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稷下淫贼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二月雷因斯稷下王都
虽然还没有举行登基大典,但兰斯洛继承雷因斯王位已经是肯定的事。
因为这场演说,他的形象与声望攀升到最高,几家以前专门拿亲王殿下丑闻为卖点的媒体,在幕后大老板的示意下,顺水推舟,以“新任国王陛下为死难百姓哽咽落泪”的绘像为封面,展开一系列的炒作报导。
情形可用一夕变天来形容,几天之内,在重新复现的象牙白塔内,就涌进了大批的仆役与警卫,很熟练地各自回到岗位上,开始执行任务。整齐庄严的景象,与兰斯洛初入象牙白塔时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仆役们的回流,可以说是因为兰斯洛演说的影响,然而这么有组织性的集体复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有心人士在幕后运作的结果,特别是当宫内仆役的负责人,向小草报告府库用度一切无碍,另有数大车金银正在搬运入库时,小草就知道,掌控雷因斯整体经政网的白字世家,已经用实际行动表明了支持。
只是,她却没有可以道谢的对象。自那天分别之后,二哥白无忌目前不知所踪,据说也没有到太研院去过,几个他习惯会去的落脚处也不见人影,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打算。
白起哥哥……小草并不相信他会就这么死了,虽说那时他受的伤足以致命,但以前他已经有好多次超越死亡,从必死的重伤里活转过来,更何况,自己还有很多的话想要对他说,他怎么能就这样死了呢?
要知道大哥现在的情形,就必须找到无忌二哥,但目前别说找到他,就连自己丈夫都变得行踪不定。
连续几天都早出晚归,全然不告知去向,把繁重的整顿工作全丢给自己,被问起时,也只是神秘地笑着。
“你就再忍耐一下吧!我在想办法啊,只要再忍一下,你的工作就可以减轻了。”
这样的回答,自己当然不满足,但是要继续追问时,却被他把话拦住。
“小草想见哥哥不是吗?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完成你的心愿的。”
之后他就一溜烟地跑走,完全让人猜不透他在打什么主意。
稷下城内的整建、修复工程,雷因斯各省的统合,经济、政治面的联系,将散失的人才重新召回,一一任命给予新职,这些都是新领导人的工作,而理所当然,兰斯洛是胜任不来的,所以他一反演说时的热情,把工作全丢给妻子,自己不知跑去何处,执行他所谓“王者的任务”。
整顿工作千头万绪,在这样的情形下,就算是小草这样的文书能手,也给闹得天昏地暗,日以继夜地与公文堆奋战,若非旧时行政体系的人才,在白德昭的号召下快速回流,要毫不拖延地处理这些工作根本不可能。
民间也主动配合,给这些忙碌的工程队送茶送水,予以各种协助,还因为兰斯洛先前永不加赋的承诺,百姓因此担心延误整建进度,有人发动募款行动,让许多金钱、物资,快速地涌入象牙白塔。
救国救民的口号,喊得震天响,激昂热情之下,好像不肯全心爱国就是种罪恶。只是,在这样忙碌的气氛当中,仍有人恍若未觉,在稷下一角过着颓废堕落的享乐生活。
“嗯……再用力一点……再……多用力一点……”
“这样还喂不饱你?你这个好色的小**……”
阵阵放荡的低喘、呻吟声,在屋里不住回响着。地点是一间书房,整体布置得相当高雅,各种华贵的古玩摆设,墙上还挂着多幅由稷下学宫致赠的名画,显然书房的主人非但是富豪,而且身份还极为尊贵。
但在这文雅的书房里,趁着男主人不在,一对男女藉机进行着睽达数月后的热情再会。而由于双方情绪都很高亢,会面地点也从一贯的桃心朱红彩帐大床,换成了书房里这张四平镶金的乌木方桌,当把那些书册宗卷全扫下地,平滑桌面确实不失为一个宽敞的好所在。
“大人,妾身好怕,等会儿会不会又有人闯进来呢?”
“谁会进来?你丈夫和公公都不在,家丁们不会到这里来……呵,除非你会叫得太大声,把他们全都引来。”他的手开始……
“妾身不怕别人,却怕牡丹又像上次那样气冲冲地闯进来,怪妾身抢了她的男人。”她的腰慢慢地……
“这嘛……嘻,谁教白牡丹她娘有这么个又白又翘的迷人屁股。”他的唇不急不徐地……
“您的嘴巴真是坏呢,今晚……妾身的丈夫不会回来,您可以……嗯……在妾身这边……啊……待久一点!”她的两腿忽然……
“哦?那我可要从头到脚好好炮制你这小荡妇了。”他的……
紧接着,则是外头的他,扯开嗓子地大叫。
“抓淫贼啊!有淫贼在书房里图谋不轨啊!大家快来捉淫贼啊!”
喊出去的声音经过压抑,显然不想让人发现身份,但经由天位力量发出,让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效果是非常明显的,因为历经长时间演练,稷下民众对于听到这声叫唤后该采取什么行动,早已训练有素了。
当这样一声响彻四野的叫喊,传入正急切拥吻中的两人耳内,男女双方都是一呆,接着就听到整座大宅院都乱了起来,男性喧哗、女性尖叫并奏,倒像是淫贼跑去了那里。更有鼓噪人声由远而近,朝这边过来,那自是负责护卫这所宅院的众武师和其他家人赶来书房查探究竟了。
四目脉脉含情间,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就在电光火石的刹那发生,在众人破门而入前,响亮的哗啦声响,一道人影急速破窗而出,去势好快,几下子就没了踪一影。仅穿着一条底裤,像被追奸一样地逃命,如果换做别人肯定狼狈不堪,但他不但跑得好整以暇,还能在破窗后到落地的短暂时间里,将全身衣服穿戴整齐,这样的神通,就是他身为职业级好手的证明。
而远远及不上这等通天本领,仅能在千钧一发之际从地上拿起衣服,胡乱遮在身上,却掩不住雪肩、大腿一片撩人春guang的女性受害人,对着惊惶冲进书房的一众家人,面上先是呆滞、震惊,跟着转为委屈与哀伤,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是……是柳一刀,虽然没看清楚他长得什么样子,但是那把大胡子,不会错的……”
自然有女性家人忙不迭地上前帮夫人更衣、柔声劝解,而多数的男性家人则是面面相觑。
“又……又是柳一刀?一年前不是才闹过一次吗?”
号称无花不采的天下第一淫贼柳一刀,光顾这间府第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凡是稷下人都知道,柳一刀作案的最大特性就是,每一个受害女性都说不清楚他的长相,却都异口同声地证明施暴者就是柳一刀,这实在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而几名持刀的护院武师,更私下窃窃低语。
“你们看,大夫人的表情好眼熟,以前我们是不是在哪里看过啊?”
“是啊,和叁夫人两个月前那几天下午离开阁楼时候的表情好像。”
“咦?我说倒有点像是敏司伯爵他千金小姐的……”
屋内无疑是乱成了一团,但真正热闹的场面,则是以宅第为中心的方圆数里,大批人马开始在街上集结。
“又有淫贼?妈的,柳一刀没有死在内战中吗?”
“天杀的柳一刀,这次一定要逮住他,抽筋剥皮!”
即使是在从前由女王陛下亲下军令,也未必有这般神效,在那声叫唤后没有多久,大批手持刀枪棍棒的群众,迅速地涌到街上,四处追寻目标的踪迹。
如果是其他状况,像这样集合群众的行动,会出来的大概只有一般平民。对于那些自身有修习武艺,又雇有一群武师、护院的贵族与富豪来说,百姓的公事根本与己无关,只要躲在自家华屋庭院里确保无恙就可以了。
但这次应声而来的,却几乎都是稷下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每个也全副武装,杀气腾腾,连自家雇用的武师、保镖也一并带来,誓要雪洗过往的耻辱,更要根除未来可能的心头之痛。咬牙切齿的狼狈模样,突然成了稷下平民背后讪笑的题材。
缉拿淫贼的追踪团已经组成,但饶是他们动作不慢,对方却只会更胜一筹,当他们以包围网之势环夹而来,对方早凭着优异轻功潜出包围网,一如往昔般逸去无踪了。那么,难道要就此放弃吗?
当然不是,因为一把压抑之后的模糊嗓音,适时地指点了他们。
“抓淫贼啊!好大胆的柳一刀,看你往哪里逃!”
声音从西南方传来,距此已经有一段距离,但众人闻声之后,愤怒地叫嚣着,纷纷抄起兵器,发讯通告包围网的各角扩大范围,再朝那方向包夹过去。
追踪工作并不容易,因为当发现情形不妙后,柳一刀赫然施展了更高于以往显露的绝顶轻功,连他影子都没看到的众人,几乎以为自己追错方向,但在有心人多次指点后,他们终于衔尾追上了柳一刀。
说来实在是很吓人,因为大老远外的那一道淡淡白影,身形晃动,轮廓若有若无,看来虽没什么动作,但移位速度当真快得出奇。踏屋檐、房顶如履平坦庭园,潇洒自在,轻功之巧,简直练到出神入化的境界。
(无怪之前从来捉不到这厮,这手轻功可真是了不起……)
每个识货的行家都有如此感叹,而看柳一刀移动的方向,似是往酒店街那边过去,众人连忙加快脚步追赶,因为若让柳一刀躲进那样人潮拥挤的热闹地方,要再将他找出,那可难如登天。
人世间的因缘际会,实在是一件很难说的事,而它之所以有趣,就是因为很多时候,两件看似完全不相干的事,会因为某个荒唐的理由产生关连。虽然说……引发出来的对当事人来说未必是什么好事……
在酒店街上的一家酒馆里,正有一个头戴斗笠、身穿黑衣的酒客,独自坐在店里一角喝着闷酒,等候与他相约在此的两名同伴。
名动天下的鸣雷剑,被白布包裹住,插在腰间,义手也用斗蓬遮掩住,韩特心里暗骂,那两个婆娘怎么约在这种地方碰面?
与白起一战,自己受伤极重,即使是现在,胸口也仍内息不顺,在下半shen伤势复原之后,封魔针的封印再度将自己打回人形,实力只剩平时的叁成不到,要找华扁鹊就是为了看看能不能从她那里弄来什么灵丹妙药,吃吃补补,好让伤痊愈得快一些。
体内的万物元气锁,好像是解除了,在白起最后当胸击来的那一拳里,好像有某种力量,让胸口一松,内息运转无碍。只是,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找那鬼婆检查看看,省得以后有什么后遗症。
想来……还真是让人有些挂心,那个死矮子白起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那一战后就此没了他的下落,听说他落败身亡后,给兰斯洛割下人头、当众粉碎,照理说是死掉了,但自己并不相信这种东西。
那个死矮子啊……不应该是这么容易被人干掉的人啊……
但是,即使没死又如何呢?像他那样自找麻烦的别扭个性,就算能在这场战争中幸存,往后的人生还是很难得到幸福的。
(幸福这种东西,要主动去找,才会出现啊,一开始就把幸福拒于千里之外的人,怎么可能得到呢……)
韩特不禁有这样的感慨,自己生平认识的友人中,白飞、李煜、白起,都是极了不起的人,文才武略无一不是出类拔萃,但却同样都有着无可救药的个性,也就是这样的性格,注定了他们与幸福两字无缘的命运,特别是那两个姓白的,如果白家每个人都像这样,那也就难怪会被称为疯狂家族了。
不过,没有什么责怪他们的资格,因为在许多方面,自己也有同样固执的地方啊……
连续又是几杯酒下肚,还是没看到那两个人,忽然听见外头人声鼎沸,好像正在吵些什么。
(有古怪,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咦?柳一刀?这个大陆第一淫贼居然还敢出现?好家伙,最近刚好没什么收入,抓了这淫贼抵数!)
身为现今大陆上身价最高的奖金猎人,韩特早就对这赏金数目达到天价的头号悬赏犯有了兴趣,只是以前自由都市的工作忙不完,来雷因斯之后这厮又不曾外出作案,结果一直没机会碰到,现在终于窄路相逢,登时手痒难耐,虽然说自己此刻仅剩叁成功力,但对付一个区区淫贼,一成天位力量也够把他手到擒来了。
心急之下,一拍桌子,立刻从上破屋而出,斜飞到对面街道的屋顶上,占了个优越视角,大喝道:“无耻淫贼在哪里?”
说完话,他也看清了局势,大队人马持着火把、刀枪,将长街挤了个水泄不通,人人横眉怒目,直瞪着自己猛瞧。
“你们这些人盯着我猛看做什么?淫贼呢?柳一刀呢?没本事的家伙别在这里碍事,阻着我发财,告诉我,柳一刀上哪里去了?”
这句问话,并没有发生预期的效果,反而像是在滚烫的热油中投入一把火,立刻爆了开来。
“韩……韩特?你这个甲级战犯居然还敢出现在我们面前?”
“大家还记不记得,上次这家伙也是到这里来当内衣小偷,这次我们追柳一刀追到这里就不见了,他却冒了出来,这说明了什么?”
“天杀的狗东西,他一定是收了艾尔铁诺的钱,来这里作破坏工作的,大家把这个淫贼给碎尸万段!”
群情激愤,整个情势急转直下,万万想不到会引发如此结果,韩特只是惊讶地挥手道:“喂!你们讲不讲道理啊,我是来帮你们这群没用的绿帽乌龟捉淫贼,你们不要是非不分,胡乱栽赃啊!”
然而,这群已经失去理智的人,根本就不理会他的解释,事实上,由于被提到最令他们心痛的一个名词,爆发的怒气因此更为炽盛了。
情形不对,但韩特并不打算拔剑开杀戒,现在实力大减,稷下城中高手不少,动武对己不利,要是杀伤了什么人,平白给人抓到借口,难保那头得意忘形的臭猴子不会趁机干掉自己,报仇雪恨。
方自旁徨无计,忽然看到街角有两个人影。华扁鹊不讲,爱菱可是现在稷下军民的新偶像,有她说项,这场纷争就可以解决了。
“喂,你……”
话没说完,就看到爱菱主动踏前一步,却给华扁鹊扯住,跟着,就像当日对上白起时某人临阵脱逃的样子,悄声地越退越远。
“你们这两个没义气的女人!我一定会找你们算帐的!”
韩特在屋顶上气得跳脚,比手大骂,众人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那里早已空无一人,再回过头来,赫然发现韩特已趁着所有人转头的机会拔足飞奔,溜之大吉。
“杀了淫贼!”
“不要放过这个无耻狗贼!”
叫骂声中,大批人马愤怒地直追而去,夜色中只见明晃晃的火把挤满整条街,像是一尾耀眼长龙一般,摆动直冲上前,刹是好看。然而,被追的人理所当然地没心情欣赏这些,只是在拔足奔逃之际,忍不住想着一个问题。
(这……这里又不是自由都市,为什么我还是被人追着跑呢?)
韩特此刻的不幸,是倒楣地承担了某人罪业的结果,而在他被一众缉捕者狂追的时候,始作俑者早已奔离了酒店街,进入他名下距此不远的一处产业中,在花园里休憩。
“呼……好久没被这么追了,真是有够辛苦的,还没有真正爽到就被逼着到处跑,太划不来了,明、明天晚上一定要加倍补偿回来……”
喘气说了番话后,他抬起头来,朗声道:“不要躲了,我可没有天位力量,也没本事找出你的所在,你如果还要继续躲着,那就一晚上别出来好了。”
这番喊话是有意义的,今晚之所以如此狼狈,主要是因为行踪被人叫破,这才空有高妙轻功却给人一路追到酒店街,叫破自己行踪的人显然有天位力量,自己在地下跑他在天上飞,纵能摆脱那票绿帽蠢蛋,也摆脱不了这个天位跟屁虫。现在的稷下城里虽说天位泛滥,但屈指仍算得出来,就连碍自己好事的人是谁,答案也很明显了。
“哈哈哈哈!!!太狼狈了吧,柳一刀,你这样也配称为大陆第一淫贼吗?这点路就跑得气喘吁吁,实在是太不像样了。”
似是嘲讽,一道人影在大笑中缓缓现身。
“身为雷因斯的领导人,我要保护我的子民,所以今天我就要以正义为名来制裁你。”兰斯洛大笑道:“阿猫……不,无忌家主,请你束手就擒,我可不想伤害我的二舅子啊。”
对于兰斯洛的嚣张态度,白无忌似乎连理也懒得理,袖子一挥,转身就要离去。
“跑不了的。”
兰斯洛一个箭步冲上,伸手搭住他肩头,在这二舅子回头时,结结实实的一拳就痛殴在他脸上。
“这一拳是替你母亲教训你。身为人子,居然这么不孝顺,该打!”
没有催运任何内力,只是单纯以腕力发出的一拳,劲道亦是十足,在对方没有防备的时候打将上去,白皙面颊立刻浮现淤青。
“你干什么……”
“这一拳是替稷下百姓打你。堂堂白家家主,不光明正大做事,居然偷偷当淫贼,该打!”
反应慢了一步,白无忌又中一拳,毫不留情的一击,连鼻血都被打了出来,心中惊怒交集,不明这头山猴为何如此无礼,竟然毫没由来地跑来对己重拳相向。
“这一拳,我是站在你亲戚的立场打你。什么东西不贪,居然妄想别人的老婆,给人戴绿帽子,该打!”
前两击之所以得手,一方面是因为打得措手不及,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双方的武艺差距,但当兰斯洛说出这第叁击的理由,重拳轰出时,白无忌眼中蓦地闪过一丝厉芒,迅雷不及掩耳间,他右手一掀一翻,去势神妙无方,赫然便将兰斯洛手腕一把抓住。
“你说什么!”
兰斯洛暗暗有些吃惊,这个看来文质彬彬的二舅子,竟有如斯手劲,要不是事先已经知道他的底细,还真是会给他吓一大跳。
迎向白无忌森冷的目光,兰斯洛微微一笑。
“你觉得我要和你说什么呢?二舅子。”
“所有的仆役、宫女、护卫,都已经送进象牙白塔去了,行政体系也会在这一两天内完全回复,新政权运作需要的资金与资源,已经回流完毕,还有什么不够,就传句话过来。”
白无忌淡然道:“没什么事的话就滚远一点,别来扰我清静,要女人的话自己去找,我可不是负责帮你拉皮条的。”
“别这么说嘛,二舅子,在变成亲戚之前,我们两个可是一起在酒店里喝酒大闹的交情啊!”
“两张桌子,你喝你的、我喝我的,这样也算是交情?”
白无忌神色冷淡,没给兰斯洛半分好脸色,但整体的优势却不握在他手中。兰斯洛一副嘻皮笑脸、存心套交情的模样,与不久前动手殴打人的凶恶样子截然不同,让人摸不清他真正的心意。
也就是因为弄不清楚他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白无忌才没有发作,擦拭掉脸上血迹之后,与他一同来到一间小酒馆,喝着没有美人相陪的闷酒。
“我说阿猫舅子,东方玄龙是你好友,也是我的义兄,再加上我们的亲戚关系,怎么样我们也都算是自己人,不要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嘛!”
说着言不及意的话语,满面笑容的兰斯洛,让人摸不清楚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一向直来直往的他,应该没有这样兜圈子的耐性,可是白无忌并不认为他只是来找自己喝酒聊天的,想到之前挨的那两拳,心头就更是火大。
“哎呀呀!怎么一张臭脸呢?堂堂雷因斯第一花花公子,应该随时保持笑容才对啊!这么容易就生起气来,实在有欠身为白家家主的风范啊!”
若在平常,白无忌虽然说不上涵养极好,却也是一个不轻易动怒的人,要是没有一张厚如城墙的脸皮,又如何能在红粉堆中得意至今,只是,今晚诡异的气氛,让他心里七上八下地不能安定,连续被挑拨之下,面上表情越来越是冰冷,谁都看得出来他的怒意。
除了这山猴子早先的一句话之外,现在他身上散发的气质,隐约让自己有种熟悉感,这点也让自己觉得不安……
一面笑着,兰斯洛从怀中掏出一根黑黝黝的东西,在指尖转了转,笑道:“我真糊涂,这里是酒吧,弄不到火,这雪茄不是白带了吗?阿猫舅子,可不可以弄点火来用用?”
心烦意乱,加上希望早点离开,白无忌没有细思,右手指头随意一搓,只听得“波”的一声,兰斯洛手中那根雪茄前端骤然一亮,袅袅清烟窜了出来,也直到兰斯洛大声夸赞起来,他才惊觉自己的错误。
“喔!好厉害啊,到雷因斯这么久了,终于有到了魔法王国的感觉,阿猫舅子这一手算是什么名堂?我是不太懂魔法啦,不过听说用魔法都要念咒,像这样什么都不念,东西就自己烧起来,是很高段的魔法吧?真是看不出来,阿猫舅子还有这样一手绝活,不知道小草她会不会,今晚回去要她也表演看看。”
兰斯洛大声拍手叫好中,白无忌非常懊恼,暗自奇怪自己今晚究竟是怎么了,为何如此心浮气躁,让人几下挑拨,就把隐藏多年的东西现露出来,幸好为了谈话隐密,自己特地选了一家已经打烊的酒店,现在仅有自己与这猴子对坐饮酒,不然给一堆人宣扬出去,事后要摆平可得多费不少手脚。
“本来也就是嘛,二舅子你或许武功不怎么样,但这里是魔法王国,说不定你在魔法上头有很出色的成绩呢!要是我没有记错,你好像还具有神官的资格对吧?”
当然没有记错,白无忌甚至要怀疑这猴子是做齐了准备,才选择今晚找自己发难的。自己不但具有神官资格,而且还是经过严格考核的雷因斯大神官,只是此事知者不多,加上自己平日极度糜烂的生活,与神官应有的严谨清修背道而持,所以外人都以为自己的神官资格是凭着皇亲国戚身分得来,成为了思考上的盲点。
第六章 秘密约定
“啊!我说为什么那么不舒服呢,原来是太暗了啊,二舅子,可不可以麻烦你把这里弄亮一点啊!”
戏谑的口吻像在指使仆从,一点尊重的感觉也没有,白无忌一怒,霍然站起,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已经被对方抢了先。
“二舅子不是很擅长魔法吗?一点雕虫小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不是要你施展武功,不用担心出丑的。”说着,兰斯洛侧过头,诡异地一笑,道:“不过……你的武功真的不好吗?为什么我心里会忽然好害怕?
会不会你等会儿随便一出手就让我死得不明不白?“
轻佻的语调,显然没有多少诚意,但白无忌的脸色却忽然变得极为凝重,一股先前只在白军泽等人之前显露过的家主威势,让室内气氛紧绷起来,更几乎攀升到杀气腾腾的地步。然而,兰斯洛却像没有任何感觉似的,仍旧躺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斜眼睨视着眼前人。
也在这一刻,白无忌知道今晚自己之所以连续犯错的理由。这山猴身上的气质为何如此熟悉,自己终于理解了。那种好像洞悉对方的一切,将所有的背景、秘密、心理变化都掌握在手中,让敌人没有任何顽抗空间,只能俯首认输的手法,正是兄长的做事风格。
过去自己与兄长从不曾敌对过,尽管明白他的作风,却未曾亲身体验,也因此,一开始才没有察觉到,今晚兰斯洛的一言一行,虽与兄长截然不同,却都在营造着相同的结果,自己一时失察,仍用旧的标准在衡量这猴子,自然一碰面就吃了大亏。
(哥,你可真是给我找了一个好大的麻烦啊……)
摇摇头,白无忌用手指梳了梳凌乱的头发,重新坐了下来,手指弹了一下,刹时一股波动向外散去,所经之处,所有的灯座、烛台,全都大放光明,燃着比原本应有更灿烂十倍的光华,火花像有生命一样地不停蹦耀,更有七根没座台的蜡烛,直接飘移了过来,浮游在两人周遭不坠,一闪一闪地照明事物。
“好本事,阿猫舅子果然不是一个单纯的色中恶鬼。”说着不知是夸奖还是讽刺的语句,兰斯洛是真的感到佩服。
虽然自己不懂得魔法的相关知识,但刚才的能量波动中,有着两种以上的自然元素汇集而来,这点实在很不简单,至少,在地界中是一等一的高难度技巧。
“闲话不提了,我只想知道,你那天的演讲,有任何人帮你出主意或是写演讲稿吗?”
既然已经摊开来说话,白无忌就不浪费时间,直接确认问题的中心。
从那篇演讲的内容,可以重新对眼前的男人有个估计。
当初之所以把伪造的兄长首级给他,只是为了让他对民众有个交代,表示该为这场战争负最大责任的犯人已死,却没想到这男人会趁势颠倒黑白,发表战争公告,这实在是很漂亮的一手,本来还以为是妹妹莉雅的主意,但现在看来……
“没有。如果勉强要说有的话,就是从大舅子那边吸收过来,留在我脑里的经验与知识派上了用场。”
仍在微笑,兰斯洛的表情却正经得多,既然已经取得上风,就不必再装腔作势,可以直接进入主题了。
“你找我做什么?象牙白塔目前应该已经什么都不缺了……”
“目前的确是这样,不过,我的眼光并不想只放在目前。战争是一件很花钱的事,虽然可以藉着掠夺来以战养战,但如果要顾到形象,在尽量不引起民变的大前一提下快速将敌方领地纳入统治,花钱的量就很惊人,目前我们的财政状况并不够让人鸿图大展啊!”
“所以……你这打算即位后穷兵黩武的家伙就来找我要钱?”
“先决条件是你给得起的话。即使是号称大陆第一富豪的你,要独立支撑这场战争的所有花费,也是很辛苦的。我不打算只是单方面向你要求,而是希望能以伙伴的身分,平等地作交易。”
“交易?”
白无忌实在是很吃惊,虽然心里在说要对这妹夫重新估计,但他却一直让自己感到惊讶。以他手上的筹码,究竟有何资格与自己交易了?而他会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胸中的野心可不小啊!
“我以前干强盗的时候一直很奇怪,已经没落的白家,为什么会那么有钱?那时候得到的答案是,你们靠经营海运致富,我仍然是不理解,什么海运这么好赚?你们到底在运输些什么?”
叹了口气,兰斯洛道:“直到最近我才理解,果然商人都是没良心的。
以白家在雷因斯的势力,不管运什么东西进来,国法也管不了你们,什么被禁止的东西都可以公然大批走私,想不发财也难。至于隶属于世家名下的所有产业,恐怕是完全不用缴税吧!当然,这笔钱你们用奉献的名义,跳过国库直接缴给女王,皆大欢喜,老百姓那边自然会有神官宣扬安贫乐道的观念。“
“至于你们从海外运进来的东西,有很大一部份是麻药吧!我早该想到的,这么好赚的生意,七大宗门里头怎么可能一家都没干?以白家的财力势力,当起大陆上头号大毒枭,结果当然是大发特发,我想这种东西也没必要从其他大陆进口,如果我脑里的记忆没错,最抢手的几种麻药,原料是栽种在西西科嘉岛上的魔界植物,还有从魔物身上提炼的体液吧!我想想看,下一次运货进来的时间是……下个月九号吧!”
聆听兰斯洛说的话,白无忌毫无表情,既然这人脑里有兄长的记忆资讯,会知道这些毫不足奇,真正令自己忧心的,是他究竟知道了多少?
“消息没有错,而如果身为新任帝王的你,不是想要缉捕我归案、顺便清算逃漏税的话……”白无忌点点头,眼中露出了然的神情,“你……
是想要入股做生意吧?“
“没错,就是这么一回事,我登基后,白家一切的生意照旧,我会在各方面给予你们保障,在出北门天关逐步吞占艾尔铁诺领地后,由国家配合白字世家,开始各项经济重建工程,所得的利益你们可以占四成,但是我可以另外帮忙你们扫除竞争对手,独占整个黑市网路,这样的买卖,白家主满意吗?”
“不能说没有诱惑力,不过单以白家一家,要独吞半个大陆的黑暗市场,嘿……好大的野心啊。”
“什么话?我还想问你是不是只吞半个大陆就满足了?岳父大人的目标可是全世界呢!”
“好啊,就干吧,试试看制造一个比魔族统治时更黑暗的世界吧,反正我对目前的大陆情势也有些厌恶,照你说的去做也不错。但在合作之前我有一个问题,雷因斯东北方的倭国日本,这几年好像与艾尔铁诺秘密联合起来,想要由东西两方封锁雷因斯,逐步打压,我们白家的船舰与他们有过几次中小型海战,在不动用太古魔道兵器的大前提下,各有胜负,但长期这样下去,对我们的生意很不利。攘外必先安内,我希望在你出征北门天关前,把这个问题搞定。”
“海外的岛国啊……”
听到白无忌的要求,兰斯洛着实感到讽刺。尽管是为了讨好艾尔铁诺,但那个岛国发动海战的名义,该是缉私与缉毒吧,这是再正当也不过的理由,而现在,自己却要与对面这大坏蛋站在同一边,去对付那些拥有大义名分的人,对照起当初自己下山前的理想,这实在是……很可笑啊!
“知道了,既然那些倭子阻头阻势,那我们就搞他个国破家亡吧,不过我也有要求。目前我们手上的人力不足,小草整天忙到两眼冒金星,我希望你能亲自出马,在我的朝廷中任职,共同治理雷因斯的大小政务。”
对这请求,白无忌沉吟难决。论起对雷因斯。蒂伦各方面的了解、人脉的掌握、下达命令的被服从度,除了自己,确实不作第二人想,不过,这样子浮上台面,怎么看都太过招摇,自己应该答应吗?
“不用太担心啦,表面上,我会给你一个小小的官职,与小草一起当幕僚辅佐我,暗地里你们处理所有政务,这样就不会太引人注目,如何?
你不来的话,我们的大计很难展开啊!“
条件很公平,而洽谈到此,白无忌也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点点头,就算是答允了。而能够争取到这个结果,兰斯洛感到很兴奋,之前开出这么一堆优惠条件,就是为了请二舅子出马,以前就听义兄东方玄龙说过,二舅子在财政方面的手腕,不仅是杰出,已经是真正的天才,无论是哪方面都能快速的以钱滚钱,当他以国家为道具,该是很快就能汇集大量金钱。
“那么……我就告辞了。”兰斯洛站起身来,拨开两根在头顶晃荡的蜡烛,微笑道:“有一件事要拜托你。你我都很明白……那个人是没有那么容易死的,小草想要见他一面,希望你能帮忙。兄妹会面是很正常的请求,你不会拒绝吧?”
白无忌没有明确的回答,但从态度看来,他并没有反对,只是在兰斯洛步上台阶,将要离去时,他低沉着声音提出一个问题。
“你今天来找我,就只是为了这些吗?如果是为了谈合作,你一开始的态度令我极为不欣赏。”
不只是不欣赏,特别是想到莫名其妙挨的那两拳,险些把鼻梁打断,这怎样都超过了一个问候的友善态度。
“但无论你欣不欣赏,我们最后仍然是达成了协议,可见合作的关键在于实力,与态度无关啊!”
极度嚣张的语气,白无忌不由得心头火起,一拍桌子,就要站起,正要推门出去的兰斯洛忽然回过身来,表情整个阴沉下来。
“对了,刚刚才想到,如果你指的是一开始挨的那两拳,那倒是有原因的。那两拳是警告你,以后少对别人的老婆动歪脑筋。”
这句话一出口,彼此间的气氛立刻变得紧绷,出自一个只方都知道的理由,这对刚刚才谈妥合作条件的拍档,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即将要决一死战的对头。
“从白起大舅子那边继承来的记忆,虽然只是片片段段,不过还是有不少东西,透过这些,我对你的事多少也知道一些。哼,虽然是一些还不如不知道的狗屁事,但是既然知道了,如果不处理,那我就不算是男人了,所以……”
眼神整个冷了下来,骤然从身上散发出的浓烈杀气,让人明白兰斯洛他绝不是在开玩笑,而他在拨拨头发后,沉声道:“就算我们的合作会立刻破裂都无所谓,倘使你再对本大爷的女人有任何不轨念头,我保证会立即出现在你面前,亲手把你的脑袋给撕下来!”
门是什么时候关上的呢?白无忌回答不出来,他有好长一段时间无法从那阵让人寒毛竖起的森冷杀气中回复过来,等到他再次定下心来,这才慢慢地为自己调了一杯淡酒。
(唉,哥,你可真是挑了一个最麻烦的继承人啊……)
“没义气啊!太没义气了,你们这一对大小贱人,实在太没义气了,认识你们这对贱人,我简直倒了八辈子楣,决定了,从现在开始,我们脱离开系吧!”
“谁是贱人?你做人小弟的,怎么可以这样子和大姊头说话?太没规矩了!”
“大姊头?有看到小弟身陷重围时主动往旁边逃开的大姊头吗?你这样也配做人大姊头?”
“我不算吗?要不是为了你,害我把身边的钱给汇光,我前阵子又怎么会在稷下这么凄惨落魄?现在刚好太研院欠缺经费,你如果要脱离关系,就把以前那些钱全部吐出来,我们一刀两断……咦?华姊姊,你为什么又开始往后飘?”
“不是有人要和我们脱离关系吗?那我们还待在这里作什么?病也可以不必看了,让这个和我们没有关系的陌生人,一个人去玩死在路中央的游戏吧。”
“哇!!不要啊!我只是开玩笑而已,你们两个女人不要那么没有幽默感嘛!”
弱点掌握在对方手里,韩特根本找不到挽回颜面的机会,只有在这对恶魔似的义姊妹之前俯首认输。
好不容易摆脱了稷下民众的追杀,自叹倒楣到极点的韩特,重新与爱菱、华扁鹊碰面,叁人挑了一家茶馆包下,在清除闲杂人等后,华神医为韩特把脉、疗伤,然后开出了药方,让他的伤势能早日痊愈。
诊疗、医治完毕,叁人以不甚热络,却仍算得上有说有笑的态度,聊了起来。自阿朗巴特山分别后,这是他们叁人第一次共聚一堂,谈谈别后近况。韩特与华扁鹊的生活几乎都没什么改变,一个奖金猎人、一个打工巫婆,在各自的领域里为祸人间。在麦石战争时期,韩特以佣兵身份受雇于麦第奇家,一再给予石家干部们严重打击;华扁鹊则是隐居起来,专心研究爱菱所赠的皇太极手札,偶尔悄悄跑到外界,实验研究所得。
虽然说两人都对自己的生活感到满意,但从世俗角度看来,或许这两人一起被消灭,对周遭的人来说会比较幸福。
爱菱大概说了说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情况。只是说个梗概,因为自从与师兄兰斯洛相遇之后,短短时日里,数不清的事件如惊涛骇浪般袭来,惊心动魄的程度,甚至超过了过去十年以来的总和,即使是爱菱自己,也没法很清晰地掌握住每件事的来龙去脉。
“唷,还真想不到,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啊?”韩特环抱着两手,点头道:“我还以为你一直乖乖地在稷下念书,大军围城时你早就跑掉了呢!”
“哦?是吗?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幻想,想要替自己找个脱罪的借口吧?”一口揭露韩特的心态,华扁鹊摇头道:“天位战一向波及甚广,要是趁这个机会把城里的某个人顺手干掉,以后就再也没有还债的压力,这样的念头,你敢说自己从来没想过吗?”
“不,我这……我……鬼婆,你不要在那边落井下石!”韩特摇着手,慌忙地解释自己的清白,而在他对面,爱菱已经表情紧绷地站了起来,手还直往腰间探去,似乎要拿出什么太古魔道兵器来开打。
“拜托,大家对我多一点信心好不好?我虽然爱钱,但不会不顾良心,更不会为了钱伤害自己人。我们叁个是自己人不是吗?自己人啊!”
有华扁鹊在旁冷言冷语,韩特要为自己脱罪,着实花了不少口舌功夫。
不管是从哪个方面来看,他都要和这两人维持好关系,特别是爱菱这个大姊头,虽然叫起来不甘不愿,但只要想到可以从她身上着手,盗卖太古魔道器具出去,获得暴利,怎样都要把她高高捧在手上。
而当问到彼此今后的打算,叁人都有自己的答案。
爱菱肯定是要留在太研院了。白军泽辞职回家种花后,太研院的大权就落在她手上,尽管在实务工作上有些窒碍,但是小草很快就推荐了太研院中在实务工作上资历丰富的老手来协助,经过爱菱任命确定后,整体工作已经上了轨道。至于爱菱本身太研院院长的任命,兰斯洛打算在自己即位典礼上正式宣布,以表示重视,不过在那之前,由白家家主下的谕令会先到达,给予这位新任院长实质名分。
韩特还没有决定。战后回复自由之身,雷因斯这边又没了赚头,不管怎么想,都是回到自由都市比较好,然而,少了这样的大规模战事,自由都市也没有什么高油水工作,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令自己满意的高薪,这可是个麻烦的问题。
“华姊姊,你呢?难得来到稷下,让我尽尽地主之谊,招待你在太研院住些时候嘛!”已经将自己当作雷因斯人,爱菱很热切地想要款待义姊。
“身为魔导师,住在有一堆太古魔道机械的地方,太丢脸了,这种事我没兴趣,不过,我会在稷下呆一段时间……”
华扁鹊淡淡说着,平静语气里,有着同桌两人所不了解的东西。
之所以来到稷下,是因为输了打赌。怎样都想不到,那个笨女人居然肯做到如此地步,让自己难得地目瞪口呆,只好心服口服地跟着她前来稷下,而更算错的一点是,她竟然从大雪山拐带了一票学弟妹,与她同行,自己也变成了共犯,如果待在稷下不走,恐怕没有多久就要与严正教务长碰头了。
但是目前自己也还走不了。表面上的理由,是受聘于雷因斯王家,要在此地协助诊治伤患,但实际上,是为了收取委托的报酬。
透过魔导公会,自己知道那自称苍月草的女人,就是传说中大魔导师梅琳。格林的弟子,目前魔导公会的主席,也就是接受了她的委托,自己才担负起调教雪特人的麻烦工作,现在那雪特人虽然还难以出师,但自己既是到了稷下,就该和委托人见见面,特别是,她好像也有事想与自己洽谈……
怀着不同的心思,叁人的谈话在和睦气氛中结束,只是在最未了时候,韩特说的一句话,让爱菱感到有些不安。
“大姊头,这么说……你以后就要和那头猴子共事了是吗?小心啊,他那天宣告内战结束时作的演讲,让我有种感觉,千万要小心这头变种猴子,不然随时会死得不明不白的。”
还差几天就是叁月,但位于雷因斯领地最西端的北门天关,此刻仍旧被笼罩在遍地雪花的银白世界里。
冷风一阵又一阵地呼呼吹拂,单是疾风刮过两侧狭窄山壁,所激发的刺耳尖啸声,就令人感到不快,如果是在夜里,这种刮风的尖啸音,甚至会让人打从骨子里冷了起来。
触目所及的景色也差不多。所有树叶早在数月前就已经凋零落地,放眼看去,尽是一株株枯枝,像是老人干瘪的手掌,在寒风中前后摇曳,倍添苍凉气氛。
鼻端闻到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气味,事实上,在这样的低温里,多数人的嗅觉都已经无法正常运作了,整个鼻子都被冻住,得用穿上厚皮手套的手掌不住在鼻端摩擦,活血生热,以免被冻得失去嗅觉的鼻子一不小心,整个掉了下来。
枯枝、雪地、寒风,这样子的萧条景象,看在以前守城士兵的眼里,恍若置身人间绝地,实在是很不好受,特别是想到大后方有人可以躲在火炉旁取暖饮酒,这些在最前线的将兵心里就特别不能平衡。
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自从北门天关换了新主人后,驻守于此的将士素质也获得了提升。西西科嘉岛上名动四方的五色旗,如果把对手限于人类,那么他们便堪称是现今大陆上的第一强兵,对于长年在恶魔岛上磨练的他们而言,这种程度的冰雪根本算不了什么。
受到强烈魔气的影响,加上先天上磁场不稳定,西西科嘉岛的气候就如同自由都市一样变化多端,特别是战事爆发时,由于各种能量磁场的激烈撞击,直接影响天候,常常战争打到一半,原本晴朗的艳阳天忽然温度急遽下降,前后不过十几下呼吸的功夫,天上已经刮起暴风雪,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强劲风雪,却会让五色旗士兵们大呼侥幸,因为纪录中最倒楣的状况,是天上骤降霹雳狂电,乱轰地面,当时目睹这幕景象的五色旗,短短时间内便少掉一千人。
也因此,北门天关冬季的风雪虽然强劲,但五色旗成员却丝毫不以为怪,持续在这凛冽寒风中,训练由稷下而来的新兵,还有当初俘虏过来的花家降卒。
“如果是在过去,这些降卒应该是要被贬为奴隶,卖到国内各处去的。
不过现在人手不足,只好把他们纳为我方,希望能早点派上用场。“
对于训练这批难成大器的朽木感到不耐,目前以副手身分,帮忙协助五色旗事务处理的白千浪,是这么样向源五郎诉苦着。
说来有些可笑,但目前的北门天关在体制上,处于一个第二号人物不明的混沌状态。
在这之前,北门天关的一切事务是由源五郎亲自打理,众人也服从于他这个能力杰出的主帅,虽然源五郎总是以妮儿的辅导者自居,但包括妮儿在内,所有人都把他当作总裁决人,因为妮儿自己在资历、心性与能力上,都还不足以统帅这样规模的团体。
但这个情形在白起的命令下被打破。当日临去之前,白起曾对五色旗下令,将总指挥权转移到妮儿身上,也因此,现在源五郎一切的指令,都必须经过妮儿的认可才能下达,尽管他自己很满意这样的变化,但看在以白千浪为首的一众五色旗将兵在内,总觉得这是很没效率的一种做法,只不过为了要服从最高领袖命令,没人敢有意见而已。
“没办法,我是一个惹人厌的坏人,你们最高领袖不信任我也是应该的。妮儿小姐是一个行事与想法都不会超出正轨的人,由她来做领袖,事情再怎么坏也有限。”
源五郎笑着这样解释,并且安于这样的情势,对他来说,自己早就过了争权夺利的阶段,现在之所以肯在这边劳心劳力,也只是为了辅佐妮儿而已,这样子的安排最好不过。
而且从总体而言,身为最高领袖的人,并不一定需要很好的头脑与办事手腕,反而需要能统合整个团体的能力。如果是像四十大盗那样成员能力平庸,需要领袖大力支撑的小型组织,那身为首领确实需要很卓越的能力。
可是当组织规模变成国家级数,旗下成员都有相当优秀的能力,领袖之人就不必这么样地展现能力,甚至有时候要避免太出锋头。
比起展现自己的能力,知人才能、善用人才的能耐、如何妥善分配组织内的工作、利益,避免团体分裂,变成领袖之人最重要的任务。某些领袖是以展示自己卓越能力的方式,令手下心服口服;不过也有很多以亲和力得到部属们支持的例子。
妮儿比较接近后者。即使五色旗对她的单线条思考、欠缺冷静的做事风格颇有微词,但平时仍是与她相处得很好,也很喜欢她的爽朗个性,这点是源五郎做不到的事,所以由他与妮儿共治北门天关,是一件很理想的事。
第七章 黑猫男孩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二月雷因斯北门天关
“对了,我们家的大小姐呢?”
见不到妮儿人影,本来打算跑去献殷勤的源五郎,皱眉问着正自监督练兵状况的白千浪。
“妮儿小姐出去了,方向是往基格鲁那边,至于是去做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这点就真的令两人不解了,妮儿近日来常常往外跑,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也不许源五郎跟着,每次回来都一副眉开眼笑的神情,委实让人觉得奇怪。
源五郎隐约察觉到了。在听完那天兰斯洛的演说后,妮儿的表情也有些阴晴不定,虽然她知道的不多,但至少也明白,那个白起绝不可能是什么艾尔铁诺的奸细,换言之,她是晓得兄长在说谎的。或许也就是因为这样,妮儿这几天的心情显得低沉,故意跑出北门天关,想要逃避些什么。
这份猜测没有错,妮儿确实为此感到心烦。在自己远离稷下的这段时间里,兄长独自与强敌作战,在无数险境中挺了过来,获得胜利,但似乎也发生了一些改变。
如果是过去……至少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兄长,虽然并非完全诚实不欺,但起码没可能将谎话说得如此流利,这次看他在演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说着漂亮话语,自己却感觉得到,这些话里连最起码的诚意也欠奉,只要想到这些,就对往后感到不安。
如果能立刻回稷下探个究竟那就好了,但目前不可能,水镜通讯也找不到人,不知道兄长到底在稷下城里忙些什么。心烦意乱之下,只好出关游荡,直奔基格鲁,去见那可爱到让人笑得合不拢嘴的小男生。
几天的相处,自己与宗次郎相处得相当不错。一个是毫无保留地付出宠爱,另一个似乎很习于接受这样的宠爱,两个人就像公主与玩具熊一样,整天在一起说说笑笑,其乐无穷。
“宗次郎,小姊姊来囖,你在那里吗?”
回应着妮儿的叫唤,雪丘上的宗次郎兴奋得挥起了手。
在这样的雪天,在山坡上玩雪,向来是孩童们的最爱。堆起雪墙,分作两边阵营,搓好雪球,相互投掷打着雪仗,这就是下雪天里最有意思的孩童玩乐。
或许该说是老天对俊男美人的眷顾,同样是荒凉雪景,在宗次郎身边,就是有着不同的情境。
仍是枯枝在风雪中摇曳,但沾染上水珠点缀之后,连结成一根又一根的长短冰柱,在阳光照耀下,晶莹剔透,折映出七彩虹晕。一片没了叶子的树林,恍若成为一座琉璃城堡,瑰丽无方。
细柔的雪粉,一丝丝缓慢飘落,乘着风飘,落在孩童们的脸上、手上,本来应该是很冻的,但因为玩得高兴,红扑扑的小脸上只看到笑容,相争着由地上抓起雪花,搓堆成球,朝同伴那边投掷过去。
这一幕景象,看得妮儿兴高采烈,搓搓手也参与其中。当玩到兴致来了,她天生神力使了出来,将地上雪花吸聚成一颗双臂环抱的大球,高举过顶,看得周遭孩童目瞪口呆。
“喔!大姊姊好厉害啊!”
“好大的力气,一点都不像人类呢!”
在这实在不像是赞美的惊叹声中,妮儿把雪球朝空中投了出去,再次化作一阵雪雨洒往地面。
玩乐的时间没有维持很久,孩童们都只是来自一般民家,当然不可能像稷下的贵族子弟一样,戴着鹿皮手套打雪仗。虽说穿着棉袄,但人人空手抓雪抛掷,久了实在不好受,当时间接近中午,没几下功夫人就一哄而散了。
“奇怪,怎么一下子都跑光了?而且……怎么人比前两天少了?”
玩得正开心,妮儿觉得有些意犹未尽,看着身边的宗次郎。
自从初次碰面到现在,已经多日了,说要在此等待师傅的男孩,仍旧是没有等到该等的人,妮儿曾经对此感到怀疑,但男孩只是笑着说,“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啦,师傅以前就常常与我约一个地方,然后隔一段时间才来找我,他说这是修练的一种,要我自己独立生活,对我有益的。”
话是这样讲,可是妮儿一点都不信,毕竟迟到半年以上,这样的解释听起来实在太像胡赖。
而像是被遗弃在此的男孩,却一点也没有受到被抛弃的苦楚。天使般的可爱外表,任谁看来都是极度讨喜,像妮儿这样一见面就好想与他亲近的例子,并非是绝无仅有,那些孩童的父母,在看到这边出了一位秀美无双的小男孩后,也是忙不迭地送来各色礼品,从零嘴、糕点、御寒棉袄,到许多的小玩具,更有很多人抢着收他当干亲,招待他回家住宿。
(好厉害,将来一定是靠脸吃饭的……)
赞叹之余,妮儿不禁有这样的想法,但一边这样想,她仍是一面招呼宗次郎靠过来,将本来收在怀中的肉馒头分一半给他。
隔着牛皮纸,内力稍稍一下运转,已经凉掉的肉馒头就变得热气腾腾。
看着男孩像是怕烫的样子,猛往手上吹气,将肉馒头凑近嘴边,小口小口地吞咽的可爱模样,妮儿就感到一阵窝心的喜悦,好比看见完美艺术品一样的感动,盈满心头。
“喂,宗次郎,为什么来玩的孩子变少了呢?天气太冷,他们感冒了吗?”
察觉到玩伴的人数变少,妮儿担心地问着,心里还在想是不是该从北门天关带点医药用品过来。
男孩摇摇头,吃着手里的肉馒头,漫不经心地说道:“不是啊,听说最近雷因斯和艾尔铁诺要打仗了,村里的人家担心被波及到,所以开始搬迁了。”
“打……打仗?他们怎么会知道呢?”
“嗯……我也不清楚,但听说是新的雷因斯王说了什么东西,好像要向艾尔铁诺开战的样子,所以基格鲁的大家就开始搬走了……”
“这样子啊……真是辛苦他们了……”
随着心情变化,妮儿的声音很低沉。兄长日前发表的那些话,虽然没有明白表示发动战争,但是里头的明显敌意,任何一个有起码心智的人都听得出来,艾尔铁诺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基格鲁地处边境,如果战事爆发、北门天关被破,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此地。原本靠近边境的所在就很不安全,这是战争的常理,过去雷因斯与艾尔铁诺相安无事,这边才有居民,自从前次招亲事件,基格鲁的百姓已经饱受骚扰,现在意识到不久后爆发战争的可能性,自然是赶着搬离此是非之地。
想起来实在是觉得很不安心,尽管当初有些不甘愿,但现在自己身为北门天关的总负责人,肩负的责任,就是保护北门天关之后,雷因斯百姓的生命财产,像这样子逼得百姓离家背井地远走,自己实在是……
“不过……也对人太没信心了吧!只要守住北门天关,敌人就不可能越境过来侵犯基格鲁,而只要我……嗯,只要有好的将领在,北门天关就很稳固,不用吓得搬家吧?”
“只要想到附近有可能发生战争,大家心里都会怕啊!”宗次郎道:
“而且啊……世上没有永远不破的关卡,为将之人如果太自恃武力,最终也会招来兵灾,给大家带来困扰的。”
没想到会从宗次郎口中听见这样成熟的语句,妮儿先是吃了一惊,跟着就把男孩搂进怀里,用力抱住。
“喔喔,宗次郎,你太棒了,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身为你干姊姊的我,感到好骄傲喔……”
“呜……姊姊,你太大力,我喘不过气了啦……”
像是玩着最心爱的布偶,妮儿直过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放开被紧搂在怀中的男孩。
“宗次郎,这些道理是谁教你的呢?是你师傅吗?”
“不是,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以前每次被师傅一个人留下,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开始想东西,想啊想的,就想通很多事了。”
“喔,真是有出息,光看你的样子,姊姊还真是想不到你有那么聪明呢。”
妮儿是真的很喜欢这个男孩,不过有时候想想,那感觉也很奇怪。就好像遇上什么非常宝贝的珍奇异兽,看他一点普通的动作,伸出小手抓着馒头、用指头拨拨梳成浏海的头发、舔去唇边的粉渣……明明是没什么稀奇的小动作,看在眼里都觉得好可爱。
和周围的雪地相比,男孩手上的肌肤,白皙得难以分辨,实际放在面颊旁磨蹭的感觉,更是比上好丝缎更要舒服,实在是很难想像,一个小男生会有这样柔嫩的肌肤,听他说,他来自一个叫做日本的东方国度,那好像就是源五郎的家乡……
嗯,太奇怪了,难道那个岛国专门出俊男美女吗?如果真是这样,自己下辈子也要当那个国家的人。
不过……那又似乎是个男人相貌比女人更美的古怪人妖国家,要是下辈子生在那边,会不会……
呃,还是不要好了,变得美美的是很好,但是搞到性别不明,实在是代价太大。
“嗯……可是,我还是有些东西想不懂啊!”仰起小脸,男孩有一双极为清澈的明亮眼神,“为什么非要打仗不可呢?”
简单的问题,却把妮儿给难倒了,这时,她真是不晓得该怎样回答,特别是看到那一双纯真眼神,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当初到雷因斯,想要藉助这个国家的力量去对抗艾尔铁诺,一来是被逼得无处栖身,想建立自己的地盘;二来也是想用雷因斯的兵力反攻,为四十大盗的死难兄弟复仇。
但经过这段时间以后,起先是以为雷因斯的兵力弱得不像话,别说要兴兵进攻,在艾尔铁诺的强兵之下,不亡国就不错了。当知道主要战力的五色旗有这样强之后,原本估计登时改观,但那些人古里古怪、神秘兮兮,一个个都是居心叵测的模样,实在不想与他们有太多牵扯。
可是即使有了强兵,那又如何呢?难道真的发动大军,直杀入艾尔铁诺吗?以前自己或许还可以凭着一股激愤,不管叁七二十一就直接杀过去,但现在长了见识,看到百姓们躲避战争的情境,心里也开始怀疑,为了自己的私怨,牵连雷因斯百姓进去,让成千过万人死于非命,这样真的是对的吗?
稷下被大洗礼的时候,数万人的生命毁于一旦,自己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看到送来的图像与文字描述,那也真是够惨的了,若是战争爆发,艾尔铁诺的强手杀过来,让这样的情形重演,那这些人岂不等若是被自己害死的?
唉……越想越是想不清楚,自己的仇人到底是谁啊?当然不会是艾尔铁诺百姓,那么……是石家、花家两派的人?是艾尔铁诺的那个猪头皇帝?
可是,枯耳山上一战,关他们两家什么事?然而,要说没有关系,其实又有那么一点困惑。
当日在枯耳山上的凶手,是那个穿紫衫的蜥蜴女,还有她的一众手下。
如果要复仇,应该是率人杀上升龙山,但听说她又是受到师尊陆游的指示,就是说陆游老头也脱不了关系,因为这样,复仇范围要把陆游算在里头,也因此就包括了整个白鹿洞,而以白鹿洞的势力辽阔,要与白鹿洞为敌,等于是和整个艾尔铁诺为敌。
等等……照这样说来,如果白鹿洞子弟都是敌人,那么武炼、雷因斯、自由都市里头曾在白鹿洞学艺的人,都是敌人了!难道自己要一个个把他们都杀了吗?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只是,即使不对他们动手,当自己摆明车马要挑了白鹿洞,那些人难道会对自己笑嘻嘻的就算了吗?
动手与不动手都是那么难,自己只是想为弟兄们讨个公道而已,怎么会牵扯到这么多东西啊?
“啊!烦死人了!烦死人了!头痛死了啦!”
越想越烦,本来的好心情全都没有了,妮儿气闷地踢出一脚,将大片雪花全扫向天空,看着满天飞雪,心里稍觉得快慰,但一回头,却发现身旁的宗次郎已经不见踪影。
“宗次郎,你跑到哪……”
往左看去,惊讶地发现宗次郎正蹲在地上,伸手向一个小洞里掏抓,好像要拿什么东西出来。
“宗次郎,你在做什么啊?”
妮儿好奇地靠近过去,发现宗次郎满面喜色,手里拎了一团毛绒绒的东西,一瞥之下,好像是一头黑猫。
“这是……”
“小姊姊,这就是小雷喔,一直想要给你看的,但是它这几天都躲得远远的,现在好不容易才让它出来了呢!”
原来是孩子的宠物,妮儿心下顿安,仔细一看,着实吃了一惊。这头黑猫的形貌古怪,看来还不是普通的猫儿。躯干浓密的墨黑毛皮下,看得见明显的伤痕,四肢也缠着白色绷带,手掌、脚掌上的爪子,比一般的猫儿都要长,只是卷曲起来,不会伤到人;背后生了一对蝙蝠似的黑色翅膀,虽然不知道会不会飞,但模样确实是有够怪了。
“小姊姊,小雷是我特别从家乡带过来的喔,出门的时候,它脾气很倔,还不肯跟出来呢。”
“这是……什么蝙蝠猫啊?你从你们国家带来的吗?我在大陆上从来没见过,好……好奇特呢。”
男孩怀抱着猫儿,用小脸蛋磨蹭猫儿背部的样子,看来确实很可爱,但妮儿不知为何,却不敢贸然伸手去摸。
说来也是很怪,明明只是一头小黑猫,虽然长了双怪异的翅膀,但仍是一个小不点的东西,可是每当妮儿靠近过去,就感到一阵肌肤紧绷,好像男孩怀里抱着的不是猫儿,而是什么高危险物品一样。特别是那一双猫瞳,漆黑如墨,稍一凝视,就觉得好像变成一个深邃的无底坑,将自己慢慢吸吞过去。
“小姊姊,你不舒服吗?”
宗次郎好奇的一问,让妮儿回过神来,心里想想也好笑,自己居然被这么样的一头小东西给唬住,让源五郎知道,肯定被耻笑一辈子,当下不假思索,一边和宗次郎说话,一边就伸手往猫儿头上摸去。
“宗次郎啊,为什么它的名字叫小雷……哎唷!”
痛呼一声,妮儿连忙收手退后,却已迟了一步,怎也想不到这小猫儿扑击速度竟是如此之快,摔然之间左掌一挥,利爪弹出,就在妮儿手上留了几道血痕,皮开血溅,力道还不小,如果不是收手得快,说不定连肉也给勾下一块。
妮儿吃痛,立刻撕衣服裹伤,幸好伤口不黑不肿,没有中毒迹象。对方是小孩与小猫,再怎样也不能向他们发脾气,只是,当妮儿苦笑着抬起头来,刚巧与那头蝙蝠怪猫目光一对,不由得再次心惊。
那猫儿一击得中之后,一双浑圆的墨黑猫瞳中,竟然流露出欣喜得意的神情,更伸出鲜红舌头,一点点地舔舐起手掌上的血液,虽然是头猫儿,却好像尝到鲜血的幼狮,一副非常饥渴、喜悦的模样。
“小姊姊,不可以这样子的啦。”宗次郎很抱歉地笑了笑,一面将猫儿往怀中搂得更紧,“小雷不喜欢生人,随随便便摸他,很危险的。”
忽然间,妮儿心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宗次郎是一个很爱笑的男孩,这点自己早就知道,更一直喜欢他笑起来的可爱模样,但是现在自己受伤,他还像平常一样笑得那么灿烂,是不是表错了情呢?
任何一个稍微懂点人情世故的小孩,都不会有这样的反应,更何况就算不懂世情,如果两个人真是朋友,看到自己手受了这样的伤,他起码也该担心、慰问一下啊,像现在这样,笑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才这样想,宗次郎怀里那头猫儿突然尖鸣了一声,好像要故意与他的话作对一样,在他手上撕出长长一道血痕,鲜血淋漓,一看就知道伤得不清。
袭击成功,猫儿像是很得意一样,左右摇晃着脑袋,斜眼睨视着上方的宗次郎,流露出的那种表情,如果它是个人而不是猫,任谁都会觉得它在挑衅。
见到男孩受伤,妮儿大吃一惊,赶忙抢上前去,想看看他伤得如何,然而,受伤的当事人却一点疼痛表情都没有,仅是很疑惑地看看犹自淌血的手,跟着又像平常那样微笑起来,怀抱一松,就把那正自得意洋洋的猫儿摔到地上。
“宗次郎,你……”
一句话才出口,却看见宗次郎纵身一跃,自上方折下一条手臂粗的树枝,落下来的时候,手上加劲,朝地面用力一劈,便砸打在那头得意洋洋的蝙幅猫身上。
树枝本身就粗,打下来的手劲又是出奇的大,那头蝙蝠猫连逃跑的时间也没有,就给这一棒把大半身体打埋进雪里。
“喵!”
“小雷……为什么……”
“喵!喵!”
“……为什么……你就是这么……不听话、不听话……自讨苦吃呢!”
男孩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没有半点作伪的样子,也看不见半丝愤怒与疼痛,但下手可真是重,一棒接一棒,准确地砸打在猫儿身上。
看得出来,猫儿一直在试着从棒击下逃躲,甚至还想要反抗,要扑到宗次郎身上撕打攻击,只是一直没能成功,被乱棒密集击打在头上身上,没几下功夫,鲜血就飞溅了出来。
“喂……宗次郎,你……还是住手吧!”
也直到一旁的妮儿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发声劝阻,宗次郎才停下动作,将那头已经奄奄一息的蝙蝠猫拎了起来。算起来这头猫儿也算耐打的了,若是换做普通的猫儿,承受这样的连续重击,早就给打成一团猫肉酱了。
手上的伤口仍自淌血,男孩却似没有痛觉一样,脸上笑嘻嘻的,与拎在手中的猫儿目光相对,十足就是一副嘲讽的样子,而妮儿更敢确定,在那头伤痕累累的猫儿眼中一闪而逝的,是一种极深刻的仇恨、发誓日后必定会报复的怨毒。
(一、一头猫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它身上这么多的伤……难道是…
…应该不会吧……)
对于自己的发现感到惊骇,妮儿往旁一看,却又看见刚才宗次郎提出猫儿的那个小洞,赫然是个插满锋锐树枝、铁条的陷阱,内里血迹斑斑,显然这头猫儿摔下去的时候就已受伤,但从这位置来看,正好在宗次郎本来位置的后面,该不会……
是它试图从背后偷袭的时候,反中了陷阱吧?
(你、你们两个……这算是哪门子的宠物?哪门子的主人啊?)
“小姊姊,现在小雷很乖,不会再乱动了喔,你要不要来摸摸看啊?”
声音还是像平常一样好听,但是接触到男孩纯真可爱的笑容,妮儿面上的微笑不禁僵硬了起来……
座落于龙腾山脉上的北门天关,将地上的雷因斯、艾尔铁诺划分为两个不同势力圈,但在天上,雪花仍不分国际地飘落洒下,落在北门天关东方的基格鲁,也落在西边的花家领地。
比起基格鲁的贫困,玄京一带百姓确实过着较为优渥的生活,尽管前一阵子的饥荒、久旱为艾尔铁诺东部造成很大灾难,但玄京毕竟是花家总部所在,藉由快捷运输,在荒灾中仍能维持富庶局面,而当冬季大雪飘降,旱象也获得抒解。
本来在这样的情形下,人民的苦状可以暂时获得解除,只要担忧如何度过这个冬天,以待来年的春耕,但是一场突来变故,让玄京一带百姓死伤狼籍,家破人亡,再遇上大雪,立刻就变成了雪上加霜的最佳写照。
造成这种情形的主因,是前次白起造成的破坏活动。尽管不像稷下的大洗礼那么凄惨,但整体的后续伤害却更为深远,由灾难中心花家总堡散出去的毒气,让玄京一带人民无分男女老幼,都笼罩在大规模的疫疾中。
时值隆冬,艾尔铁诺官方的救援工作进度缓慢,手上拥有大量资源的贵族豪门,将心力花在治疗自家家人、整建庄园上,寻常百姓的病痛对他们来说,像是发生在异世界的事,没有多少人意识到,如果人民大量死伤,那等若把艾尔铁诺社会里最底部的农奴废掉,当春暖花开的农耕期到来,再也没有劳动力可以工作,空有良田,那些没有工作力的贵族,只有干瞪眼的份。
一次瘫痪掉花家的复原能力,白起把这个目标实施得很彻底,全然不把人道列入考量,致力获取最大利益,如果这计画不受阻碍,那么顶多一个月,以花家总堡为中心的方圆七百里范围内,估计会让人口锐减五成以上。
为了不让这情形出现,身为“眼下花家最具有良知与见识的男人”的花残缺可以说是费尽苦心,以他身为皇帝御前侍卫长的身份,马不停蹄地走访花家领地内的各家豪族,请他们提供医药、粮食方面的支援,同时尽可能让已经瘫痪的行政体系运作起来。
救灾工作进行得很不顺利,已经自私自利惯的地方豪族,想到这个冬天不好过,他们当然要把多数资源保留,以备自家之需,之前的干旱已对他们打击不小,现在要出力救灾,大方程度自然受到影响。
身为花残缺同僚的郝可莲,在解毒上有着杰出的本领,尽速找出了解毒药方,配出解毒剂,但在各色药材匮乏的情形下,解毒剂的大量制造就遇上困难,后来经过公瑾联系,远在武炼的旭烈兀命人快速运来所需药材,这才让解毒剂的量产工作得以进行。
只是,没有哪一种解毒药能将毒素百分百拔除,而对于已经在体内造成的伤害,仅是用毒专家的郝可莲也束手无策,若非一个转机适时出现,凄惨的大量死亡就要在花家领地内出现。
这个改变契机,是一位贵人的驾临。失踪数年、名动整个风之大陆的女神医玉签风华,忽然来到花家领地,宣布无酬义诊。
数年前,这位巡回义诊、从不收取分文的女神医,就已经是各地百姓万分景仰的人物,现在她及时出现在花家领地,这不啻是一阵干旱时的及时雨,为无数已在死亡关头徘徊的人民带来希望。
一个人的力量很有限,不过这位在青楼秘密记录中被列为天下叁大神医之一的女性,确实有着非凡手腕。本来玉签风华之盛名就是成就于战场,以极短时间为大批伤兵急救,若是动作不快,只救得一两个人,其余伤患就已咽气,而此番来到花家领地,她更以实绩证明自己是叁大神医中最擅长短时间内大量看诊的专家。
而在花残缺的协助下,以玉签风华为首,组成了医师团,由她指导点拨之后,开始有组织地进行诊治工作。纵然玉签风华肯不收诊金,但各色药材仍是百姓负担不起的一项费用,所幸这一次麦第奇家主兴致甚好,所有运达药材一律奉送,不加收费。如果是以往,可能会出现药材在运达后被权贵扣押、中饱私囊的情形,也在花残缺的严密监视下,没有发生。
经由多方面的合力,整体灾情终于获得控制,只是在整个救灾过程里头,现任花家主人花天邪的完全没有参与,他下令所有花家子弟做战争准备后,就躲了起来,多数人都相信,在颜面尽失的此刻,他没法面对部属,肯定是躲在哪个角落买醉。
第八章 雄者末途
距离出征时间已经没剩几天,但无论上级怎样鼓吹胜利,即将参与这场战事的士兵,士气低落到了极点,觉得自己肯定没希望回来了。
也就在这样的气氛中,由升龙山而来的她,独自抵达玄京。
看着周围的残破景象,紫玉心头并不好受。来之前她已经知道此地遭受破坏,但亲眼看到,才知道灾情更重于自己的预估。过去自己在追缉四十大盗时,也曾路经此地,虽然未曾驻足停留,但依稀记得这里是个建设华美堂皇,看得出经过千载经营的美丽都市,当时实在难以想像,这座华会有这样的一天。
而自己之所以会重履玄京的原因,想起来实在是让人不愉快。配合师兄的进攻行动实非自己本意。
那日与师兄交涉未果,龙族叁大长老之一的慎思长老忽然到访,当自己推开门去,赫然见到数十名族人守候在外,一看到自己,立刻就一起跪了下去,异口同声地说出他们的要求,要自己带领他们,进攻北门天关。
“族主,龙族不是懦夫,也绝对不能是懦夫。堂堂龙族居然对人类退却,这实在是太可耻了,请您带领我们,去踏平北门天关吧!”
“族主,我们龙族是世上最强大的种族啊!为什么我们要龟缩在山里,让不如我们的种族横行世上呢?让一头邪恶的猿猴在雷因斯胡作非为,身为正义执行者的我们却视而不见,这样子我们怎么配当赤龙神的后裔呢?”
当慎思长老提出了伟大的祖先之名,与魔族至高无上的深蓝魔王并列为风之大陆两大神明的赤龙神,在场族人群情激愤,纷纷叫嚷了起来。或许每一个龙族人都有着不俗的实力,但在精神方面,他们与聆听兰斯洛演说的稷下百姓并没有什么分别,只要把握到要点,很容易就可以煽动他们。
实质上说来,紫钰的族主之位并不是很稳当,龙族是个重视实力的种族,自来族中女子的地位就不甚高,让紫钰以女子之身,继承龙族族主之位,实在是前所未有的异事,若非她展示了强大的天位力量,又有剑圣陆游在后撑腰,根本不可能登上族主之位。
但问题却在即位后接踵而来,为了让族人肯定自己,紫钰必须证明她是个有能的族主,于是振兴龙族的声威,就变成她的当务之急,为此,她应公瑾之请,消灭通缉榜上居于首位的阿里巴巴四十大盗。
怎知道,四十大盗是被消灭了,但是在战斗中不甚出色的表现,却令她无法取得预期中的成绩,之后的追缉行动又出师不利,碰上重返大陆的天草四郎,于斯役损兵折将,损失惨重,虽说这些族人是因为她的守护,才得以返回家园,但族人心中却不这样想。
而当紫钰觉得有必要重新考虑龙族往后的走向,在升龙山上练功、思索时,龙族内部也有许多不同声音开始出现,而共同的流向就是,认为这位女族主仍然摆脱不了女子怯懦的个性,给外界敌人一吓,就却步不前,打算继续藏匿在升龙山中,过着龟缩的日子。
这样的结果自然不是龙族人所期望,所以当公瑾私下与叁大长老联系,表示要藉助龙族之力,进攻北门天关,并且约定事后给予龙族优厚报酬时,众位长老便动了心,允诺协助。在公瑾与紫钰用水镜通话时,几位长老便已在旁窥看,当确定紫红无意赴战时,他们便率领族中主战的有力份子,一同前往面见族主。
等若是被逼宫的感觉,紫钰全然没有拒绝的余地。经过两千余年的蛰伏,族人中要求向外发展,别再只是遵从祖训,枯守这座与世隔绝的升龙山,该外出建立自己的势力范围,让龙族独霸一方的声浪,越来越高。认为该往外发展的,都是族中有份量的人士,当他们联合在一起,又得到长老们的支持,紫钰根本不可能阻止得了。
即使没有明说,她也知道自己的族主之位,已经岌岌可危,整体情势骑虎难下,紫钰最后也只能点点头,宣告了进攻北门天关的行动。
“我明白了,既然这是大家的希望,身为族长的我责无旁贷,就去把北门天关拿下吧!不过,正如大家所见,区区一个北门天关,怎堪我龙族雄师一击?为此劳师动众实在太可耻了。”
在众多族人之前,紫钰朗声道:“就由我一个人出手,挑了北门天关吧,如果不是这么做,如何显得出我龙族神威呢?”
这番豪语顿时让在场族人刮目相看,但在他们的眼神中,紫钰也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果然,长老们立刻就认为,这样孤身参战,固然是气势无双,但若然失手,对龙族的声望打击很大,族主应当叁思而行。
“我明白,所有责任由我一人负起,在我离山的这段时间,族中大小事务,就有劳长老们烦心了。”
带上兵器,紫钰就这样离开了升龙山。族人们的态度,她已经清楚感觉到了,恐怕……没有人期望自己会得胜归来吧。他们的耳语,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并非一无所知。
一个连追剿区区盗贼团都失败的无能女子,怎有资格代表龙族,去重振龙族荣光呢?还是应该早点换人,让男性族主登位,这样才是强者正道。
唯力至上的体制里,女子要保有一席之地,真是不容易,纵然自己一直在努力,表现得比族中任何男子都要杰出,但仍是无法抹去他们心头的那股不快与歧视,这真是很伤神的事。
只恨自己无法丢下这些见识肤浅的鄙夫不管,北门天关一战,照自己看来委实没有表面上那样简单,身为事主的花家能有多少配合度,是件让人存疑的事;二师兄的动向也值得担忧,一切绝不如他说的单纯,换言之,可以说是一个完全没有友军支援的情势,如果携同飞龙骑士团前去,有了个什么万一,龙族现在已经禁不起这样的损失。
倘使只有自己一个人,不管遇到什么险境圈套,当自己打定主意离开,想来也没有什么人能阻止自己全身而退。为了这样,自己只有狂妄地发出豪语,孤身前往北门天关参战。
说来实在有些羡慕,听说现在驻守北门天关的那个女强盗山本五十六,虽是女子之身,但却获得手下将兵的衷心拥戴与支持,是属于那种一旦出了事,手下会相争以命掩护的类型;还有稷下的太研院新主,爱因斯坦博士,据说也是一名这样的杰出女子。
比才学、论武功,自己都不会输给她们,当面对自己族人,自己也能做到诚心待人,但为何双方的结果相差这么多呢?
抵达玄京后,紫钰先行寻找花残缺,这个二师兄的得力心腹,是师兄所指示的联络人,根据自己的听闻,似乎品行不坏,与他洽谈看看,再决定进攻北门天关的事宜。
距离预定时间只剩短短数天,要赶的事情实在是不少啊……
从几个花家子弟口中,紫钰知道花残缺正在忙着指挥救灾工作,心下不由得又是一叹。救灾与战争,那是全然背道而驰的工作,哪有人一面准备救灾,一面筹画发动战争的呢?怎么想都知道太过勉强,在这样的气氛下进攻北门天关,士兵士气哀则哀矣,与必胜的距离却是天差地远。
刚要离去寻找花残缺,蓦地,紫钰心头一震,好像有什么人在暗处窥视着自己,不是用眼,而是很高明的思感探测。如果不是来自龙血的灵觉,单凭天心意识,自己几乎无法察觉,这显示对方若非是天位高手,就是魔法方面的一级好手。
(究竟是什么人……)
不动声色,寻找对方的所在,然而此人也并非庸手,察觉到自己的追踪,立刻撤回思感探测。短短接触,那是一股邪恶而冰冷的感觉,想不起来有哪个邪派高手有如斯修为,看来玄京的情势果真比预期中复杂。
追寻没有结果,紫钰直接前往花残缺的所在,那是一个专供民众排队义诊的集合营地,到了该处,紫钰再次确认了玄京一带受灾的情形严重。
密密麻麻的人群,将该处围得水泄不通,人人面上都是病痛与忧愁,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臭气,还有许多药草混合的气味,让人很不舒服,严格来说,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医疗环境,只不过,当一股焚烧尸体的恶臭传入鼻端,紫钰也知道自己不能挑剔太多。
为了维持秩序,这边有千余兵丁在巡逻,以免骚乱干扰医疗进度,紫钰没有身份凭证,但兵丁们见她衣着光鲜,相貌又是如此俊美,想必非是等闲人物,纷纷让出路来。
问明花残缺所在的方向,紫钰缓步走了过去,远远看到,刚想要说些什么,忽然又是一阵奇异感觉,让她停下脚步。
同样也是思感探测,但并非针对自己,而是有人在以独特的思感,缓缓扫过周遭的一切,不带有恶意,事实上,紫钰从未感受过如此精纯、充满神圣气息的思感,对方虽然不具有天位力量,但从这感应的气质来看,必然是修习神圣系术法的高人。
由于对方并没有隐藏自己的所在,紫钰很快就发现了那人的位置,转头往东探望。这时,对方似乎也发现了她的存在,朝这边看来。
那是一名年轻女性,正坐在一张桌前为人看诊,尽管隔着老远的距离,紫钰仍是可以瞥见她的美丽。与己不同,那是一种极为精致的美感,即使以自己的自负,仍是得暗暗喝采。
水汪汪的眼睛,十分地动人,但从那双无神的眼瞳,却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她并不具有视力,只是用心灵之眼在凝神细看。
不用言语上的交谈,两名极具慧心的女子,在刹那间明白了对方的身份。自从世代交替以来,本代的龙族族主、西王母,于玄京首次碰面。
夜色已深,四周整个静寂下来,象牙白塔的办公工作告一段落,警卫也开始进行深夜巡逻,此时,结束了整天忙碌批文的小草,独自来到象牙白塔建筑中心的祈愿塔。
这个历来女王修练神圣魔法、为雷因斯人民祈福祝祷的所在,小草并不陌生,但站在祈愿塔的大门之前,她却从未有任何一次,像现在这样地心情紧张。
今早丈夫回来后,在自己耳边说着悄悄话,表示他已经与二舅子交涉成功,入夜以后,会有人与她联络,带她去与兄长见面。
虽然不至于特别去梳洗沐浴,但她已经连续多次整理衣服、梳弄已经够整齐的头发,这一切都是因为心情紧张。
今天是自己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战争已经结束,大哥也退回幕后,在自己完全能理解大哥心情的此刻,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父亲没有回来的迹象,母亲也已经不在人世,但兄妹叁人仍是可以互相关怀,重新把这个家建立起来。
有好多的话,自己都想向兄长说,这个机会已经错过了二十几年,不可以再错失了……
唯一遗憾的是,丈夫未能与己同来。早上他告知这消息时,自己曾要求他与己联袂去探访兄长,结果被他一口拒绝。
“不去。我今晚要睡觉补眠,才不作探访病人这种无聊事。”
“老公,他是我哥哥啊,你也应该去见见他的,该不会……你现在还在生他的气啊?”
“生气倒是没有啦,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仇恨啊!”兰斯洛扬扬眉,耸肩道:“只不过,以他的个性,一定不希望我在这时候去看他的,这是……男子汉之间的默契啊!”
说完丈夫就离开了,神神秘秘的模样,让自己再次有了捉摸不透的感觉,委实不知道他在弄什么鬼。
紧张中更有着强烈的欢喜与期待,小草深深吸一口气,平复激动心情,缓缓将门推开,步入祈愿塔。
由于是象牙白塔中最重要的禁地,此地的保安工作直接由魔导公会接手,祈愿塔本身亦被重重强力结界封锁住,若非本身在魔法上有杰出修为,是没有能力打开结界的。这点当然难不到小草,不过,当她推门入塔,直攀到第十九层时,看到守在楼梯口的人影,却是二哥白无忌。
小草当然不会意外,也许别人不知道,她又怎会不知道这个哥哥的实力。不管后头有多少人撑腰,倘若自身没有强横实力,是不可能稳坐白家家主之位的,而他现在出现在此,是为了带领自己去见大哥吗?
穿着一袭白袍,这位稷下浪荡子在油灯的昏暗光线中,看来仍是那么潇洒,散乱的黑发、手里的酒瓶,让他身上多添了一种颓废而狂野的气质,若是他的一众情人情妇在此,想必会对这种危险的俊美感觉惊慕不已吧。
但在小草眼中,却有着不同的感受。本来在自己的心中,兄长在放荡不羁的形象之下,是一个温柔而顾家的好男人;但在知道自己出生前的沉重往事后,看见兄长,就彷佛看到那个在祈愿塔静室外,流泪敲打着铁门,呼唤门内兄长的少年……
“哥,辛苦你了。”
走到兄长身前,小草轻声说着,语气极为真诚,衷心地感谢这么多年来兄长所做的一切、所默默负担起的一切……
只是,从白无忌冷淡的表情看来,他对这声道谢并不领情。
“在这个距离,你应该感觉得到,大哥仍然在生。”
小草点点头,她确实有所感应,从这扇阶梯往上走,在上一层的静室里,传来大哥的气息,虽然微弱,但相当平稳,证明他仍然在生。
“大哥他现在并不想见你。如果你只是想见他一面确认他没死,或是想对他道歉,那么现在就可以回去了,掉头就走,把这里的事物彻底忘记,因为这就是大哥的意愿,也是大哥对你最后的要求与期望。”
白无忌道:“不过,你大概不可能乖乖听话吧,从以前到现在,你从来也没有听过他的话,现在……当然也不会例外了。”
“没错,请二哥带我上去吧!”小草用力地点着头,既然都已经离大哥这么近了,她哪有放弃的可能。两个兄长的个性都是一样,遇到伤痛,都只会自己一个人独自承受,不肯给家人添负担,可是,如果不能在家人伤痛时给予帮助,那样还能算是一家人吗?
听二哥的语气,大哥现在可能仍然重伤,正是需要人看护照料的时候,自己这个作妹妹的,若是置身事外,在象牙白塔一个人逍遥,这种卑劣的作法,自己怎样也无法接受的。
另外,早先大哥伤重昏迷,被二哥带走的时候,二哥强势的态度,也让自己感到不满。他们叁个是血肉相连的亲兄妹啊,为什么不管做什么自己都被排除在外呢?
因此,不管怎么样,自己都要打进这个圈子,弥补过去的错误,别再老是被排挤在圈子外头,享受自以为是的幸福。
“我是大哥的妹妹,不管他在背负些什么,我都应该帮助,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权利,二哥你不应该阻止我。”
小草的态度表现得很明快,白无忌摇摇手中的酒瓶,自嘲似的笑道:
“真是无聊啊,人们总是自以为已经准备好承受一切,然后又在事后悔恨自己的无知,呵……真是没有意思……”
妹妹大概不会理解自己的意思吧,就像当初梅琳老师问自己那个问题的时候,自己也是这么理直气壮地回答着,看来,无知还真是自己叁兄妹的共同命运啊……
没有带路,白无忌仅是侧身闪开,让妹妹循阶而上,自己跟在后头。
楼上的静室,是白起休养的居所,当小草来到门外,听见门内隐约传来呼喝声,不禁有些意外。
兄长药石无用的体质,治起来并不容易,距离战争给束不过数日光景,以他那样的垂死重伤,怎么短短几日功夫,伤势就已经复原到可以行动无碍了呢?是使用乙太不灭体的结果吗?
不用向二哥询问,因为看起来他也是一副什么都不讲的样子,小草解除门上的封锁咒缚,迳自推门而入。
“……世上的一切,全都在我的掌握中,耍这种小技俩一点意义都没有,接我的核融拳导弹势。压元功四倍增压!”
开门瞬间,有一种令人欲呕的腥臭气味,扑面而来,小草顿时掩鼻;但当熟悉的声调再次传入耳内,声音平稳,并没有任何受伤的微兆,甚至还充满着兄长独一无二的强绝傲气,小草不禁惊喜交集,忙不迭地将门整个推开,但脑中却闪过一个疑问:在祈愿塔这样的禁地,兄长在和谁交手呢?是在做太古魔道的模拟练习吗?
能让他动到四倍增压,对手是个罕见的强敌啊!
“哥,是我,我来看……”
这句话没有能够说完,当小草把室内的景象看个清楚,刹时间她再也说不出话来,瞪着眼前看到的东西,愣然呆立。
不知用着什么神奇秘法,数日前重伤垂死的白起,如今已经能坐起,身上缠满了血迹斑斑的绷带,正对着眼前的敌人,神情萎靡地动手。只是,那名需要让他催运到四倍增压才能抗衡的敌人,却不是什么天位高手,而是一面再平凡也不过的士墙,白起就跪坐在士墙之前,一拳一拳地往墙上打去,神情无比专注,似乎就把这面土墙当作了生死大敌。
“压元功五倍增压!”
“好强啊!压元功六倍增压,核融拳飞翼零式……可恶,为什么就是
打不倒?“
“压元功五十倍增压!六十倍增压!五百倍增压!天魔功,给我一起
出来!“
嘴上喊得很动听,彷佛真的是绝招尽出一样,但在小草眼前,白起没有使用核融拳,甚至也没有提运半点内功,仅是单纯地朝墙壁挥拳。他个头本来就瘦小,像这样不运内力地对墙挥拳,看来就真像一个对着大人胡乱攻击的小鬼,可笑到了极点。奇怪的是,他的神情极为认真,好像真的将前方这面土墙当作生死大敌,在屡屡攻击无效后,面上露出明显的恐惧,额头亦不住淌下豆大汗珠。
将这幕景象看在眼里,小草迷惘的眼神渐渐清晰,闪过脑海的一个念头,让她慢慢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七百倍增压!一千五百倍增压!五千万倍增压……哈哈哈,增你妈的死人压!”
似乎怕了眼前这个打不倒的敌人,当拳头在墙上留下无数血印后,白起忽然大叫一声,两手把头,转身就跑。重伤未愈,他才要站起便跌倒在地,却仍坚持着后爬,绕着房间直打转,边爬边笑了起来,直到前方一道人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
呆滞的眼神中出现迷惆,白起侧着头,像是在思索这个很面熟的美人儿究竟是谁。
已经明白二哥阻止自己进来的理由,小草颤抖地伸出手,按放向兄长的肩头,勉强按耐住激动心情,轻声唤道:“哥,我是莉雅,你……”
这句话很快就引起了反应,白起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异彩,像是想起了什么,但是,小草的喜悦并没有能维持到下一刻。
“莉、莉雅……哇!”
一句话引起了惊人反应,白起像是见到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大叫着踉跄后退,一跤跌坐在地上,如鸵鸟般抱头大哭。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去的……一直想要去……我一直想要去的……不是故意把你丢在基格鲁的……”
先是一呆,小草跟着就明白,兄长是为了没有能赶去基格鲁支援的事,在向自己道歉。以前二哥就曾经和自己说过,别为了此事责怪大哥,因为他本身就对此内疚甚深,当时自己还有几分怀疑,但是现在看到这副模样,才知道二哥所说全是真话,以大哥重视家人的个性、无比强烈的责任感,他对于未能赴援一事,内疚感受只会比自己所占得更重。
记得当初二哥说,兄长是因为武中无相的反噬作用,因此而未能成行,难道所谓的反噬作用是指……
“就像你看到的一样,武中无相是一门极为危险的武功,虽说练成之后可以拥有传说中的太天位天心意识,但即使勉强练成,这套武学也会不断毒害修练者的脑部,这种伤害不管是乙太不灭体或是你的圣力都无法可治。”
白无忌缓声道:“在恶魔岛上一战,大哥进入天位后,这个后遗症就慢慢显现,每年他总有一段时间变成这样,什么时候清醒过来,根本没有人知道。你去基格鲁的时候也是这样,大哥整整失去意识九个月,大概是在你死去的同时,因为血缘间的感应刺激才醒过来,但仍然是晚了一步。”
兄长所说的每一句话,都重重击在小草心上,在心湖里荡出一波波既深且远的涟漪。
丈夫一定是因为早知道会有这场面,所以才不来的吧!眼前的兄长,再也没有先前绝世强者的威势,那一副惊恐到极点的表情,让自己光是看心就痛了起来。
“哥,我……”
听见柔声叫唤,趴在地上的他勉强抬起了头,却在看到那张熟悉面孔时,再度惊惶失措地大叫起来。
“妈妈……是我不对,没有照顾好妹妹……你、你别靠近我……”
一面声嘶力竭地叫喊,他一面蜷缩着往后退,而当一滩水渍在地上拖出痕迹,腥臭气味溢满鼻端,白无忌叹息地转过身去。
直到此刻,小草才知道大哥过去所受的心灵伤痕有多深刻。当理智已经不存在,心底的潜意识直接展露出来,他看到自己这张与母亲容貌相似的面孔时,表现出来的,竟是这么样地惧怕。
(妈妈,你怎么能这样做呢?对自己的孩子这么残忍,不管为了什么,你都…)
本来曾经一度期望的温暖梦想,现在再度被宣告破灭,小草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双手掩面,无力支撑身体的膝盖跪了下来,哭泣出声。
人生的每一刻,都应该更小心一些的,因为当自己发现做错,命运总是吝啬于给予补救的机会……
※※※
风姿十九卷座谈会爱菱:大家好,很高兴又能在座谈会里头与大家见面了。我是隆爱因斯坦。
华扁鹊:见不见面都无所谓,反正我一点也不想来。
爱菱:啊!华姊姊,这样讲太过分了啦,能够参加书后的座谈会,是一件很荣幸的事啊,你不这么觉得吗?
华扁鹊:一点也不会,这只是你个人的想法吧。为什么身为演员的人,在做完正职工作后,还要被逼到这里来超时加班?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合理的事。
爱菱:呃……既然华姊姊你都这么说,那我们就赶快把座谈会开一开,让你回去休息好了。
华扁鹊:休息?我是没这种闲时间啦,还有一堆巫药要配,得要趁还有月光的时候赶快做好。你也是一样吧,太研院不是有一堆人体实验要做吗?
爱菱:我……我不负责那个部门的。啊,不讲这些了,现在我们进入座谈会主题。经过了很长的集数,雷因斯内战篇终于告一段落了,这是很可喜可贺的事喔。
华扁鹊:也没什么可喜的,充其量就是作者无能,原本十五集内应该结束的东西,拖到快要二十集,整整十集都在打无聊的内战,让人闷透了。
爱菱:嗯,这点作者自己也承认失算了,如果在第十集尾端就让白起先生出关的话,进度就会比较快了,不过,这样一来会不会有很多东西来不及交代清楚呢?前面第六到第十集的时候,一直有读者反应步调太快了。
华扁鹊:一千种人就有一千种不同的要求,逐一满足真的是很困难啊!
爱菱:在战争的最后,师兄好像也变了不少呢,看他现在这样子,我好不习惯喔。
华扁鹊:但是,不管是作男主角还是作领袖,这种气质是必须的。作者也说,他不擅长写好人,既然要主角光彩焕发,那……就只好把他变成像是李煜或是白起那样的怪人了。
爱菱:在整场内战中,最光彩焕发的,一定就是白起先生了。为了把他塑造好,作者费了很多心思喔!
华扁鹊:有什么心思?还不就是大量的作品引用……
爱菱:不是啦:当初在设定人物的时候,作者就想写一个和莫问先生相反的人。莫问先生是大陆上独一无二的天才,可是在天才面前,平凡人就没有出路吗?基于这个想法,于是创造出了白起先生。
华扁鹊:还真是努力必胜论的热血老套啊……
爱菱:从头到尾,白起先生的决心与毅力,还有他的个人魅力,真的是很迷人呢!
华扁鹊:但也就是这个迷人的人,为了一己目的滥杀无辜,在稷下城里不管老弱妇孺还是什么人,全都给他辣手杀掉,这样的人值得赞赏吗?夸奖这种人,不怕看书的孩子学坏吗?
爱菱:真……真是对不起,原来华姊姊对这种事是这么愤慨的吗?
华扁鹊:不。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只不过在这种时候,需要有人说这种话而已。
爱菱:算了,我们来说一下以后的走向吧!
华扁鹊:雷因斯内战结束,之后就是北门天关的一场战斗了,以小天位方面来看,双方实力差距并不大。
爱菱:可是,一但天草四郎先生加入,我们这边可没有人能挡得住啊!
华扁鹊:我也是觉得没什么胜算,叫北门天关那边早点准备后事吧!
爱菱:华姊姊你不要这样说嘛!嗯,如果能成功度过北门天关,接下来就是日本攻略战了。从目的来看,还真是一场不仁不义之战啊……
华扁鹊:战争这种东西,不管用什么籍口,都是不仁不义的。
爱菱:顺便也预告一下,当北门天关的战争,在二十一集结束时,风姿正传的第一部,也将告一段落,随着展开的是风姿正传第二部,我意天下篇。
华扁鹊:要是手里有钱,自己又有闲的话,就来支持一下吧!
爱菱:嗯……不知道该说什么,华姊姊,我们下次在座谈会再见吧!
华扁鹊:没有下一次了!!!我是说真的……
第一章 联内攘外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三月艾尔铁诺海牙
位处艾尔铁诺的极西之所,百多年前还只是一个小渔村的海牙,因为第二集团军的元帅府设置于此,多年来的建设,不但将此地变为一个船来舰往的繁忙港都,就连周遭山景平湖都整治得美轮美奂,令游人称道。
掘泥清港,积土成丘,再遍植榕柏花草,便赫然成了一处海牙名胜,当缤纷春guang如水晶雨般遍洒而下,彩蝶飞舞,百鸟吟鸣,浓郁的春花香气,薰得山上游客如醉如迷。
当临登山头,眺目远望,见得远方海天一色,碧蓝海洋波涛万顷,在阳光照耀下显得绚烂无边,鱼群在浪头中浮沉跃动,白花花的浪潮,与涛声、风声一同拍上岸来,单是这一幕幕变幻莫测的景象,便看得人目不暇给,忙不迭地为此地献上赞叹。
一手规划海牙建设的周公瑾元帅,本身是月贤者的得意高徒,更是白鹿洞史上出类拔萃的杰出人物,横桨赋诗,文武全才,他率军抵达海牙后,立刻实际探勘地形,对照地图,修正错误,展开整建工程,在造舰调船的同时,疏通海港,掘深航道,让吃水甚深的大型船舰得以在此航行,以最快速度迎击渡海来犯的绢之国海贼。
整顿地方无疑花了不少功夫,只是当扫平盗贼,击退敌国舰队,第二集团军元帅名闻朝野之后,公瑾却并未因此而稍停步伐,持续进行各项改革,让他的政绩能传承得更远更深。
由武炼的明濑川引进鱼苗,更亲自将养殖技术传授于民,开办无息贷款,鼓励百姓参与,令这肉质肥美的八须银鳗,自此成为海牙的一道名菜。同样的情形也出现在农业上,因为周大元帅的高瞻远瞩,海牙从一介小渔村,发展至这样的规模,其影响甚至嘉惠整个西北地带,也因此,周公瑾这三字,在艾尔铁诺西北地带就有着天神一般的魅力。
这样的气氛、拥戴,身为公瑾心腹的蒋忠就绝对感觉得到。一直以来,蒋忠就是以无比崇敬的心情,追随着自己的主帅。不为名利,只是坚持一己理想,守护着艾尔铁诺这个国家,如果公瑾元帅有那个意思,要篡夺艾尔铁诺并非难事,但他安于本分,仅是到这西方边境之地,做一名守卫疆土的军人。
在天位高手连接着出现的此刻,仅拥有地界修为的主帅无疑显得黯淡许多,但凭着一己的才能,他仍能稳占一席之地,甚至以地界之身,统领其余的天位高手。
“在强者争胜的时代,个人武力绝对重要,但除了武力,还有些不能被忽略的东西,把握到这些东西,就有以弱胜强的机会……”
这是不久前公瑾对蒋忠的训示,但在这天晚上,公瑾却主动练起功来。身为第二集团军的元帅,公瑾平时即使忙于公务,每天也从不忘记修练白鹿洞神功,毕竟在这重视个人武力的时代,若自身没有强横的实力,妄想身居高位,早就横死街头了。
然而,平日仅是单纯静坐吐纳的公瑾,今夜却反常地练起外功,将白鹿洞的剑法一一施展,点点星雨,交织成光幕,剑气纵横,在精准的力量控制下,将练功用的石板破裂溃散。
以地界看来,公瑾的力量极强,招数运用、力道控制,都精准得到了让人赞叹的地步,只是当他收剑还鞘,看着周围如豆腐般被切割碎裂的石块,眉宇间却仍有一抹化不开的忧色。
尽管着力克制,但心里的负面情绪,焦躁、不安、困惑……仍是反应在自己手里,令得剑招出现不该有的破绽。这一点也许别人看不出来,但自己心里却是一清二楚的。
至于出现这些负面情绪的理由,大概是因为迫于无奈,和一个本是敌人的人进行合作会晤的关系。
长远来看,现在最得帝皇曹寿宠信的第一军团长石崇,自然是个危害国本的大毒瘤,但当这个毒瘤的分支盘根错节,深入整个艾尔铁诺,骤然将他消灭,只会让已经弱体化的艾尔铁诺加速崩溃,更何况……除非恩师亲自出手,否则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消灭石崇恐怕非己所能。
不知该说幸与不幸,石崇并不是一个蠢人。虽是佞臣,但他与那种只会单纯逢迎拍马的愚蠢小人不同,以智慧控制一己的野心与贪欲,这才取得曹寿的信任,将国家大事委之于他,也让自己多年以来斗他不倒。
自从瑾花之乱结束,石崇来到艾尔铁诺起,他与自己的斗争便持续进行,透过各种不同管道,或明或暗,双方较劲过无数次。数年前,自己成功剪除了他手下头号大将司徒星霜,与亲附于他的数名皇族中人,虽然遏止了石崇往皇室扎根深入的行动,但仍无法有效抑制石字世家在艾尔铁诺的壮大。
倘若师弟旭烈兀肯与自己连成一气,就可以联合封锁石字世家,更重要的是,有着艾尔铁诺皇家血统的旭烈兀,是个很理想的支持对象,本身又深得曹寿的喜爱,这样的内外夹击,才有可能在对艾尔铁诺最小伤害的情形下,消灭石崇,然而,旭烈兀却始终不肯明白表态,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也是让自己久思不解的事。
与石崇之间的斗争,应该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不过权力斗争中最可笑的一件事,也就是两个誓不两立的敌人,可能因为某个共同目标而暂时合作。对于那个统一雷因斯,即将戴上至尊之冠的男人,石崇肯定对之忌惮甚深,毕竟在那篇宣言里,兰斯洛表露了再明白也不过的敌意,石崇自身利益既是与艾尔铁诺合一,自然也会注意到这个即将成为心腹大患的敌人。
想来实在最令人懊悔,曾几何时,兰斯洛只不过是一个成不了大气候的强盗头,因为枯耳山之役的影响,进入了天位,种下了与艾尔铁诺为死敌的因子,而艾尔铁诺内的各大势力,却因为忙于彼此内斗与立场不一致,白白错失了趁他羽翼未成前予以剪除的机会,而今,这男人一再获得成长,并在不久的将来,将会率领麾下的高手与雄兵,直扼艾尔铁诺的咽喉。
如果当初在西湖之畔,自己多费一番功夫检查,将假死闭气的他随手杀掉,现在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可是,胸中却感觉不到任何后悔的感觉,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公瑾大人,夜风很凉,您如果练功完毕,是不是考虑要休息了?”善尽心腹的职责,蒋忠适时地说着该说的话,并且清楚主帅烦心的理由。
就在数日前,石崇遗来密使,双方透过秘密管道进行水镜通话。石崇表示,身为艾尔铁诺的忠实臣民,对于邻国出了这样的逆贼无法坐视,听闻花家将要出兵北门天关,愿意协助共伐之。
一向只以自身利益为重的奸人,忽然大义凛然地说出这样的话,结果自是没人肯信,而石崇也没有浪费时间惺惺作态,直接开出条件,希望能在攻破北门天关,入侵雷因斯后,对于扩张的新领地分一杯羹,即使拿不到士地,有钜额的金银珠宝也是可以,而他会协助在曹寿面前进言,确保此次进攻的正统性,并且派出世家高手参战。
石字世家除了石崇本人,没听说有任何天位高手,但由他们金刚堂培养出来的战兵,确实是战力惊人,得到这样的助益,对战局帮助不少,更符合公瑾致胜战略中需要强力特种士兵的一着,而得到了石崇协助,在整体物资运送上,也让身在西方国境的公瑾省了不少麻烦。双方既然互有所需,又都不是为了个人好恶荒废正事的愚人,几句问答之后,就确认了合作计画。
对于这项自动送上门的好事,公瑾其实大感怀疑。如果照石崇所言,只要事成之后以大笔金银相酬,便于愿足矣。问题是,就连蒋忠都看得出来,以奢华享受闻名全风之大陆的石崇,虽然贪好权力财富,但在这等军国大事上,却绝不是一个可以用金银随便打发的短视小人,他这样子毛遂自荐,究竟作什么打算,实在让人想不透。
这场战争一旦爆发,对石字世家或石崇本人有什么好处呢?他是真的想像自己夺取雷因斯国土?亦或只是想促成这场战事,让白鹿洞、花字世家与雷因斯拚个两败俱伤?说不定他是想趁花字世家因战事而弱体化的当口,直接出兵将花家领地并入石家势力范围?
太多的可能性,公瑾虽然在短短时间内想出了许多敌人可能的动作,但在可以评判的资料严重不足下,他也无法肯定哪一样猜测最接近事实。至少在表面上,除了领地、金银,石崇别无所求,就连战争的主导权,都以不擅兵学为理由,将全权交托于周公瑾,连自己派出的金刚堂特殊部队都不加过问。他唯一坚持的合作条件,就是绝不等待,以最快速度兵发北门天关。
“我等俱是皇帝陛下的忠心臣子,岂能让那奸人在雷因斯耀武扬威?让他多存在一日,我就如梗在喉,不吐不快,绝对要马上把他给消灭,公瑾大人想必也有同感吧!”
彼此的精神与信念从没站在同一边上,公瑾当然不会和石崇有相同感受。诚然他对曹寿有一份守护义务,但他奉献忠诚的对象是艾尔铁诺,以此为大前提,并没有必要对曹寿竭尽忠诚。
石崇的这些提案,应该是有他的用意,只恨自己一时间也观之不透。以整体战局而言,毫不拖延地进攻北门天关,是有相当的说服力,若让兰斯洛成功将雷因斯国内各资源统合完毕,兴兵来攻,凭他麾下的高手与雄兵,辅以强盛士气,雷因斯军民一心,这是一个光是想像就让人皱眉的巨大威胁。
抢在威胁壮大之前,集合大军将之消灭是兵学正道,但考虑到目前花家领地的状况,就让人觉得这趟攻击行动不是非进行不可。稳扎稳打,让花家领地内军民状况回复,再与雷因斯对撼,这也是一个很妥当的方法,公瑾曾数度为此迟疑,是不是应该强行实施这虽有胜算,但肯定会造成重大伤亡的攻击?
也许石崇就是看透了这样的心态,所以才来催促交涉的吧!这项交涉促使公瑾下了决定,而在他心里的某处,亟欲守护艾尔铁诺的完整,不愿战事在境内爆发的强烈心情,也影响了他的判断方向。
石崇还送来一个很有用的情报。或许不是什么机密,因为公瑾一早就计算到,花天邪之所以如此有恃无恐地预备进攻,多半是由于有“剑爵”天草四郎在背后撑腰,而石崇送来的情报,则让他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根据我潜藏在花家的手下回报,花天邪这几天悄悄离开,去联络天草四郎参与攻击了。”
“手下?石君侯在花家也潜了奸细!”
“呵,何必奇怪,公瑾大人不也一直作着同样的事吗?”
不是什么有实质意义的对话,但公瑾也不得不承认这项情报的影响很大。自从天位高手重视人间,实际参与战事后,决定一场战争的关键就是天位战,而环顾敌我双方,能够与强天位高手对战的人,应该是没有的。驻守在北门天关的源五郎,一定也料到天草会参与攻城战,但纵然料到,恐怕也只有长声叹息的份。
有天草四郎参与天位战,自己又另有对付五色旗的策略,这场战争的胜算已经提高到七成。但天草四郎喜怒无常,若有什么变故,残缺、可莲只怕不易应付,所以极需要一个实力坚强、能谋能断的己方高手压阵,以防不测,在仔细考虑之后,决定让师妹紫钰担任这样的角色。
只是,这样的考量却无法事先说个明白,若让紫钰晓得此次战争中,她必须与龙族死敌天草四郎并肩作战,那不只是她不愿意,龙族可能还会尽起高手,与这可恨仇敌分个死活。结果是很肯定的,除非龙族完成了传说中的黄金龙战阵,不然以他们的实力去对付天草,只会落个族灭人亡的下场。
也正是因为这样,自己才竭力请出紫钰上阵,之间使用的手段殊不光明,却也是无可奈何了……
“公瑾大人,我有一件事情不太明了……”说话的是蒋忠。主帅因为与石崇这样的对头合作,心中自嘲自讽,而情绪低落的情形,他全看在眼里,一向冷静、不让情绪形诸于外的公瑾大人,竟然会在与石崇的谈话中,数度面色大变,由此可知事情严重,身为心腹的他既然不知道该怎样才好,就只能试着转移话题。
“紫钰小姐贵为龙族的一族之长,无论是龙族或者她本身,都应该是我们要极力争取的对象,这次虽然我们成功地逼她下山参战,却想必也让她极为不满,以长远来看,其实有害无利。我记得您常常说,大丈夫要争千秋,莫逞一时之气,为什么我们不用柔和一点的方式,来保留紫钰小姐对我们的好感呢?”
这个问题蒋忠想问很久了,当初知道公瑾联合龙族长老,逼紫钰下山参战时,他着实感到讶异,因为这不是主帅一贯的作风,当时还暗自猜想,是不是受到与石崇会谈的影响,心情恶劣下,采取的方法也强硬许多,现在则是好奇,主帅会如何解释这反常之举。
“理由有很多,虽然我让龙族长老们旁听我和紫钰的谈话,但一直到最后我也在考虑,要不要采用这样的作法?”
“那您后来为何又……”
“让我下决定的因素,是我发现紫钰正在潜修龙族神功,虽然不清楚她练的武功究竟是什么,但以她的族主身份,还有修练后能够隐隐冲破咒法禁制的情形看来,很有可能是龙族两大瑰宝之一的苍龙心法。”
瞥向蒋忠,只见他面上一片茫然不解之色,显然完全不知道那个苍龙心法是什么东西,公瑾淡然道:“苍龙心法、焚城神枪,一内一外,自古就是龙族的两大镇族神功,两者合璧,威力无穷。恩师曾告诉我,苍龙心法已传于海外,炎之大陆的轩辕氏曾恃之建立不世功业。升龙山上虽说失传,但应该仍有残本留存,百年前升龙山曾遣密使出海,前往炎之大陆,希望能取回全本,若是这样行动终于有所结果,那么身为族长的紫钰,开始修练苍龙心法并不值得奇怪。”
听完解释,蒋忠若有所悟,道:“如果让紫钰小姐练成苍龙心法,就有可能记起前事,这样一来对我方极为不利,公瑾大人您是因为顾虑这一点,所以才要逼紫钰小姐离山,不再让她修练下去是吗?”
对于这个质疑,公瑾并没有马上回答,仅是淡淡地看了蒋忠一眼,片刻后,蒋忠才听见一声近乎叹息的低语。
“……总之,不能让她再把这功夫练下去了……”
“请问您是……”
“风华。我叫玉签风华。”
“我姓敖,敖紫钰。听闻您的名字很久了,终于见到您了……”
在一间小小的牛皮圆顶帐棚里,紫钰与风华正式会面。本来在上午就相互察觉到对方存在的两人,因为风华忙于诊治病患,延迟了会面时间,待得两人终于能够面对面促膝而谈,时间已经是深夜了。
紫钰并没有因为等待而显得焦躁,在与花残缺会面,双方很快达成几点共识之后,她便来到进行义诊的营地,收起朱枪、卷起袖子,帮着进行诊治工作。
学识丰富,紫钰也懂得医药知识,尽管比不上一众医道国手的通天手段,但至少不会输给普通的医生,再配合她精纯无比的龙族神功,很快就帮病患驱走体内毒素,固本培元。周围医生对她的技术赞赏不已,紫钰却直盯着不远处营帐里风华的动作,看得目不暇给,心旷神怡。
本来她就听过传闻,西王母、雷因斯女王并列为当代两大医道圣手。后者凭着独一无二的天赋圣力,轻易起死人、肉白骨,但在莉雅女王驾崩于基格鲁之后,雷因斯正统血裔已绝,世上医道便以西王母为尊了。然而,传说中西王母除了精擅各种神圣魔法,会使用高难度的回复咒文外,好像还有些其他的特长,那些是什么呢?
而透过风华的动作,紫钰得到了解答。面对病患时,这名美得让人怜惜不已的绝色红颜,伸出她白玉般的纤嫩手指,以虽然不快,但却绝不拖泥带水的精准效率,探脉确认病情,跟着右手翻开桌上的布囊,眨眼功夫内,就是几枚长短不一的银针,分别扎在病患身上。
眼前一花,似乎是数针同时发出,而在病患惊觉之前,数根银针已经好好地扎在身上,全然没有感觉,无论速度之快、认穴之准,都已经到了一流高手的境界,委实让人难以置信,这样的神针,是由一名目不识物的年轻女子所发。
扎针之后,是缓缓地捻弄施力,透过银针,将或寒或暖的内力透入穴位,进行医疗。病患面上纷纷露出无限欢喜的神情,似乎正在享受极大的欢愉,而当银针拔下,每个病患都一扫原先的病弱神情,显得精神饱满,忙不迭地鞠躬道谢,赞叹医师神明般的奇迹手段,在领了药方后离去。
紫钰听过这种医疗技巧,那是医道针灸中的高等应用技术,几乎可以列入神技的一种西王母族秘传,圣光普世针。当银针扎下,内力以独门手法透入穴位,开始剌激患者本身的先天元气,进行自疗。
这个技术的基本构想,就是认为生物之所以会有病痛,乃是因为自身气血窒碍难行,淤积之下,而产生了不适与痛楚,所以要治理病痛,就必须先让血脉畅通无阻。使用药草内服外敷,都是刺激血脉的一种方法,针灸更是其中翘楚,然而见效都需要一段时间,唯有西王母族的圣光普世针,能够微量刺激患者体内先天元气,藉由能量转换,于极短时间内修补破损肉体。
要做到这样的效果,必须要对人体的经脉穴道非常了解,而本来西王母族武学就是专攻人体经脉的学问,曾修习过绕指柔红的紫钰,自是深知此事,但亲眼见到,仍是为着那份不属于俗世的美感所惊慑。
不单单仅是为了那神乎其技的运针技巧,风华本身的美貌,也是让紫钰衷心赞叹的一个理由。虽然一向不喜欢旁人太过重视自己容貌,而忽略能力,但既是女儿身,紫钰仍对着自己的美貌感到自傲。事实上,能与她在姿容上一较高下的美人,确实也是屈指可数。
但当凝视着风华,紫钰不得不心下惊叹,重新认识到原来世上真有这么惹人怜爱,一见之下就想将她搂过呵护,不让她受任何伤害的娇怜美人,造物之神确实是很神奇啊。
两人在营帐里头会面,虽然已经明白彼此的身分,但当两位大美人儿对面而坐,彼此都有一些不能适应的感觉。
这是初次见面,但感觉上却好像双方已经认识很久。烛火摇曳,紫钰迎向风华的目光,虽然那双无神而黯淡的眼瞳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她仍可清楚感觉到,对方正“用心”打量着自己。
以体型来看,风华娇小纤瘦得多,但论起年纪,却是风华比紫钰年长而成熟,在确认过这个事实后,紫钰很客气地道:“看不出来,风华姊姊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子,会继承了西王母之位……”
对于这份恭维,风华微微笑道:“我之前听说的时候,也想像不到,升龙山上的一族之长,会是紫钰妹妹这么美丽的人儿呢……”
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温和的笑靥,却带着几分苦涩之意。她们并不需要相互询问彼此的父亲是谁,或是其他的无聊话,西王母与龙族族长,在数百年前两族断绝往来之前,素来是世代交好,因为双方都有着独一无二的超然地位,甚至可以说,整个风之大陆上,再没有第三种像他们这样型态的生物。
两大圣地之外的俗人,经常都会猜想,西王母与龙骑士究竟是如何选择继位人选、传授神功秘技?面对这么大的利益传承,族内会不会起纷争?然而,问题的答案却非常让人想不到,因为不论是龙骑士或是西王母,继位都是经过特殊指定,绝对不容许族人有任何反抗。
指定继承权的,并非上代族长,但却非得等到上代族长亡故,新一代的继承人才会出现。理由很简单,因为负责诞育出新一代继承者的,是族中的神物与神兽,西王母族的不死树、龙族的圣母龙。
在西王母族所居住的昆仑山绝顶,有一棵参天枯木,古拙伟岸的枝干向四面八方延伸,在冷清月光下,旋舞着无数的萤光碧火,名为不死树,也是西王母族的神木。
每一任西王母亡故时,灵魂会被不死树所吸收,经历若干时日,由神木所净化后,在不死树底部的树洞中,诞生一个婴儿,是为新一代的西王母。
龙族族长的情形也差不多。每一任族长亡故时,将尸体带*中圣坛焚化,魂魄会回归天际,若干时日之后,龙族所崇拜的众多龙神之一,圣母龙,会将新一代的龙族继承人诞育于升龙山上。
这样的继承人产生法,避免了两族因为争夺族主之位而内讧的危机,但也并不是没有出过问题。当前任西王母私自离山,并在人间界与男子婚配,生育后代而亡故后,昆仑山就曾经出现不死树毫无反应的危机。
即使是在龙族,当上任龙族族长重创于白金星的核融拳下,数月后伤发而死,虽然族人将他的遗骸于圣坛上焚化,但射向天际的灵魂光束却极为黯淡,之后,圣母龙打破了过往最迟一年之内便会驾临升龙山的记录,整整延迟了数百年之久,这才将继承龙族的婴儿诞育于升龙山。
也因为如此,西王母、龙骑士可以说是风之大陆上绝无仅有的两个生命体。
说不上是人类,也难以归入其他种族的独特生物。
相似的背景、相似的成长环境,彷佛可以在对方身上看到另一个自己,嗅到相同的气味,明明是从不曾见过面,但又感觉对方一定很能理解自己。
“我……其实很久之前就想来见姊姊你一面了,但始终是碰不到您。”紫钰打量着风华。同为二圣之一,又都是女子之身,她一直便想与本代西王母会面,比较一下高低,却怎都没想过一旦真的见了面,对方却是一个让自己完全兴不起比较之心的淡雅女性。
“我们住的地方偏僻了些,如果不是我离山行医,是不太好找的……”
西王母族几乎都由女子构成,平均战力远远比不上人强马壮的龙族,为免有强仇上门,昆仑山的所在,素来便是一个大谜团,紫钰当初有心拜访,却也不知仙乡何处。
彼此的生活没有什么交集,纵然抱着善意,但没有多久两人就没有话好寒暄了,风华不擅言词,紫钰也觉得对着这样的一名女性,谈论武功、吟咏诗文都是一件很俗气的事,顿时为之词穷。
第二章 二圣会晤
正当两人默然无语,紫钰思索着是否应该告辞,风华忽地浅浅一笑,挪动座位靠了过来,紫钰方自一愣,一只温莹柔腻的手掌已经贴上了面颊。
手掌的温度嫌冰了点,但肌肤的触感却很好,比任何丝缎更要柔嫩细致,轻轻地***,扫过耳鬓发梢。温柔的动作,让紫钰在疑惑之余,面上不禁一红。
“你……辛苦了。”
没由来地,紫钰听见了这样的一句低语,心中陡然一震。亲昵的语调,虽然声音不大,但却让人感受得到里头的真挚关切。而当紫钰为着对方话语中那一丝抑制不住的颤抖而惊讶,忍不住与她目光对视时,却看到一双水气氤氲的晶灿眸子。
“真是辛苦你了啊……”
娇嫩指头在面颊上碰触,微凉的体温,却不住为被碰触的一方带来温暖;明明看不见半点东西的眼眸,却闪耀着比任何星芒更为明亮的泪光,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在过去,紫钰始终认为哭泣、落泪是一件很羞耻的事,就是因为有太多遇到困难只会无助啼哭、坐待救援的女子,所以女子才会一直为人所看不起。然而,此刻对着风华,紫钰却一点瞧不起的念头都没有,在这个女子身上,落泪并不是一种懦弱的表现,她甚至觉得这些泪水彷佛一滴一滴全流入自己心里,将原本紧紧锁闭的心防逐渐融开。
为什么自己的心情会这么样地受到撼动呢?自己与眼前的她才认识没多久不是吗?虽然因为共同的背景与成长历程,让两人有着难以言喻的亲近感,但是…
…为什么她能这么样地敞开心胸,毫不设防地将最真实的情感表露在自己面前?
恍恍惚惚,一直到那根手指收回去时拂过眼角,沾上了晶莹的水珠,紫钰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身为龙族一族之长,枉费修练了那么多的神功绝学,现在却还像一个小女孩似的落下眼泪,而落泪的理由是为什么呢?似乎不是悲伤,倒像是一种松了口气的舒适……
“有时候,别背负那么多东西,会比较轻松一点,偶尔把自己真正的情感表达出来,不是一件坏事啊……”
风华的微笑,与那温柔语音一同抚慰着紫钰的感官。从两人促膝对谈开始她就发现了,这名美丽龙女肩上扛下的压力,远比自己为甚,毫无寄托的心里,早已被名为“疲惫”的大石,堆积了一道厚重心墙。
对于这个与自己立场相同的女子,风华想要帮上一点忙,但拙于言词的她,并不清楚自己究竟该怎么说,才能让与己相识未深的紫钰理解自己想法,接受自己的关怀。很多习武之人的通病,就是将自身的尊严与骄傲置于一切之上,以接受旁人关怀为耻,这是很辛苦的想法,自身的“强”反而成了最大绊脚石。
当体认到紫钰现在的处境艰辛,而又即将离开此地,前往战场,风华想要多少协助她一点。两人并没有什么深厚交情,但如果再这么拘泥于外表形式,风华担心会造成自己往后的悔憾,所以抛开交浅言深的顾虑,真心地做出表示。
无法诉诸言语的东西,却能用超越言语的东西来表达。只有自己主动敞开心扉,表达真心,对方也才会以真情回应,这是风华的想法与信念,而很幸运地,紫钰感受到了这份真心,并且为此深深珍惜而感动。
“风华姊姊,你自己……也不轻松啊,还这么为我着想吗?”
紫钰当然感觉得到,自始至终,她在这营地里都有受到监视的感觉。西王母族没可能让风华孤身一人流落在外行医,她周围肯定是被西王母族的长辈与护卫所包围,在戒护西王母安全的同时,也严防她叛门私逃的可能,以免重蹈上代西王母的覆辙。
和自己相比,风华的处境并不见得就好到哪里去,她也是囚徒,从出生起就被囚禁在这样一所无形的牢笼中,这样看来,自己所得到的自由,可能还比风华多得多。
“妹子你现在所修练的,是龙族的苍龙心法吗?”
当风华问出这一句,紫钰吃了一惊,苍龙心法虽是龙族镇族绝学之一,但失落在外已数千年之久,数月前才被使者取回,送返升龙山,长老们祭祀解封之后,交由身为族主的自己修练,是为龙族的最高机密,现在风华目不能视,却一语道破自己所修练的武学,怎不令紫钰大为惊讶。
但稍稍一想,心内也就释然,西王母族与龙族的交往,远从九州大战之前就已经开始,之间曾有许多代,双方首脑人物成为至交,若非族规所限,就是有人结为夭妻也不稀奇。两族的神功曾私下交流,自己因此学会西王母族的绕指柔红,而西王母族纵没有人练成龙族绝学,但对于运使时的征兆,肯定是极为熟悉,因此看穿自己修习苍龙心法,这并不足为奇啊。
“传闻中苍龙心法与天魔功齐名,威力无俦,是运使一切龙族神功的根本,妹子修练的时闲似乎还不长,但看来也已获益良多,是吗?”
即使看不见,风华仍是知道面前的紫钰缓缓地点了点头,随即道:“而这样神功,龙族内除了妹子之外,可还有旁人修练?”
紫钰摇摇头。像苍龙心法这样的镇族神功,机密程度较焚城枪法更有过之,除了族主本人,就连资深长老也不得一窥,哪有让别人同练的道理。
“失传千年之久的武学,在搜集重整的过程中,难免有所误谬,像这样的神功,一字一句,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这样的危险性,妹子修练之前考虑过了吗?”
考虑自是考虑过,但当翻开秘岌,细细阅读里头的一字一句,深为内中神功之奥妙而惊叹,思虑数日,虽然不敢肯定修练下去安全无虞,却终究是忍耐不住,开始逐页修炼。
身为族主的自己,有守护全族的责任,既然本身的实力不足,就必须寻觅他途来增强自身,即使有些许风险,自己也得一肩承担,因为这就是自己所不能逃避的责任。更何况,苍龙心法是龙族神功,如果自己不练,难道要落入外人手里,让其他人来发扬光大吗?那岂不是龙族之耻?
为此,紫钰甚至无法向恩师陆游求助,只能凭着一己的聪明才智,修练这已失传数千年的神功。尽管冒险,但成果却非常地丰硕,不但自身实力有所提升,思虑亦有所改变,虽然不可能说增添智慧,但却让本来迷蒙的心神宁定下来,看清了一些本来看不穿的东西,得到再次出发的机会。因此整体说来,修练苍龙心法是利多于弊的。
“不愧是龙族神功,不用等到实战,我也能充分感受到它的压迫感与威力,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它应该是风之大陆上最正统的伏魔神技……”
虽然知道风华没有恶意,但把这段话听在耳里,紫钰仍是觉得一阵不是味道。
风之大陆上的神明,能与深蓝魔王并驾齐驱的,唯有龙族的祖先赤龙神,而相传由他所传下的苍龙心法、焚城枪法,在道理上也是最能与天魔功相争锋芒的绝学。西王母虽与龙族族主并列为二圣,但基本上西王母族并非是善于战斗的种族,族中传承的武学偏重于制敌,杀性并不重,自也逊了龙族一筹。所以,当魔界皇族凭着天魔功肆虐人问时,就应该是龙族族长挺身而出,以神功慑服妖魔,然而,从九州大战以来,却总是龙族以外的外人击退魔族,看在龙族人眼里,也就分外不是滋味。
“妹子开始修练苍龙心法,是族中长老们的坚持,是吗?”
紫钰点点头,并不明白这个问题的用意何在。她并非笨人,略一思索,隐约觉得自己修练苍龙心法一事,似乎有自己意想不到的问题。
风华待要开口更言,身上陡然一紧,一股莫名压力施加在身上,显然帐外的随行长老们,已经觉得自己的言语超乎本分,要予以制止,然而,有些话自己还是得要说。
“根据典籍中记载,苍龙心法威力虽强,但龙族武学刚猛无比,在修练上却有一个禁忌,只不过两千年来这个禁忌没有机会实现而已……”
“有这样的禁忌?为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
紫钰确实很讶异,龙族武学是她自小修练,如果有什么缺陷,她没理由察觉不到,更何况,如果真有这样的禁忌,又为什么长老们从不告诉自己?
“是有的!”风华轻声叹道:“龙族武学至阳至刚,先天属性上就不适合女子修习,过去在龙族史上从未有女子之身登族主之位,所以这样的问题始终未曾出现,我相信龙族也一定有神功传子不传女一类的规律,或许龙族先祖已经明白这个问题了。”
“但是,我自小修练,运使上也从未出现过问题,这些……”
“病人常常会找到欺骗自己的借口,去反驳医者的论断,我想,妹子你自己也知道理由吧。”风华温言道:“白鹿洞的柔性武学,有相当的防护作用,在许多方面确实护住你的经脉,使你在修习焚城枪时不受伤害,但当苍龙心法、焚城神枪两大神功合一,冲突也会更加明显,届时便不是单凭白鹿洞内功可以镇压得住。”
风华的好意,紫钰可以完全理解,自己修练苍龙心法到现在已有一段时间,虽然偶尔会有一些气息不顺,或是胸口隐然作痛,但以龙族武学一向对身体负担极大的情况看来,并不是什么值得讶异的事,因此自己也不以为意,可是,如果实际和人动手,潜在的威胁整个引爆开来,身体是否能承受得住,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了。
“特别是,当妹子你以天位力量运使苍龙心法,体内阴阳两气的相互冲击会更形剧烈,在这么重的身体负荷之下,与敌人动手是很危险的……妹子,我看你的身体曾染过致命重病,虽然因为灵药而洗髓治愈,但和常人相比,终究是……”
只能把话说到这里了,苍龙心法更深一层代表的意义,那与“歼天者”之名有关的秘密,紫钰似乎不知道,但如果自己说了出来,在外头聆听的长老们不会默不作声,若是让消息传回升龙山,打草惊蛇,只会提前伤害紫钰。
而即使仅有如此,对紫钰的冲击也是非同小可……
“但是,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长老们……”
这个问题,风华并没有回答,紫钰自己却已经知道了答案。刹时,紫钰的表情黯淡了下来,不管有多沉得住气,当理解这问题的答案时,心头受到的打击仍是很沉重。
“原来……我这么惹人厌啊……”
如果说长老们明明知道修练苍龙心法的禁忌,却故意不告诉自己,那么自己在龙族中就实在是个惹人厌的存在了。假使以女子之身运使苍龙心法会造成生命危险,当自己亡故,龙族就能顺理成章地推举一个新族主,重振龙族了。
念及此处,紫钰在黯然之余,只觉得满心不甘。论实力与见识,整个龙族没人能与自己相提并论,自己就任族主之位以来,每一件事都认真去做,从来没有抱着半点私心;长老们交付的工作,也从未怠慢过,历代龙族族主恐怕没有哪个人像自己这样尽心尽力、毫无保留,为何自己就是得不到族人的认同?
老天又为何给自己这样的一个出身呢?既然龙族的一切,都是为了男子而设,老天又为何让自己以女子之身诞生于龙族?假如自己只是个无才的平庸之躯,那或许还感受不到心痛,但偏生自己就有着龙族中无人能及的才能与见识,晓得族人们欲走的方向是一条险路。一个人的能力、个性与出身背景,会造成他的命运,造化若此,难道是天意命定,要自己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吗?
若自己真的如他们所愿,在此战中一去不返,那对龙族有什么好处呢?能够看清楚眼前局势,以稳健步伐带领全族的人,并不存在于族人之中。少了自己的守护,任由他们自以为是地做出决定,参与大陆争霸,恐怕没有多久龙族就不存在于世上了。
万般愁绪,掩不住的失落显在面上,对着风华,紫钰难以扼抑身心的疲惫,只能一直提醒自己,两人的谈话仍在被西王母族长者监视,这才没有将挫折情绪表露出来。
“妹子……”
从周遭空气中的波动,风华就“看”得到紫钰的沉重心情,西王母族的慧眼神通,自是有其不凡之处。将这件事告诉紫钰,会对她造成的打击,这点自己不是没有想过,但若等到她上了战场才在肉体的痛楚、崩溃中发现此事,那就太晚了,所以怎样都要趁现在告诉她。
要怎样劝慰紫钰,风华委实有些忧心,然而,她确实太低估了眼前这位龙族主人。当风华口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紫钰忽然一抬头,将垂遮额头的刘海爽快地拨到一旁,面上重新泛起了那抹与她气质相称的温雅微笑,眼神中没有任何狂躁与激动,甚至平静得看不出情绪波动。
“妹子,你……”不明白紫钰的反应,风华无法确知她的决定。如果可能,希望她能从这场战事中抽身,一来可以免得不测,二来……自己的私心,并不希望雷因斯在战事中屈居劣势。
“久闻西王母大名,还以为世间最具妇德、妇容的女性有多了不起,想不到是个造谣生事、挑拨离间之徒,真是令人齿冷。”
寒着嗓音,紫钰决绝的话语,让风华为之一楞,却随即由对方紧握过来的掌心中,感受到她无言的心语讯息。
“已经很够了,风华姊姊,我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
外头西王母族人的监视,全都逃不出紫钰天心意识的扫描,既然知道是在这样的情形下面谈,她又怎会不知道风华坦然相告所冒的风险。
“可是……你还是决定要去?”
“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不过……这些事是我所不能逃避的,既然我承诺了我的族人要赢得此战,任何事都等到此战完结之后再说。”
风华没有再传来讯息,在她那秀美无双的雪净面容上,似是皱眉慨叹着,紫钰感到一阵歉意,刚要收手告辞,忽地手上一紧,跟着就是一阵暖意传了过来,一种近似于法咒的能量一闪即逝,闪电般传入体内。
还来不及说些什么,风华已经把手放开。淡淡灯光下,她本来水嫩无瑕的娇颜更是血色尽褪,任谁也知道,在刚才的行法令她大耗本身真元。
“风华姊姊。”
想要道谢,却知道此时保持秘密比什么都重要,虽不知道风华到底做了什么,但肯定是对自己大有好处而不便给他人知道的事,如果在这时候出声道谢,只会给风华带来困扰,而且……这也不是一声道谢可以回报的恩情。
忍下胸口将要溃决的情感,紫钰冷哼一声,转头就走。临走时,很明显地看到风华面上挂着的温柔笑意,说明她完全能体谅自己的无礼,在这瞬间,紫钰真的有种感动,明明只是一个初见面的外人,为什么却比与自己有血缘关联的龙族人更要体贴自己呢?
寻觅多年,期望被填满的孤寂感觉,好像在今夜稍稍得到了补偿啊……
内战告一段落,雷因斯回复本来的和平状态,各项修复工作正如火如荼地进行。
作为雷因斯。蒂伦的行政中心,象牙白塔即使在夜里依然灯火通明,聚集于其内的一众大小官僚们,以亲王殿下的直属秘书苍月草为首,几乎是日夜无休地进行各种工作。
稷下本来就是雷因斯的头号文教区,又有稷下学宫这样的人才库,虽然数月前因为女王驾崩,不少宫廷、行政官员纷纷弃官而逃,或是隐匿民间,或是改投白天行一方,不过当政局稳定,新政府以兰斯洛亲王的名义下召,聘回原本散失在外的人才,整个体系重建的速度就很快了。
不管是做什么事,都是有人有钱好办事。有了做事的人,在白字世家源源不绝的金钱支援下,各项行政事务很快就上了轨道。本来在内战期间,小草就尽力维持行政事务的起码运作,让大小事不至于停顿荒废,现在行政体系重建起来,她每天就是忙着分配工作,同时藉这次官僚人才回流的机会,吸收新人,为本来的体制注入新血。
世上的事无分好坏,只要懂得利用机会,都能带来商机。这是白字世家的传世格言,也是白无忌奉为圭臬的信条,小草当然也知道这些道理。战争不是什么好事,这趟内战在白起的全方位操作下,几乎没有什么深远的后遗症,但仍是对雷因斯的国力造成伤害,小草现在就只有利用这次内战造成的影响,尽可能将结果导向好的一方面。
白起、白无忌两兄弟的携手合力,整场内战就像是一道巨大的龙卷风,疯狂地扫过了雷因斯,将许多旧体系、旧势力连根拔起。倘使要实施新政,预期中会形成阻碍的反对势力,几乎都已经被消灭殆尽。
这其中当然牵涉到许多不光明的手段。白无忌对于各个或潜在或浮现的敌对势力,向白天行一方发出诬告信,而潜伏在白天行左右的“亲信”就趁机建言,将这些叛国份子一一逮捕,而当后来白起一手掌握军政大权,更是毫不手软地开出抄家令,让这些贵族、神官、土豪一个个家破人亡,财产归诸国库。
这些处断多数都有惠于民,只不过当人民渐渐从“恶霸受到制裁”的喜悦中觉醒,发现血腥与杀戮超过了必要程度,局面也慢慢开始失控,而发出质疑之声时,成为罪魁祸首的白天行已然倒台,新政府则宣告会摒弃白天行时期的所有恶习,重还大家公正而稳定的局面,让民众的心情重新安定下来,齐声称赞新领袖的伟大。
一切的罪行,都随着战犯的败亡而失去控诉对象,谁也不会把责任套在白字世家的头上,至于成为雷因斯人新偶像的的兰斯洛亲王殿下,身上的光彩更是圣洁得刺眼。
假如是以前,兰斯洛一定会对这样的做法不能认同,会在象牙白塔里大跳大叫,甚至直接抛弃这个肮脏的王座,去追寻他所认定的正义、符合义理的生活方式。
不过,从连串报告书中推出事实真相的地,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耸耸肩就闭口不语,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他更直接表露在平时举止上。这个因为尚未举行加冕之礼,而仍是维持亲王称号的准国王,一言一行,就像真的自以为是战争英雄一样,对此洋洋得意,既不对白字世家表示谢意或愤怒,也不对“坐享其成”的处境感到羞耻与不安。
“大舅子做了很多事,而这是我们唯一能对他表示感谢的方式了……”
某天夜晚,当小草迂回地谈到兰斯洛最近的改变,他低沉着声音,这么样地回答着。
真的是很奇怪,当听到丈夫这样回答时,小草不期然地有种感觉,就好像如果白起哥哥在这里,他一定也会这样回答的。明明相识时间较己为短,不是血肉至亲,彼此间除了动手死斗,也没有别的交往,但是丈夫与大哥的交心程度,竟似比自己还要深。
这就是他们所谓的“男人的心情”吗?或许就像男人捉摸不住女儿家芳心一样,身为女性的自己,也实在无法理解,这些男人的脑里究竟装着什么东西?
坐在桌前,转着笔杆,小草像是一头精疲力尽的猫儿,无力地将头垂趴在桌面上,对着那一堆处理完毕的公文干瞪眼。
那天在祈愿塔里看到的画面,对心头所形成的震撼,实在是非比寻常。那么强的兄长,看来却是这么样地软弱无助,自己想要留下来照顾,但却被二哥拒绝,给赶出塔外。
“大哥不会希望你在这里的,回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二哥的意思,大概是要自己回去,继续过“幸福快乐”的生活,别再多管不相干的事吧。就像丈夫说的一样,这是自己唯一能帮兄长做的事了,只是,到了最后,怎么总感觉只有自己一个人始终被排除在圈子外头啊……
“独自一个人去幸福,这样的幸福根本一点意义都没有嘛,在大哥二哥眼里,我永远都只能当个小孩吗……啊啊,好烦啊……”
两眼无神,像是梦呓一样的低语,小草真的觉得很疲惫,特别是看到旁边一份源五郎送来的提示公文,里头对于当前北门天关可能爆发战争的双方实力比详细分析,并作出结论,表明若然天草四郎参战,己方将全无胜算,希望象牙白塔方面仔细斟酌。
“真是的,告诉我,我也没办法啊,妮儿小姑已经派出去了,我也不可能亲自上场,就算是让老公以援兵身分赶去,如果碰上天草四郎,嗯……怎么想都没胜算啊。”
这是很正常的思考方向,而这些东西源五郎也该早就考虑过了才对,他之所以会把这份几乎是废话的公文以急件送来,目的就只有一个了。
“伤脑筋,真不想这么做,可是……真是没有选择啊……”
仍然是一副疲惫到快要睡着的模样,小草将一封密函以魔法书信的方式送了出去,目标是正在艾尔铁诺境内的某人,请她设法协助处理这场战争。
“老师,这是雷因斯王家对您的请求,一切就拜托您了……”
第三章 天关会战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三月艾尔铁诺北门天关
各方势力的运作,矛头直指向北门天关,就当事人面言,这实在是一个让人极度懊恼的状态,无论是攻方或守方,都并不希望这样大张旗鼓地引人注意,只是顺着事态演变,成了这样一个无奈的状态。
不管怎么说,连玄京的贩夫走卒都知道近日内要对北门天关用兵,对统筹战事的花家临时军部来说,这就是一件不乐观的事,非但做不到兵贵神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敌人摧毁,还搞到运兵计划人尽皆知,军心涣散。虽然军官们一直鼓励麾下,这次出兵有很大的胜算,若然攻破北门天关,趁雷因斯尚未从内战混乱中回复过来的空档入侵,将会获得莫大益处,届时会以大量金银珠宝犒赏官兵。
饵食看起来诚然诱人,但对于在连续挫折失败中丧尽信心的士兵来说,这些东西已不足以让他们提振士气,尽管长官们一再坚称此战有很大胜算,连番鼓励,但提不出确切证据的他们,自然不为士兵们所信服,人人都是以怀疑与不信的目光投射过去。
当知道这场战事势在必行,难以逃避时,很多花家子弟兵都开始向家人交代后事,预备在战场上一去不返。
这样的情形,透过青楼使者的报告,巨细靡遗地传入源五郎耳内。与那些忙着准备后事的家伙不同,源五郎并不认为公瑾会做徒劳无功的事,即使他人被迫待在海牙,也该会为这场战事做出规划,绝不可能在胜算极低的情形下,让花家大军前来送死。
也许被自己的奇袭给打乱了手脚、又因为白起的破坏活动延误本来计划,但公瑾既然敢在这样情形下坚持来攻,就代表他一定有所依恃。这一点源五郎试着归纳,虽然得到了许多可能的结论,却没有一样能让他肯定。如若易地而处,自己手上会有些什么资源呢?
周公瑾不会不知道,即使他有办法压制住五色旗,能够决定整个战局的关键,仍只在于天位战。周公瑾麾下拥有两名天位高手,若神秘的四铁卫之首也拥有天位力量,那就有三名,以这实力来硬攻北门天关,虽说吃力,但自己仍可以尝试接下,可是他既然与花家连成一气,又怎么会忘记花家背后的天草四郎这着厉害棋子?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以小天位力量迎敌,自己加上妮儿,再有整个五色旗的配合,这样的实力,能与天草四郎一敌吗?
答案恐怕再明显不过了,对上强天位的天草,单凭手边目前的力量,是很危险的,若周公瑾再把手边力量一起发动,那么这场战争自己已经输掉七成了。
稷下那边的人可别还在醉生梦死啊,战事胜负的比数绝没有想像中乐观,占上风的一方是周公瑾而非己方,如果搞不清楚这一点,骄傲地去作战,最后结果肯定会输得凄惨落魄。
幸好,在这里的五色旗士兵,没有一个会小觎敌人实力,当源五郎巡视军伍,向士兵们询问此战胜负如何时,五色旗士兵们的回答都很一致。
“你们觉得这一仗的敌我优势如何?”
“敌人zhan有天位优势,我方屈居下风,但实际开仗起来,我们有信心能取得最后胜利。”
“唔……只是有信心,不是有把握吗?”
“以地界迎击强天位,会有把握就是白痴。”
“……”
当听见这样的回答,源五郎也只有苦笑摇头的份了。这些人实在是很恐怖,无论是肉体上的强,或是心灵上的坚实,都到了几乎无懈可击的地步,一万多人看起来就像是同一张面孔、同一种表情,撇开心中的些许佩服不谈,感觉上还真是有些恶心,实在不晓得白起是怎么训练出这样一支军队的。
妮儿那边也是让人很头大。身为全军统帅,一天到晚都不在北门天关里头,尽往外头跑,不但不主持军务,连自己想要找个时间摸过去,增进一下双方感情都没机会,想起来真是扼腕啊。
天候仍寒,要在这种严冬下发动战事,对花家的骑兵队来说,是很大的负荷,加上北门天关位处狭窄山道,用骑兵作战实在是很不利。不过……花家骑兵队上趟给白起重创马匹来源,即使他们想发动攻击,短期内也该做不到才是。
那么,公瑾是不是把一切赌在天位战了呢?但若是如此,只要让几名天位高手直接杀过来即可,在高机动性的情形下,完全可以做到攻击情报不外泄,他现在这样大张旗鼓地整备,是不是想要掩饰一些什么呢?
没有答案,源五郎抬头望向天空,只见数排鸿雁人字型地朝东方飞去,轻而易举地穿越北门天关,消失在天空尽头。
“在这种天气飞行,辛苦了啊……”
说着慨叹的低语,源五郎将目光投向西南方,在那边的山上,有一个让他非常在意的人……
感觉到源五郎的视线,他微微笑了起来,再将目光转向眼前一脸不快的花天邪。
“好难看的表情,实在看不出你有求人的诚意啊。”
“我是要求你实现当日承诺,并不是哀求你,没有必要特别低头。”
似是习惯了对方一贯的无礼,对于这样的顶撞,天草四郎仅是微笑道:“如果是在日本,对我这样说话的人早就给碎尸万段,为什么我却从不会对你感到生气,总是拿你这小子没有办法呢?”
“因为这里不是你的地头,不是能由你为所欲为的地方,因为你天草四郎就是一个无胆匪类,只敢和比你更弱的人作战,欺压弱者,而不敢面对比你更强的人。”
“唔……虽然这里不是日本,但换作任何其他人这样说,我保证他会横尸就地。奇怪,我又不是你的老头子,为什么我要这么忍你呢?”
天草四郎有些懊恼地抓抓头发,对于自己全无怒气的心情感到不可思议,也再次为了无法对眼前这狂妄小子发脾气,感到自嘲与讥讽。
天上鸿雁迢迢东飞,看在地上天草四郎眼里,有着十分特别的感触,在他漫长的人生旅程中,像现在这样的感觉,并不是经常出现的。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他也不算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为何此刻能够容许这无礼小子在面前放肆呢?
只会挑弱者来欺负……原来在这些后生晚辈的心中,自己的行为是被这样解释的。可是,很无奈啊,能够与自己互争胜负的人,在这世上并不多,其中多数是和自己同辈份的老不死,不是彼此间有交情,就是另有人情纠葛,不是那么简单说战就战的。听说有个剑仙李煜,是年轻一辈的后起之秀,剑法通神,本来也想找他交一交手,哪晓得竟全然找不到他的踪影,向青楼联盟查询之下,才知道这小子竟然远扬海外,真是气煞人也。
又听说武炼有个天刀王五,武功殊不简单,想来或许也是个可以一战的对手,谁知道这人竟然无聊到跑去西西科嘉岛,这下可大大不妙,要是自己追着他出了海,可没有把握能够重新回到大陆本土,要是连西西科嘉岛都找不到,这下可就真是有大麻烦了。
现在想来还真是有些后悔,当初与魔族神明缔结契约时,用方向感来当契约条件实在是亏本了点,但若非如此,自己也不能长时间保有肉体年轻,早就像西纳恩那厮一样成了白胡老头。
自己是个热爱武学的人,和各式各样的武者交手,是自己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做的事,只不过当自身武功日强,能够匹敌的对手越来越少之后,到处找人动手的嗜好看来就变成了欺侮弱者,自己听来实在是很可笑,但却没有必要向眼前这小子提出解释。
对他生不了气的理由,自己后来也发现了。从双方第一次在日本会面开始,这眼高于顶的狂妄小子,就一再嘲讽、顶撞于己,无理至极的言语,却让自己感到一丝莞尔。在日本,敢这样对己说话的人,除了那个冷血没人性的傻徒弟之外,就再没有别人了,忽然出现了这么样的一号人物,在些微怒气消逝后,还真是感到有趣。
不过这并不是饶他一命的原因。在双方第一次会面的时候,天草四郎就感觉到了,花天邪那股不可一世的傲气,与自己少年时颇有相似之处,也就是这样一份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狂妄,这才让自己遭到同侪所忌。现在想来,还真是对自己当时的无知感到可笑。
也因为这样,自己才会对花天邪一再破例协助,希望这个与自己少年时气质极为相近的人,能够有个好的收场。所以当他毫不客气地讽刺或是挑衅,自己总是苦笑着难以生气,感觉上,就像看到一个旧时的自己,做着愚蠢可笑的事情。
这个作法或许错了,虽然曾经当过神职人员,但自己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导师或是指导者,在这样纵容的心态下,花天邪的狂妄,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只希望他还有起码的理智,不要做出一些会让他自己在日后悔恨莫及的蠢事。
(不过……现在这样说,好像是迟了一步啊……)
眼前花天邪的模样,给人一种很不对劲的感觉,虽然他把大半身体隐藏在斗篷里,但露出来的一两络红发,眼神中闪烁着的邪异感觉,都与自己所知道的他有所不同,而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浓烈妖气,更是强得瞒不住人。
(这可不是自然变化……嗯,他的功力似乎大有长进,这段时间里头他练了什么功夫?)
天草四郎感到讶异。花家武学的源头,是传自星贤者卡达尔,这个所谓的秘密,他看一眼就认出来了,但因为花家的一堆蠢人,没能力领悟星贤者的招数之所以变化万千、难以捉摸,是因为有绝顶天心意识为基,只是徒然舍本逐末,得其变化而不得其巧,久而久之,当然武功一代不如一代。花天邪本身是有才气,但如果没有突破那个迷思,继续钻研花家武学,只会更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离天位境界遥不可及。
也因此,如果单单靠花家武学,短时间内花天邪不该有什么进步与突破,这是自己的估算,然而,现在花天邪给自己的感觉,虽然仍然滞留于地界,但确实比先前强上许多,若不是服食了什么倍增功力的灵丹妙药,就是修练了别派神功。
感觉上似乎是后者,但也不排除两者皆是的可能性。
(但不管是哪一个,都不会平白无故冒出来,这小子是从哪里得到秘笈或是神药的?该不会……这愚昧的小子已经被某个人利用了?)
想到这一点,天草四郎就警惕许多,看了花天邪一眼,对方仍是那一副爱理不理的倨傲模样。
“你的作战计画,我大概理解了,听起来确实是挺有成功希望的,但我奉劝你不要小看敌人,北门天关里的那个源五郎,不是普通人物,贸然小觑他,会付出很大代价的。”
从来到北门天关一带后,天草四郎就将注意力放在敌人主将身上,因为旧伤尚未痊愈,加上对敌人的观察欲大于作战欲,所以没有主动挑起战端。最早察觉到这件事的是源五郎,看得出来,为了不让妮儿遭遇危险,他平日刻意迫发出一些特殊气势,好引来天草四郎的注意。
而一段时间之后,天草四郎对此人的评价是“无懈可击”,若然双方以小天位实力交手,自己肯定寻找不到此人的身心弱点,以现在来说,也只有凭着强天位实力正面将之击倒,没有取巧成分。要花天邪与这样的敌人对上,难度实在是高了些。
“这些话都是无稽之谈,等到我兵发北门天关,将所有反对者踏平,那时候再看看是谁被小觑了。”
虽然对这回答不意外,天草四郎仍是感到无比的刺耳。花天邪做出这样的回答,可以说是理所当然,但自己明知如此,还对他大说废话,看来肉体虽然长保年轻,但脑子还是会得老年痴呆的。
“之前你曾经答应过,会从日本调派你的得意弟子来此,人呢?”
“没看见,发信号找人也没结果,如果不是迷路,大概……大概就是找到新的饲主了吧。”
说来还真是有点糗,因为自己完全忘记了与那冷血徒儿的约定之处,现在他说不定仍一个人在苦等自己,只不过小家伙脾气古怪,就算真的到了这边,可未必会对花天邪一方产生助益。这小家伙人见人爱的本事世上少有,就算沦落到某个角落讨饭,也是饿不死的,自己完全不用替他担心。
斗篷遮掩,花夭邪的脸色看不太明显,但原本预期中的一位小天位高手缺席,他似乎无动于衷,仅是点点头,跟着就要转身离去。
“等一下!”
应着身后人的叫唤,花天邪转过头来,不解地看着天草四郎。
“就这样就想走了吗?你来这里应该是有些话要对我说吧?要求人,头就要垂得低一点。”
“被你这样一说,我倒是记起来了,关于这次的会战,我确实是有些事要拜托你……”
终于也等到了这一句,天草四郎早就料到,要是没有自己,花天邪攻占北门天关的成数大减,早晚他也要来请求自己出手。
“当我们发动攻击,天位战爆发的时候……”
“那时便如何?”
“那时便麻烦你让在一旁,静静地看,不管看到什么东西都不要出手,不要妨碍我们的作战。”
“什么?”
过去号称风之大陆第一要塞的北门天关,其实并没有经历多少战争磨练,因为处于关卡另一侧的雷因斯,素来与龙腾山脉西方的势力保持友善往来,以至于这座兵家险要之地,欠缺了实用性。
也因为这样,日后各方史学官将这场具备几样历史特殊性的战争,以“北门天关第一次会战”之名,纪录在战史上。
如果一切依照预期进行,那么在去年年底这场战争就该爆发,花家骑兵团以雷霆万钧之势,出北门天关,将雷因斯大半西北部都践踏在铁蹄之下。只不过因为众多人为与非人为的因素,这场被延宕多时的战争,以一个截然不同的形式发生。
在战前,双方的首脑人物都在为己方军队增添、储备实力,也在打听对方情报虚实时,付出了很多的努力,试着掌握敌方的军力动向。对于周公瑾来说,可能比较轻松,因为身在远方的他,在研判过敌方主动出北门天关迎击的可能不大后,他便授权部属们便宜行事,毕竟藏在北门天关里的敌军是个不会移动的大目标。
源五郎也花了很多心思,从敌方的行军路线,到可能发动的攻击形式,都一一仔细推算。对于周公瑾的才能,他不敢有丝毫轻视,一方面是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扎实的准备,但另一方面也在顾虑对方会不会使些什么奇招。
无论是明桩或是暗桩,情报系统传回来同样的讯息,花家开始缓慢地行军了。
北门天关距离玄京并不远,如果是花家的铁骑队,只要快马奔驰半日,就可以抵达北门天关。然而,花家这次来攻的队伍,却是包含步兵在内,而且少量骑兵配合步兵,一起缓慢地朝北门天关前进。
这实在是很诡异的安排,应该是用来高速突袭的骑兵,和动作迟缓的步兵杂乱地分配在一起,拙劣的配置甚至让人看得傻了眼,源五郎甚至无法肯定这究竟是花家人单纯的愚蠢,抑或是周公瑾刻意安排的妙策。
“嗯,什么都有可能,不过实在难以肯定……”
包括五色旗的幕僚团在内,众人皆没有个肯定答案,不过,听到敌军朝此而来的消息,他们并没有多少紧张感。
如果单就台面上的情形来看,北门天关位于龙腾山脉中一条贯穿东西的狭长谷道,当有军队来攻,狭窄的地形会限制敌军人数,纵然是大军,也将被迫挤成长长的一条队伍,只有在最前方的军队能够攻击敌人。
对守军来说,只要准备一些投石、投火、毒物之类的防御武器,从城头胡乱地弹射出去,很容易就可以将敌人打得焦头烂额,即使有人能攻上城头,那也只是强弩之末,不具有任何威胁。
照正常的兵学,以重装骑兵、战车之类的强力军队,尽快突破狭长谷道的距离限制,直冲城门,这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但却不是当前花家所作得到的。倘使他们真的以现在的实力攻来,骑兵会被步兵限制速度,沿途被各色城防武器削减人数,当好不容易有人抵达城下,预备作战,恐怕有四成兵力已经在谷道里头尸积成山了。
这还是一般的状况,只要看看左右士兵的预备动作,源五郎就知道这根本不是一场平等的战争。
“填装弹药,快!动作太慢了!”
“把炮台架好,做最后检测,每一颗螺丝钉都不可以怠慢。”
“掩体也要做好,让那些只懂得骑马射箭的原始人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新兵们在五色旗老手的指挥下,开始架设高射炮台,堆积炮弹;城头是预备了一排弓箭手惑人耳目,但是在城头的隐密枪眼处,却有更多的机枪装设、填充完毕,只要敌人一逼近,立刻朝下疯狂扫射,保证是有打有中,绝不落空。这还不算埋藏在谷道沿途的地雷、毒气弹,如果战争真的照预期情况打下去,当敌人能接触到城门时,死伤绝对不只是四成,能有两成人保有战力就很不错了。
“虽然比不上最高领袖在稷下的城防设计,不过抵挡眼前的攻击是没问题了。”
身为副手的白千浪报告道:“一般的战斗准备完毕,至于超越一般水准的,就要看五郎先生您的裁决了……”
五色旗士兵的价值所在,就是他们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不会高估自己存在的必要性,也不会妄自菲薄,因为他们原本就是为了应付、支援天位战,而接受过无数假想训练。所以他们都知道,虽然己方zhan有这许多优势,但真正要决定战争胜负,却非这些优势所能担保。
源五郎一方面很高兴属下军官有这等认识,让自己不必多费唇舌,去说服会认为“天位高手有这么厉害吗”的白痴,一方面也费尽心思,在确认敌方天位高手的人数。
用天心意识扫描是理所当然的方法,但若敌人高手刻意隐藏了自己的气息,天心扫描就未必可靠。青楼的情报网也是一项重要资讯,然而,为了两边不得罪,青楼联盟一定不会把所有资料送来,手上收到的情报讯息虽然可靠,但却要估算可能被青楼隐藏起来的消息。
统帅全军的是花天邪,这点对源五郎来说,实在是一件几乎可以说是获胜王牌的喜事,虽然这人的存在与天位战没什么关系,不过只要他能拖累底下的军队,源五郎就心满意足了。
花残缺、郝可怜,肯定会随军而来,问题是以周公瑾的精明,说不定会有什么让自己“惊喜”的预备,其中最有可能的是……算来也该出来了,升龙山可不是什么名胜观光区啊,自从基格鲁的最后碰面,到现在也几个月了,在这种重要战役上,周公瑾不可能让这着厉害棋子投闲置野。
假使只有这三人,那倒是还好,用五色旗牵制,自己与妮儿全力迎敌,在没有意外的情形下,是可以拼个平分秋色。最大的问题是天草四郎,虽然仍感觉到他的气息在左近山区中隐匿着,没有移动的迹象,但当战局进入白热化,他就会现身参战吧……其实这有点怪异,若是自己来策划攻击,一定让天草四郎打头阵,其余天位高手配合,以强悍威力先将北门天关的防御设施摧毁得七七八八,再让大军进攻,这是损失最少、最有效果的战法,但似乎花天邪并不这样想……
不管这些了,若天草四郎真的参战,那也就只有期望稷下那边已经做出了决定,有足以应付的援军,不然只好下令紧急撤退,免得被这无人能及的剑爵杀得片甲不留。
除了这些之外,值得担心的事就只有一件了……
“喂!你们有谁看见妮儿小姐了?”
一个问题问得众人齐摇头,看他们的表情,源五郎实在想吞块豆腐自杀。诚然自己之所以在此操劳,是为了让妮儿能够轻松地过活,但再怎么说,身为一军统帅,在这种紧急战时居然跑得不见人影,这实在说不过去吧!
“再派一个紧急传令兵到基格鲁去,妮儿小姐应该在那里,把她给请回来。”
妮儿的天心意识没有好到可以由基格鲁进行心语对话,只得派个紧急使者去,把人召回,不管她怎样闹情绪,现在是需要她力量的时候,敌人已经逼近,天位战随时有可能爆发,如果她不在这里,那岂非要自己以一敌三?
她这几天好像在基格鲁过得很开心,匆匆几次简短的碰面谈话中,妮儿曾表示在那边遇到好可爱的孩童。自己一直是认为让她接触孩童,多少能洗涤去因为血腥战斗而累积的疲惫身心,所以乐见其成,但要是洗涤得太过头,让她一见到战争就想逃的话,自己就只能对五色旗成员自杀谢罪了……
在隐约的人马行进声逐渐扩大后,敌人的队伍进入了可视范围。等待已久的敌军终于到来,人人都是慎重以待,新上战场的兵丁们,对于即将到来的杀戮感到紧张;五色旗的士兵们,虽然抱着狮子搏兔用全力的慎重想法,但要他们对这种实力与己方不成正比的敌人,打起十二万分警诫,这又似乎不太可能。
“敌人进入射程了吗?”
“还没有。我们这边可没有配备浑沌火弩啊……”
简短地一两句交谈,源五郎运足目力,审视敌军的队伍。一如先前得到的情报,骑兵与步兵排列得杂乱无章,明显地拖慢了整体的速度。骑兵与步兵的人数比约莫是一比十,至于敌人的总兵力,从来自青楼联盟的情报和自己的感测,大概十五万上下,是己方的数倍。
人数上是对方多出许多,但却感觉不出什么威胁性,大气中虽然有着肃杀的气氛,但并不至于让人紧绷到喉干、流鼻血的程度,敌人那边的军气,也让人觉得很散漫,士兵显然个个都无精打采,只要前方一溃败,后段大概很快就会开始窜逃。
敌方天位高手的气息,就像自己预估的那样,是很明显的三人,一时间感觉不到他们的动态,杀气与战意也不甚明显,难以推知他们的出手时机。
“源五郎大人,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敌人开始通过地雷区,依照原先的计划,当敌人过到一半时,我们就会引爆地雷,开始攻击。”
“嗯……这样啊……”源五郎苦笑着,看看周围左右的同侪,道:“有资格对各位下令的,只有身为统帅的妮儿小姐,但她现在不在此处,我想各位不介意我暂时代理指挥官的职权吧?”
理所当然,源五郎得不到任何回答。反正从一开始就是由他在执行指挥者的工作与任务,现在问这句话只是多此一举。
“那么……就请大家预备了。”
将要对一场大杀戮下执行命令,源五郎心中的感觉实在很复杂。若是情形不变,等一下开火之后,就是一面倒的屠杀攻击,即使手下留情,估计敌军也会有个数万名的死伤,那些死者几乎都是被逼迫而来,十分地无辜,如果自己当初没有答应继续效忠兰斯洛,现在大概会想尽办法阻止这场战事的发生,但现在担任这个职务,只有冷血地下达该下的命令了。
沉默以待,让敌方军队缓缓靠近,整个环境一时间静默异常,只剩下军队前进时发出的步伐声。骑士们还维持了起码的武装,身上盔甲在阳光下反映出银色光辉,但步兵的装配看起来就寒酸很多,部分的人有穿着软甲,但也是零零落落,很不统一,虽然手持长枪、腰间配剑,但是脸上毫无生气的表情,却让人感觉不到他们应有的激昂战意。
“嘿,你看看他们的表情,那应该说是已经看透生死的觉悟吗?”
“没那么厉害吧,我看是根本就放弃了……”
“初次上阵就碰到这样的对手,还真是不过瘾呢……”
相较于五色旗士兵的老练,新兵们的情绪波动就比较大,他们原本就多是稷下的年轻贵族,在确认敌人军队没有什么威胁性,自己处身于绝对安全的铜墙铁壁中,等会儿的任务只是打落水狗后,骄纵自大的心理就从紧张中解放出来。
而当这样的声音传入源五郎耳里,一件令他始终无法释怀的事,再次浮上心头。像这种让己方士兵无益死伤的事,敌人应该是不会犯的,那么,他们究竟有什么奇招,来逆转战局呢?
这个怀疑,让源五郎始终感到不安,虽然他已经防范到任何正常兵学下可能的变化,但只要想到敌人有可能利用新技术攻击,他就实在很头痛。
“全体听令,发动……”
攻击命令没有完全发出去,一种很不对劲的感觉,刺激着源五郎的天心意识,顷刻之后,他知道敌人在作些什么了。
第四章 奇兵奇计
身为一军主帅,但却在最重要的决战时刻不能与士兵同在,就算因此被大加指责也是没话好讲,虽然说正面临攻击的北门天关守军没什么人在乎此事,但感受到西方不住传来的肃杀军气,妮儿就忍不住开始责备自己。
(我……我也很想去啊,只是现在被困住,根本就跑不了嘛!)
尽管定义上有点问题,但妮儿现在确实是被困在此地,没法赶回北门天关。
“宗次郎啊,姊姊现在有急事,可不可以先离开,等到事情办完了,再回来陪你玩呢?”
“不要!”
强硬而毫不妥协的口气,再次粉碎了妮儿的小小希望。
因为知道今天大概会爆发战争,在这样的情形下,别说等待战事完结,要是直接死在战场上,那就永远也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因此,妮儿一大早就溜了出去,到基格鲁与宗次郎话别。
依照往常,妮儿带了一些小面点,看着宗次郎慢慢地把东西吃完,又帮他梳理了一下头发,就想要赶回北门天关,哪知道却被宗次郎拦住。
相处以来的习惯,让妮儿很熟悉这几乎可以说是宗次郎招牌动作的搂抱。不发一言,冷不防地从后头一把抱紧腰部,整个人扑了过来,就像是某种藤蔓植物一样紧紧黏住,让宿主无法挣脱。
“宗次郎,拜托啦,姊姊是真的有急事,你松开手,让姊姊先离开好吗?”
“不要,如果一松手,姊姊就会跑掉,我可能再也看不到姊姊了。”
对着那张依恋不舍的俊美脸庞,妮儿还真是不忍心将他用力推开,只是,当时间慢慢过去,晓得已经不能在这里多耗,想要推开宗次郎,赶去参战的时候,妮儿才惊讶地发现,那双紧紧抱在腰间的瘦小手臂,力气竟是大得异常,让自己无法将之扳开。
自己是天生神力,宗次郎小小年纪,没可能力气比自己更大,最可能的理由,就是他运气而增加的力道,虽说早听说他有习武,但看他的样子,实在不像是有多强,却估不到他这样有力气。
嗯,想起那天他用木棒痛殴那头蝙蝠猫的力道,就觉得乱恐怖的。除了力气,宗次郎的个性也大有问题,从那天的事情之后,自己就渐渐接触到他温和外表下的另一面。
虽然平常一副很可爱很可爱的样子,但这孩子却有着与外表不符的激烈个性,这么说或许有点奇怪,但是妮儿注意到,宗次郎的情绪落差非常大,前一下子还是高兴,后一下立刻切换成愤怒、哀愁等不同的情绪,落差之大,简直就像是之前的情绪反应全不存在。
当自己说些有趣笑话,他很快就露出了笑脸,前弯后仰地笑得十分开心,但当自己跟着说一些心里话,他也立刻露出忧愁的表情,像是很为了自己担心一样,几乎要落下眼泪。这些反应都没有表错情,但感觉就是很奇怪,人是有感情的动物没错,可是也因为这样,一个正常人是不可能这么又哭又笑,情绪急遽变化,而且还非常认真。
因为这样,妮儿感觉很不对劲,越是与这孩子相处,越是感到一股说不出的怪异。她当然不会因为这样就把宗次郎当作是敌人,但却因此而多了两分戒心。
原以为这样的戒心没有必要,但当与男孩水晶般澄澈的眼神一接触,她就对自己的先见之明暗自庆幸。
“小姊姊,你要丢下我……一个人跑走了吗?”
两手紧紧搂着妮儿腰部,男孩的表情显得无限依恋,像是一头舍不得母亲的小羊儿,任谁看了都会爱怜不忍,但正是因为妮儿与他有过一段时间的交往,所以才会看见一些别人看不出来的东西。
尽管表情还是那么可爱,但是那双眼神却似曾相识,妮儿不会忘记,上趟蝙蝠猫抓伤宗次郎手臂时,他也露出了同样的眼神,而在这样的眼神之后,他作出了什么事。那种保持着轻轻微笑的感觉,却把猫儿打得遍体伤痕的画面,从此让妮儿深深地在心中警惕着。
(宗次郎是个好小孩,不过有些时候可能比恐怖份子更危险,讲话上还是小心一点,不要太得罪他……)
正自烦恼,却苦无良计脱身,却看到那头被称作“小雷”的蝙蝠猫,趾高气昂地在前方走来走去,一双金黄色的眼瞳,很得意地瞥视过来,似乎在嘲弄说“死心吧,只要被这家伙一抱,没有人能跑掉的”。
(开什么玩笑,连猫都可以笑我了吗?如果是打仗遇到强敌那还有话说,被一个小鬼给困在这里,这太丢脸了吧!)
没法有什么动作,妮儿索性摆出一副笑脸,对着蝙蝠猫招手。宗次郎很重视这头坏脾气的蝙蝠怪猫,把它弄过来,分散宗次郎的注意力,自己就有机会可以开溜了。
“小雷,过来这里,你可以坐在漂亮姊姊的大腿上喔……”
妮儿本来就以自己的一双美腿而自傲,如果是诱惑源五郎,肯定他会像一条饿犬一样流着口水扑上来,但对于一头不具审美观的动物,妮儿就不是那么有自信。因此,当那头蝙蝠猫慢慢踱步靠近时,妮儿真是感到莫大的成就喜悦。
(啊!即使是在猫儿眼中,美人依旧是无比灿烂。女性的美丽,就是这世上所有生物的共通价值观啊……)
这个明显是自我陶醉的想法,不但欠缺证实,而且实在是高兴得太早了,妮儿方自欣喜,靠近身来的猫儿,忽然露出一种诡异的笑容,眼神中更出现了那种极度嗜血的凶戾之气,总算妮儿早一步察觉,两手急拍地面,整个人趁势急急后飞出去,势道之急,甚至还撞断一根树木,若非如此,她那截细致光滑的粉嫩大腿,绝对不只是一阵热辣辣的摩擦疼痛,而是被利爪勾出血淋淋的伤痕。
“臭猫!动手这么歹毒!”
逃过一劫,妮儿又急又气,刚刚想要过去教训这头不识好歹的畜生,腰间忽然一轻,宗次郎已经放开了手,闪电般一抓,将那正快速向外窜躲的猫儿抓回。
“小雷,我以前告诉过你很多次,你这么粗鲁的做法,一点教养也没有,很不好喔……”
声音说得轻语细气,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像是好友间的谆谆告诫,但衬着一声声骨头在巨大压力下即将迸裂的脆响,就让旁听的妮儿不寒而栗。
(不正常。这两个家伙太不正常了,宗次郎的样子也很怪,好像不是在惩戒,而是又逮到可以虐待小猫的理由,所以才一副高兴的样子……)
猫儿乌溜溜的皮毛上,开始渗出斑斑血渍,妮儿瞧得不忍,想要出声劝阻,转念一想,这头蝙蝠猫如此凶恶,活着也是伤人,还是早死早超生,而宗次郎现在把全副精神都集中在那头猫儿身上,无暇顾及自己,正是开溜的好时机。
屏住呼吸,妮儿慢慢地后退,一步、两步、三步……退到适当距离后,略为吸一口气,正要施展天位力量破空而去,陡然听见一阵高速破风声,腰间一紧,跟着就是一股大力撞来,让她站不稳身子,连带后头扑来的人,一起滚倒在地。
脑子有点昏,好不容易宁定下来后,发现一双细瘦手臂仅仅环抱住腰间,又再度给那打死不放手的男孩给缠上了。
“小姊姊,你要去哪里?这样子一个人偷跑的动作,很不好喔……”
说话的口气,眼神中反映出的神采,就像先前与小雷说话的那样,而腰间几乎形成痛楚的压力,让妮儿心中狂叫不妙。
(不成,再这样下去,真的跑不掉了……)
勉强镇定下来,妮儿道:“宗次郎,姊姊现在有事要忙,那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姊姊和你约定,只要事情一忙完,立刻回来看你,好不好?”
男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搂紧了双臂,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表情,看着那将要抛下他远去的无情女子。
(你这个小恶魔,明明最恐怖的就是你,还敢装出一副完全无辜的样子,啊!
你还把那头笨猫抓在手上,它都挣扎成这样子了,你……你难道完全没发现,被你掐在手里的那头臭猫已经快要断气了吗?)
劝宗次郎把猫放下,险死还生的小雷并没有什么谢意,反而像是自尊受到伤害一样,恶狠狠地瞪了妮儿一眼。这点妮儿当然也不意外,那头怪猫简直是世上最不可理喻的生物,自己可不敢奢望会得到它的感谢,更不会再笨到把身体任何一部份靠近它。
“小姊姊要去的地方很危险,如果让姊姊去了,说不定就再也回不来,以后就没有人陪宗次郎了。”
这话说得没错,但妮儿可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差劲。论力量,还有反应,自己在战场中有足够的生存条件,所以她开始努力地劝服宗次郎。
“姊姊看起来虽然不怎么样,但其实是很厉害的喔,嗯,就好像那边的那棵树,你看到了吗?我只要随便一掌,就可以把它打得稀巴烂喔。”
好不容易哄得宗次郎放开了手,妮儿到预备发功的目标物前,随手一掌击在树干上,为了炫耀,她刻意运起天魔功,让整棵树由接触部位开始,迅速地被腐蚀、溃烂,顷刻间便片片碎裂在地。
“看到了吧,宗次郎,小姊姊其实也是很……”
话说到这里,便拖成了长长的尾音,妮儿的下巴差点掉了下来,看着宗次郎伸出他白皙的小手掌,贴在旁边的一棵树上,紧跟着,那棵因为严冬而枝叶尽褪的枯树,快速地重生绿叶,从些许嫩芽开始,只是眨眼功夫,翠绿的叶子便繁密生长,推去积雪,让整棵树重新笼罩在一片生意盎然中。
“这是什么功夫?是超能力吗?”
闻所未闻,妮儿只是瞪大眼睛,怀疑自己看到的东西,而这绿意并不长久,因为当宗次郎把手一拿开,整棵树便立刻像是被强腐蚀性液体泼中一样,出现坑坑巴巴的凹洞,逐渐扩大,一如妮儿早先做过的那样,溃烂成片片碎枝。
技巧上,两人可以说是不分高下,但宗次郎多了开头的那一段变化应用,这点就非妮儿所能及,而且看碎落在地上的木块,宗次郎的碎屑比妮儿更小,显然功力更深一筹。
“小宗次郎,你……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这么厉害……”
惊讶的事还不只是如此,因为原本栖息在一旁的小雷,看到两人这样一番表演,似乎也被激起了好胜心,不甘示弱地靠近到另一株小树旁,两只猫爪“哔波哔波”地在上头抓弄几下。
更让妮儿惊骇的事情发生。虽然速度不像妮儿、宗次郎那么快速,但那棵树确实是出现了皲裂、腐蚀的迹象,并在不久之后,碎裂成无数细小木屑,但与两人不同的是,这些木屑即使已经脱离树干本体,仍没有停止腐蚀程序,几下子就成了飘散在空中的细细木粉,被风一吹,转瞬间无影无踪。
对于看到的东西极度震惊,妮儿差点就跪倒在地上。
(呜……怎么会这样?我的天魔功,居然连一头蝙蝠怪猫都比不上,甚至可能还输给宗次郎……我、我的武功到底是练到哪里去了啊?)
厌恶自己所感受到的无力感,妮儿甚至不敢抬起头来,耳边只听见宗次郎在耻笑小雷,因为尽管它有心卖弄,但小树的下半部全然无损,这点就暴露了它功力未纯,又急欲表现的肤浅心态。
(不行,和这两个怪物在一起,早晚我会疯掉,要马上找机会开溜才行,我……)
脑里才掠过这个主意,忽然听见宗次郎“咦”了一声,小雷也像是发现什么东西一样,与他一起往上方看去。
妮儿抬头一看,只见数排鸿雁排成人字形,正由北门天关的方向,朝这边飞过来。
“啊……季节到了,这些雁儿也要回家了吧,在这么冷的天里头飞行,辛苦它们了。”妮儿喃喃说着,看宗次郎和小雷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几队雁儿,好像有什么东西隐藏在那里头一样,沉吟道:“不过,是有点奇怪,这几天一直有雁儿飞来,往年也有这么多的雁儿从这里回去吗?”
宗次郎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盯着天上的鸿雁看,直到它们飞过正上方,片刻之后,宗次郎伸出手来,接住某样肉眼难以见到的东西,握在掌心。
“宗次郎,怎么了吗?”
不明白个中玄虚,妮儿不敢冒冒失失地打扰,而当宗次郎在片刻闭目后睁开眼睛,将手掌平平摊开,本来空无一物的掌心,现在却赫然多了一个三角形的折纸。
褐黄色的纸,折成三角形的立方体,上头用红字写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与图形,看起来很是有一种诡异莫名的感觉。而即使妮儿不清楚这东西是一种东方仙术系统内的法器,她也感觉得到,有一股力量波动,正透过这张符纸在运作,随着力量越来越强,符纸萦绕在一层氤氲紫光中,像是要引发什么后续效果。
“这是……这到底是什么……”
妮儿的问句还没说完,旁边的小雷却有了动作。在符纸的紫色光华焕发到最高时,它猛地扑跃了上来,一口就将符纸吞入口中,妮儿方要有所动作,却看见大量的鲜血,不住从小雷的嘴边溢了出来,惊人的出血量,绝对超过了一头猫的全身血量。
接触到鲜血之后,小雷的一双猫瞳中,散着碧油油的绿光,像是因为再次饱尝生人血液,而感到雀跃的狂喜。眼瞳一瞪,背后翅膀一拍,就朝西方飞跃过去。
“小雷,我不许你随便乱吃东西,你答应过我的!”
宗次郎嚷了一声,随后追了过去,也当他开始全力奔驰,妮儿才再次惊于这孩子的实力,竟似不逊于己,而在力量运用上,甚至比自己更高一筹。
一步、两步,当第三步跨出,宗次郎已经从妮儿身边掠过,速度更是陡然倍增,像是一枝离弦之箭,笔直地朝小雷去的方向追了过去。这样的速度,在看习惯源五郎九曜极速的妮儿眼中,并没有多稀奇,但在宗次郎从身边飙冲过去之后,一股强烈冲击波也随之飙起,势道之猛,妮儿不及防备之下,给迫退了一步,必须要提起功力,这样才站稳步子。
“只……只跨出两步,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冲击波?”
同样的事,妮儿自己虽然也能做到,但那绝对是在全力奔驰起码一里后的现象,要像这样短短两步之内,就把功力提运凝定,那可万万做不到。而当她再搜寻宗次郎的身影,只看到周围树林像是被飓风席卷过一样,残枝断树,原本被白雪覆盖的地面,出现了一个深深的凹槽,笔直往前延伸出去,两旁则是堆起了一道高高的雪壁。
“这……这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啊……”
“五色旗,以白千浪为首,分一半兵力,开始扫荡潜入城内的敌人!”
没有等到攻击命令,众人却听见源五郎下达这样一条匪夷所思的指令。以北门天关的防守之严密,照理说不该有敌人潜伏进来,若真的有敌人潜入,又怎么会搞到现在才发现?
但对这个指令,五色旗士兵并没有什么犹豫。对于源五郎的能力,他们绝对信任,而且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可是既然指挥官下了命令,那么他们就全力去执行,战场上可不是问东问西的地方。
“五色旗!所有单数编号的五色旗士兵,跟着我来!”
没有多问半句,白千浪振臂一呼,受到点召的五色旗士兵立刻行动,跟着他赶赴城中重要防御地点。源五郎不会信口开河,为了肃清潜入进来的敌人,要动到一半的五色旗兵力,敌人一定非同小可,说不定就是天位高手,众人要有牺牲的准备。
也当他们开始行动,源五即口中的潜在敌人,慢慢地在城中现形。约莫有个四、五千人,全数穿着黑衣,每一个看来都是无比壮硕,身材是常人的两倍高,几乎要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人类。
这些人的现身极为怪异,事先毫无迹象可循,忽然出现在城内的各个角落,零零散散,没有聚合在一起,实在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潜入城内的。
“这种进来的方法……空间转移吗?”
“好像是吧,没有其他可能的解释了,原来除了我们和魔族,还有其他组织也掌握了这种技术啊。”
“这也难怪,我们有魔导公会,他们的背后也有白鹿洞撑腰啊!或许是东方仙术那边有这样的技术吧!”
“这么重要的事,事先一点预告都没有,如果老家主还在,情报部门全部应该切腹负责了。”
一点都没有被眼前的变化吓到,五色旗的几个分队长立刻判断出与事实最接近的答案,并将麾下队员组织完毕。长年在恶魔岛上作战训练,有无数的突发状况,像这种对寻常军队高难度的随拆随组,对他们来说根本是家常便饭。
敌人现身之后,并没有要与分散在各处的友方聚合,反而是立即开始破坏周遭。不使用任何武器辅助,赤手空拳,将四周触及的一切给捣毁,刚猛之至的拳威,看得五色旗皱起眉头。
“不好应付啊!没想到会在大陆本土碰到这种具有魔族水平的敌人,白鹿洞什么时候有这种东西的?”
“威力不弱,但一个个的动作活像僵尸跳舞,该不会是太研院本部弄出来的强化战士吧!”
“什么话,论生体改造,太研院的强化僵尸……战士比这些家伙灵活多了,咱们可是恶魔的家族啊!”
在众人从容不迫地交谈中,迎敌策略已经确定了。敌人的战术很明显,虽然成功潜入城内,但并没有聚合在一起的打算,而是各自开始破坏,换言之,只是藉由这样的破坏,让北门天关守军分散集中力,不能全神应付前方大军的敢死队而已。
如果是一般的将领,一定会将各小队分派出去,分头阻挡各部分的敌人破坏,但在五色旗军官的眼中,这种做法只会犯上兵力分散的错误,以敌人的声势,士兵们单对单之下,未必能稳操胜卷。与魔族对战两千年,他们汲取的经验可不是一般军队比得上。
“我们别的不行,工兵部队的重建速度可是一等一,什么设施都不用管了,家主会提供充裕的重建经费。”白千浪下令道:“将北门天关划分成十六个区域,所有兵力集中成四小队,重武装部队居前,开始扫荡敌人!注意重点,绝不能让半个敌人越过警戒线,骚扰源五郎大人的指挥。”
“攻击!”
源五郎一声令下,本来埋藏在地底的地雷,轰然一声引爆炸开。地面破裂,尘土翻天,大量泥沙夹杂着破碎血肉,笔直地炸成冲天高柱,向四面八方洒落。
惨叫、哀嚎声并起,却没有掩住大军冲锋的杀伐声,地雷所造成的影响,比预期中更低,而源五郎立刻发现了原因,那显然是敌人也派出了特殊部队,到地底扫雷。
(土遁术?花家士兵不可能做到这种事,白鹿洞也没有专门的道术部队,那么……果然是忍军吗?周公瑾是怎么和他们连络上的?)
惊讶于自己的发现,源五郎向旁边下了几个命令,自己展开九曜极速,就往厮杀激烈中的战场奔去。既然敌人实力比预料中的更强,那就不能让天位战在城头上发生,所有的事,通通在战场上来个解决吧……
第五章 战场妖姬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三月艾尔铁诺北门天关
负责扫荡城内敌人的五色旗土兵,遇上了超乎预期的大麻烦。由于特殊需求,在源五郎重修北门天关时,就曾考虑过巷战的可能性,特别在北门天关内加装各色机关,也因此,当敌人开始破坏的时候,随便打断一两根柱子,就是弩箭乱飞,或是一不小心便失足落入酸液池里。
厉害的机关,如果是用在一般人身上,早就把来犯敌人全部消灭了,但对于这批不请自来的侵入者,却嫌不太足够。明明弩箭钻身,给射成了刺猬一样,这些人却恍若未觉,继续顶着箭雨奔过来。
“好厉害,这些家伙真的是人类吗?”
“……显然不是。”
从酸液池中痛呼爬起的入侵者,证明了这个事实。稍微一发劲,身上的单薄衣服就被胀破,露出内里覆盖着皮毛、鳞甲的壮硕躯体,一个个都是兽头人身,踏出来的脚步,在地上印出蹄痕不一的足印,把事实展现在其余人类的眼底。
“原来如此,是兽人啊……”
狮头、虎头、豹头、象头人身的兽人们,一齐仰天发出怒吼,虽然分散在各地,但海啸似的怒吼声,却笼罩整个北门天关,而当他们发现敌人所在,大喝着急奔过来的凶猛姿态,给人一种彷佛战车冲锋而来,即将压倒一切的强大震慑力。
“策略采取对了,如果不以多击寡,这场仗不好打,我们的损失会不小喔。”
即使是有不错修为的武术好手,人类与兽人对上,仍是大为吃亏。先天上的体能差别,兽人族的蛮力与勇悍,本来就是让他们能纵横于战场上的本钱,对人类会造成致命威胁的刀枪羽箭,除非是用机弩投射,或是有武学好手运气增力而发,否则根本就难以砍入他们结实的肌肉。
力量之外,这些不同种族的兽人,反应速度也远在人类之上,如果正面交锋,根本就没有什么胜算。
“真是想不到,在正常的世界也能碰上这水准的战争,看来我们不能太大意啊。”
“奇怪,兽人们的栖息范围应该是在武炼啊,为什么会翻山越岭,跑到这种地方来呢?”
这是每个人共有的怀疑,然而现在不是执着于这问题的好时候,在各支部队的迅速动作下,他们在兽人兵之前摆开了阵势。薄弱的部署,既没有弯弓搭箭,也没有准备弩箭机座,兽人们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前头的几个索性从旁边屋子柝下梁柱当武器,狂挥着冲了过来。
“好勇气,不过在不把敌人放在眼里这一点上,我们也是一样。”
一声令下,五色旗士兵们手中出现一种黑黝黝的铁块,跟着,从那漆黑的枪口中,无数火花迸射出来,每一发都伴随着吵人的声响,而主动朝敌人冲杀过去的兽人们则发现,一种远比羽箭更具威力的铁弹兵器,轻易地打穿了他们的肌肉,在鲜血溅出的同时,不少同伴因为重创而倒下。
“光靠肌肉是敌不过脑的,如果笨到赤手空拳和你们作战,我们还算得上是万物之灵吗?”
“嘿!当家主一定很高兴,这些家伙比魔族好对付多了,最起码子弹不必特别用银子打。”
面对敌人,五色旗土兵们显得游刃有余,轻轻松松,然而,他们实在是高兴得太早了些。
“吼!”
“嗥!”
“呜!”
不同种类的兽嚎,再次响彻了北门天关,那些受到枪击倒地的兽人们,重新站了起来,连同毫发无伤的同伴们,再次朝守军冲了过去。机枪声连续响起,子弹如浪潮般汹涌射出,但这一次却发挥不到什么效果,在狂吼声中,兽人们的肌肉变得更为壮硕,而且也更为坚实,一根根体毛全数如针竖起,子弹与肌肉接触的瞬间,闪出火花,跟着就在金铁相鸣中被弹开,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虽然久居海外,众人仍然对大陆本土上的武学与术法有一定认识,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是想不到会在这群兽人身上出现而已。
“大地金刚身啊……”
“这样想也就难怪了,石家本来就是从武陈崛起,如果说石家里头有兽人,那可一点都不值得意外啊。”
“这么说,这些练了大地金刚身的兽人异种,就是石家金刚堂改造出来的秘密战队啰?”
“可恶,白鹿洞和石家居然偷偷联手起来了!”
推出了最接近事实的答案,对于众人来说,并不见得就会比较轻松一点,因为局面正在往更糟的方向逐渐演化。
“报告!敌人人数又增加了,估计又增加了一千人!”
五色旗全力侦测下,总算发现了敌人潜入此地的方法与媒介,一种肉眼难以辨识的符纸。照推测,是将制作完毕的符纸,以物质变化的术法缩小,再透过不明方法遍洒入城内,而将这些散在地上的符纸作为信号接收器,敌人的特殊部队就以空间转移咒法传送进来,从这点来看,现在在敌人的大后方,肯定有一批道术部队正在施咒。
在与魔族的战斗中,五色旗最忌惮的对手,不是那些拥有超强破坏力或防御力的魔物,而是那些明明已经伤重,却会吸收敌人或同伴血肉、精气,进而疗伤复原的怪物。对于这种有着近乎无尽回复力的怪物,五色旗就感到十分棘手与疲惫,白家前辈就是因为这样,潜心创出乙太不灭体这套优势武学。
现在的情形也类似,如果不先破坏敌人的潜入途径,任由他们这样不断地补充援军,无论五色旗再怎么样强大,也一样是会承受不了的。
“妈的,重建工程的时候,应该加入防止空间转移的术法才对的。”
“不是没有,但只能防止一些粗浅的术法,现在敌人一定是在城里放了某种媒介,才能使用法术,我们必须找到这种媒介才行。”
“没有直接遮断外界连线,将媒介与外头的联系全数遮蔽的结界吗?”
“听说是有这个设计,不过本来是打算二期工程才追加的,谁会料到敌人有这么先进,居然会用这种技巧!”
“如果今天不死在这里,以后要把石家列成特殊观察对象。”
众人交相对吼着,而握紧手上机枪,看着前方的兽人们无畏枪弹,大步奔驰过来,如怒涛般汹涌的声势,每个人都有心理准备。
(回到大陆本土,却碰上更加荒唐的怪物,世上怎么有这么荒唐的事?这一仗……真的是有够衰了……)
尽管早已预测到当战争开打时,会有天位高手冲杀过来,但当实际遇到,花残缺、郝可莲仍是吃了一惊。
过去在稷下交手时,他们曾经领教过源五郎九曜极速在狭窄空间之内,发挥出无比灵动的变化效果,但这一次,明明双方相隔里许遥距,九曜极速仍是有着缩地成寸的奇效,只是眨眼功夫,源五郎就已经迫近过来,更准确地发现了两人的位置。
因为考虑到会进行天位战,一开始指挥权就已经交托给信得过的将领负责,不过,由于整体大局都是由花天邪操控,估计旁人也做不了什么。花天邪并非无能,只要把天位高手这个因素排除,像现在这样单纯地战术场面,正好是他发挥才干的时候,如果能够充分配合公瑾的计画,那么要夺取胜利,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迎着朝这方向射来的源五郎,两人一同飞身拦截。北门天关的的天位高手,是山本五十六和眼前的人妖男,虽然不晓得那头怪力暴龙女跑到哪里去了,但如果能趁这机会,以二敌一,将这棘手敌人先给解决,那即使最后攻不下北门天关,也划得来了。
在与敌人接触之前,花残缺已经运起花家腿功,夹带着急劲狂风,更在最尖端形成锥体,令腿招威力更形集中地往敌人攻去。这一腿可以说是相当杰出的一记攻击,然而,当前所有天位高手中,再没有哪个人比源五郎更熟悉花家武学的破绽。
(把我当成第一目标吗?伤脑筋,我可不想被人看成是软柿子啊!)
(紫微玄鉴,为我找出敌人的破绽吧!)
不用刻意闭目,当天心意识开始运转,在源五郎眼中的敌人,就像是被切画成无数个细小区块,而在这些区块中,数十个细小部位开始放大,让源五郎将敌人招数的威力所在、破绽位置一目了然。
双方正式接触,花残缺想不惊讶是不可能的,尽管事前对这个貌似女子的美丽男子有很高评价,但怎也想不到,他的武功竟比上趟在稷下交手还要高得多,轻轻几下旋身,就将腿招威力全数避过。
花家腿功以敏捷神速见长,但遇上九曜极速却相形见绌,源五郎合并剑指,出手如电,在与花残缺近身接触的刹那,连续在他右腿上十余处穴位点过。
(这股力量……不是单纯的指劲,是剑气!)
结论并没有错,花残缺还想鼓劲护身,以白鹿洞内功抵御敌人的点穴,争取回复时间,怎知源五郎不仅是招数灵动,连内劲亦是无比刁钻,入体之后立刻分头钻去,准确地截停花家腿功的运气穴位。
“这么说满不好意思的,不过你和我的程度相差太多了,我只要认真起来,你这样的武功根本就不够看。”
如果碰上源五郎以外的小天位高手,还可以多支撑一会儿吧,然而,环顾小天位众高手,在韩特、妮儿、兰斯洛纷纷有所提升的情形下,这数月来没有什么进步的花残缺,确实已经变成小天位高手中最末的一人。
只是,任他们事先怎样估计源五郎了得,也计决想不到花残缺在他手里连一招也接不下。没有下杀手,在破去腿招同时,也用“小天星剑”暂时封死他体内气脉运行,跟着用犀利言词刺激,让本来就真气涣散的花残缺,更加难以凝聚功力,大叫一声,狼狈之至地往下坠去。
“搞定一个了,现在……美丽性感的郝可莲小姐,你不觉得比起生死相搏,我们应该去做一点更符合我们气质的事吗?”
原本在出击前,郝可莲与花残缺有商议过两人联手夹击的策略,结果现在伙伴一招落败,郝可莲心中不能说不受震撼,但在表面上仍看不出半丝动摇。
“嗯,说得也是呢……那么,绝世美男和无双艳女,有什么事是我们应该做的呢?”
声音又娇又嗲,配合那一副既嗔还怨的美艳容颜,真是会让人看到心神荡漾,不能自制。不过,当美人儿招招夺命,诱人肢体在晃动同时,也散出阵阵不只是醉人鼻端,更烂人皮肤的剧毒香气时,要欣赏这朵毒花的妖艳美感,就要相当的本事了。
“这个嘛……有很多事可以做,不过都不适合在这么煞风景的地方,可莲小姐如果愿意,我们两人找一个四下无人的僻静之所,私下研究研究如何?”
敌人的招数极是诡奇,绝非正道武功,源五即见识虽广,一时间也难以判别,只好打起精神,见招拆招。
(唔,紫微玄鉴,把她的破绽找出来吧……)
比起天心意识,小天位内几乎无人能及的修为,是源五郎的对敌利器,只是当他再次运起紫微玄鉴,想像击败花残缺那样地重施故技,却惊讶于郝可莲这女子的不简单。
天心意识之间的差距,如果被发现破绽,那往往是当事人未能察觉,也难以防御的致命破绽。经过天心扫描,源五郎看出了敌人十余处破绽,比花残缺要少,这并不值得奇怪,古怪的是,她好像也明白自己武功破绽所在似的,虽然限于功力,无法防御补救,却以莫名毒物安置其上,让想要趁隙攻之的人心有所忌,不敢放手攻击。
而她体内的毒物确实是极为厉害,自己冒险沾染了微量,却发现无法立刻化解驱出,若是重重击中她一下,或是被她重击一记,看来都不是轻易可以化解的。
和这样的敌人交手,几乎等若与天魔功高手对战,所不同的是,由毒物造成的腐蚀效果,虽然没有天魔功那样侵经蚀脉,却有其他晕眩、手脚不听使唤的作用,实在是很不好应付。
(奇怪,要能够看出自己的天心破绽,除非是她在隐藏实力,真正的武功比现在展露的要高,再不然……这女人背后有高人指点?)
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更忌惮这女子一身毒物,源五郎提高警觉,与郝可莲拉开距离,凭着破空剑气,打起距离战。
“怎么越打越远了呢?好不容易遇到天野公子这样的好男人,奴奴可是很期盼呢!”
“所谓莲者,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我这是遵从圣贤遗训啊!不过,我很想向可莲小姐请教一个问题。”
“有话为什么不直说?难道天野公子的性格真是一如长相吗?”
“我想请问,明明是上战场,为什么可莲小姐还穿得这么美艳撩人?难道周大元帅的迎敌之道,就是让部下**以待吗?”
身在战场,这位绝世妖姬的打扮依旧是性感无比。细肩带的胸兜,露出胸口大片雪白乳肌,外头披着一袭嫩绿色的薄纱,在风中更显得轻柔飘逸,肌肤如玉;下身虽然穿着青色长裙,却是从旁开出一条高叉,结实光滑的大腿,随着长裙掀动若隐若现,性感迷人的姿态,看得人不禁暗自吞一口馋沫,对照下方杀声震天,血肉横飞的修罗世界,给人一种奇异的非现实感。
(嗯,真的最好棒的魔鬼身材啊,如果妮儿小姐也能这样穿,那我岂不是…
…要倒大楣了!)
虽然难以想像妮儿会做这样的撩人打扮,但如果妮儿整天穿得像这绝代妖姬一样,自己或许会看得眉开眼笑,但却肯定要对露出同样表情的其他男人警戒有加,活像头发qing公牛一样终日赤红眼睛瞪人,什么形象都毁于一旦了。
“天野公子这样说就错了,找寻一个好男人,是好女人无时不刻都在努力的事,我这是有备无患,希望在战场上也能遇到好男人啊!”
郝可莲纤腰一扭一摆,长裙摇摆出无限迷人的美姿,将源五郎射来的小天星剑避过,随即也还发三掌。以天位力量为基础,这种相隔十数尺的距离战对她来说并不困难,以她所修练的毒功,体内蕴含大量毒质,平时于己无害,作战时只需运起功力,两两相配组合,自然就化为犀利毒物,或烂人肌理,或迷人心智,或散人内息,变化万千,不一而足。
只不过,在战前她也曾受人叮咛,万万要当心这个美貌男子。星贤者一脉武学,最擅长的就是以天心意识寻人破绽,以神奇技巧困人气脉,让敌人在无法反抗的情形下,一招被击倒。因此,郝可莲也暗自保留几分力量,要在敌方奇招突出时,能够以纯力量破招。
双方一来一往,一时间难以分出高下。底下的攻城战已经展开,枪林弹雨,杀声震天,无数旗帜飘扬着又倒下,花家士兵们虽然冲杀到了北门天关之前,但是给城头上密集的机枪一扫射,惨叫着倒在血泊中,叠成了尸堆。
整体说来,防御一方似乎占了优势,这点也让源五郎稍稍宽心。他希望争取时间,尽快将郝可莲料理掉,免得在妮儿不知去向的此刻,敌人再冒出生力军,自己陷于以一敌二的窘状,另一方面,他也不敢全力出手,天草四郎肯定潜伏在左近,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出手,但如果自己的表现太过“精采”,诱得他手痒现身,那就很不妙了。
“天野公子真是奇怪,很少有人见到奴奴能够不动心,难道奴奴对您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吗?”
“哈,你是在作战?还是在挑老公?老实说,不是没有吸引力,不过单是我身边就有两个比你更美的美人儿,最难消受美人恩,我可不敢再多招意啊。”
“两个?一个自然是让天野公子像头没骨气哈巴狗一样跟在后头的山本小姑娘了,不知道另外一位是何方名媛秀女啊?”
“不敢当,正是我每天照镜子都会遇到的那位仁兄。”
两人嘴上调笑,手里可没有一丝一毫地放松,虽然双方隔着一段距离,又互相扣下几分实力,但彼此都是以快打快,迭遇险招。
终于,在源五郎一记小天星剑被毒气障壁抵散威力后,郝可莲脚下神奇地一转一挪,避过擦面而过的余劲,连原本披在身上的薄纱,都在动作中落下,飞飘远处。香风吹拂,一具衣衫几乎包裹不住的丰满胴体,就往源五郎这边跌来。
“哎唷,这可万万使不得。”
叫得狼狈,源五郎闪躲的姿势也不好看,虽然九曜极速擅长在狭窄的方寸间腾挪换位,但郝可莲在接近同时,将身上的耳环、细小坠饰,大堆叮叮当当的配件一鼓脑地射了过来,每一件也沾染了剧毒,更有些肉眼难见的毒粉、毒气掺杂在其间,让源五郎大费功夫才闪躲过去。
(让这些东西掉下去,那可不得了,下头肯定会变成疫区。)
抱着这样的想法,源五郎将小天星剑如雨暴散,一丝丝剑芒犹若星雨,将每一个擦身而过的毒物销毁殆尽,不留半点痕迹。无论力量控制或是准确度,这一手都妙到颠峰,只不过,当他多费力气销毁毒物时,郝可莲也贴近过来,纵然九曜极速迅捷无比,但在适才闪躲中被封死位置的源五郎,已经没有腾挪遁走的空间了。
“天野公子,奴奴终于有机会和你来个近身接触了。”
软语温言,一双轻飘飘的玉掌先后拍来,单看那隐约泛着蓝色的掌心,就知道中掌之后的下场是什么。
(想迫我和你打近身战吗?你不见得就能占到便宜啊,可莲小姐。)
天心意识的直觉,源五郎知道这一掌并不简单,说不定有些自己想都想不到的厉害毒物,但他也并无畏惧,小天星剑运于指端,正面迎向对方掌心,要以剑劲先破毒掌弱点所在,逼得毒质倒流,不伤己身。
“接触吗?可莲小姐若是有兴致,可到稷下一游,有位无忌公子肯定愿意与你来一段火辣辣的全身接触。”
双方正要接触,源五郎陡然想起一事,心叫不好,再看到这女人泛着蓝色的掌心瞬间变色,散发着碧绿青光,周遭温度更疯狂地遽增,登时印证了最坏的想法。
(差点忘了,这女的是炎系武学高手,她会把火焰当作最后武器,想必对这很有自信吧,可恶,应该早点想起来的……)
现在发现已经太晚了,双方即将短兵相接,源五郎再无转圜余地,虽然他不认为自己会落败,但在这种情形下对拚,肯定会受一定程度的伤,而他并不愿意受伤……
(想这些已经没用了,既然没有退路,就只有拚尽了。星野天河剑,给我出来!)
绝世锋芒重现,在这一刻,郝可莲眼中也流露出惊诧、恐惧的神情,她没有想到敌人有这样疠害的一记招数,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迸发出来的锋芒与威胁感,较先前强逾十倍,将自己释放出的第一波火劲轻易刺破,直攻掌心而来。
只是,郝可莲她身为一个武者的价值,也在此时表现出来。对着这绝世锋芒,她全不退避,更将碧火劲熊熊催起,燃烧体内毒质,朝源五郎攻去,只要能将这人击伤,后头自然有人会将他解决,胜利并不是非由自己来完成不可。
眼见两股力量就要对撞,形成两败俱伤的局面,一道黑影由正上方遮蔽住两人,更带着凌厉之至的压迫感,居高临下,朝两人直轰下来。
“怎……怎么搞的?”
敌人拿程的位置十分巧妙,如果郝可莲执意发掌,那么敌人拚着连源五郎也轰进去的危险,配合源五郎的剑指,可以一击便制她死命。虽然愿意以己身创伤换取胜利,但连性命也赔进去,这就不划算了。郝可莲当机立断,撤掌后飞,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被两大高手合击的绝境。
“喔,这一下实在做得太好了,妮儿小……”
“小你个头,你这奸夫,我离开一下,你就和这不三不四的女人勾搭上,两个人在战场上卿卿我我,还连衣服都脱了,不知羞耻!”
厉声娇叱,任谁也感觉得出山本大美人的愤怒,可怜源五郎连张口为己分辩的时间都没有,就给妮儿一记摆腿,重重一脚踹在脸上。
“呜……怎么这么倒楣……”
鼻血喷出,适才郝可莲一直努力而无法做到的事,被妮儿轻易完成,这一腿踹得源五郎眼冒金星,而她大小姐则借力往前飞窜而去,追杀那个适才勾搭源五郎的****。
“怎么会这个样子……也太倒楣了吧,不过,妮儿小姐的反应……我该高兴吗?”
勉力一定神,省得头晕眼花的时候无力自制,整个人坠落到地面上,源五郎对自己的处境不禁啼笑皆非。刚想要协助妮儿,先将这棘手敌人料理,表明心迹,却瞥见一道快速身影朝北门天关飙射而去,正是花残缺。
(奇了,我的点穴针对要害,没有二十四时辰绝对无法解开,他是怎么回复行动力的?)
没时间详细思考,得先要把花残缺截下,否则由得他直冲上北门天关破坏,关卡可能就守不住了。展动身形,源五郎要把花残缺截下,然而,一股狠恶的龙形气劲,如柱冲出,封死了他的进路。
“嗯,该说什么好呢?这么长一段时间没见了,我感觉得出,紫钰小姐变得很不一样了啊。”
“这一次不是唤我小师妹了吗?天野师兄。”
手执赤红朱枪,秀发用荆环东起,穿着一袭贴身的淡紫色武士服,腰间扎着一条白色丝带,凹凸有致的女性曲线表露无遗;未施脂粉的脸庞上,因为一种难言的沉静感,倍添美感,让源五郎这样以高鉴赏标准自诩的人,也不禁为之赞叹。
“我还奇怪为什么花残缺能回复行动,原来是有高手相助。真是惊人,紫钰小姐现在穿着的,是女装吗?”
这句话问的当然是废话,虽然不像郝可莲那样性感撩人,但紫钰现在穿着的,无疑就是女性的武士打扮。只是,过去一直固执地以男子打扮行走的紫钰,现在会改回女子装扮,这点就看得出她心理的转变。
“不论你是不是我恩师首徒,你与我师门大有渊源,这点是可以肯定的,因此,称你一声师兄,我想并不为过。”寥寥数语,紫钰简单理清了双方关系,不让这层疑惑成为她对敌时的心结。
“只是,现在双方各有立场,既然你我都没有退让的余地,是非胜败,就用最直接的方法来分个高低吧。”
说完,紫钰手腕一抖,朱枪幻化做点点枪影,不求攻敌,却先护住周身,非但是为了慎重,也是为了向这名敌手表示敬意。
“嗯,紫钰师妹确实是有所改变了,看来我也该去闭关个一段时间,看看能不能有这样的进步啊……”
全然感觉不到前几次交手时的浮躁,反而由那种异样的沉静感中,隐隐看出了某种觉悟,源五郎晓得眼前女子再非一个可以随便愚弄的角色,心中一叹,不得不对追截花残缺的任务死心,以全副精神应付眼前的美丽女子。
防御一方的两大天位高手,分别被郝可莲、紫钰两人拦住。也许在现今的小天位高手中,花残缺不算什么厉害角色,但当他在无人能挡的情形下直冲北门天关而来,就确实为守军带来大危机。
在精神层面上,花残缺和源五郎颇为相近,尽管是在战场上,但他们却都对敌人避免不必要的杀伤。假如把目标放在城头上的守军,花残缺可以轻易造成大量死伤,但是这位兼备仁慈与正义感的花家高手,却仅是把目标放在城墙上。
一式“狂风暴雨”的得意腿招,气劲密集地朝城墙轰去,要先将城墙破出一个大洞,让大军顺利侵入城内。
“这城墙……怎么会这样子?”
腿劲发出,产生的结果却反而令花残缺大惊失色。应该在轰然一声后,土崩瓦解的北门天关城壁,却像棉花做的一样凹凸弹动,将所承受的大力完全卸去。
难以置信,花残缺再度尝试,连续几记重腿轰出,就是无法将北门天关轰破,这时,他不得不定下心来思考真正原因。
(有结界法阵吗?难道整个北门天关,已经被改建成咒术建筑了?可以承受住天位力量的结界阵型,他们到底是用什么做能源的?这样的话,就得要先破去法阵,才能瓦解北门天关了?)
主意已定,花残缺纵身飞跃,就往前方奔跃而去。结界法阵虽然能承受一定程度的天位高手轰击,却无法阻止他们越过,就这样,花天邪闯入北门天关关内,为内部已经混乱不堪的第二战场,更增添了变数。
第六章 天位混战
北门天关内的第二战场,凶险程度并不会比城外好到哪里去,面对这群练有大地金刚身,肉体坚硬不坏,水火难伤的凶暴兽人们,纵然是五色旗这样的强大兵种,一时间也感到吃力。
“真可恶,石家金刚堂什么时候把这些东西弄出来的?如果早一点完成的话,和麦第奇家的战争根本就不会落在下风啊!”
“还好啦,最起码,这些兽人身上没有沾毒,不然如果像那些带毒的凶恶魔兽,我们可就真的要有牺牲准备了。”
见过大场面的人,就是有这样的好处,如果换作是一般部队,早就给兽人们的凶猛气势吓到腿软,能够像他们一样在强敌之前谈笑风生的部队,当前风之大陆上确实不多见。
“因为下一刻是生是死没人知道,如果不趁现在笑,说不定等一会儿就没得笑了。”
不单是五色旗,这是曾在恶魔岛上居住过的人共同心声。只是,他们现在也很伤脑筋,本来顾忌兽人们的正面威力,五色旗刻意拉开距离,想靠远攻制胜,减少伤亡,不料兽人们似乎看透了这些,狂呼大叫,在催起大地金刚身的同时,身上根根竖起的坚硬体毛,纷纷离体飘射出去,虽然只是部分,但在刚猛内力催运之下,实不逊于钢弩铁箭,大量密集射来,这种常识外的攻击,让五色旗大吃苦头。
“妈的,这样算是兽人吗?简直越来越像魔物了。”
五色旗的实力到底有多强呢?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来了,面对众多出乎预期的突然变化,他们始终应变裕余,伤亡迄今仍不到十人。对着坚逾金石的兽毛针攻击,五色旗由功力较高、修习过防御咒文的魔法战士为首,张开由太研院所制作,与光剑同样原理的光盾,再以防御咒文附于其上,张开双重防护,将兽毛针全数拦下。
“不中用的东西,只能做到挡下来而已吗?防御力还要再提升,如果敌人的攻击里头带有毒物,你们现在全部躺下了!”
“我们只要现在还活着就好了吧……”
“说得也对,不过,你居然敢和长官顶嘴,混帐东西!”
以白千浪为首的五色旗军官,在指挥同时仍不忘叱喝属下,这样严厉的方式,却不会打击到整体士气,这是十分可贵的一点。
当应付完体毛针的攻击,五色旗也要试着反攻,从接触到现在,他们的对敌策略稍嫌保守,不过只要把敌人的弱点和承受极限找出来,击破的方案很快就诞生了。
迎着密集弹雨,兽人们前进的速度一再受阻,这些莫名其妙的金属弹,对他们颇具威胁,只得运起大地金刚身,以手臂护住双眼,一步一步地缓缓前进,突破敌人阵线。
照这样下去,局势应该对他们有利的,因为只要一靠近那些没爪没牙的软弱人类,在体能上占先天优势的他们,很轻易就能获得胜利。
只不过,人类那边的阵线也有了改变,本来他们都是把那堆黑黝黝的喷火铁管握在手上的,但现在却多了另一排人数少得多的队伍,单膝跪在拿铁管的队伍之后,人人肩上扛着一支不怎么起眼的粗管子,不晓得有何作用。
随着人类的首领挥手下令,在那些呼啸而过的金属弹雨中,好像多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比之前的铁弹更大,但速度却减慢,扑面而来的风压也没有那么强,人类的愚笨脑子似乎不能理解重量会减慢速度,武器不一定是越大越好的道理。
要顶住这种铁块的冲击,对于练有护身硬功的兽人来说,实在不是什么难事,只见兽人们高吼狂啸,连串狠恶兽咆声中,他们一齐运起大地金刚身,要趁弹雨稍微稀疏的此刻,正面将这些铁块撞开,同时乘着这股威势,笔直杀得人类落花流水。
一往无前的作战气魄,这当然不是一件可以拿来笑的事,但看在防御一方的人类眼中,除了可笑,实在找不到其他形容词。
“无知……真是一种罪恶啊!”
接着,会发生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轰!
轰隆~~
连串霹雳爆响,烟雾弥漫,黑色的浓烟朝四面八方散去,里头夹杂着浓厚的血腥味。鲜血在烈火中焚烧的腥臭味道,刺激着每个人的鼻端,众多以雷霆之势意图冲过来的兽人,大多数都在弹头爆开时,给炸得血肉馍糊,剩下的每一个几乎都不例外地被火焰焚身,在金黄色的火光中高声悲鸣,然后拖着残缺破碎的身躯,惨嚎着倒地。
“哇哈哈哈,大地金刚身有什么了不起,现在你们知道,为什么是人类统治世界了吧?”
“最高领袖的指示,有备无患总是比较方便,虽然我们没有装配浑沌火弩,但是还是有配带火箭筒啊!”
“太研院的至理名言:高科技,始终获得最后胜利。”
“可惜光炮一类的兵器被太研院限制管理,不能带出恶魔岛,不然早把这些兽人汽化了。”
“不过我还真是从没见过配合度那么高的敌人咧,一个个主动朝火箭弹冲过来,要不是他们这么自动,其实有几颗弹头本来是射偏了……”
局面有些混乱,不过总体而言,是懂得使用武器的五色旗,战胜了赤手空拳的兽人。人类再次凭着狡狯的智慧,守住了万物之灵的名誉。
当然不是每一个地方都那么简单省事,并非所有五色旗小队都装配有这样的强力武器,在没有火箭筒支援的地方,就必须展开肉搏战。比起种种太古魔道武器,这是他们更不想展露出来的一面。
“收机枪,出光剑。光盾队向前,挡住敌人攻击!”
在光盾队以浅金色的光盾,挡下所有兽毛针之后,收起机枪的五色旗士兵自他们身后跃出,掣开手中光剑,舞着白家家传杀剑,朝兽人们奔过去。
兽人们怒吼着再次发射兽毛针,如此近距离之下,又没有修练大地金刚身,这些人类应该要立刻倒地毙命才是的。
然而,五色旗士兵未等兽毛针射到,就立刻蹲了下来,手中蓝白色光剑急舞如盾,将兽毛针尽数格打弹开。只是,百密也有一疏,况且人人修为有别,并非每个士兵都有能力格打这些夹劲射出的金刚兽毛,只要是给射中的,身上立刻穿了一个杯口大的圆洞,血流如注。
流血并不是没有代价,因为当他们将第二波兽毛针拦下,双方近距离相对时,第二波的五色旗士兵杀到,以不同方式出击。
“压元功运劲,螺旋气弹,发射!”
第二波出击的士兵,都是五色旗的压元功好手,他们操纵气压,将体内真气凝缩成丸,一齐射出。虽然射程没有兽毛针远,但在连番策略拉近两边距离后,兽人们便处于射程内的最大杀伤力位置,当这样的螺旋气弹密集发射,即使是练有大地金刚身,也是禁受不住,兽人们痛嚎溅血,受伤后退。
“光剑队,杀敌!”
没有浪费半点时间,本来蹲跪在地上以光剑挡兽毛针的第一波士兵,立刻挥剑攻上,即使是已经受创的伤兵,也毫不犹豫地拔剑上前,趁着兽人们金钢身露出破绽的短暂时刻内,蓝白色剑刃狠狠地刺穿敌人伤口,让兽人们在不甘与悔恨的吼声中,巨硕身躯轰然倒地。
以这样的策略,五色旗逐渐歼灭着侵入城中的兽人部队,看似占上风的他们,其实却并不好受,因为仍有兽人以不知名的方式被转移送进来,而源五郎又以天心心语向白千浪送来新的任务。
“大家听好,妮儿小姐和源五郎先生正在和强敌奋战,一时间抽不出手来,但是现在有一批新敌人,正在协助花家进攻,除了扫除地雷之外,估计他们有能力潜入城墙之下,如果被他们破除了结界法阵,相信我们会十分不利。”
白千浪顿了顿,道:“这批新敌人,估计就是前些日子常常在北海之上,拦截当家主货物,害得世家损失惨重的倭人,对于这群日本鬼子,我们立刻就要他们知道厉害!”
这番命令立刻有了回应,只是虽然人人应诺,但谁也都知道,除非先把这群敌人摆平,不然也没有余力回去顾及前边的战局。
局面看似一时间难以有个结果,却在不久之后有了改变。造成情势变化的起因,一开始并没有被人发现,因为在混乱的此刻,完全没有人去留意朝基格鲁那个方向是否有异变。
其实,即使有专人监视,恐怕也难以发现那一抹体积虽小,奔驰起来却疾逾快马的黑影,以惊人的高速,在顷刻间翻越山岭,朝这边逼近过来。当它逼临城下,似乎注意到了城墙的异常,却也没有停步的打算,低鸣一声,就往城墙攀爬上去,四爪齐动,加上背后翅膀助力,眨眼功夭就到了城头,轻轻一翻一跃,一下翻滚,就给它这么进入了北门天关。
从无人的城头静静地往下望去,尽管混乱的场面难辨敌我,但它仍是立刻找出了自己的目标。凝望着那些僵尸般迟钝的东西,小雷深沉的墨色猫瞳,渐渐产生了变化,除了散发出一股对生人血肉的高度渴望外,猫瞳亦开始变色,从原本的黑暗如墨,逐渐转换成彻底的金黄色。
“喵呜……”
仍无法发出有意义的声音,但却听得出来,它显而易见的喜悦。这次被重创之后,又落入另一个麻烦的宿敌手中,没有大肆吸食生物血肉精华,回复自身原形的机会,现在不但遇到大批猎物,而且还是修练过武术的改造兽人,对自身的助益远远高过其他。
又是一声细微的猫鸣,如果听在旁人耳里,或许会以为这头纤细可爱的小猫在发声撒娇,但只要看到它现在做的事,绝不会有人相信这头比恶鬼更凶猛的恶兽,只是一只小小的蝙蝠猫。
从城头跃下,翅膀鼓劲一拍,轻而易举地安全降落,之后,它在几条街道间迅速奔走,找寻那肉眼难辨的缩小符纸,舌头一舔,直接就咬入口中。
符纸的发光,代表又有一头兽人要藉此传送过来,专挑发光符纸吞咬的它,则开始进行消化。不是靠胃,是靠勉力凝运起来的天魔功,只听得惨叫声起,那些可怜的牺牲品已经整个被它吸蚀完毕。
最初的百余个,因为效果不完全,吸蚀劲道来不及将全副巨体消化,所以还有大量鲜血溢出嘴端,但随着体力渐渐回复,吸蚀劲道增强,当它能把牺牲品吸蚀殆尽,却没有半滴鲜血溢出嘴端,小雷就开始转移目标。
吸蚀生物血肉,是补充自身元气的重要过程,但是将血肉、骨头硬生生地撕扯开来,享受那种碎裂的声音,以猎物濒死前恐惧、求饶的情绪为乐,这样却会让它感到一种精神上的饱足,也因此,当它回复了狩猎的能力,这头蝙蝠猫便放弃了寻找符纸,而将目标转移到正四下攻击破坏的兽人身上。
比那些虎头、豹头兽人更敏捷的速度,小雷一下翻滚跃起,落在兽人们肩头,迅雷不及掩耳间,就往他们颈项咬去。即便是枪弹亦难以损及的坚硬肌肉、皮甲,却在这小小猫齿的噬咬下,显得不堪一击,大量黑血喷洒而出,跟着就汽化作漆墨般的黑色浓烟,整具金钢也似的壮硕身躯,眨眼间便给吸蚀成活骷髅一般。
事情发生得迅捷无伦,尽管侵入城内的兽人们,已经开始大量地被削减数目,但浓烟、火焰流窜四处,一时间并没有人发现这些异变。
城内城外,陷入各自的混战中,无论要评判哪方占优势,都还嫌太早了些。
就团体战的方面来说,双方互有高低,在彼此奇谋尽出的情形下,不管是哪一方都在胜利之路挣扎前进。
目前指挥花家大军攻势的,是身在大后方的花天邪。从一开始,他就固执地不肯释出指挥权,然而,以个人而言,他也有胜任一名中级指挥者的才干,配合公瑾已经预定好的战术,他的指挥没有任何失职之处。
公瑾并不敢低估五色旗的能耐,早在九州大战时,就已经被誉为人类的最强兵种,又尽得白家太古魔道的先进设备,虽然五色旗中最强的魔法炮兵团并未驾临北门天关,却也已经是极其具威胁性的强敌。
只是,两千年来,白鹿洞也没有荒废时间。众多长老们在陆游的授意下,着意钻研东方仙术的应用技巧,像这样的空间转移术活,就是其中成就之一。以符印为媒介,将符纸缩小之后附于鸿雁身上,当它们飞过北门天关时,缩小的符纸便会洒落,成为使用空间转移之术的辨识座标。
北门天关重修之后,以雷因斯在魔法文明上的发展,就是加入什么结界法阵的设计也不足为奇,也就是因为顾虑到这一点,公瑾才特别看重由内部破坏的战法。但这战术未经过实战测验,如果传送失败,可能还没上场就已人间蒸发,即使成功,要在五色旗的严密防卫下制造破坏,送进城去的精锐部队,也必须是千中选一的武学好手。
要达成这种任务,单凭第二集团军的力量并不足够,必须要动员当前白鹿洞的菁英好手,然而此举牵涉太大,若是失败,目前白鹿洞的年轻菁英将为之一空,非百年时光不能弥补。这样的代价,公瑾自然是顾忌良多,一直由他便宜行事的师尊陆游,也不可能对此默不作声。
不便使用白鹿洞好手,公瑾曾将人选目标移至龙族。倘使由龙族好手担任突击队,胜算绝对大为增加,但却因为紫钰的明智抉择,令得公瑾打消主意,最后,却是主动前来商议合作的石崇,派出世家中金刚堂的改造战士,来担任这项高危险任务。
照常理判断,这一支潜入部队的命运,几乎是必死无疑。石崇不可能不晓得这一点,却毫无保留地派出金刚堂高手,慷慨程度简直令人难以置信。琢磨不透他企图的公瑾,为了要增加己方应变筹码,所以才出动紫钰压阵。
这一点,在紫钰亲身来到花家阵中,看着那批道术部队,还有活像大批僵尸聚在一起的金刚堂高手时,她已经完全明白了。
二师兄的思虑既周详且缜密,之前她虽然知道会使用空间转移的术法为主要战术,却没有想到师兄竟能在这战术的最关节处,找到如此适任的执行部队,然而,为了赢得这场战事,居然要和石家联手,这代价是否划得来,就非常难说了。
与二师兄相同,对于石崇会主动要求合作一事,紫钰也感到很不对劲,却偏生也无法确定石崇究竟有何图谋。虽然她长于兵学,但是在阴谋计策上钩心斗角却非她所能。看着那一队队的改造战士,在白鹿洞道术部队的施法配合下传入北门天关,她想不通石崇为何能毫不在意地让手上这张王牌曝光?数千人的改造部队,他能这样随意舍弃,手上实力到底强到什么程度了?
花天邪的反应也很奇怪,照理说,石家与花家素来不睦,以这人的倨傲个性,看到石家金刚堂部队忽然出现在此,应该会发怒如狂才对。但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眉头一皱,就不再多所言语,这点实在是很奇怪,而在他把指挥权完全把持住的情形下,自己能做的其实并不多。
本来自己也曾想要主动请缨,亲身担任传送入北门天关的特殊部队指挥者,但是这个传送术法的成功度只有八成,而且随着施术者的体力损耗而减低,有两成的改造部队就这样失落在时空缝隙,就此人间蒸发了。
结果,在万般没得选择下,自己只好提起朱枪,实际对战上这名自己不愿意与他为敌的男子。
“上次如果没有师兄您的帮助,我族族人就会承受重大的伤亡,这点始终没有机会向您道谢,真是惭愧。”
当初与天草四郎敌对时,若非源五郎出手,与紫钰同行的龙族人早就死个干净,为了此事,紫钰自觉欠他良多,现在又要和他动手,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不用客气,如果师妹真的肯赏脸,就……就请让到一旁,我并没有什么时间与你交手啊!”
源五郎本来想对她开点玩笑的,但是脸上那一脚到现在还痛着,倘使再对眼前的美人胡说八道,气得妮儿丢下战斗冲过来再补一脚,那可真是吃不消。
“事已至此,多言无益,请师兄小心,我得罪了。”
枪尖晃动,荡出无数朱枪幻影,紫钰手腕一振,既狠且疾的一记攻击,就朝源五郎刺去。
(真是麻烦,就不能让别人来替我一下吗?如果那头猴子在这里就好了,最起码也是两个有兵器的对砍,好过我这边空手入白刃……)
心中抱怨连连,源五郎却也没法可想,以九曜极速闪过枪尖。事实上,这样的对战安排,确实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妮儿的天魔功,对于各类毒素都有防护效果,郝可莲的毒功碰上她效果大减,而适才一现而逝的碧火,似乎她也没有打算再次使用,仅是以毒功配合天位力量,与妮儿对战,被天魔功逼至下风,看来只要妮儿小心敌人的阴谋,就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自己这边的情形,就有点不太妙,紫钰好像打着拖延战术的主意,一招一式,朱枪威力内蕴不吐,使的不是焚城枪,而是传于白鹿洞三十六绝技之一的“回风柳枪”,取其曲柔变幻之意,虽非什么强横枪术,却是极具韧性、破绽甚少的一门枪术,凭着紫钰的实力,蓄意使用这种不胜不败的缠人战术,确实让源五郎疲于应付。
(这样拖下去可不行,让那个花残缺闯进去,我方伤亡惨重,这一仗可就输了,说不得,用九曜极速先把她甩脱,赶去解决花残缺吧!)
使用九曜极速的顶关身法,是可以甩脱紫钰的,但是当源五郎打算将这主意付诸实现时,紫钰却忽地一笑,撤枪后退,枪尖指向正在激战中的妮儿背后,散发出无匹锐气,跟着又散去这股锐气,重新挺抢来战。
紫钰的意思很明白,虽然她追不上九曜极速,但只要源五郎一走,她绝不会笨得去追,而是立刻掉头,与郝可莲联手将妮儿先解决。没有了人情顾虑,她可以尽量放手施为,妮儿虽然不弱,但在她与郝可莲全力夹杀下,相信不会有什么好收场。
对于这个威胁无计可施,源五郎唯有放弃先行遁走的计划,继续和紫钰打泥沼战。
(真是的……打起天位战,我们这边就是人手不够啊,稷下那边到底在干什么?随便派几个人来都好啊,还有那个白家老大,这么喜欢作战的话,为什么现在不出来动手?这里正需要人啊!)
对于自己的处境无能为力,源五郎在闪躲朱枪之余,绞尽脑汁,开始想着突破这窘境的方法……
在北门天关的一场大混战中,所有天位高手都忙于自己的战场,即使是源五郎,在分身乏术下,也无法兼顾全局,然而,却还是有人以冷静的眼光,注意着战场内的每一分变化。
倘使周公瑾在场,这样的角色非他莫属,但将目光在数对天位高手中游移的他,却是一个众高手未曾放在心上的小角色,花字世家主人,花天邪。
对部属们下达种种战术命令,在花天邪毫无表情的面孔下,心情正无比地激荡,一下热切难耐,一下又强烈地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该这样做?真的要这样做?
当日隐先生所说的计策,在他脑中不住盘旋,一字一句都深深嵌入心头,要成大事,就不能心慈手软,多所顾忌。
但是……
不自觉地,花天邪握紧了双拳,紧握的程度,让指甲将掌心划出血来,在天位战与群体战争激烈进行的同时,他心中的挣扎,也殊不亚于周围的任何一场战局。
第七章 苍龙心法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三月雷因斯稷下王都
有能力接收太古魔道电波传讯的单位,在稷下也只有大研院了,在新任院长隆。爱因斯坦的命令下,这道刚刚收到的急报,以第一时间转呈象牙白塔。
“三月三日上午七点十二分,北门天关爆发战事,敌军人数约十五万,内中混有石家金刚堂特殊部队,藉由东方仙术的空间转移咒法,已侵入北门天关之内,与五色旗激战。花残缺、郝可莲、敖紫钰三名天位武者,与守将对战,我方处于不利局面。”
这算不上求援,仅仅是单纯的信息报告而已。同样的消息,在花家军队开始出现在峡谷开口时,魔导公会的观察使者就用特殊术法,将消息传回稷下。
即使是天位高手全速飞行,要从稷下赶到北门天关,也绝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纵然是练有九曜极速的源五郎也是一样。至于像白起那样,以绝顶天心意识疯狂暴催本身速度,一日夜间往返北门天关,这种事并非人人皆能,更可以说是不要命的行为。也因此,现在才要调派高手过去支援,已经来不及了。
“伤脑筋,本来希望那边能撑久一点的,敌人看来也很不简单啊……”
看着报告的小草,不住揉着困扰不堪的眉头。一般的兵学常识,要攻破北门天关这样的要塞,通常得要花上十数日、数月到数年的漫长时间,有很充裕的时间送去补给品、派遣援兵,哪知道周公瑾果然是当世奇才,花家部队还没到城下,北门天关的防御线就已经被攻破,令得现在城内、城外战成一团。
事实上,稷下这边也有难处。虽然因为一场内战,令得稷下如今数名天位高手汇集,但最应该拿主意的兰斯洛,已经有数日不见人影,全然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枫儿在内战中受伤不轻,而且因为某些原因,估计没十天半个月是无法离开病床,枉论出手参战。
与枫儿一同来到稷下的大雪山子弟兵,现在由华扁鹊代为管理,这也是她迄今仍逗留不去的一个理由,尽管如此,要请动这位恶德医生充当援军,赶赴北门天关,那可是千难万难。
韩特应该也是一个适当人选,不过这家伙数日前受聘于二哥,出海去护送货物进港,现在联络不上,要赶过去也太晚了。
如果因为这样,被敌人攻下北门天关,那可真的是丢人了。自己对此并非毫无准备,事前已经请求梅琳老师相助,她也已答应,可是,为什么到现在还没个踪影呢?
自己转化成天魄的时间还不长,估计再有个一、两年时间,黑魔法的修为才足够运使五极天式。除了自己,梅琳老师是唯一懂得使用五极天式的人,有她出阵,配合对其余魔法的理解,要协助源五郎守住北门天关,应该就不成问题。
嗯……不过梅琳老师实际动手起来,到底是什么样子呢?自己虽然说是她的弟子,却也从没看过她以魔法与人战斗的模样,想起来……实在是很好奇呢……
稷下城中,小草担心的事,同时也在源五郎的脑中不断闪过。以他个人意愿来说,是希望待在城头上指挥,而不是在半空中与敌人作战。事实上,身为一军之将,不在自己的岗位上指挥,却跑去与人单挑打肉搏战,这本来就是一件荒谬绝伦的事。
(幸亏飞龙骑士团没有跟来,不然就真是头痛了。)
飞龙骑士团如果出现,那是很强大的空战力,虽说北门天关也有地对空、空对空武器,但是面对体积这么样庞大的飞龙,对付起来肯定很伤脑筋。
源五郎以小天星指,配合白鹿洞武学对敌,由于紫钰不愠不火地使着枪,杀意不强,所以他所肩负的压力并不重,不过,城内明明已经接收到自己的心语传讯,五色旗却没有任何动作,让那群忍军仍在地底进行破坏工作,这就可见城内战况的恶劣。
方自思量,忽然有一道心语讯息传来,由城内魔导公会的魔导师所发,大致说明了城内现在面临的困境。
(好家伙,周公瑾居然和石家联手!这下可麻烦了,不但忍军没人应付,我还得要设法清掉敌人的道术部队吗?)
越来越感伤自己为何如此多劳,源五郎心念急转,既然一时间找不出紫钰的武功破绽,就只好设法让她心乱,来速战速决了。从过去的经验来看,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嘿,紫钰师妹,为什么只有你孤身一人上阵呢?堂堂龙族族主,居然没有族人跟从,实在是有shi身分。”指尖射出剑气攻敌,源五郎笑道:“是否因为师妹你已明白,龙族中尽是一些涂不上墙的烂泥角色,带他们出来闯荡,只会让自以为是的龙族更快败亡,而护不了他们的你,也只会被证实是个无能的族主!”
挑衅的语句,直指紫钰的心防,让她立刻变了脸色,枪势因为怒意而有了一分窒碍,却也多添三分狠辣。
“不过也难怪,因为你确实就没有什么脑子。上趟碰面时我就已经提醒过你,你的恩师和师兄绝对没有你所相信的那么单纯,结果这次我非常地失望,因为你还是甘心受他们的利用,不辨是非。嘿,听说在远古时代,所谓的龙,其实也就是蜥蜴的一种,会否因为这样,你的蜥蜴脑子始终做不了人性思考呢?”
挑拨言语慢慢生效,紫钰枪势中那股圆转如意的感觉渐失,取而代之的,是属于焚城枪的刚烈气势。这点正合源五郎的意,虽然说焚城枪法威力奇大,不好应付,但只要能接得下来,在转折之际破绽必多,自己就能藉着这些机会,暂挫强敌,设法解开窘境。
以紫钰以往的个性,可以挑拨她情绪的言语实在太多,虽然她在升龙山一段时间进修后,武功似有提升,但不可能连个性都改变过来。该说的话说得差不多,接下来还能发挥刺激效果的话题,也就只有刺激她的性别意识了,这作法自己可不喜欢,但现在确实没法可想。
“其实你一个女儿家,何必这么辛苦地出来闯荡呢?就算你真的能闯出些什么,你的族人就会因此肯定你了吗?哈,还记得我们家老大兰斯洛吗?枯耳山上惊鸿一瞥之后,他对你可是念念不忘喔。”
当日在枯耳山上,兰斯洛与紫钰敌对,领悟天位奥义,初施展天位力量时,以天魔功发出的腐蚀刀劲,令紫钰胸前衣衫尽裂,春guang外露,这对她而言是绝对的耻辱。兰斯洛曾对有雪、源五郎说过这件事,现在源五郎旧事重提,紫钰果然怒不可抑,转守为攻,火般灼热的焚城枪劲扑天袭地攻来。
源五郎瞬间只觉得压力大增。纵然在紫钰手里未能发挥完美威力,焚城枪法的杀伤力仍是不容小觑,再配合上龙族武学的爆破劲道,九曜极速应付起来非常吃力,源五郎必须要加倍鼓劲护身,才能在焚城枪的攻击下得保不失。
不过,虽然威力骤增,但在源五郎眼中,紫钰的破绽也慢慢显露出来,只要能挨下焚城枪的攻击,再把握住这些破绽,他就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
(唔,是时候了,来个最后一击吧……)
心念一动,源五郎大笑道:“我们家老大就快要登基啦,他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身边后位还是空着呢,师妹你与其在这里没意义地打打杀杀,要不要考虑直接嫁给他,当个一国之后,成就肯定比现在高啊!”
紫钰以女子之身,执掌龙族所承受的辛苦,源五郎自是料想得到,现在以这样的说法,同时贬低她的武者尊严与性别,肯定会让她气得失去常态。果然,紫钰几乎给气白了脸,怒叱一声“胡说”,焚城枪势如浪袭来,强大的爆破劲道,像是无数龙牙的噬咬,将源五郎的护身气劲攻破,留下兽噬伤口,血花四溅。
(机会!)
料准了紫钰盛怒下的攻击模式,源五郎拚着受伤,九曜极速一闪一晃到了她身前,利用她枪已刺在外门的时刻,小天星指疾刺出如雨剑气,攻向紫钰面门。
照计算,这一击虽不会让她致命,却也会造成相当创伤,特别是头部遭到袭击后,天心意识运转不良,更加难以驾驭焚城枪,紫钰就非退出这场战事不可了。
精巧的计算,为源五郎制造良机,然而,就在他将要得手的刹那,紫钰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势,忽然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怒容尽敛,一种难言的沉静感出现在面上,与她适才激怒表情全然不符的是,她甚至还露出了一抹微笑。
“我不得不说,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天野师兄应该已经感受到我的改变,却仍不肯信任感觉地用这激将法来试我。难道……在二师兄和你的眼中,我真的是一个愚笨到无可救药的肤浅女子么?”
一句话入耳,源五郎怎还不知道大事不妙,而更令他吃惊的是,紫钰竟然毫不在意地撒手弃枪,改变朱枪刺至外门,不及回防的劣势,迳自以一双素手出击。
双腕一翻,强烈气流激起,正是龙族神功“升龙气旋”,而配合着紫钰新修成的内力,登时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奇效。
正面承受气旋的源五郎,心头则更是诧异,龙族绝学他虽未修练,却是知之甚详,这套升龙气旋的运使特征,他过去曾亲身体验几次,却从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尽管气旋疾风呼呼狂吹,心中却反而产生一种被隔绝的至静感受,好像要把整个灵魂都掏出躯体的强大吸力,令得自己心神俱震,再也拿不稳势子,给扯得身形大乱。
(不对,不是普通的龙族武功,她另外得到了什么新力量,怎么会有这么强的效果?)
已经来不及多想了,在发出升龙气旋后,紫钰双掌乍合乍张,十指若莲花绽放,一股强劲之至的压迫感,从里头迸发出来。
(念在前几次的情分,别下杀手吧……)
与源五郎相同,紫钰有必须速战速决的理由。习得苍龙心法后,今日是首次在实战上使用,但升龙气旋才一发出去,小腹丹田就隐约传来痛楚,足见风华的警告所言非虚,如果再持久战下去,对自己恐怕会很不妙。饶是这样,她仍然扣下几分力,不愿意就此杀了这名数度帮助过自己的男子。
小天星剑在升龙气旋影响下,准头大失,紫钰稍一侧头,凌厉剑气自她发畔激烈削过,数络发丝飞散,剑气射向身后的天空,而她则趁这敌人空门大开的良机,将苍龙心法中杀伤力最强的斗气炮,朝源五郎身上轰发过去。
“哇……”
鲜血狂喷,正面被龙族神功直击,什么护身斗气都给撕毁破开,源五郎几乎以为自己要四肢尽断,毙命当场,整个人连漂浮空中的能力都没有,断线风筝似地向下方飘坠,消失在乱军之中。
另一边的妮儿似乎对这变化甚是吃惊,要赶过来,却给郝可莲缠住,分身不得。
斗气炮的使用极损气血,如果使用者下定决心,甚至可以说是苍龙心法的最强杀着,紫钰初次使用便建奇功,只是一股像是要掏干体内精气的耗损,令得她一阵晕眩,丹田里的痛楚更是明显加剧。
(真是不甘心,如果这真是龙族族主的神功,老天为何这样不给我公平机会?
既要我有缘修练,却又让我受到这样的限制?我……真是不服气。)
勉力将胸口的烦恶感镇压下,手腕一振一吸,让朱枪重回掌中,紫钰以天心感应搜寻源五郎的踪迹。这人足智多谋,即使他受了伤,也不可太过轻视。而当紫钰的天心扫描一无所获时,她不由得后悔自己适才出手太轻了。
(没道理啊,他整个护身真气都被我破去,近距离挨了斗气炮,这样的重伤,怎么可能还能保有天位力量,躲避我的搜查?)
念及此处,不由暗叫自己糊涂,当日与天草四郎对战时,源五郎曾露过一手不知名的卸劲功夫,当真是妙到颠峰,如果他重施放计,在护身真气被破之时,全力卸劲化气,虽然仍是受创,伤势却远没有表面严重。
(如果他还有天位力量,藏匿不出的目的是想要伏击我吗?不,他的企图是……)
发现得晚了一步,而地面上连接响起的惨叫声,证明了紫钰的想法。以天位力量对付一般人,将普通兵丁大肆屠杀,这种事源五郎自是做不出来,然而,把对象换成那群不请自来的忍军,那又另当别论。
通晓这群忍军所使用的异数,以源五郎兼修部分忍术、东方仙术的博学,要做到与他们一样的遁地术法可说毫不困难,只见大量的断肢血雨疯狂地冲天洒出,地下更不住传来惨呼声,显然是终于逮到机会的源五郎潜入地底,清除这些试图瓦解北门天关结界的忍军。
“是在挨我一击的时候,想出这个主意的吗?天野师兄,你的应变之快,真是让我佩服啊……”
虽然对这些来历不明的陌生人不具好感,但既是友军,紫钰便要试着停止源五郎的攻击行动。然而,一个念头在她脑里闪过。
(这些人的样子,像是典籍中所载,海外岛国日本的忍者军队。不论是二师兄或者花家,都没理由和日本有联系。而当今风之大陆上,能从海外调来军队的是……这么说,天草四郎就在附近吗?)
在妮儿与劲敌交手时,城内除了两边军队在作战,也另有一场追捕战。
追捕的那一方,较妮儿早一步来到北门天关,却因为目标物隐匿气息,玩着捉迷藏的游戏,结果浪费了不少时间,这才追踪到目标。
“小雷,你跑到哪里去了?快点出来!”
清脆的孩童嗓音,在杀声震天的战场上,分外觉得刺耳,许多人不由得动作一顿,寻找发声来源,看看为何已经疏散民众的北门天关,仍有孩童在街道间乱跑。
烟雾弥漫,火光闪动,现下的能见度并不是很好,加上一人一猫动作均是极快,旁人仅能看到两道影子一闪即逝,瞧不出什么其他东西。
不过,当烟雾偶然露出空隙,人们看到那名俊美无双的男孩,绑成马尾的长发在脑后摆动,腰间斜配着一长一短的双刀,脚下踩着草鞋,像乘风踏云一样,几乎足不沾地的飞驰着,一举一动,像极了神话中的仙童,刹那间的美景,让所有人都看呆了。
“哪……哪里跑出来这样的人啊?”
“情形不太对,立刻回报给源五郎大人。”
“别扯了,源五郎大人现在大概也分身乏术,告诉他没用的。”
“稷下为什么不派援兵过来啊?”
众人的问话,显示他们的顾虑与担忧,然而,这些问题并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结界的负担承受小了许多,源五郎大人将那群贼人干掉了很多啊!”
北门天关的结界法阵,是源五郎在重修建筑物时候的设计,将整道关墙的建筑,与山川地脉合而为一,即使是天位高手的轰击,也能够撑上一段时间,不至于轻易被人轰开关墙,让大军杀入。
当初虽然有料到,白鹿洞那边有擅长破除给界的东方仙术高手,因而源五郎也有了应付之策,但却没有想到敌人会调来忍军,以他们独特的破结界符,直接由地底断绝关墙与地脉气流的联系,如果不是源五郎立刻下去干掉敌人,北门天关的结界就岌岌可危了。
“实在是太乱七八糟了,身为一军之将,战时不能指挥,居然沦落到要出去与敌人单挑,世上哪有这样的战法?”
进行到这样,五色旗的一个弱点就曝露出来。他们在面对突来变局时,每个五色旗成员无疑都有绝佳的应变能力,立刻各自为战,不落下风,但总体说来,能够站出来指挥整支队伍的人才却不多。
总指挥源五郎、妮儿不在,还有一个副手白千浪可以代理,可是当白千浪本人也为着城内发生的巷战打得焦头烂额,跟着接替的中级指挥,才能与效率上就差很多。
而当这样的感叹一出,众多忙碌中的新兵都大有同感,纷纷点头。
“是啊,我们应该把天位战力和指挥人才分开的。”
“说得对,这样一来,指挥的人继续指挥,天位战由天位武者去摆平,那样就很理想了。”
五色旗以外的新兵,多数都是来自稷下的贵族,平时在稷下学宫里辩论惯了,现在虽然打得天昏地暗,但一有机会逞其辩才,仍是逮着机会就发表议论。
“很可惜,这个构想有一个大缺点,以现在的局势,如果一个优秀将领没有足以护身的武功,早就被敌人的夭位剌客暗杀身亡了。与其想这种主意,还不如想想要怎么增多我方的天位高手比较实际。”
沙哑话音自后方传来,众人回头看去,这才见到出声的竟是源五郎。不知是什么时候回到城头,衣衫褴褛,模样瞧起来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干什么?我现在的样子很狼狈吗?”
对着众人的目光,源五郎没好气地回答。通常有能力运气护身的高手,都会在体外数分至数寸形成气罩,免得敌人猛招临头,虽然保住躯体无伤,但浑身衣衫却给震破撕裂,赤身裸体地和敌人动手,就算赢了也从此没脸见人。源五郎的护身真气虽强,却也不堪紫钰的斗气炮近身一击,给轰得披头散发,嘴角溢血,身上的丝绢衣物更是千疮百孔,惨不忍睹。
“不只是很狼狈,是简直狼狈到糗了。”
士兵们的这个诚实评价,还不至于让源五郎怎么样,真正受不了的反而是夸奖。
“源五郎大人,真是看不出来,您的皮肤比女孩子还要白呢。”
正自全力运功镇伤,听见这样一句,源五郎险些给闹得经脉大乱,鲜血狂喷,好半晌才让胸口烦恶感稍减,仍不忘补上一句“哪个家伙再给我乱看不该看的东西,我在出去对战那个蜥蜴女之前,绝对会先扭断他的脖子”。
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闲下来讨论,因为才把几个临时性命令发下,源五郎连回头多看一眼城内巷战,找寻花残缺踪迹的时间都没有,就得重新飞上天去,迎向朝这边高速飞来的紫钰。
以杀伤力来说,紫钰可比花残缺危险得多,结界法阵能承受花残缺的一击,却多半挡不下紫钰全力而发的一记斗气炮,为了防止整体战线崩溃,只有硬着头皮去挡敌人了。
(白鹿洞和龙族武学我都蛮熟的,没理由忽然冒出一个我完全不知道的东西,嗯……真的有这种东西吗?白鹿洞是不太可能,而龙族那边……呃,该不会是从海外迎回了苍龙心法吧?)
对于这项只存在于风之大陆耳语传闻中的绝学,源五郎头痛不已,特别是想到传说中苍龙心法、焚城神枪合璧之后,那个“歼天者”的传说,就不由得令他强烈不安。
(白鹿洞怎么会让她去练这种东西?不过,如果真的是苍龙心法,依照传说中苍龙心法不利于女子的特性,我不是没有机会啊……)
这样想着,源五郎已与紫钰正面接触交锋,这一次,打定主意速战速决的她更不多话,焚城枪法直接刺了过来。而不用再行保留,她运起苍龙心法,让龙族两大绝学正式合而为一。
(苍龙心法,我族的镇族绝学啊,传说你曾在炎之大陆辅佐轩辕皇帝成就霸业,现在,身为赤龙神子孙的我向你祈求,请把你的力量借给我,让我多支撑一点时间,战胜眼前的敌人!)
衷心的祈愿,立刻就转化成实质威力出现。过去,紫钰以白鹿洞心法运使龙族武学,虽然藉由柔韧真气减少了对自身的负担,延长使用时间,但龙族武学至霸至强的杀伤力,也因此而减弱不少,现在配上正统龙族内功,焚城枪法登时有了进化似的改变。
在前几任龙族族主的手里,焚城枪法每次轰出,都带有惊人声势,彷佛刺出的不仅是一支枪,而是一座爆发中的火山,一头狂怒中的火龙,以战无不胜的凶猛气势,将所有敌人粉身碎骨。但在与失落数千年的苍龙心法会合后,远古时代龙族绝学的真面目就重现了。
与紫钰正面敌对的源五郎,感觉最是明显。当紫钰一枪刺出,一反过去的澎湃声势,这次是什么气势也没有。也不是像白鹿洞武学那样的平淡恬和,自然天成,而是像一道浪头袭来,周遭空间就像是被封锁一样变得无声无息,脚下空荡荡的,整个人好似被困在升龙气旋的中心,拿捏不住身形。
更高明的是,虽然眼里看得到,紫钰的朱枪似慢实疾地刺来,源五郎却知道,自己的感官正受着苍龙心法影响,所有的方向感、距离感,都已不再可靠,所感应到紫钰距己的距离,完全是个错误数字,倘使自己照看到的东西去攻击,肯定一招之间就横死在焚城枪的威力之下。
(真是了不起呢,明明只是小天位,却能开始产生强天位以上,操控周围方向磁场的特性。只要能使用这个技巧,就算不用龙之枪,小天位里头也几乎没人是对手。要不受这个技巧影响,白家的武中无相可以做得到,除此之外,就只有强天位以上的天心意识了。但是……两样东西都不该有的我,要怎么撑过去呢?)
很快地,源五郎有了主意,在紫钰的枪尖及身前,他将小天星剑的剑气狂舞不休,在周身洒下一层密密麻麻的剑气护网。
明明刺来的只有一枪,源五郎却像是在同时防御四面八方的箭雨,将剑气舞得密不透风,在一般情形下,这自然是愚蠢的笨方法,但是,当眼、耳、鼻、舌等感官全都不可靠,无从进行防御时,这个笨方法就能收到奇效。
焚城枪的爆裂劲道刺至,与源五郎布下的剑网一触,被抵销三成劲道之后,立刻撕裂剑网而入,再碰到紫微玄鉴的化劲法门,将枪劲再消去五成,最后的两成才从源五郎臂侧撕爆过去。
紫钰的苍龙心法初学乍练,尚未臻至完美,也因此,当她收枪回招,预备出招之际,本来的空间结界就有破绽。“嘶”的一声,整个被封闭的空间像是出现了裂痕,解除了原本的静寂状态,回复正常。源五郎的左臂,爆裂出血,在鲜血激射中浮现龙牙噬咬般的伤口,深可见骨。
(痛死了,浑身又是血又是汗,我怎么会狼狈成这个德行啊?白家的核融剑拳,是从龙族武学改良而来,但看来还是得有了苍龙心法配合后,龙族武学才回复原貌,核融剑拳只是放血放得多,好像没有割肉啊!)
并没有再行出招,紫钰只是有些奇怪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天野师兄,你还真是个怪人啊。”
“因为人的外表就妄下判断,这样是一种歧视啊,紫钰师妹。”
“与您的外表无关,而是您的战斗态度。苍龙心法绝迹已数千年,直至你我交战为止,这是首次出现在风之大陆上,照理说没人知道它的特性,但您却知道了,要不然,您不会采取这样的防御来逃过一劫。”
如果是别人,或许就不会注意到了,但正因为紫钰的聪慧,才让她在一击间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可是,这样子不是很不合理吗?完全没有泄漏过的神功特性,你却能抢先防御,唯一的解释,就是你可以全然不受苍龙心法的幻惑影响,换句话说,你有远超越我的天心意识,所以才能不受影响。意识决定力量,这也就代表……”
对自尊心甚高的紫钰来说,要老实讲出“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并非易事,然而,像现在这样被人玩弄的不快感觉,却令她更难以忍受。
“如果事实真的是这样,那我们这样打起来有什么意义呢?我的攻击、你的防御、我们的比斗,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啊!”
意识决定力量,倘使源五郎真是拥有超越小天位的力量,以双方的级数差距,纵然紫钰全力出击,胜负也只会在瞬间决定,令紫钰惨败,既然如此,为何源五郎还要在这边惨兮兮地苦战呢?
“所谓的真实,根本就不存在,只不过是人们为了想让自己相信,所编出来的东西而已。至于你所谓的意义……你身为龙族之长,却跑来北门天关,打这么一场与你龙族完全无关的仗,这又有什么意义了?”
侧侧头,任一头挣脱束环的长发随意飘扬,纵使满身血污,源五郎的样子看来还是无比潇洒。但不管外型再怎么好看,他此刻严重负伤却是事实,在硬挨斗气炮后,不顾伤势加剧,潜地消灭忍军,适才再接紫钰的焚城枪,伤势着实不轻。
更讨厌的是,虽然一直努力,但到底还是有人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所以才说聪明人讨厌啊……
“就算没有意义,但是我们还是得在这里打个你死我活,如果你这么执着所谓的事实,也可以立刻离开,不过到最后你仍是会发现,人类并不是为了意义而活。”源五郎微微一笑,再次舞起了小天星剑,让剑气似盾笼罩全身。
“你说的那些东西,我并不懂,如果你没有打算就此住手,那我们就继续战吧,我还等着摆平你,过去解决花残缺呢!”
“我明白了,既然这样,那我们就继续战吧!”
被人这样愚弄的感觉很不好,紫钰甚至感到一股怒意,不过,为了要向这个把自己小觑的人,证明他的错误,也就只有照他的意愿战下去了。
第八章 手足相残
城外的战事,天位高手之间的激战,全然处于胶着的情形。五色旗虽然强,但在人数差超过五倍的情形下,纵有地利、器械之助,也是陷入了苦战,更别提那群在城内与兽人们战得头破血流的另一半五色旗士兵。
倘使五色旗中最强的魔法炮兵团在此,应付兽人们或许会轻松许多,但话说回来,若是在城内大肆开炮,消灭兽人们的同时,也将结界法阵的建筑摧毁大半,让花家大军直杀入城内,这也是很伤脑筋的一件事。
战事进行到现在,城内与兽人军大战的五色旗士兵们,又面对了新的危机。
闯进城内的花残缺,因为没有魔法的相关知识,只好胡乱地进行破坏,摧毁所接触的建筑,以期破除北门天关的结界法阵。
五色旗的士兵对他进行攻击,但效果却并不好。事实上,他们应该非常感谢,因为如果闯进城内的是紫钰或郝可莲,城内不是被焚城枪劲轰成废墟、就是毒烟毒物满布,成了人间地狱似的景象。然而,花残缺却是一个坚持自身道义与原则的人,绝对不做不必要的杀伤,对上士兵们的攻击,他的反击也仅是令他们的手足断骨,失去行动能力,并不致命。
对于敌对的一方,他能保有这样的仁慈,无疑是一种很难得的人格特质,但在这同时,敌人却未必见得对他的族人与同伴有如此慈悲,如果看在某些人眼中,想必会觉得他很迂腐吧。不过,正如同主帅周公瑾对他的期望,不管怎么做,人只要忠于自己就够了。
因为花残缺的关系,城内将主要力量调去,也因此士兵们并没有余力去注意,城内另外两个只会比花残缺更具威胁性的危险源头。
动作迅捷如同鬼魅,小雷由快步奔驰,逐渐回复元气到可以全力飞行,拉开与追逐者的距离,趁机进一步狩猎目标。
肉体上的每一分复原,都是吸蚀了一个生物血肉灵魂的结果。纯以食物分析来看,人类的灵魂较为滋补,但吸收血肉精华时,肉体坚实的兽人才是上上之选,眼下北门天关不但有大量兽人聚集,而且还是修练上乘武功有成的兽人,吸蚀起来的效果,远非其他生物所能比。
尽管因为后方追捕者的穷追不舍,找不到什么机会继续狩猎,但先前吸收的血肉精华,慢慢消化后,已经足够将体内的伤势治愈大半,但是小雷放弃了继续疗伤的机会,它将吸来的能源转作它途,用来逼出一些它努力良久,数月前本已近乎功成的东西。
不过,在沿途碰不到几个兽人,逐步来到人类的防守区域后,为了方便,也只好撕杀人类充数,特别是那些被人折断手脚骨,没有反击能力的人类,最是下手的好机会。
连续再吸了几个人,却遇上五色旗一个小队的枪弹封锁。密集的枪弹扫射,并没有能伤及这头瘦小的蝙蝠猫,相反地,对着这只背生双翅的黑猫,士兵们却感到一种远胜过任何魔界凶兽的恐怖感,令他们不自觉地心生畏惧,极难得地往后退去。
小雷的眼中发出残戾凶光,本能反应让它顾不得后方的追捕者,想把眼前这些人类给先行吞噬。过于明显的杀气,让士兵们清楚感受到它的目的,正不知道该如何抵御,一声清亮叫唤,自烟火弥漫中传来。
“小雷,我追上你了,这次你跑不掉啦!”
好不容易追来的宗次郎,当然不以为宠物会乖乖听自己的话,在飞扑接近过去时,手腕一振,强大罡气笼罩住小雷周遭,快速地往内缩紧,预备在把它困死时伸手一抓,轻易手到擒来。
优秀的计画,似乎没有失败的理由,但是当宗次郎确认自己已把小雷锁住,伸手去抓时,他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如果宗次郎肯稍等片刻,当气网将小雷全身锁死时出手,就不会有这样的破绽了,然而,他却先一步伸出手去,要在小雷全身被锁死的同一刻,将它手到擒来,不浪费半点时间。结果,当他伸出手去,却看见小雷那细瘦的猫臂,瞬间伸长变大,手掌前端更是长成五根利爪。
(它已经可以部分回复原本躯体,解除兽化了吗?但是……还是比不上我…
…)
对于眼前所看到的东西,宗次郎是这样做出判断,只是这个计算却出了很大的问题,因为对方绝不只满足于回复部分原形,在手臂复原之后,三根白亮亮的银针,迅速从它手臂中倒射而出。
(怎会?就算它把北门天关里头所有生命都吸光,也不可能逼出封魔针啊?
为什么它能做到?而且,这就代表……)
要思索什么已经来不及了,因为迫出封魔针的它,立刻反身还击,要先解决穷追在后的棘手人物。手臂猝然伸长,像是橡胶制品一样的惊人伸缩性,狠狠地扫向宗次郎。
宗次郎虽然紧急变招防御,却仍是迟了一步,在卸去那一爪大半劲道后被击中,倒飞了出去,入体的天魔功大肆破坏,逼得他立刻得坐下驱劲。到底是双方修为有别,论起修练时间和对天魔功的认识,他是比不上这个坏东西的。
一击得手,小雷并没有再行追击,最主要的理由,仍是顾忌那名伤者了得,若是逼急了,他放弃疗伤,全力大开杀戒,不但整个北门天关要陪葬,就连自己也没把握逃出生天。
若非给封魔针锁体,又与那个李疯子连续多次两败俱伤,绝不会沦落到这样的耻辱窘状。不过,既然已经摆平了追捕者,现在就可以继续进行狩猎,目前为止已经吸蚀了千多名改造兽人的血肉精华,那么也该是换换口味的时候了。
对着眼前的一群人类,小雷的身形慢慢产生了变化,脱离原本的猫形,越来越像是人形,而由于它的毫不顾忌,浑身在变化同时,散发着惊人的强大魔气。
随着力量逐渐回复,深黑色的魔气开始实体化,疯狂地侵蚀着所触及的一切房屋地面,魔气之盛,连正在关外奋战的天位高手们亦有所觉,但感觉最强烈的,仍是直接面对这头怪物的一小队五色旗士兵。
“嘿……人类……”
一声低吼,已经能口吐人言的它,就要杀上前去,估计在眨眼功夫内,就可以将前方的生物尽数吸蚀。无奈,这世上总是有爱阻人好事的破坏者。
“大胆妖孽!不可多伤人命!”
能够这样大义凛然地发出怒吼,实在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不过当花残缺惊觉此处魔气冲天,急忙奔超过来,见到一头狰狞魔物正要伤人,连忙出手阻止,秉持每一个白鹿洞弟子卫道除魔的本分,出手诛灭妖邪。
虽然不忍太过苛责这个天位高手中最有侠义良心的好汉子,但是身在战时,他却抛开自己身为一军之将的职责,而以一个“人”的角度来行事,这点就有些让人啼笑皆非。如果他以“五色旗全是敌军,不关我事”的心理置身事外,他可以趁机轻易地破坏北门天关的结界法阵,另外,如果他出腿时不先预告一声,胜算或许会提高一点,毕竟双方实力根本就不成比例。
(有天位力量的人类吗?嘿!太好了……)
眼中冒出嗜血凶光,它猛地跃起,朝空中的那记箭腿主动迎去。
将天位武者无情地撕杀,是它自从被封魔针锁体、又给卡特琳娜以圣魔联合封印之后,多年未能痛快享受的乐趣……
除了城内,城外的激战也是毫不逊色,源五郎战得浑身是血,深深后悔自己为何不去学乙太不灭体,但是话说回来,自己可不像兰斯洛、白起那两个使用先天元气像喝水的怪物,若是把乙太不灭体当必杀技,说不定死得更快。
紫钰毫不留手,想看看这人在焚城枪的威凌攻势下,能支撑到几时,另外一方面,她却也暗自担心,这人是否知道苍龙心法不应为女子所用的禁忌,因而故意用这样的苦撑法,想让逐渐难捱沉重肉体负荷的自己不战自溃。
妮儿那边,她的天魔功无惧各种毒力,战起来占尽上风,可是一时间也难以压倒敌人。已经明显打定拖延的郝可莲,根本就不在乎底下花家子弟的损伤,横竖花残缺已经顺利进入北门天关,自己只要绊住敌人,当北门天关被破,顺势歼敌就可以了,不需要在此时多使用那不应该使用的力量,让人看出自己的秘密。
只是,激斗中的四人,都对城内情势感到忧心。刚才那一现即逝的冲天魔气,委实非比寻常。
“啊~~”
就在局面一时混沌未明,一声惨叫划破天空,纵然是乱军杀伐之中,也可以感觉到里头的凄厉。一具浑身血污的躯体,自北门天关内倒飞而出,在空中洒出朱红色的抛物线,飞至一半,整只左手炸成碎片,极度凄惨地向下坠去。
“那个人?”
“是……花残缺吗?”
“怎会?”
手里不敢停,四大高手只是惊讶于花残缺的莫名重伤,而看他往下坠去时,不远处正有一道人影,踩着沿途士兵的头顶,高速朝这边飘来,看那身形,便是花家主人花天邪。
(咦?看来这两兄弟之间还是有些兄弟情分的。)
趁机出手把敌军主帅干掉,对源五郎来说不是难事,但因为杀了这人毫无意义,又希望给花残缺这样的正直之人一线生机,因此他视而不见,让急奔而来的花天邪,接住了他重伤的兄长。
整个战局的变化,到此已经有快要脱出正常轨迹的感觉,但对于此刻正深深埋藏于土中,隐匿住自身气息,将所有战局都看在眼底的他来说,从现在起,一切才正要开始。
“会有预算以外的人半途杀出,这真是意料之外,不过,看来反而更帮助了我的计画……潜藏玫瑰园中多年,也终于到了该揭晓的日子了……就希望那小子不会辜负我的期望吧……”
在战场上,接住了兄长花残缺,花天邪眉头紧蹙,似是不解兄长何以受此重伤。
“……天邪……你……快点离开……这里……好危险……”
大量失血,又少去一只手臂,纵有着天位修为,花残缺也已奄奄一息。对方是有能力一招就撕碎自己一臂的,但它却仅是将劲道灌入,稍后才发作炸开,可见得它的凶残杀性。直到现在,他仍弄不懂那究竟是什么怪物,但既然这妖孽在战场上出现,已是花家最后希望的弟弟就有危险,故而他不顾己身伤重,竭力提出警告。
兄长的真情流露,确实让花天邪心中有了些许震撼,但长久以来承受屈辱的怨气、不甘永远弱小下去的yu望,让他终究是下了决定。当犹疑的表情变得坚定,眼中闪烁出凶光,他的决定伴随说话一同出现。
“哥……”
已许久未有的称呼,让精神萎靡的花残缺为之一喜,却随即从弟弟眼中的凶戾之气发现不对。
“当初……爹卧病的时候,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背叛我?”
似是为了坚定自己的意志,短短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让人充分能明白里头的恨意,而在这番话入耳的同时,一道刮骨蚀肉的腐蚀异劲,由花天邪的双手释出,快速地吸摄花残缺的血肉精华。
“你!这是?”
花残缺不知道这是什么武功,但刚才那头魔物所轰发过来的劲道,就与这大同小异。弟弟不知道从何处习来这样的魔功,现在竟用来轰在自己身上。本来还期望他可能是被妖物迷失神智,但看着他眼神中的坚决与杀气,花残缺就明白了一切。
(你……就这样想杀我吗?如果我不死……你的心中就永远无法释怀吗?)
早知道弟弟对己有着敌意,却一直期盼有朝一日兄弟间误会冰释,重修旧好,怎也想不到他对己的敌意已经高到了非分出生死不可,这样一想,花残缺心中实是伤到极点。
纵有魔门邪功,要以地界吸蚀天位力量,只会是痴人说梦,但此刻花残缺重伤垂危,又是心丧欲死,根本就无力反击,仅能任由弟弟宰割。话虽如此,如果他的战友能前来相救,他仍是有一线生机的。
最先察觉到不对的,是源五郎。不欲世上少一个重道义的好人,他便想与紫钰暂时罢斗,下去抢救花残缺。
不待源五郎开口,紫钰将枪一收,两人正要有所动作,忽然间杀气笼罩,在全无预兆的情形下,两人背心同时中掌。
“谁?”
“怎会?”
两人都是天位高手中的佼佼者,又是身处半空,照理说不该让人接近而毫无所觉,当下一同出招护身,将剑气、枪劲舞遍周遭数尺空间。
(没可能的,居然这样伤我,而我毫无所觉,这样子的敌人,那除非是……)
醒悟到敌人身分,已经晚了一步,因为在此着着争先的时刻,敌人已经再不留手,重掌轰出,竟是悍然以掌力突破小天星剑的防御,重重轰击在源五郎身上。
“哇……”大口鲜血喷出,源五郎伤上加伤,若非紫钰从旁出枪援护,说不定就此给敌人了了帐。即使是如此,源五郎的状况也很糟糕,直往妮儿、郝可莲的方向飞坠过去。
内息大乱,紫钰无法再静心使用苍龙心法,当下仅是以焚城枪法出击,威力大减,而对手身形幻若鬼魅,身穿一件黑色长袍斗篷,不见头脸,赫然是一名神秘的黑袍人。
“你是什么人?”
黑袍人对紫钰的喝骂充耳不闻,一招一式,雄浑有劲,竟是出奇地高明,加上形影飘忽不定,紫钰一时间给这人缠住,全然分不开身。
在整件事的中心,被弟弟魔功吸蚀、受到致命重伤的花残缺,并没有打算凝聚功力,濒死一击。当人生已经走到尽头,这名有着侠义之风的磊落男子,仅是勉力抬起他仅余的手,放在弟弟额头上,跟着露出了苦笑。
“……这样……也好……天邪,往后就要靠你自己了……”
软弱无力的手,在额头上拖出五条血线后,再没半分力道地软垂下去。世间有许多兄弟,每一种有不同的开端,也有不一样的结尾,有如同白起、白无忌那样的情深扶持,也有如同花残缺、花天邪这样的反目以终,这些事情无法勉强,但是……
花天邪掌力再催,将已无生命气息的躯体,整个吸蚀至点滴无存。在将目标整个吸纳之后,他的功力赫然出现爆炸性的提升,浑身肌肉激烈地鼓胀贲起,妖气四射,头发亦越来越长,变成一头诡异的赤红色。
虽然无甚交情,但是紫钰却相当钦佩花残缺的为人,这时见他死在自己弟弟手里,只看得双目欲裂,刚好黑袍人露出一个破绽,她立刻舍下黑袍人,转奔花天邪。
撇下紫钰不管,黑袍人身形幻动,朝正在试图罢手休战的源五郎三人射去,将战火重新点燃。
“残害手足,天理不容,我今日就代替你兄长杀了你这禽兽:”
紫钰真的是很愤怒,朱枪舞动,毫不留情地朝花天邪刺去。虽然他功力大幅增长,却仍未能进入天位,自己一枪足可制他死命。
攻至一半,却见到花天邪身上的真气肿胀之势越形越烈,已经将他整个人胀成了一个大胖子。显然地,吸纳天位高手一生修为的他,根本就负荷不了,已经到了将要爆体而亡的边缘。
“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贪心不足,下地狱向你哥哥忏悔去吧!”
朱枪刺下,却是刺了个空,想不到花天邪那样肿胀如猪的身躯,还能发挥如此巧妙的身法,趁着紫钰为伤势所累,动作稍慢的机会,一下子就闪到她身后。
紫钰武功岂是花残缺可比,要用同样手法偷袭她绝对没有什么效果,然而,当花天邪的双掌贴至身后,她仍是不免感到惊讶。
“我贪心不足是吗?那就请你帮我分摊一半吧!”
随着话音,一股澎湃难当的内力,急速地涌进体内……
“可恶!这算什么?这些小辈们算是在干什么?简直是混帐透顶!”
在北门天关邻近山区,正有一人手握配剑,极力压抑着要出手的冲动。虽然他曾答应花天邪不干涉此战,但是在连续看到这些演变后,他的怒意已经强烈到即将要冲破理智封印的程度了。
只是,当北门天关的战场,正处于难以形容的大混战时,真正决定这场战争的胜负关键,却发生在万里之外。
花香馥郁,绿草如茵,流水在草地上铺成一条蓝色带子,如同人间仙境似的优雅环境,却有一副石制桌凳设置在一望无际的美丽花园里。
石桌上佳茗生烟,散发着幽幽清香,朱红漆器组成的茶具,盛着琥珀色的清茶,光是这样看,就有一种刺激视觉的美感。握着茶杯的两双手,都很白皙,这样的手指,则是分别属于一对男女。
“你……终于是来了。”
平和语气,就一如他温儒俊雅的容颜,只是很难得地……几乎可以说是让人难以置信的难得,他的声音里有着一丝紧张。
“呵,我终于来看你啦,你不欢迎我吗?”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在等着你,现在你终于来了,我……我很欢喜。”
对于这样的表白,她微微地笑了一笑,并没有什么表示。
“为着当年的事,我一直对你感到愧疚,如果不是因为那样,你我今日也…
…“
“这么久以前的事,世上早没有半个人记得啦,既然自始至终你从来也没有悔意,那么又何来愧疚呢?”
轻松的说话,却只有他明白内中意思,也知道当初的那个抉择、那个欺骗,将自己心之所系的她伤得何等之深,自此心灰意懒,浪迹人间,虽然自己从来也不后悔,但每当念及,总是有一股难以弥补的愧疚袭上心头。
“不,纵然我无悔于天下,但却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的卑鄙作为,你我不会这样避不见面,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们早就……”
“都这么多年了,你已经垂垂老矣,我也是个离死不远的老太婆了,重提这些事,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啦!作人应该要向前看的。”
“胡说!悠悠岁月,能把我心中的美丽身影改变吗?在我心中,暹罗沈园中的梅林一如当日,永远都是那么样地美丽。”
这句话的份量极重,情分亦真,就连她也不得不动容。只是,他们两个都明白,当日伤心到极点的她,今朝之所以重新踏上白鹿洞的土地,为的决不是来此叙旧。
“当初你答应我的话,现在还算不算数?”
“何须追忆当初……只要能让你对我开口,现在我仍愿意为你做到一切。”
她淡淡笑道:“那些孩子们实在是很精力旺盛,不过如果北门天关再这样乱下去,我会觉得很伤脑筋……你可以帮我解决这件事吗?”
听起来简单的事,其实却牵涉许多。以白鹿洞一向支持艾尔铁诺的立场,这次攻击更是由陆游代言人周公瑾背后策划,如果由他亲自出手阻止,事后所将造成的影响,简直无法想像,甚至可能让艾尔铁诺皇家与白鹿洞决裂,这些事,他全都了然于胸。
然而,他却仅是淡淡的一句“没有问题”,跟着就破空而去,快绝高速直奔东方,转眼间就不见踪影。
失去了主人的天位力量支撑,周遭的平原绿草、桌凳茶具,全都渐渐消失,一切回复到本来形象,一个被重重符咒阵包围的永恒冰窟。
戴着一顶过大的魔法师帽,身穿黑色长袍,外表如同女童的她,此刻面上已无平时的笑意,只是看着那因为天位高手急速破空而过所划出的火线,叹了口气。
对于过去曾有过的遗憾,人们总是愿意花极大的代价去弥补,然而总是为时已晚……
请续看《风姿正传》第二十一集
第一章 黑暗法阵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三月雷因斯北门天关
微微一愣,紫钰的背心已经被花天邪双掌击中,没等她鼓劲反攻,一道充沛雄强的内力就从花天邪双掌上传了过来。
(他……他这是在干什么?)
并非攻击,花天邪正将他弑兄吸蚀得来的强大力量,朝紫钰体内快速传输,将这辛苦得来的力量转注入她体内。
一般情形下难以索解的事,却在此时显得十分正常。当那份内力逐渐离体,花天邪肿胀如肥猪的身躯,也慢慢回缩,恢复原状。仅以地界之身,花天邪根本就无力容纳那样庞大的内力修为,如果不把部份转输给紫钰,他早就爆体而亡了。
当把超过本身容纳量的内力排出,花天邪立即凝气运功,以他新学成的神秘功法,将所吸蚀来的内力融入体内,只是顷刻间,他便已提升到地界顶峰,然而,仅有这样并不足以满足他。
今日作这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进入天位,但缺少了天心意识的配合,单是吸够内力并无意义,话虽如此,但是在隐先生所传授的秘法运行下,他将吸蚀来的内力不住散入骨髓血肉,让自身体质产生变化,以适应等一下将会发生的强大能量冲激。
(这股内力……可恶……他到底是在干什么?)
忽然的异力入体,紫钰虽然不懂得天魔功那样吸蚀他人内力的功法,但如果凝劲运功,靠着天位修为,她可以比花天邪更快将这份内力吸为己有,助长修为。但是,只要一想到这是花天邪辣手弑兄得来的内力,紫钰就有强烈的反胃感,为花天邪的手段恶心与不耻,更拒绝吸纳这样肮脏的内力。
屏气一吐,她预备将这些内力全数排出体外,然而,不知道花天邪用了什么怪异手法,紫钰连催三次劲,非但无法将之排出,这股内力反而像是受到刺激一样,开始在经脉中四下窜走,连带干扰苍龙心法的运行。
自得到九天冰蟾治愈病体后就未曾有过的痛楚,连续几波气血逆走直冲胸口,紫钰心中一惊,像苍龙心法这样的强横武学,一旦反噬修练者自身,后果也是非比寻常,当下连忙加劲压下逆走气血,让气脉回复正常。
(可恶、可恶的花天邪,只要让我一回复内息,立刻就杀掉这心狠手辣的东西……)
对花天邪的无耻行为义愤填膺,紫钰恨不得起手一枪就将他诛杀,却因为忙着调息,一时间无法动手。
另一边,妮儿与重伤的源五郎联手抗敌。因为花残缺的猝死,郝可莲面色出现一丝动摇,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办,是应该为了那个杀害自己同伴的“友方”花天邪,继续与敌人作战?还是应该立刻撤身,从这场战争中离开?亦或是不管战局,先为花残缺报仇雪恨?
几个想法,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但从她身旁掠过的黑袍人,却将一块虎符投掷向她。
虎符的形式是第二集团军兵符,而且是象徵最高权力的那一种,通常是周公瑾用以授权四铁卫“便宜行事”的信物,现在这黑袍人亮出虎符,意思也很明白:“我是与周公瑾大有关系的人,你要与我站在同一方,对付敌人。”
军令如山,既见虎符,郝可莲也只有依令行事,再次运起天位力量,朝妮儿攻击过去。
与紫钰拚斗一场,源五郎着实伤得不轻。内外伤都因为毫不停歇地战斗,越形加剧,伤口失血也到了不能轻易忽视的地步,只是,那黑袍人穷追不舍的攻击,让源五郎应付维艰。
(……早点遇到他就好了,那样的话就有其他方式来应付,用现在的身体去与他敌对,太吃亏了啊……)
几道小天星剑连环发出,全给对方以幽灵般的幻形身法闪过,跟着更反掌直攻过来,与源五郎对接一掌。
与这样的敌人对战,源五郎严加提防,绝对不敢直接与他作肢体接触,免得给暗器暗算,因此这记掌击他也是以劈空掌遥距相接,怎知双方才一接触,较先前交手更强的掌力直迫过来,将源五郎逼得只有后退的份。
源五郎心中有些讶异,上趟在基格鲁自己趁着奇袭之便,将这人的虚体击破,令他受了极重的内伤,才不过短短数月,甚至还不满半年,他就已经伤势尽愈,这委实大出自己的预料,对方武功之强更在自己估计之上。
(不!怎么想都不可能,即使有高手帮助疗伤,又用本身功力全心治疗,也不可能在半年内痊愈所有伤势,再造虚体,隔着大老远与人动手威力更胜往日……这么说,他并非以虚体出现,在这里的就是他本人,只要能将他的伪装破去,就可以见到他真面目了。嘿,居然不惜曝露身分也要出手,他这次下的功夫可不小啊……)
明明知道只要破去敌人身上的伪装咒术,就可以揭开他本来面目,公诸天下,但偏生受到伤势所累,实力有限,在独自一人的情形下,已经没法做到这种事了。另外一方面,此人肯冒身分泄漏的危险,亲自以真身出手,必有重大图谋,与其想着揭露他真面目,不如想一想他来此的目的为何,早一步预防。
(他到此来只是为了帮助花天邪突破吗?这好像不太可能……可是,如果是为了这个,花天邪现在仍未突破地界,他后续有可能的做法是……)
心念急转,源五郎脑里模模糊糊地有了几个印象,那都是牵涉到高深巫法、牲礼、献祭的术法。对方胸中所学有多少,源五郎并不清楚,但看他如此通晓当日魔法天才颜龙静儿所创出的一系列黑暗巫法,显然他极擅长此道,那么他会采取的方式是……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源五郎脸色骤变,刚要出声示警,却已晚了一步。黑袍人发动猛攻,看上去全力施为、狠恶无比的来势,源五郎心中却知道,对方的主力根本不在这里,而是在……
好不容易平复气血,紫钰却知道自己不能久战,必须要尽快自战局中撤身。当下提枪便要往花天邪刺去,却见他也是一身血淋淋的,甚是狼狈,显然肌肤乍胀乍缩的过程让他身体负担不小,不过,一股虽然微弱、却可以感觉到强劲后势的邪气,自他身上不住窜发,令得继承赤龙神血脉的紫钰感到强烈不快。
(花家武学虽然花巧过多,但也仍然称得上是正派武学,这人却是从何处习来这样一身邪派功夫?魔形虽然未定,但这么浓烈的邪气,往后只怕非同小可,看来今天不杀他不行了……)
打定主意,一枪就往花天邪刺去,为了顾虑自身体力,这一枪没有用上苍龙心法,但即使是这样,也够制他死命了。
“哈……哈哈哈……”
朱枪威力万钧地迎面而来,花天邪面上看不出一丝恐惧,反而咧开了嘴,像个醉汉似的对紫钰大声狂笑。已经化作赤红色的眼瞳,看来尽是一片非理性的混浊,不像是人类的眼神,反而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恶狼,狠狠地盯着猎物不放。
当那狂笑声入耳,紫钰觉得很不舒服。她并不是那种靠疯狂战意来作战的武者,理性思考才是她的战斗模式,也因此,敌人这种极度有恃无恐的笑声,让她深深不安。
“嘶……”
细微的破风声响起,虽然紫钰立刻回枪反攻,却仍是慢了一步。与那扬起的轻微气流不同,迎面击来的那只拳头巨大无比,挟带无比压迫感,直接轰往紫钰腰身。
(这是……)
一头十尺高的透明巨兽,象头人身,在阳光下,形体若有若无,出拳的力道、速度均是强得怕人,紫钰才一回身,就已经被重拳击在腰上,猝不及防下,整个人给轰飞了出去。
劲道不小,却仍不足以攻破龙族的圣甲。在中拳瞬间,紫钰浑身隐约闪烁着一层淡金色光芒,护身气劲将这一记重击的杀伤力卸去大半。
(这个东西……这套武学是……)
眼见那头形貌狰狞的透明巨兽再度迫近杀来,紫钰在舞枪迎敌之时,心中只觉得疑惑。她曾经听过这套武学,也知道它的所属门派,然而,能将之练到这样的气劲於体外形成力量虚体,普天之下大概只有一人,这么说……
无暇细想,紫钰的焚城枪击出。虽然和那透明巨兽相比,她的身形娇小,手臂也短得多,但焚城枪的气劲却超越双方手臂差距,抢先一步轰至那异兽之前。
只是一步之差,眼看那巨兽就要在一枪下粉身碎骨,它却忽地完全消失了形影,让焚城枪劲击至空处。
(糟糕!)
如果紫钰像源五郎一样,有与黑袍人战斗的经验,那么她就会提防敌人忽然消失、转移位置的可能,但首次遇到这样奇招的她,联想到敌人可能再次出击的位置时,已经慢了一步……
巨兽无声出现在背后,一记重拳轰在紫钰左肩。这次的攻击角度居高临下,当劲道爆发,紫钰虽然以龙体圣甲护身,仍是给击得直往下坠,狼狈撞击地面。
只要给紫钰回气的时间,她立刻就能重组攻势,可惜敌人却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
打从战争开始,敌人就为了营造此刻而费尽心思,让紫钰与源五郎剧斗,消耗她的体力,这才现身全力偷袭,趁她精、气、神都降至低点的一刻,发动整场北门天关之战最重要的一个埋伏。
透明巨兽再度发动攻击,自高空瞬间出现在贴近地面处,偌长距离恍似完全不存在,当它重拳再度轰发,紫钰甚至连站起来的馀裕都没有,只能半仰着身还以一枪。
於此同时,在上空与源五郎激战的黑袍人,突然舍下战局不管,斜斜地向后一飞,拉远距离后,口中念念有词,左手跟着一挥,幽暗的黑色光芒在掌上出现,而回应这光芒的,是以北门天关为中心,百馀里范围内的大地。
自知追截不上的源五郎,亦没有发动攻击,反而斜身飞退,拚着伤疲不堪的身体,施展九曜极速,掠至郝可莲身侧,一记小天星剑配合妮儿攻势,将郝可莲迫退,接着便毫不迟疑,手臂环抱住妮儿小蛮腰,在她有任何反应之前,带着她冲天而起,直往高空飞去。
“你干什么?”
“别问,跟着我走!”
一切发生得太快,当郝可莲回过气来,两个敌人已经不见踪影,还打不定主意是否要追赶上去,还是要降落下去协助攻城,意外的变化便於此刻发生。
“兹胡耶。阿波怛耶祂,展现你的威力吧!”
随着黑袍人唱颂着魔神之名,闪耀着黑暗冥光的大地,隐约浮现一个超大型的魔法阵图腾,范围之广,将城内外正在激战的数十万大军全笼罩在内。而当黑暗冥气开始像漩涡般打转起来,昔日武炼奇人颜龙静儿所创设的奇阵,便发挥着它的效能。
最先发现到不对的,是在艾尔铁诺军最后方的道术部队。这群为数两千,全数由白鹿洞子弟组成的道术部队,正在持咒施法,以东方仙术将兽人们传送入北门天关去,忽然,一股没法形容的诡异感受,无声地笼罩住他们,紧跟着,脚下大地化作一片无边的黑暗,更发出一种强大的吸力,将他们往下吸扯过去。
“怎、怎么搞的?为什么……”
有时间发出惨呼的,只是极少数人,大多数人在脚下土地黑化的同时,就被强大吸力扯得趴在地上,当身体与地面接触,全身的精气血肉如大江溃堤般源源不绝地外泄,闷哼与悲鸣声响起,只是眨眼功夫,地上就仅剩一堆活像风乾千年似的乾瘪尸体。
同样的情形,开始在魔法阵笼罩范围内的各处上演。忙於朝那坚固城壁进攻的花家子弟兵,见到地面发生异状,还来不及作任何反应,就给吸扯得趴在地上,即使穿着厚重盔甲也无济於事,全身血肉精华快速地被吸蚀殆尽,连人带马一齐化作乾瘪尸体。
“五色旗!组成小队,各自设法应变!”
在通信网路崩溃之前,这是五色旗副统领白千浪下的最后命令。远比风之大陆上任何部队更有打魔法仗的经验,在西西科嘉岛时也曾遇过类似状况,五色旗成员立刻依照紧急分队的编组,十人为一小队,由各小队中修习过神圣魔法的队员张开光明结界,抵抗脚下的邪异魔力,庇护众人。
这样的冷静应变,比城外的花家大军强得多,但即使以五色旗的优秀,仍是有部份人运气欠佳,与其馀人会合过晚,又或者附近找不到有修练神圣魔法的队员,在片刻时间的抵抗后,给脚下的妖异邪力吸乾血肉,成为一具乾尸。短短时间内,五色旗已经有近千名成员丧生,对照前半场激战,这样的伤亡率实在是吓人。
这是城内部队的状态,至於在城头上防守的另一半五色旗成员与其馀部队,靠着地处较高的便宜,黑暗冥气的强度与蔓延速度都稍弱,让他们有多一点的时间去反应,张开神圣结界抵御。不过,由於这边的新兵较多,五色旗负担加重,总体说来却是更形不利。
战局骤变至此,已经没人有心继续作战了。进攻一方的花家子弟兵,在人马悲鸣、哀嚎的混乱状态中,人人抛下兵器,相互推挤踩踏,试着找寻那根本不存在的安全之地。
较外围的士兵努力地策马、徒步狂奔,想要逃出去,但整个咒法阵的威力范围却是由外而内逐步加强,全然无路可走的他们,反而立刻成为牺牲者,被由地面冒升而起的邪异障壁所掳获,全身血肉精气给吸蚀得乾乾净净。
防御一方的情形虽然好一些,但也只是多拖延一点时间而已。由人力在仓促间张开的神圣结界,并不足以对抗这结合周围数百里大地、山脉灵气而成的魔法阵,在一段时间的僵持后,逐渐有些小队防御崩溃,在神圣结界无力支撑而破裂后,整队人被急涌而来的黑气笼罩住,转瞬间失去了生命。
魔法阵的效果越转越强,顷刻之后,黑气不住由地面冒升上来,遮天蔽日,隔绝日光,让黑气覆盖的范围内,变得犹如炼狱一般。
从高空往下望去,黑气漩涡以北门天关为中心,就像是星云一样快速旋转,吞噬周遭的生命。北门天关城头上、城内,张设的千馀个神圣结界像是一盏盏微弱烛光,在黑暗中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却又抵挡不住黑浪的侵蚀,数目逐渐减少。
如此庞大的结界法阵,受到影响的自然不只是一般人,便是天位高手也受到魔法阵的吸扯力影响。
郝可莲明白了适才源五郎为何立刻抽身退离,因为此刻脚下的黑暗冥气就有若实质,恍若是千万个来自幽冥的怨魂,拉扯自己双足,要把自己牵拉入魔法阵范围,成为它的牺牲品。瞧这等声势,如果真的被吸扯下去,有什么后果实在不敢保证。
仗着天位力量的强大,又是身处高空,这些黑气一时间还不能拿自己怎么样,但等到时候长了,魔法阵将数十万人的精气血肉都吸蚀殆尽,那时候爆发的威力,自己未必能够抵御。横竖战局进行至此,已是双方都讨不了好,索性就此撤身而退。
运起天位力量,郝可莲周遭升起一片护身毒雾,在这样的掩护下向西方斜飞,脱离了战场。
在她动身离去之时,一道白光自天空直投北门天关,九曜极速迅捷无伦,正是源五郎赶回。
才一踏上城头,源五郎双掌一错,两臂平举,柔和却明亮之至的白光,自他掌中发出,笔直地往上方射去,如雨点般纷坠四面八方,顷刻间便张开一个笼罩大半北门天关范围的神圣结界。
以天位修为作基础,源五郎所发出的光明魔法,效果远非寻常魔导师所能及。在一片黑暗世界中,这道光幕就像是神明的最后恩赐,为身处在绝境中的人们带来一线希望,只要是还有行动力的人,无不拚命朝光幕所防护的区域内移去。
(快一点啊!能撑多久我可不敢保证啊……)
像尊神像似的平举双臂,源五郎心中叫苦连天。纵然是天位魔导师,要在毫无辅助的情况下,持续独力张开这样大范围的结界,也是万分吃力。神圣结界暂时抵销了黑暗法阵的吸蚀妖力,但如果一直对峙下去,已然受伤的自己肯定会先不支。
北门天关的地理位置,是风之大陆上一个磁场地脉的交会点,也因为这样,自己才能将群山地气汇集,建筑出天位高手一时间也难以摧破的城墙。所谓的天位力量,就是引动周遭的自然能源於体内,也因此,虽然天位高手极为厉害,但对上同等能源的结界法阵,破坏力就受到限制,力量不强的人甚至有可能反被克制。
眼下敌人就是充分利用这一点,他所张设的邪恶法阵,是以早先洒遍北门天关周围的符纸为引,牵动四周地脉山川之气而发。如果是比斗法力,自己未必便输与他,但在敌人有大型法阵助威的情形下,自己就难有胜算。
(现在除非是女王陛下来到,以她消除一切魔法力的异能,把这个法阵化为乌有,我们才有胜算,不然还是赶快逃命比较直接……唉,为什么援兵还没有来啊?我今天到底还要做多少超值勤务才算数啊?)
假如行有馀力,源五郎希望连伤亡惨重的花家子弟兵也一起救,无分敌我,但以自己此刻的支持艰辛,万万没有馀力做到此事,毕竟自己身为雷因斯一方的将领,若是因为救援敌人,造成己方大量死伤,这是怎样都说不过去的事。
想想真是很呕,本来全心全意要与周公瑾一较高下的,谁知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给第三方从中设计,让敌我双方都被一网打尽。
(看来做人果然不能太温和,今天只要撑得过去,改日一定要到艾尔铁诺去出这口气,现在……只有指望妮儿小姐了……)
像这样的结界法阵,只要能击杀施术者,多半就会自动消失。刚才源五郎将妮儿带至高空,逃避法阵吸蚀力时,倾全力为她设了一个护身结界,要她想办法干掉施术者,解除危机。
妮儿也晓得事情危急,在源五郎赶回去救援后,立刻也朝下方急射而去,要干掉那个卑鄙阴险的黑袍人。
只是,对方并非是呆呆等着她来的蠢人,当察觉到妮儿朝这边高速射来,在半空中持咒施法的黑袍人,身形幻动,隐匿在遮天黑气中,踪影难辨。
“可恶,你以为躲起来我就找不到你吗?给我出来!”
有过与其馀天位高手在云层中作战的经验,妮儿鼓劲挥拳,要将这些遮蔽视线的黑气给清除,令敌人无处可躲。只是,这些由邪恶魔力所凝聚而成的黑气,并非寻常水雾云气,妮儿发出的掌劲拳风虽强,却是驱之不散。
“讨厌……结果还是只能用笨方法了……”
明知道这样一来会堕入对方算计中,妮儿却也无法可想,娇叱一声,纵身投入层层黑雾之中,运起天心意识,寻找那刻意掩去所有气息的黑袍人。
花残缺身死,郝可莲遁走,源五郎与妮儿均陷入苦战,但真正的险境,却是发生在紫钰这边。
抖手一枪,虽然仓卒间蓄劲未足,但焚城枪劲全面爆发下,仍将迎面攻来的透明巨兽炸成碎片。只是,没等她完全回气,魔法阵已然发动,邪异魔力开始吸扯她与地面接触的双足。
(糟!落入什么人的陷阱了……)
这念头才浮现,构成陷阱的另一要素亦已发动。早先被花天邪强行输入体内的功力尚未能完全驱出,而这原本来自花残缺的力量,经过花天邪运功转化后,赫然带有一种莫名邪气,与脚下的魔法阵起了共鸣,内外交攻,限制住紫钰的行动。
(荒唐!单凭一个魔法阵就想束缚住我,哪有这么简单!)
看见周围士兵在惨嚎中一个个被吸乾血肉精气,紫钰惊怒交集,她不是一个喜欢无谓杀生的人,这次的参战实非所愿,与风华相遇后受她感染,更是期望此次战争中凭着自己力量,尽量压低己方死伤人数,如今看到这些无辜的士兵们,甚至是因为与这场战争本来目的无关的理由一一变成乾尸,心头既怒且痛。
(拚一拚了,希望能救得到他们……)
顾不得体内气血翻涌如沸,紫钰毫无保留地奋起一身天位力量,朱枪直刺地面,要凭着焚城枪神威,近距离将魔法阵破坏。功力所聚,朱枪在挥下之时化为一道炽盛火龙,挟带沛然雄劲,声势惊人,彷似流星般直撞地面。
“赤龙天降,乾移坤转!”
龙族神技的威力在此时完全展现,枪尖与大地接触的瞬间,整个地面如同波浪似的抖了起来,巨大的波纹涟漪,迅速朝四面八方传去,地上的战马、铁战车此时就似蝼蚁一般,在这掀天动地的气浪中摇晃倒坠,强大威力冲击之下,魔法阵的吸蚀劲道亦因而减弱。
(真是小觎於她了,如若龙枪在手,倍增此式之威,阵法说不定就给她破了……)
隐匿於浓密黑雾之间,正自操作魔法阵运行的黑袍人,为着手上感应到的反震力量而惊讶。对於龙族这位年轻的女族主,他有着相当评价,却也难以料到她在短时间内有如此提升,险些就破坏了自己的计划。
(只可惜,天不兴你敖氏一族啊……)
倘若紫钰以完全状态出击,数枪连发,这个令众人大感棘手的邪异阵势,说不定就会被她以焚城神枪硬生生破出缺口。然而,受到体内异劲干扰,紫钰勉力发完这一枪后,已是后继乏力。随着魔法阵威力渐增,周围已经被黑暗冥气所旋绕,伸手不见五指,濒死的惨呼自四面八方不住传来,听在耳里,紫钰心头很是难受。
这些花家子弟兵,本身都不是什么恶人,只是因为当家主的固执,不甘不愿地被逼来战场,现在又莫名其妙地丧生在这个魔法阵形之下,想起来实在是很无辜,如果可能,紫钰确实希望将他们救离此地。可是,当她勉力催运苍龙心法,与体内异劲相互冲激下,一枪尚未发出,就已经创伤腑脏,鲜血从嘴角泊泊流出。
(终究是到了极限吗……可恨,如果我不是生为女儿身,苍龙心法就能撑得更久,不会这么没用吧……)
心中隐痛,在这倍感无力的一刻,再也克制不住地袭上心头。虽然不想认输,但为何老天就是这样地开自己玩笑?给了自己武学天份,却又在体质上下限制?注定成为一个战场上的失败者!
第二章 妖化魔变
黯然同时,杀气浮现,紫钰在千钧一发之际扭腰回身,焚城枪如蛟龙怒啸,正面对撼攻击过来的透明巨兽。两力相撞,紫钰眼前一黑,体内气劲的激烈撞击,令她险些晕去。逮到这个空档,透明巨兽双拳并出,将焚城枪气劲迫退半尺,占到上风。
(就算要输,我也只会输给自己。堂堂龙族之主,岂会败在这等三流把戏之下!)
身为一族之长的尊严,再次提振起胸中战意,紫钰双目一瞪,手上焚城枪劲如涛怒涌而出。轰然一声,朱枪给炸成碎片,灌注其中的焚城枪劲却在碎枪同时,化作一道青白色龙形气劲,耀眼夺目,划破黑暗冥气,将前方的透明巨兽粉碎得点滴无存。
(成功了……我到底还是……)
脚步一下踉跄,头晕目眩地往后跌去,勉力宁定心神,紫钰才要深呼吸回气,背后却响起一把阴恻恻的声音。
“不愧是龙族之主。受到法阵克制,体内又有十成功力的灭绝神功干扰共鸣,居然还能连续过关斩将,令我们的屠龙大计累添这许多功夫,我实在是应该向你表示敬意…
…“
虽然惊觉到危险,但在身体不太听使唤的此刻,反应已经晚了一步,给后方的突袭者贴近到背后,一只奇寒无比的手臂,结结实实地勒住玉颈,整个身体更老实不客气地贴了上来。
既为女儿身,给敌人用这样的姿势贴近过来,紫钰羞愤难当,立即奋起残馀力量,要将来人震开。不过,敌人的力量似乎与整个魔法阵结合,大量黑暗冥气旋涌而来,压制住她的反震力道,更令她吃惊的是,敌人用来囚锁她的诡异柔劲中,竟然隐约显现天位力量。
“很惊讶吗?天位力量并不是你们的专利啊……”
沙哑难听的语音,依稀便是花天邪的嗓音,但这个无能的家伙,又怎会忽然拥有天位力量了?
半侧转过头,从眼角馀光,可以看见花天邪现下的模样,那非但是形貌大异,甚至已经不成人形。本来俊朗的面孔,彷佛经过长久的高温烤炙,呈现乾裂纹路,却没有血液自伤口流出,反而不住冒着阵阵青烟,体内的高温显而易见。
这是肉体无法负担天位力量、即将要崩溃毁灭的徵兆,紫钰可以很清楚地看得出来。
但是,自花天邪身上散发出来的邪气,却未因为肉体崩毁而消散,反而更是强得吓人,令继承了龙神血脉的紫钰极度反感,同时,一对弯弯的弧角,自他额上慢慢地生长出来。
(这是……妖化还是魔变……)
紫钰脑里能想到的事只有一个,这是她仅在九州大战的相关古纪录中读过,在某种特殊的情形下,人类的肉体会产生魔化异变,蜕变为魔族,但到底是何状况,记载中语焉不详,而这样的情形也极为罕见,怎样都想不到会在大战结束两千年后,重新在此地出现。
(蜕变不会毫无理由地发生,他一定有什么理由,才会产生这种变化,最可能的情形是……)
心念急转,紫钰在顷刻间想通了其中关节,缓声道:“你……是你策划了这场战争,派所有花家子弟上战场,让他们全数为你牺牲,你……”
“哼哼,你想得不错。他们既然身为花家人,本来就该为了我这个家主而自动牺牲……魔化的程序虽然困难,但奉献上二十万人的性命,应该就足够了。人类的脆弱肉体无法负荷强大力量,可是只要转换成魔族,天位之路就会宽广得多……”
“邪魔外道,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这种於事无益的无聊话,就留到以后再说吧,你可知道,我花费这许多力气来对付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毫无线索,紫钰当然是不可能猜想得到,但从花天邪阴森森的话音里,她也可以清楚地感到一阵不对劲,连忙鼓起劲道,想要将贴在背后的花天邪震开。
不过,这次的情形比刚才更糟,花天邪所使用的擒拿劲道极为柔韧,紫钰震之不断,而在被他称之为“灭绝神功”的诡异功法运作下,紫钰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功力,迅速地从背后两人相贴处消逝殆尽,为他所吸收。
“不用白费力气了,若是你仍然有办法逃脱,我这段时间的苦练岂不是毫无意义?
老实说,我甚至很感谢你,要是没有你的帮助,我一定没办法突破地界束缚,享受天位高手的感觉……“
(帮助?我帮了他什么?是指他在吸蚀我的内力吗?)
紫钰并不明白花天邪的意思,只是忙着收束心神,遏止功力外泄,同时竭力设法脱困。
“哈哈哈……你大概以为我的目标是你的功力吧。错了,龙族神功虽然强横,对此刻的我来说却是习之无用。我所要的,是能帮助我完成体质异变的最后阶段,让魔变作用安定下来的龙族至宝,真龙之血啊!”
在耳畔响起的狰狞大笑中,紫钰终於知道花天邪的企图,但却已无能阻止,被他大张开口,魔变后的锋锐利牙结实地咬在白嫩颈项上,裂肉见血,随着他急切地吸咽,大量鲜血迅速离体而去。
在混乱的战局中,还有一个地方是不能不提的,就是非关本人意愿被牵扯进去的宗次郎与小雷。
早先花残缺奋起神腿来攻时,与渐渐脱离兽化状态的小雷正面相撞。胜负几乎在刹那间就决定了,双方气劲激荡,花残缺的腿劲迅速崩溃。浑身迸裂出无数伤口、鲜血喷溅的他之所以没有当场丧命,只是因为对方希望延长虐杀敌人的时间而已。
动作迅捷,几乎可以用肢解艺术来形容的杀人手法,如果一切依照下手之人的预期,那么它会在自身气劲涨升到高潮时,一举将这不堪一击的人类废物了结性命,同时吸乾他的血肉精气,进一步痊愈自身伤势,逼出那几道封藏於经脉内的夺命剑气。
只是,有人却不愿意让它的企图实现。就在它要将手掌击在花残缺顶上的那一刻,劲风与剧痛同时到来,伴随着天位力量,一柄锋锐之至的神兵,突破护身真气的阻碍,再破开它坚逾金石的皮肤,穿断右边肩骨而出。
鲜血飞溅,它发出了震耳的吼叫,声音中过半是显而易见的愤怒,因为被这样一打扰,本来应该身中它最后一击、全身精气血肉枯竭而亡的猎物,受先前中招的劲道所带,向后直飞出北门天关,追之不及了。
功败垂成,它亦不得不放弃追出城外的想法。天心意识感应得到,外头正有数名天位强者激战不休,甚至连天草四郎都在旁窥视,只是一时不出手而已。自己虽然无惧於他们,但在躯体尚未完全摆脱兽化的此刻,若是成为他们的联手攻击目标,那便极是吃力,稍一衡量,还是把最靠近的猎物解决比较划算。
最靠近此处的猎物,舍除那些即使全部吸蚀掉也助益不多的人类废物,那就是刚刚在自己一击之下吃了点亏、却在重要关键背后掷刀创伤自己的宗次郎。
脑内的愤怒与战意,让它很快地就决定目标。不先把这个难缠的小鬼干掉,有他一直阻手阻脚,更兼之深明自己底细,实在是麻烦,若是让他与天草四郎会合,师徒两人合力,自己更是绝难讨到好去。但倒过来说,大家练的武功同出一源,性质无异,将他全身精气吸蚀殆尽的益处远胜於其他人。
怒鸣一声,它全然不管右肩伤势,振起背后尚未完全回复的蝙蝠翅膀,朝宗次郎飞掠过去。这时它的躯体仍是猫形,但手脚四肢却因为伤势渐愈,而回复本来尺寸,自由伸缩无碍,发挥出人类做不到的高度延展性,随意舞动,竟可伸出数尺之遥,看上去就像是某种不应存在於人间的节肢动物,妖异无伦。
“小雷……你还要继续吗?”
在争取到些许调息回气的时间后,宗次郎已把刚刚受的内伤痊愈,回复战力,对着小雷的狠恶来势,他微微一笑,摆出了防御姿势。
小雷的利爪在沛然内劲催运下,杀伤力绝不逊於神兵利器,但宗次郎掌势一下回旋,连变几次姿势,巧妙地削减敌人攻势,而后在对方攻招已老的一刻,将之压制,使其发挥不出指爪之利的优势。
招式变化上分不出胜负,趁着拳掌相撼,双方不约而同地运起天位力量,朝对手猛攻过去。两股力量正面对撞,爆发出来的冲击波朝四面八方席卷出去,毁屋掀地,更将原本呆站在周遭十尺范围内的人类全数吹离出去。
内力对撞,第一轮比拚难分胜败,两人正要再次催劲,进行第二轮的比斗,脚下却不约而同地一震,却是地底的结界法阵於此时发动。
受到魔气吸引,结界法阵的黑暗冥气迅速朝两人蜂拥而来。拥有天位力量,倘使要将之挣脱,那并不是一件难事,可是两人此刻正处於内力比拚的重要时刻,天魔劲全无保留地与敌人劲道交缠互攻,谁也不敢率先移动,就这样给结界法阵困住,随着脚底土地变作一片黑暗虚空,两个人慢慢地往下沉去。
这个结界法阵更赫然对各类黑暗功法有特别的感应,当两名天位高手以天魔功互斗的气息传出去,黑暗冥气就如同海潮般集中过来,如对待法阵中其馀生物那样,吸蚀他们全身的血肉精华。
全身九成九的功力,都集中在掌上,护身劲道微弱下,两人只有些微的抵御能力,撑不了多久,就会被黑暗冥气穿透护身气罩,届时如果这样的僵持状态未解,就只有束手待毙的份。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个紧要关头,源五郎倾尽全力张开了神圣光幕,虽然暂时消解去黑暗冥气的危险,但却同时对运使天魔功的两人产生克制作用,在双方执着於比拼掌力、没法抵抗的情形下,身体如遭千斤巨石压砸,迫得两人一同扑倒在地上,跌得狼狈无比。
“嘿!”
“哼!”
在扑地跌倒时,两人分别痛哼一声。理由很简单,虽然因为这个契机而得以分开,但双方都没有放弃击败对手的念头,或者……该说是太了解对方不会善罢甘休的作风,在撤掌时各自出掌、出腿,闪电似的击在对手身上,自己也同时中招,一起滚倒了出去。
本来斗得正紧的内息,受到上下夹攻的干扰,在拆解开来时,又受到一下重击,纵然两人均有强横功力护体,却也是禁受不起,内息进入岔道,真气在体内流窜奔走,收束不住。
以两人的能耐,要平复这种程度的真气走岔本该是轻而易举,但现在偏偏是体内最弱的一刻,被源五郎的神圣光幕笼罩,彼此属性相克的影响之下,真气凝运维艰,难以镇压体内的气血逆行。假如旁边有其他生人在,还可以顺手抓一个牺牲者过来,吸蚀乾净,以外部助力帮助回复,无奈在一连串的比拚波及后,附近早已没半个活人,此计行之不通。
(原来如此……人类所谓的人算不如天算、倒楣到家,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况吧……)
意识到自己目前的处境,宗次郎实在是觉得有些难以理解。看来运气这个要素,果然是战斗中最难掌握的一项,倘使不是因为运气奇差,以自己的实力,为什么会落到这样的窘境呢?
四肢大张地趴伏在地,像只乌龟似的,给背上千斤重压弄得翻不过身,直接与地面接触的胸腹,却又开始感觉到黑暗冥气的吸蚀痛楚。如果照这样下去,那可就不妙了,说不定最后真的给这些东西吸蚀掉,什么都不剩。
(这样子下去,真的会死翘翘喔……师父说过,越是在这种生死交关的时刻,越要保持冷静,不可以慌张惊恐……嗯,可是……慌张是什么东西?惊恐又是什么?要怎么样才能保持冷静呢?师父好像没教过这一点……)
为着这个平常人不会有的问题而思虑打结,宗次郎想不到脱身之策,只是随着魔法阵的吸蚀力慢慢往下沉。
(如果用天心意识呼叫师父,他不知道会不会过来?但是,不晓得他现在人在哪里?
如果身在百里之外,就算他接到了讯息也找不过来,那么,靠自己力量脱困的可能性是……)
痛楚刺激着感官,宗次郎却像感觉不到一样,持续沉思中。不久,旁边响起轻微的摩擦声响,侧头一看,却是适才与自己生死相拚的敌人,狼狈地爬靠过来。看它的样子,可以知道情形绝不会比自己好到哪去,特别是肩头还给一柄妖刀贯穿,不住失血,如果不是因为魔族体质,恐怕会比自己更早完蛋。
一直是凶残、高傲的冷酷眼神,现在也显得黯淡无光,它这样辛苦地靠近过来,究竟是想要做些什么呢?
不用多言,一道微弱的内力传了过来,将自己缓缓地从结界吸力中托起,虽然效果不大,但它会在这样艰难的时刻,将好不容易凝聚些许的内力辛苦送来,这份心意可着实让人感动。
“……小雷……堂哥……”
有人不顾自己快要被吸下去的危险,特地来帮助自己,师父教导,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说谢谢吗?但感激的话总是来不及说出口,因为那份传来的微弱内劲,忽然增强数倍,一反先前将人上托的施力,将宗次郎疯狂地往下扯去。如果这一击成功,宗次郎会被魔法阵吸蚀进去,而它则可以藉着吸蚀力分散的刹那,设法脱离。
小雷的眼睛中闪烁着精光。的确,一个连合作两字怎么写都不懂的战鬼,又怎能奢望它懂得牺牲成全、舍己为人?
然而,就在它自信满满发劲的同时,宗次郎也猝然运起内劲,以一个巧妙的转移手法,将小雷的劲道移过,与结界的吸力一抵。双方修为相若,既然它能凝聚起微量内力,宗次郎又怎会没有了?小小的身躯趁机奋力跃起,脚还没站稳,立刻踹向趴卧在一旁地上的夥伴。
“谢谢你,堂哥……小雷……堂哥,自己都快被吸下去了,还特地过来帮我,我…
…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
宗次郎语出挚诚,丝毫不带嘲讽或是其他的成分。脚下越发用力,两脚踏着隔断物,结界法阵的吸蚀力一时间影响不到,宗次郎两手握住刀柄,运起天魔功,那支贯穿小雷右肩的锋锐刀身立刻产生变化,由本来的银雪清亮生出一层绯色,转瞬间就殷红如血,不住散发着慑人邪气,无比妖异。
藉着妖刀辅助,宗次郎的天魔功威力更增,很快就吸到所需要的能量,与己身真气配合,将一身震荡气血全数平复。功力一复原,神圣光幕的克制、魔法阵的吸力,根本就对他毫无威胁,只不过,在自身脱离窘境后,宗次郎却没有顺道拉人一把的打算。迎着那双无比憎恨的怨毒眼神,他面上浮现了一贯的招牌笑容。
“堂哥,今天你吸了那么多兽人的精元,待会儿要记得多吐一些出来哟!师父已经到了附近,你现在弄成这样子,如果被他看到,说不定他会顺手帮四伯父宰了你呢!我帮你找的这个地方大概能躲一躲,但也不知道能撑多久。要自己当心哟!”
话一说完,宗次郎足底发劲,在自身破空而去的同时,将那倒楣到极点的牺牲者踹入地下,沉没进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给魔法阵的吸蚀力吞噬进去,转眼间就不见踪影了……
竭力维持着神圣光幕的张开,源五郎渐渐有气空力尽的感觉。像这样长时间施放法力,与结合天地元气的大规模法阵相抗,简直是自杀行为。
要破坏掉法阵,有两个办法。第一个自然是宰掉施术者,让阵法自解,这点要指望妮儿了,不过以敌方的狡若老狐,肯定会避免与妮儿正面交锋,只是在云层内躲藏,这样一来,妮儿要找到敌人就没那么容易,一个不小心,还有可能被偷袭。
如果是由自己来执行攻击任务,胜算会比较高,问题是,没有法力修为的妮儿,没有能力张设这样的神圣结界,那样一来,还等不到阵法被破,北门天关已经没有天位以下的活人了。
其实……如果妮儿使用白家六艺的双重禁咒曲,倒也是可以像自己这样张设神圣光幕,但那样做的话,有一个秘密将无法再隐藏下去。这个自己宁愿牺牲全场数十万人性命去换取的秘密,绝不允许泄漏出去,至少……现在还不行,妮儿还没有心理准备……
另一个解阵的方法,就是破去组成阵型的媒介物。像稷下那样的魔法都市,是用许多地上地下的建筑物来组阵,建构出本身的防御结界,现在这个魔法阵是用来奇袭,媒介物是肉眼难以见到的符纸堆,整体上自然极不稳固,每运行多一刻,就会多一堆符纸承受不住咒力,灰化而散,但要等到其完全瓦解,这里的人大概早就死光了。
左右无计,只能静待其变,片刻之后,源五郎忽地双目一睁。
(天空、大地的气脉在震动……有绝顶高手高速逼近……是他吗?)
从风中感受到的讯息,天地元气的震荡,源五郎就能肯定,足以让战局改变的机会已经出现,自己现在所应该做的,就是支持下去,等待机会。当下再提一口气,将灵力不住输往双臂,支撑着光幕的运行,同时也发出心语命令,传给全场有魔力修为的五色旗士兵。
‘全体士兵听令,立即做好撤退准备,等待我的进一步指令……’妮儿在黑雾中左右移动,找寻敌人的踪迹。仗着身上的圣光守护,再鼓动天位力量,下方法阵的吸蚀力虽然越来越强,对她却是没有影响,只是一直搜寻不到敌人踪迹,令得她心头烦躁不已。
整个立体魔法阵的范围,笼罩了方圆百馀里的空间,这距离对於天心意识的搜索来说并不算大,但是妮儿非但找不到敌人踪迹,就连自己的所在位置也慢慢弄不清楚。很显然地,敌人也使用特殊功法隐匿气息,倘使这些功法具有隐身的能力,那即使用眼睛搜寻,都不见得能够找到敌人,更别说是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无边黑暗中。
(可恶,搞什么鬼嘛,这么会躲……)
妮儿心中叫苦。在现今的天位高手中,她的天资无人能及,功成无名,但毕竟仍非完美无瑕,像搜寻这种必须刻意为之的事,她的优异天份就派不上什么用场,依照源五郎的估计,别说找到敌人,只要能不被对方趁隙偷袭,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再这样下去就完蛋了,我好歹也是一军之将,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下伤亡殆尽,但是,要怎么逼乌龟出头呢……”
想不到妥善主意,妮儿忽然察觉一事,整个魔法阵的气脉流向,在混乱中隐隐有种规律,将吸摄到的能源朝某个地方输送过去。这个发现到底有没有用呢?只有靠过去看看才知道了。
“说不定能把乌龟逼出头来……”
倘使魔法阵的效果,除了吸蚀阵图范围内的生命能源外,还将之输送往某处,作某个不为人知的作用,那么敌人就很有可能在该处操作,至不济也不会离得太远。抱着这样的想法,妮儿展动身形,顺着气脉流向移动过去。
在黑暗中刻意鼓劲护身,在敌人天心意识的搜索下,会立刻成为明显标靶,但如果不运劲护体,遇上偷袭时等若是自杀行为,为了在这两者之间取得均衡,妮儿着实多花了些功夫。而当她好不容易靠近了目标,整个魔法阵能源汇流的中心点,赫然发现那边有两个人。
正确来说,或许该说只有一个,因为其中有一个家伙看来人模鬼样,特别是头上那一对弯弯旋角,怎样都不像是人类会有的生理特徵,倘要说是兽人,这家伙身上的邪气也未免太重了,而且整个魔法阵所吸摄的能源正全面输往他身上,说明了他是阴谋主凶的事实。
而与这怪物在一起的另外那人,则让妮儿瞪大了眼睛。
“伤害我们弟兄的仇人!”
对上这个歼灭四十大盗的大仇人,妮儿怒不可抑,把什么战斗目的都忘记,双掌鼓劲,全力扑杀了上去,要把眼前的仇人与那怪物一起消灭。
距离贴近,眼看就要得手,一道凛冽寒风从后直袭而来,迫得妮儿不得不回身挡架。
定睛一看,赫然是头十尺高的透明巨兽,型态狰狞,张牙舞爪地朝这边攻来。
“逮到你这只乌龟了!”
这类的隔空功体,范围有限,施用者肯定离此不远,妮儿肯定这一点后,立刻朝巨兽迎去,试图找出敌人藏身所在,只闻黑雾中气爆声连响不绝,妮儿已在里头打得激烈。
妮儿的出现,让花天邪心生警惕,更加专注於吸蚀龙血的任务。蚀灭十万生灵血肉,以咒力造成肉体魔化,这是万分危险的术法,如果没有龙血作为安定剂,即使魔化成功也会在一刻后烂成一堆碎肉,所以现下不住吸入口中的温热血液,实在是万分重要。
但是一个突来的变化,却阻慢了吸蚀龙血的工作。从刚刚开始,魔法阵好像捕获到了什么巨大能量体,沛然能量滔滔传来,既阴且寒,与自己的灭绝神功同出一脉,入体后分外受用,可是这样一来,必须要分心归并这些能量的自己,却也必须放慢吸蚀龙血的工作,免得一个处理不好,安定剂变成致命剧毒,那就功亏一篑。
这样的一个契机,却给了重伤失血已近乎昏迷的紫钰,一个挣扎的机会。本已昏沉不醒的她,忽然感到一阵热流自小腹涌起,像是日前风华为己输入法咒时候的暖意,令得手脚四肢重新回复力气。
正自吸吞龙血的花天邪,骤觉一股神圣力量,自紫钰伤口上反激过来。像是把源五郎张开的光幕浓缩於一处,澎湃能量令魔化中的花天邪如见克星,全然无法招架,远远地给震飞了出去。
(风华姊姊,谢谢你……可是,我……)
纵然震开了花天邪,紫钰却连多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脚下一软,跌入下方已化作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缓缓地被吸吞了下去。
第三章 儒衣剑圣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三月雷因斯北门天关
神龙殒落,那股气息的消逝,妮儿很清楚地感觉得到,心里一惊,掌上却是毫不停留,连续运使天魔功出击,与那头透明巨兽激战,更同时用心找寻敌人本体所在。
(不成,这样找下去,那边就要先撑不住了,不管了,既然找不到人,就再来玩一次声东击西!)
没把握找到敌人,妮儿将方向一变,丢下那头透明巨兽,使出自己并不熟悉的九曜极速,全力往下飙去,目标直指花天邪,希望能藉着速度快上一筹的便宜,逼黑袍人亲自出手解围,亦或者……就直接干掉这个将来必成心腹大患的人形怪物吧!
给紫钰体内的神圣法咒所伤,正在转化为魔体的花天邪,露出了非常痛苦的表情,体内气息大乱,根本无力出手防御。或许该说是报应,当他费尽心思屠龙之后,现在自己也因为动弹不得,而要面临同一命运。
只不过,他远比紫钰更幸运的地方,就是命不该绝的他,身边总会适时地出现保护者。
嗖!
轻微破风声响起,待得妮儿察觉,她的右腕已经给人一把抓住,强行止住她下冲的势道。虽然早已料到会有人从旁插手,但却怎也想不到这个黑袍人有如此厉害,无声无息贴近到如此距离,自己全然没能发觉,被擒之后也丝毫无力挣扎,双方的实力差距怎会如此之大?
妮儿犹自不甘心,天魔劲自手腕反震,但对方的内劲亦逼压而来,连稍稍对峙的能力都没有,这股内劲就迫入体内,令得她半身酸麻,彻底失去抵抗能力。
(没可能的,小天位内哪有这种人?)
对方身影被黑雾遮掩,看不见相貌,但拥有如此实力,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又是白皙秀气,身分可以说是呼之欲出。而他制住自己之后,并没有任何进一步的举动,反而是一声低低剑吟在黑雾笼罩中远远传开了出去。
“久违了啊,长腿丫头,一阵子不见,聒噪的毛病没有改善,武功倒是长进不少,晚上睡觉的时候,记得向主说声谢谢喔。”
伴随这句话而响起的,是彷佛筝弦鸣奏的清亮乐音,如果不是因为身在战场,妮儿甚至会以为自己正在聆听一篇优美乐章。
(好美的音色啊,这个怪胎在演奏什么乐器呢?啊!这是……)
由於演奏之人并没有任何的杀意,妮儿的天心意识才察觉不到任何异常,所以直到这一剑的威力以实际效果出现,这才让妮儿惊觉不对。
(……剑气!)
只是简单的一剑,就重创了这个令妮儿、紫钰束手无策的邪恶法阵,当剑气天柱势如破竹般扫过地面,将一切触及之物化为乌有,那些肉眼难见的微形符纸亦不能避免地烟消云散,令得法阵失去大量触媒,出现了结构性的重创。
阵型出现破绽,黑暗魔气的运转速度就缓慢下来,让围绕在妮儿左近的黑雾变得稀薄,眼前之人的身影亦越来越清晰。
“果然是你!天草老头!”
这样的一声骤喝,似乎给了对方不小的打击,本来挺拔的背影立即出现了动摇,气势尽失地转过头来。
“你这个丫头,嘴巴就不能说点好听话吗?我的样子这么年轻,叫我老头子不太适合吧?”
“别笑死人了,几千岁的人了,还学人家扮年轻,谁知道你是不是用什么三流方法易容改扮,哈,说不定我现在看到的根本就是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世上有保养得那么好的人皮面具?你有办法就给我找一张来,要是找得到……呵,丫头,不用白费心思激将了,除非我愿意放你走,不然以你我的功力差距,你是根本没希望逃跑的。”
不用天草四郎补充,妮儿自己也心里有数,她已经连运好几遍巧劲,想要自天草的束缚中脱逃,但他的手腕却像一把牢牢铁箍,锁住自己脉门,全然没有挣脱机会。
“你几岁的人了,还这么不知羞耻,以大欺小,这么样抓住我的手,太不要脸了吧!”
用这种语气说话,与妮儿个性不合,但此时此刻,她也唯有试着用言语挤兑对方,找寻脱困机会。不过,她显然忽略了一点,对方能位列三大神剑之一,在两千馀年岁月中名声屹立不摇,彼此间的差距绝不只是武功而已。
“我也很无奈啊,如果是你那面目可憎的兄长也就算了,对着你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不握住手,难道直接要你人头落地吗?”
仍擒着妮儿的手腕,天草四郎微笑道:“丫头,就算我放开手,任你逃开又如何?
难道你当真认为与我动起手来,你会有胜算?“
这问题的答案再明显也不过,基格鲁一战至今,妮儿全力苦练武功,自觉大有长进。
北门天关会战前夕,她心里估量,自己再对上天草,就算会败,也可以多支撑几个时辰不败,如果与源五郎联手,说不定还大有胜算。
怎知道,这个估算与事实的差距竟是这样远,对上天草,自己一招未发便给制住,事后亦全无挣脱机会。与当日一战不同,眼下的天草四郎伤势尽愈,心情镇定,毫无破绽可寻,不难想像,如果正面对战,自己连撑一回合的可能都没有。
当日的低微修为,不足以看清事实,现在大有进步后,才更看清彼此之间的差距。
那个巨型魔法阵,自己完全束手无策,如果不是有源五郎的神圣祝福在身,说不定还会被它的吸蚀邪力大大困扰,想不到这个家伙随手一剑,说破就破,根本不受半点影响,倘使他要瓦解整个魔法阵,看来不过是举手之劳,这彻底说明了两个天位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北门天关上,源五郎确认了妮儿受困的情形,一反平时对妮儿的极度关心,他这次却没有任何援救举动。
(天草对妮儿小姐有好感,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妮儿反而安全……天草之所以现身,大概也是感应到他的逼近吧,那就不能再拖了,得要立刻撤退才行。)
忙不迭地发出心语命令,源五郎把细部撤退指令全传了下去。因为天草的一剑,魔法阵结构受损,源五郎支撑光幕的力气省去不少,但魔法阵仍然存在,吸蚀邪力也没有消失,要在这种时候作移动,必须冒上相当风险,这些源五郎都知道,但他却也相信,如果是五色旗这些专门克服危险任务的战士,一定可以达成自己期望。
在源五郎的辛苦支撑下,整个光幕如同一张大伞,开始缓缓地移动,而在这张大伞之下,五色旗中的魔导师份子,则以自我灵力张开了数百张小型光罩,预备随时接替源五郎的重担。
“你这个浑蛋,什么人不好帮,为什么偏偏去帮花天邪那个杂碎?”虽然知道不敌,妮儿在天草四郎面前仍不肯屈居劣势,大声争辩。
“如果不是那个废物在当花家家主,花家怎么会败亡成这个样子?要是他不执意进攻北门天关,这么多人也不必无辜地死在这里,一点道理都没有。他这么无知愚昧的一个蠢蛋,你为什么还助他为虐?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对於少女的怒斥,天草四郎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地听着。这丫头所说的一切他都知道,然而,目前他并不想放弃花天邪,这不仅是为了还欠着他的两个承诺,也是因为与他的几分交情。
在战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用自己曾答应过他的三个要求之二,要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参与此战,自己就已经觉得不对劲,猜测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哪想得到,世事发展果然超乎人脑的臆度之上,这小子简直是发了狂,错事一件接着一件干下去,不但亲手干掉亲生兄长,还把麾下花家二十多万生命全数葬送,手段之狠之绝,自己是怎么看怎么叹气。
当然,事情绝对没有这样单纯,肯定有个人在幕后操纵全局。适才花天邪所使用的武功,强横阴毒,霸道非常,与花家武学宗旨大异,实在不知道他从哪学来这套武功,而以自己见识之博,竟然也认之不出,这就是十分奇怪的一点。
在这之外,以花天邪的能力,怎样也没可能布出这样的一个魔法阵,不但吸蚀掉数十万大军,更连天位高手也影响在内,若非自己拥有强天位修为,又兼之有九州大战时的经验,说不定也要和这些小天位后辈一样,闹得灰头土脸。
至於幕后主使人是谁,天草四郎已经心里清楚。将目光投向仍被黑雾所笼罩的区域,那名藏头露尾的黑袍鼠辈,相信与这一连串事件脱不了关系。花天邪本身是个刚愎自用,心理上却有重大缺陷的人,只要逮着这些弱点,要诱惑他做什么事并不为难。
然而他这一次所做的事……可真是干得太失策了。姑且不论花家子弟,倘使花字世家想要继续在艾尔铁诺生存,就非得与白鹿洞维持友好关系。然而,这一次花天邪不仅仅算计周公瑾,将白鹿洞的道术部队全部歼灭,四铁卫丧亡其一,就连陆游的关门弟子,那个美丽的龙族族长,都一并算计在内,弄得她现下生死不明。
出这种重手,到时候可不是简简单单几句道歉所能了事。那个被称为人中俊杰的周公瑾,肯定会为此而兴问罪之师,再加上白鹿洞势力的封杀,花天邪是别想再在艾尔铁诺站起来了。
除此之外……先别管那些后头的问题,或许也有人感觉到了,在千馀里外,有一股撕空裂地的澎湃怒气,正朝这边飙射而来。
苦心栽培的得意棋子……呵,或许该说是弟子吧。用以与龙族维持关系的重要人物如今生死不明,为了对龙族交代,还有为人师尊的立场,这老头必须要有所表示,可以想见,等一下绝对不会有什么和平场面啊……
“丫头,你回去吧,别在这里继续淌混水了,等一下的场面,可不适合你啊……”
在妮儿的万分惊讶中,天草四郎放开了她的手腕,也解除了对她的内力束缚,让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你……这是……”
“用你那双漂亮的美腿,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吧。才不过区区小天位而已,别太高估自己的能耐,如果等会儿你还在这里,那你就真的需要向主祈祷了。”
妮儿还想问为什么,但一种突然涌现心头的警讯,让她压下了问题,立刻撤身而退,以天位力量快速飞回北门天关。
多了一名天位高手相助,源五郎负担大减,加快移动步伐,将北门天关内的所有士兵渐渐往外撤离,再不留恋於坚固关卡之内。
“源五郎大人要弃守北门天关吗?好可惜啊,有许多二期工程的防护设施才做到一半,现在就撤守,全部前功尽弃,这不是太浪费了吗?”
“是啊,敌人明明已经都全军覆没了,我们在这时撤退,不是太没道理了吗?”有部分军官提出了质疑,这些人多半是来自稷下的年轻贵族,在此居住了一段时日,他们对这座一手建立起来的坚固关卡感到不舍,不明白为何要下达这样的命令。
“不要多嘴了,和这些硬体设施比较起来,你们的性命还比较重要。等一下要发生的战斗,等级远超过你们的想像,这里不是稷下,就算把北门天关的防护装置全开,也没法保障些什么的。”
来自五色旗前辈的严正警告,让众人收起大意心态,毫不浪费时间地遵从指令,一波又一波地往关外撤去。
撤退进度不理想,但一时间也没可能更快了,源五郎心念一动,对站在自己身后传来天位力量的妮儿低声说话。
“可以了,不要再传力量过来了,现在开始凝神聚气,凝聚天位力量,等一下我们要张开一个纯物理性的力量障壁。”
在北门天关士兵开始缓慢撤退,几名感应得到气氛不对的人屏息以待中,西方的天空出现了几朵明亮光云。光的亮度很强,在层层黑雾遮掩下,仍然感觉得到它的耀眼,但却并不会让人觉得难受。
(终於来了……)
不用另行确认,场内有几个人都在心里响起这样的低语。与其他人不同,在肉眼看到那璀璨光云的同时,他们的天心意识也不住狂鸣起来,为着那份逐渐逼近、无比巨大的存在感,脑内警讯几乎鸣叫到疼。
朵朵光云很快地产生了变化,骤然放出无数银白色的光线,彷佛冷月清辉洒遍大地,一道道的皎洁光线照射在浓烈黑雾上,登时产生了变化。
黑雾好像还想要抗拒,不住地翻涌、凝聚,试图将这些光线遮挡在外,却因为两边能量的巨大差距,很快就败下阵来。
“哗啦——哗啦——”
光柱照射到黑雾上,发出了海潮似的波浪声响。如同遇着春阳的积雪,黑雾渐渐朝两边消褪,每一道银白色光辉洒落下来,就有一大片黑雾骤然消散,邪气蒸发,露出了原本的明净晴空。
正自撤退中的北门夭关守军,见着这一幕瑰丽奇景,就像是见着天赐神迹,无不打从心底发出赞叹。却只有场内数名天位高手,才感觉得到蕴含在那冷月光辉里头的东西。
(剑气?剑气可以强盛到这种程度?)
妮儿真的是很吃惊。除了天草四郎之外,世上还有人可以发挥这样强烈的剑气,看来自己过去真是夜郎自大,搞不清楚人外有人。可是,像天草这样的高手,风之大陆上屈指可数,更何况又发挥着如此凛冽的剑气,怎样算都只有三大神剑了。
这么说,来者是山中老人西纳恩?还是……
顷刻之间,黑雾就被破坏得千疮百孔,东一小块、西一小块,连结不在一处,当千万道银白光辉破开黑雾遮掩,直扫大地,就如同天火燎原,地上燃起了无数个惨青色的小光点,跟着便化作青烟,冉冉消逝,散布在北门天关百里内的所有符纸,全数被摧毁殆尽。亦当那皎洁清辉洒在人身,众人才察觉了不对。虽然在破除黑雾的那一刹那,这光辉看似神迹降世,但它触及肌肤的感觉,却没有神迹应有的温暖,而是让人打从心底发着寒颤。彷似置身於极北大冰原,在一望无际的平滑冰层之上,仰望着天边一弧清亮冷月。
而后,他们感觉到了脚底的震动。整个魔法阵是牵引周遭的山川地气而发,来人虽然使的是王道剑气,却是以极为霸道的发劲将整个魔法阵强行摧毁,连带剧烈震撼着左近地脉,影响所及,令得受到地脉能量不住震荡的地层表面摇晃起来,有十多处山头更似失去了支持能量一样,轰然坍塌。
地动天摇,当地脉波动透出地面,跟着就出现了止不住的狂风,飞沙走石,令人睁不开眼来,只得撕下衣衫遮护住头脸,继续在风沙中缓慢行动。
种种天地变化,看在一般人眼里,只有惊叹的份,但在天位高手眼中,却有不同的意义。
(太厉害了……超越与天地元气初步结合,开始能以本身的力量抗衡周围天地元气,这就是强天位的境界吗?)
妮儿看得呆住了,为着这超越等级的威力而深深震慑,直到身侧源五郎低声道:“别这么气馁啊,如果你有这个意思,早晚有一天你也能做得到的。星贤者卡达尔甲子而登天位,是三贤者中资质际遇最优异的一人,但妮儿小姐你比他还早了四十年以上呢!”
这绝对是事实,和九州大战时的天位高手相比,新一代的天位高手年纪都轻得多了。
一半以上的理由,要归因於阿朗巴特魔震,令得天地元气变异,入天位容易,但这些新一代高手的实力与际遇也不容小觑,只要再多给他们一些时间成长,很快就会威胁到这些上一辈的宗师了。
拳怕少壮是武者定理,年纪一旦大了,无论悟性还是体力,都不如年轻人,进步的空间也小了。被超越的感觉并不好受,身为目前世上的顶级强者,是仍对本身实力充满自信,无惧一切地提携后辈?亦或者……正打算趁这些后辈羽翼未丰之时,抢先一步将他们斩尽杀绝呢?
淡淡一笑,源五郎抬头仰望天空。魔法阵已经被破得溃散崩毁,他不用费力气支撑神圣光幕,现在便将所有精神体力放在掩护撤退,还有注意即将主宰这方圆百馀里内所有生命的两个人。
顺着源五郎的目光看去,妮儿不禁低呼一声。
自从枯耳山一役,与白鹿洞成为死敌之后,她就不断地在想,自己早晚有一天会碰上敌人的大头头,那位举世无双的月贤者,白鹿洞的剑圣宗师,陆游。如同风之大陆上的每一个人,对於这个打小已经不断听闻的世间神人,妮儿有过许多不停的想像,也猜想过倘使有一天遇到面了,会不会是自己杀上白鹿洞,与兄长一起,跟这位绝世剑圣拚个生死。
但是那些想像中,绝对不包括现在这样的情况。
在万里晴空之上,站着一道飘然仙影,距离太远,他的身影看来是那么地渺小,但光只是看着他站在那里,脑内本已鸣叫不休的天心警讯,更是狂啸到几乎要炸开的地步。
“不要太紧张啊,妮儿小姐,这样子就撑不住,以后怎么办呢?你可是立誓要杀上白鹿洞,打倒这臭老头的人啊。”
很不可思议地,源五郎的手指在妮儿额头轻轻敲一下,脑内所有的疼痛不适顿然一空。难以理解的效果,妮儿朝源五郎看了一眼,只见他面色苍白地苦笑着,浑身衣衫血迹斑斑,登时意会到,身边的这个男人正身负重伤。
“你、你还好吧?”
“啊,一时之间好像还死不掉的样子。能让妮儿小姐为我操心,我还真是感动呢!”
“又在胡说八道了。”
虽然仍有些担心,但是既然他表示无碍,妮儿就把这份忧虑压下,专注於眼前的未了战局。
当黑雾散得七七八八,那漂浮於万尺高空之上的人影,突然又有了动作,先是一声快意长笑,跟着便是一把平和温厚的语音,清晰传入众人耳里。
“藏头露尾,自取其败,石家主是后辈中难得的杰出之士,为何也来效此愚行?这般装神弄鬼,掩耳盗铃,莫非真是欺我白鹿洞无人?”
伴随这句话传入众人耳中的,是如同轰雷骤炸的霹雳连响。一反适才破解魔法阵的剑气内蕴,功成无名,这回的出手挟带紫电强光,撕裂天空,直往地上劈去,落点是原魔法阵范围中某块尚未散去的乌黑云雾。
“这是……麦第奇家的紫电功?可是好像更强、更具杀伤力……”对这道紫电剑气有些眼熟,妮儿刹时间只觉得困惑不已。
情形真是千钧一发,就在紫电剑气劈着黑雾的瞬间,一袭黑色人影快速从内里逸窜出,跟着整片黑雾便轰然一声,炸得无影无踪,强大威力,令得周遭空气急涌而出,成了一道真空漩涡。
黑袍人身法诡异,虽是直线飞退,却是忽隐忽现,显示了极高明的轻身功夫,但看他飞退时四肢轻轻颤动,似乎仍是给那记紫电天剑伤到,未能全身而退。
“石家主当日被小徒一剑斩中背脊,传闻从此不良於行,想不到眼下仍能练成如此轻身功夫,造化之奇,果真令老夫大开眼界。”
似乎也没预期一次出手就能了结这狡如老狐的阴谋家,又是一道紫电剑光自天上疾斩而下,直往黑袍人追去。
妮儿心里只有佩服的份,在旁人眼中,天位高手举手投足之力,似远非凡人所能,但只有她自己才晓得,要人在如此高空,相隔这样的长距,斩百里之遥如在眼前,那要耗费多少功力?又需要多强的集中力与准头控制?
更吃惊的事还在后头,当黑袍人费尽力气,连变多种腾挪身法,才将这擎天巨剑给避过后,妮儿一句叫好还没出口,跟着的剑气却连环斩来。与之前的随手而发不同,这次是以天心意识牢牢锁住目标的心灵烙印,不论他躲避至何处,剑气总能抢先一步赶至,两三道交错追踪,迫得一旁的妮儿都看到心惊,更别说置身於剑网绞杀内的当事人了。
饶是拥有绝顶轻功与掩息密法,黑袍人仍是无法应付这雷霆剑网,没几下功夫便破绽大露,给逼入一个退无可退的死位,三道剑气自不同方位杀至,完全封死了他的退路。
他也算是了得,在这生死一瞬间,两头巨硕的透明凶兽在身侧幻化而出,主动往左右两边的剑气迎去,自身则飘身斜退,与最后一道剑气对撞。砰然一声巨响,两头巨兽给绞杀成碎片,空中片片黑色碎布飞舞中,一人趁势斜飞而起,逸出剑网范围,浑身伤痕累累,血流满面,虽是万分狼狈,却仍可以看得清他的相貌,正是当前艾尔铁诺重臣,石字世家家主,石崇。
使尽浑身解数,好不容易才从剑网中逃得一命,石崇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立刻抱拳一拱手,一面飞身后退,一面对空中朗声说话。
“剑圣宗师容禀,在下是……”
平心而论,石崇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人。虽然说不上英俊,但是那副很有知性的相貌,配上一抹让人衷心信任、生不出半分怒意的微笑,就构成了一股蛊惑人心的魅力,也难怪他能够在艾尔铁诺宫廷呼风唤雨多年。不过,这份蛊惑力今天却无法给他带来任何帮助,因为几乎是他才一出声,天上就传来一声怒喝。
“无耻奸徒,跑得了吗?”
彷佛是天神之怒,一道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的璀璨电光,爆发为擎天剑柱,在石崇意图闪躲的瞬间,将他整个身体贯穿,砰然一声响后,整个消散无踪。
这个神出鬼没,令得兰斯洛一方困扰多时,屡屡吃了他重大苦头的黑袍人,就这样败在剑圣手中,连稍稍抵抗的能力都没有,看得妮儿几乎合不拢嘴。
(太厉害了……如果换做是我,能逃得过?能接得下吗?如果不行,那我岂不是也……)
不敢再想下去,因为论起立场,自己与这位绝世剑圣是相互为敌,在他略挥神剑,惩诛奸邪之后,接下来理所当然应该对付的,不就是自己了吗?
妮儿不是一个容易胆怯的人,但是恶战大半天之后,一些令她棘手之至的强大险难,黑袍人与魔法阵,竟然被人随手轻易破掉,无可匹敌的强者气势,将她的战意压得点滴无存。
只不过,妮儿的猜想没有马上成真,因为当出手干掉阴谋者之后,空中的月贤者并没有再次出手,反而尽敛一身气势,似缓实疾地降落下来。
“哼,装模作样,很了不起吗?”
大反常态,源五郎喃喃自语,语气中的古怪意味,让一旁的妮儿大奇。
“咦?我忽然想起来了,你不是陆游首徒吗?现在见了师父,你还不赶快过去拜见行礼?说不定今天可以平安而退。”
一语惊醒梦中人,被妮儿这一说,源五郎好像蓦然惊醒,脸色古怪。
“不好,这下子我们真的得要赶快溜了,等一下要是被人算起帐来,要跑就跑不掉了。”
“跑?为什么要跑?你不是陆游首……”
“当然是假冒的。”
“我就知道——!”
妮儿低语一声,朝撒退中的众人下令,要他们不用隐匿行踪,全体以最快速度远离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