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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森     风姿物语txt下载     风姿物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章 强天位战

    与源五郎感想相同,在百尺空中,也正有一人发出同样的不满低语。

    “哼!装模作样,真是以为自己了不起吗?好威风啊!”

    对着那道缓缓降落於自己之前的身影,天草四郎两手交抱,神情木然地等待着。身为当今有数的强天位高手之一,更与眼前人数度交手,他并不如一班小辈那样,轻易为适才的种种所影响,只不过,当那人逐渐迫近身前,许多已经在脑中沉静千年的往事,重新又剧烈激荡起来。

    一幕幕熟悉光景又在眼前涌现,这些早已人事全非的回忆,并没有因为时光流逝稍显黯淡,反而越来越是清晰。在这些景象中,首先出现在眼前的是……

    忽然间,天草四郎难以压制脑内思绪翻涌,恍恍惚惚间,彷佛回到两千多年前的那个凉晚。没有风,天上的明月洒着淡淡银光,一切是那么的寂静,没有虫鸣、没有鸟啾,只剩自己不争气的一颗心,激烈跳动得快要跃出胸口。

    不论是在耶路撒冷当神官骑士,还是入魔族后当魔剑护卫,自己都是个游戏花丛的风liu人物,但这还是第一次,那位过去自己只能远远偷瞄一眼、连说句话也不配的丽人,再没有旁人陪伴在旁,孤孤单单一个人坐在凉亭中,任长发垂下,遮掩娇容,两肩的微微颤动,随风飘来的隐约呜咽,说明了她此刻的心情。

    似是察觉到有人到来,她抬起了头,转向这边,柔柔地笑了起来。面上泪渍未乾,红肿的两眼,看得出来她的伤心,即使是这样,那温柔的笑容却一如平时,绝不让自己的难过影响旁人。

    “是你啊……真是不好意思,我现在的样子,很难看吧……”

    当长发曳动,露出一张如雪娇颜,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自己仍是胸口一跳。一道犹自渗血的新添剑伤,由左上斜斜拖至右下,为这张娇嫩脸庞添上一道怵目惊心的厉红,毁去了原本令人心醉的美貌。

    也就在这一刻,他的心止不住地痛了起来……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匆匆千年,弹指即逝,故人西来,风采如昔,着实令放翁欣喜啊。”

    柔和声音传入耳内,天草四郎顿时惊醒过来,目光端视着这降落至自己身前的人。

    一如往昔,他仍是偏好白色长袍,也只有在他的身上,这袭白袍才会这么样地充满神圣不可侵的感觉。和当年酷爱装饰的名门公子相比,两千年的岁月飞逝,似乎让他有了改变,香囊、流苏、刺绣都已不存在,只是在腰间悬挂了一个紫玉龙环,跟着就是那一柄恃之纵横人间界的神兵,凝玉剑。

    相貌上,并没有太多改变,历经千载光阴洗礼,却仍维持着中年人的相貌,剑眉朗目,气宇轩昂,鬓角的几络白发,未显衰老,反而更为他增添了些许成熟感,与当年相比,此刻确实是更具儒衣剑圣的无双气派。

    “唔……扮相不错,叫你陆老儿看来是叫错了。不过肤色怎么这么白啊?是不是在白鹿洞地穴里冰封久了,难得出来晒晒阳光,搞到整个人像死尸一样?”

    “躲避千雷天刑的权宜之策,逆天而行,自然比不上天草你直接向五大黑暗神明缔结魔族咒誓,长保青舂肉体,只是……堂堂当世强者,成了一个没头路痴,这滋味想必是不好受吧。”

    两强相对,彼此没有什么火yao味,反而极为熟稔似的谈话,听得下方的妮儿为之一愣。在她想来,这两人是千年死敌,天草四郎当初更是因为挫败於陆游之手,才含恨远走海外,更被迫千年之久不能重返大陆本土,两人之间实有深刻仇恨,就算不论恩怨,以双方正邪相对的立场,不是应该一见面就拚个你死我活的吗?难道是互相忌惮对方了得,不敢动手,所以先以言语寒喧?

    疑惑难解,妮儿将目光投向身边的源五郎。承受着疑惑眼神,源五郎微微一笑,笑意中隐约有一丝苦味。

    “正邪相分……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两千年过去了,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当旧日熟悉的一切俱已逝去,几个硕果仅存、快进棺材的老头子一碰面,彼此间的恩恩怨怨,是敌是友,不是那么容易能够厘清的……”

    似懂非懂,妮儿只能盲目点头,而这时天上的气氛改变,杀气骤发,一道凛冽之至的冰锋剑气,猛往地上击去。

    妮儿吃了一惊,但因为剑气并非朝这方向射来,所以并不用凝力防护。剑气目标直指地上的花天邪,虽然不知道他是否恢复了行动力,但在受到紫钰体内神圣之气反激之后,一股腥红色的邪气实质化,在他周身缠绕成形,渐渐凝聚成一个血茧,溶开地面,往下沉去。

    诡异的样子,该是有相当威力的,但谁也知道,若月贤者这天威一剑击实,任花天邪未来再有潜力,现在都得灰飞烟灭。

    铮!

    清音忽发,天草四郎左臂一扬,圣都耶路撒冷的绝学镇魂音剑再现,以更快的速度后发先至,拦截剑气,在砰然声响中,两股力道一起对击消灭。

    并没有打算这一剑就能制花天邪死命,出手目的有七成是为了试探,当确认彼此立场之后,陆游再次开了口。

    “这个人,是这场战事的主凶,更伤害我的小徒,如果不制裁他,白鹿洞的立场将荡然无存。”

    “白鹿洞的立场?是你自己的立场吧,如果不宰了这小子,你怕无法对龙族交代是吗?”天草四郎自是不将龙族放在眼里,当紫钰不在,现今升龙山上莫说没有顶级强者,就连一个能引他注意的高手都找不到。

    “这小子虽然浑帐,但却与我有一些渊源,我看他挺顺眼的,今天我不会让你动到他,有什么不满的,大家用实力来决定吧!”

    直接表明了立场,但对方却没有立刻开战的意愿。改变了原本的平和语音,陆游用一种感慨似的语调,很慎重地说道。

    “真是意想不到啊,朋友!”

    并非嘲弄,任谁都可以听出这句话中的诚意,只是对方显然并不领情。

    “呵,真是出乎我意料,你要说的,竟然还是这么一句不知所谓的话。”天草四郎哂道:“原来在你眼中,我们两个算得上是朋友?”

    这么一句具有明显挑衅意味的话语,却没有令对方兴起任何火气,回答的语气仍是恬淡平和。

    “我们当然是朋友。自从当年结识於耶路撒冷,你我彻夜论武,打那时候起,我们便是朋友;之后你虽然改投魔族,但这份交情也并未因此中断,你、我、三弟,仍能对酒当歌,笑论天下事。天草,你我如此交谊,难道算不上一个友字吗?”

    话说得简单,却只有天草四郎与源五郎,知晓昔日往事典故,这才知道话中的特殊意义。

    三贤者之中,皇太极有一半魔族血统、卡达尔个性随和,都没有什么强烈的种族之见,但出身世家名门、以重振人类正道为终生使命的陆游,却对魔族深恶痛绝,恨不得尽数诛灭而后快。当天草四郎舍弃耶路撒冷神职,投身魔族,於四皇子胤禛麾下与旧日同袍对垒沙场,陆游仍然肯视之为友,这实在是天大的破例与惜才。

    回思过往,天草四郎胸中亦是感慨万千,朗声道:“当初我在耶路撒冷,只是个武艺平庸的神职骑士,你和卡达尔却拥有天位修为,又是人类联军中的骨干份子,当代大侠。所有人里头,就只有你们肯看得起我,不顾旁人非议折节下交,与我称兄道弟,煮酒论武,即使我改投胤祯陛下,你们也未曾对我另眼相看,这点我很是感激。你说得很对,我们两个确实是朋友。”

    “既有千年交谊,又为何非要用武力来解决所有事?九州大战结束至今,旧日往事,你还是想不开吗?”

    天草四郎摇头道:“我没有你那么想得开,而到最后,我只有一件事感到很好奇,或许就如你所说,我们两个真的是朋友,但为何从以前到现在,每次我们这两个朋友碰头,总是会有些理由,要拚得你死我活?这个理由,你能不能答我了?”

    显然是不能,因为当这句话问出口,本来就已经紧绷的气氛,更形剑拔弩张,而虽然妮儿看不清楚他们的表情,却可以感觉得出来,他们的语气从凝重,慢慢地转为一阵肃杀之气。

    “你说得没有错。我也觉得很遗憾,尽管我从来都不愿意让事情变成这样子,但既然战斗无法避免,我不会逃避。”陆游的声音中,有着一丝掩不住的遗憾,“也许,就是命运注定,我们两个人必须要分出一个生死胜败吧!”

    “不要拿命运当藉口,陆老儿,宿命两字并不能拿来解释一切。千秋功过,如今皇太极、卡达尔俱已不在,西纳恩未曾参予人魔战事,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的人,就只剩我一个了。”天草四郎冷笑道:“就算你忍得住不干掉我遮丑,我亦难以忍耐,要把你这高高在上的鼻梁,给打得凹进脸去。”

    不再多说废话,天草四郎一句话说完,腰间锋芒绽放,神兵出鞘,闪烁着难以形容的璀璨光亮,直往眼前人刺去。

    也不单单仅只是光亮,知道眼前对手并非是可以随意戏弄的小辈,天草四郎一出手便是拿手绝技,镇魂音剑的声波朝四面八发扩散了出去。

    (不好!)

    妮儿惊呼一声,连忙运功抵御,总算彼此相隔遥远,自己功力又较基格鲁一战时大有长进,几个条件抵消之下,镇魂剑的音波已经对她没有太大影响。

    可是,在她身后,仍忙着往远方撤退的北门天关守军……

    “天魔怒震,出声!”

    天魔功外门旁技之一的天魔怒震,当日基格鲁一战,枫儿便曾经以此术抵抗天草四郎的镇魂剑,此番被源五郎一点醒,妮儿立即功聚口唇,一道低沉音鸣顺着胸中真气,笔直传了出去,与音剑馀波相抵触。

    两力相撞,彼此修为差距过远,妮儿气血登时一乱,幸而身后的源五郎立刻传送真气,合两人之力,妮儿持续加强了天魔怒震的威力,制造出一层虚空音网,拦截住镇魂剑的杀伤力。

    威力被减去九成,北门天关守军仗着大部分都有不俗修为,凝神聚气,总算还抵挡得住,饶是如此,却也仍觉得心神剧震,难以集中,不禁相顾骇然,庆幸已经离开了北门天关,不然近距离影响之下,就算关卡建筑保得无碍,内里的人恐怕还是会给震得心智失常。

    “好厉害……根本不是我们能想像的战斗层次……”

    下方群众发出了这样的感叹,空中的对战者却心无旁骛,专注於眼前的敌手。当天草四郎使出镇魂音剑,妮儿心中一阵纳闷,很好奇那位天下第一剑会如何应付。

    在这段时间的闭关修练中,白鹿洞三十六绝技有一半以上她粗略练过,知道那与镇魂音剑完全是不同级数的武技,难以匹敌,事实上,当初即使是兰斯洛以鸿翼刀的守御妙着“赤壁故垒”全力防守,仍是抵挡不住这无形无影的音剑声波,那么,这位与天草同级数的白鹿剑圣,又会如何应付呢?是像自己一样以声破声吗?但是心分二用之下,对上天草的剑技,就处於不利之地啊!

    这份怀疑很快有了答案。因为知道天草四郎并非单凭三十六绝技就可以随意打发,陆游一振腕,凝玉剑已在手中绽放光彩,跟着抖出来的,便是一道如虹剑影。

    “这是……抵天三剑?!”

    虽然自己不会使,妮儿却也曾听过这套由月贤者所创的不世奇招,号称天下防御第一的神奇武学。然而,以有迹可循的剑招,抵挡得了无形无相的音剑吗?

    是可以的,因为随着抵天三剑的出现,一股莫可抵御的沛然真气,亦从凝玉剑上向四周散发,如环如壁,凡是真气到处,镇魂音剑的声波立刻被平复下来,消弭得点滴无存。

    “怎么会这样子?”

    难以理解的应对法,妮儿大为吃惊,方自不解,源五郎则适时地说出了答案。

    “不用太奇怪啊,妮儿小姐。镇魂音剑说穿了,其实就是利用声波攻击,而声波的行进原理,是藉由与空气的震动,仅是我们肉眼难见,并非真正的无形无影。明白这个道理,只要你有办法从反方向震动空气、操纵空气,不让大气随声波震动,声音就无法传递,就可以完全防御住镇魂音剑。”

    源五郎微笑道:“早在九州大战时,魔族就曾经针对耶路撒冷的绝学,找出种种破绽,试图破解,所以这个原理不算是秘密啊!”

    闻言一愣,妮儿微怒道:“既然知道这种方法,你以前怎么不说?害我们在那里打生打死,你很开心是吗?”

    对於这个质问,源五郎无法回答,只有苦笑。

    (道理很简单,做起来却难啊!没有镇魂音剑的特殊功法,纯以一己之力去操控、影响周遭的大气,这不但要强大的力量,而且还要高度集中的天心意识才能办到,没有强天位修为,一般小天位高手根本做不到的……)

    镇魂剑的音波效果被抵消,天草四郎却没有什么太过意外的表情。同样的情形,早在千年前最后一次交手时就已经上演过,当时曾令自己大吃一惊,如今再次动手,这项因素早在意料之内,当下将心神集中於剑技之内,凭着自己的力量与剑技,正面迎战对手。

    (白鹿洞剑法变化多端,近身战相互拆招对我不利,把距离拉远,再和他一斗!)

    采取这样的战术,天草四郎展开轻功,飞翔灵动,一下子就拉开与敌手之间的距离,手中长剑如轮飞转,剑气似雨,裂空破云,直朝对手狂涌而去,浓密之至的剑雨,助长音剑之威,破去了敌人对大气的操控,令得音剑声波与剑气冲击,同时攻击而至。

    “好战术,原来是有备而来。”

    防御音剑的护网被破,陆游却似浑不在意,朗声一笑中,随意挥洒,凝玉剑在空中荡出一重又一重的虹光,璀璨明耀,煞是好看。

    抵天三剑中的柔柳一式,从心所欲而发,一股圆弧形的剑网,毫无间隙地推发了出去。所有飞射过来的敌人剑气,与剑网相互接触后,像是碰到了一层柔韧已极的棉质物体,全给黏附在上头,就连无形的音剑声波亦不能幸免,在与剑网接触瞬间,被牢牢地吸住。

    当声波、剑气爆发蕴含於其内的杀伤劲道,柔韧剑网则开始向波浪一般,产生极剧烈的抖荡,一浪跟着一浪,逐渐化去了剑气锋芒所在。

    紧跟着,剑势再度产生变化,随着抵天三剑中长空一式的变化,原本绵密而充满黏性的柔韧剑网,忽然变得深邃而辽阔无边际,彷佛形成了一个无底深渊,将早先吸附於上的敌劲,以一种圆形的轨迹,慢慢地吸扯进去,一圈又绕着一圈,将敌劲扯入,散化得不见踪影。

    “这是……”

    天草四郎十分讶异,过去自己与陆游交手多次,关於抵天三剑的神异处,他虽然束手无策,但却对所有变化了然於胸。正统的抵天三剑用法,是以长空为先,散化敌劲;再转为柔柳,在柔劲中蕴含着反弹力道,当敌劲被散化去锋,再配合柔柳的反激力道,转为中流一式,千钧一发,并劲伤敌。

    这是抵天三剑的正统使法,过去交手时,陆游始终是用这样的战术,封死自己的攻击,但这次他颠倒顺序来用,两式交换间毫无瑕疵,显然对於抵天三剑的使用,又领悟出新意。

    更让自己感觉不对的,是那种中正平和的感觉,彷佛正面对一条长江大河、无边湖泊,旷远而深邃的气势,不但化消了自己的攻击,甚至就连所有的杀气、斗志,也不断地被吞噬进去,令自己渐渐产生一种难以战下去的颓丧感受。过去纵然是面对比自己强过许多倍的敌人,自己也能坚持斗志,与敌人作战下去,为何此次不过是交手几下,自己就有难以为继的感觉?彼此都是强天位,没可能差距这样远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

    心中困惑,手中招数却是源源而发,但陆游似乎无意分出胜负,仅是把柔柳、长空两式交互使用,将周遭封锁得毫无间隙,难以突入。

    “陆游,你这无耻的家伙,枉费身为当世强者,动起手来畏首畏尾,像什么乌龟样子?”

    怒声喝问,却得不到半点回应,一如其剑势的深沉,陆游也显得高深莫测,没有出声,只是迳自挥动手中长剑,采取守势,看不出任何主攻意愿。

    一场强者决战,开打后却出现这样子的郁闷场面,看得旁人满心不解。妮儿皱着眉头,琢磨着空中情势,好奇着是否因为陆游顾虑着彼此故人之情,所以不愿意全面开战。

    “不是这样子的……”源五郎道:“旧世代的高手中,陆游与天草四郎有很多未解恩怨,动起手来肯定不会留情,他这样子的打法,是在消耗对手的力量。”

    “打消耗战?可是对方是强天位高手,要让他大幅度消耗功力,那岂不是要这样僵持上三五日时间?”

    “正常情形是这样,但是进化过后的抵天三剑,却有些连我也看不透的变化,如果再这样下去,顶多一个时辰,天草的力量就如江河日下,不能再正面攻击了。”源五郎道:“准备好防护气网吧,天草不是笨蛋,不会一直浪费力量,打这样的消耗战,他马上就要认真了。”

    这句话才说完,上方战局又是一变,天草四郎回剑凝气,当他再次出手,已经不是遥遥放射音剑气浪,打长距离的隔空战,而是贯劲於剑,整个人如箭飞射而去,正面发动抢攻。

    原本并不希望这么快就正式攻击,毕竟一别近两千年,对方在这些时间里头,有多少进境、武功是否更上一层楼,都是未知数。这些东西,有必要在全力施为前先探查出来,所以才打着这样的隔空战,但是陆游的高明超乎预估,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只会自取其败,虽说尚未弄清楚想知道的东西,却已是不抢攻不行了。(明刀明枪地来见个真章吧!)

    天位力量发动,天草四郎高速飞掠了过去,但刚才虽然轻易拉远距离,现在想要重新将距离贴近,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柔柳之剑所形成的柔韧气网,开始阻慢他前冲的势子,同时更迸发一股反激力道,只待他被气网给黏住,身形受制,就要爆发攻击。

    (哼!想就这样把胜负分出来吗?未免也太把人给看扁了吧!)

    功力一振,配合着天心意识转动,场面登时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一如当日兰斯洛、韩特与白起的决战,在目光可及的数十里范围内,天地骤变,浓密乌云遮天蔽日,将天上阳光全部遮断,刹时间天愁地惨,止不住的闷雷声,在云层内不住翻涌,诡异莫名的景象,营造出一副人间地狱似的阴森环境。

    “搞……搞什么鬼?天草四郎练的不是耶路撒冷武学吗?那里头有这么鬼气森森的东西?还是说他入了魔道之后,武功也走样了?”

    妮儿试着想要抵挡,但是她拼尽力气做的防护网,在乌云急涌、狂风怒吼之下,就像海潮之中的一叶扁舟,全然不知道该抵挡些什么?如何抵挡?

    “不是这样子的。强天位以上的天心意识,可以凭着本身意志,去影响周遭环境,制造出一个最有利於自己的战场。”源五郎道:“对於天草四郎来说,现在这样的战场,对他的武功是最有利的。”

    不用过多解释,妮儿很快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在闷雷助威之下,天草四郎的镇魂音剑赫然再次得到传声利器,朝四面八方轰发过去,无比锐利的音浪,再非柔韧黏网所能拘束,只是一接触,气网便被切割得支离破碎,溃不成军。

    而当天草四郎舞动手中神兵,十字形的强光,自剑刃中绽放开来,却一点都不受到周遭黑暗的限制,反而更形璀璨夺目,彷佛是一颗流星从手中升跃起来,合并着镇魂音剑的音浪,圣光、音剑,一齐朝敌人狂涌了过去。

    面对如斯强招,纵算是抵天三剑的严密防御,也显得应付维艰,然而,彼此都是强天位高手,这样以天心意识去影响环境的技巧,陆游又怎可能施展不出来了?

    同样也是天心运转,长空、柔柳之剑的气网再次获得增强,彷佛是容纳百川的大海,将攻击过来的音剑与强光,全数不可思议的吞噬了进去,散化无形,同时随着天心领域扩散,天上乌云更彷似被一种无形之刃给切开,在部分所在露出了碧蓝天空、晴朗日光,对照其他部分的浓密乌云,形成了一种怪异难言的天象。

    天草四郎的攻击再次被遏止,但这情形却在他意料之内,即使抵天三剑的防御再好,当使用者要分心他顾,以天心意识辅助增强时,运转之际也必生破绽。趁着这一小段中断时光,他将身形提到极速,眨眼间迫近敌人五尺之处,威凌一剑,当头斩下。

第五章 飞仙剑阵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三月雷因斯北门天关

    一剑斩落,集中於剑上的力量还没轰至,就把周遭十数尺内的空气迫散,形成真空,令这强横一剑更加没有阻碍地斩向眼前敌人。

    在斩落的过程中,所有的圣光、音爆,全部被吸摄回到剑刃中,预计在与敌劲接触的那一刻,再整个爆发出来,倍增杀伤力。然而,这个战术却没有实现的机会,因为当天草四郎手中十字剑贯穿敌人躯体,却只感觉到空荡荡的一片,他便明白事情不妙了。

    (幻术?中计了!)

    天草四郎再一次感到惊讶,开战以来,敌人的战法可说是变化多端,甚至可以用行云流水一词来形容。从一开始,陆游完全没有主攻意图,而以抵天三剑的守势,消耗敌人力量,伺机反击,这点就可以让天草明白到,敌人在面对自己时,并没有因为月贤者、剑圣的崇高名号而画地自限,相反地,他采取最能奏效的灵活战术,令得自己讨不了好。

    ‘不拘身分地位的,并不只是你一人,我并没有被自己的地位给冲昏脑袋,忘记了自己是谁。’很清楚地,对方就正在向自己释放这样的讯息,只是没想到他能贯彻到如此地步,以堂堂一代宗师之尊,居然使用东方仙术中的幻影残象,诱人上当,光是这一点,就已经大大不同於两千年前事事讲究身分气派的他。

    天草四郎并没什么时间继续想下去,因为从他中伏的那一刻开始,对方的反击已然发动。

    蓄劲已久,抵天三剑的中流一式,在此刻充分发挥了威力。周遭的轰雷声霎时间整个寂静了下来,数百道尖锥形的剑气团,以天草四郎为中心,将他包围得密不透风,也就在他长剑劈空、还来不及变招防御时,整个中流剑阵一起发动,朝他狂攻了过来。

    不比与小天位高手的对战,有着不可弥补的功力差距,面对同级数的强天位高手,轰击过来的力道,绝对够资格形成致命威胁,才只第一轮剑气攻击,天草四郎就已经受到创伤,而当他好不容易整起守势,要抵挡接下来的剑浪攻击,却发现了另一件讶事。

    中流之剑的劲道,并不如两千年前那般单纯,而是将早先柔柳、长空两式的优点混入其内,对着自己的防御剑劲,发挥种种散化奇效,轻易破去守势,直击而来。

    (没理由的,同样都是强天位,怎么可能动起手来会相差这么多?)

    直至此刻,天草四郎才对此次贸然交手,出现了一丝悔意。相较於自己在故乡日本的悠闲度日,陆游这两千年来,肯定在白鹿洞花费极大心血钻研武技,并且针对所有可能遇上的对手,一一设计战术。自己没弄清楚这一点,一上来就吃了大亏。

    “陆放翁,有你的!”

    时机掌握得绝妙,天草四郎便是要鼓劲护身,也已经慢了一步,长呼声里,被接着而来的数百道中流剑气闪电击中,大蓬血雨,往外直洒了出去。

    空中一时霹雳大作,剑气狂啸,猛烈冲击波直往外散,令下方竭力组成防护气网的妮儿、源五郎应付得万分吃力,饶是如此,妮儿仍然觉得有些奇怪。

    “没道理啊,虽然是很强,但是两名强天位对战冲击的力道,不该这样弱的……”

    看了上方两人的战斗,妮儿心里有数,当两名强天位高手劲道剧烈冲击,所激起气浪怒啸,瞬间就可以冲破自己这渺小的防护网,席卷四周,而今自己只是感到吃力,实在是不太合理。

    “唔,那个理由大概不难想像吧。”几乎已经成为妮儿专用百科全书的源五郎,适时地为心上人解除疑惑,“伟大的剑圣宗师,是受了某人请托来此,所以才刻意花费力量,不让周围环境破坏得太过分。嘿,妮儿小姐,你应该更专心在他们两人的战斗上啊,强天位级数的决战,不是每天都有机会看到的。”

    这话没有说错,而且妮儿也从中获益良多,至少透过目睹这一战,她开始理解到,原来天位作战可以强大到这样的地步,那甚至是完全超乎她想像范围之外的世界。

    近距离感受强天位冲击的威力,有一种置身在暴风周围的战栗感,些许的恐惧、些许的紧张,还有些许的……兴奋。

    最令她注意的,是陆游的抵天三剑,虽然之前曾经久仰大名,也曾见人使过,却难以想像在原创者手上,会有如此神效。最特别的,还是长空、柔柳两式的柔韧力道,让她有一种很特殊的熟悉感觉。

    与天魔功的吸蚀异劲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是缓缓散化,而非归并於自身,但是运转起来,似乎比天魔功更为圆熟,不见破绽,令妮儿若有所思,触及了脑内一些想法。

    “喂,人妖,你觉得……”

    “妮儿小姐也感觉到了吗?如果天魔功是霸道魔功,现在陆游使用的,就是同样功法的王道路子,讲究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不愠不火,挫敌於无形之间。和这样的敌人交手,天草今次要麻烦了。”

    “真、真是有那么厉害?”

    源五郎沉吟道:“嗯……只不过,有一件事连我也想不透。用白鹿洞的武学来推算,就算把三十六绝技练到最高,也不太可能到达这样的境界,或许……月贤者在这两千年的闭关中,修习了什么别派武学也不一定。”

    “别派武学?不奇怪啊,就像我们修练白鹿洞三十六绝技一样,人家是武学宗师,又活了这么久,风之大陆上各门各派的武学,他大概没有不会的吧!”

    “嗯……但愿真是只有如此吧!”

    这是能说出口的话。在一些说不出口的顾虑方面,源五郎则是开始怀疑,根据自己的了解与认识,以陆游的武学资质,似乎不太可能走上这条路子,将剑道推展至如此境界,如果料想得不错,那么……多半是从别块大陆上的武学得到了好处。

    下方的人若有所思,上方的激战却更趋白热化。凭着强天位的霸道修为,天草四郎在一轮苦苦支撑后,好不容易找到了反击机会,凛冽剑气加上神兵辅助,将攻来的中流剑锥尽数隔挡在外,当镇魂音剑全力爆发,立刻便将势道已老的抵天剑阵破去。

    “陆老儿!还有什么招数,通通都使出来吧!”

    破阵之后的天草四郎仰头长啸,发出像野兽般的怒吼声,全力施为之下,真个是啸天动地,令得周遭云雾似海潮一般翻滚退开。气势虽强,但是配上他满身血污、被头散发的狼狈样子,就显得很没有说服力。

    更何况,强天位高手全力杀敌的威势,虽然令人畏惧,可是一对照月贤者神态自若,悠闲以待的从容,任谁一看也知道天草四郎情势不妙。

    “住手吧,天草,就算你我已不是朋友,至少也还有几分故人之情,同样都是九州大战时期残存至今的老东西,难道非得要在小辈之前如此难看的殴斗吗?”

    在一片白云褪散中现出身形,陆游的语气仍是一派悠然。巧妙的战术、精湛的运剑,将天草四郎创伤并没有花上他多少力气。两千年的冰窟苦修,实在是一段太漫长的光阴,与天草四郎不同,当他出关的那一刻,就有充分把握能制服敌手。

    “住手?开什么玩笑,我说过要把你的鼻梁打到凹进脸去,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喜欢空口说白话吗?”

    纵然受伤不轻,居於劣势,天草四郎仍未罢战,右手紧握着剑柄,任由鲜血流淌其上,竭力凝运天位力量镇伤止痛。饶是以强天位高手之强,也无法做到像乙太不灭体这样的催愈肉身,顶多只能镇压伤患,当两名等级数高手对战之时,肉体伤势就有绝对的影响,这些天草四郎全都明白,但他却固执地不想罢战。

    “当年我闭关之前,与你的最后一次交手,你我连续三日不分胜败,最后战至徒手斗殴,两败俱伤。其实那一次你已经赢了,因为以你初入天位的修为,能够与在小天位中修练百馀年的我平分秋色,论资质,天草你确实是在我之上。”

    陆游扬声道:“但是今时已不同於往日,千年冰封里,我将修为不住提升,静思所参悟到的东西,连我自己都觉得讶异。世人俱称三贤者中以星贤者为最强,可是今日我却敢说,不但我已经超越卡达尔,便算是胤祯重临大地,我也能独力捍卫人间界,将他的野心彻底粉碎。”

    无比狂妄的话语,换做是其他人口中说出,肯定会被以为是失心疯了,但正因为他是两千年来人间界的第一人,举世无双的白鹿剑圣,再配合适才的优异战果,这番话就有着难以动摇的磅礴气势,倘若置身在满是群众的大广场,下方肯定已有无数百姓痛哭流涕,为着人类守护神的神圣承诺深深感动。

    然而,此刻这番说话,不但妮儿听得一头雾水、源五郎阴沉着表情,就连天草四郎也是状若疯狂的哈哈大笑。

    “哈哈……陆老儿,你冰封千年,想不到除了剑法大有长进,连说笑话的本事都比从前强得多,要与胤祯陛下相提并论,你发梦还嫌早呢!”

    彷佛被触及心内的禁忌,天草四郎将怒气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扬起长剑,寒声道:“不用故意说些废话来削减我的战意,我不是初出茅庐的新手,这等战术对我没用,而我奉劝你最好收起你那无敌强者的自信,彼此也是同等级数,即使我被压在下风,但关键时刻仍然是有取你性命的能耐!”

    “唔,是指同归於尽的杀着?还是指引动千雷天刑?多半是指后者吧,天草你战斗不靠自身实力,却指望天降神罚,真是愚不可及。”

    陆游道:“以人类之身延命千年,逆天而行,故有千雷天刑之限,但据我翻阅典籍,每次天刑的能量储备,需要一甲子光阴。上趟天刑距今尚不满半甲子,是不需要顾忌的,就算有什么突变,我也早已有备……也罢,若天草你执意如此,就来一试我为了应接天刑而排设的飞仙剑阵吧!”

    “废话!”

    天草四郎怒喝一声,随着天心意识运转,本已褪散无踪的云气瞬间又密布起来,如海似潮一般往前方涌去,闷雷与镇魂音剑并发,要在对方有所动作之前,将他拦截下来。

    “故计重施,始终都是耶路撒冷的圣城武学,天草你黔驴技穷,焉能不败?”

    陆游淡淡一句,手中凝玉剑亦迎了上去。两柄灌注了强天位力量的神兵正面对撞,散泄出来的天地元气,猛往八方狂涌而去,气流爆响,数道雷电巨柱在地面上留下了深刻的裂痕,而当电光劈笞向北门天关,那受到结界法阵守护、能耐天位力量冲击的城壁,就像是面粉团一样地软塌下一角。

    “不好!”

    冲击波越过北门天关结界,笔直扫向正在撤退中的五色旗联合军,妮儿和源五郎连忙奋力支持起防御气罩,在强大压力下连退数十尺,这才撑过了眼前一关,一双手臂却是酸软难当,险些连举都举不起来了。

    “可恶,你不是说他有心守住北门天关的吗?那刚刚这一下是什么意思?”

    妮儿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毕竟双方是敌非友,这次攻击非但有陆游二弟子参与其中,更连他关门弟子都派了出来,与这边战得如火如荼。在这样的敌我关系之下,身为幕后大头头的人,却跑出来站在自己这一边,那岂不是荒唐到了极点。

    源五郎不答话,心里却是明白,陆游在对於今日之战有相当把握后,已经开始将注意力移往下方观战的自己与妮儿,所以刻意让这一道冲击波宣泄出来,测试自已与妮儿的实力。

    (果然不简单,什么都弄得面面俱到,这次出关还真是嚣张啊

    源五郎有馀裕做这样的感想,但置身於激斗中的天草四郎,却碰上了极度麻烦的处境。

    与陆游双剑交击,一轮气劲爆发后,本来想要趁势反攻,但对方运剑极度巧妙,竟能在激烈互击之后,立刻转刚为柔,以一股柔劲将他整个人拉扯过去。自己虽然立刻变招后撤,力图反击,但斩出的一剑却如中空气,眼前的形体马上消失了踪影。

    “又是同样的把戏,放翁你技止如此了吗?”

    长声怒吼,诚然是气势惊人,然而就算对方没有其他技巧,天草四郎无法可破,这却是很明显的事实,因为不管他怎样运转天心,就是找不到敌人的影子。

    天位高手可以凭着自身天心意识,搜索敌人,但是反过来说,也同样可以运转天心,隐匿自身气息,像陆游这样的高强修为,甚至还能做到隐去身形,令得天草四郎纵然破开云气,运足目力搜索,却看不见半点异常迹象。虽说看不见人,但一股熟悉的感觉却泛上心头,那是刚才被数百枚中流剑锥团团包围、陷身於阵中的不快感受,现下虽然眼睛看不到什么东西,但既然感应到如此气势,肯定有不寻常的事。

    情知不能再单靠天心意识来辅助判断,天草四郎缓缓抖动手中神兵,使出耶路撒冷绝学,一阵阵无声的高阶音波,在周身洒下波波涟漪,当敌人攻来,触动音波警戒,他立刻就能发现、反击。

    云气乍动,天草四郎举剑防守,但来势之奇,却远出他意料之外。

    “神兵疾疾如律令,皓天正气,斩妖除魔!”

    吟唱着东方仙术的特有法咒,一道明晃晃的剑光,陡然倍增了亮度,眨眼间就飙射到天草四郎面前。待要闪躲卸劲,已经是慢了一步,惟有举剑硬挡。

    砰然巨响声中,天草四郎虎口剧震,右手一阵酸麻,险些就长剑脱手。陆游这一剑的威力之强,更胜刚刚双剑交击时展露的实力,倘若置身於地面,肯定半个身子会给劈得陷入地底。

    (除了天心意识,就连纯力量也是一样……这恐怕已经是强天位顶峰的力量,距离斋天位就差顿悟一步了。当日孤峰之战,他因为强行运使飞仙之剑,肉体重创,升到强天位后,实力就应该无法再进一步,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变得如此之强了?)

    这个念头还没完,汹涌气势却在身后出现,敌人不知怎地已出现在身后,威凌无比的一剑,当头斩下。

    “没那么容易,陆放翁!我不会输给你的!”

    狂吼声中,天草四郎举剑反劈过去,与敌人双剑交击。在彼此剑刃对撞的瞬间,敌劲确实是存在的,但是当屈居劣势的天草四郎鼓劲反攻过去,应该要成为目标的凝玉剑,连带使剑的人,一同消失不见。

    “哇”的一声,天草四郎再也压不下胸中奔窜真气,大口鲜血狂喷了出来。本来就已经受了创伤,现在这一下全力施为又用错了真气,劲道使空难泄,登时反伤自身。

    “天神行法,神兵疾疾如律令!”

    又是一声长吟,剑风伴随着咒语同时压迫至面前,但这一趟已不单单是剑刃。藉着东方仙术的辅助,陆游已经更进一步将周遭环境与己身力量融会,吸纳过来天地元气的量,强大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在天草四郎眼中,这再也不是单纯地当头一剑,而是整个天空一次崩塌下来那样的压迫感。

    (可恶!要拚命,大家就来拚吧!)

    如同猛狮的愤怒吼声,天草四郎挥剑格挡、反攻,却是立刻被压在下风,虽然吼声似雷,但却浑然发挥不了什么作用。连续十馀剑支撑过后,更连镇魂音波、圣光的杀伤效果都减弱下来,让局面更加不利。

    “怎么会这样?天草老兄好像应付得很辛苦……”观战的妮儿事不关己一般地说出这个评论。

    陆游、天草四郎,对她而言都算不上是友方,但比较起来,她对天草四郎稍有亲近感,毕竟他与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态度亲善,不摆前辈架子,如果不是好武成痴、立场不同,或许可以是个不错的朋友。但是,想起他当日辣手屠杀平民的样子,又觉得非常憎恶。

    但不管怎样,自己也没理由会对肯定是死敌的陆游有好感,特别是看到他以压倒性实力,渐渐获得胜利,想到这可能就是他日自己的下场,心里就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慨。

    妮儿的感想,是近乎发牢骚似的评判,但真正看得懂门道的源五郎,却在惊讶於自己的估计错误。

    (真怪,他的个性好像有所改变,如果照本来的那个样子,心胸、气度,是练不到今天这境界,也想不出这等变化奇招的……)

    旁观者清,源五郎已经看清了陆游的奇特战法。像凝玉剑这样的一流神兵,本身也可以成为极为强力的法器,陆游在早先与天草缠斗时,便以凝玉剑为法器,於周遭空间以剑气画下无数符咒,而当正式动手,他念动咒语,便与那些符咒相互呼应,组成他的飞仙剑阵。

    虽然不是很了解东方仙术的内容,源五郎无从估算这个剑阵的范围,但从强天位高手的剑气维持范围来推测,数十里乃至於百里方圆,大概是跑不掉。在这个飞仙剑阵的范围内,陆游凭着法阵之助,可以吸纳比平时更多的天地元气,转化为力量,还能进一步干扰对方的吸纳。此消彼长之下,自然是稳操胜券。

    这个飞仙剑阵似乎还有别的奇效,因为陆游在这个范围内的身法,简直快到不可思议。那甚至不能说是快,根本就是凭空消失的瞬间移动,在阵法的辅助下,做到了无迹可寻的境界,以至於明明是汹涌来势,却在转眼间消失,又出现在敌人身侧,防不胜防。

    而当剑阵开始影响敌人的招式,天草四郎的剑音与圣光都被封印起来,逼得他只能以纯力量作战,大量消耗体力,绝不可能撑得了多久了。

    (两个强天位高手决战,本来应该要打上三五天才能分胜负的,可是这样一来,顶多两个时辰就胜负分晓了。很杰出的战术,但是……是不是因为他不能离开冰窟太久,所以才这样急於摆平天草呢?)

    源五郎沉吟不绝,心中修正自己原先对陆游的刻板印象。

    对於历代白鹿洞弟子而言,修练东方仙术可以说是一种邪道,偏离了修身正心的常规过程,所以虽然不禁止修练,一般课程也会有基础介绍,但师长们都会要求,只有在内力、剑术修为到达相当境界时,才允许弟子研修东方仙术,而在东方仙术上有相当成就的仙道士,在白鹿洞内往往也受人白眼,得不到公平待遇。

    这些情形陆游全都晓得,在以前,至少在九州大战时期,他就对东方仙术很没有好感,认为一名真正的剑手没有必要去学习那些旁门左道,而对之不屑一顾。所以,如果照自己的认识,陆游是没有可能修练东方仙术,也没理由藉由这途径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

    但是陆游却做到了。此刻他将东方仙术发挥得淋漓尽致,进一步辅助自己的剑威,虽然说强天位高手本就有以自己意念改变周遭环境的能耐,但是得到咒法辅助,却令他的天位力量更强,敌人力量大幅度地开始被削弱。

    很优秀的武技,但是背后的艰辛恐怕是旁人难以想像。本来是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居然会想要藉助他所鄙视的旁门左道,那想必是遇到了武功瓶颈,怎样也无法突破强天位之下,惮心竭智的结果。只有被逼到了极限,近千年的无奈与怨忿累积,才会让他做出这样不合自己个性的事。光是为着这份辛苦,就可以理解为何他能将天草四郎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如果仓促间易地而处,恐怕我也讨不了好吧。而且……天草也应该感受到了,如果用力量换算来看,他此刻的力量,就是强天位顶峰啊……凭着这份力量,陆游可以轻易压制强天位以下的任何人,这场仗从一开始就没得打的……)

    源五郎心下思索,倘使是自己陷於阵中,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来解围。武技方面姑且不论,陆游在术法运用上仅是半路出家,自己要胜过他应该不难,换言之,只要自己也从反向施用魔法,破去他构成剑阵的东方仙术就可以了。

    这个想法才刚刚冒起,源五郎马上就被迫放弃,因为陆游显然也想到这个缺失,而特意补过。

    “日月反背,天道不辍,风、火、雷、电,疾!”

    陆游高声吟咒,长剑下劈,每一下都伴随着不同效果。狂风、天火、怒雷、紫电,四种自然元素都随着他剑势而出现,交错攻向敌人。

    寻常的仙道士运使东方仙术,通常只能敕令天兵,奉请天神之类,引动范围内的浮游灵体助阵,但陆游却更进一步,直接牵引天上星体、周遭自然能量来辅助,像这样与天位力量彻底结合的咒术,想要以法力将之破去,是相当困难的,至少仓卒间绝对不可能。

    变幻无常的灵活攻击,令敌人难以防御,这就是陆游恃之克制本代大魔神王的绝技,即使是三大神剑中剩下的两名联手进攻,他也有自信凭此阵将之挫败。只要置身於这飞仙剑阵中,他就是一个能主宰一切的神,令得所有敌人只能垂首一败。

    乍然琨身,但在敌人挺剑抢攻的刹那,整个人消失,在敌人身后出现,狠狠地就是一剑,连同风火雷电一起斩下。在这样的攻击压力下,天草四郎久守终失,给敌手一剑斩在背上,拖出一道长长血痕。

    天草四郎慢慢也有这样的感觉了。他觉得自己要对抗的,不仅是眼前的对手,而是整个茫茫天地,仿佛是孤身一人与整个天地为敌,那样的孤单、挫折感,令他有一种将要濒临崩溃的压力。

    “天草!承认吧!你注定要在我之下的!永远都是!”

    如果是一般的比武决胜,可能早就支持不住了,但此刻自己心中却有个声音,要自己别放弃,即使胜不了,也要支持下去,要替长存於心中的某个人讨个公道,绝对不向眼前这人的丑恶面孔认输!

    战意虽然非常坚强,但却对扭转战局没有半点帮助。在陆游的凌厉攻势之下,几乎已经神智不清的天草四郎,全然没有招架之力,连续几记破肉见骨的斩击,将他斩得浑身是血,只能勉力支撑。“去,满嘴讲什么我们是朋友,动起手来可还真是够义气啊,这个陆老头是不是很喜欢肢解他的朋友?怪不得他们白鹿洞的人个个阴险下流了。”

    对天草四郎较有好感,妮儿忍不住对上空战局大加批评。事实上,随着陆游剑威倍增,支撑防护气罩的他们,也累得只比天草多一口气,还能这样发出牢骚,确实是人型暴龙精力旺盛的最佳证明。

    “又说两个都是天下三剑,怎么打起来差那么多?当初陆老儿该不会就是这样,把夭草给赶回日本的吧?”

    “不是的,当初他们两个确实打得不分上下,只不过……”源五郎担忧道:“陆游这些年来的进境,已经超乎了我们的估计,如果不是受到当年强运飞仙之剑的肉体伤势所累,现在甚至可能已经突破强天位了。”

    “差距这么大?那他们这一仗,天草不是输定了?”

    “输定是一定,但是天草也不是傻瓜,他在等待一个机会,使用耶路撒冷的最高绝学,就算是战败,仍然有重创对手的把握。”源五郎叹道:“但陆游也一定已经料到他的打算,所以才设法在天草轰发绝招之前,尽可能的减低对手体力……”

    源五郎的估计并没有错,甚至在上空作战的两个人,心里也非常清楚,将要把一切胜负分晓的那一击,会在陆游攻击剑势去到最尽的那一刻到来,了结此战。

第六章 剑爵落败

    陆游的剑阵威力不住攀升,到后来,云海翻动中更似夹杂着百万剑劲,无边无际地洒将下来,简直是无从防御。天草四郎的浑身衣衫都已经被染成赤红,喉咙乾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有不住喘气的份。看他这副狼狈样,简直就让人难以想像,他数月前曾在基格鲁,将包括兰斯洛在内的数名天位高手打得抱头鼠窜。

    然而,这样的批评实在太苛责了,因为若是易地而处,当时的兰斯洛等人,绝对不可能在这剑阵中支撑超过十回合……

    战斗已将近尾声,当天草四郎的周身已经被剑气锁死,陆游亦毫不犹豫地发动最后一击。

    “天草!无谓抵抗是没用的,你老老实实地给我认输吧!”

    无比锐利的剑气爆发,陆游似乎已经发出了最后一击,这点天草四郎还不是很敢肯定,因为早先在战局中,他也曾数度有敌人猛招临头的感觉,却又立即惊觉那不过是虚招,因此,这一次他非常谨慎,将天心意识运转到最高,紧紧盯着周身数尺内的每一处空间,留意敌人的动向。

    只是,这一次陆游却没有再另行变化,笔直地朝天草四郎冲来,甚至连其馀东方仙术的风火雷电变化都舍去不用,毫无花巧可言地发出攻击。因为没有变化,因此所有劲道也分外地集中,远比之前更强大的气势,都在这一击里头迫发出来。

    (哼!想用纯力量来压服我吗?就和你拚命吧!)

    随着决战念头的出现,悦耳圣乐、明洁神光一同自天草四郎身上盛放出来,不受周遭剑阵封锁的阻碍,直往四面八方狂扫过去,摧云毁物,吞噬着所能触及的一切。

    本来还耗费自身力量,去维护附近环境的陆游,也因为全心全意集中在这最后一击上,再无力顾及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封锁这耶路撒冷最高绝学的前奏效果,只能放任它去狂扫四周。

    “糟糕!”

    “妮儿小姐,天魔怒震,得出全力了。”

    不用源五郎提点,妮儿以天魔怒震长声而啸,试图阻挡天草四郎所释放出的悦耳圣乐,不让它远远传出去。

    两大绝代高手的最后对击,可苦了竭力支撑防护网的妮儿与源五郎。光只是前奏的冲击波,就令得本已支持维艰的他们,更形手酸足软,在巨大压力的推挤下,两脚不由自主地被往后推去,手上更疼得像是两只手腕不是自己的,却仍得苦苦支撑,不能让这股气劲波及到已渐渐撤退到远处的北门天关守军。

    承受着几个方面狂涌过来的庞大气劲压力,即使是北门天关这样的坚固建筑,也不可能长久支撑。在冲击波肆虐之下,连同整座结界法阵,北门天关的城壁开始慢慢崩解、粉碎。

    “圣父、圣子、圣灵,奉彼之圣名,清除一切罪恶……”

    圣洁庄严的气势下,恍惚中,天草四郎彷佛一分为三,每一个都萦绕着白色光华,就像漂浮在半空的神只,给人主宰一切的伟大感觉。而当这三道人影重新又归合为一,耶路撒冷的最强绝学三位一体,便要爆发最强的威力。

    “陆。放。翁!”

    天草四郎重拳轰出,迎着过来的,却是一只同样具有凛冽气势的拳头。在这场决战的最后一击,陆游赫然放弃了擅长的剑术,而是将所有力量集中,以拳势进行对决。

    三位一体的强横威力不容置疑,当三道人影重归於一,天草四郎就能爆发比平时更强数倍的杀伤力。然而,不知是三位一体的变化应用,亦或是在陆游强天位顶峰的强大压力影响之下,天草四郎三神合一的过程,比平时缓慢许多。

    两记拳头正面对撞,轰发出来的气劲,像是海啸掀天,无休无止地朝周遭吞噬而去,令得首当其冲的北门天关城壁,瞬间就坍塌大半,而百里内的一草一木,在气浪施威之下,竟开始慢慢地分解。

    “天草,你这样坚持,为的是什么?你为了什么而战?”

    天位高手之间的战斗,极为重视彼此的斗志与坚持,当本身的实力发展已经到了上限,就必须为自己找到一个支持意志的理由,让自己能够有所突破,激发出比平时更强的实力,挫败对手。但反过来说,也可以藉由这一点,来打击敌人,当日兰斯洛与白起的最后决战,便是因为兰斯洛喝破这点,令得失去战意的白起败下阵来,此刻两大高手短兵相接,陆游同样使用心战,要尽快压下天草四郎。

    “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要打扁你这糊涂一世的鸟人,再把那笔帐算清之前,怎样我都不会放弃的!”彷佛找到了支持的动力,在疯狂怒喝声中,天草四郎的拳威激增,当第一道身影与本体结合,爆发出来的气劲,甚至连陆游也险些压之不下。

    “算帐?你为谁算帐?千年往事,你这么样地执着,有什么意义吗?”

    “时间过多久都是一样,千年、万年,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你干过的错事,永远都会有人记得,来向你算这笔帐的!”

    第二道身影与本体结合,天草四郎的拳威再增。这一趟,即使是以陆游之强,也感觉到明显地吃力,额头上渗出汗珠,提气运劲,将这份拳威牢牢地抵住。

    “我没做错!为了人类的延续与兴盛,牺牲是必要的,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没错,无愧於天地,更无愧於人!如果一切重来,我仍然会重做一遍!”

    “你、你……我今天就要替小姐把这笔帐算清楚,看看你这人中圣者的良心到底在哪里!”

    怒喝声中,天草四郎的第三道身影慢慢与本体合一,气劲怒涌,竟能将陆游不住往后迫退。

    “你为谁算帐?简直荒唐可笑,从头到尾,你始终都是局外人,根本不曾被她放在眼里,有什么资格找我算帐?哼,你可知道我今日为何出关?为何要助雷因斯一臂之力?”

    不用北门天关这字眼,而是使用雷因斯之名,正是为了给对方某种暗示,果不其然,天草四郎全身剧震,几个念头在瞬间闪过脑里,心神激荡之下,正自归人体内的第三道身影,竟然就此溃散消失。

    “是……是小姐她要你来的吗?我……”

    对方没有说话,而回答这一个疑问的,是他积蓄多时,如今摔然轰发出来的汹涌拳劲,柔柳、长空、中流,三种抵天剑劲赫然都蕴含在这一拳中。豪光耀动,这崩天之拳轻易溃败不能全功的三位一体,当强天位顶峰的纯粹力量,如海潮决堤似地崩压下来,已重伤的天草四郎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哇”的一声,大量鲜血自口中喷发出来,给这记重拳正中胸口,两排骨骼一起碎断,而在喷出来的鲜血染上敌人白衣之前,天草四郎软垂无力的身体,已被拳劲远远震飞,在天空洒出一道长长血线,直往东方坠去。

    承受着肉体上的巨大痛苦与耻辱,天草四郎却恍若毫无所觉,泄出口的除了鲜血,就是止不住的疯狂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傻瓜!你这超级大傻瓜……哈哈哈哈……”

    笑声里头的疯狂感觉,与早先的花天邪类似,加上同样地满身鲜血,还真要以为那破空而去的血影就是花天邪。只是,一点非常不同的地方,就是笑声中带着无比悲怆、凄凉的感觉,让听闻到的人不自禁地开始心痛。

    不过,有幸成为这场惊世决战观众之一的妮儿与源五郎,并没有什么仔细倾听的馀裕。两大高手以纯力量比拚所激荡的气劲,岂同寻常,当三位一体的最后增力与陆游强天位顶峰的力量对撞,海啸似的疯狂气浪,瞬间就吞噬了整个北门天关,将里头以特殊咒法烧成的建材,连同整个结界法阵,一起在强烈冲击波中产生分解作用,一点一滴,被化散得彻底消失,再没存在半点残渣。

    “挡、挡不住了!”

    庞大压力直涌过来,妮儿苦心凝聚而成的护网,连稍做抵挡的能力都没有,摧枯拉朽般,瞬间就被破碎片片。

    无法分心顾及其他,在这生死关头,妮儿和源五郎也只能举起双臂,鼓劲护住全身,努力在那一阵阵狂飙过来的冲击波之下保住性命。

    “怎……怎么会这么强啊?”

    妮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已经使出了全力,却仍像是怒涛之中的一叶扁舟,被迫得一直往后退去,脚底虽然想要拿稳身形,但却只是被推得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壕沟,顷刻间便给狂推数十里,几乎就已经到了撤退队伍的后方,一双手臂更是不住破裂渗血,胸口也闷得喘不过气来,真的是快要完蛋了。

    “不行了……根本不可能接得住的……不只是我,就连大家都……”

    当体内气空力尽,妮儿奋起最后一点力气,赫然将冲击气劲稍稍推开,但这却也只是回光返照的表现,因为当最后的力气都使了出来,全身几乎虚脱的她,双膝一软,就垂首跪倒在地上。

    察觉到主帅的狼狈模样,不少撤退队伍后方的将兵,连忙掉头来救,可是这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当稍受阻挡的气浪,再次怒涌而来,不单是妮儿,就连整支北门天关守军,都会在这无可抵御的大威力之下,给分解得点滴无存。

    (死定了……这次死定了……可是……咦?)

    生死关头,妮儿忽然有一种奇怪感受。以年纪来说,她仍是个花样少女,但过去多次生死搏斗,让她已经充分有徘徊在生死之间的经历,过去每一次陷入那样的险境时,她总是感觉得到,死亡的气味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可是,这一次已经快要完蛋了,她却感觉不到什么惊险,应该出现的死亡气味,离自己好远,而且……已经好一阵子了,虽然风声仍在狂啸,前方感受得到强光,但是实质杀伤力的冲击气浪并没有吞没过来。

    (怎么了吗?)

    抬头一看,气浪已然卷至前方十尺,但却被某些东西给挡住,再也没法寸进。挡住那扑天卷地而来的气浪,使之无法越过防线的,是一个人,妮儿勉力睁开眼睛,看着那解救自己生命的男子。

    起初,她以为是源五郎,但随即发现不对,源五郎不会有那么伟岸的背影;极富书生文气的他,也不像眼前那人一样,有着那么强健的身躯;更何况历经连场激战,伤势极重的他,决不可能还这么潇洒自若,单凭一只右手,便自发劲将涌来气浪给拦住。

    (他……这个人是谁啊……)

    妮儿一度觉得疑惑,但很快地,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她认出了眼前的身影,只是仍不敢相信,短短时间的分别,他会有这样大的进步;而应该身在远方的他,没有丢下自己不理,及时在最危急的一刻,把自己给拯救了出来,这一刻,妮儿只觉得喉咙哽咽,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一句话脱口而出。

    “哥!哥哥!”

    彷佛就在等待这样的一声叫唤,兰斯洛在妹妹满怀期待的目光中转过头来,露出笑容,左手比了一个得意的胜利手势。

    “傻丫头,辛苦你了,现在好好休息,这里的小场面就交给你老哥我来处理吧!”

    足以摧毁百里内一切物体,迄今仍在不住分解所触及一切的气浪,对兰斯洛来说,似乎没有带来多大威胁,他仅是平举着右臂,以自身天位力量组成一个气罩,将涌来的气浪全数遮挡,不能稍越雷池。

    说起来似乎很简单,但是迎接着长及数里的气浪冲击,他单凭一条右臂,便将之尽数封锁,看在旁人眼里,简直就像是天神显灵,奇迹降世。

    “五色旗听令,我命你们带着你们的主帅,往后再撤出二十里之后,驻扎在那里,这是我给你们的第一道敕令。”

    没有回头,兰斯洛扬声吐气,把自己的命令远远地朝后头传去,送进每一个士兵的耳里。尽管他的目光没有扫在众人面上,但是一种无可比拟的威仪感,却深深植入每一个端视他背影之人的心中。

    “做你们该做的事,有什么疑问,以后再说,有我在这里,你们不会有任何的危险,去吧!”

    把握住最佳的时机出手,将各方面条件搭配至最佳,此刻漂浮在数十尺之高,单手拦截住数里汹涌气浪的兰斯洛,在他子民的眼中,就有着天神一般的气势与威严,令他们热血沸腾地俯首听命,本来已经伤疲交集的身体,彷佛又重新得到了力量,迅速地完成撤退动作。

    眼前的兄长虽然熟悉,但却又散发着自己全然陌生的神采,妮儿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的,但是被属下合力带走,跟着部队一起后撤。“唔,完美的效果啊,我的演技似乎是越来越好了,看来以后如果不当王了,或许可以考虑一下改行当演艺人员,说不定可以和枫儿同台演出呢,看来我真是……”

    自言自语的闲话说到这里就够了,先前隐匿自己的气息,在北门天关里头躲了那么久,被众高手的激烈对战弄得热血沸腾,现在该是好好闹一下的时候了。

    如果朝东方追过去,要趁这机会干掉天草,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不过,这样子的闹法,却不合自己的个性。都已经到了这里,如果不去会一会对方的大头头,岂不是太可惜了吗?

    (已经有所决定了,那么,最适合这种场面的技巧是……)

    风华刀仍然悬挂腰间,因为接下来要做的事,完全没有动刀的必要。以天魔功为基础,再配合核融拳的剑拳诀,两者同步催运到顶峰,一种全新的组合技就诞生了。

    “天魔拳剑,给我把眼前的阻碍废物全部破开!”

    左拳一挥,自上斩下,尖锐剑气猛地向前刺剖而去,轻而易举地便将前方气浪斩开,所有被切开的气浪,像是被剥开的柚子皮,朝两旁宣泄而去。趁着这份空隙,兰斯洛飞身往前掠去,直迫气劲爆发的最中心。

    一改千年前难分胜负的战局,这一次的交手,剑圣将剑爵彻底挫败。单从外表来看,在整场决战中,陆游保持着肉体完全不受伤的杰出战果,而将天草四郎败得极为凄惨,可以说是取得了高度胜利。

    不过,却有一点事情是不为外人所知的。为了保持肉体的完全无伤,陆游花费了偌大的苦心,更令得自身真气大量消耗,使他在击败天草四郎之后,为了要让本身气血平复下来,花费了全然不逊於适才激战所耗费的体力。

    如果再像当初与李煜一战那样,虽然三招内成功击败这徒儿,却在往后的数年中内伤难愈,那样的话,对於自己的大计就会造成严重阻碍,所以此战最大的难关,乃是在挫败天草之馀,要保住肉体无伤。

    与旧日故友以这样的形式了结恩怨,其实并非本愿,因为有些事情必须要有所坚持,所以才非得分个胜负出来,不过……也就是因为这样,彼此间的恩怨纠葛,才会紧紧缠系千年之久。

    往事如烟,自己对於做过的一切,俯仰无愧於天地。当初如果不是这样决定,今日人间界不会有这样的局面。三贤者中,义兄皇太极只是因为憎恶魔族,这才站在人类这边,与魔族对战,但是当战争结束,以他的行事作风,反而会变成一个对人间界最危险的魔头;义弟卡达尔优柔寡断,没有大将之风。若是将人间界的希望放在这两人身上,恐怕风之大陆早就完蛋了。

    (唔……不过,确实是有些疲惫啊……)

    一声清响,凝玉剑收回鞘中,还没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忽然察觉到一丝警讯。

    (有人!)

    气息藏匿得极好,自己因为与天草四郎激战,心神不能集中,竟没能发现他的存在,但现在被适才最后一击造成的气浪逼迫过去,原本隐藏在地底的他,再没法继续躲藏,被迫现身了。

    “哗啦”一声长响,地面崩裂,一道身影连同一件物体,自地底飞跃出来,朝西方直掠而去。

    “哦?”

    看到这偷偷窥看两大高手决战的奸徒,陆游显得相当诧异,因为这人便是早先中自己一记雷剑,理应当场身亡的石氏家主石崇。虽然浑身赤裸,露出了精壮的身躯,披头散发地甚是狼狈,但却可以看出来,月贤者那雷霆一剑,对他并没有造成半点伤势。

    他手上托着一个赤红色的巨大血茧,那是不久前沉入地底的花天邪,在吸纳足够能量,又得到龙血滋补后,现在正开始变化体质。

    “哈哈哈哈,今日得以目睹剑圣宗师大发神威,扫荡奸邪,实乃石某人毕生荣幸,精采!精采啊!”

    狂妄的笑声,传入陆游耳里,但是,在将心头的不快付诸行动前,他开始思索着某些东西。

    石崇的崛起,是源於忽必烈兴兵於武炼的瑾花之乱。以艾尔铁诺皇家密使的身分,率领奇兵,从后击溃麦地奇家阵线,立下大功,从此平步青云,在皇帝面前倍受宠信。

    在艾尔铁诺出现之前,大石国与花字世家曾统治风之大陆西北一带,石崇传给其世家中人的大地金刚身,正是当日大石王朝的皇家武学,加上他的姓氏,一直有传闻他是大石王朝后裔,而他也从不否认,曹寿那无能皇帝甚至因此对其待以王侯之礼。

    不过,今日看来,石崇的武功和大石王朝虽是一路,却有些不寻常的变化,而他那一身幻术邪技,却是与武炼史上唯一的魔法天才,颜龙静儿全然一致。以天位力量为基础,把颜龙静儿因体力所限而无法施展的绝技,在数百年后的今日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他能接自己一剑而不死不伤,一身修为,自己势必要重新评价。他煽动花天邪,策划这场战争阴谋,肯定知道自己不会与他甘休,即使是这样,他仍然全无忌惮地实施,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他有恃无恐了?

    想不出个答案,又觉得入耳的笑声极度讨厌,陆游抖剑出手,一道紫电剑光笔直射了出去,由於和天草激战,紫电剑威较前少了几分,但配合天心意识的高度锁定,便能要这神秘难测的石氏家主血溅当场。

    剑光狂飙似的射到眼前,乘着怒涌气浪,气势更增,但石崇全然无所畏惧,仅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先生,有劳了。”

    与这话声同时,一道伟岸而巨大的赤红色身影,裂地而出,拦挡在石崇与花天邪之前。浑身笼罩在一袭红袍之中,就如同当初石崇装扮的黑袍人,看不见头脸面孔,只露出一双让人感到凶戾气息的眼睛,而从体型来看,这名大汉的身躯非常精壮,彷佛全身的每寸肌肉都充满了力道,使人明显地感受到他的强大与威胁性。

    对着那道紫电剑气,大汉不避不闪,长吸一口气,赫然以本身躯体硬接。在那不知道比大地金刚身强横多少倍的护身真气屏障之下,紫电剑气寸寸碎断,再没有半分威胁性。

    “是你!”

    比起没能察觉这人的存在,这人的身分似乎让陆游更为吃惊。只是,不待月贤者再有动作,这汉子一挥袖袍,在魔力波动下,他与石崇、血茧便在大气中慢慢地淡褪了身影。

    而在消逝之前,他投来一个具有高度挑衅的目光,就像是在传递着某些讯息。

    ‘不管你陆放翁有多大的进步,在与我一决之前,你的第一毫无意义!而在我之前,你和你软弱的剑招,都只会被我像这样地一一粉碎!’狂妄而嚣张的讯息,陆游就完全可以明白,从他刚刚展露的气势来看,肯定是一个比天草四郎更难应付的敌手,自己虽然不认为会输,但是若想要无伤败敌,恐怕是做不到了。

    “多尔衮吗……还是一样毫无品味的名字啊……”

    不知道石崇是怎样与他搭上了线,但若这两人联成一气,往后想要对付石崇就难了,艾尔铁诺从此多事矣……

    方自思索,忽然又感到一股气息逼近。与刚才的多尔衮类似,只是没有那样的凶戾气势,却是更加地飞扬、跋扈,嚣张得让人讨厌。

    同样也是一道紫电剑气挥斩过去,这一次,由於距离拉近,已经可以看到来人的身影。

    迎着凛冽电剑,来人并未胆大到强行以肉体硬接,但是却也没有闪躲的意思,而是在紫电剑气将要及身之前,扬起右臂,一拳直直地捶打在剑气之上,以一个再巧妙也不过的着力点,击打剑脊力弱处,将剑气粉碎。

    精采的一招,虽然没有适才多尔衮强接剑气的霸道,却是显得更为举重若轻,挥洒自在。

    “是陆游师叔吧?我对您久仰了……”

    接下剑气,来人翻身而降,却没有停在陆游对面,而是站在比他更高数尺的地方,往下俯视着这位无双剑圣。虽然恭谨地拱手施礼,但是看在旁人眼里,却只是更让人感受到他的狂妄与无礼。

    “唔,是兰斯洛世侄吗?新任雷因斯王,千里迢迢专程来拜,师叔可不敢当啊。”

第七章 重回稷下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三月雷因斯北门天关

    如果换个场景,这或许会是全然不同的景象。在白鹿洞的迎宾馆,身穿礼袍的兰斯洛,对师叔陆游相当恭谨地说着尊敬话语,陆游也会以身为长辈应有的礼仪,抚须微笑地接待这师侄。

    不过由於双方立场的差别,使得他们虽然是初次见面,彼此就已经有了恩怨,更由於这些恩怨,使得他们立刻就陷入了对峙状态。

    而打从见面开始,陆游就讨厌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不但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身上更散发出一种气势,让陆游感到极度不快。

    这种气势似曾相识,那是在两千年前的九州大战,绝崖孤峰之上,那个以一人之力,压得在场高手抬不起头来的绝代霸主,就是散发这样的气势,但和他比起来,兰斯洛的感觉更要飞扬跋扈得多,刺激着陆游的感官,提醒他当日的耻辱。

    面对兰斯洛狂妄的态度,陆游淡淡的一句反击,更显得辛辣,只是兰斯洛却像是感觉不到里头的讽刺,微微耸耸肩,将位置降到与师叔对等,拱手说道:“师叔如果已经尽兴,便恕小侄不送了,这里现在给闹成这样,收拾起来要花不少功夫,真是累人啊。”

    没有邀战,兰斯洛似是下了逐客令,但是态度上却不至於让人无法接受,与他之前的嚣张态度不符,亦令陆游有些意外,如果照自己原先对这人的了解,加上他现身时的狂妄,应该是立刻就要与自己动手的,但是……

    陆游否定了对方是打算耍些小技俩,伺机偷袭的可能。也许不是每名弟子都继承到师父的作风,但是眼前的这个男子,却无疑地与义兄皇太极有同样的气势,这样的人,不会在没有必要的情形下,作些有辱自身人格的事。

    “确实是让我很讶异,你和我之前听闻的,好像有所不同。”陆游淡然道:“我和天草四郎剧斗方了,你难道不会想要趁机下手吗?攻敌之弱,这是兵学正道。”

    “哈,剑圣师叔,不是只有您才会让人惊讶的。”兰斯洛道:“趁您与天草四郎激战之后,以车轮战继续战您,这确实是个很大诱惑,不过这种胜算不够十拿九稳的事,我不想做,如果我真的要战您,就会挑一个您体力更弱的时候,与我妹妹、兄弟,和所有手下一起动手。以现在来说,我这边的人太少了……”

    坦荡荡地表示了自己的想法,反而让对方感到无隙可趁。陆游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兰斯洛的身后,那里有另一个他看不透的人,正漂浮於该处。

    彼此都没有什么友好握手的打算,既然不打算开战,那么在此说什么都是多馀,陆游与天草的激战,委实令他大损元气,当确认没有战斗必要后,整个身形化作一道虹光,直飞向艾尔铁诺去了。

    “嘿,白鹿洞武学,看来果然是有些门道,现在可能还胜不过他。这两个老家伙真是精力旺盛,北门天关现在给夷为平地,白鹿洞不知道会不会赔偿建筑费呢?不过……

    也好啦,至少还是有人从中得到了好处啊。“

    自言自语的兰斯洛,转头向后方说道:“不是吗?老三,你多少应该感谢我一下吧,如果我刚才不出手,你就要负责接下冲击力道,这样一来,你一直努力隐藏的东西,不就要败露了吗?我这样做,很够义气吧。”

    源五郎并没有答话,而是很专心地看着前方笑嘻嘻的义兄,用尽他所有的天心意识去探查、估量,看看这历经雷因斯激烈内战的他,究竟获得了多少提升。看不出来,源五郎的神情转为慎重,因为他非但无法肯定兰斯洛有多少进步,甚至不太能将他和自己过去熟知的那人画上等号。

    “你……一开始就已经来了吗?”

    “这么明显的事,用得着多问吗?一开始是说不上啦,但是大概比天草晚一步吧。”

    兰斯洛笑着一把拍上源五郎肩头,道:“被那个蜥蜴女整成这副狼狈样,太难看了吧,你和我不同,没有乙太不灭体的人,别随便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啊。”

    印证了心头的猜想,源五郎并没有觉得好过。倘使是以前的兰斯洛,一向是冲在所有人之前,锐身赴难;更何况大仇家紫钰、天草四郎连接出现,他更没有理由袖手一旁。

    可是这些事现在都发生了,而放任重伤的天草四郎离去,一副满不在乎模样的兰斯洛,给源五郎一种怪异莫名的感觉。

    “别多想了,回稷下之后,我会回答你的疑惑,那时候该回答的事,就等那时候再说吧。”

    没给源五郎追问的机会,兰斯洛已经飘身而去,几下子就消失在天空另一端。

    源五郎所疑惑的问题,同样也出现在妮儿心里,当她在整支部队的护送下,缓缓移动,心里也忽然想到,兄长会出现得这样凑巧,会不会早就来到战场附近,监看着一切?

    即使妮儿心中再怎么袒护兄长,当察觉到这个可能,她也没法沉得住气,不过,兰斯洛同样不给她发问的机会,在降落确认妹妹的伤势无碍后,他摸了摸妹妹的头发,微笑道:“早点把伤养好,你和老三没回来之前,我不会举行登基典礼的。”

    不等妮儿有所回应,兰斯洛再次纵身而去,让妮儿把满腹的话吞下去,心里的困惑却是有增无减。

    在这样的情形下,被称为“北门天关第一次会战”的战役,宣告结束了,无论是艾尔铁诺或雷因斯,都受到极大创伤,只是,和雷因斯相比,艾尔铁诺一方的参战者,几乎可以用“全灭”一词来概括一切。

    所有参战的花家子弟兵,九成九都阵亡在那邪恶法阵之中,至於其馀的白鹿洞部队、石家金刚堂的兽人战队,全都死得一个不剩,连尸体都找不着。参战高手方面,除了郝可莲全身而退外,花残缺战死,紫钰下落不明,对於白鹿洞可说是极重大的损失。造成这局面的花天邪,随着石崇一同遁去无踪,一时间下落不明。

    雷因斯方面,死伤人数不足三千,这或许可以充分说明五色旗的强悍与知所进退。

    硬体方面,整座北门天关被移为平地,数月来的辛苦工事全部白费了,重建想必要花相当时间与金钱,不过,艾尔铁诺方面想要重振攻势,却肯定不是数月之内所能做到。

    妮儿、源五郎在战斗中受的伤都不轻,要能够正式行动,都得要休息个几天。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将军队留在此地,预备重建北门天关,所有事务由白千浪副统领暂代,身为主帅的他们,则在可以行动后,立即赶回稷下,参加将举行的即位典礼。

    即使不用兰斯洛的命令,妮儿与源五郎也急着赶回稷下去,把心里头的疑惑对那边问清楚,只不过在源五郎的伤势稳定之前,他们暂时无法成行,为此,一向脾气暴躁的妮儿,心中老大不悦,只是用自身的理性压制下来,没有对人发作而已。

    这个问题既然一时无解,趁着源五郎养伤的机会,妮儿也追问他一些有关本次战役的困惑处。

    “没想到陆老头会突然出现,更没想到他居然比传说中更厉害。”比起其他的发现,这个事实最令妮儿感到沮丧。“天草当年也是这个样子战败,然后被赶出海外的吗?”

    “不……我想不是。大家一直有个误解,以为天草是被陆游所败,赶出大陆,久居海外。”源五郎道:“其实天草四郎本来就是海外日本的岛民,并非大陆人士,他少年时渡海而来,在耶路撒冷拜师学艺,九州战后对於风之大陆上已经没有值得眷恋的人事,就算没有人赶,他也会回归故乡的。”

    “这么扯?那他当初和陆老儿的一战……”

    “你自己不也听到了吗?陆游自己承认,当初那一战,两人并没有分出胜负,而是一起苦战到气空力尽,挥拳互殴。原本在那一战之后,天草四郎就要归返日本,所以在战到脱力之后,他发下狠话,除非陆游以白鹿洞最隆重的礼仪迎接他回来,否则他从此不履风之大陆。”

    源五郎摇头苦笑道:“当时白鹿洞最隆重的礼仪,是鸣放一种叫做青天花炮的礼炮,陆游回去之后,立刻下令销毁所有青天花炮,亦不许技师再行重造,让白鹿洞隆重礼炮永不重现。”

    “这……我该说陆老头子很卑鄙吗?但是,感觉起来,又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妮儿道,“怎么天草就那么死脑筋啊?人家把青天花炮销毁,他就死待在日本,再也不回来风之大陆,这样也太蠢了吧。”

    “天草除了比武,对其他的物欲并没有太多要求,不再回到风之大陆,也只是他自己不想回来而已,可笑那花天邪还以为自己立了大功,可以以此要胁天草帮他做事,真是个搞不清楚现实状况的家伙。”

    源五郎叹道:“其实,在旧世代的众多高手中,天草与陆游当年曾经是朋友,而且是十分意气相投的好朋友,天草重履风之大陆后,没有立刻杀上白鹿洞,多半就是惦着几分故人之情;也因此,陆游不肯立刻对天草开战,他们双方……”

    “我不懂。”妮儿问道:“如果真的是好朋友,那他们为什么又要打起来呢?直接说话把事情讲开不就行了吗?你看他们刚才的样子,天草根本是为了找理由开战,这才打起来的。”

    “因为他们两个之间的恩怨,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天草四郎宁愿渡海回国,也不愿、不耻与这朋友共居於同一块土地上……”说到这里,源五郎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凝重,苦笑低语道:“只是……我是没有资格说不耻这种话的。”

    “说什么鬼话,小五你根本不用操这种心啊。”看出了身边男人的面色异常,妮儿适时地给予了鼓励。她用手肘快速地撞了源五郎一下,笑道:“别把自己说得像是坏人一样,你才不像陆老头那样的伪君子,正气凛然地说着虚伪的话。我相信你,像你这样的人,不会做出什么坏事的。”

    对於妮儿近乎无理的盲目袒护,源五郎哑然失笑。

    “不……其实陆游他并没有做什么坏事,用伪君子三个字形容他,并不合适,只不过他太坚持某些信念,并且愿意为了这些信念去牺牲一切,因此造成了许多遗憾,但如果你去问他,他绝不会认为自己是错的,事实上,他是否真的错了,这也很难说啊……”

    源五郎的声音里,有着沉重的感慨,这点妮儿并不喜欢,因为这不是她所熟识的源五郎。

    “对了,为什么陆游会忽然出现在北门天关,又站在支持我们的立场呢?”

    “大概是受了某个人的请托吧。”源五郎道:“不顾自己与白鹿洞的立场,他这样做,会使白鹿洞在艾尔铁诺的处境极为尴尬,对於他自己也相当不利……真是的,现在才这样做,是想要证明些什么吗?”

    “又在说什么让人听不懂的话了?”妮儿道:“你所谓的那个人是指谁啊?告诉我好不好?”

    “这个啊……是秘密唷。”源五郎笑道:“妮儿小姐还年轻,知道那么多已经过去的陈年往事,对你不太好,等你应该知道的时候,你就会知道的。”

    “可恶,又装什么神秘兮兮的样子,有什么了不起的。”

    知道源五郎不会松口,妮儿一记肘子就打在他左侧,在这样的笑闹气氛中,一份说不出的忧虑,却悄悄袭上了他们的心头。

    在稷下待的时间并不长,可是那里的气氛,却已让他们有一种家乡的感觉,在北门天关把守时,一直想找机会回稷下休息个一段时间,现在这份休假终於到来,但是在稷下等待他们的,究竟会是什么呢?与妮儿、源五郎不同,有一个人是完全不用为自己未来多做着想的,对他来说,只要能充分地享受现在这一刻,那就足够了。

    “有雪,老四……看到你,我实在太感动了。”

    “兰斯洛老大,我也是一样,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到你了。”

    在酒吧里头,两个许久未曾见面的义兄弟紧紧相拥,险些流下了离别之泪,这场面令得现场气氛极为高昂,众人欢呼鼓舞,狂开酒坛庆祝。

    之前兰斯洛悄悄离开稷下,只身赶去北门天关赴援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回来时也不曾大肆声张,所以众人都不知道,已经多日不见人影的亲王殿下,是赶去了北门天关战场。

    兰斯洛也并未对此多做解释,对他而言,适当地出风头是不错的,但是也应该把一定的戏份交由别人扮演,一个人抢尽所有光彩的独角戏,并不是统驭国政的良策。

    回到稷下之后,还来不及回象牙白塔与妻子叙话,他便赶来酒店街,找到有雪,痛快地先喝一场。对这名帮助自己许多的义弟,他自觉有义务要给予回报,感谢他始终对自己支持有加。

    另一方面,自己也需要这样的形象。大舅子白起无疑是睿智绝顶,算无遗策,但是一个人的个性,注定了他的命运,有些事情他即使知道这样做会比较好,却会受到个性限制,令他不屑去做,以致成就有限。自己继承了他的智慧,却没有必要连那死脾气也一起学过来。

    在娱乐的同时,尽量地去疯去闹,给人平易亲近的印象,人们往往喜欢这样的统治者,不然吟游诗人口中的故事,也不会尽是一些伟大君主微服出巡的轶事。连休闲生活都要顾到塑造形象,想想还真是很烦,不过,倘使这样能帮自己的统治工作进行顺利,那么这就是统治者的义务,只有叹气去做了。

    “老大,你都不知道,我被那个鬼婆折磨得有多辛苦,她、她真是没人性的,那段时间里头……”

    有雪叙述着那段误入歧途的日子。拜在华扁鹊门下,那简直是生不如死,虽然说对方绝不藏私,所有笔记心得、练治过程都任由观看,但也不会主动去教些什么,一切都由有雪自观自学,每日考核。

    华扁鹊的考验,当然不会放水,一旦考核不过,她所使用的处罚,一些不会损及身体,却强烈刺激触觉的魔虫,或痒或疼,都可以将一个彪形大汉整得在地上哭爹叫娘,更别说本来就意志不坚的雪特人了。

    这些还好,有雪最怕面对的问题,就是要以鬼医亲传弟子的身分,出去搜集实验样本;或是帮着作一些不为人知的缺德生体实验。假借免费义诊的名义,抽取病患的血液样本,或是将一些刚刚调配完成的试验药物,充当防治疫苗,注入患者体内。

    一旦东窗事发,愤怒的村民在后头追打,华扁鹊天位力量一运,立刻就破空飞走,令苦主追赶不上,但有雪可就辛苦了,人矮腿短跑得慢,只要给村民追上,立刻就是扁担木棍的一顿狠打,如果不是华扁鹊掉过头来救援,早就给人活活打死了。

    反正师父是医生,住处药物多得是,回去之后自己上药,还得当心别拿错药罐,否则一下涂错,见血封喉,死得比什么都要快。

    不过,华扁鹊也不是每一次都会回来施以援手,多数时候还是得靠雪特人的土制火yao、烟雾弹来脱险。慢慢地,华扁鹊丢来一些大雪山的轻功秘诀,逼有雪锻链,而为了保命,他真个是废寝忘食地苦练。

    “老大,你绝对想不到,我那时候有多辛苦,只要脚下慢一步,立刻就会被什么镰刀木棍的打破脑袋,好恐怖啊……”

    “嗯,如果是我知道的那个臭巫婆,我很能理解你的遭遇。”

    “我有时候甚至常常觉得,每天都像那样在生死之间徘徊,早晚有一天我就会像你们一样进到天位,变成他妈的超级雪特人……”

    有雪自然也试着偷跑,但在华扁鹊的黑魔法监控下,却是逃跑无门,至於求情,华扁鹊淡淡的一句“我六岁的时候,过的也是这种生活,我能活下来,你没理由不行”,就把有雪的哭诉给打断。

    在这样的情形下,非生即死,有雪想不进步也难,虽然说因为时日尚短,学不到师父在黑魔法上的高深造诣,但轻功却大有长进,各种毒物的使用更是大有心得,如果凭这样的修为去闯荡江湖,尽管不能称霸一方,却是可以当一个杰出的采花淫贼。

    “我以前曾经因为想要当淫贼,试着拜师练轻功的,结果没想到最后是因为要保命,结果才把轻功练成,老大啊,我实在是……”

    “够了,你别说了。”

    兰斯洛重重地拍在有雪的肩头,彷佛大受感动一样,险些就要热泪盈眶似的重重叹了口气。

    “是我的不好,居然让你置身於这样的危险,我实在太对不起你了,为了重重地补偿你,我决定……”

    “这实在是太好了,既然老大你也这么说,那就麻烦先给我个十万八万金币,补偿一下我的身心损……”

    “不,区区金钱,怎么能够表示我们兄弟间的道义呢?”兰斯洛笑道:“我决定把我的荣华富贵与你共享。”

    看着义兄的笑容,有雪忽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兰斯洛的承诺,应该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但是,这个笑容却不知为什么,让他想起了过往无数次对自己开出美丽诱惑,然后让自己跌入无底深渊的源五郎。

    兰斯洛的这份承诺,以实际情形表示出来,那是在隔天早上的事。来自雷因斯最高掌权者的正式公文,在传达各行政单位之前,已先在各大报章上以头条刊登,至於收到命令的两个当事人,则几乎无法以言语表示出他们的震惊。

    “左、左、左大丞相?”犹自宿醉未醒的雪特人,吓得从他那张小床上摔跌下来,没法相信自己竟然获封这个在行政体系上,仅次於皇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要职。

    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稷下城里的另一个人身上,当时的他,正与三名发色、肤色各自不相同的美丽歌妓熟睡方酣,听到这消息之后,整个人睡意全消,连再多睡一会儿的打算都被迫取消。

    “拿。匿。果。咧?”震惊得甚至用异国语言脱口而出,白无忌瞪着刚刚收到的那份情报,九成惊讶与一成愤怒同时由口中宣泄出来。

    “右大丞相?这算什么小小的官职?那只猴子对大小的定义是怎么看的?脑子有问题也就算了,这又是怎么回事?要我在那个雪特人手底下办事?他到底在想什么东西啊?”

    一反当初小小官职的约定,兰斯洛对於这位已经承诺辅佐政事的二舅子,授以右大丞相的高官。就行政体制而言,皇帝之下设立丞相来作为副手,左高於右,以白无忌的才干、政治资源,任职丞相并没有什么好奇怪,但是让一名雪特人身居要职,这非但是雷因斯史上所未有,简直是开风之大陆未有之奇闻。

    “有雪是我的义弟,以身分来说,算得上是皇亲国戚,怎么会是卑贱之人呢?他在我遇险之时,曾经多次不顾自身地救我性命,为了酬报这分恩情,为了表扬这份义勇,让他任职这样的位置,我觉得并无不妥。”

    由於帝王一直以来重视道义的形象,这个人事命令显得很正常,不过,这个理由并不足以说服所有人,特别是雷因斯的官僚系统,怎么可能接受雪特人任职丞相的事实?

    关於这一点,兰斯洛当然已经有了解释。

    在皇家图书馆的大厅,身穿便服,手里拿着书卷的亲王殿下,会见了各方代表。

    “现在的雷因斯,正是求新求变的关键时刻,经历了这么多事,难道大家还拘泥於种族歧见吗?”

    一反先前的情势,种族歧见现在是雷因斯最忌讳的话题了,一旦被这大帽子扣上,就与罪大恶极画上等号,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不,殿下,您的意思我们能明白,但就算唯才是举,破除种族歧见陋习,可是那个雪特人的才干……”

    放下手中书本,兰斯洛笑道:“我书念得不多,不过,前几天刚刚在这里读到了一个买千里马骨的故事。现在也是同样道理吧,如果连雪特人都能当上左大丞相,其他更有才能的人又怎么会不来呢?这就是为了把我们雷因斯重视贤才的心意,让全风之大陆都知道的良策啊。”

    当这篇报导以专题的形式刊出,兰斯洛的声望随之水涨船高,人人都赞叹於亲王殿下的睿智,人事任命的风波也因而平息下来。至於制造出这一切事端的当事人,则是有些体会到妻子当年的心情,独自在家中冷笑着看完了所有的报导。

    “这样做其实很有问题,如果真是要仿效千里马骨的故事,这样就错了。”

    在象牙白塔最高级的疗养室里,小草一手拿着苹果,对着身前的姊妹叹气。

    所谓千里马骨的故事,是指古时一名大臣奉国王之命,外出采购千里马,当他好不容易寻到千里马时,良马已死,徒剩一堆枯骨,但大臣仍然花千金将马骨购回,用的理由就是“当天下都知道我购买马骨尚且肯花千金,还怕真正的千里马不来吗”。

    “倘使真是要使用这样的策略,封给有雪的位置,就该是一个职位虽高,但不是最高,而且没有什么实权的显赫官职,这样才算是对优秀人才虚位以待,像这样直接封他为丞相,堵死了最高的官职,只会使人才观望不前啊。”

    “嗯,您说得是,那么,您是觉得兰斯洛大人的思虑不够周全,以致有此疏失吗!”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这样判断,但现在我不敢这样低估他。”小草道:“他…

    …应该是很明白这结果的,而坚持这么做的理由,其中之一,是为了嘲讽雷因斯人吧,让原本没有社会地位的雪特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对於雷因斯人来说,该是一种很大的讽刺。“

    “就让兰斯洛大人放纵一下吧,坐在至尊之位,压力也是很大的,小姐你以前不也是常常作一些让大家匪夷所思的事吗?”枫儿微笑道:“有雪大人虽然身居高位,但我想实际政事是不会由他经手,往后多半还是无忌二公子和小姐你在劳累吧。”

    “真的是这样那就好……”小草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如果她预料得没错,有雪这个左大丞相非但不会不管政事,反而会有连串荒谬命令从他手里不停地发出来,由於他身为左大丞相,届时连二哥都无法反对这些命令,而有雪自己想必也会觉得很无奈吧,因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签了那些公文……

    “姊姊,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在枫儿面前,小草从来就不用掩饰些什么,毫无保留地表示出自己的忧虑。感受到她的不安,枫儿很希望能帮她做些什么,不过……

    “小姐,就算我想帮你做点事情,但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什么也做不到啊!”

    枫儿苦笑着这么说。以她目前的处境,确实也只能这样苦笑了。躺在病床上,身上绑满了绷带,当伤势已经痊愈八成之后,这些绷带的作用,就变成限制行动,更别说体内十多处被天魔劲封住的穴位,让她提不起半点力量,只能被迫待在病床上,穿上宽松的洁白睡袍,看着隔日更换的花束、绘画,每天过着读书、听音乐的静养生活,享受许久未有的悠闲时光。

    “这……我也没办法啊,姊姊你……你就多享受一段时间罗。”

    小草实在是很想笑,特别是看到枫儿一脸无奈的表情,实在是很想跑出门去狂笑。

    认真的说,枫儿姊姊长年为自己出生入死,就连登台演唱时,都为了自己拚命赚钱,从没半刻停歇,自己一直想让她找个机会好好休息,但她却从不答应,像现在这样,未尝不是好事,只不过……像老公那样的蛮横做法,自己还真是做不出来呢。

第八章 迎接黎明

    当日,在战完白起、广场演讲完毕后,回到象牙白塔的兰斯洛,碰到了被医师群围住,正准备上药疗伤的枫儿,不由分说就猝施袭击,连续几记神速点穴,让枫儿完全失去行动能力,体内力量被封锁,就连魔化体质的快速新陈代谢效果,都在天魔功的奇异手法影响之下,大幅度地慢了下来。

    “所谓的魔化效果,其实不是件好事,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让肉体痊愈,次数多了,对肉体反而有不好的影响,负担也会越来越大,这点你自己多少也感觉到了吧?为什么从来不说呢?真是个傻大姊。”

    用爽朗的微笑,兰斯洛抱起不知所措的佳人,来到象牙白塔的疗养室,将人安顿好之后,下达了他的指令。

    “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我代替我老婆下令,你从现在开始放假,不得自动销假,不可以到处乱跑。记得罗,刚才是你答应我,可以任我为所欲为的喔,现在要反悔可来不及了。”

    说完这些话的兰斯洛,发出了一阵嚣张的大笑,迳自离开了疗养室。在出门的那一刹那,他便立即转换了表情,收敛起所有笑容,换上另一副思考中的严肃表情,预备赶往北门天关。在与白起决战中得到大幅提升的他,已经清楚感受到北门天关那里的危机,为了不让妹妹、义弟受到不可弥补的伤害,他必须要立刻动身过去。

    对於这样的强迫休养,枫儿自然老大不愿,而在非己所愿的情形下失去护身力量,更有一种难言的害怕与担忧,悄悄地在心房萌芽。

    小草在不久后闻讯赶来,见到被绷带裹成木乃伊似的枫儿,斜斜倚靠在床头,手脚动弹不得,连哑穴都给封住,一个人独自生着闷气。见到这一幕的小草,先是极为震惊,跟着就立刻冲出门去,捧腹狂笑。

    兰斯洛的好意,两个女人都可以理解,不过,有必要用这种形式来表现吗?但把话说回来,要是不用这种方式表现,枫儿的倔强个性会接受吗?

    谁都无法否认,兰斯洛正在改变,如今的他,与刚入雷因斯时判若两人,但是这样的改变,却又令她们有种许久未曾感受到的熟悉。不约而同地,两女思绪都飞到战前的那一夜,兰斯洛吹着草笛的那个晚上,那时……

    “小姐,你让我离开这里好吗?外面应该还有很多事是我能做的,我不想一个人躲在这里偷懒,我再不出去,青楼那边可能要急得跳脚了……”很罕见地,枫儿面上有了一层红晕,“而且……兰斯洛大人的态度好像有些、有些……嗯,我继续留在这里的话,可能会给你带来困扰的。”

    “这可不行喔,你平常那么辛苦,现在不好好让你休息一下,我心里会很过意不去的。”小草凑近枫儿耳边,悄声笑道:“而且……要是我就这样把姊姊你给放了,我会觉得自己好像是个没心没肝的恶毒妒妇呢!”说完眨眨眼睛,又是一阵乐不可支的大笑,这个笑话之所以好笑,有一半就是建立在对方严肃的个性上。

    “小姐!”

    急惶的声音,一直冷清自若的她,这次真的是心乱了,如果连唯一可以询问的人都是这种态度,自己要怎么样去把握心中应有的那把尺呢?

    “你真的觉得……真的觉得……这样子好吗?”

    枫儿焦急、不安的理由,小草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了?一个是挚爱的丈夫,一个是与自己最亲昵的女性,他们两人每个眼神、每个动作,自己都看得出他们的心意,现在当问题已没法再逃避,她必须以一个妹妹,而非是妻子的身分,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个问题……我答不出来了,姊姊。”

    仍在把玩手中的苹果,当面上表情渐渐转为慎重,小草柔美的声音也低沉了起来。

    “你觉得……什么样子对我们才是最好呢?”

    即位登基的大典,定在四月一日举行,对於这个颇具另类意义的日子,当事人并不以为意,笑着说:“无所谓的,我本来就是一个笨蛋,往后也还要承蒙大家多多照顾,在这日子登基是适得其所啊。”

    在北门天关防卫战立下大功的妮儿、源五郎,在万人空巷的盛大欢迎中重回稷下城,则是三月底的事。百姓们对这两位保家卫国的民族英雄,给予了无上光荣的欢呼仪式,即将脱离亲王身份的兰斯洛,亲自到城外迎接。

    先前派往北门天关参军的年轻贵族们,也在战争结束后得到假期,一同回到稷下城来,面对无数挥舞的旗海与欢呼声,他们有着获得成长的充实感,不少人更直接在马上泣不成声。

    为了庆祝新王即位、北门天关大捷,稷下举行了长达一个月的各式活动,人们在各处酒馆、歌楼中,畅饮由皇家补助的美酒,赞叹新王的睿智神武,国家中兴有望。

    文武官员也是不得安闲,即将挑起整个行政体制的他们,开始作着各种准备,要让新政府在最短时间内上轨道,同时配合将要展开的大小改革。

    扣除已经名存实亡的花家、壁垒分明的石家,风之大陆上的各大强权,全部遣使来贺,东方世家家主甚至亲身来到稷下,这点为新政权添上了极大的殊荣,虽然说……每个人心里都知道,自从上趟来到稷下后,这位东方家主便一直在稷下的花街柳巷中鬼混,不曾回到自己的领地过。

    兰斯洛款待各方来客,大大小小的庆祝活动,把稷下城的气氛带到高潮,已经许久未曾有过的热闹,确实能抚慰因为战争而陷入低潮的人心。这点兰斯洛也知道,所以在以正经表情接待完使者、官员后,他彻底放开自己,毫无架子地在街上与民同乐。

    象牙白塔内张灯结彩,为典礼作各种的准备,除了帝王的登基典礼,还有一些授印、封爵的仪式,也会在同一天举行,即使是千年古国雷因斯,礼部人员对这些礼仪的举办驾轻就熟,也仍是闹了个手忙脚乱,特别是,兰斯洛为了能拉近与民众的关系,决定部分开放象牙白塔,提供参观活动,听到这一点的随侍人员都惊得愣住了。

    “亲、亲王殿下,这个点子是很好啦,可是要开放象牙白塔,里头的安全问题……”

    “我们好歹也是魔法王国,如果民众有涂鸦、随地便溺的行为,要清扫应该不至於太困难,就算他们有本事把象牙白塔给拆了,再重建一座不就好了?反正又不用花钱…

    …“兰斯洛笑道:”至於我的人身安全,就不用你们操心了,有能力只身潜入此地来行刺我的人,你们也防不了的。“

    和这些行政琐事相比,真正令兰斯洛慎重以待的,是如何安抚部下的人心。自北门天关归来的年轻贵族们,思虑并不够深沉,用几场英雄式的庆祝与演说,连催眠仪式都可以省掉,就可以让他们感激涕淋,发誓愿意在新任帝王的麾下,建立大雷因斯的荣光。

    不过,他们的两名主帅就没有那么好摆平了。

    听说在即位典礼之后,兄长有意西征,与艾尔铁诺争雄,妮儿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北门天关的这场大战,重重挫伤了敌人实力,折损两名天位高手,现在对我们来说,是很好的机会,我认为我们应该把握。东方家、武炼也都支持我们,只要把主力直逼艾尔铁诺就行了。”

    兄长的这个论调,少女并无法认同。她之所以死守北门天关,是因为要阻止敌国侵略,却不喜欢主动进攻,自己当个侵略者。北门天关的一场大战,数十万生命的无辜消逝,让她对战争深有感慨,而亲眼见到基格鲁民众厌恶战争的情状,她便更加不愿轻启战端。

    “我认为,我们在军队里头的主要意义,是保卫家园,并不是去当个侵略者,如果我们攻打过去,这种做法和艾尔铁诺有什么两样呢?”

    兰斯洛点点头,道:“嗯……你的意思我大概懂,可是……五十六啊,在兵学上,进攻也是一种很好的防卫喔。把主要战场拉离开我们境内,战祸就不会波及雷因斯了,再说,内战已经结束,对长老们的约束也已经取消,凭你和老三的天位力量,要赢得胜利根本就是轻而易举。”

    “哥,虽然我们有天位力量,能做到很多一般人做不到的事,可是,就因为这样,我们应该更加谨慎地使用力量,别给一般百姓添麻烦,像这样子的进攻,不管是使用什么形式,都会伤害到艾尔铁诺那边的人民,他们一定也很不愿意见到战争的,为什么我们要……”

    “丫头,我真是想不到,你竟然会这么说?”平静得诡异的声音中,妮儿感觉得到,兄长似乎正在压抑着怒气,这点令她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兄长几乎是从不曾对她发过脾气的。

    “枯耳山的事情……到现在有多久了?”

    落寞的声音,听在妮儿耳里,却彷佛是半空中响起了一个炸雷,脑里更是轰然一响。

    “还没有一年吧?我现在还常常想起弟兄们,老夏、小李,还有微。夏克,他们都是好人,在大家一起干强盗生活的时候,帮了我很多忙,没有他们,我也不可能混到今天这样,说不定早就死在枯耳山了……”

    回忆起四十大盗活动的那段岁月,妮儿怔怔地流下泪来。是啊,当初来到雷因斯,不就是因为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壮大自己,为弟兄们讨一个公道吗?为什么自己把这些事情全都忘掉了呢?

    “我有时候真的是很惭愧,也觉得很担心。大家都不在了,就只有我一个人在享受荣华富贵,这样的我,是不是很无耻呢?这样的我,到底有没有资格拥有幸福呢……”

    兰斯洛说得很慢,一句句低沉语调,却不啻於暮鼓晨钟,一声声全敲击在妮儿心上,让她心痛得无以复加。自己还真是无耻,因为现在的生活过得舒服,就把弟兄们的事情全部忘记了,这样的自己,实在是太不可原谅了。

    “昨天晚上喝酒,有雪对我说,他常常会梦到弟兄们说他是独自生存下来的卑鄙小人……你能相信吗?是那个雪特人耶,他哭着要我别因为当上了皇帝,就把枯耳山上的弟兄全部忘了,我……”“哥哥,你别再说了。真对不起,我回来之前居然还怀疑你的心意,原来……原来你才是真正惦记着弟兄们、真正重视道义的人。”妮儿霍地抬起头来,仍闪着泪光的眼眸,因为内心激动,显示出一种近乎是杀气的强大战意。

    “是我不对,我不该因为自己的糊涂,就把弟兄们全都给忘了。比起枯耳山上发生的事,我什么个人想法都可以放到一边。等到登基典礼之后,我会回到北门天关,准备完毕之后,立刻就向艾尔铁诺发兵。”

    向兄长行了一个俐落的军礼,妮儿转身,大踏步地离开了会面厅,快速而有力的步伐,像是军鼓一样地撼击人心,而她奔出会面厅刹那,喊出的那声“打倒艾尔铁诺”,更是回荡在走廊里,久久不休。

    “………好像成功了啊,接下来就是要和雪特人串供了吧。”

    目睹妹妹的背影离去,兰斯洛沉重的表情登时舒缓下来,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虽然是我妹妹,不过她实在是应该多读一点书的,这么简单就被人煽动,以后很危险啊。该放下的事情不放下,这样子才真的叫做糊涂,不忘记弟兄们,不代表非替他们报仇不可,在心里缅怀不就可以了吗?和已经往生的人相比,现在仍然在生的人的幸福,那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往高脚杯中注满了红色酒液,兰斯洛这番话并不是说给自己听的。紧跟着,他把两只杯子中的一只,向出现在门口的那个人影高举起来。

    “老三,过来喝一杯吧,我们两兄弟好久没有一起喝酒了,世事无常,现在不喝,这辈子说不定就没机会喝了……”

    源五郎走近过来,拿起玻璃杯一饮而尽,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大哥的气色好像很不错啊,这一场内战似乎让你大有领悟的样子。对於为王之道,有什么心得,可以说来听听看吗?”

    “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只是一些事情想得透彻,不用去多想一些不必要的负担而已。也许掌握民心我不擅长,不过我身边的人,却都是民意拥护的对象,而虽然出自不同的理由,但大家都支持我,我只要继续维持这样的理由,我抓牢你们的心,你们抓牢下头人的心,统治基础就很稳固了。”

    兰斯洛笑道:“像以前那样支持我吧,不久之后,我会拿下艾尔铁诺,虽然会花一些时间,不过不管是十年、二十年,我一定会拿下艾尔铁诺,到时候钱、土地、女人,要多少就有多少,我绝对不会少掉你一份的。”

    源五郎看着义兄,确认了一个事实。和以前相比,这个男人多了一样东西:野心。

    并不是对金钱、女人、土地的贪欲,而是更糟糕的一种,追求着把一切掌控於手中、亿万人生死由我、大地尽在我脚下的无上感受。这种野心,是成为霸主所必须,但只要一个失控,这种人就是人间的大灾难。

    “是吗?大哥这样看重我,我受宠若惊,只是,北门天关一战里头,你的策略,还有刚才对妮儿小姐说的话,真是让我有些不安呢……”

    “哦?是这样吗?别人也就算了,我倒不以为我有听你发牢骚的必要。相较於你在基格鲁的作为,我还以颜色的方式轻得多了,最起码我没有让任何人受到重大损伤,和你随便牺牲他人性命可是大大不同。”

    兰斯洛道:“我最近越想越不对,以你的能耐,区区百花酥筋散又怎么可能把你难到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可还真是会与大家同甘共苦啊。”

    同甘共苦四字说得很大声,而从兰斯洛口中说出,更是讽刺意味十足,只不过,以前从不曾想过会被兰斯洛出言讽刺,源五郎除了感觉不好受之外,更有一丝错愕。

    “你有什么打算?”

    “聪明,我们就直接讲爽快话吧。我有自知之明,一国政事千头万絮,光凭我一个人,是什么都做不成的,如果要把基业扩大,我需要人才。你继续留下来帮我吧,我晓得你不满意我的做法,也不屑参与任何势力的权力斗争,但大家好歹是兄弟一场,过去我受你摆弄,现在该是你帮我卖命的时候了。”

    或许真的是因为兄弟一场,兰斯洛把源五郎的心情拿捏得很准,以他的淡泊个性,爱好艺术与文化,实不愿参与任何污浊的权力斗争,因为不管外表装饰得如何华丽,这都隐藏不了以无数血腥换来权力稳固的事实。继续在北门天关担任幕僚,是因为妮儿的请托,但是当兰斯洛开始改变作风,他确实是动过急流勇退的念头,纵然不正面反对他的做法,却是忍不住同流合污的自我厌恶感。

    不过,显然对方洞悉了这个想法,早一步先发制人了。

    “如果我不答应呢?”这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这个仍是自己义兄的男人,心性到底有多大的变化,从答案里头就可以看出来了。

    “那么你可以选择离开,或是直接与我对抗,但不管是哪一种,老三,从你离开象牙白塔的那一刻开始,我会全力杀你。动员我妻子、妹妹,和所有的亲友,就算请我大舅子再度出关都无所谓,务必要在最短时间之内把你杀死。”

    说着无比绝决的话语,兰斯洛正色道:“你这个人太危险了,武功深不可测,智计百出,大家相处这么久,你知道我们的弱点太多,我们对你却一无所知,一旦让你成为敌人,对我们的威胁实在太大,我无法承担这种风险。为着你我的交情,我现在老实地告诉你,如果你的选择真是如此,为了我的亲友,为了我自己,老三,我一定会出手杀你。”

    在说话的同时,兰斯洛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气势,让源五郎感到阵阵寒意,到最后,整条脊椎都凉飕飕的,使他绝对不怀疑这番威胁的真实性,同时也得到确认,兰斯洛确实是有实力做出这样的威胁。

    (唔……真是想不到,除了继承白起的武魄与斗志,他连白起的做事态度都一并继承了,这样一来,往后能威胁到他的人,就很少了……唉……)

    懔於自己所发现的事实,源五郎心中连着叹气,这样的变化,是福是祸还真是不知道。以一位领袖来说,自己会非常地欣赏,因为他在应该决断的时候,很理智地下着处断,不被一己私情影响,做着对全体最安全的抉择,充分显示出领袖魅力;但是以一位义兄来说,这样的情况却使人遍体生寒。

    究竟这样好还是不好,自己真的是说不上来,不过看到义兄弟有这样的转变,自己……

    “我明白了,兰斯洛陛下,往后就在您麾下任职了,请多多指教。”

    在说话的同时,源五郎伸出手去,虽然做着将为臣子的承诺,但态度上却是平等,这显示他不满足於单纯地接收命令,而要求对等的合作地位,这也是他唯一的条件。

    “彼此彼此,兄弟间的承诺,我不会忘记,往后有什么东西我们就共享吧。”

    兰斯洛伸掌相握,两人用力地握起了手。

    在确认了彼此将来的关系之后,源五郎行礼退了下去,兰斯洛看着兄弟的背影,再次斟满了一杯红酒,高高举起。

    这一次的目标,不是源五郎,而是某个使用水镜,朝这边窥视的女性。

    “老婆,什么都搞定了,即位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可不可以请你换个衣服,陪我一起出席呢?”

    “真是没用,果然还是输了啊,你啊……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呢,也应该要死心了吧……”

    看着天空,他有着很深的慨叹,这一次,自己输得很惨,几乎可以说是难以翻身的惨败。

    强天位顶峰,这是自己几乎可以说无法企及的境界。力量上或许可以设法再行突破,勤修苦练,但是天位力量的强弱,最主要取决於天心意识修为,天心意识的级数越高,就越能融会更钜量的天地元气於体内,运组天位力量。

    但天心意识却是一样说来简单,事实上却玄之又玄的东西,虽然可以藉着冥想、自我领悟来增强,可是却也未必真是如此。自己在九州大战末期,因为一件大失意事,在大批人类高手的围杀下,突破地界,进入天位,之后,在日本的锻链,突破小天位,得到了强天位的力量。

    环顾当时,这是无比杰出的成绩,但在那之后的千年之久,天位修为却未有寸进。

    或许是因为资质所限吧,虽然一度锐意求进,可是总是摸不着头绪,连强天位顶峰都还有一段距离,更别说突破到斋天位境界。

    其实天位突破并非如此简单,百尺竿头要更进一步,耗费的时间、心血固然是不少,但真正让人恐惧的,还是那种茫茫无头绪的感觉,根本不知道自己钻研的路子究竟是对是错。若非如此,陆游也不会在抵达强天位顶峰多年后,仍然摸不着斋天位的边。

    这些因素都给自己带来心理打击,而后,为了保持青舂肉体,与黑暗神明缔结契约之后,天心意识更严重受到影响,大幅度地下降,这或许就是为何今次自己会败得如此之惨。

    长长呼了一口气,天草四郎躺在地上,仰望着碧蓝苍穹,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滋味,特别是想到陆游重挫自己时候的话语,顿时更是一痛。

    “你的意思……是要我别再管你,别再为你而操心,应该专注於自己的幸福是吗?”

    千年来的交情,对方是什么样的个性、会说些什么话,天草四郎早已了然於胸,但就是这样,他才更有一丝遗憾。特别是在此刻,所有的孤寂、黯然,还有一点点对自己的愤怒,全都在胸中堆积发酵。

    “但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你不亲口对我说呢?这算是对我这个失败者的最后怜悯吗……呸!呸!呸啦!”

    天草四郎大声咳嗽,把不慎洒到嘴里的大铲泥巴全部吐掉,免於被活活呛死的命运。

    把目光所及的景象拉长,天草四郎仍躺在地上,身体给裹伤绷带缠得密密麻麻,与陆游激战所留下的重伤,还有这些绷布,让他就如同象牙白塔里头的某位佳人一样难以动弹,只不过相较於对方的被刻意限制行动,他身上凌乱绷带则是因为照料之人手法极度拙劣的关系。

    在他身边,一名秀美得让人怦然心动的俊俏男孩,手里正拿着一把圆锹,十分开心地挖着地上泥土,动作飞快,一挖一抛,却毫不在意废土堆积的问题,也全然没留意到自己抛出去的废土,洒在正缅怀着过去的师父脸上。

    “宗次郎!你在干什么?挖洞不会用天位力量吗?小心一点行不行?我快要被你的泥巴呛死了!”

    “咦?可是这样挖比较好玩啊,而且师父你……”

    宗次郎回头说着,忽然欢呼一声,抛开圆锹,蹲下身去,从挖出的地洞里揪出一头黑黝黝的物体,在手上用力甩抖几下,弄去泥巴之后,露出了蝙蝠猫的外型。

    “师父,找到小雷堂哥了……”

    好不容易回复的力量,给那邪恶法阵一吸,几乎消耗殆尽,又在地底埋了几天,重伤之下,早就昏死过去,身体再度兽化,变成那小小蝙蝠猫的外型,如果再不重见天日,一名魔族高手就此冤枉地死在地底。

    “咦?这里还有只手,挖挖看……师父,是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大姊姊喔!她身上的气味,和我前一阵子遇到的小姊姊一样,都不是人类的味道呢!”

    把泥土全部清除,展现出来的,是已经昏迷过去的龙族美人,看她面如金纸,奄奄一息的模样,若不急救,很快就要香消玉殒了。

    “好棒啊,这次出来果然大有收获,师父,这只我也想养,可以吗?”

    《风姿正传》第一部完

    风姿21卷座谈会爱菱:大家好,很高兴又能在座谈会里与大家见面了。我是隆。爱因斯坦,这一次的座谈会,是风姿正传第一部的最后一集,充满纪念意义喔,所以呢,主持座谈会的人选,也是超级帅的人物呢。

    ??:为什么我要来主持座谈会?又为什么要和这种人一起主持座谈会?

    ??:这句话该是我说的,其他人也就算了,为什么我要和这个无能的家伙站在一起呢?

    爱菱:大家不要把气氛这么紧绷嘛,其实很久以前我就想要像这样子,和你们一起聊天呢,莫问先生、白起先生,我们好好来主持一次,仙德法歌大神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白起:我不信神。

    李煜:我也不与废物同台。

    白起:说要外出旅游,一走就好几年,还在海上漂流、吹笛子呼唤船只救命的家伙,好像更适合废物这个名词,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路痴这种病居然会传染,这次真是长了见识。

    李煜:唷,区区一个死矮子,讲话好嚣张啊!我在海外与魔物作战,保卫人间,这些碍着你了吗?散布什么谣言?我还在奇怪,有人不是应该在象牙白塔的密室发神经、尿裤子吗?怎么忽然有空到这边来喷口水?雷因斯的医术果然高明啊!

    爱菱:两、两位大哥别这么说嘛,你们都是现在风姿物语中人气超越男主角的超级偶像呢!这样子说话,对形象不好啦。还是看看有什么关於作品的话,大家来讨论一下吧。

    李煜:我不做演员份外的工作,我现在应该在旅游放假才对。

    白起:只是第一部完结,离全剧终还有老长一段路,我并不认为有什么特别的事值得一提。

    爱菱:是的,风姿正传的第一部,将到此为止,接下来推出的,就是以我师兄兰斯洛为主角的《风姿正传》第二部《我意天下》篇,请大家继续支持喔。

    李煜:说得好像在这之前他不是主角一样,虽然人气没有我们高,不过他始终是贯串风姿全剧的男主角啊。

    白起:一个要看人物介绍才能确定他是男主角的角色,已经没有继续存在的价值了。

    能够苟存到现在,唯一的价值,就只是拿来当连戏道具而已。

    李煜:死矮子说话也不留点口德,这道具可是你妹妹每天都要用的。

    白起:不留口德总好过下手不留情,你那么有德行,就不会搞到每个人都当你是大煞星了。

    李煜:我是煞星?就不知道是谁每次动手都灭人满门,真是有天良。

    爱菱:啊,两位大哥,不要在这里吵架嘛。之所以把风姿物语正传分成两部,主要是作者希望风姿的集数不要太长,免得吓到读者,两部二十多集的作品,总好过一部四十多集的作品吧。

    白起:雷因斯内战虽然花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也藉由这过程,已经将大半的自由都市、武炼地区底定,所以下一部要做的事,就只剩征服日本,扫平艾尔铁诺,以及与魔族的对战了。

    李煜:这么多的事,要塞在二十多集里头,真是不知道写不写得完呢。

    白起:虽然无能,但至少作者不是存心拖稿骗钱的。

    李煜:话是这样讲,但是雷因斯内战打到最后,还是有很多人认为打得太久,拖戏拖太长了,这都是因为矮子你的个人魅力不足,不足以吸引读者啊。

    白起:我个人魅力不够,那是一定的,我又不像某人,出场尽是卖一张小白脸,只有安於黯淡无光的命运。

    爱菱:两位大哥,麻烦一下,不要挑在现在干架,座谈会还没完呢。在接下来的故事中,我师兄即将光彩焕发,不过,不知道读者是不是能够接受他这样的改变呢?

    白起:要有所突破,就要有所改变,人不可能永远一样,要鱼与熊掌兼得,那是不可能的事。

    李煜:所以说,人要慎选相处的夥伴,近墨者黑啊,好端端的人,只不过与个死矮子相处一阵子,个性就变得乱七八糟,真是可悲啊。

    白起: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从一开始,你是不是就看我不顺眼?如果你觉得我们动一次手可以消解这份感觉,我很乐意把你那双看不起人的眼睛给挖出来。

    李煜:哈,死矮子终於沉不住气啦,告诉你,可别以为我是我老友韩特那样的货色,惹上我,你想再矮个三寸吗?

    爱菱:嗯,两、两位先生……

    白起:奴隶甲的朋友?你是奴隶乙吗?被陆游三招之内打成狗吃屎的败军之将,也有逞能的馀地吗?

    李煜:风水轮流转,你这躲在母亲怀里听歌的死娘娘腔,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说话?

    怎么样?够胆的就来分个输赢。

    爱菱:两、两位先生,座谈会还……

    白起:怎么样?

    李煜:怎么样?

    白起:怎样?

    李煜:怎样?

    白起;怎……

    李煜:怎……好啊,是你先动脚的,死矮子,吃我一剑。

    爱菱:嗯,虽然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因为莫问先生和白起先生打起太天位战,座谈会已经无法进行。我们就期待《我意天下》第一集,也请大家继续捧场喔……(你们两个讲不听的……打死算了……)

第一章 登基大典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四月一日雷因斯象牙白塔

    “大家好,今天我非常的高……还有兴,这是一个我的大日子,也是全雷因斯人的大日子,在往后的历史上,这也将会是全风之大陆最重要的一个里程碑。”

    站在会场的演说台上,兰斯洛穿着一身大礼服,以这样的开场白,向在场的文武官员、受邀观礼的人民代表问好。

    一国之君的登基大典,如果是照过去雷因斯宫廷的礼仪,应该是在象牙白塔前的大广场举行,宫廷乐团演奏圣歌,文武官员换上正式官服,朝高台上膜拜,在数万人静默以待的庄严气氛中,新任女王在高台上接受了王冠,跟着就向那几乎要把稷下城掀翻过去的强烈欢呼颌首还礼。

    当然,依照雷因斯宫廷的幕后习俗,什么催眠声波、催眠药气,那是一定少不了。若非如此,怎么会这样巧合,每次女王继位,下方民众通通都感动得涕泪纵横。

    “不用这么麻烦了,继位是一件喜事嘛,就应该开开心心地庆祝啊,我是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强盗头出身,这么正经的典礼,太不适合我了,把即位典礼和庆祝酒会合并,广场外头也弄个园游会,大家吃吃喝喝,一起开心一下吧!哈,我很久以前就想要这么做了呢!”

    这是兰斯洛在试穿礼服时,对礼部官员做的指示。听闻这即将戴上至尊之冠的男人有这等构想,礼部官员个个脸如土色。

    “不行啊,亲王殿下,登基大典应该是庄严肃穆,如果照您这样的做法,那岂不是……那……好像不太合过去的惯例。”

    “为什么每个典礼都要符合惯例呢?是谁规定每个典礼都要庄严肃穆的呢?

    我是要参加典礼的人,我应该有权选择要参加什么样的典礼吧?“

    “可、可是这样子真的……真的太不合国际礼仪了,恐怕会被各国王者耻笑的……”

    “我本来就是个草包,谁想要笑,就让他去笑吧!如果庄严盛大的登基典礼可以保证即位者素质,现在的艾尔铁诺就不会有这种皇帝了。”

    登基大典主角的意见高过一切,在没法反抗的情形下,兰斯洛的构想得到执行,当他在台上向观礼来宾问好,底下的各色来宾,也不约而同地向他举杯祝贺。

    只不过,从台上看下去,礼部官员一个个惶恐不安的样子,兰斯洛心里有数。

    说什么不合惯例,只是客气话,在这些只会照本子办事的家伙心里,大概怎么样也无法接受一场庄严典礼变成胡闹宴会的结果吧!若自己地位还是像刚到稷下一样,现在可能已经被他们指着鼻子斥骂了。

    可是啊,只要实权在握,什么典礼都是表面功夫。会让人感到敬畏的,不是典礼上的繁文耨节,而是帝王手中所掌握的生杀大权。使用这份权力,充分感受到亿万人生死由我,这才是真正让人感到痛快的地方。就因为那些家伙不懂这道理,所以他们始终也只能成为被人使唤的东西……永远都是。

    虽然心里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当宫廷派首席大老白德昭亲手为兰斯洛戴上帝冠,他却也严肃着表情,双眼微闭,像是在对神明祈祷国运一样,接受了这顶帝冠,与随之而来的疯狂欢呼。

    来自宴会场中与象牙白塔外,群众的热切狂呼,像是要震破云霄一样地响起。

    “国王万岁!兰斯洛国王陛下万岁!”

    “雷因斯王国万岁!陛下万岁!”

    人民的热情拥戴,让兰斯洛相当喜悦地笑了起来,独自走到外面的阳台,向外头广场的数万群众,以及太古魔道镜头之前的雷因斯国民,举杯长笑道:“人民乃国之根本,你们也万岁!”

    这句问候引发了更大的欢呼浪潮,也令会场内的许多人再次皱起眉头,身为王者,怎可作出如此自shi身分的戏言,换作其他王权不甚稳固的君主,这种戏言甚至可以被视为亡国之兆。

    不过,在这种感觉出现的同时,他们也感到一阵伤悲。如果说这样的君王,是在连番激荡的历史潮流中应运而生,那么,不得不屈居于他的统治之下,却犹自无法习惯他做事风格的自己,就是即将要被时代所淘汰了。

    宴会在连串乐声中展开,除了已经成为帝王之尊的兰斯洛,新政权中的几位首席高官,也是倍受瞩目的焦点。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大丞相天地有雪,也被迫穿上一身华丽礼服。但身形矮胖的他,套上这件满是勋章、彩纹的礼袍,看上去就像是一颗挂满装饰物的圣诞树一样引人发噱。

    受到国王陛下的御笔亲点,受封高宫厚禄,位居极品的他,面对众多不甚真心的祝贺,面上露出极为尴尬的苦笑,虽然眼前的各位贵族都向自己说着恭喜话语,但从他们眼中的嘲弄与不屑,就知道自己这左大丞相并没有受到多少尊重。

    本来只希望求一个可以拿很多钱的虚职高官,往后躺着享受过日子,谁知道却掉下来一个烫手山芋。尽管还弄不清楚老大有什么打算,但往后的日子肯定是难过了。

    相较之下,右大丞相白无忌,就完全不担心以后的生活,在宴会中谈笑风生,留连于醇酒美人之间。为了怕宴会太过无趣,即位典礼的宾客名单是由他亲笔写下,凡是家中有娇儿美妾的贵族富豪,人人有奖,绝不落空。

    既然成为丞相之尊,白无忌自然就是权贵们攀拉关系的首要目标,更别说这位雷因斯的首席单身贵族又同时身兼白家家主之位。经历一场战火摧残,白字世家的稳固地位未有撼动,反而更加深入雷因斯各角落,在叛军首领白天行授首垮台之后,白字世家支持新任帝王,形成了双方共治一国的局面,势力之强,更胜于以往。

    一切政事由两大丞相辅佐,下方还有各部尚书,由白德昭为首,协助丞相裁决断事。

    在内战中一度显得黯淡无光的白德昭,现在则以长老的身分,倍受重视,可以预见,在新政权中,他将拥有更超乎其职权上的影响力。左大丞相九成九是个吃饭不管事的家伙,右大丞相虽然有着足够的才干,但他本身的低劣个性,会有多少办公热诚,实在是一件让人怀疑的事,说不定根本就把上班时间当成猎艳良机也不一定。

    在这样的大前提下,要让整个行政体系健全运作,这位先后任职于三位女王的宫廷长老,就成了一个不可缺少的存在。为此,就连得到大权后显得嚣张跋扈的兰斯洛,也收起高傲的态度,极为恭谨地向老人问好,除了丰厚的封赏,并在非公事场合,以“九叔公”这样的称呼,待之以礼。

    除了行政单位,最接近君王的秘书单位,也掌握着不可忽视的实权。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就是首席幕僚苍月草。没有得到任何封赏或高官、地位,她只是与先前一样,继续任职兰斯洛身边的秘书官,负责草拟各种文书,协助主上。然而,基于她在内战期间的表现,没有任何人会轻忽她对兰斯洛的影响力。

    此刻,身在典礼中的她,并没有彰显自己的存在,只是与另外一名以面纱遮掩容颜的女性,静悄悄地站在大厅一角。

    之所以要用面纱遮脸,主要是因为顾虑如果露出脸来,可能会有大批惊艳于其姿容的男性,立刻蜂涌过来。饶是如此,两名体态轻盈、看得出动人曲线的女性,即使是静静地站在一角,也仍然吸引周围的目光,若非她们身上不住散发着“请勿打扰”的冷淡气息,早就成为在场男士的攀谈目标了。

    “恭喜了,姊姊,终于恢复自由了。”

    “还不算吧,等我真正回复行动力,那才是恢复自由。”

    一反平常的态度,枫儿对小草的回答,听得出些微的埋怨。尽管离开了那间特殊病房,但是枫儿尚未将身上受到的力量封锁解开,所能得到的,只是有限度的自由。

    天位力量的根源,是天心意识。要钳制天位力量,方法有很多种,最有效的莫过于直接创伤脑部,损及天心意识,至于像是白起所用的万物元气锁,则是以更高一筹的天心意识,对他人肉体下禁制,当想要运使天位力量时,肉体就会发生剧痛、真气走岔、浑身脱力等现象,不足而一,随下手者的技巧而不同。兰斯洛使不出万物元气锁,但却可以利用相关知识,在短时间内达到封锁力量的效果。

    “能够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感觉应该不错吧,不要那么不高兴嘛,姊姊。”

    “再这样下去,我就真的要变成囚犯了。就算不管这边的情形,香格里拉那边我也有事还没了结,假如内战结束,我还不去有个交代,会很麻烦的。”

    “嗯,姊姊你说的我也明白,可是你一离开,来自大雪山的特殊部队就没人能指挥了,而且……你认为他会肯放人吗?”

    对于这个无解的难题,两人又再度陷入沉默当中。

    “新朝政,新气象,不过……反正倒楣的都是我们就是了。”

    刻意远离着人群,却仍是不可免地成为众人目光所在的源五郎,发出这样的感想。俊雅无双的相貌,在绑好头发、换穿上礼服之后,登时引来场中所有仕女们的窃窃私语,就连那正忙于与新旧情人一一叙话的白家家主,都不得不正视这个对己造成威胁的祸源。

    在新政权中,源五郎得到将军称号,并且因为身为国王陛下的义兄弟,被授以伯爵的尊贵地位,而他正式的职位,则是以国王代理人的身分,在北门天关驻军中担任军监一职。

    至于他要监视的主要对象,众所皆知,是此刻站在他身边的女性,山本五十六。苍月公主。身为国王的御妹,在其兄长登基的时候,也受封公主之位,值得注意的是,这个公主称号并不像别国那样是“佑国”、“庇国”,而是雷因斯的“护国”苍月公主。

    与其他国家只是徒有美貌、没有任何实际才能,最后只能拿来当政治婚姻牺牲条件的公主不同,她是实际身负强大力量,并且数度为了守护其兄长,而与强敌誓死奋战。在登基大典结束之后,她必须立刻赶回北门天关遗址,督导驻守于斯的部队重建关卡,预防敌人奇袭。

    “真是好烦人啊,大老远地赶回来,就是为了参加这种东西吗?”

    “妮儿小姐这样说就不对了,当初在北门天关的时候,不知道是谁一直嚷着那里荒凉偏僻,想要回到热闹的稷下逛街购物呢!”

    “那、那时候和现在不一样啦……”

    “哦?哪里不一样了,稷下结东内战,货物流通,更加热闹了;北门天关现在被打成了平地,荒凉一片,本来就买不到东西的,现在更没东西好买了,你急着回去做什么?”

    被源五郎这一问,妮儿自然不好意思说出实话。北门天关一战打得翻天覆地,对于好些时日没见到的宗次郎,她心里着实牵挂。战后自己曾往基格鲁匆匆一行,却没见到人,因为要急着赶来面见兄长,无暇细探,现在解决了这边的问题,真是恨不得马上赶回去。

    而且,尽管解决了兄长的问题,但胸口却仍有不安,回去与宗次郎说说笑笑,或许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在一个妮儿看不见的角度,源五郎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看得出妮儿有心事,却无法确认她到底在想些什么,能够计算数十万敌军的优秀脑袋,却常常算不出一个少女的心思,不过,只要能跟在妮儿身边,自己不管作什么工作都无所谓。

    北门天关的那场会战,除了自己的战场外,似乎还有其他天位高手,在城内进行乱斗,这些事情现在仍在调查中。天位高手不会平白无故冒出来,真的要乱冒,一个多尔衮就已经太多了……

    在宴会的持续进行中,发生了一段混乱的小插曲。同样也是新政权的重要人物,以太研院院长的身分,即将统领整个稷下学宫的少女,因为忙于研究工作,已经数日未曾离开研究院。为了参加师兄的即位典礼,她匆匆换好衣服之后,赶来此地。

    急急忙忙,爱菱甚至连换衣服都是在来此的途中,在车上更换礼服,梳好头发。纵然没有戴上识别用的胸章,现在的稷下城,也不可能有哪个人不认识这位在内战中大出风头的少女,门口警卫匆匆让开放行,而当她踏进宴会厅,用目光搜索着师兄所在的位置时,却不禁发出一声惊叫。

    “啊!是阿朗巴特山上面的神官先生!”

    突如其来的惊叫,为场内带来一阵骚动,在当事人继续装聋作哑的情形下,众人亦好奇地寻找这位神官先生的所在,然而,一声怒吼也从另外一端响起。

    “啊!是你这小贱人,就是你在沙尔柱一棒把我打昏的!”

    只见本来孤独地饮酒的左大丞相,忽然大叫起来,愤怒地朝这边冲过来,而太研院院长则提起长裙,快步朝源五郎伯爵跑去,当三个人撞在一起,立刻就吵了起来。

    “神官先生,我要谢……”

    “小贱人,你知不知道当初你那一棒,让我……”

    “两位,我有个建议,大家坐下来喝杯东西,边喝边谈怎么样?”

    这三个人的私下谈话并没有实现,因为在继位的宴会典礼结束之后,兰斯洛集合了他的亲友,说出了他的想法。和早先的典礼相比,这场不为外人知晓的政见发表,才比较接近兰斯洛内心的想法。

    也因为这样,这宴会并非人人有份。小草、枫儿、源五郎、有雪、白无忌,这些都是兰斯洛觉得可以理解自己做法的人选,至于妮儿与爱菱,则是尚不宜参与这种限制级的讨论。

    “在这接下来的这一百年,我要把杀戮与邪恶推向全世界……不不不,说错了,我要把我的梦想散播全世界。”

    以这样的政见为开头,兰斯洛大概述说了自己的构想。以一张风之大陆地图作为背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东西,让人几乎错疑为上代白家家主白军皇的化身。

    “我岳父毕生的志愿,就是征服世界,现在我既然继承王位,就要把这理想传承下去,不过我只有一点小小的野心,万丈高楼平地起,要征服世界,还是先从风之大陆开始征服起吧。”

    继位第一天,就拿出地图,发表侵略他国的雄心壮志,假如换做是曹寿,众人还可以姑且把这当作一个昏君在弄不清楚状况下的胡作非为,但对于现在的兰斯洛,没有人敢怀疑他的智慧。

    指着地图上自由都市地带的位置,兰斯洛笑得非常开心,脸上的表情,全然没有一位军事霸主应有的气势,反而看来像是个在玩打仗游戏的顽童,正享受着游戏的乐趣。

    “比我岳父老头子占便宜的地方就是,我义兄东方玄龙已经答应全力相助于我,所以自由都市等若是已经拿下一半。剩下来只是摆平青楼联盟的问题。圣城耶路撒冷虽然值得注意,不过我们这边这么多天位高手,一人吐一口口水也淹死他们了,所以……不足为惧。”

    在自由都市地带上打了一个大叉叉,兰斯洛把目标转向武炼,道:“武炼兽人的战斗力很强,正面冲突的话,要付出很大代价,不过,我师兄王五是个很够义气的人,请求他退休之后把位置借我坐坐,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所以,也摆平了。”

    看他说得如此轻松,台下众人面面相觑,军国大事怎有这样简单,就算是对方的首脑人物同意权力转移,但下面的人却不可能这么平顺地同意,如果一开始就作这种妄想,雷因斯的未来诚然堪虑。

    在武炼的位置上也打一个红色大叉叉,兰斯洛正色道:“其实统一并不一定要打仗,如果征服不是一个好办法,那么我们可以筹组一个政治军事的联盟体,让自由都市和武炼平等地加入,与雷因斯的地位一致,以这个基础来达成统一,相信阻力会少很多。”

    台下的两大智囊头目,小草和源五郎交换了一下目光,均在对方眼中看到确定。会有这样的想法,显示兰斯洛征服风之大陆的构想并非儿戏,而是认真地想要执行,可是……理由呢?

    “理由?这需要什么理由?”当台下有人提出这样的疑问,兰斯洛奇道:“十个皇帝里头,总有六、七个穷兵黩武,整天想要扩张领上,我想要征服全风之大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可是……老大你不像是这样的人啊,以你的个性……”

    有雪提出的质疑,也是众人一直挥之不去的困惑,对此,兰斯洛摇摇头,微笑道:“有雪,你……怎么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

    简单的问题,却让场内气氛陷入一阵难堪的停顿。人心,是世上最难以掌握的东西,当兰斯洛正式把这问题提出来,众人也不得不意识到,自己对于这男人的认识,究竟又有多少呢?

    “反正呢,摆平了自由都市与武炼,最后的问题,始终也只是那个碍眼的艾尔铁诺,所以今后的行政方向,就是充实国力,打倒艾尔铁诺。”用这样的结语来打破沉默,兰斯洛接着说明计划。

    “攘外必先安内,只有先稳定了雷因斯,我才有能力往外扩张。对于我国来说,海上交通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唯有维持航道畅通,货物往来流畅,我国经济才能稳定成长,不过很遗憾,东方的岛国日本,近来纵容船只在海上掠截,已经多次把我国船只所载的货物掠劫一空,造成我方的重大损失,经过抗议,对方却仍然置之不理。”

    兰斯洛道:“这种行为已经超出了我们的容忍范围,为了安定后方的环境,我决定对他们的行为作出回应,所以……咦?二舅子,你有什么意见吗?”

    放下举起的手,白无忌道:“有一点事情我不太明白,从陛下的话意听起来,这些鬼子海盗确实是可恶,不过,他们到底抢了我们什么东西呢?”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问题,但是在知情人耳里,就听得出来这是故意对兰斯洛的刁难。

    兰斯洛愣了一下,随即从口袋中拿出一张单子,笑道:“也没什么啦,以前的不归我管,搞不太清楚,但是根据七天之前拦截到的报告,最新一次被掠劫的货物中,包括你白二少从炎之大陆专程进口的春药礼盒,还有十七具不知道是不是要捐给太研院作研究的人体模型……嗯,这是什么?什么叫做软绵绵扭扭床垫?

    好像很有意思,二舅子,再进口一次,这次也帮我送一份到象牙白塔去。“

    众人责怪的目光集中到白无忌身上,当接触到妹妹的眼神,这个素来不把羞耻放在心上的浪荡男子,也只有讪讪地说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想到他们那边这次交货这么快,本来还以为要再过一个多月才会收到的,真是不好意思……”

    “其实没什么关系,如果大家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那么我就换一个说法吧。”

    兰斯洛笑道:“进口麻药是我们很重要的一笔收入,这些小日本鬼子不识好歹,抢了我们的货物销毁,断人财路,如果不赶快摆平这件事,我们哪里来的军费去侵略艾尔铁诺呢?”

    实话摊开在台面上,也就是自家的毒品走私,被日本连续破获,损失重大,现在白字世家火大了,决定先把这个阻碍因素排除掉,方便继续运毒赚钱。

    “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方法呢?”提出这疑问的是枫儿,她也知道,以自己的身分这么说话并不适合,在场的人多数才智都胜过自己,他们都没有意见,自己哪能说些什么呢?而且,身为一名应该只是服从主上的影子人物,不该对上面的做法表示意见,然而,在听见此事后的第一反应,让她忍不住开口了。

    “对不起,我刚才……”

    “啊,没有关系的,你说得很对,以后也请像这样多多表示意见。”兰斯洛道:“枫儿说得很有道理,但我认为,在赚钱的同时,把大量麻药输入艾尔铁诺,腐坏那边的战力,让那里无可用之兵,这也是一个方案……哈,其实说这些都是借口,最主要的理由,是这么做会让我很愉快,嗯,大概就是这样吧。”

    源五郎举手说话,平静的表情,看不出他的心情喜怒。

    “为什么非要由海外进口?现在雷因斯宫廷和白家势力已经合一,在官方掩饰之下,我们大可以开辟一个地方,大量种植麻药植物,没有必要非种在海外掩人耳目,这样也可以避免与日本方面的冲突。”

    说着这样的话,源五郎心中只觉得一阵苦涩,但从兰斯洛那边投来的满意目光,却让他知道自己没作错。这位义兄的意思很明白,“你别想一个人置身事外,想要自己一个人保持干净吗?我可不会答应的”,也因此,自己必须有一定的表示,证明自己愿意与这团体“同流合污”。

    一失足成千古恨啊,看来往后自己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不过,幸好没有把妮儿小姐扯进来就是了……

    “这个问题由我来回答吧。”扯到技术性问题,那就是白无忌的发言范围了,“目前组成药品的几样原料中,有几样还必须从炎之大陆进口,如果缺了那几样原料,出来的成品虽然有强烈效果,但是副作用也相当大,大概注射一次,顾客就变成废人了。目前太研院本部正在试着将这些植物移植,不过还没研究成功,希望能在下半年度有所突破。”

    “所以,就是这个样子,我打算亲自到日本走一趟。”兰斯洛道:“国内的政事,有各位在,我想不至于有什么问题,不,或许应该说没有我在,大小事务反而更能上轨道吧,趁这段时间,我去日本看看,决定该怎么处理,至于随行人员方面……我想就是枫儿了,你看起来一副闲闲没事干的样子,就和我一起去日本观光吧。”

    枫儿张口欲言,却被兰斯洛一道目光打了回去,只能在心中暗暗叫苦。

    “接下来的一个问题,就是要想办法提振我们现在的形象了,和艾尔铁诺、武炼相比,雷因斯虽然有着悠久文化与艺术,但要谈参与大陆争霸,我们的实力还嫌不足,形象上也有些问题,为了正式宣告这一点,是不是该有些什么作为,来让风之大陆的人了解呢?”

    和之前的问题相比,这次就没有那么容易回答了,不过,早在兰斯洛召集众人商讨之前,源五郎和小草就已经有了构想,并且达成共识,所以当兰斯洛问起,两人只是肯定地向对方点点头。

    “我想……最有效的办法,还是组骑士团吧。”

    “骑士团?”

    “嗯,由君主亲自点选,捍卫一国王家与王权的皇家骑士团。能够跻身其间,是一个武人的最高荣誉,像是艾尔铁诺的破穹骑士团、武炼的朱鸟骑士团,在体制上来说,都是皇家骑士团,也都成了一国的象征物。现在雷因斯要向外表示参与大陆争霸,组骑士团是最好的做法了。”

    以风之大陆的尚武风气,凡是有心担任公职的习武者,都会去考骑士资格,通过考验之后,会有很多骑士团的邀约上门,武者本身也要慎选所加入的骑士团,两相配合得好,可以在短时间内出人头地。

    虽然说有许多非官方的私人骑士团,一样拥有强大力量,但要说是世所公认的强大骑士团,还是莫过于一国的皇家骑士团,特别是艾尔铁诺的“破穹”,武炼的“朱鸟”,自由都市耶路撒冷的“圣殿”,这三者合称“三大”。在阿朗巴特魔震之前,能够跻身三大骑士团之一,是全风之大陆武者的至高梦想,而理所当然地,一旦成为三大骑士团的成员,各种荣华富贵也就接踵而来,只看骑士本人是不是有这能力去享受而已。

    阿朗巴特魔震之后,由于天位高手的大量出现,在天位战的强绝威力之下,这些骑士团显得光芒黯淡,本来的存在亦开始被人漠视。但是当局面从打天下变成要治理天下,天位高手虽强,仅仅不过数人,终究是难以成事,这时就需要一个更大的团体来协助,皇家骑士团的存在,也将重新回复应有地位。

    而且,以一介盗匪之身而登至尊之位的兰斯洛,并没有自己的家臣班底,在重组皇家骑士团的同时,招募各方武者,建立、培育自己的家臣体系,对于稳定雷因斯国政来说,会有很大的帮助。

    一想到这里,众人兴致勃勃地进行讨论。

    “雷因斯的旧有武力如何?”

    “就像大家看到的一样,千多年前还有一个天空骑士团,但是因为传承上青黄不接,逐渐凋零,剩下来的人全部去了恶魔岛。”小草摇摇头:“除了五色旗,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武力。”

    “无所谓,本来也就没什么指望。要组骑士团倒是不难,我们这边有得是现成的人力,嗯……”兰斯洛思索了一会儿,道:“如果只是要组骑士团,高官厚禄听起来没什么吸引力,那么……这个点子怎么样?我们来组一个天位骑士团吧!”

    “天、天位骑士团?”

    众人确实吓了一跳,一方面是对这点子感到新奇,一方面也不禁有些好笑,从什么时候开始,天位高手已经不值钱到可以拿来组骑士团了呢?

    “是啊,这个点子很不错吧,一听就知道,肯定是一堆强得像是怪物一样的家伙组成的团体,听上去就有一种大堆怪物要出去干人的凶暴感觉,敌人一听就吓破胆了。”兰斯洛道:“团员都是现成的,我、妮儿和老三都是基本班底,枫儿也算一份,看看再多找个一些人来充门面吧。”

    “也就是说要尽量争取天位高手的加入了。嗯……老大你的人脉里头,东方家主、天刀王五,这两位的代表色彩太过鲜明,现在就争取他们表态,恐怕会对他们造成不便。”源五郎沉吟道:“剩下来的人里头,那位逐魔猎人只要有钱拿,应该不至于太难讲话,至于最后那一位……”

    没有指名道姓,但大多数人都知道他说的是谁。目前立场中立、尚未有势力归属的天位高手,除了韩特,就只剩下一个人了。虽然说她刚巧也在稷下,但说到要拉她入伙,凡是曾经与她接触过的人,都感到一阵打从心里发出的恶寒。

    “唔,鬼婆吗?要争取她可不容易啊,荣华富贵对她是没有吸引力的,俊美壮男多半也发挥不出效果,有没有什么人情攻势可以用呢?”兰斯洛叹了口气,目光也转栘到有雪身上。而这曾经追随华扁鹊学艺一段时间的不肖徒,在猜到义兄的企图后,脸如土色,死命地一直摇着手。

    “师姐那边,我可以……”

    “让我去吧。”在枫儿主动争取任务之前,小草已经抢先发言,“大家都是修练魔导之术的同志,应该是可以沟通的,之前我就和她有几点协议,只要针对这些,应该是不难争取到她的。”

    一轮讨论,大致上的事情都已经底定,在众人即将要散会的时候,有雪忽然提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要钱有钱,要人也有人了,可是……这个骑士团的名字,应该叫什么呢?”

    有雪的这个问题,却让众人一呆。有权决定皇家骑士团称号的,只有一国君王,而很不巧地,这个即将成立的天位骑士团,其主人却是一个酷爱命名,但却极度没有命名品味的人。

    因为自己也身属其中,当想到自己可能要一直顶着某个超级难听的团名,连源五郎也为之色变,转头看着兰斯洛,要在他的不良命名出口同时,劝谏拦截。

    “嗯,该叫什么名字好呢?这确实是个问题啊……”风林火山“?”爱国者“?”为主卖命的奴隶们“?好像都下怎么样啊……”

    专心地思考着,每一个从他口中说出的名词,都让众人胸口为之一跳,最后,兰斯洛抬起头来,直看向他的妻子,眼中流露出来的神情,是无比地慎重与认真。

    “我想……就叫做”苍月“吧。”

    兰斯洛的命名,在第二天透过宫廷发言人苍月草的口中,传达到雷因斯各大媒体,再经由各种管道,几天之后,传播到风之大陆各地。

    “……从九州大战以来,雷因斯就肩负了守护人间界、防止魔族卷土重来的重任,现在我重建皇家骑士团,有相当大的理由,就是希望培育出一批强大的武力,若然魔族重现,我们就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让他们知道,人类绝对不是好欺负的。”

    当各大媒体进行详细探访,兰斯洛亲自现身解释,说出这样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词。

    “也因此,虽然我们号称天位骑士团,但并不是只收天位武者,而是只要加入骑士团的团员,日后都有机会晋身天位。所以,希望有志于此的能者,尽速到雷因斯来报名从军。”

    这段话会起多少成效,一时间是不得而知了,但不可否认的是,能进入天位,这确实是每个武者的梦想,当兰斯洛以这一点作为号召,许多不为高官厚禄所动的能人,却不约而同地为此心动。只是,当事人在发表这番谈话之后,不可免地受到了责备。

    “哥,你还真敢说啊,讲得好像是只要入团就人人有奖,一定可以进入天位似的。”妮儿道:“这种事情哪可能啊?就算阿朗巴特魔震再来一次,没有资质就是没有资质,怎么可能进得了天位?”

    “那就没有办法了,我刚刚是说,只要入团,日后都有机会晋身天位,可没说一定能晋身天位。学武这种事,本来就是人人都有机会,就算不入团,他们也一样有机会入天位,千万分之一或是亿万分之一而已。”兰斯洛耸耸肩,道:“不过……连这么简单的文字游戏都会上当的人,就算入团,将来升级天位的机会大概也是零吧。”

    “……我是天位,可是我就被骗了。”

    “啊,说得也是,天位中也是有你这样头脑简单的家伙,看来进入天位果然是人人有机会啊。”

    “哥!”

    “哈哈,开玩笑而已,别在意啊。”

    “还有,随便乱作保证那也就算了,为什么、为什么要拿她的名字来当骑士团名?”妮儿愤愤不平道:“我们又不是替她卖命的,用她的姓来当团名,太不公平了吧?就没有其他的命名点子了吗?比如说,哥哥你可以用其他人的名宇啊。”

    “可是,现在我们的这个政权是苍月王朝,用王朝的名字来当骑士团名,没什么不对啊?”兰斯洛皱眉道:“而且,用其他人的名字来命名……五十六骑士团这名字好像很难听耶,怎么听都像是一堆人要出去干没本买卖的样子……”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替我取这种鬼名字?”

    面对妮儿的怒吼,兰斯洛开心大笑,有一句没一句地逗弄着妹妹,一直到她气得快要掀桌子砸人,兰斯洛才收敛笑容,低声说话。

    “妮儿,下要再浪费时间了,去找一个好男人吧。”

    被兄长一说,少女原本因为愤怒而显得生气勃勃的表情,立刻黯淡下来,头也压得低低的,好半晌才说出一句。

    “……哥哥你不是很好吗?”

    闻言,兰斯洛微微一笑,道:“不,我不是。”

    “哥!”娇嗔声中,妮儿的目光依稀是充满怨艾,令得接触到这目光的兰斯洛心头剧震,开始有一种感觉,在历经那么多的险难波折之后,妹妹也有所成长,现在真的要把她当作是一个女人来看待,不能当她是小女孩了。

    “唉……”叹了口气,兰斯洛再次把手摸上了妹妹的额头,轻抚她的发丝。

    这动作让妮儿很不喜欢,因为总会让她觉得,自己只是个被宠爱的小孩,但抗议的话才刚想出口,却瞥见兄长温柔的表情,让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妮儿,虽然我们是兄妹,不过我始终认为,你应该拥有你自己的人生,不要盲从别人的脚步,走出属于你自己的人生。”

    “……”

    “我不是一个好男人,更恐怕还是一个负债累累的男人。过去我欠过很多人的人情,这里面的大多数,都是我已无法偿还,或是用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我……不想再增加我的债务了。”在少女肩头轻轻一拍,兰斯洛站起身来,笑道:“我妹妹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孩子,也因为这样,我希望她对自己的人生多想想,不要人家说什么,她就作什么,不然……很容易被坏男人给骗走的。”

    “……”

    “现在,在我心里头的只有一个人,虽然这未必公平,但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对她,不管是再怎么付出,我都觉得是不够的……”

    夜色深沉,稷下城内的多数人都已经沉睡入梦,却仍然有人不安于室,仍在深夜里忙碌不堪。这样的人,正在御书房里批阅各色奏招的小草就是一个,同时,也还有一个另一个,正忙着用床单、窗帘捆结成的布索,玩着高空攀岩的游戏。

    (得要快点了,再不快一点,给人发现就很麻烦了……)

    望着下方黑黝黝的一片,枫儿抓紧布索,似缓实疾地往下攀爬下去。

    在被迫连续放假多日之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她才蓦然惊觉自己等若是被软禁起来的事实。虽然不清楚兰斯洛究竟在想些什么,但是这种一切操之在人手的感觉,让她感到忧虑,又因为心中的一些不安悸动,终于让她决定,要在出发去日本之前,先行开溜。

    要冲开自己身上的力量禁制,并非一时三刻之功,在病房内也无法安心进行,最有效的办法,还是先找到尚未离开稷下的华师姐,寻求帮助。象牙白塔的戒备外弛内张,实是不可轻视,如果功力尚在,自然不会把这当一回事,但以现在的状态来看,即使能打倒几名守卫,如果惊动了自己不想惊动的人,那就大事去矣。

    左思右想,还是偷偷开溜比较保险,所以使用最古老的逃脱方法,将床单、窗帘撕扯开,捆结成布索,垂出窗外,充作逃脱工具。病房的位置颇高,若在平时,从窗口望出去可以一览稷下城西面景色,但是在逃脱时这高度反而变成了障碍。值得庆幸的是,平时勤奋练武,现在虽然无法动用内力,但手脚依旧灵活,体力也很好,而这座塔虽高,但壁面的石块与石块之间,却仍有可以踏脚的缝隙。

    凭着这些条件,枫儿手脚并用,从特殊病房里头逃脱出来。布索的长度并不够,当脱离布素可以帮助的范围,就只能踩着石块缝隙,小心地往下降去。在攀爬中,心里头更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为何以自己堂堂一名天位高手的能耐,居然会搞到必须在三更半夜用这么丢脸的方法开溜呢?

    今晚的月色稀微,枫儿夜视能力虽佳,但往塔下看去,也只看到黑漆漆的一片,根据自己的记忆,那里是草地与短木丛,虽然有点麻烦,但是和青石板地比起来,已经是很柔软的落点了。

    (没错,就是这里了……)

    接近地面的一段,出乎意料地滑手,枫儿站立不稳,只能趁势跃离,半空放软身体,预备落地后滚倒卸力。呼呼风声在耳边掠过,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怎知道,在接触瞬间,一把祈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而预期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这落点更出奇地柔软与温暖。

    “万能的天神啊!请你今晚赐给我一个神奇的大美人吧!”

    这声音入耳,已经发现不对,却是迟了一步,给人结结实实地搂抱在怀中,连挣扎的空隙都没有。但闻耳畔风声呼呼响起,景物不住倒退,只是一下子功夫,自己就已经回到病房里头,又躺回病床上。

    “真是遗憾啊,枫儿小姐,你的开溜计划似乎失败了喔。”

    背着灯光,兰斯洛脸上的表情看来不是很清楚,但近距离之下,他宽厚的身影却显得分外雄伟。没有压迫感,只是散发着一种连天塌下来也能承担的稳当,让人全心地对之信赖。

    “兰斯洛大人……”

    开溜计划失败,还给自己最想躲避的人逮个正着,在不知所措的同时,枫儿也隐约有一丝怒气渐渐炽盛。她并不是没有情感,这段时间被强迫休假,形若软禁地被关在这间病房里,当一切不能用卖命工作去忘却,很多的疑惑与不安,便悄悄袭上心头,而一种“软弱下来”的感觉,更让她对自己有一种厌恶。这些负面情绪累积起来,即使是素来冷静自制的她,也不禁开始情绪失控了。

    “我现在是囚犯吗?如果真的要把我当作囚犯,那又何必让我住这么好的地方?直接在周围布下重重守卫岂不是更好?像现在这样子、像这样……根本就是……”

    语带不平的说话,在兰斯洛静静地凝视下,由间断而无声。在心中的某处,枫儿是真的很困惑。

    自身的过去,加上在大雪山、青楼联盟接受的训练,令她变成一个严守心防,善于封锁自身情绪的人。虽然还没办法做到白起那样的绝对冷静,但不管是碰上怎样的险境,怎样的强敌,她都能够维持宁定,绝不让人发现自己的心灵弱点,在经过青楼中那位女士的教导之后,甚至还能更进一步,用笑语嫣然的假象,去取代冰冷表情,让敌人掉以轻心。

    因为人不同于机器,有着机器模仿不出的灵性,所以才能做到这么优秀的地步,但也因为这样,她的心防也不可免地仍有破绽。在这世上绝无仅有的几个人之前,她不想、也没有办法继续隐藏自己的心,而在这几个人之中,就有着兰斯洛的存在。

    然而,这样的认知,现在却出现了问题。如果是照自己以前的认识,兰斯洛是自己可以完全放心的男人,为他牺牲、为他付出,不管怎样自己都不会后悔,在他面前,自己可以不用掩饰多余的东西。

    但是现在的兰斯洛,却让自己有一种危险的感觉,像是一名强敌似的,让自己前所未有地不安。对于这样的人,自己是应该戒备的。可是,这个人又是自己不该戒备的人……困惑难解,枫儿心里真的是很混乱。

    “那可不行唷,你现在没有什么自保能力,如果我让一堆陌生外人来看守,倘使出了什么事,我若只是妒忌那还好,要是决定杀光这里的所有人来替你出气,那就伤脑筋了。你知道的啦,最近仆役不太好找……”

    似真似假的说话,让枫儿脑里越来越混乱了,她的理智在处理这类事情上并不太派得上用场,光是推测兰斯洛这么说的动机,就已经快要让她头大如斗。

    “还有,我们马上就要出发去日本了,你这样偷跑,到时候谁陪我去啊?嘿,你不是这样吧……”

    当提到任务,枫儿就无言以对了,她虽然有话想说,但是脑中“任务重要过一切”的基本观念却强过其他,让她找不到理由去逃避。

    “兰斯洛大人,我觉得……我本来负责的任务,应该是与青楼联盟建立友好关系,现在稷下的工作结束,我就应该回到香格里拉,不然……与那边的契约不能履行,恐怕会妨碍到我们两边的关系。”

    一面说,枫儿自己也觉得心虚,因为她很清楚,和回到青楼从事演唱工作相比,到日本执行任务才比较重要。然而,这趟任务却又让她非常地不愿意去,总觉得,如果去了,好像就有一些自己不愿意见到的事情,会无法抑制地发生……

    “青楼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有所安排,绝对会让青楼联盟满意地放人,给你冷大小姐一段长假。”

    兰斯洛笑了起来,甚至还比出胜利手势。根据过去的相处,枫儿知道青楼联盟的主事者,是一个狡桧不下于恶魔的精明女人,以她对自己的重视,不知道要开什么样的条件才能令她放人。但是,看见兰斯洛这样成竹在胸的笑容,枫儿不禁有种感觉,仿佛看到两个恶魔即将合跳贴面舞,而被他们当作舞台在脚下践踏的倒楣鬼,肯定就是自己。

    “而且,如果让你就这么样跑走,我的损失就大了。”兰斯洛摇摇头,道:“别忘了,枫儿,你好像还欠我什么东西哦?”

    “啊”的一声惊呼,枫儿想起了当日与白起决战时自己说过的诺言。

    “如果您得胜归来,到时候随便您要枫儿献吻,或是侍奉什么其他的,都可以。所以,请您务必要胜利归来。”这句话是当初自己亲口承诺,用来为兰斯洛刺激战意的。不过,那时候置身于生死一瞬的战场,心放得特别开,现在回想起来,真是羞愧到极点,怎样都无法相信自己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兰斯洛已经得胜归来了,现在就该是实现诺言的时候,但是……如果只是献吻,那样还好一点,但倘若他要求自己侍寝呢?兰斯洛大人是自己愿意亲近的人,可是他仍然是一个男人。根据过去的经历,自己对于男人这种生物,并没有什么期待……

    这么一想,枫儿才发现一件更加不妙的事。自己身后躺靠的地方,正是一张睡起来很舒服很舒服的大床,被褥齐全,而眼前那男人不知何时又贴近过来,呼出的气息,甚至已经吹拂到自己脸上。

    “怎么样?枫儿,我可以收取战利品了吗?”

    事情已经到了眼前,要逃避也是没有办法,枫儿微微闭上眼睛,仰起了头。

    灯光之下,柔美的脸庞,轻轻颤动的睫毛,形成一种动人心魄的美丽。而和她丰润的红唇相比,细嫩的脸颊则是苍白得似若血色全无。单是这一点,就可以明白她心中的紧张,比与任何强敌对战更甚。

    吻轻轻落下,但这令她屏息以待的一吻,却是落在她的额头,跟着,她发现自己被对方搂在怀中,紧紧地拥抱,任那灼热而强烈的男子气息,由鼻端传入,撞击着心扉。

    像是松了一口气,但又像是某种不应该存在的失落,在心底缓缓发酵着,五味陈杂的难言感受,让胸口无比沉重。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身子一轻,对方松开了怀抱,睁开眼来,这才看到兰斯洛很得意地笑了笑,正在朝外面走去。

    “好好休息一下吧,你被封锁的穴道,我刚才已经解开了,大概也就是这两、三天,我们会出发到日本去,可别太掉以轻心啰。”

    “等—下!”

    “嗯?还有事吗?”

    “兰斯洛大人,你这样……这样做到底算是什么?”

    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枫儿的情绪已经快要沸腾开来。自从兰斯洛从昏睡中醒来,他对己所作的一切,似有意、似无意,让自己非常困扰,而他每次在撩拨自己之后,所露出来的那种笑容,仿佛正将一切操纵在手中似的,总让自己有一种被玩弄的感觉。

    像这样的问话,已经是用理智竭力压制之后的结果,在胸口澎湃的情感,让自己非常难受。羞耻、不安、委屈、无奈、气苦……这些感觉交织在一起,让自己感觉非常地软弱,自从好不容易重新站起来,与那恶梦般的过往挥别之后,自己就曾经许诺,再也不要有这种感觉,再也不允许自己那样地软弱,任人摆弄。

    但此刻,不但那种感觉再度浮上心头,甚至连眼眶都逐渐潮湿了起来,什么天位力量都派不上用场,过去为了让自己变强、让往后命运由己自主所作的努力与修练,像是全都消失了一样,任软弱与无助直击心房。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地没用呢?在大雪山、青楼受过的心灵训练,都到哪里去了?

    而自己又为什么要受到这种待遇呢?

    这个男人,甚至是这个世上自己唯一所信任,愿意为他所付出的男性亲人,为何在自己打开心扉的时候,他却把自己当作傻子一样地玩弄?一种像是受到背叛、被人轻视的难受感觉,撕扯着胸膛,让眼眶里头的灼热,再度增添了湿度。

    其实,比起这句质问,自己更想问出口的那一句是“你到底把我当作什么”,但是仅存的一丝理智,严密地守住这一关,不能问出这难以回头的一句话。

    虽然伊人只问了一句,但是她激烈的情绪变化,却全被兰斯洛看在眼里,在两人默默对视片刻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枫儿,你愿意接受我的追求?作我的女人吗?”

第二章 情之一字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四月雷因斯象牙白塔

    在兰斯洛把话说明白之后,双方都陷入了沉默。兰斯洛在等待对方的回答,但他也明白,对于枫儿来说,这并不是那么一个容易的问题。事实上,从她迷惘的表情可以看得出来,她根本被这问题弄傻了。

    如果还维持着先前的心情,兰斯洛或许会在心里偷笑,因为要让这位冰山大美人呆若木鸡,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自己能够一再地撩拨成功,怎样都是一种傲人成就。只是,连续几天下来,他已经无法再按耐下去,继续玩这不知所谓的游戏,当心中认真关怀着对方,他就不愿意一直看这令己心动的美人儿露出愁容。

    根据估计,现在提出这问题还太早,在这时候问出来,只会让往后的路更难走,这并非上策,然而,世上有太多的事,就是不能用所谓的道理去衡量。

    而现在,问题已经提出来,就看对方的回应了。但脑中的理智却算得出来,这倔强固执的女子,不会给自己什么理想回应。

    “我……”细若蚊鸣的一声出口,本来混乱的眼神迅速宁定下来,枫儿脸上重新浮现了浅浅的笑容,让对面的兰斯洛一颗心笔直往下头沉去。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怎么不早一点说呢?让我白白担了半天心,真是好笑,这是我之前答应过您的东西,也是我身为小姐婢侍的职责,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枫儿含佣似倦地一笑,伸手到脑后稍梢放松了本来就不长的短发,风情万千的迷人风采,较诸平时的冷清自若,又是一种全然不同的美丽。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实在难以相信她会有这样妩媚的一面。

    “兰斯洛大人毕竟也是个男人呢,如果需要人侍寝的话,可以直接说啊,不管是说要抱我还是怎样的,我都会照做的,您……”

    “哈哈~~哈哈哈哈~~”

    “兰斯洛大人,您……有什么事吗?”

    “不,我想我没什么事。”摇摇手,止住了笑声,兰斯洛转回过头,惋惜道:“真是好奇怪呢。能够让现今青楼联盟最红的冷梦雪大小姐亲自侍寝,而且还那么卖力地展露最美的一面,这大概是风之大陆九成男人的毕生梦想。就算是艾尔铁诺、武炼的领袖人物都没这福气,更别说我这三流国家的新君。照理说,我应该觉得无比欢喜,但为何……此刻我会如此难受?这个问题,枫儿你有没有办法回答我呢?”

    答不出来。就像日前枫儿向小草询问一样,这时她也有了同样的感觉,对着这个问题,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有很多问题,是明明知道答案,却仍然说不出口的……

    兰斯洛笑了笑,轻声道:“或许,所有的男人部是贱骨头,得到一样东西之后,他们无法满足,只会想要的更多。枫儿,这就是你对我的期望吗?”

    呆呆地坐着,枫儿发现自己刚才走了错误的一着。当她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用着武装过后的姿态,去面对这个令己不安的男人,对方却忽然转变态度,像是变回了之前那个待人诚挚的兰斯洛,让努力摆出艳媚姿态的自己,看起来像是个没脑子的傻瓜。

    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大雪山也好,青楼联盟也罢,所传授的伪装秘诀,第一要务就是让心如冰镜,冷静反映周遭事物而无所动,由此才能干变万化,但对着他,自己从一开始就手足无措,心慌意乱,什么伪装技巧都抛到九霄云外,声音听起来很不自然,摆出来的样子也没有应有魅力,倘使魔屋中的那位女士见到自己样子,肯定会给活活笑死。

    但是……眼前这麻烦局面,却不是笑一笑就可以逃避的啊!

    “刚才你那样子是从青楼联盟学来的吧?很美呢,让我几乎看傻了眼,可能的话,我希望以后能常常看你这样对我说话,但不是现在,不是你用这姿态来当心理面具的时候。”

    说话时,兰斯洛靠近过来,与枫儿在床上并肩而坐,淡淡道:“我不喜欢强迫我关心的人,去做她们不愿意做的事,虽然……或许有一天,即使用强迫手段,我也要得到我想得到的东西,不过在那一天之前,我仍希望你们能觉得幸福。”

    “我们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啊,您对我的吩咐,我不是都完全服从了吗?是下命令的人出尔反尔吧!”这一刻,枫儿真希望自己像华师姐一样冷若冰清,好遮掩声音中的一抹颤动,“兰斯洛大人曾说过,没有什么人能真正了解其他人,同样的,您又怎知道我是个怎么样的人呢?我承诺过的一切,都是出于我的自愿,根本没有被您责备的理由。”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这本该是一个极端犀利、可以逼得对方还不出口的问题,但是兰斯洛却不假思索地回答了。

    “是吗?无疑我说过这样的话,可是……枫儿啊,即使世上没有什么人能真正了解其他人,但是我却是百分百了解你的,这样应该就够了吧。”

    想不到对方这样直截了当地破去自己的问题,枫儿不禁一呆,而当兰斯洛的亲吻伴随这句说话,轻轻落在她雪嫩肩头上,一个念头更在浑身剧震中闪过脑海。

    没有人能真正了解其他人,这本该是一个让人难以面对的尴尬问题,但为何他能这么快就给出答案?

    那天,当兰斯洛大人这么样向雪特人发问时,那种陌生的寒意,令得在场众人全都接不上话。然而,在他心里,是不是也有一丝期待,希望有人会这样回答他呢?

    改变作风之后,身边的亲友因为顾忌,而开始与他生疏,对他来说,一定也很不好过吧?为什么就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呢?

    半是因为关心,半是因为天生的女性温柔,当想到这一点,枫儿的心登时软了,也就没有再抗拒那双从后头搂抱过来的手臂。

    (可是……他究竟要我怎么做呢?)

    这个问题才浮现心头,身后的兰斯洛已经开口问话。

    “刚刚你或许很想问我,在我心里到底是怎么看待你的?可是在那之前,有一个问题你必须先问自己。在你心中,又是如何定位我和小草的呢?就只是像你想要让我相信的一样,只是主从关系吗?”

    “……”

    “枫儿,你信任我?觉得我是可以倚靠的人吗?”

    “是、是的,您是小姐的夫婿,我当然对您……”

    “既然真的是这样,那你为何总是想从我面前逃开?你想要逃避些什么?是不是在你心里,我和所有男人都一样?只是一个像你父亲那样给你伤痛与耻辱的贱东西?”

    这句话传入耳里,掀起的心湖波涛可非比寻常,即使是兰斯洛、小草这样的亲人,提起前尘过往,也绝对是个禁忌。

    “不要动!枫儿,我不会放手的,想要我放手的话,就冷静下来,把我的话听完。”

    紧紧地拥抱,兰斯洛忽然觉得很痛。不是来自肉体,而是来自一段数年前暹罗城中的回忆。当时,自己也曾紧紧搂着那自己几乎许以婚约的一缕芳魂,但尽管如此,最后她仍然是消逝无踪,这是否因为单方面的紧紧拥抱,并不能构成为幸福的保障?亦或者自己根本是个没能力给女方幸福的废物?

    不管答案是什么,现在自己只能顺从心里的直接反应,怎样都不放开手,鼓劲承受怀中火炉般的热浪与强劲冲击。

    “给我听好,我和他们不一样!不一样!不一样!”

    仿佛已经失去理智,爆发出来的六阳火劲虽然被兰斯洛压制住,但往周遭扩散的高温热浪,顷刻间便把身下的床铺烧成灰烬,更止不住地往旁边蔓延,把整间病房笼罩在一片朦胧红雾之中,火焰从每一个角落出现。

    (糟糕,比估计中还要强得多,不认真的话,可能整座象牙白塔都要烧起来了!)

    不太愿意这样做,但要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形下,把事情解决,兰斯洛就不能再有所保留。倘使以强大力量,强行把枫儿的护身火焰压下追回,这点是做得到,可是这样一来,真气逆走的枫儿会受到不轻的伤势,也因此,得从别的方面设法。

    (天心意识,给我动吧!)

    运转天心,和整个象牙白塔的防护结界相连结,启动其功能。没有实际的施咒,启动的结界防护力只有三成,但却已足够,两股能量相结合,将这间病房整个包围住,本来要往外暴冲的火焰全给逼了回来,难以突破。

    确认不会波及外头后,兰斯洛再运天心,并非催劲抵御,而是使出天魔功的吸蚀劲道,将枫儿透体而发的炎劲一股脑地全数吸纳入体,不会往旁散去。

    (唔……)

    叫痛的声音没有喊出来,但兰斯洛确实很不好过,炽热火劲有若实质,彷佛高温岩浆一样注入自己的血液里,为求尽快卸劲,他减低了护身力量,只以乙太不灭体力量催愈自身,将炎劲化作缕缕轻烟,从身后散去,但这样一来,体内高温血液烧灼脏器的痛楚,就险些令他连眼泪都狂流出来。

    不智的行为,却需要绝对力量作为后盾,若是没有超越小天位的天位力量,兰斯洛现在的做法,就等若是自杀。

    这样子约莫僵持了半刻钟,在各种负面情绪冲激之下失去理智的枫儿慢慢地镇定下来。兰斯洛不住喃喃低语的“不一样”,确实产生了不小的稳定作用,再者,近距离之下,身后男人所承受的痛楚,她就可以感应得到,心中一惊,已经清醒过来的她,立刻收摄护身火劲。

    片刻之后,肆虐房中的高温火焰已消失不见,放眼看去,上下四方尽是一片黑漆漆的墨色,细小灰块、余烬不住飘散下来,本来豪华美观的特级病房,现在已经彻底毁了。

    这些问题,兰斯洛当然不放在心上。他只是担心怀里玉人的情形,适才脱口而出的话,并非有意为之,但是对她来说,一定也造成了伤害。

    彼此的沉默维持了一段时间,兰斯洛没有放开手,在思绪如涌的烦闷中,他抬头望向窗外,见到已经转成淡蓝色的拂晓天空,这时,一阵细微的声音传入耳里,起初,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这样子的啜泣声,就不应该在此时出现,他甚至一直相信,哭泣是与怀中这女子一生绝缘的。

    手轻轻放上她的肩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一句断断续续的哽咽语句,无力地低诉出来。

    “……你……你到底要我怎么做嘛……我、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

    连续积压在胸口的气苦,终于崩溃出来,眼中的湿润感觉化作实质,一滴一滴地淌过雪白面颊,自妹妹亡故之后就不曾有过的泪水,非己所愿地再度重现。

    知道这样做很软弱,但已经方寸大乱的芳心,却什么都顾不了,长期以来一直坚持的责任重担,终于让两只肩膀承受不住,在心防崩溃的此刻,她只是抖耸着双肩,用手掌遮住面容,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地流泪。

    “对不起,枫儿,我很希望看到你像这样表露情感,但是见到你这样,我是真的很心痛。我希望你明白的是,我不想再告诉你,你要怎么做,而是由你来判断,你要怎样抉择自己的未来。”

    “不管是苍月枫,还是东方红,对于我抱着的这个女子,我都是真心地喜爱着她。喜爱到我已经无法用理智去压抑的地步,如果不将她拥有,我会失控地毁尽身边一切来发泄。因为这样,我不得不付诸行动。”

    察觉到怀中玉人闻言后的颤动,兰斯洛轻声道:“只要我下命令,你会立刻满足我的所有要求吧?可是我却讨厌这样,因为那会让我有一种侮辱了你的感觉……”

    “……只要是您,或者小姐的命令,我都会很高兴地去做,对我来说,那并不是侮辱啊……”

    “不是吗?枫儿你真的很懂得付出,但是爱一个人,并不是只有付出就算。

    为什么你的人生就非得要依靠小草而活呢?小草也好,我也好,我们并没有主宰你人生的权力,也没有承担你人生托付的义务啊!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没有必要去听从其他什么人的,为什么你不接受命令就不行呢?对你不断地下命令,我和小草都很难过啊!”

    这些话听在耳里,与其说是震撼,枫儿更感到恐惧。无法以语言来表达,就好像整个人生的存在意义,被人一笔抹煞,世上再也不需要她的存在,脚下仿佛裂开了一个无底深渊,让她笔直地往下坠去,如果不是背后的胸膛传来暖意,真是要错以为自己的身心就此被这无尽深渊给吞噬下去。

    怀中的颤动加剧,几乎可以说是恐惧地在发抖,这点兰斯洛察觉到了。枫儿的心病,比自己预占得更重,尽管过去小草一直在想办法,尽可能地给这位义姐亲情与温暖,但是在她心中始终有一块地方,是难以融化的极寒冰雪,这点是小草与自己共同的忧虑,而现在,该是自己来努力的时候了。

    “筑起心壁,抗拒着外界的一切,不受到外面的伤害,只坚守心里的小小幸福,这样的做法不算坏,我也常常想这样做。不过啊,枫儿你再相信我一次怎么样?试着走出来一点点,比起现在,我可以给你更大的幸福喔,会让你每天都笑得合不拢嘴,一直觉得自己好幸福好幸福喔。”

    “如果你觉得讨厌,可以很轻蔑地把我甩掉,我会尊重你的决定,但并不代表我会放弃。若是你也愿意,我希望能以妻妾之礼,正式地在所有人民之前迎娶你,这是我对你的尊重与应有本分。可是,这些决定却是必须由你自己来下。不是服从命令,也不会再有任何人对你下命令,是完全属于你自我意志的决定。”

    能说的,到这里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当察觉到枫儿的身体由僵硬慢慢柔软下来,兰斯洛知道现在该是给予彼此冷静的时间。放开手,他预备离开,只是背后响起的声音,让他停下脚步。

    “……你这样做,有没有想过,小姐她会受到怎样的伤害?”

    声音低沉,似是已经回复平静心情,但感觉得出来,这是最让枫儿无法释怀的一件事。特别是,她就是想不通,即使兰斯洛说的话全是真心,他也不可能想不到,这样做要如何对小草交代?

    “我以前曾经犹豫过……尽我所能,我就希望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能拥有幸福,不受到任何伤害。为了这一点,我一直在努力……”

    兰斯洛淡淡道:“但是这份努力并没有什么用。在枯耳山上,我所重视的弟兄们全都死光了,我什么都没有来的及为他们做。来到雷因斯后,这情形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我努力去改变,去尝试我能做到的一切努力,希望能别让我的妻子伤心、丢脸,能让我的亲人引以为傲,这些努力我都尝试过了,可惜,最后还是没有意义。不管我再怎么重视他们,再怎么不愿意他们受到伤害,但伤害仍然发生,一次又一次地令我对自己感到失望。”

    “……”

    “如果无论我怎么做,伤害都注定会发生,那么取舍还有何意义?到最后我才发现,人是不可能不伤害其他人的。不管怎么做、怎么选择,一定会有某些人受到伤害,想要让每个人都心满意足,这种事根本就没可能达成,于是……我觉得疲倦了。”

    兰斯洛道:“现在的我,不打算想太多,只做我想做的事,至于结果会不会伤到什么人,这些就等事情发生了再说吧……”

    话不多,但感觉得出来,在语气中,有一股很深的疲惫。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枫儿忽然觉得,这男人现在的心情,并不如他登基典礼上所表现的意兴昂扬。

    从枯耳山一路走来,兰斯洛真的是很累了,不断战斗所累积的肉体疲劳是一项,迷惘、困惑、悲伤与自责的心理压力,则是让他难以承受的源头,因为不想让这些压力继续堆积,他就需要改变。

    只是,当事人做了这样的抉择,他身边的人又该如何自处呢?

    从枫儿的寝室出来,兰斯洛的心情并不好。

    在与白起的先天元气死斗中,自己成了胜利者。在将他轰至溃败后,因为天魔轮回一式的影响,自己等若是吸纳了对方一半以上的先天元气。而随着这股旺盛生命力一同涌人体内的,还有白起的武学心得与处事智慧。

    太过庞大的资料,一次涌入脑内,造成的混乱,险些就让自己人格分裂了。

    之后,花了不少的时间,慢慢消化脑海里的讯息,从那里头,约略看见了白起一生的记忆,理解他所想要告诉自己的东西,感受到他的无奈、他的坚强,所有的凶、欲、爱、恨、痛,在思绪起伏中一一涌现,当把这些沸腾于胸中的情感平复,睁开眼睛,赫然发现自己正漂浮于空,与云同在。

    在那一刻,心里就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突破小天位,到达三大神剑那样级数的强天位了。

    年纪轻轻,不过二十多岁,就已经拥有如此力量,这份成就连三贤者都望尘莫及,兰斯洛感到无比地骄傲。但这份骄傲却不长久,因为自己之所以能如此快速地得到突破,主要是建筑在旁人的牺牲上,这样子的进步,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但自己却没得选择,也无法逃避。正如同面对栽培自己十余年的养父皇太极一样,这份恩情,自己已经还不回去了,只有藉着不断开创成就,以荣光与骄傲,作为缅怀故人的祭礼。

    养父皇太极、师兄王五、大舅子白起,这三个人都是对自己有莫大恩情的人,可是,他们又从不需要自己为他们做些什么,唯一寄望于自己的,反而是不受他们的拘束,自由走出自己的道路。既然如此,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去逃避?

    从白起那边所获得的智慧,让自己知道该怎么样去处理雷因斯的政事,无关乎善恶,只要能让雷因斯富强康乐,这样的作法就值得用。诗人处事上也是一样,无论手段上怎么样,自己确实是希望别去伤害身边的亲人。

    对待源五郎的方法就是这样。如果照本来的情势演化下去,自己未来所要走的路,势必与这义弟的理想有重大冲突,那么,难道到时候要与他翻脸死战吗?

    虽然现在已经看得出来,以前源五郎数度算计过自己,对自己有着尚难理解的企图,更在枯耳山、基格鲁两次重要战役袖手不理,但怎样也好,他毕竟是自己兄弟,曾付出过他应该尽到的道义。光是为了这点,自己就不希望有与他生死决战的一天。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样的思考方式自己可不喜欢,认真来说,宁可让这段结义情谊出现嫌隙,也要避免出现最终破局的一天。因此,考虑到源五郎的理智、能够忍让的范围,自己与他摊开来把话说清楚,虽然他一定会大为不悦,但这样一来,双方路线不会相差太远,自己担忧的局面也就不会出现。

    对待枫儿也是这样。或许她很满足这样的生活方式,但是就自己看来,她的心中仍是存着心病,只是用她本身的坚强个性,硬是强撑着过下去而已,心病不解,她永远也难以真正地快乐。

    小草、自己和枫儿,三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这点曾让自己大大地头痛。

    原本在蒙胧的观念里,枫儿就像是一个没有血缘的亲人,很难想像一旦少了她,自己与小草会变成怎么样?

    然而,这样的发展对吗?照这样下去,往后会变成怎么样呢?自己与小草恩恩爱爱,而以婢侍自居的枫儿,就像是一个老妈子一样的仆妇,竭诚竭恐地伺候少爷和少奶奶吗?单是想到这幕情景,自己就觉得难以忍受。

    以枫儿这样的条件,沦落成那样子,简直是屈辱,特别是当她本身还能乐在其中时,看在自己眼里,怎样都无法接受。当一种超越理智的愤怒与不平,激烈地冲激着胸口,兰斯洛愕然地发现了自己的心意。

    想让枫儿幸福……

    想让枫儿得到她应得的待遇……

    想让枫儿有着与小草相等的名份……

    把这些念头归结起来,所得到的,就是自己原来也爱恋着枫儿的事实。当察觉到这一点,兰斯洛感到很惭愧、很痛苦。

    无论是情分与责任,自己所欠妻子的,就是一辈子也还不清的重债。既然结成夫妻,自己也就该严守一个丈夫的本分,对妻子忠诚以待,这不也就是婚约的意义吗?

    既然是这样,自己又怎能对妻子以外的女性有所妄念了?枫儿是妻子的姊姊,自己倘若对她有非分之想,那岂不是像禽兽一样无耻之至?这样不要脸的行为,自己又怎么能做得出来?

    心理上的激烈挣扎,造成重大压力,特别是察觉自己竟然如此卑劣的那几天,重大的精神打击,让藏身于北门天关附近的兰斯洛,几乎整日蹲着,直想把头埋进泥巴山地里。

    混乱的思绪,最后慢慢地厘清开来。解开兰斯洛困扰心结的,是他脑海中一抹无法抹灭的白色倩影,曾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但到了最后,她的一颦一笑仍深深地烙印在自己心里,不曾稍有减少。

    在暹罗城中,许诺要与她一起离开时,心里要与她共同走过这一生的诚意,是百分百地真实,而当凝视壁上留字,晓得从今之后再会无期,那种震骇失魂,心痛欲绝的感受,自己这辈子是不会忘记的。

    风华,对自己来说,就是一个重要程度不亚于妻子的女性。或许该说是一种幸运,因为她的消逝,自己才得以面对小草,若非如此,自己势必更不知要如何处理这两位女性与己的情缘。

    纵然风华已逝,自己现在与小草的婚姻也很幸福,但扪心自问,终此一生,自己是不可能把她忘掉,暹罗城中的所有记忆,都会永留自己心中。这么说来,自己又怎能说有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了?

    就算是突破了小天位,拥有当前年轻—辈中的最强力量又如何?感情这种事,就是任何高手都无法轻易厘清的心锁,虽然白己一直努力地用理智与规范去思索,但最后得到的也只是一团乱。

    既然理智已经不能帮上什么,那么就交给自身的情感去判断吧,这是自己最终所选择的面对方式。

    希望这样做,能让每个人都得到幸福,虽然说,这多半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长长地叹一口气,兰斯洛已经出了象牙白塔,走在街上,打算到酒店街去喝上几杯,和有雪聊一聊,可是转念一想,这家伙现在受封左大丞相,说不定已经在自己的宰相府里头大开宴会,彻夜狂欢,酒店街那里未必还找得到人。

    想想也好笑,在自己正疑惑的时候,周遭的人也在一点一点地改变啊,不管愿意与否,这就是自己不能阻止的事。正思索去向,旁边行人的对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而在他们的对话中,赫然出现了一个令自己极度心惊的字眼。

    “……知道吗?所以说,那位女神医的医术实在就是……神。我叔叔刚从艾尔铁诺回来,是他亲眼看到的,那么多的伤患,她轻轻松松地处理,几下子功夫就把伤势先稳定下来了。”

    “实在是很了不起呢,如果没有这位女神医,花家领地内的损失,一定不会只有这样。”

    “是啊,就好像我们以前的女王陛下,真是一位像女神那样的伟大医者呢。”

    “对了,那位女神医的名字是……”

    “风什么来着……风韵……风雪……嗯,不是狂风……啊,我记起来了,是风华!玉签风华!”

    短短两个字,听在兰斯洛耳里,却等若是从半空中响起一道炸雷,令他呆愣在原地半晌,等到醒了过来,却发现一堆人围在旁边,很好奇地看着自己。

    一国王者在大街上呆若木鸡,被媒体播报出来,肯定会变成大笑话,但兰斯洛却无暇顾及此事,回过神来,立刻就大吼一声。

    “前面的!给我站住!”

    暴雷似的怒喝,让所有人都耳鸣不绝,只见国王陛下纵身跃起,拦在街头的几个行人之前,焦急地抓住他们的衣领,厉声查问。而当他们镇定下来,兰斯洛也已经问明白整件事情,当下毫不停留,脚下一点,运起天位力量,整个人腾身于空,就往西方笔直飞去。

    登基大典结东才没有几天,身为一国之君的王者就弃国而去,这件事让雷因斯的决策阶层面面相觑,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太不像话了吧,他是王,王耶!这样子说跑就跑,把我们当作是什么啊?”

    发出这个抱怨的是妮儿,本来应该赶回北门天关的她,对于兄长的任性妄为怒不可抑。因为兄长的忽然离去,得不到正式许可,她也只好被迫逗留在稷下,无法赶回去统帅军队。

    没有人敢把兰斯洛为何离去的理由告诉她,摸不着头脑的妮儿,只能一个人生着闷气,到稷下学宫的体育馆练习棒术,发泄多余的体力,顺道给那些不知死活的挑战者再教育。

    “有什么办法呢?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啊。”

    发出这样不负责任的感慨,源五郎待在左丞相府,与有雪一同干杯畅饮,由于彼此的身分、薪俸有着明显差距,所以源五郎坚持,一切费用由这义弟请客。

    虽然当事人还不太能适应自己的荣升,但为了庆祝,大批酒店街的老朋友,仍是涌入宰相府,开着盛大的宴会。

    “大家痛快喝吧,要是有哪个人离开时没有喝醉,那就是不给我们宰相大人面子,要处有期徒刑三年啊!”

    源五郎振臂一呼,底下轰然响应,众人举坛痛饮,酒香四溢,疯狂喧闹的气氛,把宴会狂欢带到高潮。

    只是,想到自己的处境,有雪始终无法开怀笑出来,而源五郎放浪形骸的模样,更让他觉得有一丝异常。

    “老三,心情不好,也不用这样喝吧?”

    “这你不用管,我没有心情不好,只是……我今天很想喝醉。”

    “胡说八道,如果心情好,你为什么还会想喝醉?”

    “我也很无奈啊,只要睁开眼睛,看到我面前的这个人,居然能够成为雷因斯左大丞相,如果我不喝醉,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去面对自己的理性。”

    无独有偶,在左大丞相府所举行的颓废宴会,同样也在右丞相府中举行,白无忌与忘年好友东方玄龙也一样在举行庆祝宴会,宾客盈门,和另一边不同的是,参与宴会的百余人中,只有两位当事人是男性,其余的,全部都是穿着性感、身材丰满火辣的美丽女子,为两位贵宾表演献艺。

    如果说左丞相府那边,是集合了酒店街里所有的酒客,右丞相府那边,就是集合了花街里头所有的红牌,看着莺莺燕燕表演,醇酒美人,不胜快哉。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在象牙白塔,小草就继续扛起了所有的工作,在对外宣布,国王陛下为了钻研武学更高境界,闭关一个月,暂时不对外露面之后,她把大小工作通通担下,继续过着与文件堆奋战的日子。

    比起从前,有些地方省事多了,毕竟有九叔公白德昭组建的内阁体系,可以分担不少麻烦,诸如兵制、土地改革的细节,可以交由他们去拟定,战后重建的一些回复工作,也不必完全亲力亲为。兄长白无忌并不是无才之人,等到他狂欢之后,正式投入工作,相信现在的忙碌情形会更有好转。

    真正值得担心的,反而是其他人。苍月骑士团的构想很不错,但是要掌握天位高手并非这样简单,自己还在设想,到底该抛出什么样的香饵,才有可能钓到华扁鹊这样的大鱼。

    枫儿姊姊的情形也很麻烦,虽然自己不知道那天晚上,她与丈夫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是第二天早上看到她的样子,那可实在是不太妙。

    没有平时的干练与高度警觉,自己眼前的枫儿两眼无神、披头散发,一副操劳过度的极端狼狈样,正在刷牙的她,手里呆板地做着动作,看到自己,目光水平地横扫过去,视而不见,一直到自己到她面前打招呼,她才有气无力地回答。

    “……小姐……你……早啊……”

    “早,姊姊你睡得好吗?好像很没精神的样子啊。”

    “没……没精神……啊……好啊……”

    短短两句话,说得失魂落魄,简直就是语无伦次了,这更几乎让小草为之目瞪口呆。爱美是女孩子的天性,枫儿虽然为了能够随时出任务、与敌人交手,穿着打扮一向简便,但却也将自己弄得干干净净,从来不会有仪容不整的情形。

    也就因为这样,看到眼前头发乱成鸡窝般的枫儿,小草惊讶得连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有点想要笑,可是却又笑不出来,也许这不是一个自己该笑的时候吧,不过,如果能够笑出来,心情也会好一点的……

    只有一点是值得庆幸的,就是兰斯洛的猝然离去,给了大家冷静思绪的时间,要不然,现在彼此碰面,一定会让情况更加棘手。

    枫儿姊姊也不能一直待在稷下,香格里拉那边催人回去的传讯,十万火急地连续传来,倘使不放人,恐怕会伤到与香格里拉之间的关系,那……可不是随便说说笑笑的事啊!

    花家领地与稷下王都相距甚远,即使是直飞过去,也得需时数日,当初只有白起大哥,以举世无双的天心意识强行迫增速度,这才能一夜赶到,现在丈夫要赶去花家领地,没有十几天功夫是回不来的。

    不过,虽然人离开了,但他的旨意却于离开后的第三天,秘密传至太研院院长室,再转传至象牙白塔。

    “一切事务,由亲亲小草老婆裁夺;枫儿、五十六、源五郎,三人禁足,不得离开稷下。”

    这道旨意委实令人匪夷所思,假公济私地要枫儿留下,这点还可以理解,但是把源五郎和妮儿也一并留下,这就让小草想不透了,因为不管怎么看,把这两个人派回最前线,这才是比较合乎目前需要的做法。

    或许,丈夫的脑里,又有一些将让人呆若木鸡的恶毒主意形成了吧……

    只是,虽然小草努力地控制状况,还是有她计算以外的情形,非关本愿地发生了。

    时间是兰斯洛登基之后的第六天,在各方强权的使者一一回国之后,再度有一国大使造访象牙白塔,希望拜见雷因斯的国王陛下。

    依照兰斯洛的计划,众人已有可能马上要对日本用兵的准备,而在己方有所动作之前,对方的使者已经先行上门,众人都有一种被奇袭成功的惊愕感觉。

    使臣唯一的要求,就是谒见国王陛下,但偏生就是这一点,是众人做不到的。

    使用着皇帝陛下为了练武而闭关的官样理由,婉拒了使者的谒见,但为了有观察敌情的机会,当前雷因斯的决策阶层全部到齐,共同接待这来自东方岛国的使臣。

    匆匆结束荒唐宴会赶来,有雪和白无忌还是首次一起出现在宫廷之上,执行公务。身为礼部尚书的白德昭长老也赶了来,当然,源五郎也获得特别准许而出席了。

    “老三,要叫妮儿小姐过来吗?”

    “不必吧,又不是马上要对日本人宣战,没必要找她来吧!”

    对妮儿的火爆脾气不感信任,众人毫不考虑地把她排除在外,以免这次会晤还没开始就变成破局。

    在这之前,众人已经先阅读过小草提供的资料。为了要知己知彼,白字世家早在多年之前,就在日本布下间谍网,成立地下组织,搜集有关那边的各种情报。

    根据白家传回来的资料,统治日本的政府,被称为“幕府”,由幕府的大将军掌握一切大权,而目前的幕府大将军,名叫丰臣秀吉,是一名极有才干的人,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理由,这位大将军的健康状况似乎不太好,已经卧病在床数年,国内情势也因此而有些混乱。

    “权力争夺战,是不管哪个地方都会有的,因为丰臣秀吉的卧病,日本境内想要取而代之的野心份子并不少,照理说,场面应该比现在更乱,但因为几个理由,丰臣政权目前尚称稳定。”

    白无忌道:“首先是军队,丰臣秀吉知人善任,得到多数诸侯的忠诚,军势上比其他野心份子强大,其次,丰臣秀吉的背后,有天草四郎的支持。只要这位幕府大师范还在,日本境内是不会有人敢公开高举叛旗的。”

    名列当世三大神剑之一,天草四郎在日本的地位,绝不下于剑圣陆游在大陆本土的影响力。日本人对之奉若神明,将这位强天位高手,当作日本的无比荣耀,无论是什么人掌权,都要对其恭恭敬敬,反过来说,如果惹得这位精神领袖不悦,光是百姓的离心,就足以令一个政权土崩瓦解。

    自然,假如令得天草四郎有拔剑出鞘的冲动,放眼整个日本,是没有哪个人、哪个势力能够当其一击的。

    “不过,有一件事很奇怪,根据我听到的消息,丰臣秀吉之所以能够得到天草的支持,好像是因为天草四郎收了他儿子当徒弟的关系。”白无忌道:“关于他这个儿子,日本国内也有很多传闻,因为天草四郎回到日本之后,一千多年来从没传过任何人武艺,到底为什么会对此人破例,到目前仍是众说纷纭。”

    这话引得众人一阵纳闷,特别是曾与天草四郎交过手、对他脾气略有所知的源五郎,犹自想不透,以天草四郎讨厌拘束的个性,为何会破例收徒?难道这个年轻人也像花天邪一样,在某个部分触动了天草四郎的心弦吗?

    白无忌苦笑道:“因为这些理由,我们在日本的地下工作,一直做得不太顺利,很伤脑筋……”

    以白家的旺盛野心,对于极度靠近自家主要贸易航线,并且造成威胁的日本,已经不只是感到碍眼,甚至可以说是如同芒刺在背,不拔不快。之所以在那边成立地下组织,除了搜集情报,当然也存着“有朝一日推翻幕府政权,由白家统治日本”的企图。

    事实上,虽然控制了西西科嘉岛周边岛域,但白字世家对于势力范围的局限早感不耐。太研院本部的各项资源需求日益扩张,太古魔道研究的生体素材、世家中高手练功的实验体……这着实让白家领导阶层伤透脑筋。

    庞大的需求,倘使要从大陆本土买卖人口,并非长久之计。当时太研院人造生命体的技术尚未成熟,勉强用胚胎制造出一些实验体,在太古魔道研究使用上屡屡碰钉子,而坚持要以生人当拳靶,测验实际杀伤力的五色旗高手群,亦抗议这些制作出来的生化人没有灵性,轰杀下去测不出武学实质杀伤力。于是,便有人提案,往东征服日本,把太研院本部搬去,将所有原住民全部当成实验素材。

    骇人听闻的疯狂计划,却很合乎白字世家的一贯走向,若非顾忌到天草四郎,这项计划或许真的会被实施。不过,在前代家主白军皇登位时,他对这样的情形不以为然,而发出豪语。

    “畏首畏尾的,像什么话?谁说练功一定要拿人类当靶子的?要找生物,恶魔岛上不是多得是吗?够胆识的就和我一样,拿魔族来当练功对象!因为我征服世界之后,下一个目标就是魔界!”

    因为这道家主命令,从那之后,五色旗除了提高了与魔族交战的次数,也大量保留战俘,作为试招之用。太研院方面,也因为人造生命体的技术大成,解决了这方面的问题。进攻日本的提案,因此被搁了下来,直到现在,由于利益冲突,白无忌再次动了拿下日本、确保后方的念头。

    听完说明,在短短时间内,众人做好了准备,跟着就是面见使臣。在整个决策阶层中,拿定主意的自然是小草,但在形式上,她却没资格参与国家大事,像面见外国使臣这样的场合,她甚至没有立足之地,虽然出席了,却无法发言,将主持工作交给了其他人。

    一国之君不在,地位最高的便是左大丞相,可是看有雪一副手足无措的狼狈样,自不会有任何人对他抱指望,结果任务就掉在右大丞相头上,横竖只要正经起来,从小生长在宫廷的白无忌,比任何人都熟悉宫廷礼仪,进退有据,辩才无碍,特别是那如同男模特儿一样的俊逸相貌,分外让他在交际上占便宜。

    以白德昭为辅助,白无忌接待了日方使臣。对方是为了谒见雷因斯新王,加强两国邦交,促进双方关系而来,礼单上的贺礼,虽然说不上稀世珍宝,却也能充分显示相应的诚意。

    表示国王陛下如今正闭关练武,不见任何人,白无忌遗憾地邀请日方使臣在此逗留数日,等候陛下的接见。之后,他和气地与使者闲聊,运用高度的谈话技巧,不经意地探问自己需要的资料。

    这个使臣不是傻瓜,言词中多有闪烁,再加上潜伏日本境内的间谍早就把情报回传得差不多,白无忌的问话并没有什么实质成果。一直到后来,白无忌见使臣表情不对,直接询问之下,才知道他的确切来意。

    “陛下正在闭关,有什么事情,我们仍是可以代为裁决,如果使者不愿意久候,现在直接把要说的事情提出来,也是可以的。”

    未经过当事人的授权,就擅自专断自为,白无忌这做法颇受众人白眼,不过他才不管兰斯洛回来后会有什么想法。

    而由使者口中说出的东西,则是让众人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为了能让两国永为兄弟之邦,我们希望能有这荣幸,与兰斯洛陛下联姻。”

    使者道:“敝国的香姬公主,是大将军最宠爱的女儿,年方十五,生得是国色天香,婉约可人,是敝国第一美人。兰斯洛陛下如今后座无人,以敝国公主的身分,相信有资格为兰斯洛陛下掌理后宫。”

    接下来,从这使者口中说出的,是长达将近两刻钟的自夸自荐,用了无比华丽的形容词,把香姬公主的美貌诉说得天上少有,地下难寻,这时源五郎真的很庆幸,没有让妮儿来参加这场会晤,不然现在肯定要大花力气,去制止妮儿用大石头砸扁日本倭贼的野蛮行径。

    日本想要与雷因斯联姻,这倒不是太意外,以地缘关系来说,它与雷因斯最为靠近,而以国力来看,不管日本怎样强大,整体上终究是比不过雷因斯,因此,如何处理好两国关系,是它生存下去的重要因素,在种种外交手段中,联姻合亲是上上之策。然而,过去的雷因斯由女王执政,一个日本的外国人,想要迎娶雷因斯女王,这是怎样都不可能的事。

    可是现在情形不同了,每一个女王只能有一位夫婿,可是在换成男子执政之后,每一位国王,却可以拥有数不清的妃妾,虽说这让人觉得有些好笑,但对于日本来说,就是大大的良机,他们公主嫁过来的可能性提高了,而且,在兰斯洛新丧偶的此刻,日本公主很有可能一举登上后位,这样对日本大大地有利。

    这番心思,在场众人多数都能明白,而任使者说得天花乱坠,他们也并不怎么理会,不过,当使者呈上香姬公主的画像,看到的人都吃了一惊,连同为女子的小草都忍不住低呼一声。

    不愧是日本的第一美人,那确实是一位只能用国色天香来形容的美丽女子。

    画中的她,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穿着一身洁白的日式和服,和宽大的袍子相比,身体显得很纤细,长长黑发流泄在脑后,很有名门千金的典雅风范。

    由于是背影,所以本该看不见面容,但梳妆台上的镜子,却恰到好处地映出美人芳容。十五岁的芳龄,豆蔻初熟,香姬公主已是出落得惊人的美丽,镜中的她,仿佛有些羞怯似的微垂下头,但沉静的感觉,却让人觉得她是一名很有教养的好女子,很想与她亲近。

    极度动心,握着画卷的白无忌甚至吹了一声口啃,极不庄重的行为,再次成为众人目光指责的对象。

    “真可惜啊,如果是和我联姻,我就马上答应。”白无忌摇头苦笑道:“但既然是只有陛下才能同意的事,那就等待陛下出关再说了。”

    “敝国公主的联姻,是只有兰斯洛陛下才能裁夺的,但是有一件事,或许可以不用等到兰斯洛陛下出关。”使者道:“敝国的太子殿下,同样也希望能与雷因斯结亲,迎娶雷因斯公主为妻。”

    这句话听在众人耳里,造成的重大震撼就非同一般了。姑且不论愿意与否,目前雷因斯能称得上是公主殿下的,应该只有一个人,就是那正在稷下城中生闷气的妮儿公主。

    或许该说是缘分吧,因为“山本五十六”这个名字,本来就是日本名,若是妮儿嫁了过去,最起码不用改一个符合当地文化的新名字。不过,光只是想到这一点,原本还在担心妮儿拿大石头砸人的源五郎,险些立刻就有使用小天星剑干掉日本使臣的冲动。

    局面一时间显得尴尬,最后,是小草与白无忌发现了端倪。如果要把妮儿嫁出去,这并不合目前雷因斯的利益,平白损失一名天位高手,雷因斯可承受不起,再者,这么重大的事,非得兰斯洛亲自裁决不可,但使者适才却说,不用等到兰斯洛出关?

    那解释就只剩一个了。在外交礼仪上,很多时候一国联姻的女方,仅是一名由该国赐予公主头衔的美丽女子,并不是真的具有皇家血缘,不然哪会这般巧合,出嫁的公主每个都生得这般倾国倾城?像当初艾尔铁诺与前两代麦第奇家主的联姻,就是这样的例子。

    日本该是知道自己定位的,所以提出的联姻,也只是要求娶一名有雷因斯公主头衔的女子。而以日本太子的身分,提出这要求,姿态之低,简直是异于常理了。

    “秀吉公有很多太子吗?”问话的,是若有所思的源五郎。

    “不,只有一位。宗次郎殿下是我国的骄傲,不但是大将军的继承人,而且更蒙我幕府大师范天草殿下收为弟子,文武双全。”

    使者极力夸奖自国太子的长处,而小草与白无忌对望,已经从对方眼中看到相同的想法。

    日本摆出这样的低姿态,已经异常到让人觉得其中有诈。但怎样也好,如果把握这机会,就是一个能刺探日本核心机密,把一个强力间谍送进去的机会。

    只是,这个人选并不简单,不但要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武功与头脑都不能太弱,因为日本仍有能人在,所以这任务有着相当的危险性,放眼当前白家的女性特别工作人员,好像还没有哪个人适任。

    正在犹疑之际,一把清亮声音传人众人耳里。

    “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提案,如果宰相大人同意,我愿意担任这个神圣的使命,永保我国与日本的兄弟之情。”

    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人影,众人都感到惊讶,而小草更是不自觉地让手中的记事本落了地。

    这天的会晤,很快就达成了协议,而当数天之后,兰斯洛从花家领地直奔回宫,在众多亲友的身影中,却少了一名他极想看到的……那如同枫红般凄艳的美丽女子。

第三章 杀神计划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四月日本京都

    当日本使臣到达象牙白塔,极力要稳定两国关系的时候,在日本本土,也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大家听好,家主已经下达命令了,目前在日本的各处分舵,全都要做好准备。我们白字世家谋夺日本的大计,要正式开始了。”

    在某一间小屋内,有一群人进行这样的谈论。他们都是白字世家派到日本来作地下工作的人,有些来了不过数年;有些却来了许久,在此地娶妻生子,开枝散叶;还有一些更为久远,其家族从数代之前就已到此潜伏。

    众人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希望白字世家能拿下这一块邻近的土地,拓展世家势力。数代之前的白家家主曾经允诺过,若然有朝一日拿下日本,就交由潜伏于此地的白家子弟来统治。

    虽然觉得祖先这个承诺欠缺现实考量,不是什么好做法,但现任白家家主白无忌并无意去推翻它,也因此,这些潜伏于日本境内的白家人,一直都很努力地做着准备,等待时机。

    而现在,这个时机终于到了。家主白无忌的指令,以最快速度传遍日本每一个支部,告诉他们,拿下日本的时候到了,所有白家子弟全都动起来,秘密准备好武器,等待总部派过来的高手协助,里应外合地起事,一举把日本拿下。

    “终于等到这一天,大家的辛苦都有意义了,从今之后,我白字世家要在海外扬眉吐气!”

    “真是久啊,从我祖父开始,我们一家部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家主终于下了决定,我们也可以不用再隐藏了。”

    “但是……不知道总部派过来的高手会是什么人?要动日本可不容易呢,毕竟这边有天草四郎啊!”

    提到这名字,众人不禁沉默下来。在日本潜伏多年,他们又怎会不清楚天草四郎在民众心中是有如神魔一般的伟大存在,与陆游齐名,这位名列三大神剑之一的绝顶高手,就不是一个可以轻易挑衅的对象。

    即使以白家潜伏在日本的所有实力发动攻击,恐怕也挡不住他三剑吧!

    所有人都有这样的觉悟,然而,领头组长说出的一个消息,却让他们担忧的心情,如遇着阳光的雪水一般消融了。

    “大家不用担心,根据本部传过来的消息,北门天关一场大战,天草四郎惨败在陆游老儿手上,现在已经身受重伤,不足为惧了。”

    难以想像的好消息,产生了强烈的鼓舞作用,众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喜色,忍不住鼓掌叫好。

    “太好了,如果天草四郎真的倒下,这样子一来,我们的大事就水到渠成,没有失败的理由了。”

    “是啊,没有了天草四郎,日本这边等于是无人了,凭我们的实力,里应外合,三个月之内就可以完全征服这块上地!”

    虽然心情兴奋,但众人仍然没有失去商谈机密大事应有的警戒心,所有声音都压得很低,然而,在他们把话说完之后,却有一把低语传进每个人耳里。

    “日本无人吗?多谢各位叔叔伯伯把我们看成这样啊,不过不管怎么看,你们的论点好像都有点问题啊。”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得众人大吃一惊,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连串的撕裂破风声响起,众人置身的木屋已经被碎裂开来。

    “有高手!”

    “是什么人?”

    “天草四郎杀来了吗?”

    即使是白家人,也不是每一个都像五色旗成员那样地杰出,骤然遇到攻击,仍不免慌乱,特别是当他们察觉,敌人的力量比估计中更强横,恐怕他们之中无人能敌时,恐惧与不安就很自然地出现了。

    “别待在屋子里,到外头去,别让人一网打尽了。”

    在屋子崩裂开的时候,有人发出了这样的呼声,跟着众人便翻跃出去,预备应变突围。

    照猜想,如果有人撞破这样的谋反大事,官府一定派出大批人马围捕,但出乎预期的是,外头一片死寂,只是在街心站了两个人,除此之外,一点声音都没有。

    饶是这样,众人却都知道自己已经身陷重围。这处分舵并不是什么偏僻所在,周围也有些人家,但现在却完全感受不到还有生人气息,只有远方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显示有人已经控制住这整个区域,并且安抚一般民众,不让他们出来妨碍。

    但,这实在太不合理了。他们都是很优秀的地下工作者,本身也有相当的武学修为,倘使真的有人做工这么多动作,自己为什么完全没有察觉到呢?难道自己已经聋了,或是瞎了吗?

    众人都有这样的疑惑与担忧,而从某个角度上看来,他们的想法并没有错,因为确实是有人使用天心意识,将他们的感应能力完全遮断,以至于虽然告知周遭百姓走避,但他们却没有察觉。

    而这群白家人现在所要面对的,就是那站立在街心的两个人。

    左边的一个少年,穿着武士服,腰间配刀,看来身材有些矮小,月光下看不清楚面孔,虽然站在那边,却是很不安分地把玩自己刀柄上的穗花。

    站在他旁边的,是个穿着一袭纯白色宽袍的女子。女子脸上带着一个奇怪的面具,这个面具的两颊上都画着一道神秘的符号,紧紧的贴在她的脸上,将她的脸部整个藏在里面,只有口鼻和一双冰冷的眼睛露在外面。

    仅仅两个人,但是当他们沉默不语,一股肃杀气氛就自然而然地笼罩四周,告诉这群白家人,敌人并不简单。

    感应到这个讯息,白家众人凝神运功,预备要以雷霆手段杀敌。为了掩饰身分,像他们这些地下人员,练得最熟的,反而是白家以外的旁门神功,有人甚至通晓白鹿洞的上乘武功,这一番运起功来,十来个人气劲爆射,震破上衣,端的是声势不凡。

    “白鹿洞的柳絮气功、石字世家的大地金刚身……啧啧,居然连我们天然理心流的合气走脉都有?真是了不起啊!”

    淡淡语句,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却听得众人整个心都凉了起来。对方似乎没有怎么在看,只是随便瞥过一眼,就把众人的武学说得清清楚楚,更散发出一种令他们不敢妄动的气势。这份眼力与实力,似非地界武者所有,日本何时出现这样的强人了?

    “虽然只是小小的岛国,但岛国之民也是有自尊的,大家可别小看岛国之民啊……”

    月光下,少年的相貌渐渐清晰,赫然是个俊美得让人难以相信的男孩,他一手按放在腰间武士刀刀柄上,一手托着下巴,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小顽童般,频频对众人微笑。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纯真的笑容中,众人就像是被某种大型噬肉凶兽给盯住般,动也没法动一下。怪的是,明明心内连续响起警讯,但对着这微笑的秀美男孩,脑里只觉得很想与他继续亲近,不想走开或是躲避。

    如果照这样下去,他们要被全灭,只是敌人弹指间事。然而,少年却不打算这样轻松了结。

    “京都的治安,实在是越来越糟糕了,如果不好好整顿一下,什么蟑螂老鼠的,是不是全都要爬上地面了呢?各位叔叔伯伯,很抱歉,不过我必须要拿你们开刀了,为了你们好,你们并下会有成为战俘的机会。我是新撰组一号队队长,冲田宗次郎总司。”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少年身上进发了几乎令人冻澈心肺的冷凝杀气,但是,出手的人却不是他。

    “上吧,泉樱。”

    “知道了。”

    几乎只是声音一停,他身边的蒙面女子就消失了踪影,紧接着,血腥与死亡,就开始在人群中出现。

    “什么功夫?”

    因为面对冲田总司的震慑力,众人的动作慢了半拍,在应变上有些来不及。

    起初,他们感到宽心,因为袭体而来的劲道并不怎么强,但这想法却在死前瞬间得到改变,因为明明不足以突破自己护身神功的劲道,在某种难以理解的巧妙运用下,轻易地就在自己身体上留下“伤口”。

    说是伤口大概不恰当,因为当那只纤纤素手挥过,接触到的部位,就像是遭到猛兽噬咬,瞬间就少掉了一大块,由于劲道太过凌厉,一时间甚至还流不出血来。

    看到自己躯干忽然少掉一大块,死亡的恐惧淹没了一切,而当痛楚终于传至脑部,他们痛极而呼,倒卧在疯狂喷出的血泉中。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这样没用,确实是有人闪躲过了袭身而来的那一爪,或是伤口没有这么大,没有立刻倒下,但他们也得不到还击的机会。敌人在一爪无功之后,素手翻动,一股如飓风般狂卷的猛烈气劲,朝幸存者飙卷了过去。

    要抵抗是不可能的,还来不及运起千斤坠一类的定身功夫,他们就已经被这凛冽气旋卷起,身不由主地腾身半空。

    这样的武功,他们过去从未见过,但却曾经从长辈的口中听过,那是一种有如神龙升天时,气息吹拂大地的凛冽罡风,一种被称做“升龙气旋”的神功。

    只是,如果依照传说,被卷入这升龙气旋的自己,除了头晕目眩之外,更应该感受到痛楚,为何此刻除了肢体麻木,自己却没有其他的感觉了?

    答案很快出现,只见那神秘女子的左腕剧震,重重地击打在施展升龙气旋的右腕之上,瞬间,一股无声的强力震波传了过来。明明听不见声音,但却仿佛有股极为神圣的音波,笔直传人脑内,洗涤着疲惫身心,将体内每一分血肉全泄出体外。

    没有给敌人哼痛的机会,配合著急旋气劲,这无比强劲的一击,眨眼间就将几名敌人化作一堆血沫,直吹向空中。

    无比狠辣而迅捷的杀敌手段,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料理了敌人,这本来就是意料中事,所以对在旁观察的当事人来说,也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他只是睁大眼睛,看看自己救回来的新宠物,究竟回复了几成力量。

    “嘻,镇魂音剑可用得不错啊。虽然已经偏离了原有的真髓,但是配合龙族武学使用,似乎更见威力呢。”

    “……都是少爷教导有方。”

    不知道是因为连杀多人,还是因为什么别的理由,这个被唤做“泉樱”的女子,声音中有着明显的惧意,当她朝着宗次郎走了过去,身体甚至不由自主地打着寒颤,到后来,根本是掩饰不住地剧烈发抖起来。

    “唔,这么快就撑不住了吗?比上次更短呢,果然应该等你伤势再好一点,才让你出来的。对不起啊,泉樱。”

    说也奇怪,当少年的手掌碰触到她身上,剧烈颤抖就平息了下来,过了片刻,连本来很痛苦的粗重喘息声都回复平静。

    “事情解决了,泉樱你要好好养伤喔,因为下一次的对手,就不会只是地界这么简单了,听说雷因斯有很多高手,我正在期待呢……咦?这次的事情要怎么对外解释呢?我想想,就说有猛兽从动物园跑出来,再被我们制服之前,闯入民宅,不小心伤到一户人家,这样应该可以吧?”

    对着少年很灿烂的笑脸,她说不了什么,只能强自忍下那种让身心快要崩溃的不快感受,很无力地说道:“一切看少爷的意思,不过……可不可以不要再戴这个面具呢?感觉……好奇怪啊。”

    “咦~~?泉樱你不喜欢我做的面具吗?”像是受到了很大的伤害,男孩露出了伤心欲泣的表情,转身一把就将身边的女伴紧紧抱住,小脸在她腰间来回摩赠。

    “这是现在最当红的女杀手打扮啊,是我参照我最喜欢的那本小说,好不容易才做出来的。你看你看,你面具上的花纹多漂亮……咦?不太对,书里头人家是用剑的,下次应该要再帮你找把剑来。”

    像是给一尾巨蟒拦腰缠住,她险些就喘不过气,只能苦笑地勉力说话。

    “不……不用了,如果可以,我希望少爷可以把我的朱枪还给我……”

    “不要不行哦,如果你拒绝我的点子,下一次出任务时候的角色扮演,我就让你打扮成那本小说里头的另一个女杀手……穿得很露,很迷人的那一个喔!”

    “……”

    艾尔铁诺的王城中都,前一阵子有些冷清。虽然说是一国首都,但是因为国力日衰,失去一个堂堂大国的应有威仪,居住在中都的百姓,都感觉得到,中都正在一日一日地失去活力。

    这样的情形,在前一阵子到达最严重的高峰。身为一国之君的曹寿,以巡查政务之名,频频微服出巡,由于艾尔铁诺的行政体制,是皇帝亲政体系,现在皇帝丢下国事,长时间离开都城,整个宫廷又怎么不会乱成一团了?

    而且,说到那微服出巡,这简直是大笑话。每次离开皇宫,就有一支队伍沿途吹打乐器,三百多人的豪华车队,一千人的骑兵护送,浩浩荡荡地出城门去,中间有一辆以纯金打造,镶嵌各色名贵宝石的马车,所有门户被封得死紧,生怕外头有人发现内里乘客身分一样。这不只不叫微服出巡,就连预备行剌的刺客都会看到傻眼,完全不用花时间去寻找目标所在。

    近三年来,曹寿之所以没有遇到刺杀行动,固然是因为身边护卫保卫得当,但另一方面,没人有兴趣行剠这不知所谓的皇帝,亦是主要理由。当前艾尔铁诺的国运,已经完全不由曹寿掌握,五大军团长分握大权之势已成,无论曹寿死不死,都改变不了什么。

    意识到这—点,中都的百姓都觉得有些悲哀,特别是前一阵子花家在北门天关爆发战事,结果却凄惨落败,数十万大军甚至毁于一旦,当家主花天邪失踪,曾在风之大陆上显赫近千年之久,传家历史甚至还超过艾尔铁诺的花字世家,就此树倒猢狮散,一夕之间土崩瓦解了。

    当这个消息传至艾尔铁诺每个角落,举国哗然,而雷因斯新主兰斯洛王的几次发言,对艾尔铁诺的敌意昭然若揭,这再次令他们感到强烈不安,而纷纷探问,这个兰斯洛王究竟是什么人物?

    答案很快地出来了。人们知道,这位兰斯洛王,以前曾是盗匪首领,组织四十大盗纵横于花家领地,后来被官兵歼灭,流亡雷因斯,取得帝位之后,现在要反攻过来报仇了。

    这个消息还好,但真正造成威吓力的,是百姓们听说,这位兰斯洛王的身边,有着众多天位高手的支持,亦是因此,他的势力才急剧壮大起来。到底天位高手是什么东西?这点艾尔铁诺人并不是很清楚,但是多年前剑仙李煜以一人一剑,闯遍艾尔铁诺,无人能阻,无物能克,什么高手、军队都不堪他神剑一击的无敌景象,仍深烙在他们的记忆里,倘若有好几个李煜同时来到艾尔铁诺烧杀破坏,那会是怎么样的一个恐怖画面呢?

    当初制服李煜的,是天下第一人“剑圣”陆游,这位剑中神人的存在,给了艾尔铁诺百姓一丝希望,不少人甚至暗暗祈祷,月贤者亲自出手,将雷因斯那恶人给消灭了,阻止他的不法企图,免得掀起战争,牵连黎民。

    结果,这个希望很快地宣告破灭了。因为一个难辨真假的流言,迅速地在艾尔铁诺之中流窜。当日北门天关一场大战,花字世家请出“剑爵”天草四郎压阵,本来要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拿下北门天关,不料闭关数百年不问世事的陆游忽然出现,帮助雷因斯一方守城,重创天草四郎。

    长久以来,“月贤者”陆游在全风之大陆的人民心中,就像天神一样高不可攀,这种崇拜感在艾尔铁诺人身上特别明显。现在听说剑圣大人协助他国击败艾尔铁诺大军,心理上受到的冲击委实非同小可。

    “这……这怎有可能了?剑圣宗师不是应该站在我们这一边吗?”

    “是因为天草四郎吧?他可是月贤者大人的仇敌,罪无可赦的嗜杀恶魔啊,月贤者大人为了伏魔,所以才出手的。”

    “但也不能挑在那种时候动手啊,这样子相助敌人,那不是等于叛国吗?”

    “不……当初,是因为有剑圣宗师的认同,所以才有艾尔铁诺吧,如果无法得到宗师他的支持,曹氏皇族根本不可能在这里立国的。”

    “难、难道说,宗师他认为那个兰斯洛王才是天命所归,所以才出手助他退敌的吗?”

    无数的臆测,无数的耳语,像洪水一样,在艾尔铁诺境内迅速传开,令得本来就已经惶恐不安的人心,更加地焦躁与忧惧。倘使白鹿洞在这时发表一些言论,澄清所有误会,那么局面或许可以好一点,但打从事发之后,一直到此刻,白鹿洞守口如瓶,完全不对此事做任何评断,就连素来被人视为月贤者代言人的周公瑾元帅,都异常地保持沉默,这点就让人不知该怎样才好。

    当然,在这一点上头,当前的白鹿洞长老们也觉得非常苦恼。那一战闹得太大,想要全力压住舆论,说这一切都是谣言,陆游宗师没有离开过白鹿洞,亦没有相助雷因斯,这种事根本就不可能。而且,陆游宗师回到他的居处继续闭关后,众人曾前往请示,该如何应对这一次的问题,他却完全不给半点指示,要众人退下。

    这样一来,众长老根本就做不了什么。虽然曾努力地想与海牙搭上线,询问公瑾公子的意见,但无论是水镜也好,其他术法也好,海牙那边完全断了联系,让他们伤透脑筋。

    因为不知道如何是好,对外表现出来的,自然就是一副神神秘秘,高深莫测的样子,让感受到诡异气氛的艾尔铁诺人,分外担忧自己国家的气数,这种气氛,又以中都最为严重。

    这样子的沉闷气氛,直到某天终于有了改变。为这一切带来改变的,是过去一向为中都百姓引导流行风潮的天之骄子,这一段时间,由于他悄悄地离开了中都,不知去向,让已经习惯繁华与喧闹的中部百姓,顿时若有所失,而当石字世家门人藉机扩张势力范围,频生的事端,更让人怀念这位贵公子的存在。

    这天,负责守卫中部东城门的士兵们,照往常那样在清晨把城门打开,预备让城外的商旅与路人进城。各个大城的规炬,每日午夜之后,四方城门都会关闭,没能赶上的旅人,就只能在城外数里处的凉亭或是旅店暂歇,等候隔日开门后进城。

    如果照平常那样,应该会看到稀稀落落的商旅,缓慢地从凉亭那边过来,然而,这天打开城门后,士兵们却惊楞于眼前的景象。数里之外,那个应该是凉亭的地方,竟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帐棚,七彩混织的锦缎,远远看去,真是无比鲜艳,衬着碧蓝天幕、白洁云朵,还有自帐棚后跃升而出的灿烂金光,构造成了一幅壮阔奇幻的华丽景象。

    难以置信的画面,看得守门士兵目瞪口呆,几乎以为自己犹自身在梦中。而内中隐约传来人声鼎沸、丝竹鸣奏,像是在举行什么大型宴会,却在察觉这边已将城门打开后,所有乐声嘎然而止,紧跟着,帐幕朝两旁掀开,一样东西从里头飙射出来,扬起滚滚黄沙,一路迳往城门射来。

    “什、什么东西?”

    “是快马?还是什么高手?该、该不会是天位高手吧?”

    尘沙扑面,众士兵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心下忐忑,而当年李煜单枪匹马独闯中都皇城,一剑斩开城门的威猛气势,到现在仍令他们心有余悸,现在风头正紧,每个人嘴上不说,心里却都担忧,可别哪一天天位高手大举来袭,到时候将军与贵族纷纷躲避,自己这些当小兵的,就只有成为敌人展示力量的第一批炮灰了。

    虽然无奈,但如果在此时一哄而散,之后军法审判肯定是以死罪论处,众人唯有强自压下转身溃逃的冲动,布阵以待。

    紧张的气氛,在片刻之后得到解除,随着来人越靠越近,士兵们认出了那熟悉的轰隆轰隆声响。这种曾在数月前令中都居民半夜不得安眠的噪音,现在却比什么乐章都更能振奋人心,在士兵们的大声狂呼中,一辆银白色的流线型跑车已经呼啸而过,车上驾驶更朝士兵们挥了挥手,动作潇洒自在。

    举世无双的帅气,比什么文件都更能证明身分。就像是太研院士对他们新任院长的崇拜,守城士兵们彷佛看到了偶像回归,人人抛去手中长枪,相拥着大跳大叫,喜极而泣,全然不管跟着那辆跑车后头进城的大票人马。

    “公子回来了!”

    “定远君回来了!旭烈兀公子回来了!”

    “艾尔铁诺有救了,我们有救了,公子回来了!”

    当引擎噪音响彻大街小巷,听在中都居民耳里,仿佛天降纶音,不少人立刻奔出门去,把这喜讯告知亲友,更有人开始焚香祝祷,沿着高速甩尾留下的车轮长痕放炮庆祝。

    驾驶着崭新的跑车,旭烈兀一身白色西装,领口敞开,悬挂着一条指头粗的金链,戴着墨镜,一头金发很散漫地披在脑后,随风飘扬,嘴角还叼着一根武炼特产的雪茄,散着袅袅白烟,凝留不散。与过去整洁干净形象截然不同的打扮,重回中都的旭烈兀,看上去就很有一股颓废气质,散发着与过去相异的魅力。

    而不管他怎样改变造型,从两旁的尖叫、不住抛掷过来的鲜花来看,中都百姓对旭烈兀的支持,全然不受到影响。这其中,很是有一些耐人寻味的理由。

    气度不凡、文武双全、相貌英俊、掌握一方强权,这些都是旭烈兀的有利条件。环视同年纪、同辈分的新一代高手,他的成就确实无比杰出,更重要的是懂得广结善缘,不住化敌为友,更拥有陆游这样的大靠山支持,迅速得到了艾尔铁诺人与白鹿洞子弟的好感。不过,一个未经证实的传说,则将人们对他的拥戴推至高峰,并将他视为艾尔铁诺的中兴希望。

    在麦地奇家与石字世家发动战争,相互攻击时,一个传闻由石字世家放了出来:旭烈兀是艾尔铁诺皇帝曹寿的亲生儿子!

    如果照正式文件上记载,旭烈兀和忽必烈的父亲,是上两任的麦地奇家族主。

    当时,麦地奇家只是武炼一个中等规模的部族,虽然族人勇悍,但论实力,远不能与如日方中的王字世家比肩。

    后来,艾尔铁诺有心在武炼栽培其他部族,以制衡实力渐成威胁的王家,考虑之后,选中麦地奇家,于是特别以公主和亲下嫁,以示重视。而所谓的公主,据说并不具有皇家血统,只是一个曹寿玩厌的美貌宫女。为了避免意外的反感,曹寿还特别选了一个有兽人血统的宫女,封予公主头衔下嫁。

    亦是这位公主,生下了忽必烈与旭烈兀这对兄弟。在麦地奇家主的众多子嗣中,这两人显得出类拔萃,轻易击败所有同胞兄弟,将麦地奇家引导向富强之路。

    由于已故母亲的关系,在忽必烈执掌下的麦地奇家,一直与艾尔铁诺维持友好关系,也因此,当瑾花之乱爆发,忽必烈誓言讨伐艾尔铁诺的行为,就令所有人茫然不解。

    而在事后,一个未经证实的小道消息开始被释放出来。其实……当初曹寿遣派公主下嫁时,那位公主已然有孕,经过十月怀胎后生下的儿子,就是忽必烈,这是艾尔铁诺的阴谋,想要把自己的势力藉此植入武炼。忽必烈则是在知晓此事后,羞愤难当,这才兴兵向艾尔铁诺挑战。

    往者已矣,如果只是这样,那倒也没什么稀奇,只是为污秽的政治史上再添一笔丑闻。不过,曹寿这荒唐皇帝之所以空前绝后的理由是,传闻某次他枯坐宫中,暗喜诡计得逞,越想越是得意,于是决定故计重施,将已经嫁到麦地奇家的公主,下旨招回宫中“畅叙旧情”,而当公主再次回到武炼,十月怀胎之后所生下的旭烈兀,其生父则是在中都头顶帝冠的那人。

    不管是什么人,听到这种消息,要保持平静大概都不太可能,特别是麦第奇家的子弟,以他们对家主的崇敬,哪里忍得下这等侮辱?为此发生了无数的斗殴与流血事件。但扪心自问,即使这谣言是真,他们对于家主的忠心也是不变,因为经过旭烈兀的思想改造,所有麦第奇家子弟的忠心,都已超越门派拘束,集中在家主一个人身上。

    “我就是麦第奇家的中心,有我才有麦第奇家,麦第奇家是为了我而存在的,你们的忠诚心,也只要效忠于我一个人就够了。”

    这是旭烈兀很成功塑造出来的形象,亦因此,他的地位完全不受到谣言影响。

    只是,当想到为何旭烈兀要刻意塑造这样的观念,众子弟就觉得很心虚。

    而截至目前为止,两边当事人都对这个传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曹寿就像是没听过这传闻一样,而自然也不会有人敢拿这问题去问他。旭烈兀虽然曾表示“喜欢说的人就让他去说吧”,可是也没有肯切地承认或是否认,反倒是常常以这为题材,和自己的家臣开玩笑。

    无论如何,因为这个传闻,旭烈兀在艾尔铁诺人心中变得更为亲密。而若这谣言是真,环顾当前艾尔铁诺的诸皇子,除了旭烈兀之外,就没有一个成器的。

    当前的旭烈兀,除了本身的才华与军政资源,更有第二集团军、白鹿洞这样的强横势力为后盾,与国外各强权的关系也不错,由他继任王位,艾尔铁诺必定中兴可期。

    在国家局势不安的情形下,旭烈兀的存在分外显得耀眼,而他似乎也察觉到这股潮流,结束了在南方的旅游,回到中都,迎接支持民众的热烈欢呼,当飘洒过来的玫瑰花办遮了满身,而旭烈兀像个演艺红星一样,帅气而优美地挥手致意,跟随在后的麦第奇家子弟,就实在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

    不过,当家主潇洒地扬起手指,向左侧楼台抛出飞吻,只听得一片轰然声响,除了有几个人当场倒下,更还有一名少女意乱情迷之下,目眩昏厌,竟直接从楼上坠了下来,幸好楼下围观群众够多,接个正着。

    “哼哼,就算冷梦雪也不过如此吧,看起来……男人长得帅,还真是一种罪恶啊!”

    在大笑声中翩然而去,旭烈兀留下这句话。与源五郎常常感慨的心得,句型有些类似,心情却是完全两样。只是,跟随他的麦第奇家子弟,倒是有些比较不一样的感想。

    “喂,男人长得帅,真的是一种罪恶吗?”

    “什么啊,不管长得帅不帅,我们家家主都是有够邪恶了。”

    接获“定远君”旭烈兀公子回到中都的消息,第一集团军军团长石崇出现在皇宫,那是不久之后的事。

    北门天关一战结束,在中部重新露面的石崇,并没有坐轮椅现身,而是如常人一般用脚走路,对于他人的好奇与质疑,石崇仅是淡淡表示,自己长期以来有在做复健工作,最近吃了不少灵药,温泉又泡得多,所以残疾不药而愈了。

    因为瑾花之乱、麦石战争等连续纠葛,石崇、旭烈兀,这互为政敌的两个人,完全没有任何友好的理由,不过,至少过去在宫廷中相见,他们部还能维持起码的应对礼仪。

    对于整个艾尔铁诺宫廷来说,今日也是非常喜气洋洋的一天。皇帝曹寿已在数日之前的夜里秘密回宫……当然,仍旧是上千名卫队,浩浩荡荡,将全城百姓都闹醒的那种“秘密”法。旭烈兀也于今日回归,再加上石大元帅的到来,令得宫廷充满生气的三大条件,已经完全凑齐了。

    而还没靠近,石崇已经听到阵阵喧闹声,由曹寿经常私下会见群臣的承平殿传来,走进去一看,正有大批朝臣聚在内里,对着一样东西发着惊叹。

    以旭烈兀的奢华个性,这一趟巡视领地,当然趁机搜集各色珍奇古玩珠宝,期间还偷偷溜回武炼一趟,大肆搜罗故乡的宝石、工艺品,将整支行李队伍的箱囊装得满满。回到中都之后,除了将这些东西拿出来赏玩,也分送给朝中与之友好的大臣。

    这些都没有什么了不起,因为这样子的相互送礼,本就是官场文化,不过,旭烈兀所递出的所有礼物,都是光明正大地在曹寿面前送出,这点就不由得令受礼者心头狂跳。

    麦第奇家早年在武炼经营矿石生意,旭烈兀自有一套监别珠宝的杰出眼力,此番他亲自选购,这些珠宝自是价值非凡,一件一件放在兽皮垫上,向群臣展示,其中,最让人赞叹不已的,是旭烈兀身前一株两尺长的珊瑚,通体朱红,没有一丝杂纹杂色,看上去晶莹剔透,光可监人,端地是当世奇珍,连帝王之尊的曹寿都看得啧啧称奇。

    “这株珊瑚长两尺四寸,价值连城,是我花了好多力气,追了好几年才收购到手的。不是我旭烈兀自夸,我敢说,放眼整个艾尔铁诺,还没有第二个人能拥有如此珍宝,即使是……”

    旭烈兀说得正得意,全然没留意石崇已经来到身边。从以前开始,不能正面冲突的两人,就经常在中都相比豪奢,在这方面一较高下,此番别后重逢,见到旭烈兀引以为夸的珊瑚,石崇眼中登时露出不屑之色,握在手中的白玉如意更是顺手朝那珊瑚挥击过去。

    “这等小儿玩物,也值得大惊小怪吗?我……”

    话说到这里,但闻得砰然一声,跟着便是“哗啦哗啦”的脆响,围观群臣纷纷发出他们应有的惊呼声。这原本正是石崇所要的……只不过,这阵惊呼声中隐约带着笑意,因为在重重那一击之下,脆弱易碎的珊瑚夷然无损,反而是石崇手中的玉如意进裂成片片碎屑,洒落一地。

    仿佛早巳料到会有此事的发生,旭烈兀清清嗓子,哂道:“有一点我忘记说明了,这珊瑚并非普通货色,而是产于东海之底的玄铁血珊,奇硬无比,寻常刀剑万难伤其分毫,不愧为七种神兵素材之首,相信大家刚才都已经看到了很清楚的例子……感谢石君侯为我们示范,顺便也提醒我们,下次买一把硬一点的如意。”

    一番话说得眉飞色舞,生动的表情,引得周遭群臣哈哈大笑,就连曹寿都忍不住大声鼓掌,就只有石崇一个人脸色阵青阵白,晓得自己中了圈套,当众出丑,盛怒之下,手中的如意残柄给捏成碎粉,不住洒泄在地。亦直到群臣开始注意到这幕景象,这才噤若寒蝉地停止了笑声。

    卸去伪装,不用继续坐在轮椅上示弱于人,更让世人知晓自己有天位力量,重回当世有数高手之尊,他石崇本该就有着让艾尔铁诺群臣畏惧、尊敬的气派,但现在被这小小圈套一耍弄,所有威仪荡然无存,苦心要建立起来的效果,可以说是全泡汤了。

    侧过目光,便触及旭烈兀隐带嘲讽的眼神,显然这闹剧是他算准自己个性而精心设计,为的多半就是北门天关一战,自己让白鹿洞栽了一个大跟斗,他这白鹿洞弟子看不过眼,要来替师门讨个公道了。

    石崇终究是个心思深沉之人,脑里将这关节一想通,面色登和,就像刚才的屈辱全然没发生过一样,与旭烈兀笑着问好。

    “麦第奇大人这一趟南下游览,果然是大有斩获,光看这满堂珠光宝气,就不难想像大人这一路上的风光啊。”

    隐约带着受贿讽刺的话语,却影响不了旭烈兀什么,只是让他回笑道:“这个当然。凤凰不落无宝之地,我既然出巡,又怎么会空手而回呢?不过这些身外之物不算什么,真正令我流连忘返的,是我这趟旅行穿越深山时,偶然发现的一处温泉,为了石君侯着想,我已命人在那边建立行宫,并且派重兵把守,绝对不让外人进去干扰。”

    “哦?大人的好意,石某人确实是感激,却不知道区区一处温泉,何以让大人这般重视?又何以说是为了石某人着想?”

    “因为君侯你忽残忽愈,变化无常,为了怕你下次再给人打断脊椎,半身瘫痪时无处可去,作兄弟的当然要先帮你选好复健地点,免得仓促之间寻觅不到好地方啊。”

    “你!”

    “我什么了?我这样为你着想,石君侯该不会不领我的情吧?而切莫以为我是在说笑,若有朝一日我五师兄重回艾尔铁诺,只怕到时候某人连轮椅都没得坐了。”

    如果让这两人继续谈下去,第四次的麦石战争可能就要当场爆发,因为纵然已知道石崇晋身天位,但这人在旭烈兀眼中,仍未足够威胁到自己生命,就算开打,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除了自己之外,整个麦第奇家毁于一旦,没什么大不了。

    火yao味十足的场面,最后是在皇帝陛下亲自出口调停的情形下,两名嚣张跋扈之至的军团长这才各自敛起气焰,与各自的友人谈话。

    之后,石崇向曹寿上奏,石字世家中有一名门客,雄才伟略,武功高强,是举世难寻的麒麟之材,现在国家求贤若渴,他愿意为陛下分忧,将这名门客引荐入朝,递补已故的花残缺,担任御前侍卫统领一职。

    这当然引起了群臣一阵议论纷纷,御前侍卫是最接近皇帝的武官,负责保卫皇宫安全,甚至要支援御林军守护整个中都,其统领必定是皇帝亲信,不然整个御前侍卫造反起来,皇帝肯定第一个倒楣。过去周公瑾圣眷正隆时,推荐其属下花残缺担任御前侍卫,慢慢积功而至统领,现下石崇直接推荐门客为侍卫统领,这实在是无比猖狂的举动。

    “如今局势不同,雷因斯对我国的敌意昭然若揭,更随时有可能对陛下发动刺杀行动。御前侍卫身负保护陛下安全的重任,我认为不该再拘泥于制度,而应唯才是举,以才能为选贤的唯一标准。”

    “石大帅对于那位贤才的能力如此信任,不知道有何特出之处啊?”

    “当然有。我敢保证,在这位先生的执掌之下,中都从此固若金汤,什么野心份子都万难入侵此地。”

    在作出这样的宣示之后,那位令石崇万分推崇的强人出现在众人眼前。虽说他是遵守礼仪,等待曹寿宣召之后才进入厅内,但却没有任何人看到他从何处入殿,只是当宣召声音结束后,一道红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厅内。

    那实在是难以形容的感受。一生未上过战场的艾尔铁诺众文臣,从此人现身的那刻开始,仿佛被千斤巨石压身,胸口无比沉闷,说不出话来,光是这种异常压迫感,就让他们晓得这人的不简单。至于有修练武学的众武官,则是百分百感受到了这人身上的强绝气派,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全身颤抖不绝。

    才一现身,不用什么刻意展示,这个将一身霸气内敛的红袍汉子就技压全场,将惊惧、恐怖的感觉,深深植入每个人心底。基于生物本能,再没有任何人敢提出半点反对议论,结果,曹寿龙心大悦地批准了石崇的荐举,将这位以“多尔衮”

    为名的强人延揽入朝。

    自始至终,旭烈兀一语不发,仅是注视着这一切。虽然他有足够的心灵修为,不被对方的滔天霸气给压倒,能维持心神自主,但整个背后却仍汗出如浆,像是与一名高手进行过生死激战般,通体疲惫。

    群臣都有一种感觉,仿佛往后将要与一头极为猛恶的凶兽同朝为官,在恐惧他的同时,也为着得到强大力量庇护,而得到一份安心。不过,至少在这厅堂之上,除了极少数人之外,并没有什么人察觉到,一个足以震惊整个风之大陆的特别计划,已经从此刻开始暗暗布局、展开行动。

    一个……以“杀神”为代号与目标的特别计划。

    “真麻烦,这是什么鬼地方?大舅子上次下手也太重了吧?”

    只身离开国境,兰斯洛偷偷来到艾尔铁诺境内。由于北门天关在上趟战役中被毁得一干二净,离开国境时倒是省掉了不少麻烦。

    经过基格鲁时,向驻扎于斯的五色旗部队稍作指示,跟着就直奔花家领地。

    以一国之尊的身分,不带任何护卫,孤身进入敌国,在以前的时代简直难以想像,但兰斯洛却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时代已经不同于以往,如果有需要,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尽毁艾尔铁诺西方领地。

    军队什么的,并不足以对自己造成威胁,认真来说,单对单进行战斗,目前艾尔铁诺境内会令自己感到没有胜算的,也只有月贤者陆游一个,他的实力比预估中更强,特别是那个抵天剑阵的变化,目前还找不到应付方法,当日如果不是占了他与天草先恶斗过一场,功力减退的便宜,自己就无法那样高姿态地唬退他。

    大雪山虽然也在艾尔铁诺境内,可是自己并未与山中老人交手过,不知道对方功力深浅,倘使那老头的武功与天草相若,那么自己纵然胜他不过,也绝对有自保之力,不会落到狼狈逃命的地步。

    重踏艾尔铁诺的土地,一股不胜唏嘘的感受,整个蔓延上心头。短短八个月的时间,一切改变实在是太大了。

    一年之前,自己还在花家领地,与四十大盗的弟兄们干着没本钱买卖,劫富济贫,希望能藉着这些行为累积名声与实力,然后当一切发展成熟,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创造时代。

    当初在当强盗头子的时候,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成为盗匪王,名留史上,假如能够更进一步发展,那就是能建立一个小国,自己在里头称王为帝。或者,把四十大盗发展成一个规模庞大的佣兵团,凭着这份傲人实力,虽然为诸国所用,却又能保有自我的自由与自尊,无须看任何人脸色。

    这份规划十分完美,至少……对一个男人的梦想来说,是一张非常吸引人的美丽蓝图。无奈,苍天素来不从人愿,希望推动时代的自己,最后仍然是被时代推着走。

    在四十大盗的实力发展完全之前,自己就被迫离开艾尔铁诺,转向雷因斯拓展新一片天地。结果,自己是如愿以偿地成王,但却不是什么小国,而是堂堂雷因斯的一国之君。

    权力、责任,都比之前所求的更大得多,这本来就应该是一件好事,不过,有时候扪心自问,自己却好像不是很快乐。但即使是如此,完全放纵自己,去做一些自己真心想做的事,却又让人感到一种实实在在的痛快。

    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和从前相比,自己现在有信心去守护身边的人与物,不只是“想”要去守护,而是实实在在地知道,自己有能力去守护。这是十分可喜的一件事。

    只是,和希望守在手中别失去的东西相比,有时候,自己仍会缅怀那些已经失去的东西。

    在飞来此地的路上,暹罗城中曾发生过的一切,又在脑里走马灯似的重现了一遍。那实在是一个自己不太愿意去回忆的东西,因为虽然中间有很多甜蜜的好事,但每当自己忆起那结局,一股令人心痛的强烈不快感,就令自己想要以天位力量狂轰地面来发泄。

    而现在想来,风华她帮助自己解封内力、清理神兵时,是怎么样的心情呢?

    她是这么样一个不喜欢血腥与江湖仇杀的人,之所以肯那样子帮忙自己,心里是不是有着委屈呢?

    这些推测,在那个片夜里,风华无声无息地消逝后,就已经没有了求证的机会。不过,那天走在街上,却听到令自己错愕难当的消息。

    当日在沈家梅林,墙上的遗言,已经将一切说得很明白,风华苦候自己归来未果,在万般遗憾之下,留字于墙上,从此消逝。这些是自己亲自确认的,但说到底,自己并没有看到整个过程。

    然而,现在却听到这样的消息……会有这样巧吗?

    同样是名叫“风华”的美人,同样拥有一手起死回生的精湛医道,这些东西会只是巧合吗?

    答不出来,而自己的耐心,亦等不到委托青楼的情报系统去查证,当回过神来,已发现自己腾身于空,正朝着北门天关的方向高速飞去。

    经过几天的连续跋涉,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那些为了流民、难民所设的帐棚专区。照自己先前所问过的,女神医风华就是在此处义诊行医。

    只差几步,就可以踏进流民区,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赫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让自己迟疑着步伐,没法果决地大步走进去。

    (他妈的,兰斯洛,你这是在干什么了?难道那里头有东西比陆游更可怕吗?

    你不是有自信面对陆游也不当一回事吗?)

    连续深呼吸几口,兰斯洛大步踏了进去,虽然已极力克制,但他身上所激发的气势,仿佛要与强敌决战一般,迫得地下飞沙走石不住往旁散开。当他察觉到这一点,更是不禁哑然失笑。

    (太不成熟了啊……)

    一面感叹自己的不中用,兰斯洛进入了难民营,询问风华女神医的所在,然而,所得到的答案却让他大大出乎意料。

    “什么?人已经走了?”

    不知道为了什么理由,十日之前,风华好像接到什么重要消息,虽然不愿,但仍匆匆结束了在此地的义诊,乘车而去,就此不知去向。

    “走了?走去哪里?你知不知道?”

    “你这人真是奇怪耶,都说是不知去向,谁知道是去了哪里?”

    被兰斯洛揪住衣领喝问的人,很没好气地回答,若不是因为觉得这青年看来满脸横肉,一副绝非善类的模样,说不定直接就回嘴骂起来了。

    放下那人,兰斯洛快步走出难民营。此地人多眼杂,要是认出了自己,那可多有不便。为了要让脑里的混乱情绪静下来,他找了个僻静所在思索这一切,纳闷对方到底上哪去了。

    “传说中大海穷西之处,太阳诞生的故乡。”

    正当兰斯洛怅然若失,后头有个稚嫩嗓音这样说话,令他惊醒,回过头来,却只见到一名身穿黑色魔法袍的女童,戴着一顶过大的尖魔法帽,笑吟吟地站在身后不远处。

    “啊?梅琳老师!”

    纵然会面次数不多,所知亦极为有限,但兰斯洛仍晓得这位雷因斯首席长老实是非同小可的异人,急忙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施礼问好。

    “嘿,小子,看招。”

    对方没有回礼,反而以难以置信的高速发动奇袭,直攻向兰斯洛。

    “神兵火急如律令,疾!”

    说着兰斯洛所不明白的咒语,梅琳当胸刺来的一指,在兰斯洛眼中本来算不上什么威胁,然而,随着那声咒语唱诵,那记剑指却发生了难以言喻的妙用,仿佛穿越所有空间限制,将轻易突破护身真气,直击自己要害。

    兰靳洛大吃一惊,百忙中运起天位力量,恃强破招,更藉着天位对地界的绝对优势,一瞬间把情势扭转过来,重重手刀反攻过去。

    “力道沉稳,这记鸿翼刀可用得不错啊。”

    与女童无异的小小身体,动作竟是出奇地灵活。梅琳右手一旋,十多张赤黄符纸无声地出现,几乎只是她心念一转,这十多张承受咒力加持的符纸,就有了力量,抵挡住兰斯洛的攻击。

    “什、什么?”

    纵然已超越小天位,兰斯洛仍不免感到吃惊。对方的防卫中并没有运使天位力量,但自己却攻之不破,这世上又怎有这个道理了?而且,在梅琳老师的劲道中,自己更感受到一丝不应出现的熟悉气势。

    “这是……抵天三剑?”

    “就是这样啊,小伙子。”

    不是说笑,那十二张符纸忽然自动折叠为剑,吸尽自己刚才发出去的天魔刀劲,同样地以天位力量攻来,而那冲击过来的气浪,赫然就是当日陆游在北门天关重挫天草的中流剑阵。

    仓促间难以抵挡,兰斯洛狼狈地连退数步,在敌人更高一筹的战术运用下吃了亏,而当他振起精神,要认真对敌,一股翻天覆地的恐怖霸气,如海啸般从身后升起,强烈压迫感如芒剌在背,令得兰斯洛不敢妄动。

    (该死,原来是为了这样……)

    以兰斯洛这时的修为,就算以陆游之强,也不太可能偷袭于他,但当一名高手以战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另一名不下于他的强人就有机会做出致命偷袭。

    这名高手的武功之高,更在预期之上。背后的海啸气势明明已在巅峰,却仍不住往上推高,如同升龙,在高峰的顶端更往天空冲去,可以想像,当那股巨龙之浪从天空尽头直崩溃下来,进发出来的攻击将有多么惊人。

    虽然还无法一招就分晓胜负,但若对方对着自己背心空门出手,自己肯定会受到重伤。若是给陆游那级数的高手全力重击,即使以乙太下灭体保命逃走,起码也要一年以上才能痊愈。

    问题是,这名与悔琳老师联手把自己逼入险境,能散发出如此恐怖的霸气,使自己背后冷汗如浆不住涌出的高手,到底是谁了?艾尔铁诺境内有如此强绝实力的,到底是谁了?

    一个念头在脑里闪过,在闪电分析过连串人名后,一个不应该出现在此地的人名,让兰斯洛有了肯定。当这念头出现在脑中,笑意也同时在他嘴边出现。

    “呵,原来是你……”

第四章 王者之刀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四月雷因斯西西科嘉岛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若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舍利子,色不异空……

    哎呀,混帐东西,叫我一个人在这里念经!有没有天理啊!“

    恶魔岛之上,平时进行的诵经课程,这几天因为临时更换讲师,使得整个课程笼罩在一片暴风之中,令得台下学员面面相觑。

    如果依照以往,每当王五开始讲经,不但台下的魔物被迫听课,甚至有越来越多的五色旗子弟围聚过来旁听,希望从王五解释经文意义的过程中,去得到一种武学上的领悟,因为众所周知,王字世家武学的起源,就是由这些平和的经文禅学中所化。

    纵然心怀仁义,但这侠名远播至大陆每个角落的绝世天刀,并不是一个梦想主义者。外表土气,但内里着实思量精细,这次到恶魔岛来对魔族讲经,是他之前认真评估过,认为确实可行的理想。

    经过一段时间的实行之后,效果也已经出现,那些被俘虏的魔物们,全都戾气尽消,再也没有了伤人的念头,这点是很好的,但当五色旗成员好奇地问到他们为什么有了这样的改变,却得到令人错愕难当的答案。

    “我们受够了,听了一整天的经文,奸像把后半生的所有精力都掏空了,只要想到人类里头或许还有其他人和这家伙一样罗唆,我们就觉得快要崩溃了,请快点放我们走吧……不想再吃人了……再也不想吃人了……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人啊……”

    恶魔岛上的白家子弟,并无意将这件事情当笑话看待,不过每次想到魔物们的恐惧表情,总是令他们忍俊不住。而当这消息传人当事人耳里,王五的表情,大概也只能用呆若木鸡来形容。

    “真是的,原来我说的话,居然已经变成精神攻击了吗?”

    对于懊恼不已的丈夫,公孙楚倩老实不客气地扭着他的耳朵,大声道:“是啊,天底下哪有哪个男人像你这么婆妈多事的?看这些兽头兽脑的东西不顺眼,直接宰了就成了。天底下那么多生物,难道都能被你一一教成好人吗?”

    “喂喂喂,这样说太过分了吧,我也是兽头兽脑啊,照你的标准,岂不是连我也要一刀宰了?”

    对于妻子的怒气勃发,王五显得有些心虚,因为像这样丢下王字世家的事务不管,跑到恶魔岛来,就令她极为不满。倘使是对外人,可以用一句“守护人间界安全”来当理由解释,但偏生妻子是一个能了解自己整个人格与灵魂的知己,所以……

    讲经的课程还是继续进行,不过,似乎是因为导师受到了严重的心理打击,隔日当白家人员来到王五居处,恭敬地要请他出来时,却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彷佛母狮咆哮般的怒吼。

    “啊!你这个浑帐男人,什么叫做身体不适,要人代课?就这样留张字条偷跑,等你回来我就要你好看!”

    就这样,恶魔岛上的讲经课程换了名代课讲师。而与先前那位鲁钝汉子不同的是,这次的讲师容貌艳丽,身材火辣,是一名绝对能吸引所有学员全神灌注的美丽女性。

    无奈的是,在另外一方面,她也是一个与恶魔岛绝对名实相符的恐怖人物,特别是在丈夫不告而别的离去后,公孙楚倩的怒气就令所有学员叫苦连天。

    “很久没有见到你了,力量与做事手腕都进步得不错,这是很可喜的事,值得干上一杯喔。”

    “得了吧,师兄你只是想找酒喝吧,不过放眼整个花家领地,可能找不到合你口味的美酒。除非……你又像以前那样,要嫂子亲自送快递了。”

    “啊,还是算了吧,她现在一个人在西西科嘉岛上,肯定大发脾气,如果见了我的面,说不定就用天位力量一脚把我踹回武炼了。”

    想像得出妻子的暴怒,王五仅是耸耸肩头,面露微笑。

    “……每次都是她留张字条,然后就惹了一堆麻烦,要我向一堆人道歉,偶尔换换立场也不错吧。”

    “嗯,师兄,这种心情,我非常地能够体会喔。”

    “真的吗?已婚男人果然就体会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不过你妻子……”

    “呃……我已故的妻子是个好人,不过我妹妹的脾气和嫂子有些共通之处,所以我可以体会你的心情。”

    不是有心隐瞒,但兰斯洛真的觉得,要解释小草如今的状态很费唇舌,就索性不提了。

    在刚刚的交手中,自己迅速被迫至下风,脑里推测着敌人身分。虽然自己心神被梅琳老师的攻势所吸引,出现破绽,为敌所趁,但是要把握到这个破绽,压得自己难以翻身,这份修为就非同小可,来人武功应当是在自己之上的。

    这样的人,放眼整个大陆并不多见,更何况那股无匹霸气,并非陆游、天草四郎所有,平生所见高手中,除了自己,还真想不出别人。梅琳老师虽然出手相攻,但自己相信,她没有可能会对自己不利,换言之,配合她一起出手的,一定是一个能让她信得过,不会危害自己的人。

    几样资料一归纳,答案就出来了。师兄王五的武学路子,几乎与自己同出一辙,他的刀势之所以如云如风,淡泊似水,那只是因为他不愿意用霸道去压服敌人,并不代表他没有霸气。如果真的要论刀中强者,身为绝世天刀的他,又怎么可能使不出刀中霸杀之气了?

    “判断力和应变能力都比之前进步,这一点非常地可喜。我这次来找你,路上见到梅琳老师,请她帮我这个忙,果然效果不错啊。”

    “不过,我是很好奇,我不知道师兄你和梅琳老师认识?”兰斯洛确实很疑惑,武炼世家的首脑、雷因斯的首席长老,根本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人,为什么会妤像旧识一样?

    “像老师那样见多识广的长辈,都是交游广阔的,武炼几个大部族的祖上都传过命令下来,除非日后发生重大的敌对,不然梅琳老师就是一个我们必须绝对尊敬的人。”

    这固然是理由之一,但王五所没有说出的是,像梅琳这样辈分的长者,多数都与青楼联盟背后的那个组织有往来关系,以自己妻子在那组织中的地位,和梅琳熟识是很正常的事。

    而当协助王五试招完毕,梅琳并没有再逗留,仍是像个孩童似的一笑,整个身影就慢慢地淡化消失。

    “世间力量运用之道,千变万化,实是令人叹为观止。”王五叹道:“像这样的褪身移位,天位力量就做不到,可见得大千世界,尽有我们所窥之不及的道理,单单是拥有天位力量,就自以为天下无敌,可真的是太肤浅了。”

    兰斯洛没有答话,心中仍在疑惑,师兄在全无通知的情形下,只身离开西西科嘉岛,赶到花家领地来见自己,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只是单纯兴起,想要找自己聊天谈话吗?以师兄的个性,确实是有这可能,但看他每一句话都若有所指,还特别与梅琳老师一起试自己的力量,今天的会面,该是有些什么目的的。

    “你的风华刀,已经带在身上了吗?”

    “啊……是啊。”

    “师弟你今天,还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嗯……没有吧。”

    没头没脑的两个问题,让兰斯洛觉得很困惑,而王五跟着的第三个问题,更险些令他怀疑自己耳朵坏掉了。

    “那么……有没有兴趣和我动手一下?”

    对于师兄的这个提议,兰斯洛简直就觉得不可思议。自从暹罗城外一会,他知道这位大师兄虽然个性淡泊,但对于武学却仍然热爱,寂寥时也会兴致勃勃地找群**手,不过,他这次长途跋涉而来,就是为了找自己比武过招,这恐怕不是单单过过瘾而已吧。

    只是,兰斯洛很快地便露出笑容。在自己武功大进的此刻,能与身为当世有数高手的大师兄动手较量,这是求之不得的机会,自己又怎会拒绝了?

    “既然要动手,那么师兄你就跟我来吧!”

    压下所有力量,单以招数来对战,打起来太不过瘾,可是如果要使用天位力量作战,十招内已毁尽方圆里许的一切,仓促间要找个适合交手的地方,只好到云层间打高空战了。

    “师兄,既然要动手,我希望你认真一点,因为如果你掉以轻心,我保证我会毫不留情地把你……喔!”

    不用兰斯洛提醒,此刻的王五就是无比严肃,沉默地不发一言,还没完全飞至安全空域,他便已经出手。

    “脚程这么慢?我送你一程吧。”

    左臂横空斩过,似刀似拳,速度更是惊人,在兰斯洛还没意会过来之前,已经击中他胸口,力道震荡,王家刀法独有的多重刀劲,四重不同力道先后爆发,把他整个人直接轰到云层里头去。

    “师弟,要我认真,就要有所准备,不然你很快就会后悔今日战败的耻辱。”

    不像是寻常的比武练习,王五身上甚至已经迫发出熊熊斗气,排云裂空,像是一个所向无敌的战神,毫无顾忌地直接追入云内。

    甫入云内,王五便感到一股惊人热力,蒸发周围云雾水气,明亮耀眼的火光,形成了四条张牙舞爪的火龙,在长声龙吟中,迎面而来。

    “呵,是”雄姿英发“的高等应用吗?懂得使用这样的变化,见识确实已经不是小天位可及,但这真的是你自行参悟吗?”

    看见当年曾在义兄忽必烈手中出现过的强招,如今重现于师弟手里,王五确实感到一阵快慰。只是,身为鸿翼刀的两名原创者之一,他就能看出兰斯洛刀招中那一丝不应有的破绽。

    “如果真是由你自己所参悟,”雄姿英发“的威力不应该只有这样,虽然说值得欣喜,不过,还是给我退下去吧……”

    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王五身边激起一阵狂风,兰斯洛所射出的火龙,还没能够近身就已经被扑灭殆尽。

    (厉害,师兄果然是师兄。)

    万万难以想到,从大舅子白起身上学到的招数,这样轻易就被化解,兰斯洛着实一惊,但是也觉得高兴,因为如果这样就被自己难住,那就不像一直在自己心中有相当地位的师兄了。

    积极抢攻是一个办法,也是自己最拿手的战术。然而,自己现在却希望能见识一下,王家刀法在师兄手里,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神技?所以决定采取守势,静待下一波攻击。

    “不用自己拿手的主攻,把主动权交在别人手里,奸小子,你还以为这是在玩吗?”

    王五的微笑十分平和,但出手势道却是强而悍之的刚猛。手不抬,脚不动,单单只是一个意识,周围气流就已经急飙成风,猛往兰斯洛击去。

    由罡风形成的刀刃,肉眼已经见不到实体,但兰斯洛凭着触感与天心意识,仍可以准确察觉到那千百道狂斩过来的风刀,实际流向究竟是哪边。

    “”强虏灰飞湮灭“!给我去!”

    基于对师兄的尊重,兰斯洛只想以鸿翼刀应接。当一一掌握住这阵风刀的破绽,他鼓起力量,使着鸿翼八式中最能集中本身力量的一式,风华刀出鞘,一击就把千百风刀击破。

    “嘿,师兄,我……”

    “别那么急啊,小子,后头还有东西瞧呢!”

    王五手臂一抬,周围气流立刻有了改变,又是一道风刀攻击过去。兰斯洛凝运天心,待要挥刀迎接,却发现这道风刀和之前有了不同。

    速度很快,甚至可以说比之前更快,但却不是狂飙,而是“流动”。像一道强而有劲的水流,在大气之中畅涌过来,虽然不明显,但是力道却集中而直接,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攻击。

    (很高明啊,这样的打法,师兄是想用多重刀劲的战术优势吗?)

    修炼过鸿翼刀,多重刀劲的用法兰斯洛也会,但却仍然做不到一刀八击的境界,如果使用同样技术对拚,只会加快败亡,所以根据日前构思的战术,只有凝聚力量,在刀劲多重爆发之前,把它给一击而破。

    以兰斯洛现在的力量,这个战术应该是有效的。然而,风华刀刚要挥出,他的脸色就变了。那道原本与大气流向嵌合的风刀,忽然整个消失不见,彻底融入了大气之中,任天心意识怎样探索,也难以发现。

    “不好……喔!”

    闷哼一声,兰斯洛已然中招,那道风刀全无征兆地从左侧出现,将他整个身体贯穿。破体而入的刹那,多重刀劲的影响效果随之出现,但却不像之前那样分明,虽然分作八次,但每一重劲道间却相连不断,令得刀气破体的时间变长,仿佛被一柄锯齿刀来回切割似的痛楚,就在兰斯洛体内发作。

    这样的结果,虽然杀伤力没有之前直接,可是却造成兰斯洛体内气脉大乱,被刀劲多重干扰,一时间完全提不起劲来。

    (虽然不好防御,但却没有什么直接的杀伤力,师兄这一招的目的为何了?

    啊,难道他想……)

    已不只是难道,当刀气将兰斯洛贯体而过,将他气血震荡得乱七八糟,难以运集真力时,眼前赫然出现一道巨大身影。

    以体型来说,王五比兰斯洛瘦小,如果并肩站立,甚至还矮上一个头,但当他以这样的近距离站在兰斯洛面前,所散发出的压迫感,让他看起来仿佛是一个三尺高的巨人,高大、雄伟:水远都不可能被击倒,面上的虎纹、虎耳,看起来更是雄威凛凛。

    从这具躯体中,兰斯洛感受到了早先感受到的无匹霸气。不再是天人合一的平和,而是一股直欲与天比高的激昂浪潮,怒涛般轰拍了下来。也在这时候,他忽然有了一个很怪的念头。

    (奇怪,不像是师兄的感觉……这样强大的霸气,好像……是在和传说中的武霸忽必烈动手……)

    “同样是”强虏灰飞湮灭“,以大日功推动,师弟你就尝试接接看吧!”

    日贤者皇太极的傲世武学,干阳大日神功全面推动下,爆发出来的热劲洪流,让人想起了正午时的太阳,而配合著这份力量,王五的两记斩击,已经重重劈斩在兰斯洛肩上。

    没有鲜血狂喷的景象,在极度高温之下,鲜血才出来就被蒸发殆尽,连稍阻敌人攻势都做不到。兰斯洛察觉了自己一个很大的失算,之前一直只把师兄当成强绝刀者来看待,却忘记大日功一旦发动,效果绝不亚于东方家的火系绝学。而且,对于这场“练习”,师兄似乎异常地认真……自己两边肩骨齐断,面颊更给热流烧灼至干裂,如果再这样挨打下去,肯定撑不到五十回合。

    “师弟,可别这样就退缩了,接下来还有啊!”

    不是说笑,王五双臂抬起,又是两道大日天刀重击而下,高热罡风擦过空气,赫然有赤红火焰流动,带出了一条长长的火焰尾巴,本来就已经创伤的双肩若再挨一次,两条手臂肯定保不住。

    败给师兄,没有什么大不了,毕竟本来就没有什么理由要与他认真作战,如果是以前,说不定就硬挨这一击,然后向师兄求饶,大家一起去喝酒就算了。

    但是,自从为王之后,兰斯洛胸中有一股傲气,他必须向自己证明,自己是个绝对的强人,有能力保护所重视的一切,再也不会输给任何人。

    “岂有此理,师兄,我去你妈的!”

    千钧一发,斗志与战意整个涌了出来,像是受伤的猛兽见血后激发凶性,兰斯洛狂喝一声,竟把两臂放弃,硬接王五的斩击,利用那份痛楚与危机感,悍然出击。

    天魔功全面爆发,功力全数集中在腿上,趁着彼此距离拉近,一记膝撞就轰在王五小腹上。

    一击得手,但膝头上传来柔韧如绵的不着力感,就让兰斯洛晓得这记霸王膝没能发挥应有功效,所以第二击连接而出,由膝撞改成扫踢,天魔功运于腿上,配合白家的剑拳诀,形成一把无坚不催的腿刀,直扫向王五侧腹。

    轰然巨响,对于这记死中求生的绝命招数,纵足以王五之强,也是吃之不消,狼狈地给轰扫出百余尺外。

    兰斯洛的状况自然只会更糟,两条手臂一起给斩下来,伤处被高温极火焚炙过,整个筋肉碳化坏死,要用手术重接回去,根本就不可能。

    “难得倒我吗?我的手臂,给我回来!”

    连声怒吼,兰斯洛急运乙太不灭体,一面催逼伤处重现生机,一面试着与断臂接回。像这样残肢断体的伤势,如果在过去,已经属于乙太不灭体无法处理的伤势,然而,在强天位的强大力量运转之下,兰斯洛硬是将断臂重生治愈。

    经脉连结、肌肉重生、肌肤愈合完毕,***着完好如初的手臂,兰斯洛面上不禁有一丝笑意。能做到这种事,自己该是白字世家有史以来的第一人了,因为没有足够力量推动,就算把先天元气催尽,也无法催愈这样的伤势,而自己能够做到,这也就代表……代表什么呢……

    “想不通的事,就别去想吧……”笑声回复了本来的平和与轻松,王五的身影在天空另一端出现,似缓实疾地飘栘过来。

    没有再散发战意与霸气,王五只是淡淡地伸手,抹去嘴角的一丝血痕。师弟的进步比预期中更多,已经到了自己不能小看的地步,用小腹要害硬接他两击,护身真气支撑不住,仍然是受了点内伤。

    “好家伙,我们再来吧!”

    看见师兄现身,兰斯洛飞身冲上去,战意熊熊燃烧,誓要讨回刚才的耻辱。

    “已经没必要战了,师弟,我认输,可以就此罢手吗?”

    “浑你个帐,你说罢手就罢手,你认为我会那么听话吗?”

    “唔……我想大概不会……”

    微微苦笑,王五知道自己要收拾先前惹下的烂摊子。虽说无奈,但现在也只好用自己不愿意使用的那一招了。

    “既然如此,师弟你小心了,因为我现在发出的这一招,不习惯的人会有点晕啊……”

    在微笑中摊开右手,一道小小的旋风在掌心出现,瞬间激增规模,成了一个底部直径一尺的巨大龙卷风。恐怖的风压与拉扯力,疯狂席卷五百尺内,将四周白云全部吸扯过来。跟着,王五一推一送,这道旋风猛地朝兰斯洛吞卷过去。

    (区区一道风刀就想把我拦下,师兄你实在不该这样小看人的……)

    动手以来,自己还保有相当多的实力没发挥出来,只要使用天魔功的武技,肯定能让面前这男人后悔轻敌的态度。无疑地,师兄的若水柔劲很难以防备,但这么一个巨大暴风挡在面前,那要比拼的就只是单纯力量高下,与战斗技巧无关了。

    剑拳诀再运,天魔功的黑煞魔气缠绕于臂上,当自身力量高度集中于臂上,凭着这天魔剑拳,在单对单的情形下,兰斯洛就有信心能够破解强天位级数中的所有招数。也因此,他没有避开迎面而来的龙卷风,反而直冲过去,要以最快速度通过,与师兄对战。

    “好斗志,但在不明白我力量真相之前,师弟你这样做却甚为不智,还是退下去冷静一下吧……”

    隔着旋风,师兄的声音仍清晰入耳,兰斯洛正要反唇相讥,但是手上传来的感觉,却让他的笑意僵在脸上。

    (这是……)

    与其说是不合常理,倒不如说是根本无法想像,那道龙卷风里头蕴含的力量之庞大,绝对不是天位高手的正常出力,世上没有哪个强天位高手能有这样强大的力量,这种压迫感……好像是天草四郎与陆游联手施为。

    无法突破,天魔拳剑的杀伤力,在接触到旋风的瞬间就被滑转卸掉,连带地让兰斯洛拿不稳身形,整个人被卷进龙卷风去,在里头狂转不休。而在激烈旋转下,龙卷风顷刻之间就转出十余里外。

    “唉,摆平老婆和摆平师弟都是同一招,这两个家伙应该多练练镇定的功夫啊……”

    “师兄,你刚刚那一招……”

    “秘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你还真是婆妈,直接告诉我不行吗?”

    “还不是时候。你鼻青脸肿的,要不要拿块布去擦擦鼻血?”

    “也好……还真是痛说。我的头到现在还晕呢。”

    “很正常,我老婆每次发酒疯找人打架,我都用这一招把她摆平,隔天早上就骗她说这是宿醉,让她下次有所收敛。”

    王五摇摇头,叹道:“有时候真想劝劝她,不能喝就别喝那么多嘛,说起来还是我自己不好,当初不该教她练醉拳的……结果,现在她每次喝醉我都挨揍,有一次护身力量没运足,还害我有了黑眼圈。”

    听着师兄的感叹,想像到那份痛楚,兰斯洛不禁皱缩了睑。适才被龙卷风弄得头晕脑胀,脸上也一堆瘀伤,还没来得及用乙太不灭体疗伤,现在皱皱面孔,还真是不舒服。

    “算了……不提这个,师弟,你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王五笑道:“所谓的天位力量,究竟是什么呢?”

    终于提到正经话题,兰斯洛想要回答,但却又没有那么容易开口,思索片刻后,他正色道:“是……一种融合自身内力与外界天地元气的综合力量吧。”

    “嗯,很对。简单的说,是一种利用天地元气成为自己力量的方法。”王五道:“但既然都是利用天地元气,那为什么还会有”太“、”斋“、”强“、”小“四级天位的分别呢?又为什么天位无法越级挑战呢?”

    “那是因为天心意识……”

    “天心意识怎么对战斗发生影响,你能解释得出来吗?”

    “这个就……”兰斯洛对于天心意识的修练,一向希望像妮儿那样自然天成,别让自己无谓的思索去干扰这份感应灵觉,所以也从未深思,现在突然被问起,一时间还真是说不上来。

    “天心意识虽然有很多玄妙难言之处,但基本上,仍只是一种力量应用的智慧而已。其实世上的各种道理,本质差别不大,高下之别,也就是在于各自的运用方式不同。”

    看看师弟仍是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王五微微一笑,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

    “举个简单的例子,同样是一根树枝,可以用它来挥舞,这时所利用的,是它被挥动所造成的打击力。只要力道够强,速度够快,单是这样便足以伤人。”

    王五笑道:“但如果我把它给点燃,让它生火,那么凭着它的热力,即使我没有挥得很快,力道很重,只要轻轻把它在你身上一放,你就会受伤了。”

    兰斯洛点点头,好像领悟到什么东西,却又形容不出。

    “这些都还不是最厉害的。我在恶魔岛的时候,听我老婆和新交的白家朋友聊天,说了些很有意思的事。同样是这根树枝,在我们肉眼看不见的地方,有一些组成这根树枝的分子存在,如果让那种叫做分子的东西排列失控,就能释放出超乎想像,比前面两种利用方式还要大出百千万倍的能量。”

    如果兰斯洛没有在雷因斯图书馆呆过一段时间,肯定会听得目瞪口呆,然而,稍稍接触过太古魔道之后,他明白师兄说的都是真话。

    “天位力量也是这个样子的,同样是打出一拳。常人只能利用肌肉的力量,地界奸手则可以利用内力,而天位高手则可利用天地元气。但随着四种利用方式的不同,就产生了”太“、”斋“、”强“、”小“四级天位的分别。每一级利用天地元气所产生的力量,都不是前一级可以望其项背的。”

    王五道:“因此,不论常人如何锻链,肌肉的力量是有极限的,绝不可能打得赢能利用内力的地界高手。同样的,即使拥有千万年内力,也无法和天位高手相比。小天位就算能吸纳再多的天地元气,以他所能运用的形式,也绝发挥不了像强天位高手那样的力量。所以,天位之间是无法越级挑战的。”

    在和那伟大霸主身心合一的梦中,兰斯洛曾经见识过,天心意识高度差距下,彼此招数、战术上的破绽可以说是被扩大百倍,让天心优异的一方恃强击弱,瞬间分晓胜负。

    对于当时还是小天位的自己,那是一个很不容易的体悟,但现在听师兄这样说,好像又有一道天心应用的门扉开启了。

    “因此,想要让自己的天位力量更上一层,其实是很简单的,只要变换一种利用方式就行了。但这样的变换,却是最困难的,这只能靠”领悟“,才能明白并且运用那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因为不同的天位力量,其间的差别来自于本质的不同。所以,天位力量的提升,是最简单也是最困难的。”

    王五道:“天心意识的运用,可以在招式的催发上有明显效果。像刚才的那一招龙卷风,很强吧?”

    亲自体验过滋味,兰斯洛只能点头。

    “可是我查阅典籍,传说中斋天位高手在运用招式的时候,可以把力量完全封藏,几乎没有半点浪费,百分百地轰击在目标之上。这点你我都还做不到吧?

    每次只要认真一点,用个什么绝招之类的东西,马上就把周围打得乱七八糟,方圆几十里内一场糊涂。“

    讲到这点,兰斯洛也觉得很懊恼,自从拥有天位力量之后,每次出手都搞到惊天动地。可是,遇到强敌时,不用天位力量又不行,一旦用了,庞大能量所造成的破坏力,想压也压不下来。难道说,当天心意识再度进化,真的就可以做到力量不浪费、不外泄,最集中地杀败敌人吗?

    “这些是我多年来研究天位力量的心得,希望你以后能用得着吧。”王五微笑道:“天位之路很漫长,要学的东西也很多,我只能告诉你这些,后头的就要靠你自己去参悟了。”

    说得简单,但兰斯洛却知道师兄告诉自己的这些资讯,究竟有多么宝贵。那甚至可能让自己提早几百年的时间,探索到前往下一个天位的路径,而只要想到师兄对己的关心,当明白自己成王之后,立刻千里迢迢从恶魔岛赶来,传授自己天位之秘,就实在是让自己由衷地感动。

    “唉……让懒散的人勉强打斗,实在是太勉强了,我觉得关节好沉重呢。”

    活像个老头子一样,捶打着肩膀,王五的模样,就让人难以相信他的绝世武功。

    “这是我最后所能帮助你的东西了,现在的你,已经是举世震畏的王者,往后也该自立自强……”王五的语气很轻,像是在感叹些什么,而当他结束这样的慨叹,他问了兰斯洛一个问题。

    “师弟,我听说过,当你把雷因斯整顿完成后,要拿下整个风之大陆是吗?”

    “啊……我是说过,不过那是在雅各城,我……”

    “所谓的风之大陆,当然也包括武炼在内,是吗?”

    “嗯,关于这件事,我也正想找师兄你谈,如果采用联盟的方式,让雷因斯与武炼合并,甚至可以让师兄你来当……”

    “不。我想什么体制,还有谁来当家,这都不是重点。”

    仍是笑得十分云淡风清,在起身离去之前,王五拍拍兰斯洛的肩膀,微笑道:“将所能看到的一切,全都纳入自己的掌握中,这样确实就是霸者之路,但我希望师弟你能明白,如果有一天,你把武炼当成目标,而想要将它拿下,当那一天到来时……你我将不再是师兄弟。”

    被王五临别时的那句话所震惊,虽然兰斯洛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又不知为何难以开口,只能沉默地坐着,让师兄从眼前离去。

    师兄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呢?应该不会,因为以师兄的精明,看事情看得很透彻,加上一直以来对己的信任,“误会”两字不应该在自己与他之间出现。纵然有什么不满,也可以藉着沟通来解决问题,然而,师兄在临去之前才留下这句话,这摆明是不让自己有解释的机会。

    而且,如果是真的有所不满,那他为何还要赶过来,传授自己这个以后可能与他为敌的人天位力量研究心得,养虎为患呢?

    脑子里头仍然乱乱的,但理智仍在运作,将可能的理由一一列出来,虽然线索不足,可是依照自己对师兄的了解,答案依旧是慢慢地浮现了。

    (浑蛋,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硬是把隐约闪过脑海的那个结论抛诸在后,兰斯洛启程赶回雷因斯,一路上懊恼不已,这趟旅程实在是大失所望,不但没有完成本来目的,与那女大夫缘悭一面,还另外多添了这样的恼人心事。

    整体上的心绪不佳,令得他在回到稷下时,脸色奇坏无比。没有回宫,他直接出现在左丞相府,预备找有雪饮酒叙话。

    看到已贵为一国之君的义兄忽然出现,有雪并没有太惊讶,甚至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拍掌要一旁的仆役去酒窖拿酒。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左丞相府似乎成了雷因斯最高决策阶层的的平价俱乐部,源五郎也好,兰斯洛也好,妮儿也好,甚至连同那阴阳怪气的华扁鹊,有时候都会强自拖着心系于研究工作的爱菱,忽然出现在院子里。

    而每一个上门的宾客,都有几个共通点。他们都是一声不响地出现,而且永远不走正门,客气一点的还会降落在院子里头,慢慢走进来打招呼。态度恶劣些的,就直接把府第主人从床上拎着睡衣领子给扯下来,然后一路拖到酒窖,关门痛饮。

    问到为什么忽然登门造访,理由都是千篇一律。

    “没什么,只是心情很奸,很想喝酒。”

    同样的话,如果他们是微微笑着,浅酌上两杯,顺道聊些往事,那么这句话就没有问题。但如果是说完这句话,就抱起酒坛一个人猛灌,那么这句话绝对要从反方向来解释。

    因为酒精入脑,意识不清,当醉意逐渐上涌,甚至还听得到一些平时听不到的有趣醉话。

    “喂,左边的,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爱的人宁愿爱她老公也不爱我?”

    “我哪知道。去问你的爱人和他老公。”

    “喂,老四,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妮儿小姐不喜欢我?”

    “我哪知道?去问妮儿小姐啊!”

    “喂,有雪啊,你、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哥哥一直都不喜欢我?”

    “这个我很难明白,不过我建议你多待上一个时辰,等一下老三也会来,你们两个可以好好谈谈这问题。”

    “喂,雪特人先生啊,你……嘻嘻,看起来有两个头、两个身体,还有二十根手指喔……说、说正经的,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师兄……哇啦!”

    “喂,小矮子,你别在这里吐啊,这地毯好贵的!”

    虽然没有力量,各方面表现都只能算是低能,所有高手、智者都不把有雪放在眼里,不过似乎也是因为这样,让人不存戒心地在有雪面前表露真我。尽管无奈,这微不足道的雪特人,仍是被迫看尽了天位高手们的人生百态。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些天位客人的酒品都还不错,即使是酒量最差劲的妮儿,喝醉了也只是趴卧在桌上,呼呼大睡,并没有发起酒疯拆房子的恶劣习惯。

    唯一破例的是小爱菱,上趟喝醉之后,她拿出新作成的中子光枪连环扫射,闹得左丞相府里头人仰马翻,幸好旁边坐着一个华扁鹊,有她镇压,这才没有伤及无辜。不过,在整个过程中,除了几次可能会伤到人的情形之外,她全部袖手旁观,放任爱菱把花园池塘打得干疮百孔,这点实在是让人气结。

    隔天,通红着俏脸,很不好意思的爱菱登门致歉,还带了大批太研院的机动技师队前来,帮着整修环境,这该是一件好事,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被他们整修过后的墙壁,即使拿光子枪狂轰,依然丝毫无损,而且所有光束都会朝四面八方反弹乱射开来。

    也就因为各色宾客往来不绝,所以看到兰斯洛到来的有雪,只是依照过往接待宾客的习惯,让仆役取出酒来,与这义兄不发一言地喝着酒。

    “老大,我……我可不可以请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说看吧。”

    “你去日本的时候,也带我去吧。”

    “咦?这样子好吗?你怎么说也是左大丞相,你要是离开了,这里的政务岂不是受到影响?”

    争取的工作不顺利,有雪努力分辩道:“老大,你别和我开玩笑了,这些政务工作我哪会啊?还不通通都交给白老二去处理,我在不在这边,根本没有差别。”

    “是吗?可是你留在这里吃吃喝喝地享福,不是也不错吗?我到日本是去出任务,要和人打生打死的,你跟着我一起去,很危险的。”

    “危险?老大你这样说就太见外了。当初我和你一起从艾尔铁诺流亡到雷因斯的时候,那一路上也很危险啊。”

    有雪说得兴起,更直接脱去上衣,坦露胸膛,昂首道:“看,我身上这些刀疤剑伤的,就是在那时候留下的,这么艰险的环境,我不也挺下来了吗?所以证明我天地有雪是有能耐、有本事的人,和老大你一起去出任务,是绝对不成问题的。”

    想起那段岁月,兰斯洛胸中一阵感动,点头道:“你说得没错,有雪确实是有本事的人,不过只有一点事情我很纳闷。在你身上……我没有看到什么刀疤剑伤啊?”

    “唉,受伤的时候是有的,现在伤已经好了,疤痕当然就没有了。”

    “……你的雪特不死身,好像越来越厉害了。”

    最后,兰斯洛仍是答应了有雪的要求。这一次前往日本的任务,与过往不同,比较需要机智应变,不单是一味地打打杀杀,让有雪跟着一起去,让雪特人调和整体气氛,或许比较能融入当地环境。

    “既然这样,让我收拾一下行李,我们明天一早立刻出发吧。”

    “咦?为什么这么急?我才刚刚从北门天关那边回来,正想歇一口气,休息个几天再走。”

    “喔,我想老大你没空休息了。你离开才没有多久,枫儿小姐就被嫁到日本和亲去了。已经出发好几天,现在说不定已经到日本了,听说日本鬼子个个下流淫荡,是这世上最淫贱的种族,老大你如果不快点出发,枫儿小姐很可能被那些人先#@%&#,再&#&米,最后还⊙★●*,让你这一辈子都后悔莫及。”

    有雪的挑拨,立刻显现了效果,本来还因为连串不如意事,而显得有些神不守舍的兰斯洛,闻言立刻就像是一头被拔了胡须的雄狮,怒气与凶性整个爆发了出来。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这家伙给我解释清楚!”

    “哇,老大,不要激动,有话慢慢说,这、这不关我的事啊!”

    在兰斯洛的双目怒瞪中,有雪慢慢地把日前发生的事作一个交代。

    那时,众人犹自苦思,该如何把握这个机会,把一个能够刺探日本宫廷内情的不稳因子,光明正大地送进去。人选难得,几个人正自头痛,忽然一个声音毛遂自荐。

    “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提案,如果宰相大人同意,我愿意担任这个神圣的使命,永保我国与日本的兄弟之情。”

    伴随着声音,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就是枫儿。这自然令众人大吃一惊,正在与日方使臣交涉的白无忌,也只能看看身后的小草,再看看身前的枫儿,表情怪异莫名。

    “苍月枫统领,虽然你是陛下贴身近卫队的负责人,在宫廷里头地位崇高,但是……和亲要派出去的,是公主啊。”

    白无忌委婉的说法,听在枫儿耳里,“公主”这个名词,却令她倍觉讽刺。

    不过,这些并没有什么关系,因为现在就该是她为自己争取的时候。

    “虽然我没有雷因斯皇家血统,可是以前莉雅陛下还在位时,我与她一直是以姊妹之礼互待,如果要在宫廷中选出任何一个人来担当和亲任务,我觉得没有比我更适合的人选。”

    日方使臣显然不知道还有这样一号人物存在,不住上下打量着枫儿。既惊讶于她的美丽,更凛然于她的傲雪气质,如果她所说是真,那么能够迎娶这样一位与雷因斯宫廷关系密切的女子,作为太子妃,对日本一方确实大大有利。

    凝视着枫儿,小草心里觉得很为难。她大概能够了解,为什么枫儿姊姊会在这时候出来毛遂自荐,那多半是因为心里被压迫到难以忍受,想要作出反抗吧。

    一直以来,枫儿姊姊的个性就是逆来顺受,什么样的不合理情况,她都不在意,独自地支撑下去。特别是对待自己与丈夫,她几乎是毫不反驳地服从一切不合理要求。

    不过,再怎么样地忍耐与服从,人的耐性终究是有个限度。当丈夫给予她的压力,超过了她所能负荷的心理界线,她终于有所反弹,而作出反抗行为。

    说不上勇于面对,因为在这时自动请求执行工作的目的,只是想从雷因斯这边逃开,躲去日本。只是,这个玩笑会不会开得太大了些呢?

    丈夫不告而别地赶去北门天关,是为了去见风华姊姊。能不能见到还是未知之数,即使见到面了,以现在的情形,自己并不认为风华姊姊就能和丈夫有个了断,更何况她背后还有一大群西王母族的长老在影响。

    换言之,从北门天关回来时,丈夫的心情肯定不会太好。如果在此时再给他火上加油,让枫儿姊姊嫁到日本去,那会有什么结果呢?

    呃……不管怎么想,都像是从狮子的嘴边把那块肥肉抢走一样,将会面对的暴怒实在是可怕啊……

    小草的犹豫,全部看在枫儿眼里。姊妹情深,枫儿又怎么会不理解小草的心情,更何况,只要想到小草的身分与立场,在面对这样难堪的问题时,还不断为自己着想的心情,枫儿就觉得有很深的歉意。

    只是,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做才好。如果可能,自己不希望伤害到任何人,但这样一来,却又什么都做不了,而且,即使什么都不做,放任这情形继续演变下去,恐怕各种伤害仍是难以避免。

    越是用理智去思索,脑里头就越混乱,也只有在这时候,才有点体会到兰斯洛大人的心境。也是因为这样,自己才破天荒地将一切交由直觉来决定,这行动或许很鲁莽,但唯有这样子不合过往作风的做法,才能突破自己现在进退维谷的处境。

    所以,虽然心情还很旁徨,但表现出来的态度,已经让所有人清楚感受到,枫儿坚决争取这项任务的心情。

    反覆确认过这点的小草,也只有苦笑了。不管结果是好是坏,姊姊这次主动试着争取,去改变一己的人生,这样的反抗,自己总该乐见其成的。

    “右相大人,我觉得枫儿小姐的话并没有错,整个雷因斯宫廷,再也没有比她更适合的人选,由她来担任和亲的新娘,一定能增进我国与日本的关系。”

    单单以一个幕僚记事人员的身分,小草没有资格在此时发言,然而,她一开口,却令得在场众人注意力全集中在她身上,这一幕景象,令日方使臣大为惊愕。

    呆呆地看着妹妹,白无忌脸上写满想要苦笑的无奈。连当事人都这样说了,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呢?虽然自认为花丛老手,但有时候还真是搞不懂这些年轻女性的复杂心思。

    嗯,或许留连花丛的主要条件之一,就是完全不要去管她们在想什么吧,一旦太过在意,只会惹得一身腥啊……

    “嗯,我现在也觉得这个提案不错,由枫儿小姐担任和亲人选,是最符合雷因斯公主名实意义的人。”

    妹妹已经做出裁决,白无忌只有叹气认帐的份,以右大丞相的身分,宣告此事的成立。

    默默站在一旁的小草,凝视着犹自半屈膝在地上的枫儿,姊妹两人的眼神中,交换着只有对方才能明白的讯息。

    “姊姊,加油吧,请你让他知道,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能任由他为所欲为,我们女人也是有自尊的唷!”“小草,这一次我觉得很对你不起,不过,请原谅姊姊的任性,让我去闯闯看好吗?”整个事件,似乎变成了两名女性携手合力的小小抗战,由于对抗的对象不在,事情得以顺利进行。白字世家迅速传令,在港口准备各种礼品与仪队,枫儿甚至是当天就随使者离开了稷下,朝日本而去。

    不过,只有雷因斯最高层的几个人才知道,这次的和亲事情,后来闹出了一点意外的小插曲。

    能够迎娶回枫儿这样的美人,日方使臣自然是相当满足,只不过,因为察觉到发生在会谈时的事件并不寻常,他在离开之前做了点调查,明白到那位名叫苍月草的女性,并没有担任任何重职,仅是一名幕僚书记,也没有任何皇室血统。

    在确认过这些事情之后,日方使臣重新拜见了右大丞相,并且秘密地再提了一个请求。

    日方使臣是基于国家利益,以相当认真的心情去商谈,无奈,没能查问到整个事实的他,却找错了商谈对象,而惹了大麻烦。

    “八格野鹿!浑蛋日本人!你们搞不清楚什么女人是要不起的吗?要找女人,不会去找那个山本五十六吗?限你今天之内滚出稷下,否则就把你缠铁链沉到东京湾里头去!”

    在日本使臣带着两个黑眼圈,狼狈地从右大丞相的接见厅退出前,有侍女听到这样的怒吼声,但事后并没有谁愿意证实。另外一方面,似乎是不愿让两国关系恶劣,使臣没有追究什么,一个时辰后就离开了稷下。

    这些就是整个和亲事件的始末,透过有雪口中说来,很多地方不清不楚,但兰斯洛心中拼着拼图,很快就把整个脉络推得七七八八,掌握了整个事态。

    (真是伤脑筋啊,被人看不起了呀……以前只要喂喂牛奶、拍拍头就好,没有那么麻烦的啊……)

    懊恼地抓着头发,兰斯洛对于目前的处境十分头大。仔细想想,这几天做事好像没有半件顺利,找人落空、师兄对待自己的态度古怪、回来以后枫儿也跑了,还居然是跑到日本结婚去,如果自己真的让这事成真,这顶绿帽子就真的是戴大了。

    “伤脑筋,绿帽子危机……这就是所谓王者的考验吗?唉,真是麻烦啊。如果是大舅子,他会有什么做法呢?”

    这当然是一个无解的问题,兰斯洛向有雪道:“现在想休息也不行了,老四,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和我一起出国搞破坏。”

    确认了有雪这第一号团员,兰斯洛回到象牙白塔,以无比严肃的表情,召见了妮儿和源五郎。在这时候忽然被召见,两人都以为是要下达回到北门天关的军令,或者,兰斯洛会命令他们一同前往日本。

    不过,兰斯洛只是交给他们一个锦囊,命他们以最快速度赶往自由都市,在到达目的地之前,不准拆开锦囊。

    “这里头关系到我们一方与青楼联盟的邦交,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麻烦你们全速赶过去。边界那边有五色旗守护,一时之间不会有问题,你们可以放心。”

    可以放心吗?这一点可没有人敢相信,毕竟从以前到现在,恶劣经验实在太多了。但是妮儿和源五郎并没有反驳,怎样也好,有事情做总好过在稷下闲晃、找雪特人喝酒的日子,因此,他们拿着锦囊,赶往自由都市。

    做好出发前准备,兰斯洛要面对最头痛的问题。向仆役查询,苍月草小姐正在第四宫廷花园中休息,深呼吸一口气,兰斯洛赶了过去。

    花园中的一角,小草正坐在池塘边,用手里的面包屑,喂着池子里头的鲤鱼。

    二哥已经正式接手政务,从此以后,自己肩上的工作少掉大半,轻松许多,照理说自己应该觉得很开心,但是纷至沓来的杂事,却又让自己心情异常地沉重。

    “嘿,怎么啦?老婆,一个人在这边看鱼,有什么好玩的吗?”

    兰斯洛缓步走近,看得出妻子眉目间的忧愁。这是他所不愿意看到的东西,每次想到,心头就好像压了一块大石。

    “嗯,记得吗?以前你还在干强盗的时候,有一次我去看你,那边有条小溪,你还特别用你的鸿翼刀表演插鱼呢!”

    “不是吧?鸿翼刀?我干这种事情一定会被师兄骂的。”蹲站在妻子身前,兰斯洛看着她美丽的脸庞,心中充满自豪。

    “是真的呀,那时候你还很得意呢,那时候……那时候好快乐啊,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已经无法再维持喜悦的表情了,说着说着,眼泪就从脸上滑下,小草低着头,慢慢地试着调匀呼吸,却仍是徒劳。

    “对……对不起,我不想这么软弱的,但是……但是我……我真的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眼泪止不住地滑落,却忽然觉得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放在自己唇上***,说着温柔的话语。

    “和我结义的男子汉,是不可以掉眼泪的……不过,对小草你就网开一面吧,因为……你是一只漂亮的兔子啊。”

    我意天下第一卷座谈会妮儿:虽然不是除夕新年,不过我们却有着同样的喜气,在新的一部里,依然是我和这些不成才的男人继续为各位读者们服务。

    源五郎:虽然是新的我意天下篇,但是故事与人物完全没有什么改变,就算把这当作是前一部的第二十二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妮儿:其实本来就应该是这样,为什么特别还要分个我意天下篇?

    源五郎:原本是没有必要分的,因为在正传开始连载的时候,作者就已经打算这样下去写到四十集。不过,似乎是越写越心虚的关系,作者最后决定把四十几集的正传分成两部,希望新接触风姿的读者能够接受,一部二十几本的慢慢看,免得对于四十本的长度怯足不前。

    妮儿:就是因为这样多事,所以本来应该在这一集进入的日本攻略战,到现在都还没有个影子。

    源五郎:因为,作者是个每次打三国志游戏时,一定要把内政训练城防都训练到一百,才肯出兵的怪人啊。这样子的习性,结果就变成了不把每个情节都发挥到最高潮,就不肯走下一步的迟缓节奏。

    妮儿:单只是被骂拖戏,就已经够丢脸了。还因此造成作品失控,这点实在是不可原谅。

    源五郎:这一点倒是没错。本来作品的走向应该是大陆争霸,可是一场雷因斯内战结束之后,作者自己也很吃惊地发现,除了艾尔铁诺,剩下地方好像已经都被摆平,没什么地方可以再去攻略了。

    妮儿:因为从正传第一集开始,和各方强权的外交实在做得太好了啊。

    源五郎: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要伤脑筋了。不过,一切会有那么顺利吗?

    妮儿:顺不顺利我不管,我只希望哥哥那边别什么事都那么顺利。

    源五郎:嗯,我可以理解妮儿小姐的心情呢,如果我和妮儿小姐的感情能在这段时间里发展顺利,那就再理想也不过了……哎呀,没打到喔。

    妮儿:下次一定让你躲不掉……总之,经过好多转折,终于进行到日本攻略战了。

    源五郎:想起来真是很感慨呢,当初作者在写完“星星篇”,有日本攻略战构想的时候,可是从来没想过会真的有把这段故事写出来的一天。

    妮儿:从一个网路写手,到出书作者,再承蒙读者们的肯定与支持,慢慢把梦想一点一点实现,这段路真是不好走呢。

    源五郎:虽然是这样,但梦想还是一步一步地实现了。只要肯走,其实距离是没有那么远的。

    妮儿:下一集的镜头,要带到国外了,会让人有耳目一新的感觉吗?描写景物可是作者的弱项喔。

    源五郎:嗯,虽然不敢自夸有多认真,不过作者也是有跑到图书馆去,查阅有关的资料,希望能在描写景物时派上用场喔。

    妮儿:但是,很遗憾,由于是在美国的图书馆,所有参考书集全部是英文,有看没有懂,根本派不上用场。

    源五郎:在国外念书的兼职作者,就是有这种痛苦啊。

    妮儿:有些读者反应,最近风姿的趣味性变低,很没意思,但是对于这一点,作者也是有话要说的。

    源五郎:是啊,整天独居在外国公寓里,也没人可以说话,自己都笑不出来了,实在没什么心情搞笑啊。

    妮儿:书念得乱七八糟,唯一可喜的事,就是前一阵子考上了美国驾照,可以出去兜风了。

    源五郎:但是第一次上高速公路,就以时速一百二十五公里的速度,在快车道上右前轮爆胎,真是生平代表作。

    妮儿:幸好运气不错,不然《风姿物语》就要被迫停止连载了。

    源五郎:伤脑筋的事情真是很多啊……

    妮儿:咦?大哥他们马上就要到日本去搞破坏了,你也是从那边来的,会不会有什么丑事被揭发出来呢?

    源五郎:呃……这个……

    妮儿:看你这表情,就知道一定有了,到底干了什么丑事,从实招来!

    源五郎:哎呀,青天大老爷饶命啊!

    妮儿:快点招出来,不然有你好受的。

    源五郎:哇!不要打脸~~

    妮儿:抗拒无用!谢谢各位读者朋友,我们第三集再见罗。

    华扁鹊:临时补充一句,本作品中所用的所有尺寸度量衡,都以现实世界的公尺、公寸、公分来计算。

    请续看《我意天下》第二集

第一章 记忆枷锁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四月雷因斯象牙白塔

    如果问起小草,她一生中最开心的时间,是什么时候?这可能不是一个很容易回答的问题。

    自己的童年,是环绕在荣光与赞美之中。虽然母亲谆谆教诲,身为未来储君,要在简朴生活上为人表率,但由于有二哥当后盾,所以物质生活一向是过得无比奢豪,小小年纪,就已经学会了花钱买开心的颓废生活观。

    天资聪颖,在稷下学宫的课堂上,很快就成了目光焦点。学什么会什么的头脑,在吸取足够知识之后,让心智早熟起来,而紧跟著,不快与忧郁就占据了心头。

    没有父亲,母亲平和却疏远的态度,让当时的小小心灵,屡次受到不曾愈合的伤害。因为心中不快,脾气也变得骄纵蛮横、自大无礼,十足十地一个讨人厌的家伙。

    当时曾经刻意做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来发泄心里的不快。假如照那个情势发展下去,自己现在或许会过著纵欲而荒唐的生活,不过因为那时年纪太小,有很多所谓的坏事,就算想做也做不起来,加上二哥和梅琳老师的紧迫盯人,尽管平常惹了很多麻烦,但终究没有做出什么大错事。

    现在回想起那时的种种,尽管从来没有对母亲有过半丝怨恨,但想到她刻意让自己成长为这样的个性与价值观,一切都照著计划执行,心头就不禁有著些许黯然。

    在稷下的刁蛮女生涯,因为母亲的猝逝而告一段落。本来应该接掌雷因斯帝位的自己,由于使不出女王的天赋圣力,惊惧之下离宫出走,直流浪到艾尔铁诺去,在那里,邂逅了日后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

    如果照回忆里头的美好片段来看,那段时间确实是很快乐。和枫儿、紫钰的相识与相处,认识丈夫之后所发生的种种,让每一天过得充实而愉快,短短时日里所发出的真心欢笑,甚至比过往十多年的总合更多。

    可是,所谓的记忆,往往都是被美化过的印象。就因为自己明白这一点,所以在回想到那段时光的各种喜悦时,也不自禁地提醒自己,除了欢笑之外,那时的自己,是何等地惶恐与不安。

    对未来的不确定,在心里头累积著无比的压力,完全不敢期望日后还能拥有那小小的幸福,也因此,才眼睁睁地看著自己所钟爱的男人,整日追在紫钰身后,自己却还得压下万般无奈,为他筹谋定计。

    勇敢地去面对困难,这样的话谁都会说,但真的面对心障难关,要把这句话实现却又何其困难?牵涉到的问题之多,可能伤害到他人或是自己的顾虑,就足够把整个身心困在迷宫里,找不到出路,而只有抱著头逃避。

    整件事情最后是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结束了。紫钰以那样的方式,退出了这场情感纷争,自己获得了本来并不期望得到的胜利。

    似乎是冥冥中的安排,丈夫和紫钰姊姊后来都失去了对这整件事的记忆,心中所有的矛盾与挣扎全部烟消云散,反倒是自己把这些东西全都扛了下来。

    如果有一天丈夫记起前事,如果有一天紫钰姊姊回复了记忆,那时候会怎么样呢?他们两个会怎样面对彼此呢?

    依照他以前的个性,大概不可能笑著握握手就谈和了吧。就算不论在杭州时候的恩怨纠葛,枯耳山一战所造成的影响,也让他们两个成了死敌,一见面就要拚个你死我活。

    已经忘记过去的人,没有所谓的心理包袱,反倒是自己这个清楚记得一切的人,为他们两人费尽思量。

    不过,自从丈夫在内战中胜利,个性有所转变之后,这份担忧就已经改变了。丈夫此刻的个性与做法,已经再非自己所能预测,特别是那些不属于理性层面的情绪,他究竟是会自我克制?还是会恣意地放纵?放纵到什么程度?自己全然料不到。

    唯一肯定的是,丈夫是百分之百地清醒,知道本身的作为将会造成什么影响。也因为如此,自己无法再去替他收拾善后了。如果是粗心大意惹出来的祸事,不管闹得多大,终究是无心所为,要收拾不是太难;但若那些破坏是有意为之,在计算周全下,影响必定既深且远,难以收拾。

    丈夫真正地成长与独立了,这应该是好事,身为妻子的自己应该要高兴才对。可是在此同时,过往那种福祸相依的信赖感,好像也变淡了,这就让自己感到黯然……

    然后在这时又闹出了枫儿姊姊的问题。依照自己身为正妻的立场,最直接的作法,似乎就是斥责丈夫对婚姻的不忠诚,然后像每个妒火中烧的女人一样,将矛头对准第三者,把这个狐媚女子给毁灭,哈哈哈地大笑几声。

    如果能够这样做,就不用那么困扰了。自己并非道德上的完人,忌妒、不快的情绪当然也会有,只是在这些情绪表现出来之前,就被更多、更深的不舍与怜惜给压了下去。

    枫儿姊姊是一名自己愿意拿生命去守护的亲人,不管彼此的立场怎样变化,自己也不会对她有怨怼之心。想到她的身世与遭遇,所有的不快都消失无踪,既然自己愿意做所有努力让她得到幸福,那现在又怎能不用笑脸面对她呢?不管她最后做的选择是什么,自己都只能接受。

    对于丈夫,自己的情绪就比较复杂了。虽然很气恼他好像当自己不存在般,做了这么多事之后,竟然对自己没半点交代,但转念一想,如果他真的来向自己“交代”

    ,自己又要怎么回应呢?

    笑著对他说,“做得好啊,我绝对支持你”?

    还是像寻常妻子一样,手插著腰,对丈夫大发脾气?

    想到自己会变成那种丑陋样子,心里就觉得难以接受。说到底,自己也是一个趁著紫钰姊姊离开,趁虚而入的第三者,有什么资格在这方面做出指责呢?

    巨大的心理压力,连续多日下来,心里头已经承受不太住了,所以才会在丈夫面前,克制不住地落下眼泪。然而,由他口中却说出让人无法置信的话语。

    “和我结义的男子汉,是不可以掉眼泪的啊……不过,对小草你就网开一面吧,因为……你是一只漂亮的兔子啊。”

    这句话是不应该由丈夫口中说出来的,至少,失去了杭州那段过往记忆的他不可能。当时,将自己当成男儿身的他,总是嫌自己太过娘娘腔,抢走他的风采,所以用“兔子”这个称谓来称呼自己,虽然难听,但每次听在耳里,心里都是一阵莞尔与暖意。

    但在失去对杭州那段时间的记忆之后,这个称呼就不应该再出现,现在之所以会重用,那是不是代表……

    无法证实心里的困惑,小草慢慢地抬起头,看著身前的丈夫。他仍然在笑,虽然还有几分高深莫测的感觉,但整体上却很温和。有些像个大男孩似的爽朗微笑,开始与残留在记忆中的面孔重叠,让小草颤抖著伸出手,触碰眼前这张面孔,生怕这一切只是个迷离幻梦。

    “大……大哥,真的是你吗?”

    “嗯,是我没错。”兰斯洛微笑道:“虽然还有些事想不太起来,但整体上来说……我回来了。”

    不明白丈夫话里的保留是什么意思,也不愿再想,小草扑进了丈夫的怀里,确认那与记忆中无异的熟悉气味,更在手臂缠上他颈项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直瞒著你,一直不敢告诉你……对不起……”

    “别哭嘛,我本来还以为你会抱著我献吻的,这样子一哭,不是半点浪漫气氛都没有了吗?别哭了啦……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因为我的笨脑袋,这段时间让你吃苦了……对不起啊,小草。”

    轻轻拍著妻子的背,兰斯洛心中有著无限的怜惜与歉意。纵然是在失去记忆之后的重新认识,妻子待己仍是极好,但打从与“苍月草”相识以来,自己就有一个不敢提出来的遗憾,因为自己并不是妻子的第一个男人。

    从妻子口中,听说她以前有一段时间生活极端放荡颓废,对于这一点,自己虽没有多问,但每次想起来,总觉得很遗憾,想久了甚至觉得有如芒刺在背,不知道那个让自己当了乌龟的王八蛋究竟是谁?这是很没必要的妒忌,但不管理智上怎样想得开,根源于人性的负面情绪就是无法除去。

    一直到记忆回复之后,令自己羞愧难当的答案才揭晓。简直就像是一部三流戏剧,那个让自己妒恨有加的男人,赫然就是自己。想到自己被天雷击中昏去的那个晚上,与妻子共同度过的每一个细节,当时两个人心意是那么样地契合在一起……而自己居然对她有所怀疑,光是想到这点,就让人恨不得一头钻进地底。

    “大哥,为什么……你为什么突然……”

    小草有著很多疑惑。在与兄长白起决战的前夜,丈夫曾对著自己和枫儿吹奏草笛,那时还以为只是巧合,但现在想来,他那时候可能已经记起过去,不过,究竟是什么理由让他记起来的呢?

    “嗯,我也不是很明白。在读完师父给我的遗言后,有很多的画面从我脑里闪过去,让我知道,你、我、枫儿之间的关系不只是现在这样简单;而战胜大舅子之后,我踏足强天位的领域,脑里头记起来的东西越来越多,让我肯定了很多事。”

    最主要的是,兰斯洛确定自己失去记忆,并不是单纯地受到雷击的影响,这里头一定有像是“万物元气锁”之类的东西在阻碍,否则不会在自己力量有所突破时才回复记忆。

    “其实……不能说是完全回复,还是有些事情、有些关节,我仍然想不起来。”

    兰斯洛道:“我记得与你在杭州街上碰到,那时候你用你漂亮的小手,从我怀里偷了东西,后来,我们遇到枫儿,在雷峰塔里头得到天魔经,而我在打开天魔经的时候,天上一道雷电劈了下来,我就没了记忆……”

    听来似乎很完整,但是在兰斯洛的叙述里,却少了某一个重要环节,让小草感到疑惑。

    “可是,我为什么会把你的脚给打断?我是个那么残忍的人吗?最后我又为什么会去打开天魔经?为什么无视天魔经首页的警告,仍然要去修练?这就是一件我所不能理解的事。我不是一个为了变强而不顾一切的人,一定有某个很强烈的理由,让我不得不去触碰这个禁忌。而且,我所记起来的东西里头,有一个空白。在你、我、枫儿三人之外,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存在,那个东西很重要,非常地重要……可是我就是想不起来。”

    兰斯洛看起来相当地疑惑,而他所想不出来的东西,小草则再清楚也不过。那个缺少的环节,就是紫钰所占的部分。不知道为著什么理由,即使已经想起发生在杭州的记忆,兰斯洛仍然记不起有关紫钰的事,记不起这迫使当时的他想要“忘我”的原因。

    “那是……”

    “不要说,小草。你不用说出来。”伸手阻止妻子的说话,兰斯洛缓缓道:“虽然我还想不起来,但我感觉得出来,这是一件我并不愿意去回忆的事。既然如此,我不需要勉强去记起它,就顺其自然好了。”

    “可是,你不怕……”

    “什么都无所谓。或许这就是我的懦弱吧,假如当初真的有一件事,让我这么样地伤痛,那么能够把它忘掉,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从这次的情形看来,能记起前事,代表了我突破心障,那么目前的我大概还不够坚强,没有足够的准备去再次承受这样给我重大打击的东西。”

    兰斯洛道:“给我一点时间吧。我相信,当我坚强到可以面对这些打击的时候,不用你告诉我,我也会记起一切的。”

    这些想法,并非一时冲动,而是蹲在北门天关山区时,反覆思索得到的结论,就不知道妻子能不能明白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了……老公,就照你的意思吧。”

    小草没有反驳。在某些层面来看,这样做或许也比较好。一如自己当初所想,丈夫的记忆丧失,并非只是遭受雷击那么简单,那多半还牵涉到来自天魔经的诅咒代价。进入强天位所造成的突破,减低了诅咒的效果,让他的记忆部分回复,这显然就是一个可行的办法,能够让他的记忆慢慢地自然回复。

    最重要的一点是,当初丈夫在打开天魔经时,究竟是抱著怎么样的绝望心情?只要一想到当时他的那种悲愤与痛苦,自己就觉得好难过。能够不让他想起那种心情,当然是件好事,更何况,此刻的他心性不定,若是记起前事,对心灵重大刺激之下,说不定真变成无比暴戾的恐怖魔王了。

    心情无比复杂,小草最后静静地点点头,继续贴靠在那令己心安的胸膛上,才想要说些什么,就被他双臂环抱过来,搂得紧紧的。

    “老婆,你还记得吗?我们以前常常像这样子玩一个游戏喔!”

    “嗯?什么游戏啊?看你在那边扮猩猩走路吗?哈,那还真不是普通像的,你的手又粗又长,弯腰时候摇摇摆摆的,好像一只大山猴喔。”

    “去,没有情调的婆娘,谁和你说这么无聊的游戏,我说的是更具代表性,更刺激的那一个。”

    “还有吗?我不记得了……啊,难道是?”

    小草脸上闪过惊恐的表情,想要逃避,却已经晚了一步,被丈夫的手臂一下就缠住雪白玉颈,脱身不得。

    “必杀绝技!热烘烘的腋下臭气攻击!!”

    “哇!饶命,求求大爷您放小女子一条生路吧……好、好臭啊……人家的鼻子快要烂掉了啦……快、快点放手啊,老公~~”

    不是盖的,小草确实是一副快要翻白眼的表情。记得当年在杭州第一次承受这种攻击时,金枝玉叶出身的自己,几时受过这等轻侮?支撑不到几下,就活像一只被踏扁的螃蟹,在他臂弯里口吐白沫地晕了过去,险些闹到要请大夫过来急救。

    丈夫是一个把男女分际看得很严的人,像这种粗暴的危险动作,当晓得自己是女儿身之后,就不曾再有过。可是在他将自己误认为男性的那时,他却毫不在意地说,“男人就是要磨练,这点小小伤害都承受不住,根本没有活下来的价值”,唉……这人就是这么样地霸道啊……

    “老公,你一向避免和女孩子交手,是因为怕‘打女人’这种事会玷污你的名誉吗?”

    “不,这方面我和大舅子的观点类似。不论男女,有些人简直就是不打不行,像是郝可莲那妖妇,这种女人就是活该被打的;还有华扁鹊那毒妇,我有时候也觉得她……嗯,算了,还是别乱说,有些人是就算升到了斋天位也得罪不起的。”

    兰斯洛笑道:“只不过,我觉得女孩子应该是用来呵护、用来爱的,因为不管是怎么样的女人,既然来到世上,就一定有一个会爱她的男人,如果把她打坏了,不是太可惜了吗?说不定……我就是那个男人呢。”

    “咦?”

    “不是吗?你想想看,就像你一样啊,你们女孩子身体都是那么嫩嫩的、软软的,好像碰的力气稍微大一点,就会受伤了。这么美丽的脸蛋,应该是用来好好怜惜的,如果被一拳打碎骨头,那有多浪费啊?把整个象牙白塔烧了都没这可惜……就因为这样,我不喜欢和女人交手。”

    听兰斯洛说得认真,小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倒还真是想不到,像他这样的粗豪汉子,也有如此细腻的心思,听起来还真像是二哥白无忌的论调呢。

    “老公,你说,女人应该是用来爱的……你对枫儿姊姊就是这么想的吗?”

    当听到妻子轻声质问,兰斯洛表情慎重起来,这是一个他无法逃避的问题,而既然妻子已经问出口,自己也就只有回答了。

    放开怀中的妻子,让她能与自己面对面,看著自己的表情,兰斯洛说话了。

    “不完全是这样喔,至少,大概和你想的不一样吧。枫儿她想要过著什么样的人生,那不是旁人能干涉的事,再怎么亲的人都没有资格,你不行、我不行,就连已经死去的绿儿小姐都不行。也许在我们看来,那种灰暗自虐的人生观很不可取,但你又怎么知道枫儿没有从里头得到她的平静了?井底之蛙的快乐,不容许任何人破坏。”

    “呃,那你之前做的事,又是……”出乎意料的话语,小草的思绪开始混乱了。

    “我刚才说的只是原则,但实际的状况又有不同变化。简单来说……我兰斯洛的女人,绝对不许有那么阴郁的个性!这点我绝对不允许。”

    “啊?你在说些什么?”只觉得丈夫前言不对后语,小草脑中的理性已经无法运作,但心里却又觉得这些话很合乎丈夫一贯的蛮横个性。

    突然的动作,兰斯洛抬起妻子的右手,将那雪白粉嫩的小手握在掌心,跟著慢慢地将唇靠了过去。

    不是那种文雅的轻吻,兰斯洛将妻子的手指放在嘴边,慢慢地吮吻著。闪烁著野性感觉的危险眼神,像是一头看准猎物的黑豹,粗旷而令人著迷,而他一面轻咬妻子的指尖,一面说出来的话,更是像猛兽一样地霸道。

    “小草,我……很爱你,非常地想要你,即使我们已经结为夫妻,我想要你的渴望仍然没有半点减退。将所爱的人变为自己的所有物,这就是我爱人的方式,我相信被我所爱这件事,会让我的女人得到幸福,但是……说到底,不管我能不能给她们幸福,我想要的东西绝对不放手。”

    兰斯洛道:“知道吗?小草,我常常觉得很庆幸,能够在你遇到别的男人、在你为其他男人所拥有之前,先认识你,与你相爱。因为,如果事情不是这样演变,如果我认识你的时候已经太迟,那么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把这情敌干掉,屠尽与他相关的一切,尽我所能地去得到你。所以,真的是很幸运呢,因为你嫁给我,有一个倒楣的男人和他的家人都得救了。”

    “哪、哪有这样蛮不讲理的……”听到丈夫是这样地重视自己,小草心中确实是感到安慰,但是也因为他这蛮横到极点的态度,而感到不能接受。

    “男人就是这样子蛮横的生物啊,当yu望和雄心不断膨胀,超越了外界规范所能抑制的地步,能决定一切的就只有自我实力。在脱缰而奔的野心狂流之前,什么道理都是没有意义的。”

    小草轻声道:“那么……大哥,你对枫儿姊姊也是这样想吗?”

    “嗯,就像我对你的爱恋一样。对于枫儿,我也有一种不能用理智去解释的热爱,无比的热爱。为了将这份热爱实现,我预备做一切能让它实现的事,不管这合不合道理,会不会伤到什么人,我都会去做的。”

    兰斯洛的表情有些凝重,但仍看得出来,他将一切想得非常透彻,语气上也没有半点疑惑。

    “即使……这会让我难过……也无所谓吗?”

    “也是一样。男人做事,不可以拿女人来当藉口,这是我一直相信的事,无论那个女人在他心中有多少地位,应该做的事情,就是要去做,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更改。”

    吸了口气,兰斯洛道:“但即使是这样,有一件事我仍然希望你明白。小草,你是我兰斯洛最爱的女人。在我心中,你非常重要,每次看见你伤心,我都很想哭,只是我现在已经不愿意为任何事掉下眼泪……”

    凝视小草白皙如玉的脸庞,兰斯洛伸手拂去她脸上未乾的泪渍。这个女人,是自己一生中的挚爱,照理说,自己就该尽一切努力,让她幸福欢乐,但为何自己总是做著让她伤心的事了?明明两个人是真心相爱,但为何还是有那么多不能妥协的事?

    为何了……

    “之前为了不想你难过,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但现在看来,我这份愚蠢的优柔寡断,造成的伤害可能更大,所以,小草,请你听一听我现在的真心话……”

    兰斯洛缓缓道:“能够击败大舅子,那是因为我把一直压抑在心里的yu望与野心解放,所以我才能有所提升。但当这些东西脱缰之后,现在已经不可能再回头了……

    我不想再被人看不起,不想再被道义束缚住自己的人生,既然我有了力量与能耐,我兰斯洛就要气吞天下!“

    不用刻意站起或扬声,单只蹲坐在那里,霸气就从兰斯洛身上不住往外扩散,卷起狂风,令得周遭草木随风摇摆,身不由主地低伏下来,向旋风中心朝拜。

    纵然没有被这阵狂风吹动,但凝视著那双豹子般的野性眼神,小草的心灵仍是大受震撼。之前,难以想像丈夫会和野心两字扯上关系,但是野心这种东西,往往都和长时间的抑郁不得志有关系,自从他下山闯荡到现在,之间究竟累积了多少郁愤心情呢?

    “不论是情感,还是其他方面,我已经决定了我的路……只是,我往后要走的路,会伤到你,我希望小草你不要拦阻我,因为我需要这样的改变,我不想再变成一个只会任人摆布、被人看不起的废物,所以我要改变,请你……给我这份尊重。”

    一如他所宣示的决心,兰斯洛把话说得很直接,因为在此时此刻,这就是他对妻子的尊重。

    “不管往后怎么变化,我可以向你承诺,你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女人,我绝对不会对你说谎,但这样子的做法,可能只会伤你更深,所以,我给小草你一个选择。”

    兰斯洛道:“当你觉得我这可恶到极点的浑蛋,已经不值得你再容忍与原谅,已让你难以忍受时,你可以离开,我会笑著送你。若你选择与我不同的路,那么……你就直接过来拿我的命吧。从现在到以后,在我身边的所有人里头,这样的权利我只给你一个人,这是我兰斯洛给我挚爱妻子的誓言。”

    不用直接说出口,兰斯洛的话意里,有一些没直接说出的部分,小草仍然能心领神会。

    一如他早先对待源五郎的态度,往后的他,绝对不容许背叛。不管过往有多少情谊,如果彼此选择不同的路,他将不会手下留情。但在这样的态度中,他却仍留下一个例外、一个破绽,给身为他妻子的自己。

    问题是,对于这份另眼相看,自己就应该要高兴吗……

    把想说的话一次说完,对于妻子的沉默,兰斯洛忧心不已。自己把该交代的事都说清楚了,但如何取舍的权利,却在妻子身上,随著她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自己也越来越担心。虽然口中说得斩钉截铁,可是想到妻子若然与己离异,那种感觉甚至已经让身体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兰斯洛知道自己是过分的。可是当yu望膨胀到无法抑制,自身又怎都不愿做出取舍,那么就只好用自己的强势,去把这一切不合理与过分实现了。饶是如此,自己还是给小草选择的机会,这样做,会不会太伪善了呢?

    这份无声的等待,终于在不久后,因为一记响亮的巴掌声而结束。

    “你……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可恶啊!明明尽做一些会让别人难过的事,又要强迫别人不可以为你伤心,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你告诉我,世上会有那么便宜的好事吗?”

    重重的一记耳光,在兰斯洛脸上留下了热辣辣的掌印,之后,小草的拳头,就不断落在兰斯洛胸口。些微的力道,根本不可能造成什么伤害,但是,看见妻子怒气勃发的那股汹涌气势,兰斯洛忽然惊觉,这女子毕竟曾是一国之主,绝世白家的女继承人。

    “对不起,我知道自己是很可恶透顶,所以,我也并不敢期望你……”

    “不只是可恶,你这样做,只顾著你自己,到底把我和枫儿姊姊当作什么呢?我们……我们不是为了成为你的玩具而存在的,你高兴起来,就把我们叫过来搂搂抱抱,摸一下头,不高兴就把我们随便踢开。为什么我们就只能以你为中心打转呢?这么不公平的事,你有没有想过啊?”

    这样的情势,让兰斯洛说不出话来。妻子说的没有错,之前自己也曾这么扪心自问,无疑这一切都很有道理,但是到最后,这仍然不是“道理”可以解决的问题。

    “说什么如果恨你了,就把你的命拿走。你这么样子耍帅,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心情呢?为什么明明是你做错事,却要由我来承担痛苦?为什么我就非得要割下你这颗臭头呢?你难道觉得我会很喜欢做这种事吗?从以前到现在,每次你都只为自己著想……浑蛋!浑蛋!浑蛋!”

    心中气苦,而在把所有愤怒都化为言词宣泄后,小草更再次哭出声来,落下的拳头也渐渐酸软无力。

    “为什么呢?为什么明明知道你这么自私、蛮横、不讲道理,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还是这么喜欢你呢?我应该要好恨你的,为什么我就是没办法恨起来,甚至连对你生气都做不到呢?”

    声音转为微弱的啜泣,小草的肩头轻轻颤抖,很困难地试著重新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爱你就不行吗?明明知道这样子好痛好痛,可是为什么我就是这么懦弱,还是想要继续陪在你身边了?大哥,在你眼里,小草这样子是不是很笨啊?为什么在你面前,我总是这么笨呢?”

    老公、大哥,叫的对象都是同一人,但是当小草使用不同称呼的时候,对她就有著不同的意义,这点兰斯洛完全可以感觉到。而他此刻唯一所能做的事,也就只有用力地将妻子拥抱入怀,无言地安慰。

    “对不起,小草,真的是太对不起你了,我……”

    “不要一直说这一句,那样的话,好像我真的变成白痴一样了。我没有要和你离婚,所以不要一直和我说对不起……”

    “嗯,我知道了,小草,你放心吧,大哥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不管怎么样,你是我永远挚爱的笨女人……”

    不需要再多说什么话,夫妻两人在星光下贴靠著彼此的身躯,尽管胸中翻涌的情感仍然混乱,但至少在此刻,他们能触摸到彼此,感受得到对方的那份真爱,如此…

    …便已足够。

    “那两公婆真是麻烦,其实有什么好谈的呢?他们两个根本就离不开对方,没有吵架的本钱啊……”

    有资格做这样感叹的人,在整个风之大陆上绝对屈指可数。要与兰斯洛、小草都有深厚交情,即使是他们的亲人也做不到,白无忌不行,妮儿也不行。除了已经远去日本的枫儿之外,很引人发噱地,居然就是那位雷因斯史上空前绝后的雪特人宰相。

    从兰斯洛离开时候的脸色,有雪已经大概估得到之后会发生些什么事。与夫妇双方都有长时间的交往,加上善于察言观色的天性,他已把这时发生在象牙白塔里的事料中了八九成。

    “何必呢……两公婆其实都离不开对方,扯了半天还是绕回原点,一点意义都没有啊,糊涂烂帐一笔而已,哈,幸好雪特人不用这么婆妈麻烦,想上就上,见人就上,这才是人生的真谛啊。”

    因为明天就要出发,有雪今晚并没有接待客人,只是一面收拾行囊,一面啜饮著宰相府内的美酒,自得其乐。

    “啦啦啦~明天就要去日本啦~去日本玩日本妞~温泉也可以、**寿司也可以~花姑娘是一级棒的~玩他女儿、玩他老婆、连他老妈也要一起玩掉~哇哈哈国仇家~恨就要报啦~~啦啦啦~雪特人要为国争光去啦~~”

    有著不逊于吟游诗人出口即唱的本事,但从有雪口中唱出的歌谣,却粗俗得让人直欲掩耳。根据宰相府仆佣的证言,原本左相大人就已经和“知书达礼”四字扯不上关系,自从右相大人频频造访,共同商议国家大事,还带著一个形貌猥琐的老头子一同上门,次数多了之后,左相大人吟唱的诗歌,就升华到了另一个层次。

    只不过,唱得开心,有雪心中却有遗憾。明明大家都是男人,为什么老大身边美女不断,自己身边就只有猪朋狗友呢?即使说是物以类聚,这也未免太……

    还是别想太多了,赶快收拾行李开溜比较妥当,虽然已经把出发时间提前到明天清晨,不过那票天位高手全部是怪物,如果自己的企图被感应到,可能就逃不掉了。

    将该打包的东西收拾妥当,有雪拿起酒杯,多喝几口压惊,再唱了自己的日本旅游歌,开始想像这趟旅行要如何去享受挥霍,只是,这次没唱个几句,就被人打断。

    “唱得很有意思啊,这么想玩是吗?有本事的话,连我也一起玩了吧?加上些道具什么的,何止是争光,保证你浑身发光到刺眼啊……”

    冷冷淡淡的语调,却是左相大人在世上最害怕听见的声音。而当房门在一道冰寒冷风狂吹下被打开,一身黑袍的人影出现在眼前,有雪立刻浑身剧烈颤动,连反抗也不敢,一跤跌跪在地上。

    “弟子无知!请师父大人饶了弟子一条狗命吧!您这样的高贵,简直就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弟子就算有天大的狗胆,也不敢对您亵玩……不是,我是说,不敢对您有任何不规矩的想法……”

    “嗯,有点进步,比起上次大叫警卫,这次的反应比较有点脑子了,只不过,如果你说的话都是真的……”

    “真的,真的,弟子对师父你的忠心耿耿,有如天上烈阳普照,轰轰烈烈。又有如地上万马奔腾,抛头颅洒热血……”

    “形容词是用得不错,不过我听不出这和你要表达的主题有什么相关,雪特人的语法果真有独到之处……算了,我想问的只有一件事,如果你说的都没错,那你现在为什么抱我的腿抱得那么紧?”

    “呃……徒儿是想,如果横竖都是要死,多占点便宜,爽一下再死比较划算……”

    没有如有雪预料那样爆发狂怒,这个素来以怪异个性出名的女医者,只是淡淡地说,“技巧上非常差劲,不过这种近乎怨念的强烈意志,倒是让我开了眼界,下次做巫法实验的时候,我不会忘记找你的。”

    也没有刻意把有雪踢开,对于多余事嫌麻烦的华扁鹊,就像是全然不在意有雪的搂抱一样,拖著他往外头走,不过,有雪本人虽然牢牢抱著师父的腿不放,但却在听到那一声“巫法实验”的时候,两眼翻白地晕死过去。

    “哗啦”一声,大桶冰水淋在雪特人头上,强自把他从昏迷中弄醒,令他没法再用意识不清去逃避接下来的课程。

    “前几天,我说最近要做一个生体实验,要你过来帮忙……”

    “师父,饶了我吧,你的实验每次都要解剖、都要流血,我、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荒唐。又不是要解剖你,是要你去解剖别人,这样也畏首畏尾,那研究怎么会有成果呢?我要你这几天夜里随时待命,和我一起到稷下水源区去,你竟然敢企图偷偷溜走,实在是欺师灭祖,大逆不道的行为,依照我大雪山门规,要处匕首贯体之刑,在身上刺五下。”

    “五下?不是千刀万剐?也不是万蛇噬体?那还好嘛,如果没淬毒,再多送几刀都无所谓。”深知道各种江湖帮派私刑的可怕,想到只是多五处伤痕,有雪深自庆幸。

    “没有淬毒,不过那种法刀必须上大雪山去拿,锋刃大概这样长,重约九九八十一斤,是我大雪山训导处开发的奇型兵刃。”

    眼睛快突了出来,有雪颤声道:“等等,师父,没人告诉你吗?匕首和狼牙棒好像长得不太一样吧?你那种匕首比冬瓜还粗,被那种东西贯体五次,整个人不是支离破碎了?!”

    “所以我大雪山中欺师灭祖之徒,从来就没有留过活口。不过,你没有正式学武,算不上大雪山门人,并不适用这条门规。”

    “那还好一点……”

    “可是这样就麻烦了,我也曾在云梦古泽学艺,依照那边的规矩,欺师灭祖之徒,要自服七七四十九种毒虫,哀嚎三日三夜之后,以毒火焚尽全身油脂的同时,剥皮处死。我并不擅长火系武学,要是弄得半生不熟……嗯,很不好收拾啊!”

    “哇!你这女人怎么这么恶毒啊?动不动就是剥皮砍手脚的,没男人要你,你也不用这样心理变态啊!”受到太大的刺激,有雪似乎豁了出去,指著师父面孔大骂。

    “你不用担心,我还没有打算要下手。你怎么说也是我目前唯一的弟子,平常又那么听话,看在师徒情分上,我不会随便对你动手的。”背负著双手,华扁鹊的声音淡淡传来,“所以你可以放心,我刚才对你说的话,只是用来吓唬你的。”

    “早说嘛,吓得我连裤子都快要湿了……”

    “不过……”

    “啊?!还有什么不过?”

    “不过放著你这样走,实在是太不保险,听说日本是个很危险的国度,你这样什么准备都没有就去,如果出了什么事,给人宰成雪特冬瓜盅,我会非常困扰。”华扁鹊道:“所以,我决定教你一点东西,再让你带一些东西走,省得遇上敌人时没有反抗之力。”

    势难想到,在出发前夕,自己会受到这样的关爱,不但得以光明正大地开溜,还有一堆随行礼物可拿,有雪简直是感动得热泪盈眶。

    “呜……师父,你实在是对我太好了,我从来就没有想到,原来师父你是这样关心我。弟子对师父你的忠心耿耿,有如天上烈阳普照,轰轰烈烈。师父你待我的恩义,又有如地上万马奔腾,抛头颅洒热血……”

    “徒弟,乱用形容词没有什么大不了,男人大哭也算不了什么,但是有一点,我想不太通……”

    “咦?什么地方?”

    “这次你为什么又抱住我的腿?嗯……你抱得太上面了……”

    自从更换了指挥者之后,艾尔铁诺的御前侍卫们,就过著与以往闲逸生活截然相反的日子。

    这些御前侍卫的组成,多数都是艾尔铁诺贵族豪门的庶子,在出生顺位上无法继承家业,于是加入御林军,或是被选拔为御前侍卫,在领取高额薪俸的同时,也为家族增光。

    出身优秀,又流著曹氏皇族的血,这是他们之所以担任显赫职位的理由,但论武艺,他们的成就并不高。艾尔铁诺自从建国以来,没有什么直接威胁到中都的战争,寻常的刺客也没法闹到皇宫里头来,即使有,单靠御前侍卫中的少数高手便足够应付,因此,他们一向都是坐食薪饷,高枕无忧。

    花残缺就任御前侍卫总管时,察觉到了这项隐忧。他担心如果有什么突发状况,平日养尊处优的御前侍卫们根本就无力应付,万一人数优势不足以压制情势,情况将危险至无以复加。

    因此,在他上任之后,便积极著手改善这种情形。将部分白鹿洞的神功传授,并且一一教导侍卫们养气吐纳之术,督导他们练功,并且提出指正。柔性而王道的教学路子,赢得了所有侍卫们的尊敬,在衷心支持这位长官的同时,他们也奋发向上,将自身实力大幅度地提升,在荣誉与武者尊严的名义之下,守护艾尔铁诺王权。

    因为对这位长官的敬爱,所以当他在前线阵亡的消息传来,许多御前侍卫泣不成声,立誓绝对要向雷因斯发动报复战,士气也因此极为高昂。

    御前侍卫们都认为,不管之后的继任者是谁,都不可能强过前任长官花残缺。事实上,环视当前中都的武官,几乎全都是尸位素餐之辈,又哪里有什么武道强人了?

    只是,当新任的统领出现在他们眼前,他们才晓得自己的想法错得有多么离谱。

    即使已经将一身气势内敛,但这名叫多尔衮的巨汉,仍散发著让人为之窒息的压迫感。只要站在他身前,与他目光对视,汗水就不停地狂流,声音发颤,脚也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这种反应让侍卫们事后羞愧万分,但新任统领本人却似乎甚是享受这种为人所敬畏、恐惧的感受。

    而他采取的训练方式,则是与前任统领花残缺全然不同的霸道模式。侍卫们都看得出来,这位统领的武功非常高强,可能比花残缺更高,而他所传授的内功秘诀也比白鹿洞心法更强、更具爆发性,短期内就有惊人成效。

    只是,这种靠著体内真气对冲震荡,迅速增强自身修为的内功,对肉体的负担却是极重。在练功的首日,就有十多名侍卫弟兄当场口喷鲜血,倒地昏迷,被他挥挥手抬了下去,命余人继续苦练。

    事后传出消息,那十多个人的经脉迸断,伤势轻一些的,落得程度不一的终身残障。伤势重一些的,还没等到太医诊治就已经断了气。

    “身为御前侍卫,你们必须是艾尔铁诺最强的军人。要强,就要有决心去突破一切,心理的畏惧会影响肉体,如果你们没有强大的意志,就只有被淘汰的份。”

    苛刻的要求,自然引起侍卫们的不满,但在多尔衮的无比威仪之前,谁也没法多开口说一句话。他们虽然有变强的期望与决心,但众多近乎酷刑的训练方式,让他们实在承受不住。

    有人尝试向上级反应,但多尔衮的任命,不但得到曹寿的绝对授权,背后更有当朝红人石崇的强力支持,侍卫们根本没有抗辩余地,只能在不逊于战争的地狱训练中,快速累积著伤残人士与死难者。

    当御前侍卫的人数减少到难以忽视,他们曾经抱著一丝期望,希望新任统领能考虑现实状况,更改作风。但是从隔日起,源源不断的新人补充了空缺,多尔衮甚至将整个御前侍卫的规模扩编,招纳了比原本更多一倍的人。

    新人武功相当好,多数还比原有的侍卫们更好,特别是一身护体硬功,更是强化到千刀难伤的地步……精湛的大地金刚身,入团的新人几乎全是石字世家子弟。

    事情到这里已经很清楚了,石崇藉著递补新任御前侍卫统领的机会,让自己的门客出任,趁势更要把御前侍卫的结构洗牌,全部换成自己的人,将整个禁宫的控制权一次拿到手。

    虽然有朝臣看出警讯,向曹寿提出谏言,但是把所有朝政丢给石崇,一心只是策划何时再次离宫游乐的曹寿,却对这样的谏言置诸不理,给予石崇百分之百的信任。

    尽管早知道会有这种结果,但当再次亲眼确认这个事实,这些忠于艾尔铁诺的臣子们,仍为著没有希望的未来而掩面伤悲。

    不过,如果是照正常历史故事的刻板模式,在弹劾失败之后,掌握整个朝廷大权的奸臣,就应该对这些异议份子发动整肃,但知道此事的石崇,除了微微一笑,并没有什么反应,在隔日早朝遇到这些弹劾自己的大臣时,也维持著应有的礼节。

    “并不一定什么事都要照历史规律来做……”

    石崇曾经这样说过。虽然被公认为是一名富有心机的阴谋家,但从刚入朝为官,直到现在权倾朝野,石崇待人的态度始终是和和气气,没有半分凌人骄气,像个好好先生似的,这点也是他之所以能迅速拉拢朝臣到自己派系的一个主因。

    而这个掌握艾尔铁诺军政大权的重臣,下一步要做些什么,则是最耐人寻味的事。

    “下一步的行动重心,不在艾尔铁诺,也不在雷因斯,而在于日本。”

    独自来到府第中的一处密室,石崇说出自己的打算。与他对谈的一方,正确来说,是应该聆听他单方面说话的对象,并没有应声理会,而是迳自练功。

    密室深处石崇府第的地下,周围以强大的魔力符绳、咒封,建立了一重又一重的结界,为的就是彻底封锁内里爆发的冲击波,不让威力毁去触及的一切。

    天位高手的练功,并不容易,因为发招时的威力波及太广,所以很难找个僻静所在,全力出手练功。当前的天位高手们,只得放弃正统的练功方式,用比较不扰人的方法来自我锻炼。

    妮儿和源五郎一向收起彼此力量,纯以地界力量拆招比试,在实战中显现招式变化与战术应用。至于像白起这样的强人,单是运转天心意识,招数应用、真气流动,所有的细节都会在脑里一一重演,更在自己的意识中与强敌虚拟对战,达到修练的效果。

    不同的武者,选择最适合自己的路子,一如密室中的他,就喜欢以最直接、最霸道的方式来自我锻炼。

    “喝!”

    怒吼声中,八个粲然耀目的火球,在密室中旋绕出现,每一个都散发著无比的光与热,彷彿像个小太阳般的存在,不住耀发著汹涌热浪。尽管整个密室已经被百多重强力结界压制封锁,周围的厚石板仍是承受不住热力,开始熔解,呈现水波般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站在八个烈阳火球环绕中心的,正是石崇新拉拢到的大靠山,多尔衮。运著日贤者皇太极的绝学,乾阳大日神功的威力不住提升,将本来头颅大小的火球逐步压缩,越缩越小,最后到了指头般的尺寸。

    八个烈阳火球,澎湃的能量,在高度压缩下,呈现极不稳定的震荡反应,当这震荡涟漪越来越大,便是强天位力量也难以再进一步,这时,多尔衮急吸一口气,引动八枚火球回击自身。

    “喝啊!”

    不避不闪,纯粹以护身气劲硬接,当两股同样强大的力道碰触,狂猛的冲击波与热浪,赫然以十倍于前的威力,朝四面八方激发出去,令得整间密室震荡狂摇。

    压缩之后,每一枚火球都是多尔衮功力所聚。可以轻易击杀小天位高手的力量,连他自己也不敢大意,护身劲道提到顶峰,自全身不同角度,先后硬撼这等若是自己以全力回击自身的重招。

    一、二、三、四、五、六,当连续接下六枚火球之后,多尔衮忽然脸色剧变,气息一下接应不上,已经被第七枚火球透体而过,右半边躯干有老大一块部位给汽化消失。

    “浑帐!”

    不待第八枚火球袭体,多尔衮扬手出击,将第八枚火球直轰出去,击穿壁顶地层,直飞到万尺高空,这才剧烈爆炸。无比炽盛的光与热,令得中都一时间恍若白昼,将百万民众由梦中惊醒,议论纷纷。

    “可恶的皇太极老鬼,因为他做的手脚,纵然在阿朗巴特山受到的伤势已痊愈,但力量却停滞不前,令我的大日功无法精进突破。”

    对自己曾经存在的另一个人格充满恨意,多尔衮的声音中满是不平。受到严重损伤的身体,伤处肌肉却开始妖异地蠕动,迅速地复原回原本的身体,如果是一般的人类,除非拥有斋天位以上修为,或是修练了乙太不灭体这样的奇功,否则绝不可能做到。但是对于肉体七成以上已经魔化的多尔衮,只要以天位力量催愈,重伤很快就能痊愈。

    “纵使如此,先生的力量世上又有几人能敌?若非有先生在此坐镇,陆游老儿恐怕早就上门来与我为难,这事多蒙先生的庇荫,石某感激不尽。”

    说著自己应该说的话,石崇深深一揖,尽显他对这人的尊重。一直到现在,知道他两人联成一气的敌人,仍是怎也想不出他们为何会挂勾在一起,但从多尔衮的眼神看来,这两人的合作关系确实非常稳固。

    “石军侯不用过谦。旁人或许会被他唬到,但这个仗著几手三脚猫剑术,以剑谋权的家伙,在我眼中就没有任何地位可言……是了,你既然在我练功时候到访,我托你查的事,想必是有了进展。”

    “不错,眼下正有一个良机,根据我收到的情报,令爱徒……即将往海外岛国日本而去,没有高手随行,要完成您的计划,这是最好的机会。”

    “哼,皇太极留下的死剩种……”

    直接了当的作风,没有多说一句话,多浪费半点时间,多尔衮已经闪身到门边,预备赶著出发,去执行他图谋已久的重要计划。

    “另外,还有一个情报。应该要死在北门天关的那几个人之中,有一个人似乎仍然存活,现在正在日本。为了能够成功掌握龙族,今次要劳烦先生为小弟收拾善后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多尔衮的身形已经消失在夜空中。石崇将目光移向残破不堪的密室与结界,若有所思。

    “强天位顶峰的力量,纯以刚猛而论,恐怕连陆游也不及,但……这是真的吗?”

第二章 日本攻略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五月风之大陆东北外海

    待在被装饰得金碧辉煌的船舱中,看著海面上浩浩荡荡的船队,枫儿心中有著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像这等规模的婚礼仪队与成山的珠宝嫁妆,并非寻常的贵族豪门所能负荷,上次出现这样大排场的婚礼,是什么时候呢?

    莉雅女王在基格鲁的婚礼,因为整体情形特殊,没什么摆弄排场的机会,一切以急就章的简陋形式进行。所以,近十年内最令天下少女欣羡不已的婚礼,应该是数年前在暹罗城中举行,东方世家与石字世家的联姻。

    虽然整件婚事后来以完全脱出预期发展的形式进行,但婚礼中所使用的珠宝绸缎,无一而非极度考究的高价品,整支仪队的规模与气势,更在观礼宾客心中留下很深的印象。

    当时,藉著青楼情报网注意这一切的自己,曾对那位陷身政治交易中的新娘微感同情,但却想不到自己会有易地而处的一天。毕竟,以自己的身分与处境,今生今世应该是永没有披上雪白嫁衣的机会的。又一次地非己所愿,天意果真是难测啊……

    乘上日本的铁甲快船,载满嫁妆的白家船队在旁护送,迎风驶向无垠大海,看著蓝天白浪,枫儿感觉到一丝不应有的胆怯。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离开陆地,置身于茫茫大海,一种离开家乡的奇异感受,慢慢地占据心头。

    风之大陆上九成九的人,都不曾有过乘船出海的经验。风之大陆太辽阔了,大部分的人单是在自己国内终老一生便已满足,顶多也只是到邻国观光。考虑到盗贼、旅程治安等问题,一般人根本不可能进行长时间旅行。自然更不会想到乘船出海,驶向另一块天地。

    事实上,若是生在内陆,许多人一生甚至从未看过海洋,只能从书本上阅读文字,从大湖的情景来模拟想像。

    也因此,当看到陆地在身后慢慢消失,强劲而带有鹹味的海风,不停地拂过面门,坐在船舱中努力克服晕船感觉的枫儿,细细品味胸中感受。

    几分迷惘、几分怅然,却又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彷彿在离开熟悉的人与物之后,那些压得自己喘不过气的东西,也随之消失了。这点,从自己在镜中看到了久违的笑容之后,得到了最佳证明。

    只是,欣喜之余,枫儿想起了一件事。尽管理智上觉得不太可能,但无奈对方并不是一个以理智为行动依归的人。

    自己这趟主动请缨,担任和亲的公主外嫁日本,主要固然是想趁机离开,不用继续面对兰斯洛,但另一方面也是想过,既然已经决定要对日本用兵,自己提早过去准备,到时候比较能帮得上忙,而且不用多久就能与兰斯洛再会合。

    不过,兰斯洛现在的脾气,没有人能够拿捏。若是自己的不告而别令他勃然大怒,索性把心一横,取消对日本的侵略行动,那时,远嫁到日本和亲的自己,进退不得,下场就很难看了。

    念及此处,枫儿不禁苦笑。自己应该是已经下定决心,所以才到日本来的,为什么现在忽然担心起这种事情来了呢?这样子的自己,和那种把头埋进沙里,逃避敌人的鸵鸟又有什么不同呢?

    情感实在是一件很无奈的东西,让人心不由己地变得软弱。只是啊……勇于面对各种阻碍,固然是强者之道,但不管什么事都不能逃避、都要“勇于面对”的人生,会不会太累了点呢?

    些许的感叹与自嘲,在这样的心情下,枫儿度过了这趟旅程。她所搭乘的铁甲快船,是日本航海技术的杰作,一直以来就令大陆诸国欣羡有加,即使是称霸海上的白字世家,在不使用太古魔道技术的前提下,也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铁甲快船吃水不深,行驶起来却相当地稳固,帆桨并用,速度极快,估计一两日功夫就可以抵达目的地。

    而跟在其他十七艘船上随行的雷因斯仪队,多数都由白家的好手所组成。藉口要护送陪嫁的高价值珍宝,这支数百人的武力部队,得以光明正大地进入日本,省去了不少麻烦。

    如果照正统程序来办,两国和亲起码要花半年以上的时间准备,之间使臣往返,确认双方使用的仪式、典礼,繁文缛节的麻烦度,甚至比雷因斯女王大婚还要繁琐。

    像这样使臣一提出要求,立刻获得允诺,连公主都直接嫁过来的外交例子,实在是很少见。

    和亲的对象是什么人呢?虽然自己也是出身王室,但枫儿并不是很了解“王子”

    这种生物。把白无忌这万中无一的特例剔除后,对于这些富贵已极的王子殿下,她没有什么好印象,多半又是一个像花天邪那样,自大无知、只会端著金饭碗吃饭的肤浅之辈。

    然而,听说这人是天草四郎的徒弟,一身武功不俗,那么或许有些地方是值得自己注意的,最好提前知道一下。

    因为这些困惑,枫儿希望多了解一点这人的情报,一路上她低调地向日方使臣探听。

    被问到这些,大使显得相当荣耀与兴奋。这位即将成为王子妃的美丽公主,热心地询问著未来夫婿的相关消息,这是婚姻和谐的徵兆,所以他毫无保留,将殿下吹嘘得是天上少有,地下难寻。

    由于国情不同,一开始就连枫儿也弄糊涂了,假如说这名殿下是幕府丰臣大将军的嫡子,为什么他的姓是冲田呢?这不是很奇怪的事吗?

    “宗次郎殿下本来是姓丰臣的,如今的姓氏,是因为蒙天草大师范收为门徒之后所改的。能够由大师范亲自赐名,这是无上的荣耀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想到自己曾经和天草四郎动手过,枫儿就心中暗自琢磨,要怎么样避免引起对方注意。

    由大使口中听来,这位名叫冲田宗次郎的王子殿下,似乎不是个难以忍受的俗人。相貌英俊,可能只是个绣花草包。武功高强,可能只是大使的过度评价。但从来不接近女色,这点就让人为之纳闷。虽然不能拿男女关系无比糜烂的白无忌来当标准,可是枫儿所知道的多数男性贵族,在还没成婚之前,就已经妾侍成群、情妇无数,这位宗次郎殿下在这上头可真是位怪人。

    不管外貌再怎么英俊,对自己来说也是没有意义,如果自己会因为对方的相貌而迷恋,那还不如去跳海好了。

    所以,到了最后,让枫儿深深顾忌的仍只有一件事:这个天草四郎的唯一弟子,武功究竟到什么程度?

    枫儿把一切设想得非常周全,然而,并不是每一件事情都能如预料发生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航行,铁甲船队在日本的长崎港靠岸。还没开始离船上岸,一个消息就令船上众人为之震惊,大使匆匆跑来向公主娘娘报喜。

    为了要一睹新娘的美丽姿容,宗次郎殿下把传统礼仪抛诸脑后,十万火急地由京都赶来长崎,亲自迎接苍月枫公主。

    这消息让枫儿意外,想不到这么快就要与那人正面接触,难道是对方看出自己这一行人的意图,先发制人吗?

    不敢肯定,枫儿亦不愿草率处理,很快做好了心理准备,在和仪队团的领队商议完毕之后,整装出现在甲板上,预备离船登岸。

    在枫儿踏足甲板上的那一刻,聚集在海岸边列队欢迎的民众,不约而同地发出赞叹声,不少人更看得两眼发直。

    一件宽松的白色连身长裙,没有袖子,两手戴著盖著整个手腕的白丝长手套,露出上臂的水嫩肌肤。前方衣襟也剪出一片心型,只差一点就可以看见胸口的缝隙了。

    枫儿将这段时间留得稍长的头发盘了起来,用一根青玉簪固定住,露出雪般白皙的颈项,淡淡地画了些妆,穿了双白色丝履,颈上却没有戴本来配对好的黄金项链,而是继续让那个看来像是装饰品一样的红色项圈缠在颈上,令得整套高雅的礼服,出现了一丝不伦不类的怪异。

    然而,只有枫儿自己才知道,这件饰物对自己的意义,远比最珍贵的珠宝还要重要,不管怎样,自己都不想把它取下。

    没有在乎这一点,岸边的百姓们发出连串欢呼,为著能有这样美丽的王子妃莅临,衷心地感到高兴。

    倘使让采办这一系列礼服款式的白无忌听到,必然会觉得相当自豪,不过枫儿并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只是学著以前莉雅的姿势,优雅而大方地对著百姓挥手。

    从百姓的欢呼声中,枫儿感觉到他们都是些纯朴无争的渔民。想到要将这些人牵扯入战祸,她心中感到歉然,却仍将大部分的注意力,用来搜索那个将与自己成亲的王子殿下。

    (咦?什么人来了?)

    在破风声响起之前,枫儿心头先有了感应。数十名身穿武士服的刀客,头绑白巾,腰配长刀,忽然出现,在一片惊呼声中,飞跃过人群上空。

    铁甲快船距离岸边还有三、四十尺的距离,在高手眼中固然不值一哂,却也不是任何地界武者能够一跃而过。下方是海洋,如果照正常情形发展,这批刀客当然是毫无例外地掉入海中。

    不过,既然在这时候现身,他们当然不是为了在未来王子妃与民众面前表演搞笑剧而来,只见连串人影翻飞,这数十名刀客利用飞翔在附近的海鸥借力,或者彼此脚底互踢一记,借劲跃开。几下起落,整齐地一起落到船上,中途没有半个与水面接触到,轻盈潇洒的动作,令得岸边围观的民众暴起轰雷似的欢呼声。

    自从晋身天位之后,枫儿的眼界与接触到的敌人层次全都与以前不同,像这样刻意做作的表演,在她眼中根本算不上什么,然而,她也不能不承认,和大雪山子弟相比,和七大宗门的寻常门徒相比,这数十人刚才所表现出来的轻功、反应速度,都已经算是十分杰出的水准。

    特别是,这些人的年纪都相当轻,十几二十岁的青年,能有这样的修为,已经相当不俗,甚至还远超过自己对日本的战力预估。假如这国家的武术水准都是如此,那么进攻日本的计划,最好重新再评估一次。

    心念急转,枫儿欠身一礼,目光却在这群看上去都是仪表堂堂的男子中,找寻某个特殊人物。在其中,确实是有几个相貌特别英俊的,但是整体上来说,却感觉不出有什么人有强横修为。假如冲田宗次郎是这四十二人之一,那么自己的担心就是多余了。

    “新撰组一番队,谒见苍月枫公主,欢迎莅临日出之国。”

    不约而同地弯腰行礼,整齐划一的动作,代表这四十二人身分一般,冲田宗次郎并不在这里头。因为再怎么敬重也好,世上没有用鞠躬来表示欢迎妻子的丈夫。

    那么,人在哪里呢……

    正主儿没有现身,枫儿固然是微感疑惑,就连新撰组员也是面露惭色,不知道应该早一步赶到此地的宗次郎殿下,究竟上哪去了?

    蓦地,枫儿一阵心悸。她忽然察觉到,在海岸边的人群中,有人正在用天心意识窥视著自己。修为极高,多半还在己之上,因为当自己想要反追踪过去的时候,对方立刻隐匿起来,使得天心搜索无从施其技。

    最怪异的是,对于那阵波动,自己隐约有种熟悉的感觉?那是自己曾经见过的人吗?莫非是天草四郎?不,感觉不太像……那么,会是谁呢?

    正自疑惑不解,忽然腰间一紧,被人从旁边给牢牢环抱住,力道奇大,待得惊觉,已是来不及反应,被那人无礼地贴了上来。

    前次被兰斯洛强行搂在怀里的记忆,瞬间闪过脑里,枫儿芳心一震,险些以为是兰斯洛到了。但是,环抱住自己腰部的手臂,却比兰斯洛瘦小得多,而且因为身高的关系,位置也低得多。察觉到这点,让她立刻镇定下来,看这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己轻薄的无礼狂徒,究竟是什么模样?

    “你……你是……”

    很快辨认出他的性别之后,虽然没有妮儿那样夸张,但枫儿仍是为著眼前的景象,感到一阵受到冲击的晕眩。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男孩子呢?面白唇红,有些凌乱的发丝,剪成了很好看的浏海,像个女孩子般的秀美容颜,虽然满是稚气,却让人由衷地期待,不知道他成长之后会是多么帅气的一个美男子。

    特别是,在那张很可爱的小脸上,满是一种让人喜爱的天真笑容。也因为这样,尽管这孩子好没礼数地把头贴靠在枫儿小腹上方,左右摩擦,像头不怕人的小猫般,吸嗅著味道,她也丝毫不以为忤,轻轻摸著这孩子柔润的发丝,感到一阵喜悦。

    “出、出现了啦……”

    “每次只要一抱住,就打死也不会放手的……”

    “好久没看到这招必杀技了,上次看到这种场面是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不过那一次天上一直打雷打不停,真是晴天霹雳啊。”

    ……

    旁边的新撰组员好像在说些什么,枫儿没有留意,只是带著这孩子一起坐到旁边,向他问话。而即使是坐了下来,他的手仍牢牢抱著枫儿的纤腰,身体也是紧紧地贴过来,令她有些啼笑皆非。

    “小弟弟,你是从哪边来的呢?这一路上我没有看过你啊。”

    “……”

    “你的父母亲呢?也在船上吗?我带你去找他们好不好?”

    “……”

    整个心神都被这孩子吸引住,一直以来生活在黑暗世界所必须具备的冰冷表情,在这孩子的纯洁眼神之前,变得完全不设防,枫儿直至此时才发现,虽然这男孩身上的衣服,已经变得皱皱巴巴,但仍看得出是上好的绸缎所织,剪裁的款式也很高贵,不是普通人能负荷得起,这孩子的父母,肯定是日本的豪门贵族。

    问不出端倪,这孩子始终闭著口,睁著大大的眼睛看过来,无辜无依的眼神,让枫儿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帮他把额前的浏海拨开。

    “你……叫什么名字啊?”

    柔声问话,源于女性天生的母性,让枫儿的表情越来越柔和,帮著男孩把因为刚才摩擦而乱掉的头发重新梳好。

    而似乎是被这关心的动作所感动,男孩明亮的眼眸中,忽然充满泪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大哭了起来。

    “怎么了吗?有什么地方让你不舒服吗?”

    从没有过照料儿童的经验,枫儿慌了手脚,不知所措,而那孩子更是贴了过来,泪眼汪汪地说出现身以来的第一句话。

    “呜……呜呜……妈妈!”

    被这样的一名男孩抱住,哭著叫自己妈妈,枫儿觉得很尴尬,却也有几分欣喜,正自不知该如何处理,大使已经适时地走近过来。

    “大使先生,可以请你帮个忙,找到这位小弟弟的父母吗?”

    简单的要求,却让对方面有难色,几番弯腰鞠躬之后,才很不好意思地说,“不,公主殿下,这位……就是宗次郎殿下。”

    意想不到的答案,震惊之余,枫儿觉得自己一路上对敌人所做的预备计划,现在好像全都泡了汤。

    “什么?不是吧,我才刚刚到日本而已……不用闹得这么过分吧……”

    枫儿的担心,并没有实现。怎样也好,兰斯洛绝对不可能让枫儿就这样一去不回,尽管一些准备工作尚未妥当,他仍在回到稷下的第二天,与有雪一同出发。

    假如只有一个人,那么直接从稷下以天位力量飞到滨海港口,就是一个最省时省事的方法。但顾虑到有雪的存在,兰斯洛决定改用快马,而另一个主要理由是,用天位力量长程飞行,是一件相当耗体力的事,为了不想太过疲劳,骑马仍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几乎是昼夜不停,连续奔驰数日之后,两人抵达滨海港口,乘船出海,追著雷因斯船队,直往日本而去。

    坐在船上,兰斯洛并没有很担心。天草四郎受伤极重,并非三、五天内就能调养好,即使他伤势痊愈,与己对战,自己也不会输他多少,发起狠来,要战赢这斗心、武技都处于低潮的强天位高手并非难事。连天草四郎都不能威胁到自己,小小日本,不过是个弹丸之地,随脚就把它踏平了,这次的海外之行,根本像是旅游。

    比较值得担心的,反而是枫儿的心情。一如枫儿在担心兰斯洛放弃日本之行,兰斯洛也忧心忡忡,万一枫儿的倔强性子发作,不肯随自己回雷因斯,那该怎么办?总不成真的把人打晕了拖回去?

    不过,最起码有一点兰斯洛并不担心。就算枫儿不愿意接受自己,她也绝不可能拿自身来开玩笑,过往人生所造成的伤害,至今仍深深烙在心里,如果说连自己与她这样亲密的人,都无法使她打开心扉,那么更不可能有别的男人够资格进入她的心房。

    这点,兰斯洛非常有信心。凭著这份信任,他十分从容,没有加快航速,而是趁著这次出海的机会,要好好看看这片首次接触到的海洋。

    与枫儿不同,当接触到鹹鹹海风,看著碧蓝波浪不住拍击船板,兰斯洛只觉得兴奋而有趣。离开故土,并不会使他感到落寞,相反地,正因为接触到新事物、新的景致,让他的情绪极度昂扬。

    自己果然是一名征服者。这种征服,不一定是实际地zhan有,像现在,面对这些陌生却新奇的东西,自己没有任何畏惧,反而能够兴味盎然,这就是一种相当好的感觉。

    当然,现在的心情可以这么舒畅,和成功摆平了稷下那边的问题大有关联。

    虽然不能说很圆满,但自己那天清晨离开象牙白塔时,匆匆披上睡袍送自己出门的小草,却是抱著自己,低声说著她的鼓励。

    “一路上小心,早些回来。好好干吧,我不想看我老公被人看不起。”

    简单的家常对话,却给了兰斯洛信心。妻子在他心中的地位,就是这样重要,如果无法在出发之前,取得彼此的释怀,这趟日本之行想必会困扰重重,毕竟,自己可不像大舅子一样,有自信把所有事的演变全掌握在手中。

    不过,大舅子可没自己这么麻烦。最起码,他思考的范围,全部依照理与法来进行,不用思考复杂的感情层面。

    “真是麻烦……不过,这样也好,再拖拖拉拉下去,我自己也会受不了的。”

    兰斯洛摇摇头,把目光望向前方的有雪。首次来到海上,有雪显得相当兴奋,站在船首,双臂平举,迎著海风大叫。

    “老大,你知道在这种时候,我们应该叫些什么吗?”

    “不知道,不过现在四面都是海,总不会是叫外卖吧?”

    “当然不是,我以前曾经听过一个浪漫故事,像现在这种时候,就应该大叫……

    喔喔喔喔,我是世界之王!“

    学著那故事主角的招牌动作,有雪很得意地平伸双臂,在船头大呼大叫,享受海风吹拂,沙鸥在身旁飞过的飘逸感觉。

    “喂,世界之王,你小心一点,这里风浪很大,听说附近还有鲨鱼,要是一个不小心,你就……”

    一句话还来不及说完,猛地一个大浪袭来,就把正在船头大呼大叫的雪特人给卷了下去,直往海里沉去。

    “喂……救命啊……老大……我不会游泳啊……救命啊……”

    大嚷大叫,有雪好不容易浮出水面,冬瓜般的肥胖身躯,短小四肢使劲地滑水,看上去真像一只快要溺毙的大乌龟。

    “服了你啦,世界之王,只要肯游,你也可以游得不错嘛,咦?后面那东西是什么?不会真的是鲨鱼吧?了不起,我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呢。”

    假如让有雪继续在水里头拚命,最后的下场一定是进了鲨鱼肚子。兰斯洛及时出手,把人从海里给捞了起来,顺势发了几指气劲,把追著有雪、预备要饱餐一顿的鲨鱼给炸成支离破碎。

    “老、老大,为什么我们不搭白家的舰队去日本?那个船比较稳吧!”

    “还没有决定要用武力强攻,现在就调大舰队和我们一起出发,你不觉得很不好吗?所以我才搭小一点的船,免得引人耳目啊。”

    “那也不必小成这样子啊,这、这根本不是船嘛!”

    有雪的抱怨没有说错,他和兰斯洛搭乘的东西,以规模来看,与其说是船,说是小舟大概更合适。这种仅堪三人乘坐,空间狭小,被一般人拿来在溪流、湖泊上泛乘的轻舟,要开到风高浪急的外海,这种行为等于是自杀。

    但这观念却仅适用于普通人。拥有强天位力量,修为强横,兰斯洛就不相信世上还有任何自然力量能威胁到自己。想起小时候对海洋的憧憬,为了要有更深刻的接触,他拒绝与大船队同行,带著有雪上了小舟,往日本出发。

    就如同原先所料的一样,尽管外海风浪很大,但在兰斯洛以天位力量护航下,这艘小舟乘风破浪,在海面上迅速行驶,全然没有半分窒碍,然而,到后来兰斯洛却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嗯,糟糕了,有一件事……我好像太低估这趟日本之行了。”

    看义兄面色凝重,有雪心头狂跳,颤声道:“不是吧,我们这艘船破洞了吗?船上粮食剩得不多了,我……我们该怎么办啊?”

    “船没有破洞啦,食物之所以剩得不多,还不是因为你这两天拼命吃的关系。”

    “在船上又没事好做,太阳又那么大,每天都晒得我皮肤好痛,睡醒了之后,不吃东西要做什么?”

    “算了,是我的错,没有估计到这一点。大舅子传给我的东西里头,偏偏又没有航海的知识,嗯,我们现在应该是在往日本的路上没错,但是……究竟确切位置是在哪里呢?”

    看著上头的太阳,兰斯洛只能约略判断方位,即使把天心意识大范围地往四面八方延伸,所能触及的也只是一片茫茫大海。当初出港时,只问过日本的位置在东北方,就毫不停留地朝东北开去,却没有多做询问。

    当然这算不上什么危机啦,只是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开到哪里去,这点想起来满尴尬的就是了,如果就这样给它一路开到其他大陆去,自己回雷因斯后就颜面扫地了。

    “老大。”

    “什么事?”

    “我越来越觉得,你这种只是单单问个方向,就往那边直线前进的旅行方式,不是和那个路痴天草一模一样吗?你们这些强天位高手都是这么没方向感的吗?”

    “胡、胡说八道,怎么能把我和那个路痴老头相提并论……”

    “难道不是吗?”有雪哭丧著脸,道:“把白起大人传给您的知识这样使用,他一定会伤心到在塔里上吊的。”

    “去,我比大舅子聪明的地方,就是在于我比他懂得放松。整天都绷得紧紧的,作什么事情都那么认真,很容易未老先衰的。大舅子之所以会失败,就是因为他把什么事情都看得太严肃了。”

    说著自己的感想,兰斯洛待要继续长篇大论,忽然心中一动,自己释放出去的天心搜索网,碰触到一些东西了,那个方向……五百里之外。

    (奇怪,那边有人,可是……)

    古怪的斗气与杀气,还有淡淡的血腥味,是有一群人在那边战斗,但在这茫茫大海上,会是什么人在交战呢?

    “好像满有趣的,就过去那边看一看吧。”

    打定主意,兰斯洛把船头掉转方向,两手缓缓地平放在海面上。

    “坐好啰,老四,我们要出发了。”

    “哇!又用这一招,你弃船用飞的不行吗?”

    “不行!我们走啰!”

    天位力量骤然爆发,方圆十尺内的海面,被他掌力一压,全数往海中沉去,形成一个巨大的凹洞,令得周遭海水疯狂涌来,聚成一道五尺高的巨浪,往小舟拍下。

    而在小舟被浪涛吞没之前,兰斯洛那一掌已经令得小舟脱离水面,以惊人高速猛往前飞去,很快便接近了目的地。

    “咦?这是……”

    感觉到不对,兰斯洛一个念头便将小舟粉碎,反手夹著有雪往天上飞去,速度快绝,才只一下子就飘升半空,居高临下地看著一切。

    在下方,看得很清楚,有一艘中型吨位的船只,被七艘小舟包围,正自激战不休。小舟上的人已经杀上船去,两边展开肉搏战。

    那艘船虽然没有旗号,但兰斯洛仍是一眼就看出来,那正是白家舰队的一艘运输船。反倒是那七艘小舟,尽管上头挂了海盗的骷髅旗,却让兰斯洛觉得事情没有这样简单。

    这运输船并不是枫儿的随行队伍,而仅是单纯运送白家货物的船只,现在受到袭击,船员们自然展开反击。以实力来看,他们虽不算什么强手,但也修练过压元功,称得上实力不弱,而在正式交战后,更有四名半人半妖模样的怪物,一并加入战围。

    “什么嘛,样子真是恶心,又是恶魔岛上那些家伙弄出来的改造战士吗?”

    从白起那边继承来的知识中,兰斯洛知道太研院本部的工作,也知道这些混合魔族基因改造出来的战士,有相当威力,尽管他本身不喜欢这种做法,却也无权干涉。

    但此刻,理应稳占上风的白家一方,赫然陷入苦战。那些作著海盗打扮,使著日本刀的战士,刀法狠辣,力道沉稳,彼此巧妙合作,慢慢取得了局面的主导权。

    功力全只是地界级数,这群随手可灭的家伙,本来让兰斯洛看得想打呵欠,可是那群刀客所使用的武学,却令他改变这想法,凝神观看。

    确实,虽然不知道是何门何派,但是他们的武学相当地深邃而古老,只是因为修练不得其法,能发挥的威力不过百分之一二,或者说……因为他们没有强大力量来推动,以至于发挥不出这些武学的真正威力。

    这件事可不能等闲看待。日本一方居然有著天位武学,那么除了天草四郎,会不会也有著其余的天位高手呢?说到底,日本也有数千年的传国历史,更能够与白家进行长期对抗,自己不应该太过小看啊。

    这样继续看下去不是什么问题,但以自己的立场,总不好放任白家的运输舰被人歼灭,不出手是不行了。

    心念一动,兰斯洛带著有雪往下降落,速度奇快,只是一眨眼功夫,就已经踏足船上,刻意迫发出的震荡力,透过船板传出去,震得甲板上的人个个脚底不稳。

    (唔,鸿翼刀,去吧。)

    不打算杀生,兰斯洛收敛了劲道,两手将鸿翼刀劲往外挥发,一曲一荡,对象全部瞄准在那些侵上船来的海盗,轻而易举地将他们全扫下海去。

    在刀劲触体瞬间,兰斯洛的天心意识扫过敌人,发现他们修习的内劲平和中正,并非奸邪一路,却又全然陌生,显是出于某个自己所不知道的门派,只怕是故意扮作海盗,来找白家麻烦的。

    而且……

    有雪喃喃道:“不会吧,日本那边生活这么辛苦,连女人都要出海当海盗了吗?”

    给兰斯洛扫了下海,包裹住头发的头套脱落,露出里头的长发。被打湿的衣衫也紧贴出原本的美妙曲线,那群与白家作战的海盗,赫然有九成都是年轻女子,让有雪看了傻眼。

    同样的惊讶,也出现在兰斯洛心中,但却很快被一丝警讯所取代。敌人显是练有异术,居然在这么近的距离,才被自己的天心感测所发现。

    “……承天照之光,一夜间降临于出云之国者,八百万神明……”

    阴阳怪气的嗓音,兰斯洛刹时间皱起了眉头。彷彿幽灵飘忽一样,在那句怪异话语念毕后,四具人体在船的上方浮现。从头到脚,裹在一身密密麻麻的灰袍当中,身上又穿著铠甲,瞧不出来究竟是男是女。

    最令兰斯洛在意的事情是,这四个人能够毫无凭藉地漂浮在空。过去兰斯洛曾经以为,离地漂浮是天位高手的独有特权,但这个想法已经随著太古魔道器具的出现而被打破,之后,又从妻子口中得知,将魔法练到极深时,是有某些专门让人漂浮起来的秘术。

    这四个人来得全无徵兆,此刻漂浮得虽然不是很高,但自己感觉不到天位力量,也没看到太古魔道器具,那么,他们就是术者了?

    在过去,因为风之大陆上魔导公会强力约束的关系,魔导师在大陆上没有什么抢眼表现,兰斯洛不曾,也一向极力避讳与他们有交手机会,这种心理倾向在遇到华扁鹊,吃过她的苦头之后,尤以为甚。

    不过,以现在来说,自己力量已有大成,更自信能够无惧一切,对于这种不一样的挑战,似乎该欣然接受,而没有逃避的理由。

    “有趣,才刚刚出国,就让我碰到这么有意思的事……”

    两手环抱,兰斯洛脚底使劲,用天位力量斜斜地踹在甲板上,力道传至整个船身。偌大一个船体受力,先是尾端一挫,跟著就如箭离弦,破开大海地飞射而去,速度奇快,眨眼间就已冲射出十余里外。

    本来落在水中的女战士们,受船只冲射出去时所激起的劲浪一冲,都给朝两边荡了出去,却大多数能维持清醒,一面救醒昏迷在水中的同伴,一面朝那消失在远方的运输船追过去。

    (唔……承受这一记冲击,还能有这么多人醒著,她们的内功比我估计得还要更有韧性啊……)

    继承白起事事小心的作风,兰斯洛先把有雪和其余白家人送走,再来面对这处的诡异局面。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显然是首领模样的四人,自己有一股很强烈的厌恶感。虽然还没有糟糕到变成杀意的地步,但是看著他们一身怪异的灰色打扮,阴阳怪气的声音与动作,就好像看到什么蟑螂、蚊子之类的讨厌东西,心里整个不快起来。

    这是武者遇到术者的正常反应吗?无论如何,这四个人已经包围住自己,似乎还结成了某种阵势,口中低声念念有词,身上更散发出了明显敌意。

    “我们彼此看不顺眼吗?这样很好啊,就让我来见识一下,日本的奇人异士究竟有何通天本领吧……”

    “妈妈,再跟我一起去看看嘛,你还没有逛过那边吧?那里有个小摊子,长胡子老伯伯做的章鱼烧,很好吃喔。”

    “……让、让我休息一下吧,宗次郎,我……我真的是有点累了……”

    气喘吁吁,枫儿疲惫地坐在路旁的树下,向那仍然精力旺盛的男孩摇手讨饶。

    来到日本已经三天了,这三天里头,没有一天能好好休息的,从早到晚,只要一被摇醒,就被宗次郎拖著到处跑,逛著京都的各个景点。

    说来真是好笑,本来预估在抵达日本后,要展开的情报活动,现在完全失败了。

    先前也曾想过,倘若天草四郎的弟子是个精明干练、心思深沉之人,用一般的方法难以亲近,那么或许要动到自己所不愿意使用的美人计。

    就自己的自尊而言,是绝对不愿意做出这种贬低自我存在价值的行为。如果要做出这种事,那么自己一直以来苦练武功,学习各种技艺的努力,不就都白费了吗?

    然而,在青楼联盟所受的训练,也把一切说得明白。把一切的多余想法舍弃,依照情形,采取最符合利益的行为,这才是成功之道。基于男女天性,美丽的女性在面对男性时,就zhan有优势,只要想著这点便已足够。千万年来,想得太多,坚持太多的强者,不管武功多高,都是注定失败的。

    就是因为记得这一点,所以即使明知这做法会让关心自己的人不快,仍是在前来日本的途中做好一切心理准备。

    哪知道,实际见到目标对象,却发现一切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个“丈夫”确实是相貌俊美,人见人爱,但却也是一个未解人事,让自己所有的心思、伪装全部失效的孩子。

    十七岁的年纪,和自己相差并不远,但不管怎么看,他的模样、言语,完全像个十一、二岁的男童,心智年龄可能还更低一些。青楼的媚惑术再怎么高明,自己可没有丧尽天良到去色诱一个等同八岁的纯洁男孩。

    日本方面大概也很吃惊吧,兴致冲冲跑来看新娘的宗次郎殿下,在见到雷因斯公主之后,居然抱著对方,哭著直嚷妈妈。这种事只要稍微处理不好,立刻会变成国耻的。

    大使匆忙地道歉,要自己千万别要见怪,并且极力夸奖宗次郎殿下其余的优点。

    出奇地,自己没有任何怒意,在初时的些许惊愕感觉散去后,反而大声地笑了出来…

    …而那并不是为了嘲笑。

    宗次郎是个很好的孩子,这点自己不久之后就发现了,陪他到处走走逛逛,这种感觉很开心,与自己在自由都市演唱时所得到的感受,是另外一种平静的安乐。

    “宗次郎,为什么你会这样叫我呢?”

    对宗次郎的称呼感到疑惑,枫儿曾经这样问过,但对方只是很平常地笑道:“因为……你身上有妈妈的味道啊?”

    “味道啊……你也是这样用直觉来判断人的吗?”曾有一段时间以兽人型态生活,枫儿很信任自己的直觉,加上身边的兰斯洛也是这样的个性,她对这类的人相当有好感。

    “可是,宗次郎,你妈妈到哪里去了呢?”

    话才说出口,枫儿就感到后悔。豪门世家的亲子状况非常人所能想像,宗次郎会有这种情形,显然他没有从母亲那边得到多少亲情,或许两人之间并不亲,又或者他母亲已经不在了。

    果然,宗次郎侧头想了一下,表情很黯淡地说道:“我没有见过我妈妈,她在我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在这瞬间,枫儿感到一丝愧疚。自己是应该要多探听一些日本宫廷状况的,但是面对这全心信赖自己的孩子,任何作伪都令自己心中不安。

    心中出现很多的疑问,枫儿暂且按下,这几天的时间都随著宗次郎到处游玩。相当开心的生活,让自己成功地把不愉快的事情抛诸脑后。

    虽然说是出身豪门贵族,但是宗次郎并没有感染到什么豪奢之气,不但待人和气,也没有任何娇生惯养的感觉。

    书画、艺术、思想,这些可以用来表现才学与深度的东西,他并不怎么有兴趣谈。他师父天草四郎一生热爱的武学,他也并不是很喜欢。唯一会引起他兴趣的,是和一些平民的孩子一同戏耍,玩著童稚的游戏。

    也因为这样,平时只要一有闲时间,他就巧没声息地溜到外头街上,与孩童们玩耍,而枫儿也被他拉去,先只是在旁边看他玩耍,后来也给拉了过去,参与孩童们的游戏。

    让小草知道肯定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出奇地也是个能够与小孩子相处的人呢。

    只是,这样的环境与气氛,每当听见宗次郎喊著“妈妈”两个字,心里总是泛起一阵说不出的奇异感受。

    “宗次郎,天草大师范是你师父吧?他……他现在在哪里呢?”

    玩得很开心,但是枫儿并未忘记,整个日本攻略计划的最大阻碍天草四郎,如果不先弄清楚他的下落,很可能让计划功败垂成。

    这样问宗次郎可能不太好,但是事情又是非弄清楚不可,枫儿问得有些心虚,但对方却回答得相当率直。

    “师父在北门天关和人打架,受了很重的伤,现在已经回来养伤了。他说他不见外人,不过,如果妈妈你想要见他,我可以带你去哟。”

    这提案枫儿自是敬谢不敏,虽然不知道天草四郎的伤有多重,但彼此的武功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若天草四郎与己动起手来,自己未必能走得脱,唯一胜机就是舍身攻击,拼个两败俱伤。

    除非有所必要,不然这情形就应该要避免。那么,倘使天草四郎不能参与战局,日本一方还有别的能人吗?

    想到这问题,枫儿登时回忆到,初抵日本那一天,在港口自己所感应到的无名高手。对方显然修为极强,而且迄今仍隐身黑暗中,不见于雷因斯的情报网。那人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自己应该先弄清楚。

    这是一个不太好问出的敏感题目,但宗次郎仍是满不在乎地将章鱼烧送进嘴里,含糊地回答,“嗯,我不知道谁是能人耶?不过师父不在,就是由我来负责处理其他的事情……其实他在不在都差别不大啦,因为,本来就是我在负责保护日本啊,师父他又粗心又是路痴,这次他差点被人打挂在北门天关,就是我帮他包好绷带,远远地把他给背回日本呢。”

    说不吃惊是假的,一句话里头包含了太多讯息,越是消化,越是难以掩饰心头的震惊。

    “宗次郎,你的意思是……天草大师范把保护日本的责任交给你了吗?他为什么觉得你有这样的能力呢?”

    问话出口的时候,枫儿还担心,这孩子会不会听不懂自己的问题?但很快地,她就明白,也许这男孩看起来只是个天真孩子,但是在某方面,她仍然是一个自己不可以小看的人。

    “因为……就像妈妈你一样,所谓的天位力量,我也会用啊。”

    嘴里仍含著一颗发烫的章鱼烧,说话声音都不清楚,但枫儿却仍然感觉得到,在提到天位力量这四个字时,由宗次郎身上散发出来,那种专属于天位高手的气势。

    “我咧,这里是哪里啊?”

    给兰斯洛一送一推,船上的有雪与白家众人成功地抵达了陆地。极度高速轻易甩脱了追踪于后的大批“海盗”,整艘船猛往岸边冲撞过去。

    说不上安然抵达,因为以这样的高速与冲击力,根本就不是木制船体所能够抵抗,在与陆地接触摩擦后,迅速地解体崩散,将内里乘客全部抛摔出去。

    有一定的修为,船上的白家子弟并未因此而受伤,就连最弱的有雪,也在旁人的帮助之下,有惊无险地著陆了。

    落地之后,看看周围的环境,只见脚下是一片洁净白沙,许多色彩鲜艳的贝壳,散落在沙滩上。碧蓝色的海水,在触及岸边的刹那,化成白色泡沫。当海潮褪去,沙滩上的细净白沙、深绿色的水草,像是最美丽的装饰品,为大地增添颜色。

    “喔,好美啊……”

    欣赏到海景的美丽,即使是雪特人也不禁赞叹出声。但是这声赞叹却没有完全说完,因为在适才一轮剧烈震荡下,有雪早已经晕得七荤八素,才一赞叹出口,马上也就跟著弯腰大吐。

    也一直到他稍微回复了清醒,旁边的白家子弟群才过来招呼。

    “请问……是左大丞相,有雪大人吗?”

    让人十分讶异的是,他们的态度相当慎重,虽然还说不上尊敬,但却没有半点侮慢,这经验对于雪特人来说,是非常难得的。

    姑且不论雪特人这身分本来就是招致歧视的根源,自己印象中的白家子弟,每一个人都绝对地重视能力,像自己这样的无能之辈,不给一脚踹到旁边就不错了,为什么会被用这样的态度对待呢?

    一问之下,答案很快地浮现出来。

    “是这样的,白家子弟已经接到来自当家主的命令,有雪大人是我白字世家的贵宾,不但深居朝廷要职,而且还数度对我白字世家有大功,凡我世家子弟,必须秉持诚意与礼节来对待,不得有误……”

    似乎是白无忌亲自下达的命令,但有雪可真是想不通,自己对白家有什么大功。

    勉强要说,那就是最近和白无忌一起喝酒喝得天昏地暗,这是自己唯一和白家人扯得上关系的地方,难道这也算是大功一件?

    越来越不了解这些所谓的白家人,有雪摇摇头,从为首的那名白家子弟口中,了解大概的事态。

    为了要对日本有所图谋,白家一直在派间谍过海潜伏,预备在举事之时登高一呼,由各地一同响应,在最短时间内拿下这个岛国。潜伏计划一直做得很顺利,直到最近,事情开始有了一些变化。

    从首都京都开始,白家的分舵遭受莫名突击,事前毫无徵兆,事后也毫无半点痕迹,所有遇难的好手不但没有半个人走脱,就连一点讯息也没能传出来,这样的事情接二连三发生几次之后,白家在京都的间谍网受到严重破坏,许多地方出现断层。

    苦心经营多代的间谍网,受到这样的破坏,令白无忌非常震惊。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事情都很明显,日方已经对这些潜伏势力有所警觉,动员高手,以雷霆手段进行扫荡、镇压。

    应该要有所应对,但是从对方能轻易粉碎数处白家分舵的实力,倘使不是动用大批正规军,就是有天位高手压阵,倘使是后者,那么除非己方也派出天位高手,否则再多增援都没有意义。

    于是,趁著兰斯洛亲赴日本的机会,白无忌派出了增援人手,却不料对方也扩大了打击范围,增援船只在海上便受到袭击。事出突然,敌方实力又相当不弱,倘使不是碰巧遇到在海上迷失方向的兰斯洛与有雪,这艘船上的人员说不定就全军覆没了。

    “居然让有雪大人看到这样的丑态,真是太可耻了,这样子的失败,以后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家主……”

    似乎是不常尝到失败的滋味,白家子弟们的懊恼显而易见。

    托了兰斯洛的福,众人现在已经脱离敌人的追击范围,不过,也等若是正式来到敌境,而且,那群仍在海上的敌人,还是有衔尾追来的可能,逗留于此并不安全。

    “属下的名字叫做白澜雄,是这一梯次增援部队的负责人。”为首的那名白家青年向有雪自我介绍,并且询问接下来的目的地是往哪边?

    “照本来的打算,是应该往京都去的,但要先弄清楚,我们现在究竟在哪里?而且……”

    有雪朝大海尽头看了看,尽管自己看不到什么东西,但是人在那个方向的兰斯洛,大概还在和敌人比斗吧。

    “请问……不等陛下没有关系吗?”

    “这个啊,我老大不打到爽是不会回来的,横竖他也不可能把我们搞丢,我想我们就先走一步吧。”

    对于兰斯洛的情形,有雪毫不担心。强天位力量究竟有多厉害?这点自己是没机会知道了,但是能够与陆游、天草四郎那样的怪物同等级数,普天之下想来已经没有什么人能够伤到兰斯洛了。

    即使是在风之大陆,这强横实力都足以让他横著走路,更何况是这小小岛国,有雪根本就不认为有什么事能对兰斯洛造成障碍,那种程度的敌人,几下子就可以打发,没必要为他担心。

    或许是因为太过放心了吧,搞不清楚行进方向的他们,在一阵摸索后,来不及在天黑之前找到离此最近的城镇,而在所穿越的树林中歇息。为了表示对白家贵宾的尊重,众人还帮有雪特别搭起了一间简陋木屋。

    吃饱喝足,有雪自然是睡得不错,那幸福的睡脸,看在某个经历意外苦战回来的男人眼中,简直就是令他火冒三丈高。

    “浑蛋!给我起床!”

    “哇……呃……老大,是你吗?你凯旋归来了啊?”

    从睡梦中惊醒,有雪急忙找寻著那踢自己下床的人。四边都是一片漆黑,简陋木屋不会有窗,兰斯洛在进房的同时,也顺道带上了门,除了木头与木头接缝中透射进来的些许微光,屋里就没有其余的光源。

    外面隐约传来鼾声,还有负责守夜的白家人的脚步声,看起来,兰斯洛似乎是高速闪进屋来,并没有惊动外头守夜的人。这一切,都透露著几丝不寻常,让有雪狐疑起来。

    微光中,兰斯洛就站在自己身前,但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以自己对这结义兄长的了解,他此刻似乎不若以往那样散发著霸气,身上的气势也较为衰弱。

    “老大,你没怎么样吧?”

    “唔……刚刚和那一票贱人交手,我……我受了一点伤……”

    语气听来很犹疑,声音不大,却有著很明显的不甘与气愤,有雪惊道:“什么人能够伤到老大你?敌人是用毒吗?还是用了什么卑鄙手段暗算老大你?”

    “是我自己太大意了……可恶,没想到她们放的话是真的,连陆游也可以击败的绝招……我一时轻敌,结果就被伤到了,我试著用天位力量镇压伤势,不过效果不怎么样,现在事情不妙了,如果可以,我要考虑先回雷因斯,治疗伤势之后再回来日本,报一箭之仇。”

    “要回去?这么严重?连剑圣大人也可以击败的绝招?日本居然有这样的高人?”

    有雪确实是大吃一惊,因为以兰斯洛不愿轻易认输的倔强个性,会让他主动放弃,想要回雷因斯疗伤,那这伤势肯定非同小可。日本居然有人能将他重伤至此,是天草四郎复出了吗?

    怀著无比的惊骇,有雪颤抖著手,取出怀中的火摺子,甩手一晃点燃,靠著这点亮光,他看清了重伤的兰斯洛。

    “哇~~”

    瞬间,震惊的叫喊声响彻周遭,连外头巡逻的人都被惊动。还以为有雪遇刺的他们慌忙想要赶去救援,却听见木屋里跟著传来匪夷所思的声音。

    “~~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哎唷!好痛!”

第三章 终极绝招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五月日本外海

    送走了有雪和闲杂人等,兰斯洛单独对敌。如果用地界的水准来看,对方确实可以算得上是高手吧,但与自己的实力相差太大,倘使不是顾虑对方的术士身分,根本连警戒心都可以省了。

    虽然被四名敌人包围,但动手还没几下,兰斯洛几乎是以快要打呵欠的态度,轻易应付敌人,由于对这些人的古怪打扮有所好奇,所以在略为沉吟之后,兰斯洛左臂一振,四道隐蕴天位力量的刀气破空而过,疾若星火,眨眼间便将四名敌人迫退,并且将他们戴的斗笠削下。

    “搞什么鬼?如果是二八年华的大美人,那还有话好说,叫我和这种货色作战,简直是浪费时间嘛。”

    由于之前看到的那群海盗都是女子,加上过往听过的日本风土传闻,在出手刹那,兰斯洛的确有所期待,希望在斗笠被削破之后,看到四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

    但结果却是事与愿违,在斗笠碎裂的瞬间,看到散落出来的是灰发、白发,而非黑发,兰斯洛就已经知道不对。在耀眼阳光下,纵然不想看,仍是清楚地看见,四张恍若千年古树般满是皱纹的老脸,尽管眼光炯炯有神,但兰斯洛还是立刻垮下了脸。

    虽然是老人,但如果是和天草四郎、陆游这样的高手决战,自己也会感觉到战意激昂,可是……和一群老太婆作战?算了吧,这种拼斗不但现在觉得索然无味,就连事后回想起来,可能都会感到手脚发软。

    只是,虽然兰斯洛想要罢斗,但对方却好像被激怒了一般,重新组合包围圈。在刚才那一记刀劲中,隐约透发出的天魔功气息,令她们极度震惊,不能就此善罢甘休。

    全无战意,一心只想离开的兰斯洛,满不在乎地出言嘲讽,然而,对方却也不甘示弱。

    “小子,有天位力量没什么了不起,别以为世上就没人治得了你,够胆的话,你就准备见识一下,我们这连陆游也有信心击败的绝招!”

    本来打算抽身而退了,兰斯洛却被这样的一番话给吊起了兴趣,改变主意。对方既然是术者,那么会有什么厉害招数呢?难道会是魔法师对抗天位武者的最后绝招,五极天式吗?虽然自己不认为她们有这能耐,但妻子曾经向自己提过,只要彼此默契够、修为深湛,五极天式是有可能联手施展,以减低负荷的。

    若真是连陆游也有信心击败的绝招,自己既然有机会目睹,又怎能轻易错过?

    传承自白起的理性思考,开始用各种评估发出警告,要自己先发制人,在敌招出现之前,重手干掉这四个老太婆,避免可能发生的危险。但在敌招临头的前一刻,兰斯洛体内因为战斗而沸腾的热血占了上风,使他屏弃所谓的理智,几乎可以说是满心期待地迎向这招。

    不过,几乎只是双方正面接触的瞬间,兰斯洛就后悔了。天心意识传来的感觉,既察觉不到杀气,也没有猛招临头的压迫感,自己引以为傲的第六感,甚至毫无反应。这号称连陆游也可以击败的绝招,看来不过是这群老太婆自吹自擂的诡计而已。

    “无聊的东西,我一拳就轰爆你们!老太婆们,全部给我滚回家去养老吧!”

    没有下杀手,可以说是兰斯洛此刻的最大礼节吧,但他也实在没什么理由对这群主动杀过来的敌人抱持好感,振臂一挥,将那四名老太婆全部打飞了出去。

    “别留恋人间了,全部升天去吧!”

    说著对长辈毫无敬意的话语,在兰斯洛拳劲横扫之下,敌方毫无招架之力,彷佛狂风中的一片细叶,转眼间便被刮吹至远处,不见踪影。劲道虽强,兰斯洛却仍使用了柔劲,确保这四个老太婆可以平安坠落,至于落水之后的问题,那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既然有办法无声而来,那就自己想办法回去吧。

    “去,装神弄鬼,有什么了不起?”

    结束了一回合无聊的比斗,兰斯洛喃喃自语,刚打算追上有雪一行人,却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

    自己的笑声,听起来……好像有哪里不对?

    感到疑惑,他低头凝望脚下的水面,看著倒映在海水中的影像,想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仅是稍稍一瞥,映入眼中的东西,就令得他狂瞪双眼,震骇不已。先是看,再来是用手触摸,当他确认这一切并非幻觉之后,愤怒的吼声如天雷般震动周遭海面。

    “所以,经过情形就是这样,老大你……输给那些老太婆了。”

    “胡说八道,我哪里有输?那群老太婆根本不堪一击,我随便三拳两脚就把她们解决了。”

    “但是你还是被她们那号称连陆游也可以击败的绝招给……打成猪头了。”

    “见鬼了,谁知道她们是要用这种方法击败陆游?如果知道这群老太婆如此阴险,我根本不浪费时间与她们交手,直接宰光就行了。”

    “可以了,老大,你好歹也是一代霸主,现在被打成这个样子,大吼大叫实在不好看啊。”

    在小屋内,听兰斯洛叙述完那场简短交手的过程之后,有雪只有摇头叹气的份。

    坐在他对面的兰斯洛,也是直摇著头,不过摇起头的样子,却让有雪更想叹气。

    “我是常常听人说,在交手后被打成猪头啦,不过从来没看过这么夸张的,老大你这一次……真是代表作了。”

    有雪这样说不是没有原因的,在他眼前,兰斯洛的壮硕身躯全然不见伤痕,至少……颈部以下全无异状。问题却出在颈部以上,那应该是脑袋的地方,现在却看不见熟悉的面孔。取而代之的,是一颗凸鼻翘耳的大猪头。

    还可以发出人声,并且正常地说话,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但一个人类的身体上,却顶著一个偌大的猪脑袋,尴尬羞辱的情形可想而知,更别说是兰斯洛这样自尊心极强的个性了。

    当打退敌人,却在海水倒影中看见自己猪头猪脸的样子,饶是兰斯洛见惯大风大浪,却也不禁方寸大乱。从未遇过这样的荒唐事,过度的震惊,让他一时间全然呆住,当之后的狂怒爆发,却已经找不到元凶,那四个老太婆,连同她们的子弟,都已经退得无影无踪。

    不知道究竟中了什么咒术,只知道肯定非同小可,不然也不可能在天位力量护体的情形下,仍对自己产生效果。只恨没法抓几个敌人过来问,搞清楚这化人为猪的邪恶法术,究竟该怎么解除?

    试过运转天位力量,强天位的庞大力量诚然厉害,但却对这种情形帮不上半点忙。从白起那边继承来的知识中,并不包括魔导之术,自己过去也全无涉猎,现在虽然知道要把这颗猪头变回原形,需要从魔法上著手,但究竟该怎样做?却是毫无头绪。

    情势恶劣,但回复冷静的兰斯洛却不太担忧,毕竟自己是魔法王国的国王,魔导公会中能人无数,一定能找到为己回复的办法,即使魔导公会做不到,只要小草亲自出马,世上没有什么诅咒、邪术能难倒她的。

    拿定主意的兰斯洛,赶去与有雪会合,然而一向胆大无畏的他,这时也不禁心生胆怯,只是远远地跟在有雪一行人身后,直至夜深,这才以闪电速度入屋关门,与有雪对谈。

    结果,从有雪捧腹狂笑的样子,兰斯洛就知道自己的小心并非没有必要,若是让其他人知道自己身中邪术,被整成这副怪模样,以后可还怎么做人啊?

    “如果小草大嫂在这里就好了,不然咱们家老三在也行,而老大你……我记得你是不会魔法的,现在又找不到敌人,真是一筹莫展了。”

    “不要把我当成像你一样,如果没有一点应付对策的话,我会闲到继续在这里和你废话吗?我已经想过了,白家子弟应该有携带一些太古魔道的联络装备,我用这和稷下取得联系,看看要怎么解开诅咒,如果情形实在太过严重,那只好先放弃日本之行,回去治好再来了。”

    语气听起来很平和,似乎已经恢复了冷静,但兰斯洛此刻的样子实在是很欠缺说服力。一面比手画脚,一面摇晃颈上的那颗猪头,粗粗的鼻子喷著热气,一双大耳也抖来晃去,彷佛是一个本来摆在神桌上的猪头祭品,忽然开口说话一样的令人错愕,让对面的有雪一直在忍笑。

    “混帐东西,有那么好笑吗?”

    “哈……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原谅我吧,老大,你的头……哇哈哈哈,实在是笑死人了。”

    “烦死了!一直反覆提我最不爱听的话,浑帐东西,再拿我的头来开玩笑,我就立刻宰了你做烧肉!”

    在兰斯洛的压力之下,有雪这才勉强控制住,由捧腹大笑变成偷笑,却仍是那种偷瞥一眼,笑在心里的诡异表情。

    纵使屋里黑暗,这鬼祟的表情又怎瞒得过兰斯洛眼睛,当下便是抓过来一顿痛揍。

    为了各自不同的理由,双方正自苦恼,外头的白家子弟忽然敲起门来。

    “有雪大人,您醒了吗?我们刚刚接获传自本部的紧急军情,要向您报告一下,有一支来自炎之大陆的使节团,正朝日本接近。”

    全然不晓得兰斯洛一行人已经来到日本,身在京都城内的枫儿,仍在过著那虽然闲逸,却仍难掩心中不安的生活。

    这个岛国并不是自己的国家,这一点,每当独自在宫廷里头散步,看著朵朵樱花飘落;或者和宗次郎一起到宫廷外漫游,听见人们亲切地招呼时,枫儿就强烈感觉得到。

    不过,或许是因为生活在黑暗世界的自己,没有什么家国归属的关系,虽然身在异国的感觉很强烈,但自己并没有什么乡愁。受到京都人民的衷心欢迎,虽然算不上热烈,但却感觉得到他们的真诚,让枫儿觉得就这样子待在日本好像也不错。

    只不过,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地受到欢迎呢?在与宗次郎一起来到京都,接受人们洒来如雨花瓣,听著他们唱颂祝福的歌谣,枫儿确实感觉到很奇怪,因为从团体的缺乏秩序来看,这并不是强迫性的欢迎活动,而是人民自发性的行动。

    自己从来不曾来过日本,也和这个岛国没有任何关系,如此受到人们的真心欢迎,是因为宗次郎的关系吗?因为百姓热切地拥戴这名小王子,所以也对将要与之成婚的异国公主表示欢迎?

    枫儿反覆地思考,只能这样子来推测。另一方面,她也为了自己所遇到的另一个问题而苦恼。

    大雪山训练出来的子弟,是风之大陆上最好的杀手。由香格里拉天香苑调教出来的女性,是风之大陆一等一的间谍人才,同时得到两方面真传,简直就是完美无瑕。

    然而,这情形却只限于在风之大陆上。

    在九州大战后,大陆西北一带就采用雷因斯的圣语语系,这情况在艾尔铁诺建国后仍没有改变。武炼与自由都市虽然有数百种的方言,但基本上圣语仍是当地共通语言。换言之,只要把圣语学好,不管行走在风之大陆的哪个角落都可以畅通无阻。

    天香苑在调教女弟子时,曾有教过一些少数民族语言,但枫儿当时要学的技艺太多,并没有能在这上头多花心思,加上这些异族语言多半是武炼兽族的方言,枫儿压根就想不到,自己日后会到海外异国执行任务。

    虽然有著高明的轻功与隐匿技术,即使近在咫尺,敌人也难以察觉,但如果完全听不懂侦查目标的说话,这些技术就毫无意义。为了这一点,枫儿从启程以后,就一直躲在马车里头苦练日语。

    总算自己资质不是太差,全心苦练之下,很快就有了进步,但连一般会话都还很生硬的日语,恐怕难以进行侦查工作。毕竟自己不能要求侦查目标都像宗次郎一样,每次对自己说话都改用圣语吧。

    (头痛,早知道应该先学好日语再来出任务的……)

    心中暗自叫苦,枫儿每日找机会勤练日语,所幸,宗次郎是个不错的练习搭档。

    他的耐性好得惊人,对于自己的反覆发问与练习,没有半点不耐烦,而这一点,却是兰斯洛所做不到的事……

    好奇怪啊,明明已经离开了旧环境,但只要一闲下来,仍是不由自主地会想到那个男人,难道……这也是身为他贴身护卫的自己,一种戒不掉的职业病吗?

    这两天,一直缠著自己的宗次郎跑得不见踪影,听其他人说,每个月总有三五天,宗次郎殿下会离开京都城,与师父一同修练武技。宗次郎的师父,便是剑爵天草四郎,照自己所听说的来推测,天草四郎受的重伤起码要调养上一、两个月,换言之,他不太可能有办法调教宗次郎武功,不过,或许是宗次郎去探望他也不一定。

    至于天草四郎在哪里,这问题可以不用多想。天位高手全力飞行,一天的时间就可以飞好远了。

    只不过,一直缠著自己的宗次郎不在了,这三、五天内除了练习日语,自己是不是也该开始行动了呢?没有了天位级数的守卫者,京都对自己而言等于是不设防了。

    当枫儿开始这样想,一位使者来到她面前,传达秀吉大将军希望召见她的讯息。

    “大将军希望见我?”

    枫儿觉得有点讶异,虽然因为身染重病,不再亲自打理政事,丰臣秀吉仍然是日本的最高权力者。自己来到京都之后,虽然提出希望能够拜见他的要求,但因为考虑到礼法,还有秀吉公的身体状态,这要求未有实现,却想不到在宗次郎离开之后,秀吉公会主动召见自己。

    未曾亲眼见过,但枫儿却从各色档案宗卷里,看过这位战国霸主的资料,知道他本来是前任大将军织田信长麾下的一名武将,在主公亡故后,讨伐叛徒为主复仇,之后扫平其余诸侯,当上统治日本的新任大将军。在他的统治下,日本变成了一个富强的岛国。

    然而,在与宿敌柴田胜家的最后战役中,他受到对方的濒死一击,身负重伤,之后就一直受到伤势所累,直到数年前,伤势急剧恶化,以至于不得不退居幕后,将大小政事交由手下群臣打理。

    既然要与日本敌对,枫儿就希望能够多摸清楚敌方的情报,特别是从宗次郎的言语、京都百姓的态度里看得出来,丰臣秀吉对日本仍有重大影响力,能够有这机会与他见面,那自是极佳。

    在使者带领下,枫儿进了京都城。京都是日本此刻的首都,在中央地带筑石城为宫,城外则任百姓安居,枫儿虽是为了合亲而来,但是在未举行婚礼之前,也还没居住城内,而是住在城外的华丽别馆。

    曾去过中都,也在稷下待过很长时间,见识过两地城壁的宏伟建筑后,京都城的建筑在枫儿眼中,并不会让她有多惊奇。不过,对于这种充满异国风情的城楼,她仍是以一种欣赏艺术品的角度在反覆凝视著。

    为了在进行任务时迅速侦查地形,枫儿对建筑、机关有一定认识,但因为晋身天位之后,地形因素对己影响不大,所以目光也就慢慢从侦查,转变成欣赏建筑艺术。

    斗栱飞檐,近似白鹿洞风格的建筑风格,翠蓝色的砖瓦,刻意让青苔沾染上的石墙,在金色艳阳下所反应出来的颜色,让人感觉到一种……宁静。

    这感觉在穿过花园,来到预定谈话的和室之后,特别地强烈。

    以草席为地板,这似乎是日本的特色之一,定期接受太阳曝晒的草席,被擦拭得很乾净,散发著淡淡的青草味,和木桌上点燃的一炉薰香混合,成为一种让人心安逸的香气。

    墙上挂著一幅字画,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装饰品,只有在左侧放置了一套赤红色的甲胄,而甲胄之前则供著一对日本刀,象徵著此间主人的武者身分。

    桌上已经泡好了茶。日本人是个很爱泡茶的民族,长辈往往藉著茶道,教导或考验晚辈许多事,但此刻已经泡好在桌上的茶,却让枫儿明白对方不想在其他事情上多花时间的迫切心情。

    没有多余的闲杂人等,等待她的人,已经坐在对面了。宽衿长袖,束发成髻,淡蓝色的袍子上,印著丰臣家的家徽,日本的最高权力者,丰臣秀吉大将军,是以闲话家常的平易态度,在接待这个为和亲而来的异国公主。

    “请坐啊,雷因斯的苍月公主。”

    和气的语调,让人感觉不到压迫感,但却不代表说话之人平凡无奇,尽管穿著便服,枫儿还是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一种久历沙场的军人气势,可以想像得出当日他纵横战阵之上的场面。

    从对方的眼神中,枫儿也看到了沉静与智慧,这位凭著一己才干,平定日本的老人,决不是一名莽夫。只可惜,在这位老人的身上,枫儿嗅到了很明显的死气。

    许多杀手都有这样的第六感。长年徘徊在生死一瞬间的险境,对于死亡这种事,感觉特别灵敏,不管是针对自身或是他人,杀手们就是可以感觉得到,某人已经寿命将近了。这样的情形,就出现在此刻的丰臣秀吉身上。

    算起来甚至还不满两百岁,照道理,体力、精神正值全盛时期的秀吉,却因为旧患影响,肉体快速地老化,现在已经完全是个老人了。被迫从霸业颠峰上退下来,想必他心底也很遗憾吧。

    “首先,我要谢谢你。苍月公主,因为有了你的关系,宗次郎那孩子最近过得很开心,给你添的麻烦,我在此向你表示歉意。”

    宗次郎与枫儿初见面时的骚动,已经沸声腾腾地传遍全日本,百姓们虽然由衷欢迎这位异国公主,但是宫廷文官们却对王子殿下搂著未婚妻叫妈妈的怪异行径大皱眉头,而经过协调,固执的宗次郎死也不肯改口,照这情形下去,真不知道那场婚礼上还会闹出什么丑闻来?

    枫儿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与妮儿所感到的怪异不同,她只认为宗次郎是个情绪波动很大的孩子,易喜易哀,和不擅长表达内心情绪的自己在一起,有时候反而有互补的效果。

    “不,请别这样说,我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一切都是承蒙宗次郎殿下的照顾。”

    一面说,枫儿用心观察眼前的老人,想看看他找自己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雷因斯……是个好国家啊。”秀吉感叹道:“我以前也曾经到大陆本土游览,那里有著许多的好国家。其中,白鹿洞和稷下的丰富文化,让我这个外国人感到很羡慕……”

    之后从老人口中说出的,是他所不为人知的另外一面。在成为武将,纵横于日本之前,他也曾经以一个旅人的身分,去风之大陆游历,去见识那远比海外小岛要辽阔的天地。起初的目的仅是为了作武道修行,但渐渐地,他发现了比武术更重要的东西。

    在白鹿洞的碑林阁、稷下的图书馆、香格里拉的剧院,秀吉都曾待过不少时间,从里头受到很大的震撼。

    “那时候我在想,这些东西实在是很了不起,如果可能,我希望日本的同胞也能够见识到这些东西。回国之后,我把我的建议上书给信长公,而当我自己开始执政,这就变成了我的理想……”

    秀吉眼中出现了对过去的缅怀,微笑道:“我是平民出身,在蒙受信长公赏识任职之前,仅是一介乡农,所以我希望能让我的同胞普遍地享有这种幸福,让日本在多元化的文化中发展与传国。”

    枫儿有点疑惑,因为根据自己读过的资料,丰臣秀吉应该是个有智慧、有胆识的战国枭雄,但现在他却如此亲切地与初见面的自己谈论旧日理想,这是因为多年的重病磨削了霸气?还是因为有别的理由呢?

    不管是什么理由,在老人缓缓而谈的同时,枫儿确实感受到他的诚意,不自觉地开始关心这因为说话太急,而开始咳嗽的老人。

    “不用在意,不用在意……趁著今天精神不错,有一些话我想对你说一说。”察觉到枫儿担忧的视线,老人微微一笑,摆手制止了她的发言。

    “如同你所知道的,宗次郎即将继承我的一切……能够有这样的一个继承人,我非常地安慰,然而,他并不是我的亲生子。”

    “咦?”

    “宗次郎他……是信长公的遗腹子。我敬爱著我的主公,但因为信长公在日本树敌太多,为了安全起见,我把宗次郎当作我的孩子来抚养,而在我心中,他就是我最珍惜与重视的继承人。”

    真诚的父爱,枫儿是感受得到,但是她同样也察觉到,秀吉隐藏了一些东西没有说出口。另一方面,为什么他要对自己说这些话呢?

    “宗次郎是个很好的孩子,但是在有些地方,他……和一般人不一样。好比他的身世,这些事你往后也会知道,而我不希望你们为此发生嫌隙,所以先告诉你。”

    秀吉道:“来自雷因斯的苍月公主啊,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好女孩子,能够得到你这样的女性陪伴,是宗次郎的福气,也是整个日本的福气,我由衷地希望……你能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和宗次郎两个人携手开创日本的明天。”

    “我……”枫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要用言词应付过去并不难,但她却觉得不舒服,而“家”这个字眼在这场合被提及,又是何等地讽刺啊?

    “从文化和传国历史上来看,雷因斯对我们而言,都是上国。能够迎娶到上国公主,是日本的荣幸,长此以往,雷因斯和日本可以结成兄弟之邦,两国人民和平地往来与贸易,消弭歧见,这样子,我也就无愧身为大将军的职责了,我……祝福你们。”

    似乎是因为说得太急了,在说完这些话之后,老人用力地咳嗽,面色惨白,枫儿急忙上前帮忙他运气调息,最后,因为病情再度恶化,而不得不终止了谈话。

    饶是这样,这次谈话却让枫儿有了很深的印象,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与忧愁,在胸口缓缓地生根发芽。

    结束了与秀吉的谈话,枫儿并没有立刻离开。由于老人是被紧急送回休养室,所以也没人指示,她应该留在城内候传,还是应该回到城外的别馆。

    趁这机会,枫儿便在城内游览。本来的打算,是多记一下京都城的建筑,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经过那场谈话之后,她现在不想做任何刺探敌情的工作。随意漫步,结果也变成了欣赏景致的没意义行动。

    走路散心,这是不少人排遣愁闷心情的办法,但枫儿走了一会儿,沉闷心情未有因此而减褪,胸口反而越来越沉重。造成烦闷的理由,枫儿自己是知道的,只是一想到那里由,就让她不想面对地抛诸脑后。

    忽然,一种不寻常的波动,引起了枫儿的注意。那股波动很微弱,若非来到近处,在城外是绝对感觉不到的,感觉上不像是什么该注意的重要秘密,但基于女性的直觉,她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

    此刻穿在身上的,是从雷因斯带来的长裙礼服,行动上不是很方便。枫儿将长裙尾端提在手里,展开身法,转眼间就不见踪影,疾逾闪电般地朝那感觉的散发地点赶去。

    穿越层层门户与守卫,快捷高超的身法,让城内没有人可以发现枫儿的存在,毫无阻碍地来到目的地。

    “这里是……”

    位于整座城的中央地带,是一处僻静的花园,任绿草、青苔茂密地生长。似乎是因为周围建筑遮蔽的关系,这里仅有微弱的阳光射入,感觉起来,幽静得几乎近于阴森了。可是有一点却很奇怪,明明没有充足的日晒,草地上却开满了各色花朵,特别是鲜黄色的金盏菊,正迎著微风,吐露芬芳。

    在这花园的西北方,有一座小小的阁楼,仅仅两层而已。说不上精致,和周围的华丽楼台相比,简直是朴素得让人诧异了。

    那股波动,却是来自于小阁楼中,而且随著距离拉近,开始散发著一种让人戒备的危险气息,让枫儿确定自己今次没有来错。

    (到底是什么人住在那里?又或者是藏了什么东西?就让我去查查看吧!)

    快速飞掠过去,眼见小阁楼越来越近,当枫儿脚下一点,要踏入阁楼的十尺范围内,身体却蓦地一疼。

    (结界?!)

    肯定是术数高人所布,事先竟然完全察觉不到,结界的威力之强,更是远超预估之外,幸亏自身反应灵敏,在察觉到不对的同时,抽身急退,否则在来不及凝运天位力量的情形下,自己肯定要付出不少的代价。

    (那结界的反击……是火?还是雷?)

    接触太过仓促,判断不出来,但从一身礼服变得破破烂烂来看,应该是类似的攻击。

    而这也惊动了阁楼里的人,只听见“呀”的一声,糊著宣纸的和式木门被推开,一道娇小的人影从里头慢慢走了出来。

    “谁?”

    小阁楼的主人,赫然是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女,不知道是丰臣秀吉的妻妾还是女眷,赤著双足,长长黑发自然地披垂肩头,身上穿著一套极为名贵的凤纹和服。

    对于这种日本的民族服装,枫儿在试穿过后,感到不可思议。那实在是一种穿起来很麻烦的衣服,从内里的衬衣到外袍,一层又一层的繁复衣物,这还不另算衣带与其余的装饰品。每层衣物也经过香料薰烘,一但穿上身去,不管在视觉还是嗅觉上,都给人无比华丽的感觉。

    这少女所穿的就是这种款式,从里到外,总数约莫是十二件的复杂配装,深红色的绸缎作底,以金、绿、蓝、紫四色绘绣出凤凰彩纹,还有伴衬的牡丹花纹,简直是华丽到耀眼的程度。

    华奢的和服款式,加上那数尺外都闻得到的浓郁薰香,即使是由枫儿来穿,也嫌太过鲜艳了,如果是一般情形,这种打扮便会给人一种俗媚低劣的感觉,但是,这情形却没有在少女身上出现。

    稚气未褪的面容,看来还像是女孩而多过少女,但却已是一看便让人不欲移开目光的美丽。虽然穿著厚重的复杂和服,但仍可看出她的纤细,每当莲步轻移,挂在她腰带上的一串白玉蝶便相互碰撞,叮叮当当地煞是好听。

    与宗次郎相仿,少女有种让人一见之下就想好好疼爱的气质,但这脱俗的美感,却在与她目光相触之后,被破坏得一点不剩。

    彷佛一块极寒巨冰,少女眼神中没有一丝可以被称为情绪的东西,冷冷淡淡地移视过来,像是看见了什么,又像是毫无所见,全无停留地横移过去,将目光所触及的一切,拒于千里之外,让人原本洋溢在心头的亲近之情全数冷冻下来。亦是这种独特的冷清气质,使她即使穿著如此艳丽的衣裳,仍只使人醉心于她的明艳。

    尽管如此,面对她的感觉却仍不好受。但枫儿没有得选择,因为在她惊愣的时候,少女已经赤足踱步到她的面前。

    “我……我是……”

    枫儿想说几句话,但不知为何,在这少女面前,她感觉到紧张,连基本的日语自我介绍都说不好。

    少女清若冰雪的目光,开始打量枫儿。在这种目光之下,枫儿很不自在,彷佛赤身裸体地站在人家面前。事实上,因为刚才触碰结界的伤害,身上的那件礼服确实是被烧成一个洞一个洞,多处肌肤都曝露出来,十分不雅。

    “噗”的一声,布帛落地的声响,没等枫儿再多说一句,少女解开了自己的腰带,脱下几件外袍,披在枫儿身上。少掉了厚重的袍服遮掩,少女的身躯看来是如此地娇弱纤细,像朵雏菊般的美丽。

    “来自雷因斯的苍月枫公主,我是织田香,初次见面,你好。”

    字正腔圆的圣语,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情绪起伏,脸上也没有表情变化,彷佛是太研院的那些机械语音,但从话意上来判断,应该是向自己表示友好。枫儿向对方回了一个四十五度的鞠躬礼,再抬起头时,对方已转身向屋内走去。

    不敢肯定这到底是什么表示,枫儿唯有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著少女的背影消失。

    “有雪大人,我们什么时候才上路呢?”

    “这种事情别问我,去问陛下吧,我老大没说可以上路,我就算点头也没用啊。”

    “那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呢?”

    “这个嘛,大概等他的猪头……呃,不对,是等到他以精明的估算,把我们的未来情势策划清楚之后,才万无一失地上路。”

    “原来如此,陛下果真是深谋远虑,不愧是皇中之皇啊。”

    结束与领队白澜雄的对话,听著这么恭谨的回答,有雪实在很想笑,但他也知道,只要在此时一个忍不住笑出声,躲在屋里的那个人肯定会冲出来把自己打成猪头,和他一起来个同病相怜。

    因为甫到日本便惨遭不幸,一行人的行程被迫搁浅。纵然得以晋身为目前人间界的五大绝顶高手之一,但如果往后都要顶著一个猪头作人,也是一样人生无味的。为此,兰斯洛甚感苦恼。他并不是一个遇到难关就会退缩的人,和强敌作战,甚至会让他有昂扬的期待感,不过此刻面临的这个困境,确实让他升起一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

    藉由白家子弟从破船内抢救出的通讯设备,在一番修理后,已经和稷下取得联系,由于兰斯洛不想出现在通讯萤幕上,一切的交谈全部由有雪代为进行,但是却得到让人气馁的消息。

    “什么?小草小姐不知去向?这是怎么搞的?”

    宫廷内传来让人震惊的消息,几乎是兰斯洛离开稷下的当天,首席幕僚苍月草就递出了请假单,申请不知何时终止的长假,跟著就不知去向,所有政务移交右丞相府,由右大丞相白无忌、礼部尚书白德昭联合处理。

    这消息对兰斯洛而言,真是晴天霹雳。如果说自己的猪头,是被魔法所害,那么小草她能够消除一切魔法效果的异力,无疑就是最对症下药的解法,现在她不知去向,那自己岂不是……

    而更让他忧心的是,妻子做事理智,不是这种会不告而别的人,此刻一声不吭地离开,她的心情可想而知。说到底,自己仍是个尽会给身边人制造麻烦的家伙,小草这样的做法,肯定就是被自己气的。

    急切想知道妻子的去向,兰斯洛几乎想要立刻赶回稷下,但心里却又明白,这种作法必定不是小草所乐见。几经努力之后,终于联络到了白无忌,从他口中探问到小草并没有离开稷下。

    “没有离开稷下?那她人去了哪里?”

    心内焦急,兰斯洛也顾不得形象问题,直接出现在通讯萤幕上,与白无忌对谈。

    自然,在白无忌笑到翻过去之前,兰斯洛费了好大力气向二舅子解释,萤幕上这个猪头猪脑的男人究竟是谁。

    “不太清楚,听说是闭关去了。”

    “闭关?在这节骨眼上去闭关?她又不练武,闭关作什么?”

    “唷,这种事可是很难说的,我母亲也不会武功,当初还不是一天到晚去闭关。”

    这话点醒了兰斯洛,小草的闭关,可能是趁没有人打扰的机会,去参修她的魔法吧,但是……为什么呢?

    “谁知道?或许是领悟到什么人生意义,想对自己的人生作个调整吧,哎呀……

    我说错了,真是不好意思,一个已经没命的女人,有什么人生可言呢?哈哈,该打该打。“

    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兰斯洛发现自己的二舅子原来也是个有相当毒辣舌锋的男人。利用身分上的优势、辛辣的言词,几句话就把兰斯洛逼得想找个洞躲进去。

    “不用这么难为情啊,妹夫,看你这么没用的糗样,同为男人的我真是看你不起。你不是得到了我大哥的传授,脑筋变好了吗?这么点小事就把你给难倒了,让我大哥晓得,一定会死不瞑目的。”

    “大舅子当初可不必为情感问题而困扰,他传授给我的智慧里头,没有包括怎么处理这种情况的智慧。如果他和我易地而处,他也一样会不知所措的。”

    “哈,那你自己呢?我大哥没教的事,你就不知道怎么解决了吗?猴子,你不是这么没用吧?不过是一个婆娘在闹脾气,就让你困扰了,如此没用,你怎么配作霸主、英雄?你连当个男人都不配啊。”

    本来以为会被骂一顿的,实难想到白无忌会这样说话。妻子受到侮辱,纵然说话的人是她兄长,兰斯洛仍对这态度感到不悦,正要反唇相讥,却忽然发现到,二舅子似乎是正以他别树一格的说话方式,在为自己打气激励。

    这是很合理的,因为根据自己的了解,二舅子他平时说话非常地具有绅士风范,往往就是那风度翩翩的谈吐,令得稷下仕女们情不自禁地醉心于他,但每当他说些与心意不合的反话,或是作些别有所指的暗示,出口的话就特别粗俗与难听,换言之,现在的这种说话方式,就是他试著以一个局外人的身分,帮助自己夫妻解决问题。

    “我也很无奈啊,大舅子那一套压抑自己情感,对外界一切冷酷无情,维持心如明镜的做法,我可学不会。”

    “哦?是吗?可是你想成王成霸,这可是必须的作法。嘿,你可不是后悔了吧?”

    “那也不是,我只是不想伤害身边的人而已,照那种做法,即使成王成霸,我也不会觉得快乐。”

    “神经病,你不想伤害身边的人?那你肯为了这个去压抑自己,不做其他你更想做的事吗?既然不能,说那些连自己都骗不过的傻话做什么?”

    这么严厉的指控,让兰斯洛不得不沉默了。他确实是真心地希望不伤害到自己身边的人,但正如同白无忌所说,明明做不到的事,还挂在嘴上有什么意义?所有事态的发展,都与自己的希望朝反方向发展。

    “做猴子还是做人,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不过,既然决定了,就不要迟疑不决,即使做错了,也把它做到底。犹豫著自己到底该不该做,想要回头多检讨一次,只会造成二度伤害而已。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这样对你身边的人只会更造成困扰。”

    白无忌哂道:“我那死人妹妹请假离开之前,有交代过一句话。她说:如果没把枫儿姊姊接回来,那个没用的男人也就不用回来了。听懂了吗?没把人接回来,你就在日本待一辈子吧。”

    兰斯洛心中一震。这样的交代,可以说是妻子对自己的最大宽恕与接纳,为了让自己无后顾之忧,她做了该做的事,自己不能对她再要求过多了。

    “知道了,你等著我的好消息吧,我现在就去把我的女人接回来,顺便把日本搞定,让你这花花公子见识什么叫男人雄风!”

    “哈,话可别说得那么肯定,根据京都那边传回来的消息,你的女人现在正和别的男人打得火热,每天牵著手一起逛街,同进同出,甜蜜得好不让人羡慕呢……”

    “什、什么?!”

    “一个大男人,不要叫得好像被人强奸了一样。喔,根据刚刚得到的最新线报,他们甚至已经同睡一张床了,啧啧,看不出来,枫儿小姐原来这么豪放,以前之所以变成那样子,是不是因为没有遇见好男人呢?”

    如果说小草闭关的消息,像是晴天霹雳,现在这个噩耗简直就像是一记直轰顶门的霹雳,兰斯洛张大著口,全然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东西。

    “不可能,这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枫儿她……这种事情绝对是不可能的。”

    “真是遗憾啊,即使是同床夫妻都会有出轨的可能,更何况是没有关系的男女了,我看枫儿小姐好像没什么理由要单恋你一个人喔?当然啦,这句话成立的先决条件,是她真的曾经恋过你,依我看嘛……哼哼……”

    白无忌之后说些什么,已经不太重要了,因为他已经成功撩起兰斯洛的纳闷,决定赶往京都一行。

    认真来说,兰斯洛并不相信二舅子转告的事情,以枫儿的个性,若说她在短短时日内就和别的男人打得火热,这事自己怎都不会相信,不过,白无忌也不至于信口开河。

    枫儿会不会中了什么邪术,被人控制了呢?亦或者,这也是她为了任务所作出的“牺牲”?不管是哪一样,自己可绝对不允许。虽然急著想要解除身上的诅咒,但不去京都察探此事,恐怕是不行了。

    “横竖你一时三刻不会回来,就在那边待著吧,顺便帮我查一件事。听说有一个异国使节团,将会在这几天内抵达日本,说不定就是炎之大陆那边的势力,如果让他们搭上线,那会对我们相当不利,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兰斯洛皱眉道:“不要像是对手下说话一样。现在的重点是,我身上的诅咒怎么办?就算找到枫儿,我这样子她认的出来才怪。”

    “那你只好靠猪脸去泡妞了。你现在的情形太复杂了,这边没办法解决,想要有个结果,只有把你的情形报告给魔导公会那边研究了。虽然我死人老妹不在,但趁著那姓华的巫婆女还在稷下的时间,要找到问题答案应该不难。放心,为了你的颜面起见,我不会告诉她你的姓名。”

    白无忌道:“对了,还有啊,考虑到我手下工作人员的需要,我送了一组太研院的监视、监听系统过去,说不定你也用得到。那东西是用空运的,现在也差不多该到了。”

    “空运?你怎么做到的?”兰斯洛奇道:“我记得五色旗的航空设备,几乎都运到北门天关那边去了,这次来不及撤出,损毁不少,你怎么还有办法运东西到日本来?而且这里可不是恶魔岛领空,你可以让太古魔道机械满天飞吗?”

    使用太古魔道机械的顾忌,兰斯洛是知道的,而进行航空运输更不如想像中简单,否则白家直接进行空运走私,也就不必在海上遇到那么多麻烦了,现在白无忌做得那么明目张胆,是有什么新策略吗?

    “总之就是一句……可千万别看不起有钱人啊。”

    答案几乎是与白无忌切断通讯的话语一起出现。当天心意识有所感应时,兰斯洛还不太敢相信,但跟随著一声重物落地,屋外响起的人声吵杂,证实了他所感应到的东西。

    “监控设备和补给物资到了吗?太好了!总部的办事效率还是一样快啊,不过,他们是用什么东西进行空投的呢?这里不是恶魔岛领空,运输机不能飞到这里来啊。”

    “看天上那东西的大小,好像不是运输机,那是……是人啊!是有人专程把这些东西运输到这里来的。”

    “能做这种事的,一定是天位高手。那个身影……我以前曾在内战的纪录影像里头看过……我认得那家伙,那是逐魔猎人韩特啊!”

    “他不是被称为当今风之大陆上的第一杀手、佣兵吗?为什么会帮我们白家作运输工作呢?”

    “我想、我想……是因为家主很有钱吧!”

    “就这理由?不太充分吧?”

    “……经济不景气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

    传自屋外的聒噪声与窃窃私语,让兰斯洛有啼笑皆非的感觉。看来,除了自己之外,所有的天位高手都是很积极地找寻自我出路啊,自己也应该要有所行动了。

    即使力量、智慧都有长进,但兰斯洛仍然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也因为这样,他就不可能知道,在切断通讯联络后,白无忌紧绷起了原本轻松的笑脸,换成另一种极是疲惫的表情。

    “喂?这样就可以了吧?”

    这当然不是自言自语,白无忌说话的对象,是坐在他对面,通讯萤幕所照不到的位置的那人。

    “夫妻间有问题,女方躲回娘家,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不过,要我来帮你处理这种问题,我很困扰啊。”

    “我知道,不过没有办法啊,除了哥哥,这世上我还能拜托谁呢?”

    一半认真、一半撒娇的话语,让白无忌也只有叹息投降的份了,看著眼前的妹妹,直摇著头。

    对外递出请假单,本来已有打算要闭关参研的小草,仍是被丈夫的紧急传讯所惊动。基于一些连自己都认为别扭的心情,她不想出面,而将事情委托给兄长。

    只是,丈夫惹事生非的本领,全然不因为他天位力量大进而有所改变啊,本来还以为抵达日本后,会把那边闹得天翻地覆,谁知道他才到日本外海,就闹出这等匪夷所思的事。看来,有些人果然天生就是吸引麻烦事的强力磁铁。

    “怎么样?你老公这次遇到的麻烦,刚好就是你的拿手好戏,你不去帮他解决吗?”

    “不……我想这样子也不错,刚好让他知道一下,不是什么事都能让他心想事成的,而且,那个猪头好像也满帅的,让他多适应一段时间,好像也不错嘛。”

    妹妹无疑是笑得很甜,很有一种慧诘的娇美,但看在白无忌眼里,不知为何总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惯于留恋花丛的他,自然晓得这种笑容背后的恐怖涵义。

    “算了,我不管你们夫妻的闲事了,那你打算怎么做?横竖工作都丢给我了,要不要出去旅行散心一下?”

    “不了。好不容易有了这机会,我希望趁这机会闭关研习。”小草笑道:“不用特别找什么隐密所在啦,暂时要待在你这边,向你这位师父学艺了。”

    自从母亲逝世后,应该已经没有什么人知道了吧?虽说他仅是个从来不实际施用的学院派,但如果说人间界有什么人可以指导自己作魔法修行,除了梅琳老师之外,肯定就是眼前的二哥了。

    “我实在是不想教你什么啊,该学的与现阶段能学的,不用我教你也早就会了,你会来找我研究,要学的一定是那些被禁止的东西吧?”

    这是白无忌不想教导妹妹的主因。由于选材时的偏颇性,他所修习的魔法,几乎都属于禁咒一类的技巧。而像这类具有强大攻击性的黑魔法,之所以会被禁止,往往都是因为使用时必须付出很大的代价,甚至可以说是得不偿失的代价……

    不过,要劝阻妹妹作什么事,这种事自己是完全放弃了。如果自己的建言会有用,那么就不会有基格鲁事件,事情也不会也变到这个局面……

    “还有,如果可以的话,除了魔法之外,我还希望二哥你教我……那个东西。”

    无须出口确认,白无忌已经知道妹妹指的是什么。想要说些什么的他,最后只是皱眉道:“要练那个东西是无所谓啦,反正现在也不可能有长辈出来阻拦你了,不过,你真的觉得自己练得成吗?就算是大哥这样的斗神之资,当初也是宣告放弃哦。”

    “我对自己有信心,毕竟我也是白家的女儿,要完成它,我相信自己是做得到的。”

    凝视眼前这张笑靥,白无忌心里头再次叫苦起来。

    回思过往,自己除了杀人、放火、贩毒、走私,另加男女关系糜烂之外,并没有作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为什么每次都那么倒楣,要被这小女人逼著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呢?就算是为人兄长,也用不著委屈成这样吧?

    唉,只能说,这一定是因为上辈子作错事,这辈子来还债的,所以注定被这丫头一直欺压著。

    “……嘻,说不定真的是这样子喔。”彷佛看透了兄长的想法,小草笑了起来,眼神中却又有著超越玩笑的认真。

    “二哥的前生欠我很多钱,我呢,则是欠了我老公一笔很大的债务,而我老公自己呢,也一定又欠了某人,就是因为这样子,所以大家才纷纷扰扰地纠缠在一起。明明知道这样子不好,却仍然是不得不做著让身边人感到无奈的事情。”

    说不出好与不好,白无忌只是很懊恼地抓著头发,良久才冒出一句。

    “嗯,看来我可以好好期待自己的来生了……”

第四章 梦幻几何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五月自由都市香格里拉

    香格里拉内最大的演艺场地,是半年前新完成,由鸣玉阁、黑月屋、巴巴罗沙家族……等数大商会出资赞助,被称为“艾波巨蛋”的圆顶建筑。

    直径长达两里,濒近市中心的精华地带,雪白的圆形屋顶,无分日夜都反映著炫目光华,引尽市民的目光。内部无论建材或是装潢,都是一时之选,设计上更采用了许多大胆而新奇的点子,使得艾波巨蛋的建筑风格除了奢华之外,更让人感到一股旺盛的活力,吸引大量的青年男女来此参加活动。

    巨蛋中心的巨大舞台,是各种照明、特效设备的集中点,为了充分发挥效果,青楼联盟还动用了手上为数不多的太古魔道仪器,制造出火花、光影、烟气等视觉效果。而环绕著舞台的层层观众席上,无论是坐椅、走道扶梯,都采用印象派的奇特设计,以鲜艳色彩、奇异形状而让人印象深刻。

    至于当人们为著那画成扭曲面孔的鲜艳椅背,好奇是由何人设计时,一个未经证实的小道消息,从香格里拉的八卦杂志泄漏出来。

    “麦地奇家的家主,那位旭烈兀公子?!”

    “是啊,听说他花了大笔金钱赞助,但是坚持要取得场内装潢的设计权,让他的美术概念名留青史,为了这件事,他还暗地里干预营建委员的选举,收买了近半委员呢。”

    “这些有钱公子哥的想法,真是让人猜不透啊……”

    “有钱人本来多半都是怪人,而有钱的艺术家就更……”

    姑且不论这些幕后的种种,艾波巨蛋开始运作时,由当红巨星冷梦雪亲自登台献声,在场内所造成的大轰动,鲜花与彩缎漫空飞洒的景象,迄今仍让许多人印象深刻。

    本来依照预定宣告,从开幕到六月初的这段时间里,为了冷梦雪而专门撰写的舞台剧“梦幻几何”,将会在艾波巨蛋的舞台上演,不过,当冷梦雪受邀至海外演艺,远赴其他大陆,半年内不会出现的消息传出后,香格里拉市民为之大失所望。空出合约的艾波巨蛋,也就被用来进行其余活动,诸如各类吟唱、相声表演、球类比赛,甚至还举办了香格里拉最新流行的水球大赛。

    不过,就在七天之前,艾波巨蛋重新贴出了告示,“梦幻几何”将在巨蛋内隆重登场。这告示在一天内,于香格里拉的大小媒体上出现,而看到这消息的市民则是大感惊讶,难道冷梦雪这么快就结束海外行程了吗?

    众人相争探问的结果是,天香苑即将有新人出道,而为了让她们迅速取得高人气,天香苑不但斥巨资签到艾波巨蛋的使用合约,更让她们以师姊冷梦雪的舞台剧名当作艺名,在正式登台献艺之前,就让群众印象深刻。

    天香苑在香格里拉,是一个很奇特的存在。从香格里拉建立的时候就已经开张,以培育演艺人员为业,不时举办巡回演出,虽说与其他同行相比,天香苑旗下的艺人少得可怜,但只要一出道,其高超技艺与艳色,都是千万中选一的飘然出尘,顺理成章地成为群众目光焦点,在热烈拥戴之余,为天香苑赚进大笔金钱。

    可是,天香苑又从未将这些钱用来扩张规模,以至于它数百年来都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组织,而其所在的位置,更仅是一个与艺人们光鲜亮丽印象截然相反的破旧宅院,令得追星到此的人们错愕难当。

    无论如何,数百年的名声累积,由天香苑出道的艺人,几乎就是一种品质保证,这次似乎也不例外。在正式登台演出之前,一张看不清面容的海报,就在各种平面媒体上刊行。

    以无月的明净星空为背景,散发著袅袅热气的温泉中,有两名少女的身影,因为烟雾弥漫,看得不是很真切。一人坐在池畔,雪白无瑕的双足轻轻踢打水面。一人大半个身体浸在泉水中,却因为朝同伴泼水玩耍的动作,而隐约地看见那极其健美的曲线。

    整张海报兼具优美、典雅、性感,虽然仅是简单的一个画面,却已给人深刻印象,未等两人正式出道,就已经引起轰动,充分达到宣传效果。

    而当她们在艾波巨蛋作第一次的献声演出,虽然距离海报出现仅有三天,但所有预售票已经被抢购一空,座无虚席,数万双目光集中在舞台上,看著那在瑰丽彩光中出现的两道身影。

    刚开始,是一阵清爽的琴音流泄出来。这对新人组合中的“几何”,坐在一把木椅上,素净的白色长裙与委地黑发,柔顺地披垂著,长长浏海遮掩住如雪娇颜,她专心地拨弄膝上的七弦琴,让清脆音符从那一根根的琴弦中倾泄出来。

    不久,节奏做出改变,原本流泄的音符几乎是飞跃似地离开琴弦,强而有力地敲击著人心,就在所有人听觉受到强烈震撼,为著这与海报里文雅印象不合的快捷节奏而讶异时,“梦幻”在他们眼前活生生地上演了。

    和搭档的“几何”全然是不同的气质,“梦幻”以一件白色无袖背心,披上黑色亮皮外套的衣著登场,未有过膝的黑色短皮裙,分外显现出那一双美腿的修长,特别是当灯光集中,照在白皙得恍若雪粉般的肌肤上,靠近前排的观众忍不住为这长腿美人大声吹出口哨。

    “我是西优洁兰。妮,今晚的听众,你们好,传说……要揭幕了。”

    看不出是第一次登台演唱的新手,少女毫不怯场地向全场观众行礼问好,左手画出一个大动作的弧形,行礼动作就如那个弧线一样地顺畅,紧跟著,她全然不给观众半点喘息间隙,在一旁搭档的快节奏旋律下,充满动感的歌声揭开了这场飨宴的序幕。

    “为著恋爱而喜悦的少女。

    就像是七彩宝石一样地明艳动人。

    甜甜蜜蜜的春天气息,

    盛开绽放的红色玫瑰,

    请替少女传达向天空许下的愿望吧!

    倒映在月河中的白色小花,

    在爱你与讨厌你的涟漪中摆荡,

    我期待与不安的心中充满焦虑,

    想要把心情传到你的耳边,

    聆听的你请为我传达吧少女的小小愿望。“

    在完结前半段歌词,等待间奏时,少女略为停顿了下来,给予听众们仔细品味适才歌声的时间。平心而论,纯以歌喉做比较,这和冷梦雪之前的绝美音色有著明显差距,没有那种甫一入耳便让人飘飘失神的感觉,但和每次演唱都仅是站在台上,没有太多动作的冷梦雪相比,这名少女的肢体动作却能弥补一切。

    在停止歌唱的间奏时间,她并没有呆呆地站在那里,而是随著节奏,热烈地摆动著她青春结实的俏丽胴体,作出种种曼妙的舞姿。

    经过精心设计与排练,热舞中的她所散发出来的,已不只是少女的青春活力,而是洋溢著一种小女人的艳与媚了。

    灯光、音乐,都在做出配合,将巨蛋内数万观众的目光全集中在演唱者身上,让她变成一颗最耀眼的太阳,向场内每个角落散发著无比的光与热。

    “为著恋爱而忧愁的少女,

    就像是雨后彩虹一样地引人心动。

    巴巴罗沙的魔法手环,

    蓝色琉璃的爱情秘药,

    请替少女实现向天空许下的诺言吧!

    摇曳在春风中的大波斯菊,

    在爱你与讨厌你的占卜中缤纷,

    我期待与不安的心中充满恐惧,

    想要把心情传到你的身边,

    微笑的你为我传达吧少女的小小愿望!

    下过雨的天空一定会有彩虹,

    诚心的祈祷一定会得到回应,

    人生中恋爱是最美的颜色,

    爱情的魔箭令人难以自制,

    使人目眩神迷的~~恋爱中的少女!“

    跟著歌曲的进行,巨蛋内气氛不住攀向一个又一个的高峰。无论是挥动手臂的弧线、扭摆小蛮腰的动作,还有那随著及肩金发甩动时溅出的汗水,都成了引动群众呐喊、欢呼声的源头。

    而虽然和演唱者相比之下显得黯淡,但在旁默默弹奏的琴师,那令人震惊的高超技艺却是不得不提。仅仅用一张七弦琴,在十指纷飞间,拨弄出节奏强劲的轻快舞曲,每当场内气氛略为沉寂下来,乐曲马上就调强为更激昂、几乎将听众心神卷入风暴中的急劲曲调,让场内气氛一直维持在高峰。

    整整一个半时辰,艾波巨蛋进行著如梦似幻的音乐飨宴,欢呼、汗水、彩缎、热舞,为这一页传说留下了纪录,继冷梦雪之后,天香苑再次缔造了一个能满足市民幻想的美梦。

    一直到演唱会结束,离去的群众仍然沉浸于乐曲余韵中,边和身旁同伴谈论,边不自禁地稍稍摆动肢体,未能由那强烈的心灵风暴中回复。

    飨宴之后的寂静,往往最是让人难以接受。给予观众荣光与美梦,是艺人的工作,至于承受这份难耐的冷清,则是艺人的责任。这是天香苑教导旗下艺人的规章,而在演唱会结束后的此刻,她环顾周遭,看著空荡荡的观众台,对比起不久前的盛大场面,一切显得那么地不真实。

    闭上眼睛,静静地调匀呼吸。那种震耳欲聋的欢呼、叫嚷,彷佛还在耳畔震动,自己并不是没有见过大场面的人,不过,与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感觉不同,像这样子在数万观众之前的演艺,又是另一种满足与昂扬。

    好像是刚刚和强敌作战完毕,全身的每一分精力都毫无保留地挥洒出去,寂静下来的冷清感,虽然让身心倍感疲惫,然而,那种想要再来一次的yu望之火,却仍在胸口燃烧著。

    这感觉……真是不错。

    “铮!”

    一声清响,是身后的搭档察觉了她的疲累,弹著细柔的乐音,缓慢地洗涤身心。

    “真是奇怪,我用唱的,你用弹的,一个半时辰下来我都觉得累了,你怎么还像没事人一样?你的手指到底是什么东西作的啊?”

    “妮儿小姐还是新手,当然不能和我比啦,我以前在自由都市打混的时候,就常常在街头卖艺,靠弹琴画画来赚钱。当初我和老大相遇的时候,我就是在饭馆里弹琴呢。”

    如果有人听到这段话,一定会觉得很惊讶,因为在演唱会中一直默默弹琴的“几何”,居然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而这对天香苑所推出的新人,赫然便是雷因斯兰斯洛王手底下的两名大将。

    难以想像的情形,解释起来却是不难。当初接到兰斯洛的密令,妮儿与源五郎赶往自由都市,一路上,妮儿暗自纳闷,兄长要交给青楼首脑的密函中,究竟隐藏著什么要的外交秘密?

    将妮儿的困惑看在眼里,源五郎已经料到兰斯洛的意图,而且估算得到,在自己两人动身的同时,肯定另有使者以最快速将另一封密函送达青楼,让对方有时间准备。

    果不其然,抵达香格里拉,在源五郎的指引下,两人来到了传说中的香格里拉魔屋。隔著一层珠帘,青楼的那位女首领说出了密函内容,令得妮儿大吃一惊。

    为了加强雷因斯与青楼联盟的合作关系,由青楼联盟对雷因斯提供情报协助,代价是雷因斯派出高手,协助青楼解决问题,而兰斯洛为了表示诚意,竟然在此用人之际,将麾下两大天位高手一起派了过来。

    万万意想不到密函中是这样的内容,妮儿顿时有一种被出卖的不快感。然而,根据过去的经验,她也知道青楼联盟的情报系统对己方有多重要,所以唯有压抑心头的不满,静待对方的指示。

    照理说,要利用自己与源五郎这样的天位高手,最符合利益的途径,自然是委托自己二人去扫荡一些平时不易铲除的敌人。妮儿不喜欢杀人,更厌恶被利用去当个杀手,所以声音中充满了掩饰不住的反感。

    不过,珠帘后的那个女人似乎不以为忤,更作出了让妮儿错愕难当的委托。

    “咦?不会吧?!要我……当歌手?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吧?”

    “一点也不是开玩笑啊,山本小姐,当初在稷下的时候,我们的使者就应该已经向你提过了,你有作为艺人的潜质,只要由我们来打造,你很快就可以变成明日之星。”

    记起来确实是有这么回事的,在自己初到稷下的那时候,稷下学宫内掀起了大骚动,那时候青楼联盟就有使者来探自己口风,表明如果自己有兴趣从事演艺事业,青楼联盟将会非常欢迎。

    那时候的玩笑话,没想到会有实现的一刻,妮儿真是觉得啼笑皆非。尽管看不见对方表情,但听起来,这不像是开玩笑,那么,自己该如何作回应呢?

    老实说,自己诚然感到心动,可是,自己怎么说都是北门天关的一军之将,抛下自己的士兵不管,在香格里拉从事演艺事业,这样说得过去吗?

    感到犹疑难定,妮儿想听听看源五郎的建议,但转过头去,却找不到他的身影。

    “啊,久等了,两位女士已经谈出个结果了吗?”

    “喔,好久没看到你盛装的样子了啊,要你亲自过来果然是正确的决定啊。”

    如果是兰斯洛与有雪在场,那么或许不会有太大反应,但是初次见到源五郎以女装登场的妮儿,差点连下巴也吓掉在地上。

    “你……你……你这是什么鬼样子啊?”

    吼叫的声音几乎要掀掉屋顶,而只有珠帘后的她才听得出来,在少女的气愤中,那丝藏不住的羡慕与忌妒。

    这也是很正常的。本来源五郎就是个堪称俊秀无双的美男子,特有的书卷气息,在他把长发放下,不作梳绑时,看起来就很容易被误认为女性,更别说现在特别换上女装,经过打扮,看上去全然就是一位美丽的女性了。

    “不用叫得那么大声啊,我以前在青楼联盟打工的时候,作过一段时间的配乐演奏。天香苑的乐团里面没有男性,女装是唯一的制服,久了就习惯了。”

    “就算是这样,可是你看你的样子,你也不用……不用穿得这么正式吧!”

    “穿得不正式就麻烦了,我在这边打工时学到的变装名言就是:被人误认为是女人那还无所谓,要是被人当作是人妖来看待,演艺生命就毁了,所以盛装是有必要的。”

    一面说著,源五郎熟练地系上袖扣,拉紧袖子,让自己看起来更形纤瘦,如此一来,虽然身形有点高,但换上长裙之后,搭配过一些耳环、手环之类的装饰品,看上去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件长裙还不是普通的礼服,蓝天鹅绒的料子,从左上至右下,斜斜剪裁开来,露出踩在高跟鞋上的腿部曲线。肌肤白皙的动人程度,即使是素来以一双美腿自傲的妮儿,也不禁心中忌妒,更何况如果以美丽的深度与广度来说,她和换上女装的源五郎根本就无法相提并论。

    “所以……你的决定是什么呢?山本小姐,我们开的是青楼,不过我们从来不逼良为娼……小五,我保证,如果你继续给我笑成那个样子,你今年内一定会痛不欲生……总之,演艺事业是不能强迫的,山本小姐,你的意下如何呢?我们与雷因斯的约定是,只要能找到一个暂时取代冷梦雪的新人,我们就廉价提供情报服务,如果你不愿意,那么我们直接捧小五出道也是可以的。”

    从珠帘后头传过来的舒缓笑语,给了犹豫中的妮儿最后一击。

    “好,我干了,不管怎么样,最起码我没理由输给一个男人吧!”妮儿道:“不过,除了本来谈好的条约外,我另外有一个条件!”

    “哦?”

    “哼!哼!哼!哼!”一阵忍不住抖耸肩头的诡异笑声后,妮儿兴奋地道:“我要换名字!忍了好久了,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子,被取了那种怪里怪气的名字,从那以后就一直没有好日子过,现在终于等到让我翻身的机会了,我要自己决定自己的名字。”

    珠帘后的她,并没有多事到去问是谁取了“山本五十六”这种怪名字,仅是问道:“可以啊,那么,你想取什么名字呢?”

    “……西优洁兰。妮。”

    就这样,妮儿和源五郎开始了在香格里拉的工作。认真照著天香苑的计划表排练,少女所不知道的事情是,在枫儿嫁到日本的消息传至香格里拉后,青楼联盟便向雷因斯高层表示了她们的愤怒与威胁,其认真程度已经超过外交虚套,倘使雷因斯无动于衷,那么一向中立的青楼联盟,不但要对雷因斯发动情报、经济封锁,更将倒向艾尔铁诺。

    青楼联盟的实力非同小可,一但双方关系破裂,小草自认承受不了这种损失,于是在双方紧急磋商之下,青楼联盟这边提出来的条件是,倘使无法召回冷梦雪,那么雷因斯就必须负责提供一名可以取代她的人才,到香格里拉受训。

    小草虽然有人选,但却没有这个能力去要求。而这难关在兰斯洛回宫后,立刻就被解决了,妮儿和源五郎成了外交下的“牺牲者”,亲手把卖身契带到香格里拉,缔结了这出卖人身自由的约定。

    不过,从后来的经过与结果看来,这安排并不坏。妮儿和源五郎用“梦幻几何”

    的二重唱歌手身分出道,在充分的造势之后,一如原先预期的那样,得到了高人气。

    天香苑并不是盲目投资。虽然顶著“天香苑艺人”的招牌出道,就几乎是票房上的保证,但如果没有一定实力,是不可能把这股拥戴狂热燃烧下去,而这两个人当初在稷下学宫造成的轰动,就证明他们有吸引人心,让群众迅速热爱他们的特质。经过包装与训练,这就是最好的艺人资质。

    在筹备功夫上,源五郎倒是还好,他的外貌无懈可击,琴艺也是早就在香格里拉训练出师,只要稍稍把一些疏于练习的地方调整回来就行了。

    相较之下,妮儿的资质则是让青楼方面为之惊叹。普通情形下,即使有著武学基础,要抓住舞蹈的节奏感、肢体动作,仍然不是容易的事,但妮儿在这方面的表现,却使青楼的指导教练直呼她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

    教练们很肯定地向源五郎保证,妮儿在这方面前途不可限量。

    “只要多花点时间去训练、造势,到时候连咒文歌都不用,她的演艺事业一定不下于梦雪……不,有源五郎大人的搭档,绝对可以超越梦雪的。真是让人很讶异,她简直天生就是吃这行饭的,什么东西一教就会。”

    (那是当然的,你们如果知道她是怎么进天位的,你们就不会这么大惊小怪了…

    …)

    比预期中的时间更短,天香苑把出道预定日一再提前,而且立刻开始了事前宣传,为了要把广告效果发挥到最高,天香苑特别使用了艾波巨蛋,在充分的造势活动后,让新人一出场就获得高人气。

    对于这样的转业,妮儿心里有些不安。虽然自己玩得很高兴,可是抛开了本来任务,对于在北门天关的那些弟兄,自己要如何交代呢?现在这样子,算不算是怠忽职守呢?

    察觉到她的心情,源五郎向她作出提点。青楼联盟的幕后历史,远比白鹿洞、雷因斯都还要久远,内中保存已失传的古武学、对这些武学的研究心得,不是其他门派能相提并论的,如果能和青楼联盟打好关系,从这里得到好处,就长远来看,是很有益处的投资。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你常常像哈巴狗一样,刻意去讨好他们吗?”

    “……请你说是抱著忍辱负重的心情,委曲求全地与第三势力拉拢关系。如果交由你来掌政,可能在即位的第一天,就已经和青楼联盟翻脸,让他们与艾尔铁诺联合,顶多八个月时间,你的政权就要玩完了。”

    虽然在舞台上合作无间,但是每次看到源五郎的扮相,妮儿就不禁一股火气直冒上来。过去只听过传闻,从来不曾实际看过源五郎的女装扮相,哪里想得到,他这样变装之后的效果是如此惊人,连自己都不禁会怦然心动的美丽,每次看到他,心里实在是很火大,如果世上的男人都长成这样,那自己就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特别是,每次要排演、上场之前,因为化妆师的手法太拙劣,往往都是已经打扮完毕的源五郎过来帮忙,而自己也才发现,原来他对化妆、梳头、打扮的功夫这么地擅长。

    “真是无奈啊,又不是我自己想要生成这种脸的。”太多类似的情况,源五郎对这样的误会早已没有了火气,之所以把化妆技巧弄得那么熟练,或许也就是一种自暴自弃的心情吧。

    “我现在终于确认了一件事。我要向你说声对不起,我和哥哥以前一直笑你是人妖,其实……我们都错了,你并不是人妖,这点我终于明白了。”

    “哦?真的吗?太好了,妮儿小姐你终于能明白我的苦衷了。”

    “是的。!”

    决定性的一击,不管长相有多俊美,一但表情扭曲,也是没有美感可言的。这也是妮儿无可奈何的苦中作乐了,不管在这边玩得多开心,她还是常常会想起目前正在日本的兄长。

    “对了,天野源五郎这个名字,是日本的名字吧?现在哥哥到你的故乡去了,不知道会不会把你这个一直扮神秘的家伙揪出狐狸尾巴呢?”

    “山本五十六也是日本名字啊,如果单从姓名上来看,我们两个人的立场应该是相等才对。”

    苦笑著回应,源五郎心里却另有一番顾虑。

    (不可能那么顺利的。日本那边可不像他们想的那么简单,除了天草四郎,还有其他的不稳因子存在,太过大意,可是会吃亏的……)

    回到驿馆,枫儿的心情为之起伏不定。与秀吉的谈话,对她的心情产生影响,使得心头积压著不快。

    她并不认为这是对方有意为之的结果。秀吉言谈中的那种诚意,枫儿很清楚地感觉得到。老人并不是想用什么情感权术来打动自己,而是以一介伟大领袖的眼光,看清楚真正能让日本传国久远的道路,衷心期盼两国的友好,所以才对这位和亲公主寄予厚望。

    如果对方真的对自己不怀好意,那样反而好办,因为自己就可以维持过往一贯冰冷的职业心态,采取最有效率的方式破坏敌人。但就是因为感觉到对方的真诚,仍然能维持冰冷心境的自己,却不禁感到一丝丝歉疚。

    面对一名病重老人,满心期许地善待著图谋不轨的自己,尽管自己仍可以维持冰冷手段,作一切间谍该做的事,可是当周遭无人,扪心自问时,枫儿就没办法释怀。

    说到底,兰斯洛大人这次的侵略行动,所恃理由实在是让人不安啊……

    除此之外,入宫时偶然遇见的美丽公主,也让自己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那种如月如霜的冷清,美丽得恍若是天上星子降临人间,虽然早就听闻日本美人的艳色,但亲眼见到,仍是美得令自己怦然心动。回思生平所见,只有紫钰才可以在容貌上与她一较高下,但那种不分男女的异常媚惑感,却是没有任何人能够相提并论。

    她说过自己的名字是织田香,这名字与日本原来要嫁到雷因斯的公主同名,这么说,要与兰斯洛和亲的那位公主,就是这女孩吗?那幅画像和本人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啊。

    而且,这几天的情报搜集中,探听到一个不为白家所知的消息。日方派使者到雷因斯,本来仅是打算迎娶公主和亲,并没有打算把公主嫁过去,不知道是谁改变了策略,除了迎娶雷因斯公主,也将日本的公主嫁到雷因斯去,更奇怪的是,根据自己或明或暗的刺探,包括催眠逼问,所得到的结论是,每个人都知道城里头有位美丽公主,但问到细节,没人知道那位公主究竟是什么人物?

    身为公主之尊,那少女却独自一人孤居,既无护卫也无使婢,这情形怎么看都违反常情。

    而且……织田这个姓,是前任幕府大将军织田信长的姓,秀吉公也说过,宗次郎并非由他所出,而是主公遗子,换言之,这女孩就是宗次郎的姊妹了?宗次郎有个这样的姊妹,怎么以前从来没听他提过?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越想越觉得疑窦丛生,这位神秘公主的存在,可能牵涉到自己意想不到的机密,为了要正式确认,枫儿决定要再去查探一次那间石屋。

    “浑蛋,这算是什么东西?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在日本的海边沙滩上,兰斯洛好像很无聊似的,用脚指拨弄灼热的海沙。虽然头上的诅咒未解,但却不能一直窝在屋子里,他便率人行动,去执行白无忌的委托。

    自然,由于猪头的相貌,不但不可能使用面具,就连斗笠等遮蔽物品都没有用处,兰斯洛即使不愿意,也只能用“真面目”示人。在一众白家子弟拜见陛下尊颜时,出现了甚为尴尬的场面。

    根据白无忌传来的消息,有一艘炎之大陆的使者船,以日本为目标,正跨海而来。从远古以来,鲲仑世界的四块大陆之间,并没有什么大规模往来,像现在这样由官方派来的使者船,是很罕有的行动,如果是要缔结什么契约,那么作为邻国的雷因斯,必须要把情况弄清楚。

    “说得那么好听,其实你是怕炎之大陆和日本联手缉毒吧,对不对?我知道白家有海外分部,你这个家伙,该不会在炎之大陆也做同样的事吧?”

    看透了这委托的目的,兰斯洛曾这样质问著白无忌,对方却是很狡猾地立刻切断了通讯。

    不管如何,兰斯洛有一个想法,希望能见识一下炎之大陆上的神功绝学,看看独立发展的两个大陆,会有怎样不同的武学体系。只是,让人失望的是,那艘使者船上并没有什么好手,连带两艘护卫舰,兰斯洛根本没有动手的必要,仅是指挥白家人攻击,便轻易将他们拿下。

    “无聊,炎之大陆的程度,该不会就只是如此而已吧?如果真是这样,就难怪岳父大人想要先从海外征服起了。”

    实情应该不可能是这样的,因为从白家的宗卷里头,兰斯洛知道在大海对岸,那块大陆上有著许多恐怖的强者。绝不逊于风之大陆的天位力量,那种对兰斯洛而言全然未知的力量,让他感到高度兴趣。

    不过,这期待目前是没有实现机会了,这群使者连带他们的护卫,全是不堪一击的角色,根本没有拿来打发无趣等待的价值。

    “什么嘛,本来还以为会遇到高手的,炎之大陆的人这么没用,我们乾脆征服他们算了。”

    说话的是有雪。这样说倒也不是毫无根据,像这种遣往其余大陆的使者船,既是代表一方政权,该政权就必然会派出高手随护,而这些所谓的高手,远远不是兰斯洛对手,由此可见炎之大陆的无人。

    听到有雪这样说,兰斯洛为之失笑。看来,是自己的嚣张态度连带影响了旁人,让他们同样目空一切,不把其余敌对势力放在眼里了。如果只是开开玩笑,那还没什么关系,适度的狂傲可以激励士气,不过如果狂得过了头,看不清真实情况,变成花天邪那德性,就很糟糕了。

    “不是这样的。以我们这边的情形来打比方,假如我要派使者船队到炎之大陆,确实也会派高手随护,但考虑到国内的情势,再怎么说我也不会把主力的天位高手派出去,而若单从地界好手来评断风之大陆的武学水准,这结论岂不是太荒唐了吗?”

    嘴里这样说,兰斯洛却不禁笑起自己的决定。不能把重要的天位高手派出海外,却把人派去香格里拉从事演艺事业,还一次就派出两名,这对于本来就人力吃紧的雷因斯来说,岂不是天大的浪费吗?

    不过,这个看似胡闹的做法,却有著自己深思之后的用意。尽管不希望被人看出来,但以源五郎的智慧,他应该是可以理解的。那么,妮儿呢?她也能理解自己这样恶搞的背后用意吗?

    无论能否理解,只要她幸福就好了啊……

    “老大,看你能镇定下来,我就放心了。虽然讲起来很好笑,不过仔细想想,如果是我自己被变成猪头,我肯定会崩溃的,老大你这么坚强……”

    话没说完,就被兰斯洛一拳敲在头上。武功大进,抱著雄心与霸念渡海而来,哪知道征服大业还没开始,便以这屈辱的形式夭折,就算再怎么了得,兰斯洛也感到不是滋味,为了下一步该如何走而犹豫。

    “嘿,老大你别以为我在说废话啊,像你现在的情形,如果一直拖下去,对天位高手来说其实是再危险不过了……”

    “哈,你说吃喝玩乐我还相信,一个连什么是天位都说不清楚的家伙,有什么能耐和我讨论天位力量的秘密?这该不会是你新编的雪特笑话吧?”

    “我确实是不懂,可是我周遭有其他人懂啊。”有雪道:“昨天晚上我与稷下联系的时候,我家的巫婆女师父告诉我一些秘密,就是有关天位修为的关键。”

    论修为,华扁鹊并不是兰斯洛的对手,但对于这个同时在魔法、医道上都有深刻研究的奇人,兰斯洛不敢有半点轻视,语气上也谨慎得多。

    “那个阴森鬼婆吗?是有点门道,不过仅有小天位的她,恐怕对天位力量的理解还没我多,她的意见……”

    “哦,老大这你又错了。事实上,那些话是我的巫婆师父从韩特那边听来的。”

    “韩特?那就更没意义了,如果我会沦落到被那家伙指导,那还不如就这样跳海死掉算了。”

    “可、可是,巫婆师父说,韩特的这些话,是二哥临走前告诉他的。”

    “什么?!”

    有雪口中的二哥,便是当日在暹罗城中与有雪、兰斯洛结义,如今远扬海外的绝世剑仙李煜。暹罗事件时,兰斯洛仅有著低微力量,没法理解这位义弟的强度与奇异处,一直到他晋身天位,屡屡有突破,这才有能力窥见剑仙的实力轮廓。

    自从天位高手大量重现于世,李煜便是一个让人难以理解的存在。传闻中,他的天位力量当今风之大陆上无人能敌,那不仅是较诸其余高手强上几成,而是“质”上的根本差别,只要他能将这超越斋天位的恐怖力量完全发挥,没有半点浪费,驾驭自如地集中发出,他的剑便能轻易无敌于天下。

    只是,不知道为了什么理由,这位拥有强绝力量、领悟绝代神剑的天才剑仙,在决定天位高手强弱的关键,天心意识的修为上,却是烂到几乎惨不忍睹的程度。

    以他堂堂天位高手的实力,在秦淮河畔和数千地界好手血战后逸去,当时确实是撼动天下,但当新生代天位高手们逐渐明白天位与地界的力量差别,这一战简直就是难以启齿的耻辱纪录。在李煜第三次闯入中都时,他一剑斩开叹息之门的实力,诚然技惊四方,但之后却陷入苦战,甚至有传闻,如果不是王五故意相让,剑仙神话早就在那一役中被打破。

    难以理解的纪录,虽然众人都推测这与他的个性有关,但实际原因仍然是个谜。

    正常情形下,若是一个人能练成强天位力量,必然是因为他的天心意识已晋级强天位,可以将自身内力与天地元气做更高效率的结合,才能爆发如此威力。根据理论,拥有强天位力量,却没有相应天心意识,这情形根本就不可能。

    然而,从大舅子白起身上,兰斯洛却见识到了这种化不可能为可能的特例。白起的武中无相,便是一种封锁死修练者力量,藉此在天心意识上做出突破的禁忌技术,利用天位天秤两侧的剧烈倾斜,发出不属于正常的强大威力。

    李煜的情形,也是这样吗?

    “这些事情,风之大陆上大概不会有什么人知道。韩特是和李二哥在港口喝酒的时候,听二哥说的。在李二哥险死还生,神剑大成的那时候,他的修为到达顶峰,无论是天位力量、天心意识,都可以说是完美无瑕。”

    有雪道:“不过,后来他不知道遇上什么大失意事,人被事情一激一气,脑子也就糊涂了。从那以后,他的心神就有很大破绽,实力也变得极不稳定,秦淮一战时,明明只要发挥实力就可以轻易取胜,但就是因为一身力量时高时低,打出去的招数有些还反招呼回自己身上,搞到严重内伤,所以才打得这么狼狈,至于第三次杀入中都,我听说是……”

    回忆起那天听华扁鹊说的话,有雪转述著韩特与李煜的对谈。

    中都城防系统,当初建立时曾得高人指点,使用一种如今已经失传的技术,将中都城与周围山川地气合一,达成一种与源五郎修建北门天关同样的效果。城壁、城门竣工后,又另外加上九十九道不同结界的防护,堪称是一座不落之城,即使是天位高手恃强来攻,一时三刻之间,恐怕也只能对著那坚固的城门望而兴叹。

    拥有天位力量之后,韩特曾到中都实地探勘,得到的结论是:以自己的武功,无法正面攻破这几扇城门,在天地元气彼此抵销的情形下,即便是陆游那等级数的高手,要破门也绝不容易,换言之,李煜当时能一剑将之斩开,其修为委实可畏可怖。

    只是,这想法却在与李煜对谈之后有了改变。

    “……等一下,你说什么?我没有听错吧?”

    “事实是这样,我说出去的话不会改变,你高兴听成什么样子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少装得那么酷,我来确认一下……首先,你因为知道自己天心意识不足,所以是做好万全准备之后,才冲去中都大开杀戒?”

    “这个当然,我虽然自命不凡,却不会蠢到自找麻烦。中都城那时人强马壮,如果我不事先准备充分,难道真是冲进去找死吗?”

    “所以,你事先储备力量,希望能以太天位力量短时间内技压群雄,一击即退,达成理想目标后离开,是吗?”

    “比起血战后胜利,当然是轻松宰掉敌人,在皇宫顶上睥睨下方一眼后,飘逸飞走,你不觉得这样比较有无敌的气势吗?”

    “然后……你就在用三天剑斩破开城门的那一刻,用力用过了头,真气往外四散,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力量笔直往下掉,到你该在敌人面前耍酷的时候,体内已经变成空壳了?!”

    “不、不要说得那么明白嘛……好像我是个白痴似的……”

    “你本来就是!浑蛋,哪有人像你一样天才成这德性的,天心意识错乱也就算了,连好不容易储蓄起来的强大力量,都会失手用错,你到底是去杀人还是去搞笑的?

    要不是当初王五故意放水,你早就在中都被斩成肉酱了。“

    “我也知道这样不妥,所以才要出海锻炼啊。”

    “你找个乌龟洞躲起来练才是真的。”

    有雪转述当日李煜与韩特的对话,旁听的兰斯洛脸色变幻不定,想不到当初李煜勇闯中都的战绩背后,竟然还有这样一层缘故。

    “所以,这就是当初的真相了。”有雪道:“不知道当初二哥遇到了什么事,居然给他这样大的打击,连天位级数都跟著上下乱跳。”

    有雪或许猜不到,兰斯洛却是心里有数。李煜本就是个至情至性的天才剑手,这种容易剧烈波动的个性,固然令他在武道上进展奇速,但当晋身天位之后,所造成的影响,也远比旁人为大。

    在他的剑仙传说中,一直伴随著一名如今已然下落不明的美丽红颜,虽然不知道死里重生后的李煜与这未过门的妻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亡国遗民总是与开心拥抱无缘的,更别提这女子在亡国之后委身于敌的屈辱遭遇,重见旧日爱侣时,双方的心情,真是想想也难过。

    依照李煜的个性,若是在双方见面时激愤得当场吐血,那也不是什么奇事,说不准就真是因为这样,他脑里轰然一声,自此便在心神上有了缺陷,无法再充分运转天心意识。

    想到这一点,兰斯洛望向有雪,这家伙还在兴高采烈地说什么,“真正的高手必然有坚强心志,二哥这样太不成熟了”,回想起暹罗事件时,这家伙整天在李老二面前冷嘲热讽,亏得李煜这样好脾气,没有把这雪特人斩成十七二十八段。

    不过,整天被讽刺痛处,又要忍著不发泄,那感觉实在是很难受,李老二该不会就是因为这样,越憋越伤,天心意识也每况越下,差点跌到地界去了吧?如果真是这样,那雪特胖子岂不是就成了毁灭一名天位高手的元凶?

    “老大,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好难看啊?”猪头上难以判断表情,但从那忽然变成苍白的肤色,有雪知道兰斯洛正处于极度震惊中。

    “没什么,我只是忽然觉得很荣幸,自己居然一直和一名毁灭太天位高手的强者在一起,而没有被他也毁灭掉。”

    不知道那女子是不是死了?如果这心障变成永恒的遗憾,那么要弥补起来的可能性就很低了。

    只是,华扁鹊那鬼婆为什么要特别对有雪谈起这个呢?是因为知道自己的情况,所以透过有雪做出劝告吗?她是要自己……别一直拘困于这种心情是吧?

    天位力量本来就是一种难以解释的东西,特别是里头的心境修行,实在是很难说究竟哪种心境比较适合天位修行。天位高手中有像王五这样有没有天位力量都无所谓的人,也有像李煜、陆游这样拼命想提升天位级数的人,截然相反的欲求,要怎么从这里头找到标准呢?

    不过,一直处于自己这样的心情,终究是不好,倘使落得向李老二那样的结果,那可就糟糕了,得要想办法振作起来才是……

    “陛下,有雪大人,我们刚刚逼供完成了。”白澜雄跑了过来,向两位首领行礼之后,道:“这些家伙还真是硬骨头,任我们怎么拷打、施以酷刑,都坚持不肯吐漏来历……”

    “哦?那你们最后是用什么方法逼他们说实话的?斩手斩脚吗?还是施打药物?”

    “不,在履试失败,我们正要放弃的时候……有雪大人您留在屋里的臭袜子建立了奇功。敌人在口吐白沫倒下去之前,精神错乱的他们把什么都说了……”

    “……信不信我让你们家主斩了你?”

    根据拷问所得的结果,这批来自炎之大陆的船队,是隶属于绯樱帝国的使者团。

    与群雄割据的风之大陆不同,炎之大陆的霸权已在十年前统一,由绯樱王朝统治整块大陆,建立一个规模庞大的帝国体系。近年来那边的贵族迷上了来自日本的浮世绘、丝织品,相竞抢购,于是在帝皇的许可下,正式派出不具政治意义的商船队,希望能与日本进行通商。

    “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过船上的武力才这么一点,是不是太看不起风之大陆这边的海盗了呢?”

    兰斯洛的问题,经由脑中传承自白起的知识获得解答。炎之大陆在最近几十年曾特意扫荡海盗,将本来猖獗于海上的盗贼诛杀一空。而风之大陆的东方海域,由于白家长期以来的称雄海上,早已没有任何妨碍商船往来的海盗,除非是白家的阴谋活动,不然只要向白家缴纳保安费,悬挂上白家的记号旗帜,船只在海上就绝对安全。

    “不管怎么说,这样做还是太大意了啊,或者……”

    兰斯洛忽然有个想法。会不会……在别块大陆上,也有与自己一样,以享受和高手战斗为乐的人呢?如果真有这种疯狂的家伙存在,当他们知道使者船队出事,会有什么反应呢?那么,这使者船队是不是他们故意制造出来的一个机会了?

    (呵,有趣喔,像岳父那样的狂人,这世上还真不少呢,既然你们这样期待著,我又怎么能让你们失望呢……)

    诡异的笑容,因为浮现在猪脸上,看来就特别诡异,让身边的有雪暗自发毛,想要开溜,却已经慢了一步。

    “左大丞相听令,我有一样极为重要,关系我国国运的重责大任要托付于你。”

    片刻之后,兰斯洛所做出的裁决,开始在这群不幸的异国使者身上出现。起先,他向白家人查询,炎之大陆有没有会让人感到极度屈辱,例如说被人把胡子烧掉或剃掉之类的耻辱,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他有些懊恼。

    “伤脑筋,剃光胡子没用吗?那么我们……”

    和左大丞相秘密商讨之后,王者的圣裁出现了。根据我意王的密旨,所有船只上的换洗衣物全部被搬了下来,异国人身上的衣服被裁去左半边之后,赶回船上,在确认他们保留了足够的粮食与饮水之后,逼著他们出海返航,回归炎之大陆。

    执行这一切工作的,并不是兰斯洛本人。尽管他不想假手他人,不过他现在的相貌却无法实现他想要的效果,唯有将驱逐这些人离境的工作,交给有雪办理。

    “哈哈哈,你们这些蠢笨的东西,这些货物与金币,本帅就先扣下了,下次再来,记得先缴海上保安税,否则休怪本帅下手无情。”

    很严厉的威吓,但放话之人的穿著却让人发噱。雪衣锦袍,腰配长剑,肩上披著一套紧急赶制出来的元帅披风,看上去俨然便是一副大将军的模样,如果不是因为有雪一面说话一面打颤,这身名贵衣饰还真是有一军之帅的派头。

    但最重要的,是遮住有雪半边面容的金属面具。在阳光下,这个面具的耀眼程度,远比有雪本身面容更让人印象深刻,而风之大陆上恐怕没有人不知道这面具所代表的意义。

    “老、老大,这样做真的可以吗?周公瑾人在海牙,怎么可能忽然跑到这种极东之地?这么烂的嫁祸方式,人家一定会发现的啦。”

    “我知道啊,反正也没指望能骗过人,给那家伙制造点麻烦,为李老二出出气,也是不错的。”

    “老大,你不是认真的吧?要是搞到炎之大陆那边和艾尔铁诺联合,对我们两面夹攻,那就糟糕了。”

    “呃,还真是想不到啊,连你都能对军国大事说得头头是道,左大丞相没有白干啊。”兰斯洛笑道:“不用担心。这一切我有分寸,你慢慢等著看吧。”

    是啊,好好等著看吧。本大爷可不像李老二那么勤劳,要见识炎之大陆的武学,何必自己远赴海外呢?把那边的高手激过来就好了。一个异国人到自己地盘来,被风之大陆的高手围殴,怎样都安全过自己到炎之大陆去,被那边的高手围殴吧?

    “老大,看你这样子,好像已经没事了,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发现兰斯洛一扫前几天的颓态,兴致勃勃地翻阅从使者船队掠劫下来的物品清单,有雪小心翼翼地询问。

    “嗯,可以啊,把这些货物和金币整理一下,就要向京都出发了。不过,有个地方要修正。”

    “什么地方?”

    “不是我们,而是你们,我虽然会跟你们同行,不过会躲在幕后。在解决这个猪头问题之前,一般工作就交给你们了。”

    “等等,老大,如果你不在,那谁负责领导大家?深入敌境这么危险,没你可不行啊。”

    “可以的,白家子弟的武功不错,你和白澜雄合作,进京都不成问题。”兰斯洛翻翻手上的人名册,笑道:“至于领导人吗?那当然是远自炎之大陆而来,要与日本签订通商条约的使臣老兄了。”

    “呃?老大,你的意思该不会是……”

    “就是这样啊。我不出面,其他的人又不像你一样,有暹罗事件的经验,加上你的官位最高,有雪大人,就麻烦你带领大家进京吧。这几本东西拿去仔细看,明天早上之前要记起来啊。”

    “不是吧?老大,你身为堂堂的帝国霸主,怎么可以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

    “哦?你胆子够大的话,可以装作没听到啊。”

    最后一张用来逃避的王牌宣告失效,没有任何抗辩余地,有雪只能捧著那几本强自被塞过来的资料本,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我意天下》卷二完

第一章 夜探香阁

    艾尔铁诺历???年?月雷因斯稷下王都

    人声呼喝、马鸣嘶昂,夹杂著兵刃碰撞、箭矢破空的声响,浓烈的血腥气味直冲九霄,残破的城壁上,染满乾涸的黑红血渍,更随时因为尸骸倒卧,增添新的痕迹。

    连续多场大战,号称不落之城的稷下,也显得残破不堪,即使是最令雷因斯一方视之为傲的最终防御系统,也在太过频繁的天位决战破坏下,被摧毁九成,处于难以修复的情况。

    之前多次的激烈战争,虽然让高手群习于战斗,因而实力突飞猛进,但却也因此大幅削弱了稷下的防卫能力,在强敌发动突袭时,只能窘迫应付。

    失去了城壁掩护,稷下城内的高手、军民,仍是豁尽全力与敌人死战,保卫家园。然而,这次来犯的敌人却比过往更强,比武炼兽人更强健的肉体,寻常刀剑根本就没有作用。太古魔道兵器虽然能发挥杀伤力,但是当敌人强大的自愈、回复能力渐渐显现,太古魔道兵器的威力也渐渐被抑制下来。

    “僧侣部队,吟唱圣歌。结界营,张设防御结界。魔导师营,配合信号发射炎球、闪电波,全力掩护部队攻击!”

    深藏不露的魔导公会,不得不正式展露实力。也唯有在大群吟唱神圣咒歌的僧侣援护之下,战士们的刀剑、太古魔道兵器才能发挥作用,给予来犯的魔族打击。

    是的,自九州大战后两千年,魔族再次兵临城下,进犯雷因斯。彷彿旧日的恶梦重临,哭嚎、悲鸣、濒死的惨叫声,再次将炼狱呈现在人间。

    比宗卷中的记载更强,虽然因为圣歌与结界的压制,前排的魔族感到剧烈痛苦,不停地发出怒嚎,但后方的魔族大军却毫不停步,如潮水般不断涌来,以雷霆万钧之势,踩扁前方挡路的同伴,在受到神圣咒力干扰之前,具有飞行能力的魔族部队已经腾身而起,由云端最高处俯冲下攻。

    有绝顶高手随队压阵,魔族大军的凶猛攻击,很快就让稷下这边的术者阵营受到损伤。随著伤者、死者人数的迅速累积,术者的援护出现了漏洞,神圣咒歌若断若续,本来焕发著圣光的各色结界,也在黑暗中迅速被一一吞没。

    没了术者部队的支援,陷入苦战中的战斗部队更形不利,无论是自愈性极强的魔族、难以用纯物理攻击打倒的不死生物,都不是寻常士兵能够抵挡,也令有相当武术修为的军官们万分头痛。

    假使天位高手能充分发挥那鬼神一般的恐怖实力,应该就有扭转乾坤的可能,但魔族乃有备而来,麾下高手分别以一对一、多对一的模式,与稷下一方的高手群缠斗,彼此不分胜败,有些方面甚至还占了上风,令得众高手眼见战局不利,心中焦虑,却偏偏没法可想,只能任由胜战的天秤慢慢倒向敌方。

    “进攻、进攻、进攻,杀光所有敌人,把这些没有实力、却占据丰饶土地的没用生物全都送到地狱去!”

    在这样的煽动与打气之下,魔族的士气更增,虽然说多数都只是发著没意义的单音节怪声,但攻击的势道之猛烈,就像是万千流星直坠地面,以崩天之势,在一瞬间便让人间界联军伤亡惨重。

    情势就是如此危急,所有人甚至克制不住一个不应有的想法,倘使连这一战都败了,人类是否要就此覆亡了?

    最后实力已集结于此,如果再败,以魔族的凶残成性,人类确实有可能就此灭亡,不过,这种末日般的情景却没可能出现,因为身为人间界一份子的他不允许。就凭著一人一剑,已经忍无可忍的他,要把这一切改变过来。

    “所有同胞躲到我身后!有本大王在此,没人可以把我的子民伤害!”

    彷彿是黑暗中的救世明光,伤疲不堪的人们纷纷躲到这位守护神身后,祈求他的庇护。

    “所有敌人由本大王一人去杀尽!子民们,从今日起,你们的苦难将彻底结束了。”

    独自面临万马千军,看著那犹如怒涛般直冲过来的魔族骑兵、狂战士,他毫无惧色,淡淡地看著漫空飞射的羽箭、魔法光束,却不作任何反应。千钧一发的危急情势,让救世主身后的千百美女不由得尖叫出声。

    “错!在这种时候,只有本大王的敌人才需要尖叫。卑微的小虫们,准备呼吸你们的最后一口气吧!”

    双掌合什,他口中念念有词,在整个身体慢慢漂浮起来的同时,唱诵著已经失传数千年的禁忌咒语,全身亦渐渐笼罩在一层七彩虹光之中。

    而当他睁开眼睛,一股凌厉无匹的气势,连同强大冲击波,猛往前方狂扫出去。

    犹如最强劲的飓风激扫,百里内刹时间气流狂卷,沙尘蔽日,连天上的云层也被吸扯下来,更有无数雷电轰闪,金蛇乱窜,霹雳震耳。

    风、火、雷、电,四种强悍至极的元素被他蕴含于一招之内,轻而易举地轰发了出去。夹杂著轰雷、紫电,火蛇恣意吐发惊人热力的巨大风暴,席卷著方圆百里,任是再怎么强的生物,在这沛然天威之前,也像一张薄纸般脆弱,不堪一击,亦只有被他以七彩咒圈笼罩住的人们,才能在庇护之下躲过这狂怒天劫。

    “怎么可能?东方仙术里最深奥的‘末日诛仙阵’、防护系魔法里最强的‘彩虹曙光’,他单凭一个人就能做到?”

    “没可能的,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强的人?这绝对没有可能啊!”

    “而且……还用得那么帅,那么风度翩翩,这根本没有可能啊!”

    惊呼声很快便被惨叫所取代,但事情并没有如此简单,魔族中仍然有著强人,即使是在这样不利的情形下,他们仍能生存,冷静地等待时机,联手发动致命一击,正如此刻……

    “人类,下地狱去吧!”

    “地狱?像本大王这样的绝世美男去地狱不是太可惜了吗?你们这些家伙才该早点下去。”

    不再多说一句废话,他振臂一抖,耀眼夺目的无双神兵,已经在手里暴射锋芒,凛冽剑气足以冻澈每个敌人的心肺,让他们为这毫无意义的送死行为流泪痛悔。

    彷彿嫌烦一样,他抛去手中宝剑,任那绝世神兵似废铁般坠插地上,跟著竖起左手小指,先是由左到右,跟著由上到下,迅捷无伦地画了个十字,而致命攻击也就随著这个十字一同发出。

    “怎么会这样?皇玺剑印的十字星皇斩,他单用小指头就能施展?”

    “这力量……超越太天位……无法估计……”

    “而且……还是像刚刚一样帅……太风度翩翩了……太没天理了……”

    什么最强、极强、无敌的称号,都不足以形容此时的一切,在这毫无天理可言的狂暴攻击下,百万魔军甚至撑不到一刻钟便被消灭殆尽,敌方高手个个重伤,不是重度残障便是濒临死亡,人类的大危机被瞬间逆转,面对这只能用神迹来形容的变化,人人都将崇敬的目光,投向他们的王者,就连已经伤疲交加的高手群,亦不得不发出衷心称赞。

    韩特:“我韩特从来不服人,可是今天对你不得不写一个服字啊。”

    爱菱:“MyHero!”

    源五郎:“真是太厉害了……我们兄弟俩可以私下切磋一下,传授小弟我一点东西吗?”

    华扁鹊:“果然是真硬汉……”

    妮儿:“想不到你这么强,从今天开始,可以让我崇拜你吗?”

    王五:“英雄无双。”

    枫儿:“……佩服。”

    旭烈兀:“想不到能和这么华丽俊美的盟友联手,世上还有比你更帅的人吗?”

    李煜:“有你这样的好兄弟,我李煜毕生荣幸。”

    小草:“你简直就是完美,从今以后,所有人间界的美女一定会爱死你的。”

    兰斯洛:“只有你这样的人才,才配作领袖。老大,以后请让我跟随你打天下吧!”

    满天鲜花瓣飞洒,周围美女们迫不急待地献上香吻,放眼看去,什么剑爵、剑圣、大魔神王,全都跪倒在一旁,卑微地侧垂过脸,流著心悦诚服的泪水,默默挥舞著手里的一面小白旗。

    无比的荣耀与显赫,此情此境,已经是人生得意的颠峰,然后……还应该有什么然后吗?

    然后……

    他就醒过来了!

    “好、好可怕的梦啊……”

    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有雪浑身发著冷汗,回想起适才所做的梦,除了诧异为何自己会有这种怪梦之外,也感到一阵说不出滋味的怪异。

    “唔……你做的梦好奇怪啊……”

    听见声音,有雪才惊觉还有人在自己身旁,转头过去看,却在近距离与一张猪脸打了照面。

    “哇!”

    实在不是什么赏心悦目的画面,更何况是刚刚惊醒,有雪就像是见了鬼一样翻跌下床,略一定神,这才想起刚刚兰斯洛的手指似乎就放在自己太阳穴上,再从他说的话来推判,难道跃升至强天位后的老大,已经有窥知他人梦境的能力了?

    而这答案显然是肯定的。

    “哼!哼!哼!哼!”

    不怀好意的笑声,让有雪浑身发毛,却又不知道该胡扯什么解释来度过难关。

    “有雪,你胆子真是不小啊,连本大爷的位置你也想坐吗?”

    “没、没有啊,这只是作梦而已,我怎么知道自己会做哪种梦呢?”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会有这样的梦,一定是白天有过那种念头。你白天居然敢给我想这种东西?胆子不小啊!”

    “哇,老大,饶命啊!”

    还说不上磕头如捣蒜,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所有雪特人都很清楚在专制体系中对独裁者功高震主的下场,自己的功劳虽然不高,但现在却肯定是将这猪头独裁者大震特震,说不定等一下就要被宰掉了。

    “……算了,看在你没有胆大到对本大爷女人痴心妄想的程度,这次我就当作没看到吧。”兰斯洛摇头道:“不过,既然你想要当英雄,我又怎么能不给你这机会呢?从现在起……”

    “哎呀!老大,不要太刁难啊!”

    “从现在起,外头那些人由你来指挥,往京都的一路上,有什么危险你要自己摆平,我不会出手帮你,要是有个什么差错,就准备提头来见吧!”

    “呃……老大,这样好像不太公平,你不能因为自己的头变成那样子,就对其他正常人的头看不顺眼,然后就要……”

    “住嘴!”

    一口打回有雪的辩驳,兰斯洛回到自己的床位,没一会儿功夫就呼呼大睡,只剩下犹自懊恼不已的雪特人。

    “什么嘛……因为一己的喜好,就随便下命令,这种独裁者,一点都不考虑底下人的死活……”

    抱怨归抱怨,有雪也知道,要兰斯洛改变主意的机会不大。有资格让他改变想法的人,目前都不在这里,自己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好,要干的话,那就大干一次吧。我、我好歹也当过超级忍者雾隐鬼藏呢!”

    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不住想著,当时是因为有源五郎撑腰,靠著他那无比廉价的回复咒文,雾隐鬼藏才能苟活至今,现在身边没有这样的高手,倘使遇上战斗,自己这伪装忍者的命运肯定凄惨落魄。

    只是,被赶鸭子上架的雪特人,如今已经没有选择。在没有发现对面床上兰斯洛正偷偷窃笑的情形下,他不住向自己打气,要完成这次的任务。

    第二天一早,有雪召集众人,说明兰斯洛陛下已将这次任务的指挥权交给自己。

    与白无忌有相当交情,又有兰斯洛在背后撑腰,自然不会有人质疑雪特人的领导地位,然而,对于潜入京都,这位领导人有什么计划呢?

    “先别惊动在日本的其余白家人,我们的目的是安全抵达京都。”

    “问题是怎么混进去呢?京都的戒备森严,像我们这样的外国人,一下子就被认出身分,要无声无息地进去很太容易。”白澜雄道:“我们之前考虑过,用运送和亲公主嫁妆的名义进入京都,但是这样一来,我们的人就太过集中,很容易被集中击破。”

    “这我也知道,不过天赐良机,要冒充另一批外国人混进去的装备,那边不就有吗?”

    有雪说著,指向昨天攻击炎之大陆使者船队时,所扣留的大批衣物与礼品。从这样看来,或许昨日兰斯洛在下令扣押时,就已经有了利用这批东西伪装身份的打算了。

    “哦,有雪大人果然睿智,这样的方法也想得出来。”

    “不要拍雪特人马屁了,太虚伪了,赶快做应该做的事吧。”

    “那么……我们昨晚也研究了这批使者的名册,要潜入京都,使用他们的名字是最合适的。我们已经分配了担任的角色,至于使臣本人,原来是打算由陛下担任的,但既然陛下将责任交托给有雪大人,现在自然就得要靠您了,您看看,这个名字的感觉如何?高大又英俊,威猛又有气质,实在是最适合您形象的……”

    “等等,白澜雄,你真的是白家子弟吗?我怎么一直觉得你好像是一流推销员?”

    “这个没有办法,我以前在海外工作时就是负责推销找下线,后来被调回来当战斗员,可是职业病已经改不掉了……嗯,那么,您觉得这个名字如何?”

    “嗯……古高俊太郎,听起来乱爽一把的,好,就决定用这名字。通知众兄弟,大家立刻启程,随本大使古高俊太郎上京去吧!”

    之前已经潜入过一次,记熟了城内地形,枫儿再次潜入京都城,一切都显得驾轻就熟。

    大雪山、青楼联盟的嫡传匿踪身法,以天位力量推动的结果,虽然还没办法作到九曜极速那样的效果,却已使她在城内身法飘忽,形若鬼魅,常人肉眼根本就捕捉不到她的踪迹。

    天位以下的敌人,枫儿根本就不担心,事实上,即使同为天位,一般的天位高手也无法发现匿息后的自己。

    (记忆中的位置是……)

    几下飞跃,空中的黑影匆匆掠过圆月,朝著那栋被孤立的小楼而去。高速行进下,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

    像头猫儿一样,枫儿无声地落地,探查周遭情势。已经夜深,小楼中没有半点灯光,但却隐约传来乐声鸣奏,显然里头的人尚未安睡。

    要掠近过去很容易,从这里到小楼的距离,提气一掠,甚至不用换气,然而,上趟在这边莫名受挫的经验,让枫儿有所防备。她本身并不擅长魔法,只是,以前小草曾经帮忙制作过一些道具,或许就可以在此时派上用场。

    从怀中取出破结界符,枫儿其实没有太大把握。当初小草制作完这张破结界符时,曾经说过,能够在不被敌人察觉到的情形下,破除世上九成二的结界。可是,像这种可以威胁天位高手的结界法阵,自己是首次遇上,这张符印在脱离术者操控的情形下,还能发挥多少威力,这点就很让人担心了。

    方自寻思,那漆黑屋里忽然响起一把清亮的琵琶声,在周遭的静寂中,听得分外清晰,而当琵琶高高低低地响过几回后,一个稚嫩嗓音唱了起来。

    “人间五十年,去事恍如梦幻,下天之内,岂有长生不灭者……”

    歌词是日语,枫儿虽然听得懂,但是对日本歌谣没有研究的她,却不明白这首是人类尚未进化到如今两、三百年平均寿命的古老时代,所传承下来的歌谣。

    这首歌给人的感觉很奇异,像是豁达,但听在耳里,却又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愁怀,教人心生黯然。特别是配合演唱者那虽然稚嫩,却没有什么起伏,像是对任何事物都无动于衷的清冷音调,那股凄凉感受就似夕幕秋风一样席卷人心。

    也正是因为这样,枫儿肯定自己的目标就在屋内。

    “看世事,梦幻似水,任人生一度,入灭随即当前,此即为菩提之种,懊恼之情,满怀于心胸……”

    一面聆听,枫儿已经有了动作。由于无法确认结界位置,她将手中的破结界符贯劲掷出,令那薄薄的一张纸如羽箭飞射,钉往那肉眼难视的结界上头。

    “汝此刻即上京都,若见敦盛卿之首级……”

    当琴声骤拔为高亢时,符箭已经和结界接触。一声不响,整个笼罩小屋的强力结界,已经被破解殆尽,确认这一点的枫儿,飞身急掠,以第一速度贴近小屋。

    结界破解得无声无息,照理说应该是没有惊动到对方,然而,明明歌声、琴音都还在耳畔回响,已经贴近小屋的枫儿,却蓦地惊觉颈后的一抹微微寒意。

    像是微风拂来,几乎细不可察,惹不起半丝警觉,如果不是身兼大雪山、青楼两家之长的枫儿,换作其他天位高手,就绝对不可能察觉,作出正确判断。

    (不好!)

    千钧一发,枫儿旋身急掠,骤地往左上拔高,闪过了那从后而来的一击,同时飞身跃起,要抢先占一个有利位置,脑里也快速归纳著资料。

    对方一击而空,却没有对周遭事物造成破坏,但是能让自己有所警觉的力量,肯定是天位级数的出力。会有这样结果,就代表对方已经修练到了劲力收发由心,运转如意的境界,换言之,对方是像源五郎一样,天心意识极度优秀的高手。

    翔动中往下一瞥,一眼看遍下方庭院的每一个角落,却没有发现任何敌人形迹,这表示在自己腾身急掠时,对方也同时收招,跟著跃起,而且速度可能还在自己之上。

    (会让我看不见的死角……后面?还是上面?)

    无暇细思,枫儿抖手掣开腰间光剑“追日”。这是爱菱在入主太研院之后,专门为天位高手分别制作的强化武器,不但能够承受天位力量,还能协助持有者将自身威力提高半成,并且拥有各自特性,像是枫儿手中的这柄“追日”,剑刃光柱便是漆黑如墨,在夜晚挥动起来,无形无影,最利于潜踪工作的进行。

    不敢大意,出手便是东方家的烽火神剑。传自大雪山的独特紫火劲,在追日的特别效果下,敛去紫芒,转为深沉的黑色,剑刃更突破过往长度限制,形成一条数尺长的黑火鞭,护住周身的同时,像毒蛇一样笞噬向敌人。

    乾净俐落的一击,却再度无功。枫儿甚至已经感觉到火剑扫到敌人衣角,却仍给那人在瞬间消失形影,火剑击空。

    (好快……)

    这一下惊叹,枫儿才发现屋内歌声已停,感觉不到半点生人气息。是因为那少女惊觉到外面的打斗,所以躲起来了吗?还是……和自己交手的人就是她本人?

    不只惊讶于对方可能拥有天位力量的事实,枫儿更想到,自己掠近小屋时,歌声还在屋里,可是顷刻间便有敌人从后袭来,假使对方人数只有一人,那就表示对方的行动速度已经超越音波传递,这等修为委实可畏可怖。

    (是擅长高速战的类型吗?绝不能和她比速度。)

    身经百战,枫儿立刻有了决定,降落在小屋的飞檐瓦顶上,屏气静心,以静制动,抢回战局的主动。

    身形甫定,对方的斩击就连接而来。无法确认是不是使用兵器,斩击过来的力道不是很强,至少,和自己相比略逊一筹。但双方气劲交击时,枫儿却有一种奇异感受,就是每当自己的劲道占了上风,想要把对方黏过来,进一步重击时,对方却猝然以惊人高速飞身而退,藉此卸去所有入体敌劲。

    除此之外,进攻时的那种迅捷,也绝非寻常派门的轻功能及,因为,在正常情形下,小天位高手中几乎没有人能和兼得两家之长的枫儿比速度。

    (这种身法和运气诀窍……太奇怪了,简直就像是源五郎大人的九曜极速。)

    不仅是像,在连续又挨了十多记斩击之后,枫儿终于肯定,这确实就是源五郎恃之纵横天位战的绝技,九曜极速。除了这号称天下第一快的身法与独门运气诀窍,没有哪种武功能以速度逼得自己还不了手。

    (对了,这里是日本啊,源五郎大人来自日本,他的武功也是由此而来,如此说来,这位小姐是不是也会使源五郎大人的其余绝学呢?)

    答案很快揭晓,除了九曜极速,一种源五郎所独用的化劲奇功也在对方身上出现,使得内力较弱的她,能够轻易承受枫儿的重击,并且以更快的回气、反击速度,自四面八方挥斩过来。

    时间一长,枫儿就感到非常吃力,要不是占著手中光鞭易于防守的便宜,自己早已跟不上对方的速度,但这样一来,内力消耗便大,顶多再撑一刻钟,自己就肯定落败了。

    (要反击,只能趁现在了。)

    把握到对手进攻,两人劲道交击的机会,枫儿蓦地变招,由烽火神剑急转为六阳第二诀“熊火显乾坤”。经过东方家主东方玄龙的秘密指点,得知正统六阳尊诀的秘诀后,这一招更有了新的应用。

    所有火劲骤然收束成一个小圈,在极度压缩的同时,更发挥出囚锁作用,以两倍于平时的强大力量,锁住敌刃,令敌人在一定时间内受到牵制,专门用以对付持有神兵,或是身法奇快的高手。

    右手的火劲收束,锁住敌人兵刃,枫儿急吸一口气,熊火显乾坤的后半式,赫然由她左手爆发开来,炽热火劲猛攻向敌人。

    猛招临头,对方的动作看不出有什么吃惊或疑虑,同样也是急吸一口气。刹那间,本来还犹豫自己是否出手太重的枫儿,忽然升起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令她什么也顾不得地抽身急退。

    相信自己直觉的她,确实做了最正确的选择,因为在下一刻,一道难以形容的绝世锋芒,令她打从心底发著震颤。

    (这、这是……)

    像是流星猝过天际,炫丽夺目的光彩,深深印烙在眼眸中,但真正使人心悸的,仍是那道独一无二的绝世锋芒,恍若天地之间无物可挡,划破天幕,直直刺向星河尽头。

    (师父以前曾经提过的,这剑气……这种感觉是……星贤者卡达尔的星野天河剑!)

    脑中闪过这念头,仅是分毫之差,她就听到一丝细微破风声,擦发而过,但这并不代表她已安全,因为星野天河剑的剑气先声音而至。

    “刷啦”一声,发丝飞散,枫儿只觉得脑后一阵剧痛,眼中克制不住地盈满泪水,在承受到部分剑威的同时,除了肉体上的痛楚,更似乎有一种力量随之入体,让自己心灵激起阵阵涟漪。

    说不出的恐惧感觉,枫儿虽然不知道怎样解释,可是……那股力量似乎正试著窥视自己的心灵,许多错杂纷乱的回忆片段,在脑中走马灯似的快速闪过。

    (这是……魔法的精神攻击?!)

    如若是真的,那么这敌人果真非同小可,不但拥有天位力量,更兼修魔法,是自己生平仅见的天位魔导师,日本宫廷居然隐藏这样的奇人?

    不管怎样,自己并没有闲时间想这些事,因为除了脑袋头痛欲裂之外,对方指缝间骤发出的光芒,显示另一发星野天河剑就要爆发,而头晕脑胀的自己,只有不到平时一半的实力来抵挡。

    “可以了吧?这样子……算是我赢了吧?”

    预期中的剑气没有到来,反而是一声冷冰冰的平淡语调,还有一双几乎感觉不到体温的冰凉小手,帮著枫儿支持住身体。

    “如果你还要继续,我可以奉陪,不过这样子的战斗没有意义,即使赢了也没有好处,我判断现在是罢手时候,可以吗?”

    虽然是询问,但是却给人一股无从反抗的感觉,抬起头来,盛装的织田香公主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面前。

    难以置信,穿著一身繁琐的和服盛装,还能以如此高速行动,若她同样采取贴身劲装,那速度岂非比自己快上一倍?以这样的速度,小天位中除了源五郎还有谁追得上?

    不过,另一个值得深究的问题是,明明已经是深夜,她为什么还这么一身盛装?

    是在等什么人吗?

    “头痛不会持续太久,只要不运用力量反抗,痛楚很快就会消散……或许喝杯热茶会好过一点吧。”

    无从反驳,收起光剑的枫儿,跟著织田香进入她的居所,以这另类方式完成了潜入目的。

    “其实我不是很理解,如果只是要进屋里来,敲门不就好了吗?为什么每个进来的人都要先打一场呢?这也是大人的礼仪之一吗?”

    泡茶时,织田香提出这问题,令枫儿不知道如何回答。如果她是意存讽刺,这问题委实不好回答;如果她是真的心存疑惑,那自己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了。

    所幸,对方并没有在这问题上坚持,枫儿得以喘一口气,环顾周围的摆设。

    和那一身华丽的繁复和服相比,屋内摆设简直是平乏无味到了极点,只有一张茶几、一个茶壶、几个茶杯,还有茶几上的一盆花,除此之外,放眼看去就是各种书册与文卷,以一个这年纪的女孩来说,这屋子单调枯燥得近乎乏味,更看不见任何女儿家爱用的小饰物或胭脂。

    一点都不像是女孩子的闺房,这给枫儿留下很深的印象,而当目光瞥向那些书册,发现地上还有许多待批阅的公文,全都堆放在旁边。

    (怎么会有这些东西?难道……日本宫廷的政务进行,全都是由这少女在执掌吗?她才是日本军国政策的执掌者?)

    惊讶于自己的发现,但是当对方皱著眉头看过来,枫儿也只有转移话题,来打破这沉闷的尴尬气氛。

    “你刚才唱的歌,是什么意思呢?”

    织田香看了枫儿一眼,向她解释,那首歌谣是一套名为“敦盛”的舞曲中间一幕。

    平敦盛是日本古时的一名武将,也是著名的乐师和美少年,在他的最后一战中,他被敌方猛将击倒,那猛将见他的盔甲是高级武将所穿,便掀开头盔一看,赫然发现是个如此年轻的美少年,心生不忍,便饶他一命,不想敦盛主动求死,该猛将无奈之下挥刀杀之,然后感叹世事无常,拔下敦盛腰间的小枝(一种乐器,大约像笛子)吹上一曲后,看破红尘,出家去也。

    这故事让枫儿再次感受到日本文化中的一种凄凉美学,虽然未必喜欢,但她仍问织田香,是否因为对里头的人生幻灭有同感,所以才哼这首歌时,却得到意料之外的回答。

    “不是,我常常唱,因为四伯说我爹爹生前喜欢唱这首歌,唱这首歌的时候,就好像有他的味道在旁边……”

    枫儿一时不是很了解这女孩的亲戚关系。秀吉公仍然在生,那么她口中的父亲,难道是指前任大将军织田信长?而她的四伯,又是什么人呢?

    无法索解,枫儿持续与她交谈,希望能多获得一点情报。

    “公主殿下,你的母亲……她……”

    对于出身皇室或贵族的人们而言,问这问题满没意义的,母亲的存在往往仅是父亲宠妾、情妇,就算是正妻,也未必有什么夫妻感情存在,更别说亲子之情了。突然提出这种问题,只会使彼此尴尬而已。

    但枫儿还是觉得有必要一问。织田香的出身,本身就是一件秘密,更何况就自己来看,当前世上的绝顶高手中,大多数都受到上一代血缘影响,织田香有这样一身武道、魔法兼擅的修为,除了名师、父系血统之外,在母亲那边是不是也有什么影响呢?

    但这查询企图却在不久后宣告失败,因为对方的精神状态明显地有著问题,与之交谈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母亲?!”

    “嗯,就是生下你的妈妈啊,她是个怎样的人呢?”

    说不被吓到是假的,因为这句话才一问出口,对方的瞳孔蓦地放大,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面孔,看起来更是一点生气都没有,直过了好半晌,才用一种很虚无、彷彿自数千里之外传来的悠远语音说话。

    “妈妈,生我的妈妈,已经再也找不到的东西。

    爸爸,生我的爸爸们,想要吃掉我的东西、想被我吃掉的东西。

    织田香是独一无二的东西……“

    奇异的腔调,似诗似叙的句子,让枫儿觉得一阵极为不协调的怪异。这种难言的违和感,好像在和太研院的那些机械说话一样。

    一直到枫儿出声确认,织田香才像回过神一样,很奇怪地问著有什么事?刚才说到哪里了?

    面对这样的情况,就算有再好的套话技巧也没用了,枫儿虽然锲而不舍地想多问出些东西,却老是碰上这种答非所问的尴尬情况。也因为这样,问到一半就中断,让人更加困惑的问题就越来越多。

    当枫儿留意到,整间房内没有一张床时,她好奇织田香平时睡在哪里,却得到“我从小就没有睡过床,师父说我要睡觉的话,直接漂浮起来睡就可以了”的答案。

    以天位高手的力量,要漂浮起来当然不是问题,但从小就如此,难道她小时候就有天位力量?世上哪可能有这种事?

    而这个问题自然也触礁了……

    “床,让人类感到舒服的地方……妈妈……

    衣服,需要的东西一大堆,不需要的东西也有一堆。

    男生,可爱,可爱的男生……可爱的样子……讨厌可爱的样子。

    做出来的他,虚伪,虚伪的形体,用虚伪堆砌出来的男性。“

    事先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不过当对方瞳孔放大,说著无意识的呓语,枫儿还是险些跟著两眼翻白过去。刚刚她瞥见屋子角落的宗卷堆里,好像放著一面铜锣,本来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现在可完全知道了。

    再次将人唤醒之后,枫儿仍作著自己应尽的努力,但一直到最后,这些问答也是进行得极不顺利。由于自己无法捕捉住对方思绪方向,问到最后,自己反而觉得像是在承受疲劳轰炸。

    (我、我快不行了……这种程度的对手,可能要白起少爷亲自出马,才有办法问出结果……)

    但是除了这些呓语,在可以理解意思的对话方面,枫儿也发现这位美丽小公主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存在。

    屋内没有衣柜,换言之,她身上这件华丽和服一穿上后就没有脱下,仍就维持著那天赠袍于己后的样子,问起理由,只因为衣服不是必要的,有在身上罩一件就好了。

    说话时候灯火被风吹灭,她也没有要去点亮的打算,理由是,明明两个人都看得见,为什么还要去点灯?

    以此类推,上一次的洗澡时间是七天前,上一次吃饭时间已经没有印象,上一次清理房间时间……

    说懒惰也不像,这女孩只是淡淡地没有反应,对一切都无动于衷,对一切都没有兴趣,这让枫儿委实不解,那个对什么事都生气勃勃的宗次郎,居然有一个和他个性截然相反的姊妹?

    最后,可以说是临去前的最后努力吧,枫儿问起织田香与宗次郎的关系。这问题其实是很没意义的,因为它无关乎军国大事,也不是什么重要情报,只要宗次郎一回来,马上就可以得到答案。

    只是,被连续疲劳轰炸之后,枫儿也感到头晕脑胀,甚至很可笑地发现自己问的问题像个记者多过间谍。

    可惜这最后的问题还是宣告失败。

    “由天位力量的造出来的魔种、由男人与女人造出来的魔种。

    宗次郎,魔种造出来的东西。

    织田香,魔种造出来的东西。

    魔种又是什么?魔族造出来的东西。

    魔族是魔族造出来的东西。

    我是什么东西呢?在这之前……

    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

    “……够了,我已经百分之百知道你是什么人,请让我回去好好想一想,我自己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在这里听你说话吧?”

    说起来还真是让人笑不出来,那天离开织田香的秘密小屋之后,枫儿整整睡了六个时辰,醒来之后还像宿醉一样头晕目眩。

    谈话时间并不长,却是不可思议地大耗精神,这或许也和之前硬挨的一记精神攻击有关。自从脱离地界之后,寻常的魔法攻击对自己根本没有效果,所以很少作相关的防护锻炼,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天位魔导师,硬挨那一记的结果,到现在头还痛著。

    能事先知道这一点,真是万幸啊,若是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形下,让织田香嫁到雷因斯宫廷,那时候的惨状可就难以想像了。

    情报工作进行到此,除了知道日本宫廷内有一位非常古怪的公主之外,可以说是一蹋糊涂,虽然感觉得出织田香身上有不少疑点,但却偏偏查不出什么东西。

    等到宗次郎回来之后,可以问到比较多东西吧。然而,两天之后,在枫儿得知宗次郎回宫的同时,另一个消息也让她震惊不已。炎之大陆的使者团,造访日本,除了来祝贺婚礼,也希望与这边缔结商业合约。

    炎之大陆的使者团,那可是非同小可的人物啊,这么大的事情,一定要设法探听到情报。

    这么想的时候,枫儿著实有些气恼。后援一直不来,能够决定日本事务的决策阶层也没有动静,自己就像没头苍蝇一样,这样下去,事情很难办啊,即使一时间抽不出人手,至少也该给个消息吧,这样子没声没息的,难道要自己一个人拿下日本吗?

    在动身来此之前,自己或许还会认为可以做到,但是从现在的情形看来,这事绝对没有可能。即使天草四郎不出手,单是一个织田香,自己恐怕就应付不来,更何况……如果真的要和小宗次郎战场相见,自己一定会非常遗憾。

    正自寻思,枫儿打算到炎之大陆使臣的驿馆去探探,怎知道却传来炎之大陆使臣秘密到访,希望能谒见雷因斯公主的传报。

    “见我?为什么?”枫儿问起随侍的白家人员,“炎之大陆的大使是什么人?”

    “不清楚,好像是一个叫做古高俊太郎的男人。他和随行人员都穿著斗篷,神秘兮兮,我们并不知道他们有何企图?”

    “古高俊太郎?”

    这个疑问不久之后就变成了低声偷笑,当枫儿穿戴整齐,以谨慎的心情面对这异大陆使者,看他掀开头套,露出面孔,笑声就忍不住泄漏出来。

    “嗤……有、有雪大人……你是古高俊太郎?”

    “不用笑成这个样子,很多时候,也不是我自己想要变成这样子的,你以为穿著奇装异服在街上乱逛,我心里很得意吗?”

    可能是为了彰显由异国而来的不同处,有雪换上了掠劫而来的冬装,毛皮大袄与毛帽,让本来就肥胖的身躯更显得臃肿,看上去甚是可笑。

    “只有您一个人来吗?其他人呢?”

    “除了我之外,还有白家的特殊部队,人数不是很多,不过后头应该还会有援军,但我们在海上遇到了袭击,对方来历不明,使用很奇特的巫法,让我们吃了大亏,你知道的啦,虽然我们是英雄好汉,但是对于法术……”

    像是在说书一样,有雪把话说得又臭又长。期间,枫儿虽然仔细聆听,在得知海上竟然有这样一批奇异势力时,双眉皱了起来,但看得出来,她在等待有雪说一些更重要的东西。

    “好啦,不吊你胃口了,老大和我一起来日本了。”

    “嗯?兰斯洛大人也来了吗?这样对任务大有帮助,实在是太好了。”

    “我也拜托你一下,如果明知道脸上会笑成那样,就不要装得好像很不动心一样。”有雪摇头道:“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人,要是真的那么希望他来,当初就不要走嘛,害得我们急追过来,累死了……”

    被有雪这样当面一说,枫儿也只能尴尬摇著头,说不出话来。

    然而,之后从有雪口中听到的,却是让人失望的消息,兰斯洛因为要追查那群神秘人的来历,从另外一边上岸,目前失去联络中。

    这并不是实话,然而枫儿是不可能知道的。当然在另一方面,她也并不知道白家子弟们临去之前所作的手脚。

    “天啊,居然带人来这里做这种事,我以后一定会下地狱……不过,如果我不做,说不定今天就要下地狱了。”

    在回去的路上,有雪不住自艾自怨。由太研院分部所组装,那日由韩特空运过来的设备,经过白无忌的裁示,已经偷偷装到枫儿所住的驿馆内。

    “日本那边有很多擅长忍术的高手,这些人来无影去无踪,寻常人只怕察觉不到,所以要装设太古魔道设备,以策安全。”

    理由说得冠冕堂皇,但谁都知道,这位当家主其实不安好心,因为那套可以监视、监听方圆半里内所有细微动静的设备,曾经被白家的特工部队拿来追踪当家主政敌的所有丑闻,现在装设于驿馆内,目的当然就是……

    “这件事千万不能让我那妹夫知道,一切要秘密进行,对了,如果雪特人想要告密……告诉他,其实在两个月之前,太研院本部研发出了一种肉眼难见的中子炸弹,混在酒里喝下去,完全无形无影,当然,以我的为人,是绝不会趁著喝酒的时候,在朋友杯子里放中子炸弹的……我是很希望将来还有和他继续喝酒的一天啦,不过……”

    “好友”都这么说了,雪特人除了含泪当临时特工之外,还能做什么?

    兰斯洛对此倒是一无所知,因为抵达京都后,他就忙著搜寻敌人踪迹,虽然没有离开京都,但也没有回到驿馆。

    “我还不想去见她,至少现在不行……现在的我,哪里有脸去见枫儿呢?”

    “嗯,老大你说得没错,你现在的脸,如果去见枫儿小姐,以后一定会留下不良反应的。”

    “你给我闭嘴!”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兰斯洛只能暂时选择躲避,一面设法找到解开诅咒的方法,一面解读漂浮在京都大气中的讯息,看看这异国都市里,有没有能与自己匹敌的高手。

    枫儿那边,并没有察觉到这些东西,在某方面,她甚至觉得疑惑。因为尽管是短短的会面,但她并没有把织田香的存在告诉有雪。

    为什么呢?那女孩明明就是一个很值得被注意的存在啊,为什么自己不把她的相关情报传递回去呢?

    得不到解答,外出数日的宗次郎却已经回来,才抵达京都,就立刻直奔驿馆,找枫儿说话。

    受到日本宫廷的私下委托,枫儿必须要纠正宗次郎的称呼,免得在婚礼上闹出有失国体的丑闻。枫儿自己虽然觉得无关紧要,但是看使臣们个个竭诚惶恐的样子,也就答应他们了。

    “宗次郎,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以后,你可以叫我枫儿姊姊,或者直接叫我苍月枫,不可以再像以前那样叫我了。”

    “不、不可以吗?”

    最熟悉的称呼不能再用,宗次郎像是被五雷轰顶一样,露出极为震惊的表情。

    “妈……枫儿姊姊,你为什么这种表情啊?你很激动吗?”

    “不,我只是……只是太高兴看到你回来了,没什么。”

    刚才面对宗次郎无比震骇的表情,若是平时,枫儿或许还会觉得不习惯,因为实在没必要为这点小事显得这样吃惊,有失一国王子的器量与风度,但经历过织田香的洗礼后,现在看到宗次郎无比生动的表情,只觉得这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脸孔。

    “一个孩子还是应该像你这样啊,如果全都像你姊妹那样,日本我一定会待不下去的。”

    不知是因为不愿意多提,还是有什么其他理由,虽然被提到了那隐藏于深宫中的姊妹,但宗次郎就像没听见一样,毫无反应,仍旧笑嘻嘻地看著枫儿。

    “可是,枫儿姊姊,那我以后就不能像从前那样叫你了吗?我比较喜欢那样耶,听起来比较亲密不是吗?”

    能够理解宗次郎想要更亲密自己一些的心情,枫儿摇头道:“不行的,宗次郎,我希望你明白,以你的身分来说,那是一件很严重的事,如果我继续让你那样子,会有很多人因为我们而深深困扰,为了他们,我们必须要节制一点。”

    “为什么要在意他们?我们自己高兴不就好了吗?”

    “不行的,做人不可以这么自私的。”

    与宗次郎说著,枫儿也觉得莞尔,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有资格在这方面教训人了呢?只不过,想起那天日本宫廷官吏们苦哈哈哀求的可怜模样,还是得要求宗次郎才行。

    而且,兰斯洛大人已经到日本,要是让他知道自己一直被这孩子叫妈妈,肯定会笑话的。宗次郎是个很好的孩子,自己并不想看到他被嘲笑。

    “嗯……好吧,我答应姊姊。”宗次郎道:“不过,今晚我可以像上次那样,和姊姊一起睡吗?枫儿姊姊你身上的气味好香,我这几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常常都在想念你的味道呢。”

    在宗次郎离开之前,每当夜晚,枫儿就常常坐在床边,陪著犹自不愿睡去的宗次郎说话,有时候说得晚了,拗不过他的请求,也就与他同床而眠。散开发束的宗次郎,看来就像个女孩子般秀美,童稚的表情,总让枫儿忍不住拥他入怀,像照顾自己孩子一样对他呵护。

    由于这份特殊感觉,枫儿从未将宗次郎与男女之事产生联想,现在被他这样一说,心里虽然觉得不太妥当,但却给宗次郎拦腰抱住,脸靠在小腹上来回摩擦,死也不肯放开手。

    面对这几乎可以说是招牌式的撒娇绝招,枫儿也只有苦笑著答应了。根据过去的经验,除非让宗次郎满意,不然使出这招撒娇王牌的他,一但抱紧,就怎样也不肯放开手。

    当一名天位高手用这样的纠缠招数,那可真是难以摆脱,更别说对著这么一张可爱的小脸,疼爱都来不及了,谁能狠心作任何暴力行为呢?

    “太棒了,枫儿姊姊答应和我睡了,枫儿姊姊答应今晚再陪我睡了!”

    心愿获得实现,宗次郎又跳又叫,全然是一名小孩子模样,看在枫儿眼中,只觉得莞尔,更是想不出来,为什么这样一个天真漫烂的孩子,会有那么一个像机械多过人的姊妹?

    (嗯,说起来……织田香的说话方式与表情,倒是和师姊有几分类似,她们两个人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自知这想法实是大不敬,枫儿用手掩住口,低声地笑了起来。

    “枫儿姊姊,你好像不太一样了呢。”踱到枫儿身前,宗次郎道:“以前刚刚见到你的时候,你很亲切、很漂亮,但看起来还是有一点冷冷的,现在完全都不会了呢,像是个妈妈一样,和你在一起,让人好开心喔。”

    不知道有多久不曾有人这么说自己了,即使是在香格里拉伪装,总也是被人当作冰山美人一样看待,可是,在许久之前,在那段已如春雾般模糊的过往记忆中,自己好像也曾是个喜欢在阳光下徜徉的人。

    是啊,为什么自己越来越不“冷”了呢……

    “宗次郎,姊姊要谢谢你喔。”摸著男孩的头发,枫儿微笑道:“姊姊会变得这么开心,都是因为你呢,当你不在这里的那段时间里,我觉得好寂寞呢……”

    两人相视而笑,一时间的气氛更是温馨,宗次郎跳坐在枫儿腿上,小声问道:“枫儿姊姊,以后……我的小孩可以叫你妈妈吗?”

    对于这小小的要求,枫儿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微笑著答应了。

    “那么,我就代替他送你礼物。你看,这是我回来的时候,顺手在附近采的花喔。”

    枫儿本来还想告诉宗次郎,别随便摘花,但看见那花朵,不由得一呆。那才不是什么花朵,而是一个莲蓬模样的金属物体,后头还扯著许多金属线,看上去极像太研院使用的那些太古魔道仪器,却不知道怎么给宗次郎硬扯了下来,当作花束送了过来。

    虽然仅仅是一瞬间,但枫儿著实是吃了一惊,以为宗次郎是揭破了什么白家阴谋,来向自己兴师问罪,但看他的表情,完全没有任何虚伪作做,始终都是那么笑嘻嘻的,和自己的猜想全然打不著边。

    说不定,不了解太古魔道的他,真的是将这当作一种特别花朵,随手摘下,藏在怀中,就赶忙来送给自己也不一定。只是,会把这东西错当成花,怎么听都觉得有些荒唐就是了。

    苦笑著将这朵“花”接下,枫儿心中纳闷,这究竟是什么仪器的一部份?倘若说这是宗次郎从附近摘采下来,那么就应该是安装在驿馆内的某处,自己并没有接获任何相关通知,难道白家人瞒著自己,在作什么不为人知的计划吗?

    “对了,枫儿姊姊,这朵花的生命力很顽强,很特别喔。”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别的花被摘下来,都是流一些液体,可是这朵花被摘下来的时候,好多火花噗噗噗地在冒呢。”

    “……”

    “就在那边啊,你看到了吧?好像已经烧起来了,有好多人正在灭火呢。我从来不知道,驿馆里头有这种花朵耶……”

第二章 变异迭生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六月日本京都

    “有雪大人,这次的报告要怎么写啊?我总觉得如果照实交上去,我们这组工作人员都会被灭口的。”

    “被灭口也没有办法,你们不是都已经准备好随时为世家牺牲了吗?反正要灭也不是灭我的,谁理你啊?”

    暂代目前白字世家日本指挥使的白澜雄,带著手下的一票弟兄,正与有雪进行秘密磋商。需要磋商的原因,是因为监视小组刚刚整理出来的一份报告。

    由于仪器受到严重破坏,监视的效果并不理想,但从纪录下来的部分字句来看,内容实在是够耸动了,假如当家主的目的是捉奸,这份报告甚至已经有了水准以上的成绩。

    “唉……”

    坐在太师椅上,有雪翻阅著报告书,不住地叹气兼摇头。站在他面前的白家子弟们,只能心里想著“你们雪特人才是万恶之首”,表面上却唯唯诺诺,不知该说什么。

    “呃……有雪大人,这份报告的字句其实残缺不齐,枫公主说的那些话,只怕也未必就是这个意思,我看我们是不是再等……”

    试图挽救一切的白澜雄,无疑就是在做著对的事情,然而,唯恐天下不乱,最爱看人生是非的雪特人却不领这个情,当下扳起面孔,厉声说话。

    “混帐!是你认识她还是我认识她?你对枫儿小姐的了解难道会比我多吗?你见过她妹妹?你摸过她的手?都没有吧!我认识她的时间比你要长,难道我会判断错误吗?我是皇帝陛下和你们家主的委托人,你怀疑我的决定,就是怀疑你们家主的决定,连家主的命令都敢怀疑,你这头白滥熊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样的口气,众人倒是并不陌生,因为以前的最高领袖白起,还有更之前的历代家主,都是用这样专横的独裁模式,在统驭著白家。不过,以前家主用这等口气说话的时候,都有无人能及的压迫感直逼而来,现在换成个雪特人用这口气说话,就难免让人觉得不伦不类了。

    眼见此事难以善了,白澜雄心虚地请教对此事的处理法。

    “这个嘛……两边都是我的朋友,如果拆穿枫儿小姐的丑事,那未免对她不起,但如果继续让我老大当乌龟,这又说不过去了。我天地有雪素来有情有义,这件事情该如何定夺,可真是难得紧啊。”

    当事人是说得煞有其事,不过旁边的所有听众,却一致投来怀疑的目光。倘使雪特人也算是有情有义,他们或许会相信兰斯洛颈上的那东西是狗头而不是猪头。

    “先别管这些了,我现在忽然心情很好,为了留下纪录……我??要??念??诗!”

    彷彿在宣布国家大事一样的严肃声调,雷因斯的左宰大人,突如其来地要发表他的独创诗文。围在旁边的一众下属们,尽管每个人都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但因为不便拂逆上司的雅兴,只有悲哀地等待命运的到来。

    “诗的名字是……英雄无泪。”

    有雪摇头晃脑,长吟道:“自古英雄……不流泪,不怕苦、不怕累。就怕老婆…

    …和人睡,她去爽、你去衰,人生最苦……是乌龟。“

    一首即兴的打油诗,当事人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旁边众人却是听得胆颤心惊,觉得听到这种东西的自己,以后肯定难逃被灭口的命运。

    没有人胆敢打扰,也没有人有兴致打断宰相大人的吟诗,一直到他慷慨激昂地把整首诗念完,旁边才有人识趣地接上一句。

    “果然是好诗,让人飘飘欲仙,那么……宰相大人,请问这一叠资料应该如何处理呢?”

    “这还用得著说吗?当然是立刻销毁啦,不然如果让我老大知道,枫儿小姐今晚要睡小白脸,他那颗猪头肯定会气成红烧猪头。变成红烧猪头那还好一点,如果变成红烧乌龟头,那岂不是成了我雷因斯的天大国耻?”

    俨然便是一副宰相的模样,有雪说得很正经,却因为旁边传来密集的纸张翻阅声,这才不耐烦地转过头去。

    “喂,你这人怎么这么迟钝?我不是要你拿去……”

    话声忽然止住,正如同所有丑角的必然命运,雪特人在回头瞬间,只看到一颗大猪头,聚精会神地看著适才由他手中递过去的机密宗卷。

    颜色还不至于像是经过红烧,但这并不能表示些什么,因为不管从哪个方面看起来,那个猪头就像是被烧红的开水壶,只差没有“嘟嘟”地往外喷著白烟。

    “老、老大,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比你说你摸过我女人的手晚一点,但是比英雄无泪要早一点。”

    “哎唷,老大,饶命啊!”

    “……我现在终于明白,当初在暹罗,李老二是多么地有定力与耐力,才让你今天还有命在这里继续吟诗……”

    看著他义兄弟两人的一言一语,以及有雪连忙磕头讨饶的糗样,旁观众人肚里暗自发笑,但是也察觉到此刻的危机。据说兰斯洛陛下是一个个性暴躁、自尊心极强的男人,出了这等戴绿帽的丑事,他该不会辣手杀人灭口,以免隐私外泄吧?

    雪特人和他是义兄弟,自己这干人可不是,倘使他要求众人为领袖牺牲生命,那……今天可就真是倒楣了。

    “大家不用紧张,一个个都用这种眼神看我,难道是怕我会杀人灭口吗?”

    放下了手里的机密档案,刚才的怒气像是装出来的一样,兰斯洛平淡地看著众人,哑然失笑。

    “我确实是个独裁者,但这并不代表我就会滥杀无辜。不能重视人才与属下忠诚的领导,位置坐不长的……”

    虽然仍顶著一颗猪头,但是兰斯洛此刻展露出来的气度与沉稳,就有著一名领导者的魅力,特别是那种将问题轻轻拨过、举重若轻的稳定感,让众人明白,这人之所以成为雷因斯的领袖,确实是有其原因的。

    兰斯洛哂道:“不过,认为我会为了这种事情发脾气,实在是太看人不起。”

    一旁的有雪连忙补过,道:“是啊,老大……”

    “我对我的女人有信心,经过生死考验所联系的情感,不是外人能够理解,即使我们身在两地,心却是在一起的……所以这些可笑的东西,不会动摇我对她的信任。”

    原本还对兰斯洛感到一些怀疑,但是听完这番说话,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感到佩服,毕竟这样的自信并非人人能有。而能够对自己有著如此信心,或许正是他之所以为王为霸的理由吧。

    “可是……老大,你别忘了,你现在的脑袋可是一颗……就算枫儿小姐对你再好,像她那样的大美人,肯去吻一个猪头吗?”

    严重的问题,不过却看不出对兰斯洛的任何打击。仍是那么淡淡的微笑,兰斯洛挥手道:“我信任枫儿,外表的差异,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一面说话,兰斯洛一面往外行去,“不过你刚才说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大家一起到日本来,只有我一个人来风liu快活,实在是不公平!”

    使人惊愕的说话,众人好一阵子回不过神来,当有人想要再行发问确认,室内早已没了兰斯洛的踪影。

    “好帅,虽然长著一个猪头,不过这的确是皇者风范啊。”

    有人发出这样的赞叹,然而,却也只有长时间跟随兰斯洛的有雪,才发现到事情不对。

    以义兄的个性,当自己提到猪头一事,倘使他气愤不已,或者说是有所迟疑,那都算是正常反应。但他却出奇地镇定,这就显示他急于离开此地。依此去推,答案也就很明显了……

    “太悲哀了,为什么我要摸到这种地方来?”

    入夜之后,偷偷摸摸地进了京都城,兰斯洛心中不是一点怨言也没有的。特别是,明明神功大成,可以直接凭实力掀掉这座城,却不得不像个鼠辈般藏头露尾,在这里躲躲藏藏,那种窝囊感觉真是难受。

    假如对方是普通的天位高手,那还好办,以自己的天心意识、生长于山野所练出的屏息术,足够在一般小天位高手之前无声无息地作任何事,但对上枫儿,自己便不敢这样自信。

    兼学青楼、大雪山两家之长,枫儿对于察觉潜踪敌人的能耐,远较其他同等级高手为强,即使是已拥有强天位天心意识的自己,也没把握能长时间不被她发现。

    长时间……是有必要的。因为假如枫儿在这边认真工作,却被她发现自己怀著无耻的思想,像是要来捉奸一样地跟著她,自己可能一辈子都得不到她原谅。

    自己确实是信任枫儿的,在很多时候,甚至是愿意赌上性命的信任她。不过,现在这情形却是一种例外。只要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自己就无法放心,安全起见,还是亲自来盯著保险一点。倘使那个小白脸想要使什么诡计,对枫儿有什么不轨,自己仍可以蒙面地冲出来阻止。

    怀著这念头,兰斯洛悄悄地在城内移动。根据他得到的消息,枫儿今日已经随那个叫做宗次郎的小白脸入城,大有可能一夜不归,所以他潜伏入城的目的地,就是宗次郎的居处。

    似乎是因为丰臣秀吉重病的关系,城内的守备非常严密,但这对兰斯洛而言全然不是问题,力量相差太过悬殊,他根本就不可能被这些守卫的耳目所发现。

    随便抓了一个看来像是有点份量的武士,不用严刑逼问,强天位的天心意识已可以直接读出他脑内思想,之后打昏了随手扔在一旁,自己便朝宗次郎的居处而去。

    京都城的规模无法与象牙白塔相比,但身为王子的宗次郎,其居处也有一间大宅院的规模,是一个被称作“二条院”的地方,说不上华丽……至少以旭烈兀、白无忌的标准来说是如此,不过遍植樱花树的环境,却让人感觉到这里的独特气氛与文化。

    “哦……感觉很不错啊。”

    把脑内属于白起的那部分土木机关知识撇除,兰斯洛纯以自身感觉来看这间宅院。茂密的花树、浓郁的香气,还有那以纸糊制而成的门窗,都给著兰斯洛一种“静”的感觉。

    如果可以,他倒是满想进到屋里头,好好地泡上一壶茶,赏花为乐,不过他此行目的却容不下如此高尚的行为,只好无奈地潜入屋内。

    二条院当然也有守卫与仆役,要把他们打倒不过是反掌之劳,但这样一来,有高手潜入此地的事就无法继续隐藏,为了要保密,兰斯洛只得另谋他法。

    屏气凝神,运转天心意识,兰斯洛的身影渐渐变淡,最后隐匿无踪。这是他突破小天位之后学会的新技巧,在一定条件之下,短时间内隐匿身形,说来很好笑,在魔法中只能算是中上程度的隐身术,用天位力量来做,却必须要强天位以上的天心意识才能作到。

    天心意识并非万能,这一点兰斯洛早就知道了。或许很多人都觉得,天位高手就像神明一样,能为所欲为,不过这显然不是事实,要不然,自己现在也就不用像只乌龟般在这里躲躲藏藏。

    一路上避过所有守卫的耳目,兰斯洛潜入宗次郎的房间。在进门之前,他感到犹豫,把本来要碰触门把的手缩了回来。

    “这感觉……是结界吗?”

    天心意识在枫儿之上,加上传承自白起的知识,兰斯洛能抢先一步感应到结界的存在,不至于误触。

    “这结界的感觉……嗯,有两重。”

    法咒属于复合性结构,把结界分成两重,第一重会对未经许可的侵入者施以重击,但若无法停止敌人的入侵,第二重结界会立刻起作用,把本来要守护的房间给摧毁。

    “好家伙,这么鬼鬼祟祟,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完全没想到自己现在才真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兰斯洛气愤地喃喃自语,运转天心意识,配合从妻子那边拿来的破结界符,将效果逾倍增幅,轻易将两重结界一次破除。

    而之后,兰斯洛便毫无阻碍地进入了情敌房间。乍看的第一眼,他觉得有点失望,因为以一国王子而言,这房间实在是朴素得让人乏味,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孩子气,桌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布玩偶,还有一个柜子,里头放置了起码上百个不同表情、不同穿著的和服娃娃,看上去感觉真是怪异。

    “那家伙该不会心理不正常帐……”

    “床呢?这小子的床到哪里去了?”

    摸进卧室,情形大同小异,只不过换成几百张不同的脸谱彩绘,画在粉白的墙上,躺在床上,就好像有几百个人自四面八方朝这边看来,让人起鸡皮疙瘩。

    “混帐……真是混帐到家了,枫儿怎么可以和这种变态在一起?我绝对不允许啊!”

    惊讶于这人的变态程度,兰斯洛心惊肉跳,才要打算离开,却发现了一个隐藏得很好的暗柜。找到打开的枢纽,将暗柜开启之后,里头的东西赫然又让兰斯洛一惊。

    假如说暗柜里头摆放著武功秘笈、机密资料,兰斯洛倒不会有什么讶异,即使一打开柜子,看到几十个血淋淋的人头,睁眼怒瞪过来,他可能也只是随手把柜子关上,但因为怎也想不到暗柜内是这般景象,一时间险些大叫出来。

    那是个衣柜,内里挂著上百件和服。

    “口说无凭,拿几件东西作证据再走……”

    当雷因斯帝王在京都城内进行极不名誉的追踪工作,雷因斯的左相大人也正与其手下在驿馆内大吃二喝。

    由于是以异国使臣的身分,抵达京都,所以完全不必担心安全问题,众人所在的驿馆,周遭甚至有卫兵守护。

    当然并不是每个人都那么闲。大部分的白家子弟,都忙著与日本各地分舵取得联络,确认各种资讯与情报,提供给决策阶层做参考,看看要在何时、何地,发动何种行为,达到最短时间内拿下日本的目的。

    不过这种工作绝对与雪特人无缘,什么也做不了的有雪,找来理应督促属下行动的白澜雄,一起饮酒作乐,顺道查阅旅游指南。

    “我告诉你,我以前在风之大陆的时候,我就特别委托你们当家主搜集情报,让他给我找了十几本旅游指南。”

    有雪得意的表情忽然转为黯淡,叹道:“但是你们家主故意摆我一道,这指南里头全部是日文,我看得懂才有鬼咧!”

    完全理解上司的苦处,白澜雄拍胸担保,道:“这完全不是问题,我们这边有最好的日文翻译,绝对能满足有雪大人您的需要。”

    “唉,白澜雄,我向你保证,你以后一定会很有前途的。”

    “哦?有雪大人为何如此肯定?”

    “因为你除了办事干练,武功不错,最重要的是……你连雪特人的马屁都抢著拍。”

    “……这是小人物的生存方式啊。”

    两人的对话,恐怕只有彼此才能理解,而在有雪开始期待明天到大妓院里花天酒地当大爷的美景,白澜雄忙著找来翻译的时候,先是白澜雄察觉到了周围气氛的改变,紧跟著,喧嚣、叫喊声在驿馆周遭出现,虽然声音不是很大,但是像白澜雄这样的资深战士,仍是立刻就听出来,那是有人在濒死之际发出的惨呼。

    “有敌人来袭!”

    “什么人?”

    “不知道!”

    驿馆内的白家战士开始有了反应,在白澜雄的指挥下,集中在一起,预备应敌。

    敌人究竟是什么来路,一时间并不清楚,照理说驿馆位于京都南侧,除了隶属于此的卫兵队,负责京都治安的新撰组也会不时到此巡逻,戒备颇严,要说有什么组织能明目张胆地进攻驿馆,这实在是让人难以想像。

    但白澜雄随后也发现事态严重,因为将人数一点查,本来派出去守夜、巡逻的一队白家子弟,也和戒护驿馆的日本卫士一起,在与敌人接触后,遭到消灭,甚至连讯息都还来不及发出。

    敌人的实力更在预期之上,白澜雄指挥众人编排成队,掣开光剑,做好交战准备。从迹象来判断,敌人很可能是像大雪山子弟那样,擅长匿踪狙杀的高手,所以己方战术上也以集中人力,不给敌人可趁之机为第一优先。

    这样的战术相当正确,论战力,驿馆中的白家子弟,不管是以哪个门派的标准来衡量,都算得上是一级好手,在装配了新式光剑的辅助后,应该很轻易就能占到上风。

    然而,正面一交锋,敌人的强大,却仍让白澜雄感到措手不及。

    光剑斩了出去,虽然有部分内力高强的战士成功伤到了敌人,但大多数光剑却都被停顿在半空,像是斩著了什么极为坚韧的物体,无法再劈下去。

    这是护身真气吗?

    地界之中,能把护体真气运至体外的,便已经是绝顶高手,更别说形成直径一尺的护身气罩,那绝对是七大宗门里长老级的人物,但尽管敌人黑衣蒙面,可是从那一双双眼眸中,仍可以看出她们几乎都是年轻女子,不可能有这么深厚的内力修为。

    “结界?这些人全是女的……是她们?!”

    白澜雄立刻认了出来,袭击驿馆的这批女子,就是当日在海上袭击己方船队,更对兰斯洛施下邪恶诅咒的那批人。而若真的是她们,那她们的战术便是……

    要警告已经迟了一步,原本在敌人的怪异护身劲之下,正攻无效的白家战士便已经感到吃力,而当附近的敌人开始念念有词,扬手施放咒文,众人心中更觉得错愕。

    如果是正常情形下,和魔导师对战,他们所施放的电殛、火球,固然是威力强大,但施放所需要的时间也长,为了要确保施咒时的安全,他们都有护卫掩护,或是拉开与敌人的距离。

    照这个常识,在这么近的距离,白家战士可以很轻易就赶在咒文施放之前,一举斩杀分心施放咒文的敌人。

    但是这个战术却没有实现,因为敌方施咒的时间比预期更短,所使用咒文也并非火球、电殛这类威力强大的攻击咒文,而是一些不具攻击威力,但施放起来却极为容易的咒文。

    与她们敌对的白家战士,瞬间只觉得身体重得像是背了一大块铅,动作也慢了下来,无法自在行动,有些情况更严重点的,甚至还出现了昏昏欲睡的现象。

    就在这种要命的关键时刻,施放完咒文的敌人狠恶地杀了过来,尽管内力不足,但经过千锤百炼的精妙招数却让她们大占上风,对著无法发挥全力的敌人,战局胜负很快就分晓了。

    除了在恶魔岛有丰富战斗经验的几个人外,余下的白家战士都受了轻重不一的伤势,面对敌人持续而来的攻击,性命危在旦夕。

    “撤退!有行动力的协助掩护队友!”

    白澜雄下达这样的指令,于此同时,他掣开光剑,不要命似的朝敌人奔去,身形闪动,同时向七、八个人发出攻招,吸引了敌人的注意力。

    也许平常的他忙著只是和有雪嘻嘻哈哈,但身为白无忌亲点的日本行动领队,白澜雄的武功远在普通同侪之上,这一番拼命施为,对敌人造成极大压力,不得不集中人手来对付他,也因此为其余白家战士争取到宝贵的撤退时间。

    然而,白澜雄却因此身陷重围,没几下工夫,就身受数处剑伤,血流如注。

    “喂!!”

    当白澜雄命在旦夕,一声破锣似的大喊,再次引起众人注意。

    而只要是这一瞬间的注意就够了,因为接下来,七、八颗点著引线的土制炸弹自天而降,落地之后爆出大量呛鼻烟雾,蔽人视线。

    理所当然,当烟尘消失,所有白家战士早已逃匿无踪,只留下地上的一堆血迹。

    “整个驿馆都被我们包围,他们逃不出去的,搜!”

    驿馆内发生这样的战斗,如果兰斯洛在场,事情应该可以很轻易地被镇压下来,然而,兰斯洛却忙著在京都城内找人。

    (奇怪……这种警兆,有雪那边出事了吗?)

    察觉到驿馆那边的不对劲,兰斯洛站起身来,打算要赶回去,却又打消了这个主意。

    (鬼婆好像给了有雪一些东西,自保该是不成问题的,考验一下他们的能耐也好,晚一点再回去吧……)

    基于这样的想法,兰斯洛重新趴伏了下来,凝运隐身力量,搜寻目标。没多久,他便找到了目标,悄悄贴近过去。

    枫儿的耳目极为灵敏,加上对于天位力量的感应,兰斯洛不敢一面使用隐身力量,一面飞行跟在后头,所以把全力放在隐身上,选了一个比较高的阁楼,居高临下地俯视。

    (混帐,这阁楼是那个变态盖的?盖成这德性?日本人真是……)

    刚才没留意,降落在那阁楼的外壁后,兰斯洛才发现这座阁楼的外壁,尽是一座又一座相连的人形雕像。

    贴靠著外壁,兰斯洛心中好气又好笑,不知道该把手放到哪里去,最后终于是叹了一口气,随手按放在外壁的某处突起,不知道是人体哪个部位的地方。

    下方,宗次郎和枫儿并肩走在一起,谈著与军国大事无关的闲话。

    “宗次郎,我听说,是你师父帮你改的名吗?”

    “是啊,师父觉得我的名字不好听,所以才帮我改名的。秀吉爸爸说,能让师父赐名给我,是很大的荣幸喔。”

    “可是,为什么要叫宗次郎呢?我是知道你们常常用出生排行来当名字,你的名字也是因为这样吗?”

    “嗯……其实一开始不是这样子的。”宗次郎侧著头,样子十分可爱,“师父一开始帮我取的名字,叫做萝莉,后来又改叫正太,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不过秀吉爸爸好像很紧张,带了很多礼物,去请师父再改一次,师父才好像很无聊似的改成宗次郎……咦?枫儿姊姊你的表情好怪啊。”

    “没……没什么,你师父的命名风格,让我想起一个我很熟悉的人。”

    不知道该说是好笑还是怎么样,难道自古英雄都有一些这样的怪僻吗?兰斯洛大人的命名风格,也常常像是这样,使人哭笑不得,妮儿小姐的名字,到现在还是她的心头之痛呢。

    “你小小年纪,武功就这么好,天草大师范一定教了你很多东西。”

    “才没有呢,师父他啊,常常迷路,要我待在一个地方自己练功,他出去买个喝的就回来,然后就没了踪影,常常是十天八天之后,他迷路在深山里,托当地人带他到京都,然后秀吉爸爸才派人告诉我可以离开了。”

    想像天草四郎的狼狈样子,枫儿心中不禁暗暗好笑。这名当世有数的强天位高手,相较于剑技,他的路痴更是名闻敌我双方。听小草小姐说过,天草四郎是因为与黑暗神明签订契约,以自身的方向感、天位实力为代价,换取永恒青春,日前北门天关一战,之所以惨败给陆游,这也是一大理由吧。

    “咦?如果照这么说,宗次郎你的武功是跟谁学的呢?天草大师范没有教你,你是怎么进天位的呢?”

    被问到这个机密问题,宗次郎露出了谨慎的表情,先朝左右看看,确认旁边没人之后,与枫儿勾手指约定,绝对不可以说出去,然后才掏出一条挂在胸口的项炼。

    在项炼上,有三枚晶莹物体,枫儿凝神细看,却发现是三枚弯月形的蓝玉,通体碧绿,没有半丝杂斑,淡淡的晶莹蓝光,在周围添了层薄雾似的光华,隐然跃动。尽管看不出来历,但却知道那是非同小可的重宝。

    “这是……”

    “这东西叫做八尺琼勾玉,听说是很重要的宝物,中间的这一枚,是秀吉爸爸交给我的,里面的资料很多,我到现在也只读了五分之一。天位力量,我很早就有了,但是我的内功心法,还有九曜极速之类的一些东西,都是从里面学的。”

    宗次郎道:“可是,这枚勾玉里头的内功资料很难读取,字句跳来跳去的,我常常拼错句子,练到生病。有一次,我病得很重,头好昏好昏,而且手脚都没有力气,连师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然后,就在一天晚上,有一个长得很帅的叔叔进到我房间,问我说想不想活下去?”

    “我好累,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他就笑一笑,用指头按在我额头上,说他是我的四堂伯父,要我好好加油,因为以后会有人来找我。我醒来之后,病就好了,手里放了右边这枚勾玉,里面的句子很通顺,读取来很容易,以后照著练,就没有什么问题了。我把这件事告诉秀吉爸爸和天草师父,秀吉爸爸很讶异,但是天草师父就一脸臭臭的,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枫儿听得很乱,再次遇到了面对织田香时一样的问题,就是搞不清楚宗次郎的亲戚关系。

    已故的织田信长,还有什么亲戚在世吗?这人能够指点宗次郎导回逆流真气,还有晋身天位的武功秘笈,自然是一等一的高人,自己有必要针对这个去查一查。

    在更远处窃听的兰斯洛,心中也是纳闷。这些机密情报白家并没有能够掌握到,而他更感觉得到,宗次郎的四伯父似乎是个不可以轻忽的存在。

    一面想,一面在外壁调整位置,手上凹凹凸凸的碰个不停,更是不禁懊恼,自己怎么会落到这种处境?

    “还有左边这一枚,那是我用四伯父给我的勾玉修练了一段时间后,有一天晚上,我和师父一起吃饭,小雷堂哥忽然闯了进来,脸色也是臭臭的,要我把勾玉给他。

    我不愿意,然后大家就打了起来,我趁他和师父打的时候,在他背后插了八十几刀,小雷堂哥就倒下来了,我从他身上又拿到一枚勾玉,就一起挂在项炼上了。“

    再次被宗次郎的亲戚关系弄得一头雾水,除了堂伯父,还无缘无故冒出一个堂哥,这一家的关系真是乱七八糟,问题是,这些人现下究竟在哪呢?

    未及发问,宗次郎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其实啊,师父告诉过我,勾玉里头的秘笈虽然宝贵,但是还比不上四伯父告诉过我的一段话,是关于突破天位的秘密喔。”

    在天位力量中,要增进力量不难,但是要越级到另一阶天位,却是几乎难如登天,听到有关突破天位的秘密,枫儿不禁怦然心动。

    “是……哪一段话?”

    “四伯父说,其实到强天位顶峰为止,在量的方面,已经到了天位力量的颠峰,即使是斋、太天位,也不可能迫发出比强天位顶峰更强的力量。”

    连强天位力量都没有,这一段话枫儿自然是无从体会,感觉上似乎就是自己平常听过的常识,但又好像有某些道理蕴含在里头,一时间凝神思索,抓不到端倪。

    “还有呢?”

    “就没有了,四伯父在勾玉里头说,每个人必须发现属于自己的天位之秘。我问过师父,师父他说他想了很久,也还是不明白。”宗次郎道:“不过,我自己倒是从这里头得到灵感,想了很久,发现了属于我自己的天位之秘呢!”

    最后一句,宗次郎不但说得神秘兮兮,而且还面有得色,枫儿连忙凝神细听,就连躲在大老远后方的兰斯洛,都很想知道天位之秘究竟是怎样的秘密。

    只可惜现实状况不允许他继续听下去。正当他运足耳力,想要听清楚宗次郎的低语,周围的气流忽然有一丝异动。这股流动极其轻微,若非兰斯洛已经突破小天位,天心意识较之前更为敏锐,他就万万无法察觉这一击。

    (偷袭?什么人?从感觉上判断,是小天位中的强手啊……)

    既然已被发现,兰斯洛便没有顾忌,重腿往旁边一踢,一声巨响,整个阁楼外壁被他踢得粉碎,木石碎屑如羽箭般飙射纷飞,比什么防护招数都有用。

    只是,敌人并没有如兰斯洛所愿,在后退、硬挨之间选择其一,反而左手一抖,长剑出鞘,一股无声的音浪传振而发,将触及的木石碎屑进一步分解。

    “哦?天草四郎的镇魂音剑吗?可用得不错啊……”

    不能说是不吃惊,因为敌人的音剑震波之强,几乎让兰斯洛错疑是天草四郎亲自施展,但即使是天草四郎亲至,兰斯洛也已无惧,当下仅是在身旁的木石碎屑中随手拿了一块,无视音剑迎面而来,振臂反击了过去。

    战斗既然发生,就一定会惊动到枫儿。现在和她见面,自己就糗大了,所以迫退敌人、全速遁走,就是当务之急。这是兰斯洛的战术,而他一招反攻,还没近身,便听到对方“啊”的一声,扭身急退,竟是不敢正面招架。

    兰斯洛心中一奇,为了要隐藏身分,自己这一招并没有用上很大力道,对方也没有理由惊惧若此。听那口音,还有退后时的美妙姿势,似乎是个女子,而且还有几分眼熟,自己过去曾经结识过什么日本美人吗?

    几个念头在脑中一晃而过,还没能有个答案,但是当兰斯洛瞥见自己手里的兵器,却不禁“哇”的一声大叫出来。

    只能说是手气不好吧,因为当他从木石碎屑中取一块当兵器,本来是要展现他每种兵器都能随手使用的豪气,却忘了那座阁楼的特殊性,结果拿在手里的东西,赫然便是不知来自哪座雕像。

    “变态……猪头怪。”

    说话的人依稀便是那个宗次郎。

    一惊之下,兰斯洛登时记起自己来此的目的,连忙想要警告枫儿,却是忙中有错,还没来得及说话,就从怀里掏出证据。

    “枫……”

    一句话还没说,之前被自己迫退的那女子已经攻了上来,剑影闪烁,里头更带有一种不可忽视的锐气,逼得自己在不愿泄漏身份的情形下,只得后退避过。

    “这是……苍龙心法!”

    强了一个天位级数的天心意识岂是泛泛,两边一下交错,兰斯洛就已经把对方给认了出来,虽然是使剑而非使枪,但这女子确实便是龙族族长,在北门天关一战失踪的紫钰。

    “哈,你这女人,原来……”

    嘲笑的话还没出口,兰斯洛的脑袋忽然剧烈痛了起来。像是要把整个头颅炸开似的疼痛,让他无法专心对敌,只能飘身再退,立足在不远处的另一间阁楼上。

    有些记忆片段急速在脑里闪过,那是在杭州时与小草、枫儿相处的回忆,自己不是明明已经记起来了吗?为什么现在还会痛成这个样子?

    没能等兰斯洛把头痛回复,一道刀虹自眼前飞绽,兰斯洛才一飞身避开,刀光又在面前出现,而且距离更近。除了源五郎,兰斯洛这辈子就不曾看过任何人有这样的速度。

    (对了,这小子说过他会九曜极速……不能和他比快。)

    情知不利,兰斯洛不顾脑内疼痛,数百记鸿翼刀浪连环发了出去,劲道凌厉之至,将周遭能触及的一切全数摧毁,而场中三名小天位高手无一敢正面揽其缨,尽皆在刀浪及身前飞退避开。

    一轮攻击,固然是气势非凡,但当兰斯洛把脑内疼痛平复过来,不但三名天位敌手已经组成合围阵势,就连京都城内的武士们都已大量赶来。

    答不出来,兰斯洛甚至连说句话也不敢,只能愤怒地仰天狂啸,在周围众人的不敢拦阻下,纵身而去……

    “可恶啊,没想到会丢这么大的脸,如果当家主追究责任,我们全部都要切腹自杀了。”

    “住口!我们还未脱险境,你们如果自乱阵脚,我就先把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给斩了。”

    一面包扎伤口,白澜雄向有雪低声请示道:“有雪大人,我们现在的情形不太妙,您认为陛下他有可能赶回来吗?”

    有雪摸著下巴,摇头道:“这个……可能性大概不高吧。”

    兰斯洛当初有交代,不管遇到什么事,他都不会出手帮忙,一切都得要靠自己解决。虽然始终觉得老大太瞧得起自己了,不过刚才那样的情况,自己不也是摆平了吗?

    在四十大盗闯荡的时候,有雪就是里头的火yao调制师,虽然他土制炸弹的效果一向不好,但是这门手艺却从没有抛开。最近因为知道有可能面临战斗,就配了几个在身上,果然派上用场。

    “有雪大人,如果陛下不来,单凭我们这些人,恐怕很难杀得出去,我觉得……”

    “不用多想。白澜雄,我问你,你肯牺牲性命,让那些女人在你身上插八十几刀,舍生取义,掩护我逃出去吗?”

    “这……虽然我会,但老实说,我不肯。”

    “非常好,因为我也绝对不肯为了你这头白烂熊而牺牲。”出奇地,有雪的表情变得很正经,“所以我们就不要多说废话,想办法先杀出去吧。”

    奇怪的论调,反而让白澜雄为之一愣,但随即坦然,道:“可是对方的实力很强,虽然我们的武功不弱于她们,但是对上这样的魔法战士,我们很难取胜,正面冲突,可能要付出大量牺牲才能杀出去。”

    “这点我明白,所以不能力敌,便当智取。”

    “有雪大人高见,不过,该当如何智取呢……”

    白澜雄还有些摸不清有雪的主意,很疑惑地看著这位雪特人上司,却发现他的目光正望向不远处,而顺著有雪的目光看去,那里赫然是……

    在白澜雄的紧急命令下,所有还能行动的白家子弟纷纷动了起来,把附近厨房外头的大型生物弄了过来,集中在有雪指定的马厩中。

    日本所提供的驿馆,本身是个各种功能俱全的小庄园,为了保持肉类新鲜,厨房后头还真是养了一头牛、两头猪、一些鸡鸭,白家子弟费了一番力气,才把这几头牛猪弄到马厩来,却不明白雪特人有何目的。

    “唉,真可惜,早知道就和他们说我想吃虎鞭熊掌,起码现在有一些猛兽可用…

    …“

    有雪一面扼腕,一面向众人解释,“各位,那群发sao的疯婆娘非常嚣张,大伙儿现在全都负伤,正面敌对,不是那群疯婆子的对手,所以我们改以智取。”

    倘使说话的是源五郎,众人自然充满信心,但换成一个其貌不扬的雪特人,说他多有妙计,这实在很难相信。

    “我以前说书的时候,听说在南蛮地区,有一位大英雄曾经以神驹驱动万牛,大破敌军。又有一个兽人将领曾经发明过火牛阵。可见得动物是我们男人的好战友,我现在依样画葫芦,不但使用火牛,连猪和马也一起用出去,撞得那些泼妇手忙脚乱,大家在趁机杀出去。”

    毕竟是和众多英雄人物相处久了,有雪这番话说得颇有气势,众人自无异议,等著看他要如何施计。

    也直到要付诸实施,有雪这才发现忘记了一件事。众人离开厨房时,忘了从厨房把火种拿出来,没了火种,这火牛阵如何排开?而不远处人声渐近,显然敌人已经搜索到这边来,没有时间再去拿火种了。

    “没关系,穷则变,变则通,雪特人大爷妙计多多,难道没火种我就无计可施了吗?”

    有雪斥令众人,把十余头马匹都排在前方,后头跟著猪,最后面是一头生有尖角的大牯牛,就这么排成一列纵队。

    “没有火种,就用别的方式来驱动,只要我们鞭打这头大牯牛,它奋力奔跑,自然就会驱动前头的马匹,只要鞭打得用力,说不定比用火有效。”

    有雪的应变措施,众人皆点头称是,但实际上使用起来却又没那么容易,因为这头大牯牛似乎特别迟钝,任众人怎么鞭打,它还是有气没力地“哞”个一声,完全没有动起来的打算。

    眼看搜索声音越来越近,若是被敌人靠到近处,那不管是什么战术都要宣告无用了,有雪急了起来,率先冲过去,夺过白家子弟手中的鞭子,用力挥笞起来。

    “浑蛋!叫你动,你还不动,你这头臭牛好大的架子,不把我放在眼里,忽视我这个雷因斯宰相,我等一下就把你给千刀万剐……”

    骂得声音不小,但因为语言不通,雪特人的力气又不大,虽然打了十几鞭,那头大牯牛仍是没事一样,动也不动。

    正当众人对这九流策略感到失望,预备要自行开始厮杀,白澜雄自告奋勇地取代了上司的工作,猛地一下使出吃奶力气,一击挥下,那鞭子“啪”的一声折断,白澜雄的手掌就重重地拍在牛屁股上,又因为力道使得实在太大,整只手顺势往下一滑…

    …

    “哇!”

    “喔!”

    “神啊!”

    凡是靠得近的几个白家子弟,看见了事情经过,都吓得大叫出声,踉跄后跌。本来注意力放在前方的,听到那惊恐绝伦的惊叫声,也不得不回头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跟著也一起发出了那种鬼哭神号般的惨叫。

    一时间,包括有雪在内,所有在场之人的脸孔都皱缩在一起,彷彿感受到那股难以形容的剧痛,后跌两步。假如敌人在这时候杀来,他们一定被杀得片甲不留。

    “哞~~!”

    事情发生得实在太快,伤疲乏力的白澜雄还来不及把手臂抽出,那头大牯牛便四蹄如飞,无惧一切地朝前方冲去,影响所及,本来在它前方的那些马与猪也都拔足飞奔,勇往直前。

    有雪吓了一跳,看著那头逐渐消失的大牯牛,还有被夹在它后头一路拖去,拼命挥动手臂,面色惊惶的白澜雄,心里实在是佩服。

    “哇,这样子也行吗?白家人对于驱使动物果然有一手啊,你们还有谁能像白烂熊一样,用这方法驱赶动物吗?”

    “不……我想那是组长的独门绝技吧。”

    这边的奇策,对于另外一方,那就是一场大灾难。虽然提防到会有敌人冲杀过来,但却没想到会是这么一群没人驾驭的群马狂奔,猝不及防下,连施放迟缓咒文的空闲都没有,不少人给马蹄踢中,痛入心肺。

    “太难看了,你们这样子,回去之后怎么向长老交代?全部站起来,把这些疯马给斩了。”

    “不行啊,我们是名门正派,不可以滥杀无辜,这些马又不是敌人,不可以随便杀生……”

    假如有雪在此,听到这些姑娘家的对话,一定会笑到在地上滚昏过去。然而,至少当事人是对这些坚持百分百地认真。

    但对于一群未出阁的姑娘家来说,接下来看到的那幕景象实在是太过激烈了。大牯牛不是什么可怕的生物,可是当一头大牯牛屁股后头夹拖了一个人,通红著眼睛,愤怒地吼叫著冲过来,那感觉还真像是世界末日到了。

    “那个人的姿势……”

    许多人就这样看得目瞪口呆,被经过身边的乱马给踹倒,混乱的情况,即使传到此次行动的领队那边,亦是说得乱七八糟,语无伦次。

    “怎么了?前面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队伍忽然乱了?有强敌吗?”

    “忽、忽有庞然大物,拔山倒树而来啊……”

    这么含糊的回答,当然无法确切反映出事态,也因此,当白家子弟在有雪的鞭策下冲杀出来,这群慌了手脚的姑娘家再也无法维持先前的冷静,几下子就溃不成军,狼狈地败退。

    “撤退!所有人撤退!”

    十多枚堪称日本特产的浓烈烟雾弹被抛了出来,刹那间烟尘满天,目不视物,待得一切重归清晰,早已没了敌人踪迹。

    “给那群泼妇跑了。”

    为什么受到袭击?众人至今仍是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但是被有雪一问,众人才想到那不知道身在何处的白澜雄。

    “唔……虽然我现在心情不太好,但我仍要夸奖你。白卿家,你干得实在是太好了,我从来没看过你这么臭气薰天的英勇战士,呃,我是说,虽然臭气薰天,不过你依然是个英勇的战士。”

    “我、我无法再为陛下和有雪大人做事了……请您原谅……”

    “傻瓜!你在说什么啊?”对于这样卖命的忠臣,兰斯洛也非常慎重,一面助他运气镇伤,一面道:“医生就快来了!这种伤很快就会好的!等你好了之后,我会在你们家主之前大大褒奖你的。”

    “陛下……”白澜雄大力咳嗽起来,嘴角也沁出了鲜血,“有一件事,我不安心……请您……答应我……”

    “什么事?要我照顾你的家人吗?”

    “不……请您……请您……您一定要将整个宇宙掌握在手中……”

    “…………为什么这句话好耳熟?我是不是在哪本小说里头读过?”

    “呵……因、因为……我是一个愿意为COSPLAY付出生命的男人……”

    “……白爱卿,你安息吧,回去以后……诛你九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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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姿物语介绍:
暴风的前兆,即将撼动整个风之大陆!场内幕重重的婚礼,引来各方人士觊觎,令暹罗城成为七大宗门明争暗斗的角力场。胸怀大志的兰斯洛、剑术卓绝的花次郎、神秘多智的鸿五郎和混水摸鱼的天地有雪,乘着这股暗流,或有意,或无心,在因缘际下齐聚暹罗,共同掀起冲击风之大陆的滔天巨浪。被后世史家冠上“我意王”尊称的男子,兰斯洛,在风之大陆史上留下无数丰功伟业,他的王座在鲜血与火焰中闪烁生光。异世界奇幻冒险钜作,兰斯洛王传奇故事,正式从这里展开!
藏书:前传—太阳篇、月亮篇、星星篇、陨星篇、银河篇;外传—梅之卷、黑姑娘、爱菱篇、鸣雷篇;一些同人小说;风姿正传连载中……
另:写完了。
不知道是八年还是九年,
反正,这段长征已经在今天早上十点四十五分的时候结束了。
这样很好,
就算我周六摔飞机,大家也不怕不能看到风姿结尾了。
风姿物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风姿物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风姿物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