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七大家
三十七宪历以来,联邦已经进行了很多次政治架构的改革,虽然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总会有新旧之分。联邦最后一次大的改革,发生在六百多年前,人们也习惯于称最近的联邦为新联邦。可无论是在新旧联邦学校的历史课本中,关于宪历开始以前的人类文明史总是描述的相当含糊,或许是因为太过久远而没有翔实的历史资料,或许是联邦的教育家们认为应该让沐浴在民主自由光辉中的公民们,更多地向美好的将来眺望,而不是因为时间的差异所造成的审美错觉,去追忆那个其实并不美好的帝制时代。
正是因为这种原因,除了那些专门的历史学者之外,已经没有多少联邦公民还在关心几万年前以前的皇权社会,历史课本上虽然教过这些东西,却没有多少人能够记住,那个末代皇族姓邰。
所以当许乐脱口而出邰家的本源时,邰之源也不禁有些意外,笑着赞扬了他的历史知识。许乐沉浸在震惊中,没有听到对方的赞美,只是下意识里回忆起东林大区的那些年,那些封余大叔让自己天天在图书馆里泡着看书的日子。
皇朝的历史太过久远,然而联邦的七大家,却是深深地烙刻在所有联邦公民的脑海中。即便许乐当年远在偏僻的东林大区,也知晓联邦有七个影响力无比巨大的家族,这些家族地产业分布在联邦的方方面面,在暗中影响着整个联邦的能源开发、金融、福利、就业……
无论联邦总统怎样更迭,议员选举如何波澜迭起。都不会影响到这七个大家族在联邦内的地位,就像某句谚语说的那样:联邦就是七大家。
这句话或许夸张了一些,但谁都无法漠视这七个家族横亘在联邦文明史当中的影子,最可怕地是,谁都不知道这七个家族的影子究竟有多大的面积。
宪历早期的年代中,每隔一段时间。联邦政府或许都会出现一位深得民众信任支持的总统或是强势的管理委员会集体,这些政治人物总会吃着在民众和媒体的支持下,让联邦的运转完全脱离这七个家族的影响力,然而无论那些成功地总统和强势的管理委员会通过何种法律和总统命令,却也依然无法查清楚这七个家族的真正实力。
公民财产申报法、法团财产透明条例、反垄断法,反垄断法第一修补议案……无数地法律规章,在这些家族的沉默面前,最后并没有完全起到它本应起到的作用。
那些时代的联邦,等若是政府与这七个家族之间拼命搏杀的战场。有三位总统死于暗杀,至今没有查出真相,而七大家也在政府的严格控制下。损失了极大的利益,据传有一个家族险些中断传承,就此覆灭……
然而除却那些腥风血雨之外,在历史学家的眼中,那些年代的殊死斗争,也不见得一点好处也没有——联邦政府对七大家族地控制,在很大程度上完善了联邦的法制架构,而七大家族对联邦政府的反制,也避免了一个过于强势的政府的出现。
时代在发展。七大家族本身就是属于联邦地一部分。不可能永远这样地争斗下去。七大家族隐藏在社会中地庞大产业。必须在一个相对长久而稳定地社会架构中才能持续地发展。它们不可能明目张胆地选择站立在政府与民众地对立面。
而那些需要选票地政治人物。也开始发现。如果他能够获得这七大家地支持。那么在今后地政治道路上。一定能够走地非常顺利。
双方都有需要。于是在利益地潜移默化引导下。联邦开始向着另一个方向发展。政治家们开始暗中寻求七大家族地帮助。而七大家也开始挑选自己在政界地伙伴。用家族自身强大地实力。帮助这些合作伙伴获得广大联邦公民们地选票……
只能是合作伙伴。政治家们不可能完全成为七大家地代言人。因为丧失了独立存在必要地政治家。必然会全面地屈服于七大家地压力。而七大家庞大财富天然具有地升值渴望。则会让这些政治家变成它们谋利地工具。必然会在短期内侵犯大多数普通公民地权益……随之而来地社会动荡。是联邦内部任何有远见地人。甚至是七大家本身都不想看到地恐怖后果。
这是一种同生共存、却将这些勾结强行压制在联邦公民能够承受地底线之内地本能选择。又因为联邦政府与七大家之间那些从来没有见诸纸面地默契。七大家族在联邦公民心中一直保持着有些神秘和高远地形象。
人类心中一直有种天然地对强者地渴求欲望。七大家地存在。恰好满足了联邦公民们地这种心理需求。恰好充抵了公民们对社会里某些不公平地不满。
不得不说,媒体在其间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神秘而高远的七大家,究竟有没有做什么具体伤害到普通公民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不是吗?
这一切直到乔治卡林这位学者的出现,才有了一些小小的变化,原先那些在山区里苦苦支撑的反政府军,忽然间寻找到了一个比较符合联邦公民需求的政治纲领,他们将斗争的矛头直指联邦政府与七大家之间的关系,从乔治卡林的学说中,提出了自己最需要的那一部分,要求联邦的政客与那七个从来不肯出现在联邦公民面前的庞大家族,归还无数年代以来,剥削自普通公民手中的财富,要求这七个家族必须为自己在历史中对联邦民主自由地损害付出真正的代价……
反政府军渐渐放弃了武力斗争,以麦德林议员为首的温和派。手执着乔治卡林的大旗,成功地影响了大区的环山四州,并且在联邦年轻人的心中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可是……这其实依然不能威胁到七大家在联邦中地地位,这七个家族甚至非常乐意看到麦德林议员的存在,因为任何斗争只要进入了选举的轨道,那便是一种可以操控。可以影响,至少是可以谈判的过程。至于那些年轻人中盛行的思潮,也并不为这七大家所畏惧,年轻人总是热血的,当他们离开校园,进入社会,进入那些各式各样的公司或者是政府部门之后,自然清楚,妄想与联邦的历史传统对抗。那是怎样吃力不讨好而且无趣的一件事情。
七大家冷漠而强横地存在于联邦诞生后地每一天里,并且一天比一天强大,如果有人说他们已经控制了联邦大部分的命脉。只怕也谈不上是危言耸听。而且它们似乎将继续存在下去,一直存在到联邦结束的那一天,这个事实不由不令人感到震撼。
七大家之所以神秘高远,是因为那些真正大人物地生活从来没有出现在任何新闻纪录片当中,只存在于想像和联邦电视频道中,只存在于长青城的电影胶片上。也没有哪个学者或者是政府机构能够真正地调查清楚,哪一家究竟控制着联邦哪一部分的产业。
只有一个特例,那就是西林钟家,因为钟家所在的第四军区世代替联邦驻守宇宙边缘。早已因为第一宪历初期的某次意外事件,坦在公众的视线之中,无法隐去自己的庞大身影。
相反,这七大家的名字并不是什么秘密,就连许乐都能轻易地说出其中六个家族的传承姓氏。
七大家当中真正绝对低调神秘地,只有一个家族,那就是邰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邰家竟是久远之前统治整个人类社会的皇族后代!
当许乐听到邰之源自承……他是七大家中邰家的继承人,他一时间不由愣了。许久说不出话来。这个身份不是什么富家子弟,政客的公子,而是代表着一种历史,一处无处不在的影响力!七大家的继承者,换在古时候,至少应该算是个国王……
陷入震惊之中太久,许乐才缓缓醒过神来,第一时间内想到一个问题,怔怔地望着沙发中的苍白少年。喃喃问道:“为什么要告诉我?”
邰之源为什么要告诉自己。他的真实身份?这是许乐摆脱震惊之后的第一个疑问,如果说对方是高悬于夜空地明月。自己顶多算是玫瑰河畔一棵不起眼的桂花树,双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算前些天曾经像普通朋友一样相处过,可是一旦对方的身份出现,就像是一道鸿沟横亘在二人之间,再怎样也无法再填回土去。
“你是一个很不错的朋友。”
邰之源从说出自己身份后的那刻起,便一直在平静而专注地观察着许乐的神情,他很满意没有在许乐的眼眸里看到任何一丝他所不喜的反应,更相当欣赏于这位友人,居然能够这么快从震惊里摆脱出来,能够像一个正常人那般和自己说话。
“我以前曾经有过朋友,但他们知道我地身份后,都没有勇气像朋友一样和我相处,要不是悄悄地离开,要不就是变成了像侑子那样地人……我想如果我们要继续做朋友下去,总有一天,你也会面临这个选择题。”邰之源温和笑道:“既然如此,我还不如提前就说出来。”
许乐之所以这么快回复平静,是因为他这些年的经历。
一个拥有联邦唯一一片伪装芯片地逃犯,在古钟号上他甚至替钟家的继承人小西瓜洗了好些天澡。这次忽然发现和自己一起嫖妓的家伙,居然也是七大家的大人物——他对这种惊奇甚至都有些麻木了,只是觉得自己的遭遇实在是太离奇了一些。
第四十六章 荣幸
“这种事情也怪不了别人。”听到邰之源的感慨后,许乐颇有些不以为然,沉默了一阵,决定还是把自己的看法说出来,“你是七大家的继承人,和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天生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自己或许从来没有注意过,你再怎样扮出温和的样子,可是只要在人面前……比如这时候,你总会自然流出某种气息。”
邰之源颇感兴趣地看着他,问道:“什么气息?”
“我说不大准。”许乐苦笑了一声,“反正不是什么我太喜欢的东西,也许过于平静了些,就像是世界上一切的东西都在你的掌握之中。或许你身边的人们都习惯了你这副模样,可我和你认识的时候,你只是个有些钱的普通学生,所以我不习惯。”
邰之源听到这番话后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我从没想过,原来在你眼里的我竟是如此不堪。”
许乐解释道:“不是不堪,是不适应。”
邰之源沉默片刻后,认真开口说道:“你说的有道理,我不应该苛求什么。这个世界从来都是不公平的,有的人天生就拥有比别人更多的资源与权力,比如像我。我不会矫情地说,这是一种苦恼,因为……除我之外的任何人似乎都想拥有这种苦恼而不能。”
他看着许乐那张平凡而可亲的脸,平静说道:“说说别的吧,今天上午在对战室里玩的开心吗?”
换了话题,谈到了捧腹而走的黑色机甲,许乐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一些,不再将眼前沙发中地少年当成某种怪物。他挠了挠脑袋后诚恳说道:“谢谢你替我遮掩。”
“在这个社会上生存。需要很多机遇。而不是每个人都能碰到发光发热的机会。你今天上午遇到了一次,却像惧之如鬼般逃了。”邰之源摇了摇头,不赞同地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出名,这实在是很不像一个正常的年轻人。”
许乐心想我有我的苦处,正如你有你的苦恼,这怎么解释?难道我要告诉你,我是一个协助叛国罪犯的联邦逃犯?为了掩饰心头的那丝复杂情绪,他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很自然地转了话题:“先前就谢过,这时候再谢谢你一下,毕竟是你的成人礼。结果你帮了我这么多。”
“噢,关于男女这种事情。我帮你再多,那位小萌姑娘不理你,你也是白搭。”邰之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至于成人礼,几十个小时之前。你已经带我去了。今天这些,都应该算是我对你地回礼。”
说话间。邰之源从怀里摸出一封红包,苦涩地笑道:“看见没有?这是星辰会所里的姑娘给我封的红包。”
许乐看到他手上拿着地红包,强行压抑着笑意,十分辛苦,觉得这件事情极为荒谬,但不知为何,他的心里竟生出几分得意来,联邦七大家里两位继承人,一个被自己养了好些天,一个被自己带着去破了处。这要编成一套电视剧。只怕要破频道地收视纪录。
不得不说,邰之源是一个很能掌控谈话节奏和场间气氛的人。就在这封红包之下,两个年轻人之间的那种敏感观望态度渐渐消失,两个人的坐姿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除了会所的事情,我还要谢谢你这些夜里给我带地油饼清粥。”
“这么算起来,你身为堂堂邰家继承人,似乎也太小气了些。^^^^”许乐也有了说笑话的心情,“甚至比那位牌姑娘还要小气一些,她至少给你封了个红包,你就给我打了两道灯……”
正说着,他地眼光却变得疑惑起来,因为他看到了邰之源微笑递到自己身前的一张纸。接过来一看,许乐的眼神都有些变了,吃惊地看着邰之源:“简水儿的演唱会门票?我怎么没听说过?”
“下周,简水儿将要发行她的第一张个人专辑。”邰之源收回了手,微笑看着他,“以她在联邦内的影响力,大概一个月后就要开庆功演唱会……而且事实上,她已经订好了演唱会的时间和地点。我知道你对这丫头的花痴……这份谢礼能不能及得上你买的那些隔夜油饼?”
许乐装作没有听到对方话语中的促狭之意,不可思议地挠了挠脑袋。大概也只有七大家继承人这种身份,才会在简水儿地演唱会尚在筹备中地时刻,已经拿到了贵宾票。对于许乐来说,简水儿不是个偶像如此简单,那个夜夜出现在频道上的紫发小女生地容颜,对他而言,代表着这些年的陪伴,这些年的不再孤单,代表着他在东林大区的那些回忆,鼓楼街上的那些游行……
看着手中那张薄薄的门票,想到再过一个月,自己就会亲眼看到简水儿,许乐一时间竟愣在了原地,许久没有反应过来。
“呃……我其实从来没有想过要见简水儿。”许乐说的是真心话,他不是一个追星族,简水儿对他而方,是一种极具象征意义的形象,他其实更愿意保持着距离,远远地观看……不过话虽然如此说,心里如此想,他却小心翼翼地将门票收进了礼服的内衬口袋里。
“不过还是谢谢了。”许乐看着沙发上熟悉而又陌生的邰之源,说道:“你本没必要做这些。”
邰之源坐在沙发上端着咖啡,毫无滋味地喝着。许乐离开之后,他竟一时间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双月节舞会对于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他很清楚自己应该要些什么,应该做些什么,那个叫许乐的年轻人。现在还算不上他真正的朋友——他一直在怀疑,他这一辈子究竟有没有可能拥有真正的朋友。
如果许乐出现在他的生活中是一种意外,邰之源不排斥这种意外的出现,甚至愿意让这种意外存在的更长久一些。这些天遇见了这个有趣地穷学生,邰之源也很意外于自己竟能和对方像普通人一样相处对话,可是自己的身份暴之后呢?
邰之源的眼光很敏锐,从这些天的细节里,他确认许乐是一个值得信任的诚恳的人。只是性格似乎有些拧了些。而且邰之源越发地发现,许乐其实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只是这个家伙有意无意间。总是在隐瞒自己某些方面的能力。
邰之源欣赏许乐地性格与能力,甚至生出过将这个年轻人纳入家族的视野中。子着他成长,将来吸收成为自己得力属下的念头,然而今天这番对话之后,他敏锐地注意到了许乐对某种可能性地天然抗拒。双方虽未明言,却已经在言语表情中展无遗。
“许乐离开的时候。问过你在哪里,我说你已经走了。”邰之源不再去想那些事情。回复惯常地平静,看着从书柜后方转出来的那个中年人,“这时候没有别的人,我想自我介绍也应该开始了。”
跟随许乐上了二楼的那位中年人,在先前的谈话时刻就像是消失了一般,他走到了邰之源地身前,也没有等待主人家的吩咐,便很自在地坐到了对面地沙发上,望着少年微笑说道:“有很多人想找你,但还是被我抢了先……”
靳管家给这位神秘的中年人递上一杯咖啡。然后退到了邰之源的身后。沉默不语。
邰之源轻轻用银匙划动着杯中黑色的咖啡,说道:“我既然亮明身份。就知道有很多人想找我。但我更清楚,许乐只有三个朋友,而无论是张小萌还是施清海的叔叔,都不应该出现在舞会上,就算他们出现,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地跟着许乐偷溜上来……我当然更没有一个当特工的叔叔。”
“你应该清楚,上楼的这条道路上,你随时可能死掉。”邰之源抬起头来,平静而充满压力地望着对面的中年人,“但你一点都不害怕,你身上没有武器……所以我愿意给你这个冒险者一个对话的机会,只不过你必须先报上自己的姓名,毕竟我不愿意自己成年后第一次谈判地对象,是一个故弄玄虚地家伙。”
在那双充满压力的眼光下,中年人没有丝毫不安,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说道:“我很感谢你先前没有直接把我毙了,而是给了我一个开口地机会。”
“我来自山里。”中年人放下咖啡杯,平静地看着沙发上的少年,“希望没有令你意外。”
邰之源听到这句话后陷入了沉默,而他身后的靳管家的双眼更是眯了起来,寒意渐透。联邦的特权阶层与山里的反政府军向来水火不融,对方居然是山里来的人?
邰之源思考片刻后,唇角泛起一丝微笑,问道:“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母亲已经拒绝了麦德林议员的求见。南水领袖应该不会让一个什么都无法承诺的人来进行这次谈话,如此看来,你在山里的地位应该不差……”
“麦德林同志已经好几年没有进过山了。”中年人很自然地解释了邰之源的疑问。
“你在山里的排行是?”邰之源微微皱眉,盯着中年人那张异常猥琐的脸。
“我直接协助南水同志工作。”中年人认真说道:“所以我有全权代理的资格。”
邰之源再如何冷静,在听到这个回答之后,眼瞳依然忍不住缩了缩,而他身后的靳管家更是后悔了起来,如果早知道这个人的真实身份,他一定不会让少爷冒这种险与此人见面。
沉默许久之后,邰之源才轻声叹息道:“没想到竟然能够看到三十七宪历里最成功的间谍头目,这真是我的荣幸。”
第四十七章 影响整个联邦的谈话
“能够见到联邦里最神秘,最古老家族的继承人,而且还是这样一位年纪轻轻便兼富勇气与判断力的继承人……这才是我的荣幸。”中年人似乎并没有山中那些反政府军的气息,反而像个商人一样温和地表达着自己对邰家的尊敬。
“我没想到你们这些反政府军的人物,居然也会像联邦里的政客一样拍马屁。”邰之源微微嘲讽说道。
“如果能让你的心情好一些,我不介意把马屁拍的再响几分。”
邰之源看着面前不远处的反政府军二号人物,将与资料中的那个形象逐步对照,却发现这两个形象怎样也重合不起来。
“不管是联邦还是你们组织内部,似乎对于你只有一个代号,那就是……他。”他的心情渐渐平静,说道,“可是谈话中,总是需要一个称呼。”
“邰公子可以称呼我为山里人。”中年人说道。
邰之源平静而坚持地摇了摇头:“我不喜欢这种文艺腔太浓的称呼。”
中年人笑了笑,说道:“那你就叫我仲才好了。”
“好吧,仲才先生,我不想说什么你如何愚蠢之类的话,联邦有多少人想你死,这种事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邰之源知道自己面对的不是普通角色,而是联邦里非常麻烦的厉害角色,而且这是他成年以后,第一次真正以邰家继承人的身份,独立代表家族与各大势力之间进行谈话,所以他显得格外谨慎,多说了几句话,以争取时间让自己更冷静一些。
“请直接说出你的来意。”他盯着中年人难看的三角眼,直接问道。
“我带着山中七万战士地嘱托。环山四州一千三百万联邦公民地希望。南水同志地信任而来。”中年人地语气在这一刻显现地格外严肃。“我带着和平地意愿而来。希望能够得到联邦地回应。”
和平?这是一个多么熟悉而又陌生地字眼。尤其是对于联邦政府与反政府军之间。反政府军在环山四州进行武力斗争已经多少年了?虽然最近这二十几年。逐渐淡化了军事地色彩。但联邦上层人物都清楚。反政府势力地根基依然在他们地军事力量之上。双方无数年来地清剿反击。不知有多少人牺牲于其间。无数地鲜血已经染红了那座大山里地每一寸土地。和平!
邰之源搅动咖啡地手指瞬间僵硬。微白地脸颊上渐渐生起一丝怪异地表情。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位反政府军二号人物开门见山。居然就抛出了这样一个重量级地炸弹!
联邦政府与反政府军之间地和平谈判。不知道经过了多少轮。得出了多少次和平协议。然而最后都会因为某一方地背信弃义或是意外事件地爆发。而让这纸协议付之一矩。哪怕这些年。反政府军里地温和派早已经登上了联邦地政治舞台。开始以非暴力地形象。寻求选民地支持。可是实际上。在那些媒体触觉之外地地区。政府军与反政府军之间地武装冲突。一直在持续。
如果说是一般地和谈。邰之源断然不会如此震惊。但他眼前地这人既然是反政府军地二号人物。深得南水信任地中坚力量。他所说地和平。自然不是那些纸面上地和平。而是真真正正。可以落到实处地和平。
“您应该和总统办公室或者是国防部直接联系。”邰之源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地那丝隐隐激动。平静说道:“如果贵方真地愿意让联邦回到没有内战地和平时期。我会代表邰家对此表示十二分地欢迎。并且马上对环山四州进行全面地支援。”
这话说的很漂亮,实际上等于没说。政府与反政府军之间的和平谈判,本来就应该是由那些政治家与职业军人去谈判。邰之源并没有参与其中的冲动。他知道这固然可以为自己带来丰厚地政治资本以及公民中的美誉度,但是这种注定复杂而风险极大的事务,一不留神,便会成为吞噬一切的黑洞。
“邰公子说笑了,如果能和联邦总统或者那些军人谈,我自然不会来找您。”中年人平静回答道:“联邦政府习惯了背信弃义,如果我们真的放下了手中的枪械,停止了装甲车的发动机轰鸣声,说不定第二天。便会有无数机甲与飞机开始进攻山区……”
“那您也不应该找我。”邰之源尽可能平静地说道:“我只是一个还在读书的年轻人。您不能奢望我能做些什么。”
“可是各大势力里所有人都想抢在这个时候接触你,因为大家都知道。成人礼之后,邰夫人便会将家族事业逐步放回到你的手中。”中年人微笑着说道:“更何况,邰夫人不是那么好见地。我不是麦德林议员,我是一个还在联邦战犯名单上地人,如果我敢在首都特区亮明身份求见,想必三分钟之后,就会有无数的军人开始追杀我。”
“这话倒不错,要见我这样一个学生,总是件比较容易地事情。”邰之源说道:“可问题在于,虽然我刚刚完成成人礼,可是依照家族的规矩,我也不可能马上就决定家族里的一切事务。”
“我相信邰夫人会逐步将决策权转移到你的手上。”中年人平静说道:“神秘低调了无数年的邰家,虽然今年依然没有宣扬你的成人礼,可是逐渐来到梨花大学的那些人都证明了,邰夫人并没有继续向公众隐瞒您存在的意愿……如果我猜测的不错,梨花大学的学习结束之后,您会进入军方,说不定还会去西林前线,积累军功,然后开始进入政府部门开始事务性的工作,大概在十余年之后,您就开始要进入政界,为那个最后的目的做准备。”
“最后的目的?”邰之源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再一次发现。这个在联邦档案里无比神秘的男人,果然不是一个能够被轻易控制地人物,至少对方拥有一个极为强大的情报系统和分析判断能力,这种能力本身就足以令人震惊。
“除了总统……堂堂邰家第一次走出幕前,还会对什么台面上的角色扮演感兴趣?”中年人微笑着说道:“不过那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我们现在谈的是马上的事情。”
谈到马上地事情。这位中年人的语气变得严肃而慎重许多:“联邦军方最后一直在做的对山区武力入侵准备,让南水同志以及我在内,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联邦连年的禁运和制裁措施,让山里的物资极度匮乏,联邦里同情你们的公民,就算想继续前些年的秘密捐助,却也因为渠道的不通畅,而无法送抵你们地手中。而且因为麦德林议员的存在,你们在环山四州的民众支持基础也被分化了许多。”
邰之源轻易地点出了反政府军眼下地窘境。“支持你们的人越来越少,所以你们才想到了和平这两个字?”
“时势比人强。”中年人的眉宇间闪过一丝沧桑之色,“所以我带着诚意而来。寻求您的家族的回应。”
“我依然不能理解。”邰之源并没有因为对方一语揭穿家族将来对自己政治前途的安排,而感到丝毫不安,冷冷说道:“就算我已经能够在家族内部做出决策……可是这对你们反政府军与政府之间的和平谈判有什么关系?我从来不否认家族对联邦政治的影响力,但我也从来不会自大到认为自己就可以改变整个联邦政府的态度。”
“可是你可以试着改变联邦总统地态度。”中年人看着邰之源,微笑着说道:“明年便是总统大选,我知道帕布尔议员已经与夫人见过面了。”
邰之源端起咖啡杯,却没有喝,沉思许久。这位反政府军的情报头子,再一次向他证明了。他属下那些情报网络强悍的力量。
中年人并没有因为邰之源的沉默而住嘴,继续平静地分析道:“所以说,有几点让我必须冒险前来与你进行对话。一,相对于本届联邦总统与政府,我们反政府军更为信任帕布尔议员的道德水准。二,帕尔布议员虽然在中下层联邦公民中的声誉极好,但对于首都星圈,尤其是这个选民最多的大区而言,这个出身于东林矿工家庭的律师……始终还是一张有些陌生的面孔。他需要一个爆炸性地新闻事件。帮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广大选民的认可。三,帕布尔议员没有从军的经历,从来没有表现过他在处理突仿务时的魄力与决心,在国家安全方面的能力一直广受人置疑……选举当中,这毫无疑问会成为竞选对手攻击他的软肋。”
“所以我们希望邰家能够从中帮助,让我们与帕布尔议员直接谈判大和解的协议。”中年人继续缓声说:“我们信任邰家的风度以及帕布尔议员地政治道德操守,而一旦协议达成,帕布尔议员。也会从中获得极为美妙地政治资本。从而确保他明年在总统选举中的成功。”
不得不说,这位反政府军地情报领袖。也是一位非常出色的说客。在这一瞬间,邰之源承认自己有些心动,心动之余却是更加警惕,一个反政府军的家伙,居然比首都管理委员会外的那些职业掮客更加老练,这样的人物,实在是不可掉以轻心。
“你们需要什么样的条件?”邰之源平静问道。“帕布尔成为总统之前,开始进行谈判,谈判途中,联邦军方集结的部队是不是可以先休个假?同时联邦政府的经济封锁……是不是可以私下开个口子?”中年人笑着开价:“帕布尔议员当选为总统之后,自然是什么事情都好商量。”
第四十八章 历史当事者
长久的沉默,证明反政府军提出的这个请求,对于邰家,对于邰之源,对于他和他的母亲已经确定将要支持的帕布尔议员来说,都是一个极有诱惑力的交换条件。
邰之源十分清楚,如果不是现在环山四州复杂的政治环境,以及联邦鹰派人物一日强过一日的武力压力,以南水领袖为首的反政府军肯定不会主动提出和平的请求。然而他不得不承认,即便如此,反政府军依然有足够的筹码以换取相应的条件。
“竞选前期进行谈判,帕布尔议员无法影响到联邦政府的内部决策。”邰之源打破了沉默,提醒对方。
“帕布尔不能,但是舆论能,邰家暗中拥有的影响力能。”中年人平静地说道:“如果让联邦公民们知晓。总统候选人帕布尔议员,正冒着极大的政治风险,与我们这些凶残地反政府军进行和平谈判……而这时联邦政府却逆势而为,强行发起对我们的军事打击,他们一定会对联邦政府发出最强有力的斥责声。”
“我承认您所说的有道理,这种利益的交换确实也很有吸引力。”邰之源沉默片刻后说道:“但是我不能马上回答您的请求,请给我一些时间。”
“我不能在联邦核心区域停留太久,你应该很清楚。”中年人微笑着说道:“宪章局虽然不会来管我,但我对于国防部的那些猎犬和联邦调查局的蜘蛛们依然保持着尊敬,如果我在联邦境内停留的太久。也未免太小看他们。”
邰之源将咖啡杯推到一旁,微笑着说道:“您既然已经冒险来了,再冒险多等几个小时。难道也不行?”
“我今天之所以敢冒险过来,是因为我知道联邦政府的任何人都不会猜到我敢冒这种险。”中年人平静说道:“如果呆地时间太久。这就不是冒险,而是愚蠢。”“那我应该怎样联系您?”
“我怎样进来的,以你的能力应该很容易查到,到时候通过请你把最后地决定告诉那位小伙子就行了。”
邰之原的唇角微微翘起,笑着说道:“这样我还必须保证那个小伙子在联邦境内地安全。伯才先生,您的考虑果然从来没有什么遗漏。”
“不。我甚至不清楚,从二楼下去之后,留给我逃命的时间还有多少。^^中年人微笑着说道。
邰之源静静地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要分辩出对方这句话究竟是猜到了什么,还只是习惯性的玩笑话。片刻之后,他看着对方认真地说道:“您所考虑地不错。利益的交换确实是我所看重地,但我更看重的是联邦的将来……如果有机会抓住你,杀死你,我并不介意通知联邦军方。”
“现在我没有通知,是因为尊重一位谈判者的角色。”邰之源平静说道:“您一旦离开舞会现场。也许我真的会让联邦政府想尽一切办法捉住您……一直有一种说法。反政府军如果没有你,早就成了政府手中的一盘菜。这种诱惑,其实并不比达成和平协议来的更小。”
听到这番话,中年人微微笑了起来,与联邦政府斗争了这么多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联邦的特权阶层,是多么地想要山里的事业毁诸一旦,这些联邦真正的控制者们,是怎样地冷酷无情,但他确认对方至少在这一刻不会动手,因为这并不符合对方家族地真正利益。
他这次冒着巨大的风险,甚至不惜暴隐藏在联邦内部最成功地间谍属下,也要与邰家的继承人见面,一方面是因为反政府军的形势确实已经十分危急,而还有很更要的一个私人理由,则是他想亲眼看一看,联邦将来的新一代领袖人物,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种第一手的资料,远比任何的情报更要重要。
看到邰之源,中年人没有失望,又有些失望。没有失望是因为他确认这位邰家的继承者,并不是一个愚蠢之辈,而失望也恰恰是因为这一点,并且他看出对方对反政府军没有丝毫的同情或道义上的支持,谈话中所呈现的,全部都是赤裸裸的利益评判。
似乎猜到这位反政府军的二号人物在想什么,邰之源缓缓说道:“在帝国随时准备发动侵略战争的今天,反政府军的人,却依然为了那些虚无缥渺的道理,分化着联邦的人心,消耗着联邦的资源,牵制着联邦的军力……在我的眼中,其实你们都应该算是叛国贼,宪章局不应该赋予你们法定的地位。”
中年人思忖片刻后认真说道:“你与你身后的家族是联邦政治架构的既得利益者,你的看法不见得是正确的。如果帝国真的入侵,我相信山中的战士在抵抗外敌方面,会比联邦四大军区的那些人表现的更为令人尊敬。”
“还没有发生地事情,不需要去进行评断。”邰之源说道:“任何说辞都无法改变反政府军在我心中的形象。”
“我们从来不在意联邦大人物们怎样看待我们的事业,也许在很久之后的将来。我们注定是不可共存的一对天敌,但至少在眼下,我们可以合作。”中年人说道:“猫与老鼠的共存,也许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我很想知道,谁是猫,谁又是老鼠。”
“民众的意志不可抵抗,七大家这种畸形的存在,即便再如何强大,终有一天,也会在历史的潮流面前变成人人喊打地过街老鼠。”中年人平静说道:“这是乔治卡林先生的论点,以此与你共勉。”
“这个我从来不会否认。”邰之源说道:“但我始终认为,你们才是人类社会的硕鼠。”
“道不同。仍然可以共谋,但话不投机。则不需要进行更深入地交谈。”中年人笑着站起身来,说道:“有任何好消息,请通知那个小伙子,如果没有好消息,我会在山中。替你朋友的朋友洒一杯酒,以为祭奠。”
邰之源笑着站起身来。没有理会对方这句心理上地攻势,说道:“最后一个问题,你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为什么确定离开舞会之后,联邦不会捉住你……就像刚才你跟随许乐上楼时那样,确定没有危险。”
“情报,是一切力量的来源。”中年人很不符合他猥琐气质的优雅一礼,“而我的能力,则是一个秘密。”
邰之源沉默许久后,说道:“短暂地合作之后,我会在更长久的岁月里。以消灭你们地武装力量为目标。但我必须要说。在整个宇宙之中,我只佩服五个人。您就是其中之一,今天能够与您进行我成人礼之后的第一次谈判,受益匪浅。”
“我很好奇是哪五个人,不知道邰公子能不能满足我这小小的虚荣心。”中年人的眼睛亮了亮,恰到好处地展出好奇。
“除了您之外,还有湖畔的那位匹夫,不知生死的乔治卡林^^”邰之源认真说道:“我的人生,以你们五位为努力的目标。”
“噢,人力有时竭,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地方面,比如在情报这方面,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谁还能比我更强大,当然,这也依然是我地秘密。再如费城那位老人家,我想这个世界上也没有谁比他个人的武力更强大……邰公子,不要太过勉强自己。”
“努力不见得要达到。”邰之源微笑说道:“其实我只是奢望,将来联邦里地优秀人物全部成为我的属下。”
中年人赞叹道:“世家子弟,虽然令人恶心,但这份自信确实可怕。”
反政府军的二号人物,就这样出现在了联邦的核心地带,然后悄然远去,就连一抹影子都没有留下,只是留给邰家一个可以追查的线索,只是如果邰家愿意接受反政府军的条件,那个线索则是邰家必须保守的秘密。
邰之源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时间,在心中默数了几声之后,对身旁的靳管家说道:“准备一条秘密线路,我要与母亲进行对话。”
靳管家点头应下,他们已经为那个人的离去留下了足够的时间,如果对方真的落在了联邦军方的手中,也只能说明传奇也有失去光彩的那一日。
“他用的是施清海叔叔的身份。”靳管家向下属们发出指令之后,轻声说道:“施清海毕业于一院,是联邦调查局里很受看重的年轻一代官员,没有想到,居然是反政府军的间谍。”“我更好奇,三十七宪历最成功的情报头目,为什么要故意留下施清海给我们。”邰之源闭着眼睛说道:“用一名间谍的生命,来做为试探家族诚意的安全阀,这似乎有些不符合那个人一惯的行事风格。”
“盯着许乐和施清海。”邰之源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保证前者不受骚扰,准备联络后者……或者逮捕他。”
离开舞会的许乐,根本不知道那位“施叔叔”与邰之源进行了影响极为深远的一次谈话。此时的他,正心情低落地走在大学校园的雪树之中,浑然没有历史当事者的自觉。
他只是一个小人物,然而这个小人物,却间接导致了大时代的一次小小波浪的产生。
当然,反政府军势力在当前的困难时局中,连他们一向信奉的政治理念都可以暂时放弃,甚至那人冒了极大的风险亲自前来联邦谈判,想必就算这个世界上没有许乐这个人,他们一样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到邰之源。但问题在于,如果没有许乐,那么这场舞会上,极有可能是麦德林议员的人,或者是别的什么势力抢在了他们的前面,说服了邰家以及邰家挑选的合作伙伴帕布尔议员。
玫瑰河畔的草地上依然积着薄薄的雪,在月光下泛着清淡的光芒。穿着礼服的许乐感到了一丝寒冷,他往手上呵了呵气,却并不担心自己会被冻感冒,自从跟随大叔练习那套奇怪的动作之后,他似乎再也很难生病了。目光从头顶的双月往着东方的方向移转,看到了那幢熟悉的女生公寓楼,梅园依然在彼处,许乐的心却异常平静,他知道张小萌有秘密,但如果对方不告诉自己,他也不想再去探究。
礼服的里面全部是冷汗,知晓了邰之源那个令人震惊的身份,许乐的心情很复杂,先前那刻的对话让他很紧张。他很倔犟地在对方面前保持着平静,只是为了保有自己那点自尊,哪怕小人物的自尊在联邦特权人士的面前,显得有些可怜。
区暂时不敢去了,虽然所有人此时都以为黑色机甲里坐的是邰之源,许乐依然不敢冒险。此时夜色已深,他忽然发现自己无处可去,又不想回到梨园铁门的房间里,这才明白,原来从东林大区逃往首都星圈一年之后,他依然只是一个估的可怜的家伙。
便在这时,他忽然看到寒冷的玫瑰河畔一处偏僻的河堤上,有一抹在夜里如火一般燃烧的红色,正在寒风中不停闪动,正是穿着红色礼服的邹郁。
夜河畔有孤女,许乐虽然很厌恶邹氏兄妹的为人,但见着这一幕依然止不住担心起来,向着河堤的方向安静走去,生怕惊动了对方,让对方做出一些疯狂的事情来。
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靠拢河堤,便发现一个很熟悉的身影,从河堤外的霜草从中飞奔了出来,直接将那袭红衣扑倒在地。远处传来邹郁的挣扎,低沉而愤怒地咒骂,呜呜的哭声。
许乐怔怔地停留在原地,当然能分辩出眼前并不是一幕半夜强奸的戏码,只是有些不明白,施公子这个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四十九章 余波
晚明时代画卷,金戈铁马中的繁华尾音
相同的历史事件,全新演绎不一样的明末
特柠《明末十年乱》,书号1256818
的,大概九点左右写出来,努力补欠中。)
施清海的心情非常糟糕,从那位顶头上司来到临海的那一刻起,他的心情便没有好转过。
身为一名专业人士,他在联邦内部当了这么多年的间谍,一直小心谨慎地隐藏着自己的身份,完成了许多组织交付的任务。他确实觉得很累,但有时候想起来,也会觉得骄傲与得意。然而他没有想到,自己在联邦境内辛苦努力了这么久,却因为组织一个突然发生的想法,便要面临如此凶险的局面……
无论反zf军与那位太子爷的谈判结果如何,施清海知道自己的身份再也无法隐藏,就算联邦方面暂时不理会自己,但在这件事情之后,邰家一定不会在意自己的性命。如果被联邦zf逮捕,迎接自己的必将是无期徒刑。施清海知道自己的面前已经没有任何光明可言,只看那道黑暗什么时候会来。
他也曾想过就这样离开,但在联邦中,他又能走到哪里去?除非他回到的环山四州里,可是组织没有给他命令离开,他无令而回,和背叛组织也没有什么两样。
在反zf军的事业中,他们这些人,只是时刻可以被牺牲的棋子,没有人会在意他们的安全,这个事实令他的心情很糟糕。那张英俊的脸庞上充满了阴郁的线条。
他坐在玫瑰河堤旁,等待着最后宣判的到来,结果没想到,却等到了一个红衣少女投河的场景。
将邹郁扑倒在地,看着这个女人冷漠地眼光,漂亮的脸蛋。对人对己都极为残忍的神情,施清海不知为何感觉到了无比的愤怒,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脑子……不过就是一个小男生没有挑你当床伴,至于要生要死?”
被扑倒在草地上地邹郁眼眸里全是寂没之意。盯着施清海那张可恶地脸。忽然用力挣扎起来。像头愤怒地母狮子一样咆哮道:“都怪你!都怪你!”
邹郁并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喜欢那位太子哥哥。因为这两年里。她一共也只见到对方两面。但是这些年里。一切地一切似乎都在说服她。她应该喜欢邰之源。必须喜欢邰之源。然而今天地双月节舞会。却让一切地一切成为了泡影。想到那位一直不吝于表示对自己喜爱地贵夫人。想到自己这些年地等待。她便觉得心中一片冰凉。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值得自己再去珍惜。
所以她离开了她地伙伴们。离开了舞会。来到了安静地玫瑰河畔。或许只是想在寒月里祭奠自己地过往。不曾想却招来了一头饿狼。
施清海是个很秀气地家伙。但力量却是非常大。被他摁住手腕地邹郁。再如何挣扎也没有办法起身。施清海感受着身下弹嫩地身躯。在时刻准备死亡地当下。他忽然感觉到了一丝许久不见地刺激。当了好几年地花花公子。他对女人似乎都有些麻木了。可是今天地草地上。看着近在咫尺地邹郁那张无助而阴狠地漂亮脸庞。却渐渐有了反应。
寒冷地夜里。这一对敌对地男女。因为彼此不同地遭遇而生出了同样失望和悲哀地情绪。滚在了草地上。狠狠地互相对望着。邹郁发现自己地力气远不如这个男人大。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后。腰腹用力。一口咬到了施清海地手掌上。
施清海英俊面容一阵扭曲。手掌背面顿时流出了鲜血。他一阵恼怒。一巴掌拍在邹郁地头顶上。骂道:“你还当我真怜香惜玉?”
邹郁冷冷地看着他,说道:“要不你今天杀了我,要不你就等着被杀死。”
“这种威胁有一次就够了。”施清海盯着女人脸上那抹狠厉,忽然觉得很刺激,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不要忘记刚才在花园里,你威胁我的时候,我是怎样对付你的。”
施清海薄唇上的伤口,验证了舞会后花园里那一幕地香艳与激烈,薄雪草地上的年轻男女似乎同一瞬间想到了那一幕,眼眸里都生出了些许怪异的情绪,几乎是同时做出了同作,狠狠地吻在了一起。
许乐站在树林边缘,怔怔地看着河堤畔的这幕景象,怎么也不明白故事竟然会发展成了香艳的戏码,心想施公子这个流氓果然是流氓,而邹郁这个变态女人果然很变态,生出无限敬佩之意。
没有他的事情了,他又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有些无趣地挠了挠头,往梨园铁门处行去。州一幢公寓楼某个房间内,响起了自动闹铃的声音。施清海马上睁开了双眼,虽然在所有同事的心中,他都是一个懒到了极点,堕落到了极点的花花公子,但是一名间谍所养成地良好生活习惯,总是在某些细节处发挥着作用。
躲开床下那些散乱着地酒瓶,施清海走进了洗浴间,用极快的速度梳洗打扮之后,又给自己做了一份极富营养地早餐吃了,开始阅读今天的电子报纸。看完报纸之后,将盘碟扔进水池中,他走回了卧室,开始看着床上那些犹在酣梦之中的女人发呆。
窗外已是寒冷冰雪天,窗内却是温暖如春,大床上的那个女人全身**,红色的礼服扔在了床的一角,同样是大红色的丝绸薄被,胡乱地搭着……出了光滑如玉的后背,腰臀处那道触目惊心的**曲线。
女人面朝着窗户的方向在睡,只将自己曼妙的后背展给了施清海,像象玉一般地肌肤与大红色的丝绸一衬。显得格外诱人。她那丰润的臀被遮住了一半,修长光滑的大腿全部被遮住,只能看出隐隐的线条,更添媚感。
施清海忘记了昨天夜里喝了多少酒,他这一生不知有过多少次这种水姻缘,但是静静地看着床上的女人。看着她那充满了魅惑力地曲线和那一头如波浪般自然散发的头发,心里却有些异样的感觉。如果不是因为他陷入了时刻被联邦逮捕的恐慌中,他或许永远不会和这种麻烦的人物发生性关系,尤其是他很清楚这个女人的背景以及她的冷酷。
“不要装睡了。”施清海冷漠开口说道:“我今天还要上班。”
邹郁在床上很慵懒地翻了一个身,双眼依然紧闭着,眉间残留的那些残妆并不难看,反而有一种雨后红花的艳感。她下意识里将大红色地薄被向上拉了拉,遮住了自己的胸部春光,才缓缓睁开了双眼。问道:“几点了?”
“十一点。”听到邹郁有些沙哑的声音,施清海这个花花公子竟有些心神摇荡,想到了昨天晚上地疯狂。床上这个女人看似淫荡实则生涩的迎合,起始的紧涩,最后的河流。
邹郁从床上坐了起来,背过身去开始穿衣服,微微低头,冷漠说道:“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昨天夜里发生的事。”
“我也是这样想的。”施清海平静说道。
邹郁的背影微微僵了僵,片刻后说道:“以后不要说认识我。”
“我也是这样想的。”施清海的回答依然是这样地平静而冷酷。
邹郁穿好了衣服,走到了公寓的门口,然后全无预兆地放声痛哭。泪水从她的脸上像雨水一般洗过,把那些残存着的妆粉哭成一片花,一片残花。
施清海静静地看着她,知道这个女人不可能是因为自己的态度而哭,或许是在哭某些她自己都不能完全清楚了解的事情吧?他知道邹郁是真的在哭,撕心裂肺的哭,无比绝望地哭,哭过去,哭当年。哭自己,哭他人……
这位联邦调查局的流氓官员无比了解女人,女人哪怕哭地时候,都会无比在意自己哭的好不好看,只有真的把自己当破罐子看待时,她们才会咧着嘴,冒着鼻涕泡,痛苦地扭曲五官,就像此时的邹郁。
“不要哭了。我都是快死的人都没哭。你有什么好哭的。”施清海的表情格外阴沉。
便在这个时候,公寓里的通话器响起。施清海拿了起来,注意到红色的光芒从通话器上响起,这代表着是一个来自未知线路地秘密电话,并且已经穿越了调查局对下属职员地法定监听。他沉默了片刻后,接通了电话,然后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初步设想达成,我们需要更细节地东西。”
就这样一句话之后,电话戛然而断,施清海的脸色越来的凝重。此时他还不知道昨天夜里那个中年人与太子爷的谈判细节与结果,但这个电话表示,这次谈判似乎成功,而自己也不用马上开始逃亡。
工作开始了,施清海放下了电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头时才发现那个红衣的女孩儿早已经消失不见。
“最近我会非常忙。”
许乐安静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没有回答,非常认真地听着施清海的话。
“你知道我是调查局的官员,经常要执行一些见不得光的任务,所以说不定哪天我就会消失不见。”施清海在电话那头轻松地说着:“如果哪天我真的失踪了,你不要太担心,也不要试着找我。”
声音轻松,但许乐却嗅到了一丝不怎么吉利的兆头,他想开口询问,却从朋友的语气中,听出对方不可能说出真实的原因。
“现在的问题是,我的任务都是秘密任务,我失踪之后,也许调查局会对你进行调查。”施清海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极为认真,“你按照实话说就好,不要试图在那些专业人士面前隐瞒什么,你瞒不过他们。再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他们应该能调查清楚。”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认识邰之源的,现在也没有必要知道,我只是提醒你,如果我失踪后,你碰到了大麻烦,可以试着把他的名字报出来,相信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许乐一直安静地听着施清海的交待,但到了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再秘密的任务总有执行完毕的那一天……如果你的失踪代表着不再回来,我希望你还是能通知我一声,毕竟我在联邦里没有几个朋友。”
电话那头施清海的声音停顿了片刻,说道:“我尽量争取。”
许乐紧紧地握着手机,双眼习惯性地眯了起来,认真说道:“不管你现在处于什么麻烦中,希望你能保重。”从这个电话之后,施清海便消失在了许乐的生活中,过了好些天,许乐甚至跑到临海外勤办事处去找了他一次,结果那些四科的科员们说,施科长请了两个月的长假,谁也不知道他做什么去了。许乐忍不住有些担心,但是在联系不到对方的情况下,却根本无法做什么。
与施清海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位神秘的邰之源。
许乐在一个夜里,曾经冒险进入过一次区,却没有在休弦里发现咖啡的存在,不过他确认邰之源应该还留在学校里,只是似乎在忙碌什么事情。
有那么一瞬间,许乐对自己的生活产生了极大的不满意,难得的两三位朋友,却都显得那些神出鬼没,神秘兮兮,说消失便消失,他有些恼火地想道,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自己身份更神秘的家伙?
深秋过后是寒冬,丰厚的雪堆积在临海大学城的大街小巷上,凛冽的寒风让大部分学生都选择了远程教学,而不愿意离开公寓楼去听那些教授的课程。许乐却依然穿行于梨园之中,穿着那件钟夫人送给自己的绿色军风衣,顶着风雪,沉默地学习,沉默地过着日子。
双月节舞会的余波已经消散,路上学生们对许乐的指指点点早已消失,唯一的插曲便是那名曾被许乐两拳打落门牙的孙家公子,托人送来了礼物,表示了和解的意愿。也正是通过这个细节,许乐才明白原来邰家的继承人,在联邦某些***里,果然是被无限敬畏的存在。
新年快要到了,就在许乐都快要被风雪冻的心情麻木的时候,他在食堂里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张小萌有些犹豫的声音:“舞会上你问我的秘密,明天下午在铁塔上见,可以吗?”
第五十章 铁塔之别
许乐拿着电话的手僵硬了一瞬,然后很干脆利落地说了声好。他将手机放入怀中,才回过神来,距离舞会已经过去了二十几天,自己也和张小萌二十几天没有见面了。
他调出课程表看了一下,这才发现明天是十二月的最后一天,当然没有课,才发现这段日子的平静估竟维持了这么久,久到自己竟忘了新年的到来。
这时候张小萌正在自己的单人公寓里发呆,她看了一眼搁在手边的黑框眼镜,清秀的面容里带着一丝愁苦与挣扎。双月节舞会之后,邰之源再次隐去了踪迹,她再也找不到任何机会去接近那个人……
这次任务的失败,并没有让麦德林议员感到不满,相反那位像父亲一样慈爱的长者,好好地宽慰了她几句,要她自己注意隐藏身份,同时暗暗点出,那个叫许乐的男学生既然机缘巧合结识了邰之源,或许从那边出发,会有不错的结果。
要利用许乐接近那个人吗?张小萌长长的睫毛眨动了两下,第一时间内否认了这个做法,她不愿意在伤害了那个男子之后,再一次地重复伤害。
三十七宪历六十六年的最后一天,联邦沉浸在欢度新年的气氛之中,虽然遥远光年之外,与西林大区隔着星河互望的帝国,依然是联邦公民们心中的阴影,但前线毕竟太过遥远,所有人都下意识里不去想那个问题。
联邦的人们,真正焦虑的目光,都投向了大区。在环山四州选举结束之后,联邦zf对反对派议员们的指控愈演愈烈,指控对方并没有真正的放下武器,联邦军方也开始加紧了备战,内战的再一次爆发,似乎成为了不可避免的事情。
出身反zf军的麦德林议员。已经成功当选为新一届的联邦管理委员会议员,真正进入了联邦政治核心区域,但无论他在首都特区地各个会议上如何大声疾呼,都无法将内战的危险真正消除。因为所有人都清楚,麦德林议员可以影响环山四州的那些民众,却无法影响山里那些拿着枪杆的反zf武装。
联邦连年禁运和经济制裁之后。山里的反zf军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他们也不可能老老实实地等着被联邦军队镇压,而必然会选择某种反击地方式。
虽然有这么多的忧愁,可是对于联邦的普通公民们来说,生活总要继续,这些关于政治,关于生死的问题,只能让他们在阅读电子报纸的时候唏嘘感慨几声。
新年前夜,所有出名的餐馆都被预订一空。而彩灯与游乐场的霓虹,在白昼里开始闪耀,营造出了一种和平富庶快乐的景象。拥有假期的家人亲人恋人们。占据了那些大大地摩天轮与冰雪世界里的特色餐厅。
与那些热闹相比。临海州那个高耸入云地铁塔。却失去了旅游胜地地风采。变得无比安静。因为没有多少人愿意在这样冷地冬天里跑到四处透风地铁塔顶上。
许乐没有乘坐电梯。背着双肩包一步一步地爬上了铁塔。脸庞微红。汗珠渗出了他地发际。他地呼吸却依然平稳。没有一丝疲惫之感。如今地他已经能够在每天地日常生活中。不停地锻炼自己地神经与肌体。让体内那股神秘地力量越来越平和。也越来越强大。
铁塔地观光层上寒风呼啸。桔黄色地彩灯被拉成孤伶伶地线条。依偎在冰冷地金属构件身躯上。没有什么人。只有远处栏杆旁边。有一个穿着深褐色风衣地女孩儿。正撑着下颌。出神地看着临海州地城市风景。
她戴着一顶可爱地绒帽。双手套着粉红色地手套。长长地睫毛在寒风中一眨一眨。却像是感受不到寒冷。只是静静地看着栏外。
许乐在她身后十几米地地方。静静地看着她。有些出神。有好些天没有见了。然而再次见面。他地心境又回到当初地那些情境之中。无比平静而安乐。
“你来了。”张小萌转过身来。向着他笑了笑。
许乐走上前去,温和地笑了笑,将身后的双肩包取了下来,扔到她的脚边,站到了她的身旁,顺着她先前的眼光往栏外望去。只见无雪的天空里飘浮着几抹沉云,临海都市的建筑顶部,却能看到这个冬天留下来地冰雪痕迹,整个城市都在一片新年地气氛之中,可是他依然觉得有些落寞。
“这里的风景并不怎么样。”许乐想像着先前女孩儿在这里观看时地情绪,说道:“怎么想到约在这里见面?”
“我小时候父母工作很忙,我又不愿意坐在摩天轮那些小房间里,所以喜欢一个人跑到这里来看风景。”张小萌呵了一口雾气,怔怔地看着远处摩天轮的影子,说道:“那天在舞会上,我拒绝和你跳舞,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那天就说过,我不会跳舞。”许乐依旧眯着眼睛看着天空里的灰色,说道:“如果你今天还是想说对不起这三个字,我觉得真没有什么意义。我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也知道,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对错。”
“你有些变了哩。”张小萌忽然转头看着他,笑了起来,“那时候在教学楼前,你可是比现在要振振有辞的多。”
许乐也想到那一次****,笑着说道:“那时候把事情看的太简单。”他转过头,静静地看着张小萌眼眸里流动着的光彩,注意到对方今天没有戴那副黑框眼镜,轻声说道:“直到今天,我依然认为事情很简单,只是好像除了我之外,这个世界上的人们,总是习惯把简单的事情弄的很复杂。”
张小萌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段话,微垂眼帘,陷入了沉思之中,许久之后轻声说道:“或许是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很复杂的人,而你是一个很简单的人。”
“不。你是一个很简单的人,却想做很复杂的事情。”许乐的手握着栏杆,才感觉到栏杆寒冷如冰,收回手来哈了口气,问道:“你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呢?”
张小萌沉默很久后,开口说道:“一年前。我在麦德林议员办公室里做义务支援工作。”
“这我知道,联邦有很多年轻人都去环山四州做这种工作。”许乐说道:“你回来了,而且被zf判定为回归者,这应该不是什么麻烦。”
“问题是,直到今天为止,其实我都还在为麦德林议员工作。”张小萌忽然笑了起来,笑容显得有些清冷。
听到张小萌地真实身份,许乐陷入了沉默,许久之后才轻声说道:“然后呢?”
“虽然我没有受过专业的间谍培训。但我所做的事情,其实和间谍没有太大区别。”张小萌低下头,看着脚边那个沉重的双肩包。说道:“我回到梨花大学,其实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接近邰之源,帮助议员与他搭成某种直接联系。”
“然后呢?”
张小萌微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除了双月节舞会,我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接近那个神秘的邰家继承人……对了,你现在或许还不清楚他地真实身份。”
许乐摇了摇头,阻止了这个问题,很平静地问道:“然后呢?”
不论张小萌说什么。许乐只是回答她三个字:然后呢?张小萌静静地看着他,从自己的手上脱下一只粉红色的棉手套,戴在了他的手上,低着头轻声说道:“你好像一点都不吃惊,也不愤怒。”
“其实……我这辈子遇到的奇怪的事情,比你能够想像的更要多一些。”许乐左手戴上了手套,右手很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她认真说道:“我只是不明白,这些事情和我们之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我是一名间谍。”张小萌很认真地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说道:“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地害怕?”
许乐恼火地咕哝了几句,心想我还是个逃犯。他叹息着摇摇头,轻轻拔开张小萌帽沿下面的头发,看着她光洁的额头,怜惜说道:“如果这就是你地秘密……很久以前,我就猜到了,只不过当时还真没想到,猜到的真相就是真相。”
张小萌苦笑了一声,转过头去。望着栏外的天空。说道:“我知道自己伤害了你,而且我这些话本来就不应该说。可是如果不向你解释清楚,我心里很难受。”
“你想接近邰之源,所以你离开了我……”许乐替她梳拢这些纷乱的信息,沉默片刻后说道:“结果你现在发现,我居然认识邰之源,如果想接近他,就留在我的身边或许更方便一些……这么多天你没有找我,很明显你不愿意再次回头。”
“在这种情况下我再回到你的身边,是对你也是对我的一种侮辱。”张小萌松开握着他的手,捧着自己的脸,眉眼间全是解脱之后地轻松与坚定,“我不会让自己做出这种事情来。”
许乐的心情略微愉快了一些:“你曾经问过我怎样看待乔治卡林的学说,以及大区的那些人们。我曾经说过,我同情并愿意支持他们,但是我不明白……难道就因为你愿意为之牺牲的东西,你就可以牺牲我们之间的爱情?”
张小萌的鼻尖苦恼地皱了起来,叹息道:“或许在你看来可笑,但这毕竟是我的信仰……而且将来我肯定是要回环山四州的,你地理想却是因为果壳机动公司的首席工程师,我们两个本来就没有什么将来。”
“不谈将来,只谈现在。你今天来了,看样子你所服务的人群对你又有了新的要求。””许乐的眼睛眯了起来,嘲讽说道:“我尊重任何信仰,但是一个需要牺牲自己情感,背叛自己情感的信仰……在我看来,实在是很恶心的东西。”
张小萌感觉到了他的怒意,沉默着转了话题:“环山四州现在的压力太大,那些生活在山区里地战士与工作人员们,马上便要迎来联邦军方地打击……而唯一能够改变联邦zf意志的,只有那几个大家族,邰之源是七大家里邰家地继承人,麦德林议员如果能够获得他的信任,才能够帮助山里的人们度过这段艰难的岁月。”
“在你看来,我背叛了我们之间的情感,只是为了某个虚无缥缈的信仰,但实际上,我所为的是那些鲜活的生命。”
许乐沉默了很久之后说道:“我也有很多天没看见邰之源了,你们那边的事情我或许帮不上什么忙。”
“我只是想向你坦白这一切。”张小萌看着他,眼中有水雾弥漫。
许乐将她揽进怀里,双手穿进她的褐色风衣,贴着柔软而温暖的青春身躯,将她紧紧抱着,不肯放开,嗅着她耳颈处的淡淡体香,说道:“你是我的第一个女人。”
张小萌伏在他的怀里说道:“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
“我是喜欢你的。”
“我也是喜欢你的。”
“真的要离开我?”
“是的。”
“那我们之间究竟算什么?那个夜晚算什么?殉道之前对我这个可怜男人的施舍?”许乐的声音忽然愤怒起来。
张小萌低头,像小猫一样顶着他的下颌,幽幽说道:“你就想成是你对我的施舍,或许就不会这样不高兴了。”
“你有没有想过,那些玩政治的大人物,只是在利用你……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儿,你很幼稚……”许乐站直了身体,忘了自己也还只是个未满二十岁的年轻人,忧郁地看着张小萌的双眼。
张小萌笑了起来,眼眶里却有泪花开始闪动,鼻音极重,一抽一抽地说道:“我还年轻,得趁着能幼稚的时候好好幼稚一下。”
就在这一瞬间,许乐知道无法说服对方脱离那个他很陌生的世界,隐隐理解了世界上某些人的理念与想法,在这一刻,他开始体谅这个女孩儿的倔犟,开始体味提前来到的伤感。
于是他们两个人开始生涩的接吻,吻到了女孩儿的泪水,就在寒风凛冽的铁塔上。此时,一朵新年的礼花在天边绽开,映着这两个年轻人的身影,显得无比寂寞。
第五十一章 新年礼物
礼花绽放过后,许乐和张小萌走下了铁塔,楼梯是那样的长,两个人却希望还能更长一些。就在新年的钟声里,他们彼此温暖,手牵着手,真正地像一对情侣那样,在热闹的临海州街头漫步,什么都不去想,不去考虑。当他们手拿着刚出炉的面包,走到市中心十字路口的大光屏前时,恰好到了宪历六十六年最后一分钟倒数的时间,街口处人山人海,脸上流着兴奋与祈愿神情的年轻人们,都子着光屏上不停变化的数字。
许乐笑了起来,看了怀中的张小萌一眼,说道:“看见没有?其实大部分人的生活都是这样平常而充实。”人群拥挤,寒冬之意被逼退,脸颊有些微红的张小萌,将帽子摘了下来,说道:“可是总不能一直只看表面。”
两个人在人潮人海中同时沉默,静静地依偎在一起。说来奇妙,这一对年轻男女在人前的时候,总是习惯于沉默,也只有彼此在一起时,才会显得有更多的话语和表情。
“十,九,八,七……”随着巨大光幕上的数字变化,街口广场中的人们开始大声地倒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整齐。直震天穹上的那两轮明月。
数字终于归零,宪历六十六年就这样踏出了它最后一步,新年的秒针迎接无数人的欢呼与广场上的彩带。
“新年快乐!”
“六十七年快乐!”
人们兴高采烈地挥动着手中的围巾或是帽子,吹响着喇叭。为新年地气氛增添噪音。同行的伙伴们开始互相拥抱,那些年轻的男人们更是借着新年气氛,开始勇敢地拥抱那些并不认识的女孩子。
张小萌忍着笑,被许乐拖离了这片嘈杂而“危险”地区域。在某些特定时刻,年轻男子所表现出来的占有欲与小醋意。反而会显得无比可爱,让女孩子的心中甜甜的。只是那丝甜蜜转瞬之间,便变成了平静和一丝怅然,她静静地看着许乐,说道:“我地任务失败。也是结束,再留在梨花大学没有什么意义。大概后天,我就会回到
许乐沉默不语,没有说什么要等她之类的话,此番一别,不知何年何月再见,他也没有试图留住她,环山四州地局势太过危急,她必然要回到她所想念的地方,与那些陌生的人们一起战斗。
“注意安全。”他低下了头,将手套戴回她的手上。轻轻地握了握。然后给了她一个新年的拥抱。
忽然间,他地目光从张小萌的肩头。疑惑地移向了光幕之上,因为他发现,联邦电视台正在做新年问候地简水儿的头像忽然消失不见,换成了那位很眼熟的新闻主播。
同时注意到光幕变化的不止许乐一个人,街口广场上的人们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光幕。
那位女性新闻主播神情略显慌乱,说道:“现在插播一条本台刚刚收到的消息……”说出这句话后,良好的新闻素养让这位女主播马上平静了下来,“一条来自可靠消息来源的信息证实……”
联邦电视台的新闻经常有突发新闻事件地插播,但是在新年特别时刻,进行插播,毫无疑问是非常重要地事情。街口广场上的人们都安静了下来,略带一丝不安地看着巨大地光幕,听着新闻女主播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新闻女主播的声音有些急促,但她的眉眼间有着掩之不住的喜悦,整个联邦收看到这次新闻插播的人们,顿时放下心来。看来不是总统遇刺,也不是帝国趁着联邦新年的机会,悍然发动了入侵。那是什么样的好消息,会让联邦电视台的主管,在第一时间内做出了插播的决定?
“就在半个小时之前,联邦管理委员会议员帕布尔先生所乘坐的运输机,已经降落在了大区青龙山机场。青龙山机场是青龙山与外界唯一的空中通道,目前还处于反政府武装的控制之中。以下是本台刚刚收到的画面。”
街口广场上的人们,不可思议地看着光幕上的画面。只见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高大男子,在几位幕僚侍从的保护下,从一架破旧的运输机舷梯上走了下来。而在运输机的下方,几名反政府军的首脑人物,正表情严肃地迎了上去。
那名高大的男子面色有些黝黑,面部的线条像刀削一般分明,展了此人坚毅的性格,双唇有些厚,正是联邦这两年里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深得广大中下层民众支持的帕布尔议员。
光幕的新闻画面中,帕布尔议员阔大的右手与反政府军委员会的领导成员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同时联邦电视台新闻主播的画外音,一直在不停地响起:“我们不知道帕布尔议员是什么时候离开首都特区,前往青龙山军管区域,但据议员办公室发来的新闻通稿称,帕布尔议员此行,是受反政府军领导南水委员的邀请,谈判和解协议一事。”
“据最新的消息称,双方已经就协议的具体细节达到了一致,在今后的四十八小时之内,反政府军将全面撤出环山四州,与政府军之间保持有效的平静地带。”
“帕布尔议员办公室,公开呼吁,在和解协议签署之前,请政府军方保持克制的态度,同时表示,和解协议的具体条文。将在最短的时间内送至管理委员会及总统办公室……帕布尔议员相信,此项和解协议,一定能够满足各方面的尊严与要求。”
“据本台驻环山四州记者称,昨天晚八点之前。反政府军已经开始了撤退行动,只是没有人意料到,这是为了迎接帕布尔议员的突然造访。”
“据分析人士称,帕布尔议员办公室之所以在新闻通稿中展现如此地信心。是因为议员先生已经获得了反政府军领袖南水的某种承诺,反政府军将在谈判中做出极大的让步。接受政府方面提出的三项关键性条件。”
街口广场上安静听着新闻地人群,在这时终于爆发了一阵喝彩声,不论是从新闻里,还是从麦德林议员忙碌的游说行动中,联邦的人们。都猜到了大区的军事行动马上将要开始,内战一触即发。这个事实让这个新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然而就在新年刚过,那个乘坐着运输机冒险前往反政府军区域地帕布尔议员,却给人们带来了如此大的惊喜,由不得人们不欢呼雀跃。
“总统新闻发言人,刚刚做出反应,欢迎反政府军在新年到来时,所表现出地和平意愿。同时感激帕布尔议员为了和平而做出的不懈努力,感激帕布尔议员冒险亲自前往山区。但是新闻发言人又称,总统先生暂时还无法了解该协议的具体内容,无法做出具体的评价。”
“管理委员会方面则暂时保持了沉默。一位不愿意透姓名的议员办公室联络官。对于帕布尔议员此行地真实用意表示怀疑。并且他坚持认为,没有得到总统及管理委员会授权的渥旋行动。并不合法,传说中地和解协议实际上并没有法律上的效用。”
广场上的人群传来一阵极为刺耳的嘘声,在这种时刻,联邦管理委员会如果敢给这来之不易的和平进程泼冷水,只会引起所有联邦民众的不满。那位官员不敢表身份,很明显是不愿意自己服务的议员,在下一次选举中,被愤怒的民众无情抛弃。
光幕上的新闻画面,换成了电视台刚刚收到的反政府军撤军地画面,那些穿着深色军服地反政府军,有条不紊地乘坐着装甲车,沿着崎岖的山路,向着深山丛林里退去。
紧接着新闻主播地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国防部始终还没有正式的回应,据分析人士称,联邦军方为了春季攻势已经筹划了两年之久,不可能因为帕布尔议员单独与反政府军达成的和解协议,便放缓备战的步伐。国防部新闻发言人,以今日为公共假期的原因,拒绝了本台的采访要求……”
说到这一点的时候,女主播的表情很严肃,声音却故意地顿了顿,明显是要将国防部这个荒谬的借口,接受全体联邦民众的嘘声。
“国防部后勤主副主任邹应星将军,在接受本台采访时,以私人的身份表示。身为一名忠诚的联邦军人,他会坚定地执行总统先生以及管理委员会的每一次命令,但是他更愿意联邦军队的机甲和弹火,倾泄在帝国人的土地上……他对于此次和解协议的未来前景,十分看好。”
“种种迹像表明,帕布尔议员的冒险之旅,已经结下了丰硕的果实。和平也许会来到,内战也许不会打响……”光幕上的新闻女主播,看着镜头,微笑着说道:“毫无疑问,这是宪历六十七年,帕布尔议员送给全体联邦民众,最好的一份新年礼物。”
听着四周的欢呼声,呼喊着帕布尔议员的声音,许乐收回了投向光幕的目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开心地笑了起来。他望向身边的张小萌,说道:“看样子,你不用急着回去了。”
张小萌不可置信地看着光幕上那些画面,惊喜而疑问地说道:“为什么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议员那边好像也并不知情。”
就在这个时候,许乐的电话响了起来,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而又有些天没有听到的声音,那个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与淡淡的满足:“我的工作做完了,你在哪里,陪我喝一杯。”
在新年的第一天,许乐听到了施清海的声音,非常高兴。
第五十二章 敬我们的总统
酒吧里满是欢庆新年的人们,受到酒精和先前新闻里播出的好消息双重刺激,人们高声地谈论着什么,向着认识不认识的人敬着酒。许乐很辛苦地走到酒吧一角稍显清静的一角,看到施清海面前两个空着的烈酒瓶子,忍不住摇了摇头。
施清海依然穿着那件皱巴巴的西服,整个人都在散发着一股酸臭的味道,桌面前除了几瓶琥珀色的烈酒和两个酒杯,一桶冰块之外,别无它物。
“张小萌没有和你一起来?”施清海懒洋洋地睁开眼睛,虽然已经灌了两瓶烈酒下腹,但这个看上去更像雅痞一样的调查局官员眸中依然清亮,没有一丝意。
许乐最佩服施清海的酒量,叹息着给自己倒了浅浅一层酒,却加了七块冰,回答道:“她家里今天有聚会,所以先回去了。”
实际上,张小萌根本不想回去那个充满陈腐气,只知道在上流社会里不停交际的家中。然而她今天向许乐坦承了自己的间谍身份,许乐自然不会把她带来和施清海相见,毕竟施清海是联邦调查局的官员。想到张小萌,许乐的表情渐凝,关于少女的心事,他怎样也不能完全明白。“有些天没见,那个女人怎么又回到了你的身边?”施清海看到他地神情。秀气的眉毛皱了皱,在电话里知道张小萌和许乐在一起,他马上推想到麦德林议员那方面。想到那个女学生或许是想通过回到许乐身边继而接近邰之源,他便很难掩饰心中的反感,冷声说道:“难道你忘了舞会前的事情?”
许乐老实地笑了笑,虽然猜不到施清海的具体担心,但也能听出来。对方是在关心自己,避开这个问题,说道:“说说你吧,调查局什么秘密任务要你离开这么久。我去四科找过你,连你的科员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嗯。既然是秘密任务,那些小崽子们自然不清楚。”施清海的眉梢一挑,说不出地风流得意,“名义上我只是请了两个月的假,去南方热带度假去了。”
“既然如此。这个任务自然也是不能告诉我的。”许乐笑着说道。
施清海耸耸肩,默认了这个说法。很舒服地躺倒在沙发上,一边喝酒,一边看着酒吧的电视。电视光幕上依然在不断地重复着那个突发新闻,画面上走上舷梯地帕布尔议员显得那样的沉稳,青龙山区地风把他身上的风衣,刮的呼呼作响。
看着这个画面,施清海抿了抿薄薄的嘴唇,眼睛也眯了起来,陷入了沉思之中。在这几十天的日子里,他过地非常忙碌。邰家与**军之间的联络。全部通过他一个人完成,双方条件地讨价还价。资料的来回传递,彼此意志的碰撞……让他过的非常辛苦。
**军的二号人物早就离开了临海州,所有的这一切必须由他独立完成。他动用了秘密线路,全身心地投入到这件惊天的幕后交易之中,不仅要避开联邦政府的注意,还要防止邰家方面的监控,像大山一样沉重的压力,压地他快要不能呼吸,更没有洗澡地时间。
如今一切都暂时结束了,双方达成了协议,几十天的辛苦与紧张似乎换来了一个不错地结果,看着画面上面色黝黑如铁的帕布尔议员的风姿,他竟一时间感到有些心力交瘁。
“知道吗?画面上这个像岩石一样的家伙,明年就会成为我们的总统阁下。”施清海放下酒杯,点燃了一根香烟,美美地吸了一口,满足地叹息了一声,在心里苦涩地加了一句,至少在这个家伙正式当选为总统之前,自己在联邦中应该是安全的。
看着光幕上正在与**军首脑握手的帕布尔议员,施清海的心里对于邰家在联邦的影响力生出无比的惊叹,选择在新年的时刻,以这种突发新闻事件的方式,让帕布尔出现了全体联邦公众的眼前,不得不说……这是一种能将利益最大化的操作方式。但关键是,邰家必须要有这种对于媒体的控制力,以及对于联邦政府内部无数势力派别的判断能力,才能让这个新闻事件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联邦公民们如果真的能摆脱内战的阴影,那么他们一定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记得,当人人都在欢度新年的时候,一位身份尊贵的联邦议员冒着极大的风险,秘密前往**军控制的山区,与对方达成了和解协议。从今天起,人们将很难忘记,一身风衣,表情沉稳的帕布尔议员从运输机舷梯走下来那一瞬的画面。
“是今年。”许乐提醒施清海此时已经过了十二点,摇着头说道:“虽然我也很喜欢帕布尔议员,但政治方面的事情离我们太遥远,我可不知道他能不能成功当选。^^^^”
“相信我,他已经是总统了。”施清海略显疲惫地笑了笑,心想如果在这样的舆论风潮之下,帕布尔议员还不能把握住这个机会,那只能说明组织里的上层和邰家都同时看走了眼。
他同时想到,联邦普通的民众,只看到了今天新闻上的这一幕,却不知道为了这一幕能够准时在新年时刻发生,事件的双方暗中进行了多少次谈判,彼此进行了多少轮的磋商,最后才能够在协议上签字。普通的民众,更不知道在这看似传奇的议员和解旅程的背后,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地内幕。
这些内幕施清海都知道。因为他就是当事人。他静静地看着许乐,想到双月节舞会时的那一场谈话,想到面前这个好朋友只怕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在这个事件里所扮演的重要角色,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将烟头摁熄,施清海举起了酒杯,对许乐说道:“敬联邦的和平。”
许乐举起酒杯,笑着应道:“敬我们未来的总统。”
施清海将烈酒一饮而尽。^^^^脸上出一丝怪异的笑容:“对,敬……我们……的总统。”
忙碌地工作人员已经散去,被光纤联在一起的光幕区块也已经拆卸完毕,准备运走。邰之源站在二楼。看着下方冷清的大厅,却像是依然能够看到那些呈现联邦各大势力重要情报的电脑光屏。那些负责拟定具体环节,分析事件发生后各方反应地工作人员。
这里是临海州郊外的一处别墅,是邰家地产业。在这几十天中,这幢别墅成为了一个临时的决策室,专门负责处理与**军谈判的事宜。在过去的这些日子里。那些光屏一直亮着,那些工作人员一直忙碌着。像奔跑一样行走着。
邰之源的唇角微翘,笑了起来。
度过成人礼地他,终于拥有了全部的权限,第一次真正独立地开始操作一件能够影响到整个联邦地大事,在邰夫人的密切关注下,在整个家族无数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在付出了很多天的精力透支之后,他终于满意地看到,自己的工作有了一个不错的结果。
光幕上的新闻他只看了一遍,但他比联邦里任何人。甚至总统阁下。都要提前四分钟看到这条新闻。因为这条新闻本来就是通过了他的审查,才传送到了联邦电视台的新闻部。
联邦电视台是国家电视台。任何企业,富翁,哪怕是传说中的七大家族,都没能力完全掌控。但无数地势力都会试图在联邦电视台里探出自己地手。而一向低调沉稳的邰家,则是对联邦电视台最重要地新闻部,拥有最强悍的影响力。
邰之源双手撑着栏杆,回想着脑海里新闻的那一幕,很满意于帕布尔议员先生在镜头前的表现,他相信在不久后的将来,帕布尔议员的竞选办公室,一定会将那个画面挑选为最主要的海报封面,贴满整个联邦的大街小巷,为他争取到无数的选票。
想到这一点,少年忍不住笑了起来,对于自己这些天的工作感到满意。与**军之间的谈判进行的格外艰难,因为对方对于联邦政府提出的最关键的三项条件,始终不肯让步,而如果邰之源这方面不能说服对方让步,那么就算勉强签署和解协议的意向,只怕在总统和管理委员会面前,也不可能得到一丝认可。
谈判一直进行到了最后一刻,那时候帕布尔议员已经秘密乘坐邰家的私人飞船抵达了大区的环山四州,那架不起眼的运输机已经加满了油,老式发动机已经开始轰鸣,可是负责谈判的双方依然没有搭成一致。
达成和解协议很重要,达成协议的时间点……其实更为重要。双方都很清楚,选择新年这个时刻,对于帕布尔议员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军方面一直拖延,未免不是存着用时间换取利益的想法。
最后是运输机下的帕布尔议员自己发了话,如果**军依然坚持,那么他宁肯冒着事情暴后成为政坛笑柄的风险,直接乘坐飞船回到首都。
正是通过这个小小插曲,邰之源再次确认自己对于帕布尔议员的看法是准确的,这位议员确实拥有联邦政坛少见的诚恳与执着——邰之源很愿意看到这样的人成为联邦总统。
“少爷,我们应该走了。”靳管家走到他的身后,静静地看着他的侧面,微微一笑,很清楚一位年轻人第一次独立完成这种政治操作后,会有怎样的满足感和疲惫。
“是啊,终于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邰之源叹息道:“明天我有什么行程安排?”
“明天简水儿小姐的新歌发表演唱会,将在大学城综合体育馆召开。”靳管家沉默片刻后说道:“但根据不同渠道的情报消息,我建议您不要参加,因为可能存在危险。”
第五十三章 关于简水儿的故事
“有谁能知道我第二天的行程吗?”
“没有。”
邰之源看着靳管家微笑着说道:“既然如此,危险又从何而来。”
“联邦调查局的内部分析,在当前情况下,支持那几位总统候选人的家族,应该对少爷有足够的愤怒。”
“都只是推测。”邰之源说道:“再过几个月,我就要离开梨花大学,前往西林服兵役,难道你还指望在兵营里,我的身边也布满了家族的保镖?”海州大学城的风雪如往年一般肆虐地下着,将整座面积极大的城市群,都掩盖在冰雪之中。欢庆新年的家**快乐地逛着街,而那些独自在外地的学生,更习惯躲在公辕和的被子里玩游戏,只是今年这个习惯被一场演唱会所打破了,各大校园里显得无比安静,而大学城西北角玫瑰河畔的综合体育馆内,却是无比热闹。
许乐掸去了身上的雪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体育馆上方无比巨大的光幕,看着光幕上那个无比熟悉的紫樊生丽光四射的面容,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当年在东林大区的时候,他们这些郭只能对着电视光屏上的简水儿发发花痴,喊些不切实际的口号,哪里想到自己这一辈子。居然也能有在首都星圈亲眼看见简水儿的一天。
简水儿是联邦地超级明星,用超级明星这四个字或许都有些不大合适,因为联邦电影电视方面的明星多若繁星,而像简水儿这样的明星却极为少见。应该说,这个未满十八岁的紫发小女生,从她出现在联邦频道的那一天起。便迅速占据了所有联邦公民的心。
不论是她那头时而俏皮,时而柔顺地紫色头发,还是她那双大大的,仿佛会说话的眼眸,还是她在电视剧里所穿着的各个历史时期的战舰指挥官军服,在这几年里,都是联邦公民们茶余饭后,最喜欢谈及的话题。
许乐这样一个遭逢离奇的人,每当想起简水儿。也会觉得这个女生才是真正的传奇。据说简水儿自幼父母双亡,因为一个机缘巧合的机会,走上了联邦电视台地屏幕。那时候她只是扮演一个长寿家**喜剧里被收养的孤女……那个时候简水儿还未满十二岁,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出地像可怜小兔子般的神情,那张稚嫩可爱容颜上时不时闪过的乐天开朗笑容,只用了一个晚上,便击倒了所有天生有怜惜弱者倾感的联邦公众们。
这出长寿家**喜剧在播放了六年之后圆满结束,简水儿虽然只参于到了其中最后期的一年半,然而她所扮演的那个时而柔弱,时而像大人一样坚强的小女孩儿,却成为了这出喜剧里最受观众欢迎的角色。
联邦电视台二十三频道十分精明地抓准了公众地喜好。在一个半月之后。推出那套一直演到今天地星际电视剧《全金属狂潮》。这部电视剧描写一位联邦战疆指挥官。从进入军校。再到实习。以及最后加入到与帝国之间战争地全部历程。编剧地功力非凡。成功地描写了一位拥有成年人地智慧与冷静。却同时拥有少女娇俏地女主角。这个女主角自然是由简水儿出演。
这部电视剧一经推出。马上获得了前所未有地回响。成功地打破了除新闻频道之外所有联邦电视台频道地收视率纪录。而那个将头发染成紫色地小女生。更是成为了联邦中首屈一指地偶像人物。
如今这套电视剧地剧情。刚刚演至简水儿上校所率领地企业号。突破了乱石流。将要抵达西林大区地情节。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或许真要按照简水儿地年龄。一直拍到她度过自己整个青春期。直至迈入真正地成年。
电视台地长官不着急。联邦地观众也不着急。他们眼看着一个电视史上地神话诞生。心里只有快乐地份。一个十一岁半出演电视剧。十四岁地年龄便红遍整个星空。开始承担联邦电视台广告压力地明星。绝对称得上是传奇。
更传奇地是宪历六十四年发生地那件事情。
愤怒地儿童权益保护基金会。在与电视台交涉无果之后。一纸诉状将联邦电视台。以及电视台地主管部门。总统办公室无线电管理委员会。告上了法院。该基金会认为。联邦电视台身为公共财产。竟然无视儿童权益。不停地压榨简水儿地休息与学习时间。是一件不能忍受地事情。而简水儿在联邦中地知名度。更会带来一股非常不好地风潮。会让联邦zf忽视了对儿童权利地保护。
这个官司在联邦哄动一时,事情越闹越大,从初审法院打到了地方巡回法院,最后直到闹到了最高法院,诉讼双方依然在不停争吵。舆论对于这件事情保持着沉默,因为联邦的公众在这件事情上也无法站稳立场,那些白天忙于工作的人们,回到家中后,最习惯做的事情,便是去看光屏上那个无比可爱的小女孩儿,而他们对简水儿的怜惜又是发自内心,不愿意这个小女生天天忙于拍摄,而没有了自己的人生。
官司越打越大,颇有背景的儿童权益保护基金会,不停地扩充着被告的名单,联邦电视台,卫星服务商,甚至还有庄臣收视调查机构,都成为了这场官司的被告。基金会最后甚至将两位负责审核电视内容的联邦议员也告上了法**!
总统办公室那位公开表示应该允许简水儿有自主选择权利的主任。自然也未能幸免。
这一场风波在最高法院的*,是宪历六十四年秋天简水儿的亲自出**应辩。
在庄严地法院**上,一身便衣的简水儿,可爱的揉了揉一头蓬松的紫色头发,对着现场直播的镜头说道:“我很感激基金会为我所做的努力,我也明白基金会是担心未成年人地权益。不能得到最充分、甚至是没有任何先提条件的保护……但是我只想说一句,我所做的决定全部是我自己做的,我喜欢。”
我喜欢三个字看似简单,却表达了这位联邦头号明星的态度。儿童权益保护基金依然没有放弃,以简水儿与联邦电视台签约时不足十四岁,该协议上没有法定监护人的签名为由,要求判决此项协议无效。
便在这个时候,早已不堪其扰的联邦**官,那位已经七十九岁高龄。满头白发的何英**官,狠狠地瞪了基金会代理律师一眼,摇晃着手中那几张薄薄的纸。说道:“我手里拿地是简水儿今年的成绩单,全部,我这里还有无数材料,可以证明,出演电视剧,并没有影响到她的训。”
“简水儿地智商测试结果,我知道,但我不会告诉你们。”联邦首席**官,像个老小孩儿一样。笑着望着法院里的摄像机与目瞪口呆的律师们,“我只是想说,像她这样的孩子,将来无论从事什么职业,都会为联邦做出极大的贡献,但既然她选择了填补联邦人民的精神生活……我这个老头子只会表示尊重。”
基金会的律师举手示意发言,首席**官何英厌烦地摆了摆手,说道:“未满十四岁,所签署的法律文件确实没有效用。但是这一份法律文件,我认可它的效用……因为她是简水
旷日持久,影响巨大地官司,成为了联邦电视台新闻频道,除了内战之外最好的新闻素材。而官司的最终结果,尤其是联邦首席**官最后那句话,让简水儿在联邦公民心目中的地位更上了一层。
当时有一个极为有趣的现象,整个联邦收视率最高的两个频道,都在播放简水儿。只不过频道播出的是她所演的连续剧。而新闻频道播放的,则是关于她地那场奇特的官司。两个频道依靠着简水儿。不停地打着擂台,一时引为趣谈。
不过谁又能说,那场官司不比电视剧更精彩呢?
今天是简水儿新歌发表会兼个人首场演唱会。除了那部电视剧的片尾曲,简水儿从来没有唱过歌。今天这一场新歌发表会没在首都特区,也没有放在最大的那个都市,而是放在了临海州大学城,这令临海州的官员与民众,都感到了无比骄傲,只看馆外的那些名贵交通工具,便知道今天不知道有多少州议员携家带口前来观赏。
许乐掏出了怀里的那张门票,向着馆内走了进去,表情平静,心中却有些异样的感觉。
对于东林的人们来说,这位联邦地超级明星简水儿,绝对不仅仅是偶像那般简单。工业衰败后靠着联邦福利勉强度日地东林公民们,习惯于在百无聊赖的生活里,每天都能看到简水儿地容颜。长时间的陪伴,让东林的人们觉得简水儿不是遥远不可及的明星,而更像是他们的邻居小妹,日复一日地陪伴着他们的晚饭时间,他们的咖啡时间,他们的酒时间……习惯是一种很强大的力量,潜移默化征服了东林人的生活,习惯是一种爱,或许不是那种男女之爱,但也是爱。
许乐很爱简水儿,曾经在夜里说过要娶她当老婆,然而他今天马上就要看到她,才知道,原来仅仅能看到那个遥远不可及的身影,他就会如此的快乐。
第五十四章 我来听她的演唱会
按照门票上的标识,许乐来到了一个专用的通道。通道处十分安静,让他略感不安,美丽的验票女士在他那张门票的条形码上扫过,又核对了他的芯片第一层身份,脸上出一丝惊讶,旋即微笑着将他迎了进去。
“这位置比市长和海议员的包厢都要好,不知是什么人。”
“是怪人吧,穿的这么寒酸,谁能看出来是个大人物?”
许乐这些年一直坚持不懈地修炼体内的力量,他的听力也比一般人好一些,直到走出了十几米远,还能听到后方那些验票的女孩子们的议论声。他的唇角不由浮起一丝苦笑,今天雪大风大,他依然穿着那件被洗的有些旧了的军风衣,手里却拿着一张贵宾票,确实有些怪异。
他旋即想到这张门票是邰之源赠予,一想到自己居然莫名其妙结识了一位大家族的继承者,心情愈发地复杂起来。
体育馆主席台上方最好的单独包厢外,许乐被那些穿着黑色西服的特工拦住,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问题,才放行。许乐的心头没有什么不满,他知道要进入包厢,与那小子呆在一起,肯定会被不停地检查,唯一令他有些不解的是,明明自己的靴子里藏着那把精巧的电击棍,为什么检查自己脚下的特工却有意无意间遗漏了?
推开包厢沉重的木门,一抹清淡的花香扑面而来,并不会让人觉得发腻,许乐精神一振,看着落地窗畔的那一大盆千星花,看到了约一人高的花树畔。站着一个面色微白,身形瘦削的少年。
是地,虽然许乐已经知道邰之源的家世,知道对方是这个拥有数百亿人口的联邦里,站在最顶端的那些人之一,可是当隔了几十天后再次相见。许乐的心里依然下意识里把对方当作那个昏倒在自己怀里,用冷漠与平静掩饰自己对平民食物喜欢的……可怜家伙。
“我还正在想你会不会来。”邰之源转过身来,对着许乐微微一笑说道:“这张门票是我对你地谢礼,如果你不接受,我会失望。”
“你既然送给我了,我当然要来,而且以前在通话器里也说过,我从小就喜欢简水儿。”
许乐向着他那边走了过来。像飞刀一样地眉毛挑了挑。他很清楚面前这个少年不是普通人。不可能像普通地朋友一样与自己交往。因为在人前地时候。对方总是会自然流出那些气息。然而他试图像对待普通人那样对待对方。因为他认为这才是朋友相处地道理。如果他们两个将来能够成为真地朋友地话。
邰之源并不意外听到许乐这样回答自己。因为他知道许乐是什么样性格地人。他地唇角翘了翘。相当欣赏对方在自己地面前依然表现地如此拧。笑着说道:“简水儿年纪可比你小。如果让她听到你这句话。一定会伤心地吃不下饭去。”
许乐走到了他地身畔。嗅着身旁传来地千星花香。看着落地玻璃下方不远处那个空旷无人地舞台。忽然间想到一件事情。迟疑着问道:“你是不是认识简水儿?”
虽然简水儿是联邦里最红地明星。可是以邰之源七大家继承人地身份。想要结识对方。应该不是什么困难地事情。
邰之源摇摇头:“她出道这些年。我一直在各地转学。怎么可能认识她……不过她地电视剧我倒是看过几眼。确实是个挺可爱地小女生。”
对于他来说。世间没有什么值得花痴地明星。站在他地位置上。他会以欣赏地眼光去看待一切。却永远不会像许乐那样全情地投入进去。或许这本身就是一种悲哀。
许乐笑着说道:“那就挺好,我挺担心从你们这些大人物的嘴里,听到这些明星光鲜背后的血泪史……偶像幻灭,对于我们这种人的打击有多大。你应该想不到。”
“你想的太多了。”邰之源听出许乐这句话里隐藏的意思。哈哈笑道:“我们这些人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鳄鱼,你不用总把我们往阴暗处想。当然。我并不否认有些家伙很喜欢把明星当成自己的实力的标牌……不过,那些人里并不包括我。”
他在心里加了一句,而且也没有谁敢把简水儿当成自己地标牌来招摇撞世,除非那些公子哥真是活的不耐烦。
靳管家将食物与酒水安排好之后,对着二人行了一礼,便出了豪华包厢,此时包厢里就只剩下两个年轻人,对话的气氛顿时显得轻松了许多,更像是回到了区的休弦。
然而对话并没有开始多久,便戛然而止,因为许乐的眼神忽然凝住了,就像是体育馆外的风雪冻成了两道冰柱,一眨不眨,一动不动,怔怔地望着落地窗下。
体育馆里一片黑暗,只有舞台,舞台只有一个人,一个未满十八岁,从黑暗中走来,沐浴于灯光下的紫樊生。
音乐响起。
这间豪华包厢正对着体育馆的阔大光屏,又离舞台并不遥远,正是观赏演唱会最佳的位置。不需要望远镜,便可以清楚地看到光屏上那个夺人眼眸地紫樊生美丽而可爱地脸颊,单独的声音输入,更让包厢里能够听到最真切地简水儿的声音。
可是许乐依然怔怔地站在落地窗边,看着舞台上那个远远的身影,看着她换着服装,看着她略带生涩地介绍自己的新歌,看着本应只存在于想像中的她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这一站便不知道站了多久,那些清曼的歌声曲声不知道换了多少首,许乐的姿式没有丝毫的变化。
邰之源早就已经不耐烦陪他站了,坐回了舒适地沙发上,端起一杯低度酒缓缓地饮着。目光时不时地瞥一眼窗外光屏上的简水儿面容,间或闭着眼睛仔细聆听一下这位联邦最红明星的初试啼音,但更多的时候,他的目光是若有所思地落在了窗畔许乐的身上。
他自认自己很清楚许乐是个什么样地人,冷静热情,诚恳正直。不贪恋虚荣,对攀附权贵有先天的反感,是个运气不错,得到了靳教授青眼的家伙,这个家伙在机甲方面有他至今没有弄明白的天赋,却格外的低调……
然而此时看着许乐的背影,邰之源却忽然发现自己有些看不透这个小子。一个面对着自己都要辛苦保持尊严与平静的年轻人,为什么会对着一个少男少女们才会疯狂迷恋的女明星,如此失态?不。这不是失态,而是一种完全沉浸其中,忘乎身周一切事物的状态。
邰之源地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尤其是当他敏锐的眼光,注意到落地窗反射出许乐的眼睛里,竟似乎有些亮点,似是湿了地时候……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讶异,站起身向着窗边走去。
许乐静静地看着窗下舞台上那个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紫樊孩儿,看着她在灯光下像女神一样释放着自己的魅力,觉得自己整个的身体都僵硬了,扶在落地窗边的手指有些发麻。心脏跳的快了许多。
在简水儿出现在舞台上的那一瞬间,许乐想到了联邦里的一句谚语:当梦境变成真实,出现在人们地面前,人们总还是会把这种真实当成梦境。
许乐看见简水儿的第一眼,就觉得舞台上那个紫樊生是不真实的,是只存在于自己梦中的人,觉得此刻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他以为自己此时不听话的僵硬身体,微麻的手指,都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无法醒来,然而……
随着歌声的响起,许乐便醒了过来,知道这是在首都星圈体育馆的豪华包厢里,不是在东林钟楼大街地咖啡店外,也不是在废弃矿坑的坑顶。
随着歌声的进行,许乐渐渐地平静,却依旧怔怔地看着舞台上的简水儿,双眼一眨不眨。他不知道唱了几首歌。唱了些什么歌。他只是静静地听着,静静地子着。直到双眼渐渐湿润起来。
几年前在河西州首府郊区的青树下,他曾对着光屏中的简水儿泪流满面,说要娶她当老婆,但是他清楚,当时的泪水只是白天在矿坑操作间里盯了许久的元器件,眼部肌肉疲劳所造成,而此时,他是真的觉得心里很酸,很有想哭地冲动。
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直那么喜欢简水儿,哪怕逃到临海大学城后,依然没有中断对那个紫樊生地喜爱,原来……并不是喜欢她那么简单。
在钟楼街的咖啡店外,他和李维强子那群郭,笑闹着看着她。
在大街上,穿着黑色破旧衣服地郭们,笑着喊着要看她的口号。
在矿坑的上方,在东林灰蒙的暮色之中,他和大叔端着红酒杯,沉默看着她。
简水儿对于他来说,不是一个只存在于光屏上的角色,一个红遍联邦的偶像,更是他的回忆,那些单调而充实的,在东林区的回忆。
而他如今是联邦逃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东林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在这一刻,许乐想起了封余大叔,想起了不知音讯的李维与强子,想起了河西州的人们,心中平静而又无比酸楚。
“怎么了?”邰之源走到他的身旁,皱眉问道。
许乐沉默片刻,微笑着,用力而认真地回答道:“我想告诉一些人,我来听她的演唱会了。”
第五十五章 刺杀与白色的石粒
就在看到简水儿的那一刻,许乐这一年来一直沉重的心渐渐开启了一扇门,他很自然地想起了东林大区的一切,才明白原来自己根本没有忘却。那是他的过去,无论他现在颈后的芯片里冒用着谁的身份,可他依然还是许乐。
他那张平凡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安静地看着窗下那个正在唱最后一首歌曲的紫樊生,开口说道:“我以后得好好地活着。”
邰之源微微皱眉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从来没有发现,你这样实在的家伙,居然也有当哲学家的潜质。只不过看到了心目的偶像,居然能和怎样活着联系到一起。”
“那是因为你这种人,从来不知道活着本来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许乐笑了笑,那一对像飞刀一样挑起的浓浓眉毛,开始释放本属于年轻人特有的朝气。
体育馆里的欢呼声,被阔大的落地玻璃隔阻,让疯狂的气氛降低了许多。已经回到后台的简水儿也没有返场的意愿,在舒缓的退场曲与柔和的灯光陪伴下,临海州的公民们开始依依不舍的退场。许乐看着窗下如潮水般退去后的场地,平静不语,虽然没有真正地看到简水儿,没有近距离地接触对方,可是他已经很满足了。
他下意识里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想要把今天的记忆牢牢刻在脑海里,然后在梦里去告诉大叔、李维,鼻翼处却传来了淡淡幽香,正是那盆齐人高的千星花树,在柔顺地陪伴着少年。
那盆花树里的土壤上面覆着一层白色的小石粒。
便在此时,豪华包厢的门被打开了,邰之源将手中的酒杯搁在窗边,正准备穿上外套离开,眉宇间却忽然涌现了一丝疑问。因为他发现推门而入的靳管家脸色有些难看。这位跟随自己家族很多年的忠心下属,向来沉稳平静,很少有这种情绪地表现——发生了什么事?
“联邦调查局临海外勤处驻无线电管理委员会地工作人员,在体育馆附近,发现了异常的电流波段。”靳管家看着邰之源。轻声说道。
许乐这时候也已经转过身来,却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无线电管理委员会会监督电视台的转播,异常电流波段和自己这些人有什么关系?
靳管家用极快的语速继续说道:“应该是某种大型设备热启动所发出的杂流,只是被对方隐藏在卫星信号波段之中,极不容易被发现。”
这时候豪华包厢地门再次被推开,那群来自特勤局的黑衣特工面色警惕地鱼贯而入。领头地那名特工组长沉声说道:“特勤局方面有风声传来,今天的临海。应该有些问题。说完这句话,这位约摸四十年岁的特工组长偏过头,仔细地凝听着耳麦里的声音,然后抬起头来,很直接地说道:“我们必须马上撤离。”
一股紧张的气氛顿时弥漫在整个豪华包厢中,特勤局特工开始与体育馆外地同事联络,开始进行备案处理,而他们的手也已经放到了腰畔地枪套上,门口的两名特工探出头去,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许乐心中大惊。他完全没有想到。刚刚看完了简水儿的演唱会,居然马上又卷入了这样一个事件之中。紧接着。他的眉毛却微微动了动,因为他注意到房间里一个奇怪的现象,垂在身边的右手缓缓地垂下,触到了那盆花树的边缘。
听到特工组长的话,邰之源却没有动,将外套搭在左臂上,静静地看着靳管家。昨天夜里,靳管家已经警告过他,最近似乎有些势力开始不安分,但是他想到这毕竟是在法治的联邦社会里,那些家族怎么可能有胆子在光天化日下进行暗杀,而且他身边的安全措施一向做地不错,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今天会来看演唱会,所以还是按照既定行程来了。
“有可能……那段被监听到地热启动电流杂声……有可能是军用机甲。”靳管家面带忧虑看了邰之源一眼。
这个判断顿时加重了豪华包厢里的紧张气氛,联邦机甲被严格控制在军方范围之中,如果有人想对邰之源不利,居然动用到了军用机甲,那只能说明对方地势力深不可测,更关键的是,这是联邦诡异的政治史中极为少见的暴力手段,说明对方已经丧心病狂。
许乐沉默地站在邰之源的身后,听到这个消息后,一丝沉重压上了他的心头。他静静地看着邰之源,不知道这位朋友究竟做了什么事,竟然能够让某些人物……如此不匣切代价前来暗杀他。
好在邰家的护卫措施实在是密不透风,而且在联邦政府部门的配合下,竟是提前监控到了异样,首都方面也给出了明确的警告信息,这时候包厢里的人们,提前做出反应,应该还来得及离开。
包厢门口的两名特工双手持枪,微低着身子,沉着地走出了沉重的大门,开始确认走廊里的安全。而包厢里几名穿着黑色西服的特勤局特工,也已经将制式手枪从枪套里取了出来,右手的大拇指开始推动保险。
便在此时,十几道无比凄厉的破空声响起,十几粒坚硬的白石全部砸到了一名特工的脸上,蓬地一下绽开,打的他满脸是血,血花四溅!
一声闷哼,那名特工手中的手枪也开了火,向着邰之源开了火!啪啪啪啪,一阵急促而干脆利落的枪声,在豪华包厢内响起,经过处理的特工用枪枪声脆而不响,更像是炒黄豆的声音,噼噼啪啪响完之后,包厢里回复了安静,只有低沉的枪声还在房间里产生着细微的回音。
淡淡的枪火味道弥漫其间。
地面上躺着那名特工的尸体,一片血泊,至少中了四枪。而他的脸上更是被那些石头打地血肉模糊。有一颗眼珠直接迸裂开来。
四十多岁地特工组长将枪口下压,环视了一下房间,确认这名特工最后开的那枪,只是擦着邰之源的身体射入了墙壁,自己的组员只有一人的大腿中了流弹。并不会致命,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骤遇内奸袭击。特勤局特工们地反应不可谓不迅速,在最短的时间内击毙了那人。然而特工组长怔怔地看着血泊中地那具尸体,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轻声说道:“巴默,这是……为什么?”
能够入选特勤局的特工。都会被审查无数遍,确认他对联邦和法律的绝对忠诚。才会拥有贴身保护的资格。这名叫巴默地特工为什么会向邰之源开枪,他什么时候被人收买成为暗杀者,已经成了一个谜。
就算他还活着,也不可能会回答这个问题。在第一宪章的光辉下,行刺邰家地继承人,他的后路早已注定,所以特工组长怎么也不明白自己的组员,为什么会成为一名罪犯。
“我们必须马上撤离。”特工组长通过通话器,将包厢里发生的事件,通报了自己的组员。同时更改了撤退方案。他望着邰之源。语气沉重说道:“已经出了内奸,撤退路线也已经不再保密。”
这名特工组长用最快的速度向特勤局官员汇报了巴默叛变的消息。然后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窗边那名少年一眼。他本应该感激对方,没有让邰之源死去,没有让自己这一组特工成为联邦的罪人,但是他的心情很复杂怪异,因为那个年轻人居然比自己这些职业人员更早发现巴默的问题,并且仅仅用一把石头,就干扰了巴默地射击……
落地窗边,许乐地胸膛不停起伏,依然停留在紧张与后怕之中,他的脚边散落着几粒白色地石头,他在想如果先前自己反应稍微慢了一刹那,只怕这时候的邰之源就已经变成了一个死人。
从那名叫做巴默的特工进入包厢之后,许乐便注意到他的异常。因为最开始在包厢外检查自己的特工就是此人,这名特工居然没有搜出自己藏在靴子里的电击棍,要不是对方职业素质差到了极点,要不就是对方当时的心里有很重要的事情,遗漏了这个部分。
特勤局特工专门负责保护总统及一些政治要人,怎么可能职业素质差到这种地步?但真正让许乐开始警惕的是,这名特工进入包厢之后的反应,当靳管家说出可能有一台军用机甲已经在体育馆周边范围内热启动的消媳,这名特工虽然和其他的特工一样保持着平静,但他显得太过平静,平静到眼眸里竟然一丝疑问与震惊都没有……
封余大叔曾经赞叹过,许乐拥有识察人心的天赋,在常年的机修生涯里,他拥有一双敏锐且擅于观察的眼光,他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注意到身周一切的细微变动。
所以当他发现特工们取出了手枪,开始推动保险时,眼瞳便开始紧张地眯了起来,而当他注意到那名叫巴默的特工,拇指推动保险,枪口却开始极为不引人注意的偏移,悄悄对准邰之源的时候,他动了,哪怕是误会,他也必须动了。
他垂在花树盆边的右手,抓住了一把细小的白色石头,体内腰后的那股灼热猛地涌起,化为强大的颤抖力量,从他的肌肤下传至手掌中,猛地扔出。
白色石头挟杂着他体内的神秘力量,在那一刻竟然变得像子弹一样凌厉,于是包厢的地面多了一个眼珠迸裂、面目血肉模糊的尸首。
第五十六章 从体育馆撤退
“看见没有,其实我活的也并不容易。”邰之源没有去看地上的那具尸首,不能说话的人没有什么地方值得被多加关注。他一面笑着一面对许乐说道,这句话明显是针对先前,许乐说他这种人不知道活着本来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许乐偏了偏头,没有说什么,实际上他还没有从先前那幕的震惊中完全摆脱出来,虽然是他最先发现了那名特工的异常,但一场枪战发生在眼前,原本很开阔的豪华包厢,顿时显得无比狭小,那些炸黄豆似的枪声,结束的太快,快到他还来不及害怕流弹。
邰之源没有说什么谢谢你又救了自己一命的废话,救命之恩总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去报答,彼此记在心里便好。
“我们应该走了。”中年特工组长,看到邰家少爷依然像个没戍一样地与许乐聊天,忍不住皱着眉头再次催促了一声。
这时候一直拿着手机在通话的靳管家走了过来,平静说道:“我已经和特勤局局长通过电话,你们暂时就留在这个房间里面,不要出去。”
特工组长微微一怔,马上明白了这位老年管家话语里的意思,自己的小组里面出现了一位背叛者,邰家已经不再相信自己这些人,至少在眼前这种局面下,他们只能选择不相信。他沉默了片刻,判断出这是眼下自己唯一可以做的事情,点了点头。
靳管家对着邰之源的侧脸说道:“安全组的工作人员已经进入了体育馆这个区域,目前正在交火,三分钟之后,应该便能清除干净。”
从那个电话开始,邰之源的安全工作便从特勤局特工的手中,转移到了邰家自己的安全小组。既然对方连特勤局都能渗透进来,还有可能启用了机甲,那么从体育馆离开的道路上,肯定已经布满了负责狙击的杀手。此时邰家的安全小组成员已经开始与这些人交火。靳管家既然说出了三分钟地时间,一定是对自己的那些属下有充足的信心。
邰之源安静地听着,忽然开口说道:“三分钟后,能找到军用机甲的位置吗?”
“不能。”靳管家的余光看着特勤局的特工开始向包厢侧边地房间走去,轻声回答道:“正因为不能,所以必须抢时间离开。”
邰之源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透着落地窗看着下方人潮退去后的体育馆,轻声说道:“三万多名观众,就算紧急撤离也需要十几分钟的时间,三分钟后我出去……如果那台军用机甲选择那时发起攻击,到时候会死多少人?我可不想让无辜的市民来做我的肉盾。”
许乐听到这句话。脸上浮起一丝真诚地、赞赏地笑容。
邰之源望着他笑了笑。平静地坐回了沙发。对靳管家和声说道:“对方一定会把你们地反应时间计算在内。如果我们这时候出去。说不定对方等地就是这个时间点。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等一等?毕竟他们应该比我们更心急一些。”
靳管家沉默了许久。然后转身离开。手里地电话再次接通。用低沉地声音不断地发出指令。寻求家族地支援。在此刻。他地电话便代表了邰家地意志。每一条指令必将得到有效地执行。每一句信息地外递。都将在联邦内部引起一场难以平息地震动。
“你让我很意外。”许乐坐在沙发地另一边。端着一杯酒大口大口地喝着。以压制自己心中地焦虑与紧张。除了大叔被联邦军队追杀时外。他这一生还没有经历过如此大地场面。
“不用表扬我。我知道我是一个很有道德感地特权阶层。”邰之源饮了一口酒。自嘲一笑说道:“其实你更让我意外。且不说先前你地反应……至少你这时候还有胆量留在这里陪我喝酒。就实在是很了不起地事情。”
“我不知道一旦出了房门。会不会被扫射成马蜂窝。既然如此。还不如留在这里陪你。想来这里应该更安全些。”许乐很诚实地苦笑着说道:“其实我很紧张。”
此时邰家的安全小组成员已经完全接手了特工们的工作,体育馆的顶层已经被确认安全,然而包厢外依然不时能够听到笃笃笃笃的轻响,那些正在缓慢离开体育馆的人流,肯定注意不到这些声音,然而包厢里的两个年轻人都很清楚,那是特制枪械正在不停开火。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分钟,邰家的安全小组正在逐步扫清撤退的路径,然而没有人感到轻松。据那些组员地回报。对方的人似乎都是些训练有束的职业军人。再联想到那个已经热启动了十几分钟,此时依然没有查到准确方位的军用机甲。所有人的心情都非常紧张。
许乐亦是如此,他虽然经历过一些事情,也曾经在河西州首府郊区的山谷里亲眼目睹了惊心动魄的机甲作战,更曾好几次被人用黑洞洞的枪管顶住太阳穴,可是他此时依然紧张。毕竟他只是一个未满二十岁,自幼过着寻常日子的普通年轻人,这种看不见地凶险,就像是某种化学雾剂,让包厢里地空气都显得凝重起来,让他的呼吸有些不顺。
“很抱歉,把你拖进了这件事情。”邰之源静静地看着许乐,唇角地笑容里却闪过一丝深意,笑着说道:“你这时候的脸好像比我还白一些。”
“那是饿的。”许乐没有说假话,先前调用了体内那道神秘的力量,腹中顿时感到了饥饿,连着吃了几块小点心,灌了几杯酒,脸上依然没有太多的红晕。
他却不知道,自己在沙发上随意吃喝的景象,落在邰之源和靳管家的眼中,却成了他心境清明,不畏外物的表现。
“看来你们这种大人物活的确实也很艰险。”许乐摇了摇头,说道:“不过……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害怕?”
邰之源沉默许久,笑着举起了自己一直搭在沙发扶手上的左手。那只瘦若女子的手在空中微微颤抖:“我当然怕,因为我还年轻,我这一生注定要做很多大事,我舍不得死,所以我怕死。只是我不能让别人发现我在怕。”
他停顿了片刻后,笑着说道:“实际上我的生活里并没有太多这种事情发生。对于我来说,被暗杀也是很陌生地遭遇。”
“以前一次都没有过?”许乐好奇问道,似乎想用谈话减弱心头的紧张。
“小时候,我隐藏了身份,在首都一所小学里读书,那时候和邹郁一个班。”邰之源的眼神忽然变得空朦起来,回忆道:“后来小学六年级有一天,我正准备上车,忽然从街的那头冲过来了一辆重型卡车。那辆卡车一路冲了过来,我本来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但没想到那辆卡车最后的轮胎忽然爆了。车子在我身前十米远地地方强行扭了方向,撞断了一棵大树。”
“不是交通事故?”
“后来警局定的事故性质,是肇事逃逸……那辆卡车在街上撞坏了四辆车,还包括我们的校车,只看现场,确实很像是车祸。”邰之源的眼神忽然阴冷了起来,“一共死了十七个人,我们班上就死了两个学生。”
“那辆卡车最后转向,是被我家隐藏在学校对门的安全人员用反器材枪打爆了胎……”邰之源的眉宇间闪过一丝阴沉。“从那天起,我便转了校,除了偶尔还和邹郁有联系之外,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学校,我也再也没有和联邦里的普通人一起上过学。”
“我的生命只遭受过一次危险。”邰之源的表情平静了下来,说道:“我们家族七代单传,对这些方面向来很注意,今天是第二次……第一次我地运气不错,希望今天的运气也还可以。”
许乐看着邰之源略显苍白瘦削的脸颊。心里忽然很同情对方,觉昨这样地人生,比自己郭逃犯的人生也好不到哪里去。想到在区那个夜晚,面前比自己年纪还要小的家伙,昏倒在自己怀里无助的模样,他的心里便涌起了一股想要保护对方的冲动。
“放心吧,今天你会没事的。”许乐很认真地说道。
“通道通畅,没有密集人群,可以通过。”
通话器里。有人用快速而沉稳的语气汇报道。穿上了防弹衣。戴上了头盔的邰之源与许乐两个人,在十几名全副武装地安全成员护卫下。走出了豪华包厢,向着体育馆的外面走去。
贵宾专用的电梯里躺着两具尸体,电梯门一关一闭,进行着永远不会停止的重复。
空无一人的步行楼梯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跟在邰之源身后的许乐透过玻璃面罩,看到墙壁上的弹痕与转角处的血水,听着耳边传来自己急促地呼吸,快速地跟着众人往楼下走去,心里在想,不知道今天邰家有多少安全人员死在了这里。
体育馆这个区域已经被安全人员清空,确认了安全,那些在枪战中侥幸未死的服务人员被集中在了某个房间里。一行人路过那里时,许乐忍不住往里面看了一眼,看到那些女孩儿们脸上的惊恐表情,心里微感惘然。
楼梯直接通往地下停车场,一行人打开那扇门,便看了一辆没有任何标志的黑色汽车,黑色汽车的后门已经打开,靳管家坐在驾驶员的位置上。
第五十七章 破墙而出的黑色机甲!
看到这辆没有任何标志的黑色汽车,穿着深色作战服的安全人员在最短的时间内冲了出去,分布在了汽车的四周。虽然这些明显出自军方的保镖脸上依然保持着警惕的神情,但眼眸里的焦虑却少了许多。许乐注意到自己身前的邰之源,一直紧绷着的后背的肌肉,在这一瞬间,也松驰了下来。
危险没有解除,在场的要莫是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要不就是邰之源这种拥有不符合年龄冷静的人,能解释他们忽然轻松的理由,只可能是那辆黑色的汽车。许乐判断出,同伴们对于这辆黑色汽车似乎拥有无穷的信
然而就算这辆黑色汽车是特制的,可以防弹,可是难道还可以抵御住一台军用机甲的攻击?许乐的脑海里闪过一丝不解,同时他的目光越过了黑色汽车反衬着停车场灯光的顶蓬,落在了正对大门的那堵水泥墙上。
在豪华包厢里,他能比特勤局特工更早发现那名内奸,一来是因为他是个局外人,二来是他拥有极为敏锐的眼力与听力,三来是这一年来的经历,自从逃离东林星之后,他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与警备四周的一切,时刻担心有一天联邦的警察或是特种兵,会来对付自己,所以在没有感到绝对安全的时候,他会用怀疑一切的目光子所有人。以及所有不寻常地地方。
渐渐的。这竟似成了他的一种直觉本能。他地目光落在那堵水泥墙上,发现那堵水泥墙有些湿润,同时隐隐听到一声滋的响声。他的心尖颤抖了一下。
这番子与思考,没有消耗多长时间,这一刻,邰之源正在一名保镖的护卫下,用最快的速度向着黑色汽车地后车厢里钻去。
许乐的眼瞳忽然猛地一缩。力随意动,那股灼热再次在腰后暴发。让他地双足在水泥地面上猛地一蹬,像一只猛虎般,将邰之源扑倒在地,大喊一声:“小心!”
他的反应依然慢了一刻。
大门对面那堵为的水泥墙上,忽然间生出了一个黑色的金属尖端。嗡嗡的旋转着,在极短地时间内。刺破了整堵水泥墙,十分轻松,就像是一把刀子刺破了一张薄纸那般。
水泥墙承受不住金属钻头所带来的巨力,瞬间内四分五裂,散落成无数地水泥块,向着地下停车场的四面八方飞去。
烟尘大作,隐约可见一台高约五米的黑色机甲,从那堵破裂的水泥墙后缓缓走了出来,这一幕场景无比惊心动魄,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杀神自幽冥中行来。泛着金属光泽的机体在初起的灰尘中时隐时现。似将要收割场间所有人的生命。
黑色机甲的左机械臂上的高速转头依然在旋转,而右机械臂上的达林制式旋转枪管。则开始向着大门处地黑色汽车与四周地邰家安全人员喷吐子弹!
达林旋转枪管处喷出六道色彩蓝艳的火苗,无数地金属子弹开始在空间里飞舞!
许乐只来得及把邰之源扑倒在地,只来得及喊了那一声,黑色机甲的火力巨响便充荡在了整个地下空间之中,一直跟在邰之源身旁的那名安全人员的身体瞬间被那些高速飞行的子弹,击穿撕裂,变成了笼罩在了黑色汽车旁的一蓬血肉!
黑色机甲射击的声音很怪异,很沉闷,就像是无数汽球正在炸开,噗噗噗噗,并不如何噬魂恐怖,但是那些在地下停车场内飞舞的子弹,却是异常恐怖。军用机甲秒速惊人的弹药渲泄速度,让那些子弹像雨点一样笼罩了整个区域,巨大的呼啸声,弹体贯入声,声声惊魂……
黑色机甲右机械臂喷网出的无尽枪火,割裂了空气,发出刺耳的尖鸣声。挟着巨大动能与杀伤力的弹体,瞬间将停车场的水泥墙壁击碎,无数尖锐的水泥碎片脱落,激飞,以不规则的路线,在空间里四射。
联邦科技与军事用途结合而成的杀人机器,在这一刻完全展了它的无穷威力,再如何训练有素的军人,在这台从灰尘中走出的黑色机甲面前,都只会感觉到自己的渺小,生出无穷的绝望情绪。
而邰家那些精锐的安全人员,却是连绝望情绪都来不及生出,便在黑色机甲破开水泥墙壁后的第一秒钟内,被那台机甲喷泄而出的枪火,全部扫射成了无数的残躯碎肉!
邰家的安全人员先前已经对地下停车场进行了全面的控制,他们也知道,体育馆的周边区域,可能有一台已经完成了热启动的机甲,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台军用的制式机甲,居然一直藏身于体育馆的地下,就等候在那堵为的水泥墙的后方。
那堵水泥墙明显应该是新近刚修的,甚至有可能是对方知道了邰之源行踪之后,在昨天晚上连夜修成。如果给邰家更多的反应时间,更充分的准备时间,他们或许不会出现这种漏洞,如果给联邦的快速反应部门更多一些时间,或许他们这时候已经查到那台机甲正藏身何处。
然而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一台流落出军方控制的机甲,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这其中的重重内幕又有谁能够完全了解?而筹划今天针对邰之源行动的那方势力,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制定出了如此缜密的一套计划,还有能力在简水儿地演唱会之前。将一台高达五米的机甲秘密运抵临海,运进体育馆地下停车场……
种种迹像表明,制定并且执行这次暗杀计划的人物。不止像邰之源所说地那般丧心病狂,更拥有一种天才或白痴般的异想天开设想。
这台黑色军用制式机甲的出现,毫无疑问击中了邰家一切应对措施的软肋,最最的关键地,便是它出现的时机以及它出现地地点。
只用了一秒钟。那台黑色机甲便清除了所有的敌人,威力之强悍。实在令人绝望。
只有活着的人才能感觉到绝望,比如倒在那些安全人员血水中的许乐。然而邰之源似乎并没有绝望,他苍白的脸颊上冷汗初出,双眼却死死地盯着前方不远处地黑色汽车车门,似乎他确认。只要自己能够进入那辆黑色汽车,就算对方是一台军用机甲。他也能够活下来。
在这第一秒的机甲攻击之中,这辆黑色汽车也确实展现了令人不可思议地抗击打能力,不知道这辆汽车的车体和轮胎是用什么特殊材料制成,在黑色机甲达林旋转枪管的疯狂扫射之下,车身上出现了无数泛着金属光泽的深洞,有些边缘区域更是已经被射穿击翻,颓然无力地裂开,但是……黑色汽车的车体,却没有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那些看上去十分凄惨的巨大弹孔虽然泛着可怜的金属光芒。但没有一个弹孔能够贯穿进车体内部!
本应安静的地下停车场里。滋滋的电流声响起,合金履带碾压水泥地面地奇异碎声响声起。气氛格外阴冷肃杀。
在响声中,在烟尘中,在空气里地血雾中,那台黑色的机甲向着黑色地汽车靠了过来,它右机械臂上的达林旋转枪管,依然在狂肆地渲泄着弹火,一瞬间也没有停止过。
黑色汽车被弹体不停地射中,凄惨地弹离地面,然后再次重重落下,轮胎在水泥地面上滑动,黑色机甲喷吐的枪火,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把它往大门的方向在推移。
在巨大的火力面前,没有任何标志的黑色汽车就像是暴风雨中的一艘小船,随时可能被那些耀着艳丽光泽的枪火巨浪掀翻,然后被撕扯成无数的碎片,沉没于海底,再也浮不起来。
而黑色汽车唯一能遮蔽的角度下,血水之中的许乐与邰之源,更是在那些四溅的金属碎片与水泥块下,根本抬不起头来,更无法向着体育馆内部退去,只有等着被那些金属弹壳撕裂成血肉。许乐躺在血水之中,口中不停地碎碎念着,透过黑色汽车的底部,看着那台已经提前进入行进模式的机甲履带,紧张而愤怒地发现了这台强悍机甲的型号。
无穷的恐惧让许乐的脸色异常苍白,却也让他此时的大脑异常的清醒,肾上腺素的分泌让这个年轻人在绝境之中,终于展现了自己比任何人都要强悍的神经,在这一刻,他就是一块石头,一块东林的石头。
石头在黑色机甲的攻击下,也会像豆腐一样碎去,但一直到它真正碎去那刻之前,石头总能保持可怕的冷静,就像此时的许乐。他眯着眼睛,浑身寒冷地回忆着脑海里型机甲的全部图纸,回忆着加林旋转枪管的射击速度,回忆着链式弹匣的装弹量,计算着时间……
黑色机甲出现的第四秒钟,地下停车场便只剩下了许乐与邰之源两个活人,黑色汽车里那位靳管家在这种层级的冲击力量下,有没有被生生震死,许乐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只来得及计算了两秒。
就是在这一瞬间,他已经被震的有些嗡嗡作响的耳膜,捕捉到了一个声音,那个极细微的声音,就像是一张纸与另一张纸的磨擦。联邦的科学家,一直没有办法解决系列机甲固有构造所造成的……链式弹匣续弹时的二秒停顿。
许乐虽然是机修方面的天才,但他也没有能力解决这个问题,但他知道这个问题,知道自己只有二秒,而他一直在为这二秒准备。
所以当他听到那个细微声音的同时,想也未想,脑中一片空白,一直像树根一样紧紧蹬着地面的十根脚趾猛然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右手抓住邰之源的脖颈,就像一只逃亡的野牛般,悍不畏死地向着黑色汽车的车门冲了过去。
第五十八章 这该踹的破机甲
二秒的停顿,人类如果不能做到专心致志,根本无法发现。就算发现这个间隔,也根本做不出来反应,除非这个人的神经反应速度和身体实现此速度的能力……与众不同。恰好,许乐就是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人,他身体里的肌肉双纤维在一瞬间纠结,拉伸,暴发出恐怖的力量,将这力量转换成为速度,像一道灰影般从地面微微弹起,抓住邰之源的后颈,将他扔进了车里……
达林枪管特有的沉闷声音再次响起,密集的弹流重重地击打在黑色汽车已然破烂不堪的车体上,将黑色汽车再次震离地面。
许乐的好运气在这一刻得到了终结。
邰之源已经被他扔进了车子的后排,而他紧跟着的身体,却因为汽车的突然弹起,而重重地撞在了汽车沉重后门的下方,没有能够进去!
一声闷响,许乐无比痛苦地与金属发生了一次撞击,摔倒在地面。
就在他身体落地的同时,被机甲火力震起的黑色汽车四轮也几乎同时重重地落在了地面。
黑色汽车落在地面前的那一瞬间,轮胎还在空中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飞速地转动起来。先前一直不知生死,坐在前排的靳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反应了过来,在这电光火石间的一刻,做出了逃离的准备。嗤嗤,轮胎与地面的磨擦发出尖利的响声,有烟冒起,甚至还有火花绽放,倏的一声,黑色汽车刚一落地,便以这种决然的姿态抓住地面,猛地向着前方串去,只是一瞬间,便成为了冲向地下停车场的一道烟尘,速度之快。实在是令人瞠目结舌。
几道鲜血从许乐的脸庞上刚刚绽出,还未来得及流下,他瞠目结舌地看着搭载着邰之源的黑色汽车猛地驰走,自己却被留在了满是血肉与枪火气息的停车场内。
而此时没有黑色汽车做为掩护,他与那台巨大而威力十足的军用黑色机甲,站在了一起。显得好估,好渺小。
许乐把邰之源扔进了车内,却发现自己还留在车外地时候,并没有像电影里的那些正义主角一样,对着驾驶位上的靳管家大喝一声:开车!不要管我!
因为他没有时间喊,而且他也不想被留下。虽然他很清楚,黑色汽车必须抓住这一瞬间的机会逃离,而且这肯定也不是邰之源的意思,是那位靳管家最合乎情理的选择。如果他先前那刻真地能反应过来,或许下意识里也会让邰之源先逃,不要管自己……可是他依然感到了无比地恼火。
所有人死地死了。逃地逃了。就留下自己一个人来对付那台黑色地机甲?许乐半蹲在满是血水地水泥地面上。眼瞳紧张地缩下。盯着身前不远处那个正在转身地黑色机甲。
那台浑身散发着金属黑光泽地军用机甲。并没有理会自己身旁这个手无寸铁地年轻人。它地目标是此时正在加速逃离地下停车场地黑色汽车。因为它很清楚邰家继承人便在那辆汽车里。而在它看来。再如何训练有素地人类。都无法在此时对自己强悍地机身构成任何威胁。更何况那个人地手中没有任何重型武器。
所以黑色地机甲沉默地转身。在一连串地电流噪音之中。机甲地下半身开始进入完全行进模式。而机甲地右机械臂上早已探出了一个类似金属炮筒似地构件。正在瞄准已经飞速离去五十米。快要接近地下停车场上行通道地黑色汽车。
许乐浑身剧痛。不可置信地看着身前黑色机甲地动静。瞬间内认出了机甲右机械臂上探出地构件……是主炮!
邰之源狼狈不堪地钻进了车厢。旋即被剧烈地震动震地弹起。接着便看到前方驾驶位上地靳管家。不知什么时候抬起头来。沉默地看着前方。而车窗四周地战火景象瞬间被甩离在了身后。
他脸色苍白。马上注意到许乐并没有能够在车上。猛然回头。隔着已经布满了无数裂纹。却依然没有破碎地后玻璃往后看去。然后他地表情顿时变得异常复杂。因为他看到了一幕令他无法接受地画面。
远离的地下停车场处,那台黑色的巨大机甲正在电流声中转身。而他地朋友许乐,则半跪在那台机甲的机械腿旁的血泊中,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蚂蚁一般,随时可能被踩死。
而在已经完全倒下的水泥墙后,有几名全副武装的杀手,正顺着机甲开辟的区域逼进了过来。
邰之源那张清秀的脸上,痛苦之色一现即隐,一惯绝对平静的眼眸里,更是出现了无穷的愤怒与哀伤。他知道,无论是那台军用机甲随意一个动作,或是那些一直藏在水泥墙后地机甲编队军人,都可以轻易地杀死许乐。
他那薄薄地双唇紧紧抿着,双手用力地抓着汽车后排沙发,指尖深深陷入,却一个字都没有说。许乐又一次救了他的命,但他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地恩人去死,因为他知道自己这时候就算停车开回,也已经无法挽求对方的生命,而且在此时的危急关头,靳管家一定不会听自己的命令。
邰之源的心情很复杂。
“机甲主炮发射,防御可能,百分之四十。”车载央控电脑紧急地鸣叫,开始发出严厉的警告声,安全带自动弹出,将车内人的身体,紧紧地绑在了座位上。
邰之源像许乐那样微眯双眼,隔着蛛网状的玻璃,看着远处黑色机甲抬起的右机械臂上的那门主炮,看着黑色机甲旁边显得无比渺小的许乐,像是根本没有听到这声警告。
许乐半跪在血泊里,看着身前不远处的庞大机甲,缓慢而可怕地用右机械臂瞄准了远处正在逃离的黑色汽车。从少年时便不停学习机修知识的他,在经历了梨花大鸦年的资料吸纳后,很轻易地判断出,这门输出功率最大的主炮,会在三秒之后,击中那辆逃逸中的黑色汽车。
黑色汽车在先前的火力攻击中,已经展了自己绝对强悍的防御能力,但是许乐并不认为,那台黑色汽车,在这门机甲主炮下依然能够幸免于难,就算是帝国的装型装甲,在主炮的近距离射击下,也只能落个从中开花的下场。
黑色机甲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强大的火力攻击准备让这具庞大而沉重的机甲身躯都开始微微颤抖。
半跪在机甲身边的许乐,脸色苍白,而他的身体也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的双眼冷冷地,死死地盯着身前机甲,在进攻模式下,坦在自己眼前的那根合金液压管。虽然那辆黑色汽车近乎冷酷无情地离他而去,可是许乐的心里除了恼火之后,还来不及生出太多的负面情绪,就如同他一直向施清海强调的那样,他是一个只会动手,不会动口的人,他是一个很直接的人。
许乐之所以落入不可再活的绝境,是因为他要救邰之源,而此时黑色机甲马上便要杀死邰之源,如果说自己因为邰之源而死,而邰之源最后还是死了……这是一件非常令人不甘心,非常愤怒的事情。
有些拗口,但在许乐的脑海里只是一闪念,不甘心,不划算,一股执拗的狠劲儿,迅速占据了他的全身,而四周那些血泊中的残躯,先前在体育馆里所见到的无辜死者,更是激发了他隐藏许久的血性。
怎样才能阻止黑色机甲的主炮发射?许乐没有办法,虽然他不是平凡人,但他也不是神仙,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机甲右机械腿后方的那根液压管。
然后他的眼前浮现出一个熟悉的画面,那是一片青翠山谷,大树之后有一台黑色机甲,那个有一张熟悉面孔的大叔,就像是一个炮弹般砸到树后,一拳便击断了那根液压管,机油如瀑布般射出,失去平衡的顿时倾倒。
许乐只接触过系列以前的机甲图纸,并不知道目前军方最先进的机甲在那些方面有设计缺陷,但是当年封余大叔与机甲对战时的超猛身影,已经给他上了最深刻的一课。
正在锁定黑色汽车运行轨迹的军用机甲,冷漠地没有理会像蚂蚁一样的许乐,却哪里知道蚂蚁已经探出了自己的小钳,试图在大象的腿上用力地一口。
眼前这台黑色机甲的姿式太帅了,正好将那根液压管暴在许乐的眼前,离许乐最近的地方,角度方位无一处不合适——就像是一个贱人撅起了屁股,对着人说,来踹我吧,来踹我吧……
已经被狠劲儿和血性冲昏了头脑的许乐,在这一刻心动了,心痒了,四肢身体无一处不痒,所以他浑身颤抖,脸色苍白,双瞳明亮至极,像一个疯子一样冲了出去,对着黑色机甲右机械腿处的液压管,狠狠地……踹了上去!
第五十九章 风车也要颤一丝
他是父母双亡,幼妹夭折的郭。他是诚恳善良的年轻人,喜欢帮助邻居,扶老太太过马路。他是机修方面的天才,他是创造了梨花大学多项纪录的旁听生,他是对人诚恳,对己诚实的小人物,他是……一个有能力有品德有担当的三有青年。
但他也是自幼在矿坑与地下道的黑暗里长大的少年,是一个体内拥有神奇力量的联邦逃犯,有时候他自己都忘了,很多年前他就已经是一个敢于杀人的沉默少年。
在那个深沉而充满了哭泣的夜里,十岁的许乐,用垃圾场里捡到了一根废弃机甲肘部液压管尖,戮死了一个河西州的黑道大佬。
充满了血腥味与压抑气氛的地下停车场里,未满二十岁的许乐,像一只豹子般从地面跃起,像一道黑烟冲到了那台军用机甲的下方,不假思索,浑身颤抖,狠狠的一脚踹在了那根显眼而欠踹的液压管上。
在他的一生里,液压管这种东西或许真地和他很有缘分。每次都能见证他最恐惧、对自己最狠,最绝的那种时刻。
无论联邦科学家再如何发挥自己的想像力,机甲这类庞大的机器身躯,控制系统与结构系统的最关键联动装置,依然像无数万年前的时代一样,全部是这种最原始的液压装置。也曾有科学家提出过别的设计,然而冷酷无情的战场实践早已证明,只有最原始的才是最可靠,最坚固地。
机甲的机械腿至少有七根以上粗细不同,用途不同的液压管。大部分隐藏在护甲之下。有的深在合金构架之中,而袒在外的那根液压管全部由合金一次成形,比人类的大腿还要更粗,坚固到足以抵抗密集火力地打击,所以设计者从来没有想过在这根液压管之上,再安装什么防打击装置。
因为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不应该存在机修师封余那样的怪物。
许乐身体剧烈的颤抖。体内那股巨大的力量,瞬间通过他体内的无数路径,全部递送到自己的大腿上,自己地关节上,自己的脚上……那只挟着猛烈呼啸声的脚,狠狠地踹在了冰冷而坚固的合金液压管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脚下的那双皮靴,在接触到液压管的那一刹那,便开始变形,撕裂,在极短的时间内,绽放成无数碎片,就像蝴蝶一样在许乐的脚畔飞舞挣扎,却没有来得及飞走。
那股发自他腰后的力量,从脚底传至液压管上,只见液压管上地金属光泽竟是黯淡了一丝。然后微微一颤……旋即却是回复如初,冰冷的金属根本没有一丝波纹。
液压管没有断,更没有像一年前在河西州郊外被封余击中的那台机甲一般。沐浴在如瀑布般地机油中,颓然倒下。那台黑色的机甲一动不动,冷酷地对准着将要逃离地下停车场的黑色汽车,轰出了自己的主炮!
在这一瞬间,许乐觉得自己的脚踢中了一块铁板,不,是踢中了一个生根于地面的铁柱,一股足以令人昏厥的痛苦,从他的脚底传至踝部,再传至膝关节。最后传到了他的大腿根部!
他甚至能感觉到。无数条裂痕,从自己的脚趾头开始伸展。无数地肌肉纤维开始撕裂,腿骨也开始裂开!
手无寸铁地人类,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向着庞大地金属机甲发起了进攻,这是一种疯狂的举动,而从那台机甲金属躯体传回的无比巨大的反震力,更是证明了这种挑战,显得过于悲壮而没有效果。
许乐直接被反震力震的飞了起来,控制身躯的力量早已被机甲反震成虚无,他的身体像一只断线的风筝般颓然飞至空中。
巨大的痛楚还未来得及完全占据他的脑海,腿骨却已经全碎,在空中无力垂下。他感觉自己的骨头全部已经被震散架了,胸腹部开始有一股甜甜的感觉在蕴积……
被震飞的许乐,在空中飞舞着,眼眸里的余光看着面前的黑色机甲,,他知道自己不是封余大叔,没有以一人之力制服机甲的本领,他本身也没有这种奢望,所以他没有失望,更没有绝望,眼眸里反而燃烧起了无比快意的火焰,因为他知道……这一脚绝对起了效果,只是效果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黑色机甲机械腿处的那根液压管,在他的脚下只是微微一颤,便回复了平静,但在肉眼与机甲监控系统都没有发现的地方,在那些管腔内被绝对密封的流动液体之内,在那些机甲控制系统所依赖的电感元件线路之间,一股颤抖开始蔓延!
就像此时痛楚与骨面裂痕在许乐身体内的蔓延。
那丝颤抖与许乐先前的颤抖何其相似。
许乐结束自己被震飞的旅程,头部向后一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重重地摔落在了地面。
就在他落地的同时,黑色机甲也已经完成了主炮的发射。
联邦里有一句谚语,当你开始旅程时偏移正确方向一公分,当你结束旅程的时候,你会发现自己已经远离了目的地一千公里。
许乐地脚面踹到液压管上。将体内的颤抖力量全部传递过去,让液压管内的密闭液体在瞬间内产生了一丝变形,这本是机器程序绝对不会允许发生的误差,但这个误差在那一刻发生了。大概只有零一毫米等级的波动,伴随着液体的荡漾,传递到了庞大机甲的身躯内部,逐渐蔓延,经过那些电路元件线路,经过那些电流与数据流的通道,蔓延……而且被逐渐放大。
黑色机甲的右半部机体在那一瞬间。在肉眼看不见的程度内,微微颤抖了起来。
零一毫米等级地波动,传到黑色机甲的右机械臂时,已经变成了一毫米的误差。主炮甚至已经超出了一般的速度概念,只见地下停车场内地空气骤然间出现了一道漩流。漩流的正中间是无比空洞的……空洞!
就在主炮瞄准的路线上,地下停车场三堵厚厚的水泥墙面,几乎在同时出现了篮球大小的三个洞口,三个洞口被切削地无比整齐,处于绝对的直线上,洞口的那方便是正在加速逃离的黑色汽车!
然而因为低于毫米等级的误差。这恐怖的一炮却是擦着黑色汽车的车顶轰鸣而过,直接又击穿了两道水泥墙,不知道落到了何处——瞬息后,体育馆地下层远处的某个房间内,响起了一阵极为恐怖的爆炸声,整个地面都开始震动起来!
直接射穿了五道水泥墙,最后引发出如此剧烈的爆炸,军用机甲地伽工主炮的威力,实在是太过惊人,实在令人难以想像。如果这一炮直接轰到了黑色汽车上,车上的邰之源和靳管家,会死地多么难看。
落在水泥地面血泊中的许乐。被这次爆炸震的再次从地面弹起,身体无一处不剧痛,然而被血水变的微红的目光,看着远处黑色汽车终于驶离了地下停车场,他忍不住咧开嘴,在硝烟中出白白的牙齿,快活地笑出声来,同时右手在身旁半具残破尸体的身边,摸到了一把冰冷的枪械。
那台巨大的黑色机甲明显没有想到自己的主炮攻击居然会偏离目标,虽然先前在那个人类疯狂地踢了机甲之时。机甲操控舱内地机师感到了一丝讶异。但是强悍地神经控制,逻辑判断能力以及身为军人服从命令的本能。让他根本没有理会那个疯子用脆弱身躯踢出来地一脚,只是瞄准那辆汽车,发出了主炮。
这时候机甲内的机师,终于察觉了机甲脚下躺着的那个穿着绿色军风衣的家伙,好像有些不同寻常。然而他却没有时间去探寻这个家伙体内的不同寻常究竟在哪里,就在黑色汽车消失于地下停车场的那一瞬间,这名机甲战士通过联络器向自己的随队士兵发出命令,同时双手如风,在指触式光屏上输入了十七条数据指令。
在巨大的电机响声中,这台庞大的机甲猛地滑动了起来,就像一名滑冰运动员,凭籍着合金脚上的履带式装置,在狭小的地下停车场内快速启动,瞬间内提速,黑色的金属机身伴随着漂亮的前行滑步动作,向着地下停车场的出口处追了过去,只留下一阵刺耳的空气震荡声……
黑色机甲追击的如此果敢,如此绝决,如此冷漠,根本看都没有看一眼引起他无限兴趣的许乐,用人类身体成功地让自己主炮发生偏差的许乐。
除了联邦军方的特级王牌机师,谁还能做出如此迅捷的反应,如此漂亮的操控动作?
庞大而恐怖的黑色机甲追击着邰之源所在的汽车,伴随着烟尘与空气震荡声,消失在了出口处。许乐此时震惊之余,却根本无法去担心邰之源的死活,因为他此时只能担心自己的死活。
安静的地下停车场间,充满了焦糊味与血腥味的场间,四周被机甲火力击成酥皮的水泥墙壁,依然不停簌簌坠落水泥块与钢筋碎片,停车场隔断水泥墙上那五个触目惊心的浑圆弹洞,正在冒着青烟。
停车场内的灯光早已全部熄灭。因为为爆炸和高硒自动感应的灭火装置,不停喷吐着水花,就如同是在下雨一般。此时此景,像极了雨夜,那个许乐第一次杀人的雨夜。
他看着雨水中逼过来的那几名武装分子的身影,知道对方一定带着夜视设备,自己只怕便要报销在这里了……他脸色苍白,紧抿双唇,心头冰冷,却一声不响,右手猛地挥起,手中扣着的枪械开始突突响起,艳丽的枪火照明了漆黑落雨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