不类了。

    “不知道啊,听长老们转述日贤者大人的推判,恐怕是那个魔人身上的魔气越来越强,当他来到出云之国後,魔气刺激到了大蛇,让大蛇苏醒过来了。”

    兰斯洛听得更是不解。自己所知道的日贤者,怎麽数都只有一个人,但是养父皇太极已经过世,更有哪个招摇撞骗之徒,敢来冒充日贤者?

    这样一想,兰斯洛脑中闪过多尔衮这个名字。他有著强天位修为,更重要的是会使大日功,路子虽然一味地凶猛霸道,失去师兄王五那样的纯阳正气,但气劲运行的脉络上,确实是正宗的大日功不假,会是这个人冒充养父皇太极,幕後策划著一切阴谋吗?

    而她们口中的魔人又是谁了?自己记忆中的魔人只有两个,一个是织田香那小女妖,另一个就是韩特。从大舅子那边继承而来的资讯中,自己明白韩特的魔人身分,难道是这个天位运输工没事可做,跑来出云之国了吗?还是织田香亲自追过来了?

    “也不知道那魔人为什麽这样厉害?连五极天式都对付不了他,明明都已经被星辰之门送到异界,居然还有办法回来,如果魔人都是这样子难对付,他日魔族重回大地,不知道我们该怎麽应付?”

    “长老们说,本来星辰之门万无一失,被送往异界之後,也绝对没有可能生还,但是魔人与我们的身体结构不同,只要几个重要部位完好无缺,怎样的重伤都可以痊愈过来,他是靠这样才得以在异界支撑,後来雷因斯那边又有他的同党施法,就把他从异界救了回来。”

    “雷因斯不是应该和我们西王母族一样,是为著正义而战的盟友吗?为什麽会去帮那个魔人呢?这样岂不是好没道理?这里头是不是有什麽地方弄错了?”

    “不会错的,能在魔法上与我们西王母族一较高下,就只有雷因斯的魔导公会了,而且肯定是首脑人物亲自施法。长老们说了,雷因斯从上任女王开始,就自甘堕落,常常在暗中作一些见不得人的丑事,我们不屑与之为伍,这才慢慢地减少了联络,後来王位落到现在这魔人手上,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方法,控制了雷因斯的重要人物,亦或者是雷因斯朝中的奸恶之人,甘愿与他同流合污,所以才搞出了一堆事来。昔日正统的雷因斯王权已经灭亡,现在只剩个污秽不堪的空架子而已了。”

    “嗯,就是因为这样,所以那天在海上对付白字世家的运输船,遇到那魔人时,长老们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只是因为那一次只有四名长老在场,不能施展五极天式诛魔,只能在他身上施以诅咒┅┅事後长老们常常感叹,如果那天八大长老会齐,一同施展五极天式,打得那魔人措手不及,也就不会有後来这麽多麻烦了。”

    五女奶一言、我一语,都是在数落那魔人如何地污秽下流,同时也感叹昔日盟友雷因斯,今日竟然变成藏污纳秽的罪恶渊薮,往後卫持正道的大业,将只有西王母族一力担起,前路不易行云云。

    她们说得很痛快,旁边的兰斯洛却听得火冒三丈高,但是一直以来困惑在心中的数个疑团,终於得到了解答。

    首先是敌人的真面目。尽管不知道西王母族洛u|跑到日本来,不过自己现在所对上的,无疑就是昔年的二圣之一,西王母族。而眼下置身的这座大山,不管它日本名字叫什麽,只怕就是风之大陆上人人皆知的昆仑山了。

    西王母族与雷因斯交恶,已经不是一天两天,而是从妮妲女王开始,便已渐行渐远,小草执政时,双方形同陌路,到了自己掌握雷因斯大权後,种种作为,更是等同签下了宣战公告,让西王母族正式将己当作敌人。

    平心而论,雷因斯一直以来在暗中的所作所为,确实说不上是什麽良行,被当作是罪恶渊薮也无可厚非,但是根据自己的经验,越是传承久远的门派,背後就有越多丑陋事,雷因斯如是,青楼联盟如是,西王母族、白鹿洞更是没理由例外,只不过这些低辈弟子不知,被上位者唬得一愣一愣而已。

    她们口中的魔人,想必就是自己了,不然更有何人有此荣幸,在异界进出旅游一趟,全身而退?认真算起来,自己修练的是魔族绝学天魔功,被人称作魔人也不算冤枉,可是西王母族放著真正的魔人织田香、韩特不理,放著一个与魔族有过往来的天草四郎不管,却来与自己为难,真是好没道理,难道就为了自己练的是天魔功,目标特别大吗?

    不过她们口中说的事,亦有不尽不实之处。自己之所以能在异界幸存,主要靠的还是那道圣洁光罩,隔绝了异界的不良影响,不然即使自己还能支撑,枫儿多半在进入异界後不久,就要香消玉殒了。

    但有一件事情倒是不错,以自己在乙太不灭体上头的修为,只要全力守护住几个重要部位,那麽即使是肢体躯干被重创,也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催愈过来。只不过因为知道乙太不灭体会损耗自身生命力之後,自己尽量避免使用,因此最近养伤的次数才多起来,但那仍然仅是不愿,并非不能。

    如果是针对这一点来著眼,西王母族会怎麽对付自己呢?

    “那魔人虽然不简单,可是以日贤者大人的威能,难道也拿他没办法吗?”

    “不是的,我听长老们说,日贤者大人表示过,若他亲自出手,要诛杀魔人并没有什麽问题,但是这魔人的魔躯已成,他虽然能将之诛杀,却无法彻底消灭,而当这魔人化整为零,重组躯体,修为便会更上一层楼,几次之後,便难以制服,唯有配合无上圣器,才能以神圣力量彻底净化魔气。”

    “所以,长老们才考虑要取出神剑啊,只要神剑一出,任那魔人再有本事,也注定要饮恨收场。本来的顾忌是怕惊动大蛇,可是现在大蛇已经苏醒,最多四天,就会回复行动,已经不用再对它顾忌什麽了。”

    “神剑真的有这麽大威力吗?”

    “那是当然了,你知道天丛云神剑是什麽东西吗?那是远古时代赤龙神的配剑啊,使用这柄神剑,诛魔卫道,和深蓝魔王多次交战,神剑上也沾染到的圣气,只要神剑一出,群魔授首,区区一个魔人,有什麽了不起的?”

    这句话显然有不少鼓舞的作用,旁边四女听了都是喜形於色,只有躲在暗处的兰斯洛大摇其头。

    天丛云神剑居然有这样大的来头,这点确实是料想不到。深蓝魔王是凌驾於五大黑暗神明之上的魔神,而与相对并列的,就是统驭整个风之大陆光明神祗的赤龙神,天丛云剑如若真是的配剑,又沾染到的力量,纵然只是一成两成,那也非同小可。

    然而,怎样的神兵利器都需要使用者配合。没有一名出色的剑手,神兵威力再大也是无用,西王母族在魔法方面的造诣确实不容轻忽,但是到目前为止,自己并没有看到什麽杰出武者,神剑落到她们手里,恐怕只有惹人讪笑的份,如何卫道除魔?

    只是,倘使天丛云剑落到多尔衮手里,那就甚为可虑,以他修为,配合上神剑助威,自己能够应付得过来吗?

    幸好,这神剑只怕不是说用就用,不然西王母族的长老们不是早就拿出来劈了自己?而在那场魔梦中的回忆,当日孤峰之上围杀大魔神王铁木真,西王母使用的是丝带短匕,并非神剑。该役攸关性命,人人都是压箱底尽出,没有藏私的馀裕,西王母放著神剑不用,恐怕是有什麽理由不能用吧?

    “这样一来真是太好了,只要取出神剑,以日贤者大人的神威,定能斩那魔人於剑下,那魔人一死,要扫荡他其馀党羽就非难事,雷因斯也就有希望重归正道了。”

    这女子说得甚是认真,没有任何嘲弄的意味,但也就是因洛up此,听在耳里才更让兰斯洛敬谢不敏。怎样也好,决定雷因斯往後方向与命运的,只应该是雷因斯自己,与外人无关,若是要归向西王母族这样的“正道”,那还不如从此灭亡算了。

    众女说得兴奋,但是当中一名年纪最小的,却始终闷不吭声,表情也甚是凝重,待得听到同伴想像起神剑挥动时,究竟是何等模样、何等神威时,她忍不住冒出一句。

    “可、可是┅┅这样一来,娘娘不就太可怜了吗?为了要取出神剑,她就必须要成为奉献给大蛇的祭礼,被大蛇给吃掉了啊!”

    这句话似乎说到众女心头隐痛,一时间,每个人都沉默下来。兰斯洛不知道这位“娘娘”究竟是何许人物,但从众女的哀戚表情看来,似乎甚得人心。

    原来要取出神剑其中的一个过程,牵涉到生人祭祀。那几个老太婆看来十分心狠手辣,不像是爱惜人命的样子,会对这祭祀如此顾忌,想必牺牲的非得要是族中重要人物,不然随便下山抓几个乡民喂蛇,早就把神剑拿出来大用特用了。

    不知道为什麽,当兰斯洛听到要用生人作为给大蛇的祭品,换取神剑後,心里忽然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娘娘她一向对我们很好的,虽然我们身分低,可是还是对我们很亲切。我以前伺候她的时候,她还私底下指点过我魔法┅┅娘娘她这麽好,为什麽就要为了一个魔人而牺牲她呢?”

    “没有办法啊┅┅卫道除魔本来就是我们的使命,为了阻止奸邪为祸人间,我们只有竭尽全力去做,过去族里不知道有多少的前辈,不也都是这样牺牲了吗?娘娘她┅┅也是求仁得仁吧。”

    话虽如此,可是想到过去娘娘的宽厚与恩泽,人人都是心头沉重,没法为诛魔成功感到半分快慰,那名年纪最小的,甚至哭啼起来,说不要让娘娘牺牲。

    “可是,即使不为了神剑┅┅现在大蛇已经苏醒了,如果娘娘不牺牲自己作为祭礼,让大蛇沉睡下去,当大蛇活动起来,世上只怕就无人能制┅┅我们的家人,都在山下,他们┅┅”

    提起居住在山下的家人,就连那正在哭啼的少女,都慢慢止住了哭声。自从被带进山里的那天起,她们就不曾与家人再见过面,但骨肉亲情是人之天性,虽然平常谁也不敢多提一句,但又有哪个人不是在心里偷偷地想著亲人呢?

    娘娘的牺牲,固然让她们感到悲伤,可是如果不牺牲娘娘,当大蛇正式苏醒,开始活动,她们的亲人第一个就要遭殃。太过明显的选择题,使得族中大多数的姊妹,都已经有了无奈的答案。

    越想越是黯然,众人结束谈话,就要回去各自的居处休息,忽然之间连串声响,还来不及弄清楚发生什麽事,几名女子就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

    年纪最小的那个少女,吓得浑身发抖,呆呆看著那名从黑暗中现身的猪头人,把一只手指点在自己额头上。

    “好了,小姑娘,请奶老老实实地告诉我,大蛇在什麽地方?还有┅┅奶刚刚说的那个娘娘,现在在哪里?”

    “啊┅┅”

    “怎麽了吗?是不是感应到老大在哪里了?”

    看泉樱一脸古怪的表情,有雪纳闷起来,问了一声。

    探到了重要情报,又发现山川染血的异兆,两人没有再多留,想要与兰斯洛会合,然而,应该在上空盘旋查探的兰斯洛,却不见踪影,让遍寻不获的两人徒添忧惧。

    “真是奇怪,天气那麽晴朗,怎麽会看不到人呢?嘿嘿,会不会是遇到大蛇,被一口吃掉啦?”

    “你┅┅你别胡说啊。”

    隐约的担心,被有雪一口说了出来,泉樱难掩面上不安,在警告他的同时,表情也凝重了起来。

    很奇怪的感觉,从刚才整个山川被染成一片鲜红的那刻开始,胸中气血翻涌,天心意识更是不住发出警讯,那种感觉有些像是遇到了强敌,然而,却又有所不同,让人有一种熟悉、怀念的古老感觉。

    脑里不停地闪著许多幻象,一幕又一幕,背景都是一座自己叫不出名字的高山,笔直参天,周围缭绕著云气烟岚,青藤古柏,密密麻麻地封锁了下山通路。

    空中好像有什麽东西在飞┅┅某种庞然巨兽,是龙,数百头巨大的飞龙,青色、红色、白色、黑色,身上鳞片反映著阳光,看起来像是一层彩虹之壁,围绕著山峰振翅高飞,回翔来去,不住发出震天龙吟,声音远远地传送出去。

    视野慢慢往上移动,飘向山峰顶端,那明明已经超出云层高度许多的孤峰,却仍然被雾岚封锁,无法看得真切,下方的飞龙也像是畏惧什麽一样,不敢朝这边靠近。

    慢慢地拨开雾岚,朝内里靠近。雾很大,手脚上好像都能感受到那种森寒湿气,心里更难以解释地紧张起来,受著一股莫名压力影响,胸口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

    蓦地,雾岚中出现了两道亮光,那是一双巨大的黄金眼瞳,虽然在睁开瞬间瞳孔骤缩成两条细线,但是内中迸发出来的澎湃怒意、冰冷杀气,却比世上任何高手更具威势。

    紧跟著,一声几乎要将自己魂魄震得四分五裂的愤怒龙啸,如同几十个晴天霹雳齐作,自己只觉得眼前一黑,接著就看到旁边的有雪一脸好奇地看过来。

    “喂,奶是怎麽啦?老大失踪,奶也发神经病?不用玩得这麽过分吧?”

    泉樱摇头不语,刚才脑中出现的异象,犹自令她心神剧震,难以平复过来。

    那是自己过去的记忆吗?虽然已经对这些画面没了印象,可是充盈於胸中的熟悉感,解答了过去所困惑自己的一种乡愁,特别是看到那些飞龙的时候,就好像看到自己的家人一样,有著无法言喻的怀念。

    然而,为什麽自己会觉得那麽不舒服?心头无比地沉重,全然无法维持著平日的良好心情。家人会给予自己的感觉,不是应该像夫君或俊太郎那样,让自己觉得愉快而美好吗?为什麽自己会这样难受呢?

    “喂,女人,想不太出来的事,就不要多想了,现在是先找到老大要紧吧。”见到泉樱面色古怪,有雪打断她的思绪,不让她再多想下去。

    “嗯,你说得对,谢谢你啊,俊太郎┅┅”

    泉樱摇摇头,在甩开心头不快情绪的同时,也感受到兰斯洛的所在。

    “怎麽样?知道老大上哪里去了吗?”

    “找到了,可是,感觉有点怪怪的┅┅”

    泉樱遥遥指向山腹,那是她所感应到兰斯洛的位置。可是,不知道为什麽,她忽然觉得好不安,好像那边除了夫君,还有某个超越感应之外的巨大存在,让她无法宁定下心来。

    从那少女口中得到了情报,兰斯洛匆匆赶往大蛇所栖息的黄泉比良坡,由於路径不熟,著实多花了不少时间,这才找对了方向。

    而由那少女的告知,兰斯洛也终於弄明白了,所谓的大蛇,并不是什麽魔族高手,真正就是一头硕大无比的巨蛇。

    不知道从什麽时候起,西王母族开始在昆仑山居住,一面修行,一面看守族中三样异宝∶不死神树、八咫圣镜,还有天丛云之剑。其中,不死树是关系到西王母一族世代传承的神物;八咫镜除了倍增灵力外,也有著净化邪气、破除结界封锁的效果,更能与昆仑山本身起呼应,指出山中秘窟所在。

    至於最後的天丛云之剑,那则是一把号称能开天辟地的神剑,来历不明,只知道深藏於大蛇体内,在西王母族近万年的传承史上,曾经为了遇上无法应付的强敌,被取出过数次,每一次被取出,都是以族长牺牲作为代价,由大蛇体内取出神剑,也因此,过去西王母族与龙族交好,因为一旦西王母在取剑过程中牺牲,如果没有龙骑士持剑除魔,神剑根本毫无用处。

    “这位┅┅兰斯洛陛下,请你救救我们娘娘吧,她就要被奉献给大蛇了┅┅”

    一下子就被认出了身分,兰斯洛倒是不意外。也许这少女不认得那个“兰斯洛”

    长什麽样,但是看著这个大猪头,只怕全西王母族都知道自己是谁。

    “我是魔物、是妖人,奶把希望放在我身上,这不太妥当吧,再说奶们西王母族把我当死对头,我为什麽要替奶们卖命?”不是多话的时候,但兰斯洛仍是禁不住说上两句。

    “不是每个人都是这样的,至少┅┅娘娘就不是,她很在意你的,过去也为了这件事,和长老们争执过几次,因此才让长老们不满,对她处置,虽然我不知道为什麽,不过姊妹们都说┅┅娘娘她可能认识你。”

    不动声色,兰斯洛没有把混乱心情显在面上,心头却起了阵阵强烈波动,隐约明白,最坏的那个估计已经成真。

    本来要立刻甩下这少女,赶去比良坡,却见她皱著眉头道∶“对了,有一个理由,你一定要救出娘娘的。”

    “哦?什麽理由这麽有说服力?”

    “你身上的诅咒。”少女道∶“我以前听过,那是长老们由五极天式变化出来的技巧,虽然见效比较慢,但是对天位武者几乎百发百中,先是面部容貌改变,然後慢慢蔓延全身,当整个身体都产生变化,就会溃烂而死,无可解救。”

    “┅┅奶所谓的全身变化是┅┅”

    “也就是说,你会从头开始,完全变成一头猪。”

    再没有什麽打击比这更来得严重了,虽然让自己沉住气,不心慌意乱,但是兰斯洛仍觉得像是耳边响了个大霹雳,被无情地宣告了判决。

    死并没有什麽可怕,但是变成一头猪然後溃烂,这样的屈辱死法,比被人乱刀分尸还要恐怖,兰斯洛镇定下来,在确认只有长老们才知道如何解咒之後,前往比良坡。

    解咒固然重要,却仍是比不上救人那样迫在眉睫,更何况,兰斯洛心中有著期待,越是接近目的地,越是紧张。

    在那里等待著自己的,真的就是风华吗?当初她为什麽会消失不见?又为什麽会死而复生呢?

    这些疑问都在兰斯洛胸中起伏,但是到最後,一股急切想要见到人的冲动,取代了一切。

    一路上并不是没有遇到人,只不过在高速身法、隐身力量的配合下,兰斯洛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来到了比良坡。不住地往下深入,过了良久,穿过一个大洞口,再经过一条长长甬道,前方出现了所谓的比良坡。

    “这是┅┅”

    诡异的景观,兰斯洛脚下一顿,凝神观望著四周。

    除了背後甬道隐约传来的一点光源,整个天地间尽是被黑暗所笼罩。用天地这个名词来形容,绝对不夸张,抬头望去,上方是黑黝黝的一片,无法估计与山壁的距离,左右两侧无边无际地地延伸下去,看来也是一片黑暗,不知道尽头究竟是什麽东西。

    至於下头,与其说是“坡”,那根本是一道近乎垂直的大断层壁,即使运足目力,也只能看到漆黑一片,深不见底,彷佛是一道被深深切裂、直抵地心的通道,吹上来的冷风,阴寒刺骨,更夹杂著一股说不出的血腥味,吹得人浑身直打哆嗦。

    这样的地方,无怪会被人认为是联系人间与鬼域的通道,因为谁也不晓得,在这未知的地底深处,究竟存在著什麽事物?不过,事先又有谁想得到,在这座大山的内部,竟然有这麽样子的一个诡异所在,无怪乎比良坡的位置隐没数千年,没人知其实际位置了。

    看著这道不见边际、不见底部的大深沟,兰斯洛忽然有一种感觉。尽管自己也知道这想法很荒唐,然而,感觉上就真的好像有人为了遮蔽这个比良坡,刻意搬了一座山盖在上头,不让世人接触一样。

    无暇多想,兰斯洛开始寻找,在这黑暗孤绝的空间里,有没有自己的目标?

    蓦地,彷佛是对突然出现的生人气息产生反应,黑暗中骤亮起一道明光,尽管微弱,但是在这辽阔的空间里,却分外明显。柔和的白光,类似当日兰斯洛陷身异界时出现的护身光罩,交织成一个球体,漂浮在无底地沟的上方,忽明忽灭地发著光亮。

    而在这光球里,隐约显露出一道人影,兰斯洛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正是与他相识於沈家梅园,许诺相依誓言,却又在月下留字永诀的一抹美丽芳魂,风华。

    数年的分离,以为就此天人永隔的悔痛,明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当实际看到佳人出现在眼前,兰斯洛的心情激动得无法扼抑,把什麽冷静、镇定的理智全部抛开,满脑子想的只是靠近过去,好好看清楚她的样子,看看分别以来的这些时间,她是否仍安好如昔?听听她的声音,问问她既然还在世上,洛u⑥~来从不与自己联络?

    运起天位力量,兰斯洛想要飞跃过去,这样的距离,对他并不算是什麽障碍。然而,飞得近了些,看得更清楚了点,只见光球中的那道人影一动也不动,像是已经昏迷了过去,周身明光在一闪一灭中,渐渐减弱了亮度,彷佛要就此熄灭。

    如此情境,兰斯洛整颗心像是要跃出胸口,猛一提气,身形加速,就往那道光影飙射过去。

    “小心!别过来!”

    隐隐约约,兰斯洛好像听见这麽一句,却又不是说话,而是笔直传入自己脑里的心语通讯,心中一凛,忽然惊觉脚下传来一股汹涌霸道的气势,压迫感之强,生平难得感受过几次。

    飘身一退,只见下头那无底黑暗之中,陡然亮起两道金黄光团,每个光团都有一个大型圆盾的大小。与自己之间的相对距离无法判定,只知道它来势好快,本来还相距大老远,一下子就已经拉近不少。快速移动所造成的强劲气流,在这密闭空间刮起猛烈腥风。

    (什麽怪兽?)

    兰斯洛一呆,随即醒悟,这多半就是什麽西王母族所祭祀的大蛇。看这样子,体型还真是不小,这辈子所见的生物,还没有什麽东西有它一半大小,不知是什麽上古异种。但既然是头真蛇,而不是蛇形高手,自己就无所畏惧,正好宰了它,再夺取它体内的天丛云剑。

    腥风强烈,像是大蓬血雨当头浇来,中人欲呕,加上蛇类的天生优势,兰斯洛判断这条巨蛇体内蕴有剧毒,当下取出风华刀,劲运全身,要将它的毒气隔绝於体外,把影响减到最低。

    然而,事情却远非他所想像得那麽简单。

    毫无预兆地,大蛇的上升速度停了下来,跟著,它仰头张开大口,发出了一声超越想像的轰天狂啸,震得整个洞窟土石迸裂,地动山摇。首当其冲的兰斯洛,只觉得一道冲击波迎面而来,彷佛是最猛烈的海啸於身前迸溃,崩天洪流汹涌击来,自己稍稍一挡,却全然没有抵御之力,立刻就被这洪流所吞没,身形失守,往上方山壁直撞过去。

    (怎麽会这样厉害的┅┅)

    怎麽也想不到,区区一头没有理智的巨兽,竟能发出不弱於天位高手的冲击力道,兰斯洛连忙催运功力,在要撞到山壁之前,全力自那道冲击波中挣脱出来,斜斜地飞退至一旁,但觉全身关节都像是要散开来一样,从头到脚,无处不痛。

    冲击波直击上方岩层,大量碎石如雨纷坠,兰斯洛鼓荡护身气劲,将及身的落石全数粉碎,同时展开高速身法游移,想在这片混乱中找到风华的位置。这头大蛇出乎意料地麻烦,仓促之间应战,恐非上策,还是先带著风华离开较为妥当。

    只是,自从适才那声警讯之後,守护住风华的光罩就整个黯淡下去,再也看不见踪影,兰斯洛几下旋绕飞行,都未能探到所在,当这一波落石坠落终於停止,兰斯洛心中焦急,一个不祥的念头更在脑中出现。

    (该不会┅┅被刚才的落石击中,掉到下头去了吧┅┅)

    瞥向脚下这几乎是没尽头可言的无边黑暗,坠落进去等若是死路一条,兰斯洛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想要飞身下去搜索。

    这念头只是一闪即逝,身为一名武者的自觉,让他惊醒过来,自己居然因为心慌意乱,让敌人占住了背後的位置!这实在是不可原谅的致命错误。

    收慑心神,兰斯洛快速回转过身。背後传来的压迫感,强劲而直接的感觉,让他明白自己并不用提防偷袭,只是运起全力,去承受这股让人呼吸不顺的气势。

    回转过头,兰斯洛不得不承认,自己又再一次地失算。这头大蛇不但有著媲美天位高手的力量,更趁著自己心乱的刹那,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背後,单从这些来判断,已经不能将它当作是普通畜生处理,而是要认真地看做是足以威胁自己的高手了。

    彼此间隔著数十尺的距离,兰斯洛看清了它的外形。一个硕大无比的三角形蛇头,约莫有两辆满载货物的连结马车般大小;两根又长又尖的粗大獠牙,在黑暗的洞窟里,发著惨白光泽;鲜红的分叉蛇信,不住朝外吐弄,一股股血腥气味往外扩散,从肌肤上感受到的疼痛,兰斯洛一点都不怀疑这条巨蛇气息中的强烈毒性,从那张大嘴看来,只怕它毫不费力地便能吞自己下肚。

    巨硕无朋的躯体,从头部开始往下延伸,直直没入地渊深处,看不见末端所在,珍珠白的蛇鳞,无光自亮,上头本来贴附著的一些青苔瞢类,像是被毒力所腐蚀,很快地消失无踪。蛇口中不住发出“嘶嘶”声响,回响在地窟内,变成刺耳的震鸣。

    但是最令兰斯洛感到深具戒心的,仍然是那一双巨大的黄金蛇瞳。明明只是一头没有思考能力的巨兽,但是它眼中的森寒杀意,却让自己为之心悸,感到一股不同於高手对战时的颤栗。即使是强天位中的第一人陆游,也不会给自己这样的感觉,白鹿洞武学讲究中正平和,陆游对敌时不会散发出这样赤裸裸的杀意,或者该说是┅┅食欲。

    杀蛇失败的後果,显然就是直接被送进蛇肚当点心,虽说这不失为接触天丛云剑的一个方法,但还是非常恶心。

    趁著有神兵在手,以强天位力量一下将这头畜生给屠了吧,估计一下彼我情势,这战术未必就做不到,只是不晓得它身上的鳞片究竟有多硬,可别说这头上古异种的鳞片能承受住风华刀斩击,那应付起来就棘手了。

    (多想无益,打了再说┅┅)

    传承自白起的战术知识中,不光是一味地沉静、估算敌人状态,当资料不足时,以动制静,在战斗中取得资料,也是重要的一环,而以兰斯洛的个性来说,求战无疑比静静地观看更为重要,当下风华刀一摆,就朝大蛇飞近过去。

    出乎预期,应该是笨重的身躯,竟然显得非常灵活,无论兰斯洛飞绕到哪个角度,大蛇都能立刻锁追上他的位置,只要他贸然出手,立刻就会招致猛烈还击。

    (畜生也这麽麻烦┅┅不过,没有这种本事,大概也不够格当西王母族的神蛇吧,唉┅┅这麽大尾的东西,到底平常是喂什麽才长成这样的啊?)

    身形翔动,与这大蛇游斗,兰斯洛慢慢地察觉不利。这头畜生的身体实在太过巨大,不管自己怎麽飞绕,它只要简单一转,就可以追上,加上它动作灵活,游击下去,自己占不到便宜。而且,或许是因为刚刚结束沉睡状态,本来大蛇的行动还见几分呆滞,追著自己一段时间之後,不但越来越显得灵动,蛇瞳中的炽烈杀气,它周身萦绕著的毒气,更是让自己感到强烈威胁。

    直到目前为止,大蛇并未采取主动攻势。本来蛇类的攻击模式,就是曲身吐信,以静制动,自己既然游斗不利,那就试试看恃强凌弱。

    心念一动,兰斯洛劲贯刀锋,强天位力量全面催运下,身若流星,猛往大蛇身躯斩去。

    (不行!不能用天位力┅┅)

    这次的心语传讯听得清楚了,那确实是风华的声音,兰斯洛又惊又喜,但却又随著这微弱声音的忽然中断,心中剧震。

    风华的意思,是不能以天位力量攻击吗?兰斯洛急忙收势,撤身後退,却仍是晚了一步。

    在他运起强天位力量,要攻击大蛇的那一刻,黄金蛇瞳骤然生光,彷佛被触动了某种最深处的遗忘情绪,浑圆蛇瞳缩成两道黄金细线,杀意像是岩浆喷发一样怒涌出来。

    冲击波与震天鸣啸再次轰发出来,但是这一次的汹涌气浪中,除了毒气,还有一样令兰斯洛惊愕难当的东西。

    天位力量!

    超越小天位,甚至让兰斯洛无法感测的强大天位力量,笔直轰发过来,一时间他唯有全力抵御,运劲护住周身,在这股浩瀚的力量洪流之下,竭力苦撑。

    幸好,和一般天位高手相比,这股强大力量显得分散而不集中,并且在轰发出来後,杀伤力急速减退,显然在没有天心意识的支援下,这力量无法持久,兰斯洛亦得以全身而退。

    (好厉害┅┅这究竟是什麽怪物啊?)

    虽然无伤而退,兰斯洛却不能不注意到另一个可能。纯以力量强度来算,适才那一击的威力,犹在陆游之上,强天位之内只怕无人能及,而由於蛇嘴开口大,轰出的力量流势道之猛烈,更非任何武者所能比拟,若非它不能持久,力量急剧散失减退,这条大蛇岂不是世上无敌?

    再倒过来一算,以这力量减退的速度来算,假使击在自己身上时,仍能发挥强天位力量,那麽从力量发出、离口,再到及身,这段时间中消耗的能量,简直不敢想像这头大蛇本来的力量到什麽程度。

    (混帐到家了,白家的生物改造应该拿这头东西当蓝本才对啊,真的抓了这东西去改造,那种一脚踏平白鹿洞的怪物狂想绝对不是梦┅┅)

    当初白无忌暂时接管太研院时,曾要太研院开发一种能轻易踏平白鹿洞、随口撕杀天位高手的机械兽。原本这想法无疑是痴人说梦,但是现在这头大蛇却无疑有这份能耐,若是小天位高手硬挨刚才那一击,距离蛇口的位置再近一些,可能瞬间就被能量波打得粉身碎骨,连乙太不灭体都救不回来。

    匆忙飞退,还来不及稍事休息,第二波攻击又已经迎面而来。虽然没有天心意识支援,但这头大蛇的力量之充沛,委实骇人听闻,强猛一击之後,似乎完全不存在人类武者回气的问题,蛇身一转,找到兰斯洛的位置,立刻又张口轰发一击。

    除了狼狈地闪避,兰斯洛什麽反击也没法进行,一面拉远距离闪躲,一面运功护体,虽然一直保得无伤,但却也闹得手忙脚乱。

    拉远距离只是权宜之策,因为距离一远,就完全无法进行攻击,这头大蛇身躯坚硬,以刀劲遥攻全然无用,只能近身斩击。而大蛇轰发的力量流也越来越强,似乎正从睡眠状态中渐渐回复过来,每一次给它的冲击波带到,都是半身麻软,有几次正面撞上,险些就以为身体要四分五裂了。

    (这样下去不行,如果给它回复十足状态,我哪可能应付得了?要想办法靠近才行┅┅)

    这个地窟本身好像受到什麽力量的保护,对大蛇形成某种克制,除了第一下大蛇苏醒时的冲击波,震碎了不少石块下来,之後几次轰发天位力量却都毫无影响,反而是兰斯洛撞上石壁时,才会造成了凹陷碎裂。

    发现了这一点,兰斯洛便藉著地形,与大蛇游斗。估算到这番惊天动地的打斗,已经让西王母族有所警觉,若是那八个老太婆在那甬道口埋伏,自己就要再硬挨一记五极天式,兰斯洛找著一个空档,以强天位力量狂往上方石壁轰去,试著打薄山壁,便於破山而出,免得等会儿和大蛇斗得精疲力尽,没有开溜的地方。

    距离颇远,山壁又是极为坚厚,但强天位力量全面发挥,连续五记集中刀劲发出,只听得上方轰然爆响,快要开出一个洞来,而数以吨记的岩石砂土如雨而下,疯狂砸落,弄得这空间内一塌糊涂,那大蛇也曲起身子,发出怒啸。

    兰斯洛一直等著的就是这机会,没有半分迟疑,靠著土石掩蔽,急速贴掠过去,在大蛇还不及发出冲击波之前,风华刀贯满真气,幻化成一道雪白厉芒,重重地斩向大蛇。

    以力量估算,这一下斩击就非世上任何护身硬功所能招架,兰斯洛有自信,即使是遇上“睥世金绝”,这一击也会让对方血溅当场,再加上神兵助威,要斩破大蛇厚重的鳞甲,重创其身躯,应该不是难事。

    可惜,这个估算又再次错误了。在刀锋将要斩中大蛇的前一刻,约莫是大蛇身躯的一尺外,兰斯洛撞上了一层若有实质、柔韧却无比坚实的透明防壁,有些类似护身真气,却是较其千百倍地强大,这记斩击与之接触,喷发出耀眼的火光,震得兰斯洛两臂酸麻,却是连一寸都无法突破进去,更枉论伤及大蛇身躯。

    这时,一个念头,一个源自於白起记忆库的名词,瞬间闪过兰斯洛脑海,震惊之下,险些连刀都握不住了。

    (是斋天位天心的护身气罩?不┅┅这是┅┅完美体!)

    一击失手所换来的,就是一头被激怒的猛兽。感受到兰斯洛这一刀的杀伤力,大蛇灵敏地转身过来,巨口一张,不仅仅是天位力量,而是实质化的高温血焰,以天位力量疯狂轰发,将整个空间化成一片火焰世界。

    估算到大蛇的反击,在它转身同时,兰斯洛已飞起躲避,却仍是料不到它会有这麽厉害的一记喷火助威,被高温血焰一带,浑身需眉尽燃,化成了一团大火球。

    奇痛攻心,部分肢体甚至瞬间就失去了感觉,显然已经坏死、灰化,兰斯洛情知生死一线,再也顾不得其他,全力催运乙太不灭体,同时飘身自大蛇攻击范围退开,想在它再次攻击前,由上方缺口遁走,再谋对策。

    战术相当正确,照彼此距离,大蛇也追之不上,可是兰斯洛才要飞退,後方忽然出现一股强大压迫感,跟著就是一道寒气袭来,冰封刺骨。

    他身体此时正被高温火焰所吞噬,怎堪这一下奇冻袭体?剧烈温差下,全身火焰瞬间熄灭,身体结了一层薄冰,跟著就是一声脆响,胸口以下,大半个身体爆碎成细碎血冰。

    忽然受到这样的袭击,兰斯洛起初以为是多尔衮出手偷袭,但身体坠下时侧头一看,赫然惊见那边又多出了一尾大蛇,同样是黄金眼瞳,巨大躯体往地沟中深深延伸,诡异地吐著红信。

    (两、两头蛇┅┅)

    这个理解显然迟了一步,纵然兰斯洛全力催运乙太不灭体,一时间也来不及痊愈肢体和手脚,更别说这样近乎是将整个身体无中生有的巨大消耗,对自身所造成的重伤,即使将整个身体重组过来,也是手酸足软,没法行动,更逃不出大蛇攻击。

    动弹不得,只能笔直往下坠落,而与自己缠斗多时的那头大蛇,则是以敏捷得惊人的动作,快速曲身行来,张开巨口,吐著血红蛇信,就要将自己一口吞下。

    (真衰的死法,变猪还好一点┅┅早知道这样,就该和枫儿偷过情之後再死┅┅)

    脑里转著不知所谓的古怪念头,身体被腥臭气味所包围,肌肤上甚至感觉到蛇口里的湿热黏液,兰斯洛的身躯却只重组到腰部,手臂亦尚未成形,就这麽掉进大蛇口中。

    不是第一次面临生死关头,但这一次由生到死的时间较长,兰斯洛得以饱尝那种濒临死亡的绝望感受,彷佛生命中美好的一切,都将从此消逝不见。

    “轰隆!!”

    千钧一发之际,上方山壁传来爆炸声响,阳光透入这恒久与天日隔绝的黑暗深渊,大蛇受到光线照射,发出似惊似怒的鸣啸,动作也迟钝了片刻。

    尽管只是短暂时间的停顿,却已足够。伴随著这道彷佛象徵希望的光线,一道曼妙仙影疾风般自山壁破口冲了进来,把握到眼下情势後,朱枪脱手,全力掷砸向大蛇眼瞳,自身同时冲向大蛇尚未闭起的巨口。

    轰然巨响,更夹杂著一种怪异的蛇鸣,当兰斯洛好不容易定下心神,重新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这麽一幕景象。

    一个发著淡淡金光的纤巧躯体,勉强撑住了蛇口的合闭,左手高托著蛇上颔,脚踩著蛇下颚,像一位女神般站在前头。

    就是这位女神,在危急当口顶开蛇嘴,救了自己一命,免去葬身蛇腹的危机。无疑兰斯洛过去对她有著爱恨难分的复杂情绪,但在此刻,看著她疲累却担忧的神情,充塞於胸臆的,只是满满的感谢。

    “夫君┅┅你┅┅没事吧┅┅”

    兰斯洛这时刚刚重组完手臂,只是一时乏力,还没法支撑起身来,听泉樱这样一问,点点头,全力催愈身体。

    “奶还撑得下去吗?只要再一下子,我就能回复身体,到时候就可以救奶一起走了。”

    兰斯洛也知道情况危急,若是让大蛇再一次喷发火焰,自己与泉樱都要葬身此地。然而,在双脚重组复原之前,自己想做什麽都是有心无力。

    泉樱没有回答,右脚却动了起来,左右移晃几下,就踩在兰斯洛脸上,弄得他满脸泥沙,连嘴里都是说不出的口味。

    运功正在紧要关头,被这样打扰,兰斯洛怒从心起,正要喝骂出来,却被她莲足一勾,身体移到泉樱脚边,看清楚她的样子,登时一呆。

    她左手撑著蛇嘴,右手却软软地垂下,肩头已经被一只蛇牙的尖锐前端所贯穿,鲜血如泉喷涌,迅速染湿了半边身体。“龙体圣甲”所形成的护身金芒,正因为失血与蛇毒挥发,迅速地减弱。

    “对、对不起啊┅┅我的手已经动不了了,夫君你将就一点,自己一个人先离开好吗?我┅┅我大概不能和你一起走了。”

    说话时,蛇口的合闭压力似乎又告增加,阵阵腥臭毒气,由大蛇喉间直袭两人,龙体圣甲发出了明显的脆裂声,泉樱的脸色更是迅速泛上一层惨白灰气。

    彼此贴得近了,她身上的热血、香汗,滴在尚无法行动的兰斯洛身上,温热的感觉,每一下接触,心里都是一阵震颤。

    看泉樱颤抖著右肩,紧蹙眉头,像是非常痛苦,却又因为救到了人而感到宽慰、心安的微笑表情,兰斯洛忽然有一种感动。就为了这个笑容,自己过去与她的恩怨,是不是就该一笔勾消了呢?

    “奶┅┅奶为什麽要这麽做?这样子会死的,奶不知道吗?”

    “我们两个┅┅是夫妻嘛,我过来帮你,这不是很应该的吗?”

    勉力撑著身体,泉樱露出微笑,最起码,自己不是一无所获,不管这男人心里怎麽想,只要能见到他平安无事,这样便已经足够了┅┅“夫君,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妓院吗?俊太郎说,那天晚上,你救了我,所以┅┅所以从那以後我一直喜欢著你┅┅”

    “奶不要吵我,我快点把身体复原过来,就可以带著奶一起走了,闭嘴一下吧。

    “能够被你所救、能够与你相爱┅┅人家一直觉得好高兴呢┅┅可是,我最近开始在想,也许那样是不对的┅┅由恩情、歉疚作为开端的爱恋种子,一开始就没法平等正常的生长┅┅”

    泉樱仍然在笑,但在微光中,兰斯洛仍然感觉得到她笑靥中的那抹凄然,只是为著全力催运乙太不灭体,他什麽多馀的话也不能说。

    “那天晚上┅┅夫君你救了我一命,给了我新的生命,我今天也同样还你一命,下次见面┅┅你别再欠我,我也别再欠你,我们就是对等的关系了┅┅你、你别再恨我了┅┅”

    一串晶莹泪珠,混参著身上的热血,滑落滴在兰斯洛脸上,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让他感觉到无比的惭愧与痛楚。颤抖著声音,他想要说些什麽作表示。

    “喂,奶呀,其实┅┅”

    这句话并没有能够说完,泉樱重重的一脚,踢在兰斯洛胸口,在胸骨断裂声响起的同时,他整个人向外飞了出去,一下子就脱离了蛇口范围,朝上方山壁笔直飞去。

    惊骇交集,兰斯洛在半空中转过头,恰好瞥见在这一脚中用尽身上力道的泉樱,再也无力支撑,被蛇口的压力一加,身体软软地瘫了下来。

    “我、我们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你要重新喜欢上我喔~~”

    泪眼中带著无比欢欣的笑容,泉樱挥起左手,这样子长长喊了一句,跟著,就在兰斯洛愧恨交加的目光中,巨大蛇口重重地合闭,怵目惊心的血印,在雪白獠牙上溅喷了一道深深朱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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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姿物语介绍:
暴风的前兆,即将撼动整个风之大陆!场内幕重重的婚礼,引来各方人士觊觎,令暹罗城成为七大宗门明争暗斗的角力场。胸怀大志的兰斯洛、剑术卓绝的花次郎、神秘多智的鸿五郎和混水摸鱼的天地有雪,乘着这股暗流,或有意,或无心,在因缘际下齐聚暹罗,共同掀起冲击风之大陆的滔天巨浪。被后世史家冠上“我意王”尊称的男子,兰斯洛,在风之大陆史上留下无数丰功伟业,他的王座在鲜血与火焰中闪烁生光。异世界奇幻冒险钜作,兰斯洛王传奇故事,正式从这里展开!
藏书:前传—太阳篇、月亮篇、星星篇、陨星篇、银河篇;外传—梅之卷、黑姑娘、爱菱篇、鸣雷篇;一些同人小说;风姿正传连载中……
另:写完了。
不知道是八年还是九年,
反正,这段长征已经在今天早上十点四十五分的时候结束了。
这样很好,
就算我周六摔飞机,大家也不怕不能看到风姿结尾了。
风姿物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风姿物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风姿物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