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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头疼     六合八荒逍遥游txt下载     六合八荒逍遥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感觉不在状态

    李木都把官道两旁的摊位逛了一大半,手里提了一大堆,包袱里装了一大堆,嘴里还塞了一大堆,他也不嫌累,依旧兴趣盎然,蹦蹦跳跳地准备把剩下的摊位也给逛完。唐黄则恰恰相反,人气也沾了,这儿又没啥新奇有趣的事情,实在提不起精神,只是恹恹地跟在李木身后,陪着他逛街。

    李木正站在一个老嬷嬷的摊位前,挑选具有陀教色彩的祈福小饰品,唐黄随意扫视一眼,用材普通,做工粗糙,毫无看头,打了一个哈欠,心里默默祈祷:“快无聊死了,从天而降一个乐子吧!”

    奇了怪了,难不成真有什么神仙鬼怪不成?唐黄刚在心头默默许愿,下一刻他的愿望就实现了。

    各个摊位的摊主没有察觉异常,李木和唐黄却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感到地面传来轻微的震动,没过多久,一人一骑追逐着蹄声出现在官道上。

    这几日无雨,来者行得又急,屁股后面还跟着一股烟尘,李木和唐黄还以为要吃一嘴灰,结果不成想,骑士看到前面道路两旁众人聚成了小集市,主动降低了速度,最后慢慢停在两排摊位中间,并没有掀起什么风尘。骑术不错,必然有十年以上的经验。

    等到这位半路杀出来的陌生人停稳,李木和唐黄才得以好生观察。

    这人马鞍两侧分别挂着一个黑色铁盒和一节一臂多长,手臂粗细的金属棍子,骑士风尘仆仆的样子像是赶了挺远的路,孤身一人走这么急却神色从容,应当身手不错。按照以往经验来看应该是接了任务帮忙送东西,就是不知道这骑士是宗门世家的水堂还是单干的杂口。

    最吸引李木目光的还是骑士身下的坐骑,毛发顺滑,如丝绸般水溜,浑身棕黑,唯有四蹄踏雪,长得与马无异,偏生从头顶钻出一根直直的锥形角,黑得发亮,角根有拳头大小,独角足有两掌长,一看就知道它不是好惹的。

    犄马,被认为是马的灵兽变种,也有人认为马是它的退化,性格温顺的灵兽,成年犄马实力为九品,少数犄马能达到八品实力,耐长途奔跑,也可短时间爆发出高速,除了随便一匹就要几千铢这个小问题外,实在是出门代步的不二选择。

    “好骏啊!”李木眼睛都看直了,羡慕地称赞道。

    唐黄“哗啦”一声展开桃花扇,遮住自己微笑的半张脸,感叹道:“是啊,真俊!”

    “要不我们到下个庄子找个马行租两匹吧,多威风啊。”李木提议道。

    唐黄感到疑惑:“租?两,‘匹’?马行?你找错地儿了吧?你还懂这些黑话?”

    李木也听糊涂了,“马行租不了犄马吗?”

    唐黄哀其不幸,恨其不争,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往李木头上呼去,骂道:“出息!这么俊的姑娘你不看,你盯着人家的马看?木头疙瘩都比你窍多!”

    唐黄属实是被李木气得不轻,脱口而出的痛斥都忘了控制音量,被刚刚停住犄马的姑娘给听到,投来一瞥,随后又不在意地挪开了视线。

    唐黄话刚刚出口就意识到自己失礼,下意识向马背上的人儿望去,正好与这一瞥相撞,那可人儿眼窝里的两汪秋水不动不摇,平平静静,让唐黄感受到一种别样的风情。

    被唐黄一打,李木才想起看看这位一人出门在外的姑娘长什么样子。

    这姑娘秀发浓密,发根乌黑,快到发稍时渐变为绯红色,与莹润的烈焰红唇一般颜色,可能是为了行动方便,头发披散开来也将将挨着肩膀,发丝往一侧偏拢,露出一只小巧可爱的耳朵,耳垂上缀着一簇银饰,许是留给春风,让她可以透过它们轻轻耳语。

    姑娘一身江湖行走打扮,披一件内衬胭红的黑色带兜帽的斗篷,着一件黑色长袖劲装,袖口及酷似短裙的下摆的蓬松红边展现着少女的俏皮。少女马上行走惯了,穿一条紧身马裤,足蹬一双长筒靴。少女的一套着装紧紧包裹住她的身体,最大程度展现身体柔和的线条,彰显着身材的修长与美好。

    此时神俊的犄马载着丽人飞扬而来,优雅驻足,一动一静之间,飘扬舞动的红色偃息,只剩深邃的黑色静立。

    这妮子,潇洒不羁中还带着几许妖冶!

    姑娘也是见过世面的,瞥了李木和唐黄二人一眼便懒得再计较,从腰包中摸出一把铢币,环顾四周,用清亮的嗓音对周遭摊位上的老板说道:“吃的都给我打包来一份儿,小份的就好。”

    姑娘此言一出,摊主们这才惊醒过来,想起本职工作,开始吆喝揽客,而那些卖吃的的摊主也手忙脚乱纷纷动手,生怕怠慢了。

    原来,骑马少女的闯入竟让摊主们看呆了,无论男女老少,都被这少女夺去心神。此时回过神来,恢复集市的喧嚣,李木才发觉原来鸦雀无声,看来这女子的美貌获得了大家一致的认同。

    “不好!这等美人在此,唐黄怎么可能坐得住?”李木当即心头一紧,果不其然,唐黄打着桃花扇就往一人一骑走去。

    “哈哈哈,美人有求,我等岂能坐视,自当服其劳!”唐黄一手持桃花扇,一手负后,随着卖吃食的摊主人流往前进,以他的风流倜傥此刻尤为的鹤立鸡群,“这些吃食的账就由我来付吧。”说完,收起桃花扇,拿出一张一千铢的票据,“这里是一千铢,各位拿去分吧。”

    “不用,”犄马背上的姑娘一口回绝,一边接着摊主们递来的食物,一边付钱,“我自己有钱。你我萍水相逢,素不相识,受不得你的礼。再说了,你这一千铢的票据他们可找补不开,你是好意呢,还是包藏祸心呢?”说话语气虽然平静没什么起伏,但她清脆的嗓音还是让人听着感觉很舒服。

    唐黄听后一拍额头,后悔不迭,“哎呀,还真是!见了美人昏了头了,罪过,罪过。只是这位妹妹,刚才我们两兄弟被翩若惊鸿的身影摄了心神,从而失了礼数,万望能给我们个机会弥补一二。”

    这时候,李木感觉唐黄今天不太对劲儿,怕他乱来,也跟上来了。唐黄像是想起什么,“光顾着说了,都忘了自我介绍了。在下唐黄,身边朋友瞎起哄,赠了个诨号,叫翩翩美公子,这是我至交好友,大名鼎鼎的浪子李木。”

    随着唐黄的介绍,李木向姑娘抱拳行礼,以示友好,心中不断腹诽:“唐黄这小子可太会了,美女面前彬彬有礼,兄弟面前人模狗样,真不愧是斯文败类的表率和典范啊。”

    “夜玫瑰,江慕雨。我并没有在意你们的冒犯,你们就不必想着什么弥补了,各走各的道就是。”江慕雨和两人又没有什么仇隙,在犄马背上还礼并报上名号,然后就继续买食物了。

    夜玫瑰?李木听了这个江湖外号后眉头一挑,他资历浅,江湖混得少,没听说过夜玫瑰的名号,不过这名头一听就知道这女人怕是有点凶哦。

    李木这边是有些紧张,唐黄那边却是大抚掌:“好一朵夜玫瑰,爱、荣誉、信仰、美丽、平等、热情、智慧、奉献、永恒的象征,名副其实啊,果然没有叫错的称号。”夸完称号,接着就该夸名字了,“江慕雨?妹妹这名字可是江水思慕着落雨这三个字?当真诗情画意。”

    听完唐黄这一通花里胡哨的马屁,江慕雨脸色露出明显的不快,“你说的那些是玫瑰,我是夜玫瑰,有刺的。”话语中隐隐含着警告,连名字是不是那几个字都没有回应,可见她的态度并不怎么好。

    还不等唐黄继续发力,江慕雨已经将各种食物都买了一遍,大致补足了干粮的亏空,于是不再停留,披风一扬就准备离开。

    唐黄哪能就这样把江慕雨给放跑了,闪身挡在犄马前,“江妹妹如此匆忙作甚?这春光无限好,不悠然漫游岂不辜负?不若停留片刻,我请江妹妹喝杯春茶,或是随便逛逛,聊表我的心意。再不济,可否告知江妹妹意欲何往,我们陪同一段,不说护你周全,起码可以打发寂寞,可好?”

    江慕雨黛眉一竖:“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流氓癞皮狗!和你好言说几句你还蹬鼻子上脸了?瞎了你的狗眼了,毛都没长齐的毛头小子就敢叫老娘‘妹妹’了?真当你奶奶是初出江湖的小丫头片子了?还敢拦姑奶奶的马,小心摘了你传宗接代的小玩意儿!滚!”

    说完,江慕雨理都不理在场的众人,直接策马扬鞭而去,喂给唐黄一嘴的灰尘。

    李木看着江慕雨飞快远去的背影,悠悠地凑近被骂得狗血喷头的唐黄旁边,感慨道:“江湖儿女,英姿飒爽啊!”

    唐黄还愣在原地,过了半天才蹦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她又是我娘,又是我奶奶,还是我姑奶奶,这身份也太复杂了一点儿吧。”

    李木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还真是怪了啊,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仅在佳人面前表现得火急火燎,急不可耐,俨然就是骚扰良家妇女的臭流氓,还丢了分寸,失了从容。往日你就算撩拨佳人也还知道规矩,今天怎么这么欠揍啊?”

    李木像是想起什么好玩儿的事儿,继续说道:“你这次挨骂也是活该,没被打都算好的了,不过我今儿还是头一次见你在女人面前吃瘪,吃完瘪还没有捶胸顿足,这可一点儿不像你啊。”李木在唐黄旁边看得多了,也知道唐黄平时不是这样的人。

    其实不消李木说,唐黄自己也知道,可见了江慕雨心头就有点不对劲儿,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他一向爱和姐姐妹妹们胡闹,也不是贪求什么,单纯地觉得比和糙汉子待一起有意思,从来都是言笑晏晏的,哪曾出现过闹掰的情况?

    可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呢?

第一百二十二章 搞事情,搞事情

    唐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但他现在就想看到江慕雨的容颜,和她解释清楚,搞好关系,于是他问李木:“你说她会往哪儿去呢?”

    李木笑容一僵,表情严肃地看向唐黄:“你想干嘛?我可警告你,别干出格的事儿!”

    唐黄不屑地一瞥,不耐地说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一天到晚都想些什么?我不过是欣赏这姑娘,想和她做个朋友罢了。”

    李木才不会被唐黄的义正言辞给唬住,怒气冲冲地说道:“把你当成什么人?纨绔!花花公子!江慕雨要是个长着浓密胸毛的臭男人,我就信你追上去是为了交个朋友,但是人家是顶标致的美人儿!”

    唐黄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多少带点儿污蔑性质了啊!是,我承认,我一向和漂亮女生们聊得来,也爱和她们聊,但我们在一起就只是吃吃喝喝,聊天玩耍而已,我可从来没对他们毛手毛脚,占过她们的便宜。”

    “都是她们想占你的便宜是吧?”唐黄从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下,“咱俩都多少年的兄弟了,谁还不知道谁啊,你搁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你天天蜂环蝶绕的,宣称都是朋友,但凡你暗示一句,不知多少朋友会变成妻子,还是大家一起变,这是单纯的友谊?你说你干的都是什么事儿?没占人便宜,你这玩弄人家感情就不是渣男了?”

    唐黄立马纠正:“诶,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就以我的情况,只能娶一个,连暗地里的都不能有,不可能有好多妻子的。”

    唐黄这话说的,直接把李木气无语了,你干脆厚颜无耻地承认身边姑娘都被你迷得团团转呗。气过了之后李木也冷静下来,试着问道:“你现在该不会是恼羞成怒,想要打击报复吧?兄弟,真不至于,咱认真想想这事儿到底能不能做!”

    这回轮到唐黄气笑了,“小爷我算不得好人也不至于这么下作吧?我是真只是的想创造个机会好好聊聊,交个朋友。”

    “只是单纯的想撩拨吧?”李木表情冷漠地说道,“这不像你风格啊,只有女人追你的,什么时候变成你缠着人家女孩子了?你向来不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得之本该如此,失之刚刚是谁的吗?现在怎么会盯着江慕雨不放?”

    唐黄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李木:“你是啥情况?叨叨叨的,走了大半年之后你咋还变回去了,又成了一个老妈子了?反正我们路上左右没事儿,追上去聊聊怎么了?到时候你见情况不对,你再拦着我不就行了?你一个四品还管不住一个六品?”

    李木想想,唐黄说的也对,最重要的是大家都是成年人,唐黄非要做啥他也拦不住不是,还不如从了他。

    李木拿出地图查看,“江慕雨要去哪儿我不确定,不过从她的装束还有警惕的态度,以及一些小动作可以肯定,她要去送东西。送的东西应该就是挂在马鞍上的铁盒子,或者是里面的东西。

    “那铁盒子做工看上去不错,加上江慕雨护送距离不近,还有,江慕雨敢孤身上路必然实力不俗,得六品往上走,这些要素证明,江慕雨这段护送的价钱低不了,不是一般人能付得起的。

    “与此同时,江慕雨补充的干粮不多,大概能支持一天,她还将盒子随意示人,说明盒子对于主人来说并不是急迫重要到值得付出令人心疼的价钱,不然江慕雨应该更加小心才对。能有身家出得起这个“闲钱”的人只会住在大点的庄子或宗门。

    “综合这些因素,这条官道前面三个岔路方向中南边的空净庄最符合条件,照她的速度应该今天夜里就能到。”

    唐黄摩挲着下巴说道:“所以,根据你的推断,只要我们赶往空净庄就有机会和江慕雨相遇是吧?”

    “她去空净庄纯属我的猜测,也有可能是其他情况,你最好多做点打算。”李木谨慎地发表意见。

    唐黄看上去有些苦恼,喃喃自语道:“空净庄情况特殊,我去那儿可能会有点儿问题啊,而且还有扑空的可能性……”

    唐黄夺过李木手中的地图,观察起地形和位置,说道:“李木啊,你看咱们脚下这条官道弯弯曲曲的,从这儿到最近的岔路口也要半天的时间……”

    李木心头一跳,“听你的意思是准备抄近路,在半路截住她?可你别忘了,大家明知道官道弯弯绕绕还要走官道是因为啥。”

    当初世家们联合修筑官道时,考虑到地形因素,为节省成本,道路并不都是一条笔直的直线,有些地方甚至绕了个半圈,可偏偏没人抄近道。这不仅是因为官道平整坚固,更是因为官道是厌灵地,少有灵兽骚扰,要是从野外横穿还必须费心警惕四周,速度反而还要慢些。

    “你怂个啥?你好歹也是个四品,赶路都可以用飞的了,现在不过是跑快点儿,还这么多顾忌。”要想和驾犄马的江慕雨拼速度,那是绝不可能像平时那样敛息慢行,必然散发灵力波动,而且速度一旦提上来,行进遭遇意外时的反应时间也会大大缩减,只有具备足够实力的人才能承担得这个风险。

    李木无声地看了唐黄一眼,那神情分明在说:我四品够格这么浪,你六品哪来的勇气啊?哪个猛人给的吗?

    唐黄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到底什么意见,给个准话,这都耽误多少功夫了?人现在都不知道跑多远了,又得多费功夫追赶。”

    李木知道唐黄本就是大公子脾气,要做啥事儿就非得做啥事儿,这会儿费口舌跟他掰扯已经是很给他这个兄弟面子了,不再废话:“走!”

    唐黄会心一笑,官道上激起两蓬灰尘,破空的爆鸣湮灭在恣意生长的草木中,两人消失在原地。

    ……

    江慕雨伏在犄马背上,此时为了防备意外没有将速度提到最高,但也是时行百二十公里,风在耳旁猎猎作响,披风与发丝在空中舞动,整个人仿佛是官道上一朵跳跃的暗红色火苗。

    远离那个亡赖少年后,一路上都非常顺利,顺利到江慕雨都快忘了那个不快的小插曲,尽情地享受驰骋的自由。而意外往往都是在人最惬意的时候降临。

    江慕雨远远地看到前方官道旁立着一块牌子,牌子上有几团刺目的红色。

    正常情况下,官道旁边可不会出现这种东西,说明前面必有蹊跷。江慕雨蹙眉,没有贸然止步,只是控了控缰绳,逐渐把犄马的速度降下来,警惕着随时可能冒出来的意外。

    等江慕雨靠得足够近了,才看清牌子上的几个红团是红色染料写的四个大字:“行人止步”。

    “字写的还挺工整。”江慕雨话说得轻松,心底却不敢有丝毫大意,默默琢磨:“这话是什么意思?谁做的?提醒?警告?陷阱?”江慕雨仍在放缓犄马速度,她也慢慢从马背上直起身子,手摸向马鞍上挂着的金属棍子。

    待到江慕雨走到牌子跟前,犄马速度已经慢到近似踱步了,可还是没有哪个蟊贼突然跳出来,大喊“此路是我开”,江慕雨也没有发现牌子以外任何异常的地方,有些正常得过分了。

    再仔细观察这块牌子,木头做的,木材还是新取的,看截口就知道才被伐下来没几个小时,做工很烂,不是专业木匠,字也很新,才写上去不久。等等,木牌底下还有四个小字,是什么?

    “且赏春光?行人止步,且赏春光?”江慕雨读出木牌上的八个字,嘴角直抽抽。

    忽而,一阵春风起,送来清雅的甜香,香味淡淡的,好在江慕雨嗅觉的敏锐尚能捕捉,伸手往空中一抓,得了一片花瓣,花瓣如美人指大小,花瓣根部如璧玉般洁白,往上走渐渐变为少女脸蛋儿般的羞红。

    江慕雨用拇指指腹摩挲着这枚桃花花瓣,感受着它表面的细腻,“春光。”江慕雨自语道。

    放了这枚花瓣,让它随春风而去,江慕雨提着棍子,带着金属盒,舍了犄马,离了官道,一人就往这春风源头走去。

    走了十几步,穿过一片幽暗的树林,眼前猛地跃出一抹亮色,赫然是一汪桃花“池”。

    桃叶尚在萌芽,桃花早已挂满枝头,地上又铺一层,粉白色填满了来人的视线,它不似大红那么刺目,又没有纯白那么冰冷,粉白粉白的好似娇羞的少女,活泼而又俏皮,再熏上清清的幽香,勾魂夺魄,旖旎多姿,直教人陶醉其中不可自拔。莫不信,你看那花间忙碌的蜂儿蝶儿们,可曾有谁能逃了出去?

    桃花,爱情的俘虏。

    江慕雨不是不知雅意之辈,怎不沉沦此间美景?可先她之前,早有人先一步沉沦。

    花影憧憧间,一白衣男子斜倚桃树,眉眼如画,肤如皎月,两颊桃红,一副好皮囊,让女子见了都要艳慕,此时一把桃花扇半遮面,眼眸微闭,长长的睫毛稍稍跳动,将醒未醒,嘴角上扬,似是正在做什么美梦。

    俊美男子在桃林间静静酣眠,动人的睡姿与桃花相映成趣,好一幅美人醉花图!谁人能不动容呢?

    江慕雨不由自主地靠近,迈步到男子身前,嘴角含着笑……

    “啪!”清脆响亮的巴掌声打破了桃林里的旖旎,轻轻打晕清醒的心灵!

    唐黄被扇得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一个翻身站起来,以一种恼怒、迷茫、委屈等情绪混杂的复杂心情看着江慕雨。

    而江慕雨也是丝毫不让,手里依旧紧握着金属棍子,直接展现出自己五品实力,瞟了一眼蹲在桃花林后面吹风营造气氛的李木,诘问道:“你们两个设下这么一个陷阱埋伏在这儿是想干嘛?”

    唐黄没有动手,但是火冒三丈:“胡说八道!我明明……”

    “哼!”江慕雨冷哼一声,根本不给唐黄任何解释的机会,“行了,我知道你想干嘛。我再给你说一遍,别看老娘年纪小就觉得我好欺负,收起你这套去哄那些不懂事儿的小姑娘吧!老娘不吃你这套!

    “还有,老娘知道你是世家公子哥儿,告诉你,今天这事儿就是你们长辈来了,也是你们设伏要袭击我。老娘最后给你强调一遍,我是跑江湖走任务的,没工夫陪你过家家,玩儿什么爱情游戏,再他妈给老娘捣乱,老娘打得你屁滚尿流!”

    江慕雨又把上杆子找骂的唐黄给骂了一通,骂完理都不理,扭头就走,不多时,一阵马蹄声出现又消失。

    “啧。”

第一百二十三章 陀教

    江慕雨追着风来了,又乘着风走了,唐黄还停留在原地。费尽心思准备的一切只换来了一顿羞辱,唐黄却没有什么狰狞的表情,反而脸色平静又坦然。

    浪漫的约会场景不需要再营造了,李木也不用继续躲在桃花林后,但一时又不敢上前来,于是就在这片桃林里欣赏起了桃花。

    “行了,在那儿装模作样的干啥?我没事儿了。”唐黄摇着桃花扇,恢复以往翩翩公子的形象,“这几天一直在野外蹦跶,又接连经历这么多事儿,我的今天的状态实在不对,连续不断地犯错,这会儿清醒过来了,想说什么就说吧。”

    “之所以没有靠近,是因为面对这个场景我确实不知道该说啥,我觉得说啥都会伤害你那幼小的心灵。”李木在唐黄身后辩解道,“可我也没装模作样,我真的在欣赏桃花,这片盛开的桃花林还挺好看的。”李木话是这么说,身体倒是挺诚实,老老实实朝唐黄走去。

    李木刚一靠近就被唐黄袭击,唐黄一胳膊把李木脖子箍住,李木脑袋被夹在咯吱窝,唐黄空闲的另一只手食指弯曲,凸出的指节对着李木太阳穴就是一顿钻,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你这坑爹的损货,还知道我现在内心脆弱啊?你说这话就不伤我的心吗?你就一点儿安慰的话都不会说吗?”

    “诶!疼!疼!松手,松手!”李木被打个猝不及防,双手连连拍着唐黄胳膊求饶,唐黄这才饶过李木。

    “你这下手也太黑了,这是要命的招啊,你咋就舍得往你兄弟身上使?”李木边搓着太阳穴缓解疼痛,边不满地抱怨。

    唐黄理都懒得李木,“那是对别人,这招伤得到我们亲爱的四品强者,李木先生吗?”

    李木也懒跟唐黄继续扯皮,递过一沓沾染些许泥土的灵符,这些灵符上都有不同程度灼印,显然是使用过的,“呐,给你,你的这些灵符还没有用尽,下次还能再用用。”

    唐黄脸上表情相当精彩,看着李木说道:“都埋地里了,你又给挖出来啦?要不要这么节省啊?扔了吧扔了吧,你也不嫌脏!”

    这下轮到李木表情精彩了。

    灵符,李木有所了解,实质是微缩便携式的阵法,但技术难度和制作成本却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灵符必须用草木类灵材特别浆制的纸张做底,也就是阵基,以专门的灵材按比例制作墨料勾勒灵力通道,也就是阵势,制作时要举行相应的仪式,还得注意符胆、符脚之类的东西。与灵符类似的还有宝箓,那玩意儿拿金石灵材做基底,功用限制也有所不同。

    事实上对于灵符、宝箓这些东西,李木只是听说,毕竟他连阵法都不甚了解,更别说它的“精华移动版”,不过李木可以肯定的是,灵符制作极为复杂,它的小巧和只需一点儿灵力就可触发的操作简便性使它具有光明的未来,同时与之相应的还有黯淡的现状——灵符的成本导致它极其贵,而实际效果相比阵法还差远了,目前也就能散点儿热,发点儿光,吹点儿风,降点儿寒之类的。

    灵符的自身状况注定了,除了兜里钱烧得慌的公子哥为图个好玩儿买它外,没哪个傻子会当怨种购买,要不是有广阔的前景,都没人会研究它。能在江湖上看到一张这种东西,实属是罕见了。今儿咋能看见一沓呢?这不是我们自称超级纨绔的唐大公子在此吗?

    李木和唐黄当时抄近路,无意间发现了这片那会儿还含苞待放的桃林,就在官道不远处,唐黄灵机一动,当即拍板要在这里搞事情。

    唐黄二话不说就取出几百张灵符,让全都发动,埋在桃树下,缓慢升高这片桃花林的温度,维持在花开的程度,又撒上种植灵材时用以催熟植株的药剂,李木都不知道他到底从哪儿搞来的。总之一通折腾,一个小时后桃花林完全盛开。

    最后李木跑到桃花林后躲起来去招风,搞一派落英缤纷的景象,同时不碍两人眼,装作不存在,唐黄去搞吸引江慕雨前来的“陷阱”,于是就有之前的一幕。

    唐黄拿出的灵符质量挺好,用了这么久才只是消耗使用寿命的一半,李木瞧着可惜就给挖了出来,没想到唐黄这个败家子儿还不要!

    李木看着手里的灵符直犯愁。这种用了一半的东西富家子弟铁定不要啊,拿出来多丢份儿啊。一般人花钱买它干啥?真需要热量,买个火折子,捡点儿柴,生堆火,它不香吗?典型的,买得起,用不上;用得上,买不起。算了,扔了吧。

    “行了,这里的事儿也结束了,拔了木牌咱就走吧。”李木拍拍手上的浮土,对唐黄说道。

    唐黄认同地点点头:“嗯,没错,走吧,去空净庄。”

    “啥玩意儿?”李木被唐黄的一句话定住了动作,慌张地说道,“去哪儿?空净庄?你想干嘛?你是走火入魔还是疯了?你就不能放过江慕雨,放过咱们吗?非得找人家麻烦啊?”

    唐黄不屑地看了李木一眼:“你就这么瞧不起我?这次去空净庄,我们不刻意去找江慕雨,就像之前在那些庄子里一样随便逛逛,遇不遇得到全看缘分。要是碰着了,我也不会多做其他的,就和她道个歉,说句对不起。”

    “哈?”李木满脸的不相信,“道歉加赔礼,借机纠缠上是吧?”

    唐黄认真严肃地说道:“就只是道歉,她要是让我赔礼,那就再说。”

    李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唐黄,绕着他转了两圈,像刚认识他一样,“真的假的?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唐黄吗?学会尊重女性了?”

    唐黄翻了一个白眼儿,“你就说去不去吧?”

    “去!肯定陪你去!”李木一口答应,不过仍旧有些迟疑,“你之前不还说空净庄情况特殊,去那儿可能会有点儿问题吗?现在没问题了?”

    唐黄斜眼看了李木一眼,问道:“你对空净庄了解多少?”

    李木摇摇头,坦率地说道:“不了解,一点儿都不了解,之前听都没听说过,看地图才知道这个地方。”

    唐黄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却不敢表现出来,镇定如常地说道:“空净庄这个地方啊,很多人信仰陀教,像我们这些修道人和他们毕竟有法道之争,我之前只是怕个万一,不是不能去,现在念头通达了,去了又何妨?”

    李木闻言一愣,“哦,原来是因为陀教啊。”这个李木知道。

    陀教,为千年前高人罗陀所立,一个罗象国内完全异于宗门、世家的庞大组织。

    罗陀,堪称比肩道祖、孔墨的存在,生卒来历已不可考,或者说由于太多陀教故事修饰已经难窥真相,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罗陀四十岁时便具有如今评价体系里的一品实力,震惊了天下人。而罗陀年纪轻轻就踏上力量顶峰,如此成就却没使他走上享乐之路,反倒使得他立志要走遍天下,修得大智慧。

    罗陀从罗象国最东边——长水的入海口出发,一路西行,到达迷瘴林,沿着迷瘴林北上到达死沙海,再由死沙海往东走到达北海。

    迷瘴林、死沙海、北海全是人迹罕至,常人不可及的地方,哪怕是修道人也难以生存,罗陀却花了十年,一直在无人区独自生存行走,没人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当时的人一度以为他死了。

    之后罗陀南下,来到北方异族繁衍生息的草原,被他们迥异于罗象国的风土人情所吸引,在那儿跟随北方异族生活三十年,最后回到罗象国。他的旅途、他的毅力、他的见闻震撼了时人。

    当罗陀回到罗象国时,正值黄唐-宗门联军与世家联盟征战正酣,生灵涂炭,罗陀见整个罗象国哀鸿遍野,惨烈得如在滚油中沉浮,感叹世人皆苦,不忍视之,遂遁入浮云山无空洞参悟十年,终得一法,新创修行方式,收八十一弟子,立陀教。

    适时已是道祖取道,修行人问世两千年后,世间修行者皆称:天道昭昭,唯道唯一,而罗陀则言:道为外显,法当其中。

    罗陀对世间言:世间万物皆有灵,一鸟一虫一世界,五色五味空空也,明心修法方得真。

    罗陀认为世间生物都有灵性,所有生灵都是平等的,一样的,一个生灵就是一个小世界。人类不该为了一己之私向外索取,但凡索取到的都是虚妄,都会如烟雾般散去,无有增益,甚至会留下恶果。

    人们应当向内求,向内心深处挖掘,明悟真法,修筑体内小世界,当体内小世界足够强大了,它就会外显出来影响大世界,这就是御灵。

    罗陀还强调:万般皆如法,因果报不休,真灵永不灭,轮回在前头。

    陀教宣扬世界上所有有灵性的生物都有真灵,且真灵永不灭,数目永远恒定不变,大小永远不改,只会蒙尘而已。同时世间好坏并不是没有缘由,那都是法顺着因果报应的显化,为善为恶自有缘法报应,它将烙印在永不磨灭的真灵上,债孽福报将随着轮回生生世世;如罪孽深重者,下一世当沦为牲畜。

    故而陀教倡导:凡有灵生者众,当开悟皈依,常修真法,为善修福,破迷瘴,得智慧,见真我,享无上妙果。

    罗陀此言一出,立时引来天下哗然,称罗陀如此做是叛祖惑众,当为天下诛,然则时局动荡,修行者们无暇他顾,一时没有下文。

    而罗陀立教之后,马上带着八十一位门徒奔走四方,无论凡人或是修行人,不管贫贱富贵,人鸟鱼虫,只要是遇到的,有困难的,通通伸出援手,通过物质和精神两方面竭力帮助。罗陀由此在罗象国获得巨大声望,广受爱戴。

    可想而知,在罗陀自身实力的支撑和门徒的帮助下,陀教迅速发展壮大。

    此外,罗陀不仅致力于救困扶危,在之后的北方异族南侵罗象国中,罗陀更是毫不犹豫地北上,不断从中斡旋,促成了双方最后的和解,得到了朝廷的尊重,陀教就此腾飞,蓬勃发展。

    然而不管陀教已经发展到多么庞大,传统的“修道人”依旧是大多数,所谓的清算终究要到来,可罗象国重获和平之后,不宜再动干戈,双方便以思想论证,史称法道之争。

    法道之争一直没有结果,这两者的争锋一直持续到现在,只是这么多年下来,大家发现其实完全可以各过各的,和平相处对谁都好,双方的矛盾也就没有那么尖锐了,基本上可以说已经无人在意了。

    所以李木安慰道:“嗨,我还以为是啥呢,就这个啊,只要不耽误赚钱,谁会提这茬啊,走吧,去空净庄。”

第一百二十四章 空净庄

    李木和唐黄发现木牌已经被江慕雨顺手拔除,还打了它个稀巴烂,现场没有什么残局好收拾的了,于是动身前往空净庄。

    唐黄这次不心急了,他俩也没必要再抄近道,两人沿着官道悠闲地往空净庄走,李木甚至有时间给自己理个头发。

    “哎呀,这才半个月,我这头发就一指长了。”李木一边走一边抱怨,说着,一手揪住自己的头发,一手拿着小刀“嚓嚓”地割,不一会儿头上就只剩发茬了。李木把割下来的头发用火折子烧了,感慨道:“还是现在舒服,轻松不少,这下洗头不用担心像昨天一样,从河里洗完出来,头发半个小时都干不了。”

    唐黄在一旁嘲笑:“你看你这像什么样子?本来就长得普通,还不知道留一个好看一点儿的发型。人家那些人需要进行体力劳作,短发方便,你剃这么短做什么?”

    李木看了一眼唐黄的龙须刘海半扎发,害怕得直摇脑袋:“咦……发型还是算了吧,好看是好看,就是太难打理,没必要浪费时间在这种事情上面。”

    唐黄闻言,无奈自家兄弟不开窍,“你这个样子,到空净庄一定会找到很多知音。”

    在李木遇到空净庄的知音之前,江慕雨先见识了这里的景象。

    江慕雨打发掉唐黄这个尾巴后,为防止再出什么意外,一路快马加鞭,在入夜之前抵达了空净庄。

    空净庄立于平原之上,在离空净庄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庄子中间耸立的高塔塔尖儿,继续往前走,一片乌泱泱的屋顶慢慢浮现,左右横亘看不到边界,不愧是能容纳数十万人的大庄。而为了保证庄内数十万人的安全,庄子外立了一排十几米高的哨卫所,每隔五百米就有一个。

    江慕雨到达这里时天色已经晚了,官道通往庄子的隘口前早已没有行人,只有哨卫所的人还在尽忠职守。

    江慕雨看到哨卫所,哨卫所的人也看到了江慕雨,远远地招手示意要进行检查。江慕雨为了避免误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早早就让犄马把速度降下来,缓步走到哨卫所的隘口前。

    此时有三名哨卫所的人站在官道上,三人皆是髡首,又是在空净庄任职,想来应该都是陀教教徒。

    当年罗陀立教时曾言,皮囊不过泡影,美丑转头皆成空,陀教教众不可着相,同时亦不该空耗时间于俗事,当剃短发,潜心修法,这也是唐黄说李木会找到很多知音的原因。不过后来随着时间流逝,短发变成把头发剃光,江湖上光头的多半都是陀教教众。

    哨卫所三人将江慕雨拦下,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认出江慕雨是江湖客,脸上带着倨傲,心里升起鄙夷,懒洋洋地说道:“例行问询。你,什么人啊?来空净庄做什么啊?身上有没有危险物品啊?”

    江慕雨对眼前之人的态度和说话的语气很是不满,但她又不好惹事,回答道:“受人之托,来送东西。”

    “什么东西啊?拿出来看看。”那人继续懒洋洋地说道。

    江慕雨懒得和他们纠缠,直接将黑色铁盒拿给他们看,又想起雇主的临走前的嘱咐,将盒子最特别的那个面对着他们。

    新亮出来的这个面与其他五个面略有不同,它的中间镶有金银合铸的圆环,圆环中间又有琉璃造的三瓣莲花。

    三人一见铁盒上的这个图案,尽皆大惊失色,一改之前的傲慢,立马恭恭敬敬地跪伏在地上,双手并拢,左右手挨着,摊开放在地上,置于头前,口中高呼:“多波多阿多陀罗!弥罗众恭迎使者!”

    哨卫所剩下的人听到外面的动静,纷纷出来查看,一个个光头鱼跃而出,一眼就看到江慕雨手中铁盒上的图案,众人不假思索,挨个儿跑到跪伏的三人身后,做出同样的动作,齐声高呼:“多波多阿多陀罗!弥罗众恭迎使者!”

    江慕雨看着眼前这一幕脑子有些发懵,她就一个送货的,哪是什么使者?再看一眼盒子上的图案,金银、琉璃、圆环、莲花,哦,江慕雨有些明白了。

    江慕雨不是陀教信徒,但也对陀教有所了解,金银、琉璃、圆环、莲花在陀教中都有比较重要意义,这些要素组成的图案对于空净庄的陀教教众来说,应该象征着崇高的地位,也就是说,镶有这个图案的铁盒神圣不可侵犯,连带着她这个送东西的也成了使者。嗨,狐假虎威了。

    哨卫所众人又喊了三遍“多波多阿多陀罗”,喊完之后才站起身来,领头人恭顺地问道:“使者要将秘宝送往何处啊?我可以帮忙带路。”

    得嘞,就一铁盒子,现在成秘宝了。

    有哨卫所的人帮忙带路肯定会省去很多功夫,江慕雨也不推辞,一口答应下来:“秘宝是要给严台寺的永林大师送去,前边带路吧。”

    领头的一听,心下更是震动不已,永林大师是这段时间的主事人,秘宝是要给他送去,果然十分重要。领头人不敢耽搁,快步上前,为江慕雨牵住犄马缰绳,“咱们这就走!”

    按照大多数庄子里的规矩,入庄之后应当下马步行,除非是一些大人物或者特殊事件,没想到就因为送个盒子,江慕雨就成了劳什子使者,她还能享受一把骑马入庄的待遇。

    江慕雨走后,剩下的哨卫所众人议论纷纷:“秘宝呀,不知道是不是虚静大师送来。”“会不会是关于两天后‘陀沐节’的宝物啊?”……

    几人越说越精彩,唯有两人苦着一张脸,正是之前拦下江慕雨三人中的两位,“我最开始怎么会以为使者是那些没有皈依的愚痴之徒呢?”另一人也后悔不迭:“我也在心中生了不敬之心,看来咱俩的蒙昧还没有扫去,快念《大罗若波智慧经》!”于是两人念念有词起来。

    哨卫所这边如何暂且不提,江慕雨在指引之下穿过十几条街,来到一座高大恢弘的建筑前,虽然此时已经入夜,但这座建筑因为灯火通明依旧可以清晰地感受它的富丽堂皇。

    领路人生怕误了江慕雨的事儿,一路上使了吃奶的劲儿狂奔,到这儿已经气喘吁吁,可即便如此,他依旧不敢懈怠,喘着粗气说道:“使,使者,严台寺,到了。您护送的毕竟是秘宝,从正门进太过显眼,只得带您来后门,还请见谅。”

    江慕雨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门墙,一般庄主府宅的正门也不过如此,而这只是严台寺的后门。

    “无妨,就从后门进吧,还省不少事儿。”江慕雨说完就准备下马叫门,带路那人却先她一步,“使者不介意就好,请使者稍候,这就帮您敲门。”实在是贴心到不能再贴心了。

    那人走上前去,下意识想以门环叩门,指尖快触碰到门环时收回手,又想用手掌拍门,还是觉得不合适,最后下定决心,食指和拇指轻轻拈住门环,慢慢撞着门扉,既像怕伤了门上的漆,又像怕惊着门里的人。

    那人谨小慎微的动作全被江慕雨看在眼里,直教她眉头紧皱,哨卫所的卫士是保卫庄子安全的存在,怎能在严台寺面前卑躬屈膝至此?

    门里的人耳力不错,那人造成的小声响也被听到了,后门打开了一道缝,露出一个锃亮的脑袋,看样子应该是严台寺的“沙罗”,问道:“你是什么人?有什么事?”

    哨卫所的卫士双手举起,掌心向外,置于胸前,呼了一个号子:“多波多阿多陀罗!”随后凑近门内之人,小心翼翼地说着什么,期间还几次眼神示意江慕雨。

    沙罗看了江慕雨一眼,走上前来,双手举起,掌心向外,置于胸前,口道:“多波多阿多陀罗!我是严台寺镇门沙罗,‘众善’可愿将秘宝一示?”

    江慕雨也不废话,将铁盒上的图案拿给他看。那沙罗凑近仔细观察,又拿手摸了摸,最后点点头,“是我寺秘宝,众善请随我来,永林大师已经做完功课,正在后堂歇息。”沙罗转身向门内走去,路过哨卫所的卫士时说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去吧。”

    卫士一听这话仿佛得了无上恩泽,开心地将双手举起置于胸前,掌心向外,呼号:“多波多阿多陀罗!”这才心满意足离开。

    江慕雨见状,随即翻身下马跟上,同时门内走出另一名沙罗,从江慕雨手中牵过犄马,解释道:“寺中不好进犄马,我为众善看着。”江慕雨点点头,带着随身东西跟在沙罗后面进了严台寺。

    江慕雨进门之后下意识地四处打量,发现寺内画梁雕栋,廊间常有沙罗嬉笑打闹,这些沙罗与前面带路沙罗类似,皆是髡首,穿着一身样式简单的素色长袍,只是你细看这长袍就会发现,其做工用料可远没有它看上去那么朴素。

    走过几进院落,沙罗带着江慕雨来到一座小屋前。

    沙罗轻轻敲响房门,门里传来一道慈祥和蔼的声音:“多波多阿多陀罗。谁啊?”

    “多波多阿多陀罗。永林师父,我是今日的后堂镇门,虚静师父请人给您送东西来了。”

    慈祥和蔼的声音再次响起:“进来吧。”

    沙罗推开门,领着江慕雨走进这间小屋。

    屋内陈设比较简单,都是些常用的家具,没有任何装饰,一个慈眉善目的髡首老者正坐在桌旁,倚着灯光,一手捧书,一手端茗,专心致志,就连两人进门也没有抬头看一眼,眼睛依旧盯着书卷。

    “下去吧。”老者吩咐道。

    沙罗依言退出屋子,并关上门,只留江慕雨与永林两人。

    等镇门沙罗离去后,永林放下书本,呷了一口香茗,温声道:“我就是严台寺永林。琉璃无净。”江慕雨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对于那句没头没脑的“琉璃无净”,江慕雨没有感到奇怪,她知道这是老者给出的暗号,她只是没有想到老者这般干脆利落。

    老者干脆,江慕雨自然不能拖沓,说道:“莲花三千。”于此同时,将黑色铁盒搁在桌上,放到老者身前,介绍着具体情况:“我是杂口江慕雨,通过求贤居接了虚静大师的任务,送这个铁盒给严台寺的永林大师。定金一万铢,事成之后永林大师给剩余的一万铢。”

    永林听完默默点头,一边感叹:“原来是夜玫瑰啊。”一边伸手拿过铁盒。

    永林拿过铁盒之后不急着打开,先翻来覆去通体看了一遍,确定铁盒是否完整,有没有打开过。江慕雨对此习以为常,这是担心运送之人手脚不干净。永林确定无误之后,随意抓着两个面,双手御灵,用力一掰,竟然将铁盒生生掰开,原来铁盒是一体的!

    江慕雨此前也看过这盒子,当时她还感叹铁盒真是精巧,都看不到开口在哪儿,哪知根本没有开口。看来虚静为了防止外人打开,还是做了一些准备。

    铁盒打开后,江慕雨并没有看到“秘宝”,而是一个木头做的机关盒子,铁盒里还有防备。永林对此毫不意外,取出盒子,都不细看,对着机关盒子的零件又是按压,又是抽拉,又是扭转,经过一类列眼花缭乱的操作后,盒子打开,里面装的是一个小小的、薄薄的玻璃瓶和一封信。

    永林小心地将玻璃瓶取出放在桌上,瓶中装着嫩绿色液体,永林对此毫不在意,江慕雨看着却有些讶然。

    那瓶中嫩绿色的液体江慕雨认得,是从一种名叫酸树的灵材上取的汁液,这种汁液并没有多珍贵,但它有一种特性,那就是可以迅速溶解纸张。显然,谁要是暴力拆解木头机关,必然打碎玻璃瓶,溶解那封信,又是一重防备。

    巧思打不开第一层铁盒,就算想到使用暴力,如若依着惯性思维,暴力拆解第二层防御,只会两手空空,什么都捞不着。虚静大师的设计不可谓不充足。

    永林没有管江慕雨有多么惊讶,直接撕开信封封口,一丝长发随之飘落在桌上,江慕雨骇然,还有机关!

    永林看着桌上的长发,没有读信,而是对江慕雨说道:“东西没有问题,感谢江众善的辛苦,这里是一万铢。”说着,永林从袖中掏出一张一万铢的票据递给江慕雨,江慕雨接过,永林继续说道:“今日天色已晚,江众善不如就在严台寺休息一晚,如何?”

    江慕雨收好票据,冷冷拒绝道:“不必了,收人钱财,忠人之事,另外我也对陀教不感兴趣,就此告辞了。”

    “那我就不挽留了。出门自会有人相送,江众善慢走。”

    江慕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内里却没有这么潇洒,心中满是疑窦:一封信为什么要用这么多手段保护?哪怕是毁了也不能让他人得到?信件里面到底写了什么?既然这封信这么重要,为什么不派陀教弟子护送,偏偏要花两万铢请不相干的人来送?这是怕什么?

    江慕雨的疑问根本没法说出口,也没人能给她答案,但永林将得到虚静为何突然来信的答案。

    永林抽出信纸,认真看着信件上面仅有的几行字:“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有什么问题我会通知你的,不用担心我,大家都很和谐,竭力修法,泽被众生。”

    看完几行字,永林随即将其烧掉,长叹一口气,面露惆怅,自语道:“还是来了。”

    虚静花费那么多钱财和心机当然不是为了和永林闲聊,永林也读出了虚静的暗语:“事有不谐,竭泽!”

第一百二十五章 初到宝地

    江慕雨的犄马是四条腿儿,李木和唐黄两人也是四条腿儿,只不过李木和唐黄这四条腿儿明显跑不过江慕雨的犄马,他俩是快到第二天中午才到的空净庄。

    “哎呀,自从出了渝丘之后,这地是愈来愈平了,这么大一个庄子居然是摊开放在地上的,这要是搁西南地界,还不得铺得漫山遍野啊。”李木见了这不同的景象,止不住地感慨。

    “行了,有点儿出息,继续走下去,不一样的景色还多着呢,别一惊一乍的,大伙儿都看着你呢。”唐黄在一旁笑骂道。

    要搁以往,李木就笑嘻嘻地承认了,这会儿对唐黄的说法他可不答应,“诶,他们看的可不是我,他们瞧的是你。”

    昨晚江慕雨来得晚,庄子前的隘口没什么人,今天李木和唐黄可是大白天到的,几十万人的庄子,进进出出的人可不少,这些人要么是特短的短发,要么是光头,唐黄这一头精致的长发在人群中特别的扎眼,自然迎来众人注目。

    唐黄这种习惯了万众瞩目的俏公子,还真没留意目光都是投向他的,而不是往常由于格格不入的画风备受关注的李木,再细一看,这群人的眼神也不是以往那些路人的欣赏、仰慕、嫉妒,而是疑惑、警惕、瞧不起。啧,唐黄就算有所预料也有些不知所措。

    “这就是你昨天说的知音啊?我这发型混在里面确实毫无违和。”李木欣赏着满街的短发,愉悦地点点头。

    唐黄说道:“罗陀倡导世人应当不为俗事烦扰,人家可比你干脆得多,发茬都不留,直接剃光,麻烦比你还少。”

    “这话我可不同意,”李木出言反驳,“光头我也剃过,刚剃完那会儿确实滑溜,可头发长得也特别快,睡一个晚上,第二天头发就冒头了,要想保持住光亮,每天早上都得刮头,麻烦死了,还不如短发。”

    有意思了,罗陀当年为了避免麻烦的举措,后世慢慢演变成了麻烦事儿。

    唐黄听得也是一乐,“还有这说法?感情不止我们爱美之人要早起梳洗打扮啊。行了,别闹了,进庄吧。”

    两人不再瞎扯,随着人流往庄子里走。

    像庄子的入口都是有哨卫所卫士检查的,防止不法之徒进入庄子破坏嘛,但这么多人哪里检查得过来,一般就是在卫士面前晃一眼,没啥大问题就让过了,可大家都顺利通过了,唐黄却被拦了下来。

    “等一下,你,说你呢,长头发那个,过来。”哨卫所门口的卫士大声吆喝着,招手让唐黄过去。

    堂堂唐家大公子受过这种委屈?让你一个小卫士呼来喝去?他唐黄还要不要面子了?

    唐黄停下脚步,整了整衣衫,昂首挺胸地朝哨卫所走去,嗯,这样就显得有尊严一点了。没办法,空净庄情况特殊,唐黄还指望在里面找人呢,不能惹事儿。

    李木都过关了,见唐黄被叫住,只好折返回来,看看唐黄到底惹什么事儿了。

    李木和唐黄一起走到哨卫所门前。卫士自己也没想到一招招来俩,看着这“意外收获”李木穿着朴素,短发齐根,先跳过唐黄,对着李木举起双手,掌心向外,置于胸口位置,礼貌恭敬、语气柔和地说道:“多波多阿多陀罗!”

    李木他师父以前也是给他介绍过陀教的,一看就知道这是陀教弟子独特的打招呼方式,按玄衣客吴名的说法,这动作的意思是:你看我的双手空空如也,自己既没有武器有没有敌意,只有和善。

    人家都给你问好了,李木当然要问好回去,所谓入乡随俗嘛,跟着做相同的动作,说一句:“多波多阿多陀罗!”其实李木也不知道这话啥意思,不过大概应该是祝福之类的话语,就是陀教中的“你好”。

    卫士一看李木这见礼,心中欢喜不已,坚信李木也是弥罗众。卫士又睥睨一眼唐黄,问道:“这位是师兄的朋友?”陀教讲求平等,要求弟子谦卑,故而弥罗众不论高下,一律称对方为师兄。

    “对,他是我朋友,另外……”李木听卫士的称呼就知道他误会了,自个儿不是陀教信徒啊,还没开口解释,就被卫士的热情打断:“那就进哨卫所聊聊吧,现在时间比较特殊,还望师兄理解和配合。”那就先进去再解释吧。

    两人迈步进入哨卫所底层,里面正有两位卫士休息,口中念念有词,见李木进来,赶紧起身,生怕失了礼数,喊着“多波多阿多陀罗”见礼,都是弥罗众没跑了。

    “哨卫所狭小,还请师兄不要介意。”叫住李木和唐黄的卫士走到最后,饱含歉意的说道。

    卫士说的还真不是客套话,哨卫所底层一下子塞进他们五个人,富余空间一下子就没了,让人感觉转个身都困难。

    哨卫所拥挤倒不是庄子的人吝啬,舍不得把哨卫所修大一点,实际上从外面看就知道,哨卫所占地有好几十平米,内里没地儿也是没办法。

    庄子一向被认为是人类的疆域,但要是从很高的地方看,你就会发现,庄子是镶嵌在苍茫大地上的,出去没几步就是野外,这意味着它被灵兽环伺。

    被灵兽环伺就有被灵兽袭击的风险,想要防御灵兽的袭击,靠高筑城墙显然是费钱还不抵用的,只要有灵,一跃十几米并不是什么难事,那最有效的防御自然是阵法。

    阵法是需要阵眼的,而庄子外的哨卫所就是阵眼,哨卫所还能提供操纵阵法和预警监视的地方。哨卫所既然成为了阵眼,要和大阵相连,墙体里埋入相关布置当然也就无可厚非了。

    另外,哨卫所肯定不能光挨打不反击啊,大威力灵器必须安排上,李木现在就看到一根黝黑的粗炮管钉在墙上,随时能够支出去干他母亲的一炮。反正都是固定武器不用移动,再给灵器配个阵法提供灵力不是顺理成章?这么一套下来哨卫所的墙是要多厚有多厚,房间是要多窄有多窄。

    不过管他呢,李木又不会在哨卫所多待,窄就窄呗,转头给叫住他们的卫士解释道:“没事儿,没事儿,不挤。另外,这位大哥,我得给你解释一个事儿,我其实是众善,不是弥罗众。”房间里的三名卫士一听,脸色一下子就垮下来了。

    弥罗众是指那些皈依陀教,但又没有到寺庙修法的信众,而在寺庙里专门修法,着纯色长袍的信徒叫沙罗,教内人见了要叫师父的,至于众善……陀教称呼没有皈依的人叫众善,纯纯的路人罢了。

    一听李木这话,房间里的一名女弥罗众一改之前的一团和气,当场气得拍案而起,“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弥罗众!你知道你犯下了多大的罪孽吗?不怕遭报应,下辈子沦为猪狗吗?”

    李木人都傻了,翻书哪比得上这人翻脸快啊,而且说的都是什么话啊,“我怎么就冒充弥罗众了?还要变猪狗!”

    “哼!”另一个休息的弥罗众气呼呼地说道,“穿这么朴素,剃这么短的头发,不就是冒充弥罗众吗?难不成你不是修道人?”

    “我是修道人啊,可是,”李木委屈地说道,“我穿的差只是觉得这样就够了,没必要穿太好;剃短发只是因为这样打理起来方便。”

    “呸!”之前那个女弥罗众又开口了,“你们这些痴迷不悟的修道人,能懂得罗陀的这种大智慧?骗鬼呢!还敢满口谎话,也不怕罪孽加身!”

    “这是什么狗屁强盗逻辑?”李木快气炸了,这能聊?这俩人是一点儿道理都不讲啊!

    唐黄本来被逮住挺生气,挺憋屈,现在不了,他这会儿在一旁看着快乐死了。

    那两个弥罗众还要再骂,后面那个叫李木二人进来的卫士开口了:“好了,不要再说了,戒怒。”那两人果然不再说了,道了一声“多波多阿多陀罗”,之后小声念叨起来,估计是什么陀教经典。

    这卫士无缘无故把唐黄拦下来,李木还以为他是不讲理的人,没想到出奇的理性,虽然现在他的语气也有点儿不善,李木刚想道谢,那人又开口道:“这人既然主动承认自己只是众善,说明他已经幡然醒悟,陀说:‘凡回头者,皆可渡’。”最后三人齐呼“多波多阿多陀罗”。

    这人能讲个下气通的理啊!他们都一起的,李木怎么敢指望其中有正常人啊?李木现在感到深深的绝望和无力。算了,起码不再聊他伪装弥罗众的事儿了,知足吧,知足常乐。

    “说,你伪装成弥罗众带这个人进庄,有什么意图?”那卫士恶狠狠地问道。

    “咯吱咯吱……”李木恨得牙根儿痒痒,跟这群人说话太折磨了,神经病!只有唐黄很开心,看李木和这群人聊天,太享受了。

    算了,莫生气,气坏了身体没人医。李木只得如此安慰自己,而且他也发现再这么发展下去是真的会疯,干脆顺着他们的话说,省得再纠缠,“我们没什么意图,就是想进庄看看。”

    “看看?”那卫士面露冷笑,“俩修道人来空净庄看‘陀沐节’?哄傻子呢?我看你们就是来找机会搞破坏的!”

    陀沐节?李木心下一惊,他对这个还是知道的,陀教最重要的节日,庆祝罗陀悟法新生,每年陀教徒都会开展为期十天的活动,难怪眼前的弥罗众会紧张。不过也不对啊,这也紧张过头了吧?

    李木反问道:“怎么,空净庄不让众善观礼吗?要阻止两名众善沐浴罗陀的光辉吗?这是罗陀的教诲吗?”

    那卫士面色不改地问道:“你收到严台寺师父的邀请了吗?”

    这话问得李木一脸懵:“啥?”

    看李木表情卫士心里就有数了,“罗陀开示永林师父,此次陀沐节空前盛大,届时万人空巷,庄内人数众多,难以维持秩序,庄外人就不必进庄观礼了。陀说:‘凡有灵生众,心有法者,所立之地皆为净土’,你修法即可,不必进空净庄,一样沐浴罗陀光辉。”其余两人唱念:“多波多阿多陀罗!”

    邪了门儿了,这会儿他们又心胸豁达,思维敏捷了?李木倔脾气上来了,吼道:“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我又不是危险分子!我就要进!”

    “呵,耍横是吧?”一听这话,其余两人会意,各自往墙上一拍,墙壁上浮现出亮着微光的纹路,挂在墙上的灵器也隐隐开始充能,那卫士得意地咆哮道:“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哨卫所!在这儿跟我动武……是不太恰当的,万一打坏了这里修起来也麻烦不是?”

    当李木的气势逐渐攀升,那人的语气跟着慢慢变得软和下来,“哎呀,您这是做什么嘛?快快收了神通吧!早说您想进去不就得了,非得弄这么一出,咱们也没有必要相互为难不是?”

    李木这拳头一硬,这弥罗众的脾气就软下来了,表情从凶狠的那一页又翻到谄媚那页了。

    李木刚才规规矩矩的,结果受那么多气,哪能就此罢休?他一边伸手戳着那人的锃光瓦亮的光头,一边愤恨地说:“不跟我耍无赖了?不拦着我了?你之前嚣张的气焰呢?继续啊,吼我啊,教训我啊,不牛壁了?”

    那人陪笑道:“哎呀,错了错了,刚才闹着玩儿呢。”

    李木也懒得再计较,仗着武力欺负人没意思,傲娇地“哼”了一声,和唐黄出了哨卫所的门就往庄子里走去。

    李木和唐黄一走,其余两名弥罗众走上前来,急切地说道:“永林师父不是让我们拦住所有外来人吗?”

    那人解释道:“永林师父还说,如果对方太强就放他们去,尽快上报即可。这人五品实力,虚静师父他们去总坛参加陀沐节后,庄子里最高战力就才五品,寺里面对他都有些吃力,更别说我们了,拦不住的。好了,你们继续在这儿看着,我得赶紧回庄里报告,他们是隐患啊。”

    “多波多阿多陀罗!”三人虔诚得祈祷一句。

    哨卫所里的卫士们如何,李木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初到宝地,受了一肚子气!什么破地儿!

第一百二十六章 各自行动

    李木本以为进了空净庄之后自己会好受些,结果刚才在哨卫所发生的事反复在脑中翻滚,死活就是气不顺,他就想不通了,他这么一个讲道理的人,咋就受哨卫所的人这般污蔑嘛?最后居然还是靠武力才进来的!

    “不行!我受不了这个委屈,我要回去把他们打一顿出出气!”李木受不了了,忍一时越想越气,扭身就要回去找哨卫所三人麻烦。

    “诶,诶,诶,别闹了,大街上都看着你呢,想想你脚下是个新庄子,你没见过的,你没吃过的都在等着你,要是纠缠过去可就没法迎向未来了!”唐黄见事儿不对,赶紧把李木抱住,防止他做傻事。

    李木瞥了唐黄一眼,“受气的又不是你,你在一旁看戏看得热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在偷偷地笑,你就没停过!松手!”唐黄只好松开,李木整理了一下衣服,装作很斯文,很镇定地说:“不过你也说得对,我们既然进来了就该好好享受这座庄子。”

    之后李木朝四周张望了一下,疑惑地说道:“这是哪儿啊?庄子入口呢?”

    唐黄好笑地说道:“我哪儿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至于入口,两条街外。”

    完犊子,都没有意识到走了这么远,现在才反应过来,看来真是气懵了,连两边的景色都没有注意,下次不能这样了,太亏了。李木不断反省自己,同时还安慰自己:算了,那些景色肯定不好看,不然自己也不会忽视它们。

    唐黄推了推愣在原地的李木,“喂,想啥呢?醒醒,你在街上发什么呆?”

    李木回过神来,看到周围好些路人都看了过来,都快停步围上来了,甚至连店铺里的人都伸头出来张望,李木霎时羞红了脸,“没事儿,走,走。”

    还没走几步,李木发现路人还是不停朝他俩看,这就让李木有些搞不懂了。

    “空净庄的人是没见过长头发吗?”唐黄的抱怨一语点醒梦中人,感情是因为唐黄的长发太另类。

    李木实在是受不了一直有人拿异样的眼光盯着自己,这路还能不能好好走了?于是向唐黄“进言”道:“唐黄啊,要不,你这头发处理一下?”

    唐黄稍微考虑了一下,“行,没问题,我戴顶帽子吧。”说着,唐黄从锦囊里取出一个折叠的精致小锦帽戴上,把长发都盘起来塞进帽子里。

    “怎么样?这下看不出来我是长发了吧?”戴好之后唐黄左右扭着脑袋,让李木帮忙看看伪装效果怎么样。

    李木大张着嘴巴,盯着唐黄,“你锦囊里怎么会有帽子?而且你居然还真的愿意把长发收起来!”李木是了解唐黄的,以唐黄我行我素的性子,平常怎么可能因为与众不同吸引来旁人的目光就改变自己,连李木自己也就只是想着提一下,没想过唐黄会同意。

    “嗨,多元搭配嘛,今天就是突然想戴帽子了。”唐黄随意地回答道。

    正常情况下,唐黄会好好回答李木的质问吗?绝对不可能!必须夹枪带棒顶几句才正常,正常的回答应该是:“你想不到的事儿还多着呢!”这说明什么?唐黄在掩饰自己的心虚!

    “你该不会是怕自己的长发惹来事端吧?”李木试探性地问一句。

    “瞎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

    还真是!李木猜中了!

    “好家伙,咱们翩翩美公子也怕事儿了?公鸡下蛋了?唐大公子不是事儿越多越好,越大越兴奋吗?今儿咋怂了?”李木能错过这种绝佳的嘲讽机会?

    李木果然戳中唐黄要害,唐黄恼羞成怒道:“放你母亲的屁!胡说八道!要不然我把帽子摘了?”唐黄抬手,作势要摘帽子。

    “诶,别别别,”李木知道唐黄不会摘,但也不再逗他,这种状态的唐黄可经不起逗,“是还想在这儿和江慕雨相遇,所以才不敢惹事吧?就怕坏了形象或者误了事,是不是?”

    唐黄看了李木一眼,没有回答,这就是默认了。

    李木一惊,没想到唐黄对那个江慕雨居然是认真的。李木严肃地问道:“你不会胡来吧?”

    唐黄同样认真地回答:“我会怎么做,之前已经告诉过你了。”

    李木犹豫了一下,告诫道:“江慕雨比我们快,她可能已经做完任务走了,而且她的目的地未必就是空净庄。”

    “这里是可能性最大的地方,不是吗?”唐黄冷静地说道,“后天是陀沐节,她很可能留下来观礼不是吗?这是大多数人的选择,没人会错过这种盛会。”

    李木欲言又止,唐黄抢先说道:“我希望我的爱情是一场意外。陀教讲求‘缘’,我想看看在这个陀教的庄子,我和她的‘缘’够吗?我欠她一个道歉。”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李木振奋起精神,“那好吧,随你。我饿了,咱们找个好地方吃饭吧!”

    唐黄咧嘴一笑,恢复了往日的欢快,“吃吃吃,就知道吃,一点儿追求都没有!”

    “到饭点儿了好吧,就该吃饭!”李木仰着脖子说道。

    “那行,你说去哪儿吃。”唐黄由着李木。

    李木抬头环顾一周,抬手指着不远处冒出个头的三层小楼,“你看那个建筑那么好,肯定是一个特别好的酒楼,我们去那儿吃。”

    ……

    幽静的禅房空空荡荡,环顾四周,屋内没有任何陈设,唯有四面白墙上顶着天花板,下压着地砖,墙壁也没有什么特殊,除了房门对面那堵墙上悬挂着一条宣纸,宣纸装裱过,但纸上既没有字,也没有画,空空如也。

    空白的宣纸前面放着一个柔软的蒲团,蒲团上盘坐着一位身披橙黄色长袍的老人。老人双眼自然闭合,头颅微微向下低垂,好像在那儿打盹儿。在“睡梦”中,老人表情祥和,甚至还带着悲天悯人的慈悲。

    老人能如此安详地“打盹儿”,大概还得归功于这间屋子的环境——不冷不热,没有刺眼的光亮,也不会太过昏暗,空气没有湿哒哒的,也不至于太过干燥,哪怕感受不到空气流动,依旧不会感到沉闷,也不知道这间没有陈设的房间是怎么做到的。

    “叮叮当当……”禅房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风铃声,盘坐的老人抬起头来,与此同时,屋子墙壁、地面、天花板抖动起来,看上去像是上面覆盖了一层薄膜,而这层薄膜如水一般缩回老人体内,阳光重新照射进屋内,房间恢复如常。

    老人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精芒,极为不满地问道:“什么事?”老人知道,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手下不敢打扰他修行。是的,老人正在修行,在作为厌灵地、灵力不过十一的庄子内。

    罗陀新创的修行方式敢与道祖所留并立就在于,陀教悟法者修行不拘泥于环境,无论环境中灵力多寡,他们都能修行,这也是他们号称御灵是从自身挖掘,而不是炼化外界之灵的底气。

    “永林师父,哨卫所的卫士来报,有两名修道人硬闯进庄子了,其中一个五品,另一个实力不详,但衣着华贵,气质不凡。本寺和三个世家都没被类似的人拜访。”没错,老人正是严台寺的永林,门外沙罗正在报告李木和唐黄的事情。

    “五品?闯关,还不来拜访我们几家?”在这个节骨眼儿突然冒出个不讲规矩的五品,永林感到有些头疼,“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

    门外沙罗老老实实地报告:“那卫士没问出名字,也不知道他们的江湖名号。据那名卫士描述,五品是一个长得普通,穿得普通,一米七左右的短发男人,另一个人长得很俊朗,一副公子哥打扮,身高接近一米八,头发很长。”

    “废物东西!”永林暴怒,“他还知道什么?吃屎吗?尽说一堆没用的东西!”

    说实话,这卫士还真就没法提供啥有用信息。

    当时李木和唐黄一进哨卫所双方就呛火,经过一番针锋相对的交流之后,李木亮出五品实力直接把他震慑住了,哪敢问话?李木也干脆,奚落他一番后就走了,搞得三名卫士连最基本的姓名都来不及问。而像卫士这种,除了修法和修行之外啥都不关心的人,让他描述外貌特征是真的为难他。

    永林知道现在骂再多也已经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深呼吸几次调整心态后说道:“去,派人找到那两人,那哨卫所里见过他们的人暂时不用守卫了,跟着你们帮忙认人。长头发应该好找,尽快给我结果。还有,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三家,让他们也动起来。找到之后不要轻举妄动,立刻回报!”

    门外战战兢兢的沙罗如释重负,颤巍巍地答复道:“是……是!”

    “等等,”永林叫住门外沙罗,“夜玫瑰,江慕雨什么情况?”

    提步的沙罗身子一抖,听到问题后松了一口气,躬身说道:“夜玫瑰仍在庄子里没走,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偶尔在庄子里四处逛逛,可能是等着陀沐节。”

    “嗯,继续监视,有异动第一时间通知我。”听到这句话,沙罗才敢放心离开。

    沙罗走后,永林从宽大的衣袖中摸出一个小瓷瓶儿,不快地自语道:“屋漏偏逢连夜雨,还浪费我一滴灵浆。”说完,拔开小瓷瓶儿的塞子,倒一滴灵浆到口中含着。看来,永林并没有悟法,依旧是靠灵浆在厌灵地修行啊。

    不过永林不愧是五品,闭眼之后迅速入定,恢复之前的模样,奇异的是,有灵力慢慢从他的身上溢出,向四周蔓延,覆盖在屋子的表面,很快,禅房就与屋外隔绝,换了一副模样,不再受外界干扰。

    永林这些严台寺里位高权重的人可以安心修行,严台寺的其他沙罗可不敢。永林一道命令下来,众人开始四处搜寻那个长头发的帅哥。可惜,他们还不知道的是,帅哥戴帽子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嘴里淡出个

    我们也不知道李木的消化系统到底是个什么构造,反正不管他吃多少,一到饭点儿准喊饿,如果到了新地方,那么他的饥饿感必将翻倍,必须到个好酒楼大吃一顿才能圆满解决。

    这不,到了空净庄了,太阳走到头顶了,该找个大饭店吃顿饱饭了。于是李木拉着戴帽子的唐黄往一条街外的三层建筑走。李木认定这会是家大酒楼,到地儿一看,果不其然,三层楼旁边真的有家二层的饭店,饭店老板装潢花了不少钱,饭菜肯定好吃。

    “三层楼啊,他修的三层,怎么就不是酒楼呢?是卖灵器、丹药啥的我也认了,居然是卖雕像的!空净庄雕像生意这么好吗?他回得了本儿吗?”哪怕是人已经坐到饭店里了,李木依旧有些愤愤不平,满腔的不理解。

    “哈哈哈,当时是谁给我信誓旦旦地保证来着?你不是说肯定是栋酒楼吗,怎么没在那里吃午饭啊?是嫌弃饭菜不好吃吗?”在一旁的唐黄不忘用言语打击李木,尽情地取笑他。

    李木梗着脖子辩解道:“按照惯例和常理,本来就该如此的嘛!有问题的不是我,是这个庄子,要怪就怪它不按常理出牌!”

    唐黄也渐渐收敛了笑声,“好了,别像个孩子一样再闹了,最后我们还是到了饭店不是?你看这饭店的名字,你看这环境,大吵大闹合适吗?乖,别给爸爸丢人现眼啊!”

    李木他们现在在的这家店名字挺高雅,叫心斋,装潢也很用心,底下大堂进门就是一池水,中间立个假山,还种些莲花水草,养几条小金鱼,几处屏风、栋梁上的修饰图案都是柯鲁、法螺、宝伞、白盖、莲花、宝瓶、双鱼、盘长之类的。

    但环境高雅又怎么样?李木是那种轻易会被外物影响的人吗?该粗鲁还是粗鲁,当即就嚷嚷道:“怎么跟你爸爸说话呢?咱们是在包间儿,又不会吵到别人,我想咋地就咋地!”

    唐黄正要再说几句,店小二恰在这时进来了,端着满托盘的菜。有外人在,唐黄不好再和李木胡闹,立时闭嘴,而李木看到菜来了哪还管得了其他,吃饭最重要。

    “这是您的清淡素菜,荤菜在后面,马上上来。”小二摆放好十几盘菜肴后解释一句后就下去接着端菜了。

    当时两人刚到心斋,李木还沉浸在修个三层楼来卖雕像的震惊中,唐黄是个豪横的主儿,所以点菜的时候根本没看菜单,喊了一句“最好吃的先上一桌,吃了再说”之后就往包间走了,直到菜上来才知道点了些啥。

    李木看着眼前十几道菜肴,忍不住食指大动,顾不上礼仪,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下筷。

    先来看看这清炒生菠,脆生生的,色泽鲜亮,咬上去“咔嚓咔嚓”直响;再看看白灼心菜,颜色翠绿,入口清爽脆嫩、甘甜多汁,美呀;还有虎皮椒,菜椒表面炒得略微焦糊,斑驳的焦糊点如同老虎的花纹,口感鲜嫩,气味清香,带点微微的辣味,色香味俱全;尝三鲜不能放过,味道鲜浓,滑嫩入味;什锦菜色彩缤纷……

    十多道素菜李木一一尝了个遍,可以说它们简朴但不简单,厨子手艺相当好,对得起酒店的装潢,可以说除了没有肉味这一点外,堪称完美。

    似是听到了李木的心声,店小二端着“荤菜”上来了。

    “烧肥肠、爆炒腰花、红烧排骨、大炖肉块、滚肉、五香鸭……”又是十几道菜,只不过这次是红艳艳的一片,一看就知道吃了肯定长力气,“暂时就这些菜了,不够的话两位师兄再吩咐。”看样子,这第一轮的菜是上齐了。

    李木刚刚吃了些素菜装肚子里,这会儿有心思评头论足了,粗略扫一眼桌上的菜说道:“没想到你们的荤菜大都是家常菜啊,我喜欢。”店小二礼貌一笑,不作答复,李木又好奇地询问唐黄:“今天你怎么不要酒呢?”唐黄以前吃饭都会要壶酒,今天却没要,李木自己有酒泉,一向不会点酒,所以桌上都没有喝的。

    闻言,唐黄和店小二都看了过来。唐黄没有回答李木的问题,而是扭头向店小二看去,问道:“你们有酒吗?”店小二疑惑地看着唐黄,旋即似有所悟,笑道:“当然没有啦。师兄要来壶茶吗?”

    “给我来一壶,要最好的。”唐黄做出肯定的回答。

    李木一旁看着这顺理成章的对话都惊呆了,这有哪里不太对劲儿吧?

    小二下去沏茶了,李木看向唐黄,眼中有询问之意,唐黄却没有回答,招呼李木:“别看了,快吃快吃,不吃菜都凉了。”

    算了,吃肉!

    李木最先吃的是自己面前鲜红的熏肉,入口细、粉、嫩、鲜,咸度也刚刚好,肉应该是搅碎后重新囊制过的,没有肉纤维粗糙感和塞牙感,只是……

    “这熏肉味道不错啊,就是不知道这道菜的工艺太多,还是火候过头,有点儿失去肉的本味了,我都吃不出来这是什么肉,和前面那些素菜比起来有点儿欠手艺啊,不像是一个水平的厨师做的。”李木连续吃了几块熏肉后抱怨道。

    李木从小就爱吃肉,自打跟了玄衣客吴名之后肉就没有停过,后来与唐黄出来走江湖,不是野外打猎就是去上好的饭馆吃饭,没有哪天不吃肉的,这也使得李木这条舌头对肉食熟悉得很。

    唐黄听了李木的抱怨心头一紧,依旧没有说话,默默地吃菜。

    心斋这个名字取得素雅,菜做得也清淡,对于像李木这种口味偏重的人来说,好吃是好吃,就是不过瘾。于是李木舍了熏肉,筷子伸向那酱汁浇淋,半肥半瘦还带皮,红得透亮,色如玛瑙的滚肉。

    嗯?倒是入口即化,还吃透了葱、姜、酱油、八角等调料的味道,不过……

    再看看爆炒腰花吧,厨师刀工了得,这花刀一改,盘中真就像开满了一朵朵花朵,红的绿的彩椒一陪衬,再淋上一勺红亮的汤汁,看着就有食欲。再尝尝看如何,没有任何腥骚之气,还鲜美无比,但李木吃得直皱眉。

    李木慌张地夹一块红烧排骨。李木这下不急着吃,先仔细看看。这红烧排骨做得也有意思,“肉块”里面的肋骨都被事先抽去,用白菜茎填充,这道菜也做得地道,排骨上挂有淀粉,香咸味道扑鼻,排骨酥烂,色泽金红,看这样子就知道味道肯定好极了。一吃,李木眉头皱的更深。

    李木不信邪地试了一块五香鸭,这鸭色泽金红,皮酥香,肉鲜烂,酱香浓厚,绝对是佐酒的不二选择。进嘴吃吃看,这鸭子,连骨头都没有,李木嚼烂了吞下,提起酒泉就闷一口。

    吃完菜,喝完酒,李木没有豪气干云,反而怒气冲冲,筷子往桌上一摔,喊道:“小二!店小二!”李木这发飙来得突然,唐黄都没来得及阻止。

    “来了,来了。”李木一招呼,小二立马就回应,但是没有丝毫慌张,端着茶水不急不缓地进来了,“师兄切莫动气,需当戒骄戒躁,空其身,静其心才是,小心坏了福缘。”

    怪了,这店小二还教训起客人了,关键是这说话怎么一套一套的?

    李木被小二的从容打断了情绪,还是小二的一句“师兄怎么了”才把刚才的情绪捡起来。

    “怎么了?你们这店是怎么回事儿啊?熏肉失了水准,丢了些本味儿不说,滚肉是冬瓜,腰花是蘑菇,排骨是面团,五香鸭是面皮裹的木耳、干黄花菜、干香菇!”李木发出不甘的嘶吼,“肉呢?我的肉呢?怕我给不起钱吗?我要吃肉!”

    “啪”的一声,唐黄用手捂着脸,完了,全完了。

    店小二也是被李木给吼懵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只是小二没有任何歉意和解释的意思,而是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气呼呼地双手叉腰。

    “先前我就觉得你有问题,居然说什么要喝酒,现在居然嚷着要吃肉!我们是正规斋店,没有那些肮脏的东西!你这是在侮辱我们店,侮辱我们所有人的人格!”店小二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竟然怒不可遏,“你给我滚出去!我们心斋不伺候你这样的人!”

    李木傻眼了。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自己怎么变成坏人了?还要让他走?他不是顾客,顾客不是大爷吗?他就想吃个肉,他有什么错?

    还是唐黄对局面了解得清楚,赶紧起身,掏出一张票据塞给店小二,道歉道:“不好意思,我这兄弟不懂事儿,这就走。”说完,不等李木开口,拉着他就下楼离开了。

    直到走了好一段距离,李木才从混乱的思维中抽出头绪,抽出被唐黄抓住的手,“诶,等等,你别走了,停下!这怎么回事儿?你有是什么个意思啊?”

    唐黄无奈停下,为了避免被李木骂太狠,主动引导对话,问道:“你这是咋的啦?那几道仿荤素菜不是做的挺好的吗,色、香、形都做得极为逼真,味道也不错,有必要突然发难吗?”

    李木果然被牵着鼻子走,“是,那些菜都各有特色,长得像肉的那些菜味道也很鲜美,有几个味道甚至和肉的味道极为接近,都快以假乱真了。”李木痛心疾首,“但那不是肉!只是素菜!我要肉!我要吃肉!”

    “那你也没必要毫无预兆地翻脸啊?好好说嘛。”唐黄埋怨道。

    “那是诈骗!你知道我心里那巨大的落差感吗?那简直……”说着说着,李木想起什么,“等一下,你这反应不对,还有,你说仿荤素菜。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说!”

第一百二十八章 原来你是这样的空净庄

    李木的智商怎么样?这事儿挺玄乎的,就跟他实力一样,是个谜。

    你说李木聪明吧,一天到晚搞怪,面对一些事儿时所说所做就跟孩子一样,那行为模式是真的没法和智慧沾边儿;你说李木愚蠢吧,可他偏偏有时候出奇地敏锐,可以从细节处洞察出事物的实质。

    总结起来就是,李木的智商挺飘忽的,处于聪明和不聪明的叠加态,表现为什么状态还得看具体遇到的是什么事儿,例如现在,一直搞不清楚状况的李木察觉到唐黄在坑他了。

    在李木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唐黄只好坦白从宽了:“额,那啥,你别激动,这空净庄确实有些特殊,你听我慢慢讲。”

    李木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看着唐黄:“你说,我听着呢。”

    “空净庄很多人信仰陀教,这你是知道的吧?”

    “知道。来到这儿放眼一看就知道,街上到处是光头和短发,连哨卫所的卫士都是弥罗众,庄子里陀教信徒确实很多。”

    唐黄欲言又止,最后决定不急着说破,而是接着刚才的思路说道:“陀教里有不少戒律你知道吧?”

    “最重要那几个知道,杀戒,色戒,酒戒,怒戒,妄戒。”事实上陀教核心戒律还有很多,李木说的都是江湖上最出名的几个:不杀生、不淫邪、不饮酒、不发怒、不说妄语,不起妄念。

    罗陀当初说有灵众生都是平等的,所以不可剥夺其他真灵的生命,陀教教众故而不伤害会动的生物和能御灵的植物,肉啊,灵材啊,他们是不沾的;淫邪是不好的,会增加罪孽,必须禁止;酒需要粮食酿造,浪费粮食,酒喝多还会伤身误事,不能喝;怒火会冲昏理智,做出错误的事,得戒;谎话会破坏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贪欲俗心引人堕落,所以不说妄语,不起妄念。

    看得出来,罗陀定下的这些戒律就是想塑造俗世完人,所以有这些戒律的弥罗众,尤其是沙罗在世间的印象极好,备受普通人的信赖和崇拜。但是,唐黄问这个干嘛?和现在这事儿有关系吗?

    “所以嘛,这个心斋里不提供酒水和肉食。”唐黄解释道。

    李木一拍脑门儿,恍然大悟:“你是说心斋老板伙计上下都是陀教教徒?难怪。你是怎么知道的?哦,对了,心斋这个名字就很有陀教特色,店小二称呼我为师兄,进门那些布置,还有无处不在的莲花、宝瓶、宝伞这些装饰,又是在这种地方,我早该想到了!”

    李木兀自后悔不迭,直拍大腿,“这下我明白了,是我不对。唉,运气不好,随便一选,选了一家陀教的店。”之后李木又产生了新的疑惑:“那小二为何说‘荤菜’,而不是‘仿荤素菜’呢?不怕造成误会吗?”

    李木尝试思索一阵,最后因为肚子饿选择放弃,“算了,不管了,先找家正常的饭店把肚子填饱吧,我要多多吃肉补偿一下自己。走,唐黄,我先不跟你计较了,吃饭去。”

    唐黄没有挪步,心里叹息道:你明白了,但没有完全明白啊,口里却是说道:“要不这次由我带路吧?”

    李木奇怪地看着唐黄:“你来过空净庄?”

    “没有。”

    “你对空净庄很熟?你知道这条街叫什么名字吗?”

    “不熟,不知道。”唐黄挺想说他熟的,可惜骗不过李木。

    “那还折腾什么?这个点儿了,随便吃吃吧,要你带什么路?就在这条街上找一家不就完了?”

    “诶,不是,其实我……”唐黄试图再挣扎一下。

    李木回头看着他:“你不会是想说你知道一个很有名的店吧?”出来这么久,唐黄就没瞧上过哪家的吃食,如果他知道空净庄有他看得上的酒楼,他能现在才说?没到空净庄就得嘚瑟了。

    没办法了,老老实实说吧。

    “当时在心斋我没告诉你心斋只有素菜是因为,当时我想,心斋的菜还算不错,你应该会喜欢,填饱肚子没问题。”

    李木脑袋一甩,不屑地说道:“心斋的菜是不错,但我无肉不欢。”

    唐黄想不明白,“那仿荤的味道不是挺像肉的吗?口感可能有些差别而已。”

    李木嗤笑一声:“那根本不一样好吧,肉就是肉,素就是素!”

    唐黄听得直挠头,“我觉得那些菜有瑕疵的时候,你吃得贼香,这会儿我觉得差不多,你怎么就挑剔起来了嘛?”

    “你到底想说啥?”李木看着唐黄问道。

    “别找了,这条街,附近几条街,你都找不到肉吃,他们都只提供素菜。”唐黄的话冷酷而无情。

    “啥!”李木有些不敢相信,“怎么可能?难道庄子里那些不信陀教的人都不下馆子吗?”

    唐黄紧抿着嘴没有回答。

    “你别告诉我整个庄子数十万人都是陀教信徒。”李木想到一种可能,“这就是你说的特殊?你说的可是空净庄很多人信仰陀教,而不是全部!”

    唐黄耍起赖皮,“空净庄的人确实很多啊。”

    “你跟我玩儿文字游戏是吧?”

    唐黄只好装作认真地解释道:“空净庄是江湖上最著名的陀教庄子,过去百年此地的陀教就一直兴盛,八年前更是所有非陀教教徒都离开了,最后演变成现在这般模样,最近四年我都呆在平安县了,不知道外面变化,我也不确定情况是否有变不是。”

    难怪在心斋时伙计都不把菜说清楚,原来这是空净庄默认的规则,荤就是仿荤素菜,对于这里的所有人来说是不需要解释的常识。

    李木苦恼地双手挠头,“空净庄可是有修行人的,他们离得开灵材?陀教戒律中使用灵材也是杀生。”

    唐黄耸耸肩:“那是另外的故事了,和我们无关,困扰我们的是吃肉问题,我们还是去找饭店吧。”

    这就有些奇了,空净庄还能找到吃肉的地儿?“还找啥啊?不是都只卖素菜吗?”

    看来李木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唐黄耐心解释道:“空净庄又不是与世隔绝,它既然这么繁荣自然要与外界进行贸易往来,而来空净庄做生意的又不是都是陀教教徒,所以空净庄的八个部分都划了一块儿区域,专门留给外来人吃饭住宿。”

    “哦?还有这种地方?”李木听着来了兴趣,“是我们刚进门那几条街吗?”

    唐黄摇头否定:“不是,按理来说应该是那儿才对,但严台寺把那区域往里挪了两条街,听说挺好找的,一眼就能认出来。”

    “所以说,那地儿就在我们附近咯?那当初你干嘛不直接带我去?白费这么多功夫,还害得我被骂一顿。”

    “是你自己要往这儿来的啊!指着那卖雕像店说要到那里去吃饭,我宠你就由着你啦。”

    “那时候我不是不知道情况吗……”

    李木和唐黄两人一路吵吵闹闹就往空净庄接待外人的区域走,一路问询下,走了十几分钟,终于来到目的地。

    “这地方还真是一眼就能认出啊,咱们要找的就是这里了吧。”李木站在街口,看着眼前的街道,不禁感慨道。

    确实,这条街道两侧的房屋都修得格外高大,黑瓦铺的黑顶,也不知道是砖头特殊还是涂得颜料,墙体也是一水儿的黑色,房屋们像一尊尊黑色巨兽,居高临下地给来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和周边朴素的房屋一对比,还显出些狰狞,如此格格不入,想看不到都难。这些店主都是咋想的啊?这么修房子。

    唐黄抬头看了一眼牌坊上巨大的街道名,“‘众天厌’,是的,没错,就是这里了。”

    “‘众天厌’?什么破名字啊?其他七个地方都叫啥啊?”说实话,面对街道的这造型,这名字,李木现在已经开始抗拒进去了。

    唐黄答道:“都是一个命名规则,所在区域加一个‘厌’字呗。”

    能容纳数十万人的庄子不是小地方,为了方便管理,庄子被划分了八块儿,李木和唐黄所在的区域叫“众天”,这里接待庄外非陀教信徒的地方叫“众天厌”。或许房屋这么修建不都是店主的主意。

    名字什么的就是李木一闪而过的想法,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其他事吸引,“这街道怎么感觉冷清得厉害?后天可是陀沐节,那可是大盛会,正是生意最红火的时候,哨卫所卫士拦我们就罢了,难不成还拦商人?”

    “进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陀教讲求一个静字,说是远离俗世,远离喧嚣,李木没在空净庄的街道感受到,反而到了这众天厌感受到了,越往里走越安静,倒不是里面的生意不好,往来的路人的少了,喧嚣少了,而是离外面的街道远了,听不到那里传来的声音了,而众天厌街道,整条街上就没有见一个活人,所有商铺都紧闭着大门,也就几只地雀在砖缝里找食儿吃。

    “怎么回事儿?人呢?我还要吃肉呢!”李木站在空荡荡的大街中间,发出绝望的呐喊,随后看向唐黄,希望他能给出个合理的解释。

    唐黄也是犄马抬蹄——摸不到头脑,搞不懂这是发生什么了。

    李木才不管三七二十一,随机扑到一家酒楼前,“邦邦邦”地砸门,哭喊道:“开门啊!快给我开门啊!我要吃肉!”

    “来了,来了,谁啊?别敲了!”门里传来一个中年人不耐烦的声音。

    “!”什么情况?酒楼里原来有人?李木以为没人,胡闹着玩儿的啊!他就想抒发一下心中悲愤来着!完犊子,彻底社会性死亡了!

    李木还没来得及逃,酒楼旁侧小门就被打开,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亮出身形,打量了一下李木和唐黄,实在是有些陌生,看着两人也不像普通人,于是小厮恭谨地问道:“两位是?”

    哪怕红彤彤的脸蛋儿已经出卖李木的真实心情,李木依旧要保持镇定,用成熟的音线回答道:“我们是刚从庄外来的,就想着来众天厌看看,怎么街上各个铺子都关着门啊?不用做生意吗?”

    小厮回答道:“两位不知道吗?这次陀沐节是前所未有的,罗陀下了启示,空净庄已经拒绝所有外来人的访问了,我们这条街上的商铺这段时间都是不准做生意的,要到陀沐节之后才开张。”看来天众厌这么空是因为大家都放假回家了,这小厮估计是留守看店防小偷的。

    李木了然地点点头,小厮又补一句:“两位要是还没吃饭……”这是听到李木喊的要吃肉了。

    小厮还没有说完,李木打断发言,断然拒绝,“我们就是来空净庄看看,既然如此,我们这就离开。”说完扭头就走,只有红透的耳朵尖儿证明,李木其实是羞得逃离现场。

    李木一走,唐黄立马跟上,不久身影就消失在天众厌。

    李木他们一走,小厮也关好门,缩了回去,转到酒楼伙计休息的地方,房间里还有两人手里捏着牌戏,等着小厮回来继续玩儿。

    “怎么回事儿?哪家的小孩儿恶作剧吗?嚷着要吃肉。”两人中稍年长的一人问道。

    小厮摇头,“不是,是两位庄外来的神仙,不清楚庄子里的情况。”小厮在酒楼里工作多年,一眼就看出李木和唐黄身份。

    另外两人一听是神仙,下意识地挺直腰板,先前开口那人疑惑地说道:“不太对啊,之前来的庄外神仙不可能不知道情况,最近到的应该都被拦在庄外,就算受邀进来也该知道情况,不该出现在这儿啊。难道他们是强闯进来的?”

    另外一人猜测道:“会不会就是主家让找的那两人?”

    小厮回答道:“没有长发,而且听他们的意思,就要离开了。”

    稍年长那人最后做结语:“不要瞎猜了,神仙们的事不是我们能猜透的,晚些向上面报告一下就是了,这个任务不像找那七人,又没有赏钱,先把这局牌戏打完再说。”

第一百二十九章 米糖饼

    人们总说,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我们就再难找到脸红的感觉,所以也不知道李木到底该不该珍惜如今还能脸红。

    李木现在红着一张大脸,埋头就往前冲,只想赶紧逃离这个丢人的地方,路啊啥的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走路不看路的结果是什么?“砰!”李木脑袋撞牌坊柱子上了。

    李木捂着额头看了一眼石头砌的牌坊,“你咋还撞我?”李木都委屈得快哭了。唐黄急忙上前安慰:“牌坊不懂事,别和它置气。”

    李木看唐黄一眼,挣开他的手,怨道:“就你最不懂事,欺负我最甚!”

    “是是是,都怪我,都怪我。”唐黄其实挺想笑的,但委实不敢,要是笑出来,那可真就不好哄了。

    李木继续骂道:“空净庄是什么破地儿嘛?连肉都不给我吃,气了,我现在就要离开这里,再也不来了!”李木之前说的离开庄子原来不是说笑。

    唐黄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赶紧上前拉住李木,劝道:“当初哨卫所的卫士拦着你,不让你进,可是你自己非要进来的,现在庄子进来了,啥也没做,就过了一个中午,然后你又要走了,这像话吗?”

    还是唐黄懂李木,几句就动摇了,唐黄再加一把劲儿:“不就是没肉吃吗?几天没肉的日子都过不了?素菜填不饱肚子?”

    李木心中还是不平:“空净庄的人对我还特别不友好,你看心斋和哨卫所的人,尽给我气受。”

    唐黄安抚道:“嗨,空净庄的人对待外来修道人都是这个样子,他们又不是针对你。”

    “刚才遇到天众厌的酒楼小厮对我就挺礼貌的啊?”

    “那不一样,他是天众厌的人。”唐黄不敢和李木细解释,直接搬出绝招,“你看,我们来都来了,不尽情玩玩多可惜啊。”

    是啊,来都来了。李木败下阵来。

    李木虽然被唐黄说服,但场子不能丢,食指指着唐黄鼻子警告道:“我可是为你留下来的,到最后,要是遇到了江慕雨,你只是胡来的话,哼哼,我到时候和你算总账!”

    唐黄严肃地说道:“这个你可以放心,我是认真的,不会胡来。”

    李木见唐黄都这么说了,也就不再纠缠,“那好吧,咱们随便买点东西垫肚子,然后就逛逛吧。”

    听着李木的计划,唐黄下意识地问一句:“去哪儿逛啊?”

    “瞎逛呗,要啥目的地啊,反正尽可能逛更多的地方,遇到尽可能多的人。你不是说要看看你俩的缘分吗?那就随缘。”李木理所当然地说着。

    唐黄听后微微一笑。唐黄说的话,李木都有好好听。

    计划已定,两人立即行动,在街边买俩烧饼就在庄子里瞎转悠,也不管走到哪儿,或者将要去哪儿,方向也不在乎,只是认真地观察视线内的所有路人,试图从中寻找那道黑红配色的靓影。

    可想在几十万人中遇到一个人,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日头西沉,李木和唐黄逛了一个下午,不知道穿过了多少条街,走了多少路,与多少人擦肩,终究是没有遇到那个她,还不知道自己到什么地方了。

    “唐黄啊,要不你就别期待那什么意外了,想遇到她就主动找她吧,空净庄太大了,人也太多了,我感觉,多少有点儿希望渺茫啊。”李木一边咬着素包子,一边对唐黄劝道。

    “不!”唐黄态度很坚决,却没有对此多做解释,“嗨,其实我自己也不抱什么希望,只是想着碰碰运气,再说了,我都不了解人家,也不会有要娶她的想法。总之,不用在意,我都不在意结果如何的。”

    不在意个鬼哦!李木才不信唐黄的扯犊子,要是真没啥想法,唐黄会费那么大劲儿诓骗他逗留空净庄?

    唐黄都说这些话了,就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了,李木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着手找晚上住的地方吧。”

    “好,不过我们现在在哪儿啊?”一路上唐黄光顾着找人了,都没有注意身边的环境,这时才想起看看自己身处什么地方,“我们怎么跑这些地方来了。”

    所谓物以类聚,相关商铺都会凑到同一条商业街上,庄子里的各条街道都有不同的功能,不相关的很难碰头,像卖家具的旁边你就很难看到有卖菜的,而李木他们如今所在的街道就是卖和建筑相关东西的地方,是不能指望在这儿找到住的地方了。

    李木宽慰道:“没事儿,多走几步路嘛,问一问就知道了。”说着,李木随手拦下一个路人,问道:“叔,劳烦问一下,附近哪儿能买吃的啊?”所谓食宿食宿,食和宿向来不分家,有食的地方一般都有宿,李木又到点儿饿了,所以干脆问吃的。

    路人看了李木一眼,回答道:“多波多阿多陀罗,前面右拐,看到路口再左拐就到永和街了,那里有卖吃的。”

    “好的,谢谢啊。”李木告别了路人就和唐黄往永和街走,没多久就到了。

    “这条街上的吃的可真不少。”李木赞叹道。

    唐黄奇怪地看李木一眼:“你是故意带我来这儿的,还是真的和这种地方有缘分啊?”唐黄来的路上就感觉不对,到了目的地预感成真了。

    这条街和众天厌截然相反,房屋低矮破旧,店面逼仄,大多在自家门口支个棚子,放些简易的桌子板凳才能满足客人需求,除此之外,还有好些挑着担着货物或是推个小车就在街边做起生意,不用说,永和街一看就是那种花不了多少钱,和唐大公子身份严重不符的地方。

    李木倒是没觉得什么,既没有感到惊喜,又没有感到失落,“来都来了嘛,走,吃东西去,吃饱了再找地方住。”这类吃饭的地儿是很难找到住宿的,就算找到了,唐黄也不可能答应入住。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唐黄没有说还要端着,跟着李木进去逛逛。

    只要是食物,李木见了都来精神,腰包打开,这家买点豆腐吃,那家吃吃泥豆花,面食也要尝尝,就这样逛吃逛吃走了大半条街,吃小吃都吃饱了。

    李木拍拍肚皮,“饱了饱了,再来点儿饭后甜点就好了。”

    可能是听到李木的自言自语,旁边一位大娘吆喝道:“米糖饼,米糖饼,又香又甜的米糖饼,好吃又不贵,最后几斤米糖饼,便宜卖了!”

    李木循声望去,正好看到大娘看着他,这是希望李木能帮她解决最后的米糖饼啊,李木哪能不帮忙呢?

    “好久没吃米糖饼了,小时候在平安县的时候吃过两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尝过,今天回味一下童年的味道。”说着就拉着唐黄朝大娘走去。

    李木走来大娘本来挺开心,但看到长相周正,打扮富丽的唐黄也跟着走过来就有些紧张了——这等人家要来我这小摊儿买东西?事实上,不只是大娘,整条街的商贩见到唐黄都是这个心态,而李木浑然不觉。

    大娘看上去有六七十了,头发花白,发丝也有些干枯,皮肤松弛,看上去有些微胖,给人一种住在隔壁的慈祥老太太的感觉。

    大娘身前安放着一个背篓,背篓上面倒扣着一个竹片编的盖子,用来放装在布袋里的米糖饼。

    米糖饼容易沾灰,所以大娘拿好几个布袋套着装米糖饼。正如大娘所说,米糖饼只剩最后一点儿,布袋也就没法立起来,耷拉成一坨,挡者街边的灰尘和视线,李木走到面前才看清布袋里的米糖饼。

    米糖饼颜色微黄,炒炸膨大的米粒里面混着花生等坚果,以糖浆为粘合剂固定,表面洒满芝麻,最后被切成方方正正的一块儿。

    大娘见李木看向自家米糖饼,赶忙推销起来:“小伙子,来看看我的米糖饼,自家做的,都是用的好料,还加了饴糖呢,就剩这么点儿了。”

    李木盯着米糖饼问道:“好吃不?”

    大娘随即肯定地答复:“好吃!来,小伙子你尝尝。”大娘随便拿了一块儿就递给李木。

    李木掰了半块儿丢进嘴里,吃着默默点头,就是这个味道,扭头把剩下半块儿递给唐黄:“你尝尝。”

    唐黄抬手拒绝:“不了,你吃吧,我不爱吃甜的。”

    李木也没多劝,反手就把剩下半块儿米糖饼丢进嘴里,对大娘说道:“大娘,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啊?挺好吃的,怎么卖啊?”

    大娘听到李木赞赏,很是高兴,笑着说道:“对啊,都是我自己做的,大娘没骗你吧?大娘之前都卖七十五文一斤,现在就剩这点儿了,全买了就卖你六十五文一斤,你别嫌贵,现在米都快十文一斤了,而且我用的都是真材实料!”

    李木跟唐黄比确实穷点儿,但在这儿属于是不差钱儿的主了,钱花起来也豪气,应承道:“大娘的米糖饼我吃了,确实值这个价,我就都要了吧。”

    “好,我这就给你包起来。”大娘开开心心地拿出一张大草纸打包米糖饼,提出一杆秤准备称。

    李木惯常与小商贩们聊天,现在吃饱了没有其他事,大娘又是本地人,方便打听哪儿能住宿,看大娘在那儿忙,李木趁机就和大娘攀谈起来:“大娘,你做米糖饼多少年了?”

    大娘手上不停,回答道:“我不是专门做这个的,平时都是帮工,偶尔闲下来才做点米糖饼出来卖,你要是非问我做了多少年了……这么跟你讲吧,我十六岁就会做了,我今年五十七岁。”大娘说这话时脸上带着骄傲。

    李木一惊,没想到大娘外表比实际年龄大这么多,看来也是辛苦人,嘴里却说着:“厉害啊!四十多年,老手艺人了!今天能遇到大娘,看来是我的缘分啊,要是这段时间大娘忙,我还吃不到这米糖饼了。”

    意外的,大娘叹了一口气:“唉,其实这段时间也忙,但陀沐节马上到了,这次还这么特殊,没办法啊,只能挤点儿时间出来多赚点儿钱,说来小伙子你也是有福缘的。”

    “哦?是吗?这怎么说?”

    大娘解释道:“这次陀沐节不是要广征捐赠,铸七尊七宝造的罗陀像吗?这可是消除业障、增加福报的好机会,当然要多挣点钱多捐点。家里那位被雇去当种户,忙着春种没办法,只得我抽时间找补贴啊。

    “我们那份帮工分白天工作和晚上工作的,我就和一个姐妹换了时间,白天出来卖点米糖饼,晚上帮工,这样就能多挣些钱。

    “今天生意不是很好,眼看着得回去交班了,还剩点没卖完,你就出现了。你买了我的米糖饼,解决了陀教教徒的苦恼,买的钱还会用于铸造罗陀像,都是要增功德的,你说你是不是有福缘。”说着还停下手里动作,念一句“多波多阿多陀罗”。

    并不信仰罗陀的李木看着大娘的虔诚和欣喜,即使有心反驳却又说不出口,只好劝道:“大娘,你这白天黑夜地工作太辛苦了,罗陀不在意这点儿钱的,你要保重身体多休息啊。”

    大娘听到这话很是不快,住了手中活计,教训道:“小伙子,你修法修得不够啊。罗陀面前金钱同粪土无异,祂从来不在乎捐钱的多少,而是我们的诚心,你有一百文捐十文,我有一文捐一文,你捐的是我十倍,但我的福报却是你的十倍。所以我虽然挤时间赚的钱少,但是我的诚意足,福报厚。”

    李木无言以对,他知道,在他眼里这些话是胡说八道,无稽之谈,但在大娘眼里这是世间真理,他劝不动的,只好敷衍道:“大娘修法有成。”

    大娘很是受用这话,得意地说道:“不敢这么说,大家都是迷途中的羔羊,还得多修法呢。”

    或许是大娘自身就爱聊天,或许是少有像李木这样愿意倾听的年轻人,又或许大娘只是单纯有感而发,大娘讲起了往事:“其实小伙子你的根性比我好,这么年轻就皈依陀教了,不像我,几年前才醒悟过来,白白浪费生命,徒受了诸多苦楚。”

    李木含糊地“嗯”了一声,大娘没有在意,接着讲道:“我年轻时不信陀教,而且还争强好胜的很,一心贪慕那些不该我的富贵,和家里那位试遍了各种挣钱法子,辛苦三十多年,结果越折腾越穷。说来不怕你笑,家头只有两间房间,上厕所都要出去上,连两个儿子得病都没钱医,都死了。”

    大娘说得很平静,短短一句话就把自己过去几十年都概括了,可单单两个儿子无钱治病去世就让李木感到无力和痛苦,过去日子里到底蕴含多少拼命挣扎,多少希望的破灭,多少辛酸和泪,只有大娘自己知道。李木唯一得知的是,大娘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很多。

    “唉,无常啊。”李木找不到话来安慰,只得感叹一句。

    看着李木脸上的悲伤,大娘反倒是轻松地笑起来:“小伙子,你着相了!世间万般皆为空,都是过眼云烟,一切都是注定了的,都是缘法,没有什么是值得痛苦的,真灵不灭,会轮回一世又一世,这点东西算什么?

    “而且面对灾厄,我们应该勇敢面对,这些都是罗陀降下的考验,都是上辈子我们造的恶业,只有经历,通过了,才能拥有美好的未来。别看我这辈子不怎么样,我下辈子说不定比你好。

    “我跟你讲,过去的我什么都不懂,不明白所有事都有定数的道理,钱财、寿命、福分,什么都是注定的,没有那个命还要强求只会自讨苦吃,所以我以前那么苦,自从我信了陀教之后,我的人生就彻底改变了。

    “听了师父们的讲解,按照罗陀所说修法,我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空虚迷茫,我心头有了法,我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快乐。全是修法,才让我洗脱罪孽,修得福报,有了现在。

    “你不要看我很忙,但我身体比以前好多了,以前我经常得病,现在一点儿病痛都没有了,看我现在精神多好,你看得出来我昨晚只睡了三个小时不嘛?说出来你都不信。现在还有啥缺憾,也就是我家那个修法就修得不够,偶尔还腰酸背痛。”

    看着眼前乐观而开朗的大娘,李木心里大量的念头纠缠翻腾,可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不出口。

    “咳咳。”一直站在一旁的唐黄轻轻咳了两声,李木看了过来,大娘想起还有个贵人在这儿,也霎时醒悟,自责道:“光顾着讲自己这点儿破事儿了,正事都忘了,米糖饼还没给你称呢。”

    “两斤三两。”大娘熟练地称出米糖饼重量,还让李木看一眼对不对,然后就开始默默地算价钱。

    趁大娘还没得出结果,李木这边来了一句:“大娘,两斤三两算两斤,按七十五文一斤来算行不?”

    李木这话可把大娘思路打乱了。

    本来原本该多少大娘还没有算出来,又得算李木现在这个说法是多少钱,最后还得比较两者哪个更合适,想法纷纷扰扰,搅成一锅浆糊,理都理不清楚,看着李木还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自己,大娘心头愈发的慌张,更想不明白了。

    李木看着大娘好像有些没听明白,他也知道自己这要求也刁钻,想着算了吧,就准备开口收回提议,大娘以为李木是要催促,最后不再多想,直说“好好好”。

    李木也看出了大娘的窘迫,不再开口多说什么,静静地等大娘算出结果。

    可大娘依旧仍受之前那些想法时不时的骚扰,客人又在面前等着,慌里慌张的,还是用了好久才勉强得出结果:“两斤,一共一百三十文。”

    李木一愣,反应过来,说道:“都抹了三两零头了,不用再按六十五文一斤给我了,按七十五算吧,我给您一百五十文。”

    李木这么一算,大娘才反应过来,“哦哦,好。”脸上浮现出些许绯红。

    说定了价钱,李木开始从腰包里掏钱,这时他才发觉,经过之前的消耗,兜里都是铢钱,文钱只剩几个了,明显不够,同时李木想着之后可能还要用文钱,干脆拿铢钱换点文钱,于是问道:“大娘,你有多的文钱吗?”

    大娘一愣:“啊?我吗?有。”

    李木递过三枚铢钱:“那大娘给我换点文钱吧。”

    大娘看着李木手里的三枚铢钱直发愣,原本就还没从刚才的计算中缓过劲儿来,思维有些混乱,这会儿直接糊涂了:不是一百多文吗,为什么要给我三铢钱?

    李木也意识到问题所在,急忙拾起一枚铢钱,解释道:“这两枚付米糖饼的钱,再帮把这枚铢钱换成一百文,我好零用,我身上没有多的零钱了。”

    “哦哦,是这样啊。”大娘似是终于明白过来,“那我该给你……”

    “一百五十文。”李木帮忙答道。

    “对对,一百五十文。”大娘慌乱地取下背篓上的盖子,从背篓中取出装钱的布袋,要给李木找补。

    大娘怕钱从布袋里出来,用一根麻绳缠了布袋口子好几圈,此时要取钱还得先打开袋子。大娘本就慌乱,看到李木的手还伸在半空,更急了。人一急难免出错,大娘把钱袋打开时,用力猛了点,不慎洒了十几文在地上,叮叮当当地乱响。

    “哎呀,这人怎么这么笨呢?”大娘一边埋怨自己一边弯腰去捡,李木和唐黄也赶紧上前帮忙。

    李木和唐黄捡完地上的钱递给大娘,才注意到大娘脖子都红了。即便如此,大娘接过钱,真切地感谢道:“谢谢,谢谢你们。”

    钱都回来了,大娘就开始数给李木的钱,一边数还一边说:“其实大娘以前脑子挺活的,当年还是我们那条街上手最巧的女孩子呢,只有线那么大的针头我都能把线穿过去,现在人老了,不行了。”

    李木笑道:“大娘现在还能做出这么好吃的米糖饼,说明还不老。”

    大娘笑着没说话。

    “给,一百五十文,还有米糖饼。”

    “好勒,给您三铢。”

    “诶,好,钱都差点忘了。天晚了,我得回去,不和你们聊了。”

    “我们也还有事儿,先走了。”

    李木尴尬过,他知道尴尬的人最需要远离知情人。

    李木和唐黄朝永和街外走去,买了两斤三两米糖饼,却没得到住宿的消息。

    李木掂了掂手里的米糖饼,轻飘飘的,又沉甸甸的。

第一百三十章 走不出去的少年

    冬天过去了,但夏天还远,夜晚的风还有些料峭,吹在身上很冷,这样的室外环境并不适合赏景抒怀,就算这样,李木还是躺在屋顶,仰面望着头顶的夜空。

    庄子里不比野外,地上灯火万家,连成片的莹莹把天上的星光都遮掩了过去,今天又不是晴空万里,迷蒙的云层再一遮掩,深蓝色的天幕上只有那几颗比较明亮的星星可以被找到,稀疏地微弱闪亮,就像布上被溅射的火星烫出来的小眼儿,唯一清晰明了的,就只有那一轮残月了。

    “怎么跑屋顶来了?不说这瓦片有多脏,你也不嫌坐在上面硌得慌啊?哎哟,风吹着有点儿冷哦。”唐黄从房间窗口飞到屋顶,走到李木旁边坐下,陪他看星空,“这也没什么好看的啊,你看啥呢?”

    找个住宿并不是什么难事,多问几个人就好,李木和唐黄很轻易的就找到合适的住宿地方,可一路上李木一直鲜言寡语,洗漱整顿之后更是独自来到屋顶。

    “还是野外的星空好看,地上没有那么多光亮的时候,星星们都是闪亮的,洒满了整个天空,你要是盯得久了,还会有许许多多黯淡的星星冒出来,让你怀疑是不是天上全是星星,一点儿空隙都没有。说来也怪,只有星星和月亮的夜空是深蓝色的,有了遍地灯火后反而变黑了,明明后者更亮。”李木没有回答唐黄,自顾自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语。

    “嗨,野外的晚上就只能看看天,天能不好看点儿?到了庄子之后,活动就多多了,又何必在意它呢?”唐黄继续盯着夜空,试图找出它到底有什么吸引了李木,听到李木的感慨,随口答复着。

    李木没有回应唐黄,依旧昂首看天,同时抓了一块儿米糖饼扔嘴里,“喀嚓喀嚓”,在牙齿的咬合下,米糖饼发出很干脆的崩碎声。

    在李木他们所处的罗象国南方,空气一向很湿润,普通人家里少有能密封的器皿,而米糖饼能在李木嘴里发出响亮的声音,这只能说明米糖饼被做出来后并没有存放多久,至少没过夜,不然它早就被空气中的水分润湿泡软。

    “还吃啊?准备今晚就吃完?真不怕胖。”唐黄在一旁打趣道。

    李木从纸包中取出一块儿,递给唐黄,“要吗?”

    唐黄没有动作,“你吃吧,我不要。”唐黄是爱吃甜食的,他只是不想吃这米糖饼。

    李木并不意外这个结果,自己吃了那块米糖饼,又提起酒泉喝了一口,也不知道是拿酒泉的美酒来为米糖饼添色,还是用米糖饼来佐酒。

    唐黄再次开口问道:“你到这屋顶到底干嘛来了?”

    李木咽下酒和米糖饼,回答道:“吹吹风,喝喝酒,想喝醉了好睡觉,可今天这酒只是辣,越喝越清醒。”

    “大娘的事就这么放不下?”唐黄一直都知道李木为何这么闷闷不乐。

    李木再次吃了一块儿米糖饼,喝一口酒泉中的美酒,没有直接回答唐黄的问题:“你知道的,在平安县的时候,我家隔壁住的是梁大妈,我总是怕她。

    “梁大妈他们一辈人小的时候不像现在,那个时候学堂很少,还特别贵,没有几个人读过书,梁大妈也没有读过。梁大妈不识字,算数也不好,我却读过,成绩还不错,所以梁大妈每次去红叶坊买菜都会拉上我,让我帮她算账;就算躲过了,没让她逮到,她买菜回来后也要我帮她核算一遍,看有没有问题。

    “此外,梁大妈特别没见识,她一辈子就在那几条街活动,连城东都没有踏出过,我师父说的那些江湖见闻她从来不信,说不可能有屋子那么大的动物,人也不可能上天。梁大妈甚至连狼、狐狸这些野兽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梁大妈还特别爱唠叨,每次碰到我,不是反复聊些琐碎的生活小事,就是滔滔不绝地给我讲那些听腻了的大道理。要是她在讲哪个故事的时候我笑了,她就会把那个故事一遍又一遍讲给我听,想再逗我笑;要是我犯错了呢,她就一遍一遍地告诉我不该这么做,应该做一个怎样的人。”

    “所以你就不耐烦了?挨了十四岁那场打?”唐黄想起了当年的往事。

    “对。那件事的起因我记不得了,我只记得我口不择言地骂了梁大妈一句:‘你怎么这么蠢笨啊?’

    “我记得很清楚,梁大妈没有生气,只是羞愧地闭上了嘴,当时我有一瞬的得意,这一切恰好被我师父撞见了。

    “在我记忆中,师父从来都是和颜悦色、古灵精怪的,那是他唯一一次发怒。他痛斥我:‘你到这个年岁,逆反了,我理解,但我过去教了你那么多,你怎么敢如此自视甚高,趾高气扬?你有什么资本瞧不起别人?’骂完之后,师父就把我裤子脱了打,打完之后我连续三天是趴在床上睡的。”

    讲到此处,李木喝了一口酒,眼中充满追忆。

    “我忘不了,当时梁大妈哭得比我伤心,一边泪如滂沱,一边拦着我师父,劝他说:‘娃儿不是那个意思,娃儿是无心之过,算了,不要打了,娃儿遭不住这么打。’我听着梁大妈的哭声就知道,我伤了她的心了。”李木说这话时眼里泛着泪花。

    “后来的三天晚上里,我睡不着,我就想我师父说的话,直到现在才明白一点那些话的意思,那时我当然想不明白,所以我就想想梁大妈,越想越后悔。

    “梁大妈带我去买菜,其实不是看重我能帮她多少忙,而只是想炫耀,就像家里有颗宝珠一定要拿出来给大家看一样,她要周围的人知道我有多优秀,所以每次她牵着我的手都是充满了骄傲和得意。她从小照顾我,当我是她的亲孙子。

    “梁大妈是抠门儿的,还爱占小便宜,每次买菜总是要商贩抹个零头或是送点儿什么,但她总爱给我和筱花买新衣服,买小零食,不管我们怎么推拒,她依旧坚持;梁大妈是没见识的,但她会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们,期望能对我们有所帮助。

    “我记得有一次,我在外面玩儿,有个男人跑来逗我,把我逗哭了,哭得老大声了,惊动了在院儿里打扫卫生的梁大妈,她提着扫帚就出来了,啥也不管就追着那男人骂,骂了足足三条街,我不怀疑,要不是追不上,手里的扫帚早就招呼上去了。

    “我明白了梁大妈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所以,后来我就怕梁大妈,怕让她失望;也怕遇见她,怕她对我的爱。”

    “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最怕的是街口的付老头。”听完李木的故事,唐黄悠悠地说道。

    付老头是个孤僻的老人,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和孙子付化扶持生活,或许是太多事要让他考虑,他整天板着脸看不见笑容,李木他们经常在他家附近玩,那时候小,调皮捣蛋的,常被付老头训斥。

    李木听见唐黄的话,“噗嗤”一笑,“本来确实怕他,后来有次和付化闹了矛盾,付化骂我没爹没娘,他知道以后就把他最疼爱的付化吊起来打,还摁着付化的脑袋给我道歉,打那儿起我就不怎么怕他了。其实平安县的街坊们都是差不多的,他们都是这样一群人。”

    唐黄叹一口气,“唉……难怪啊。我想喝酒了。”

    李木没有理唐黄,自己仰头喝一口酒泉,开始回答唐黄之前的问题,为什么他放不下梁大妈,“六岁以前的事我记不清了,之后的十年我一直在平安县生活,和那些叔叔阿姨,大爷大妈们,修行人口中的凡人们一起,我也当了十年的凡人。

    “后来我决定出来走走,突然就成修道人了,还是修行人中的佼佼者,可这些都只是他们眼中的我。修行人们的奢华,修行人们的你争我夺,修行人们的高高在上,他们的理所当然,这些我都不懂,我的理所当然他们也不懂,我不过是平安县里的那个傻小子。

    “所以我不愿意和那些权贵们来往,融不进去,聊不到一起去,烦!你问我为什么总是往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街道走,因为我就爱往普通人里扎堆,那才是我熟悉的地方,和江湖上的恩恩怨怨相比,我更在意他们的喜怒哀乐。

    “然后今天我们到了永和街,遇到了卖米糖饼的大娘,我对她的故事感兴趣,她让我唏嘘。我看出来了,她是一个质朴的人,一个饱经沧桑、历经磨难的人,一个疲惫的老人。

    “大娘没有被苦难打倒,她的痛楚也被信仰所拯救,这是一件好事,可偏偏有人利用她的悲伤在榨取她和她家残存的生命——为什么要拼着衰老的身躯劳心竭力地挣钱,然后白白地拱手送人?

    “大娘自愿奉献家产,没人强迫,而且在这个过程中她还收获了快乐和满足,哪怕健康和时间被窃取,大娘自己仍旧觉得没受伤害,只有心满意足,更没有旁人因此受到伤害,这到底有什么不好呢?如果告诉她一切都是骗局,只会将她推入深渊。

    “可我就是愤懑!讲道理,一个迟暮老人就该安享晚年!自己挣的钱不该砸在虚无缥缈的东西上!早衰的身体就该用营养填补,而不是让不知真假下辈子来掏空!老子特么的就想看看,到底是哪个崽种把钱拿去了,又特么的用在哪儿了!”

    “小伙子,听你这口气是想搞事情啊?”看着李木终于振奋起来,唐黄由衷地感到高兴。

    “对!搞不搞?”李木目光灼灼地看着唐黄。

    “搞!你陪兄弟我浪,你浪的时候我肯定要陪着啊。”唐黄笑意盈盈。

    “行,”李木吃完最后一块儿米糖饼,饮尽酒泉中的酒,“还吹个屁的风,看个屁的星星,回去睡觉!睡醒起来搞事情!”

    李木刚一起身,身子就摇摇晃晃,踉跄几步,唐黄连忙扶住,“我说今天这酒这么越喝越清醒,原来是后劲儿大啊。”

第一百三十一章 沈家的邀请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小厮轻轻问道:“两位客人醒了吗?”声音轻柔得好像怕吵醒屋中人。

    “没有!睡得死死的!”屋里传来李木恼怒的声音。

    小厮惶恐又惊讶,惶恐的是扰了客人的清梦,惊讶的是这都快中午,还不起啊?不至于这么懒吧?

    小厮就要退去,装作没有来过,李木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啥事儿啊?”

    李木昨天在屋顶自斟自饮,最后酩酊大醉,睡到现在都没有起,直到敲门声把他叫醒,所以最开始李木才气愤地说什么“没醒”,不过醒了之后,理智也慢慢回归——跟人家伙计计较什么,没事儿人家也不会找你啊,先听听什么事。

    “沈府大管家拜访两位,现在正在下面候着。”小厮恭敬地说道。

    “沈府?是那个沈府吗?”李木隔着门在里面问道。

    “正是!”小厮在做肯定回答时,态度愈发卑微,似是对“沈府”敬畏有加。

    没有丝毫迟疑,李木立马给出答复:“好的,我知道了,让沈府大管家等一下,我们洗漱好就下来。”

    小厮闻言,应了一声之后就“蹬蹬蹬”下楼,去和沈家大管家汇报去了。

    还是和以前一样,李木和唐黄两人睡同一间房,不同的床,之前唐黄醒过一次,当时看李木还在睡觉,左右无事,就又睡了过去,听着李木和门外小厮的对话,唐黄跟着醒过来,等小厮下楼后,唐黄问道:“你知道空净庄沈家?”

    李木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不知道啊,怎么了?”李木好像又回到了往日那种多少带点儿病的状态,好像昨晚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不知道你还问是不是那个沈家?”唐黄一边起床,一边骂道。

    李木去接水准备洗脸,“就是一点儿都不了解才要套情报嘛,我可不想暴露自己对对方一无所知。小厮对我的话没有感到奇怪,又给出了肯定的回答,那只能说明沈家名声很大,在空净庄人尽皆知,听小厮的口气好像还特别有分量。”

    唐黄抢过李木手中拧干水的毛巾洗脸,“如果不是呢?”

    “不是的话,小厮就会给我解释啊,我反而会得到更多的信息。”李木也不在意,取来另一块毛巾。

    “小子挺行的啊,刚醒过来还迷迷糊糊的,就知道耍招了,猜得都还很准嘛。”唐黄一边准备刷牙一边夸奖道。从李木刚才的表现来看,他应该只是表面上大大咧咧,心头已经有了算计,昨晚屋顶的事并没有随着一夜梦醒而翻篇。

    听着唐黄的夸奖,正在刷牙的李木一愣,“对哦,我对空净庄不了解,但你知道啊。我干嘛不直接问你呢?”李木这才后知后觉,人刚刚醒过来的时候确实有些糊涂。

    唐黄擦着嘴调笑道:“现在想起来了?”

    李木催促道:“快给我讲讲,这个沈家是怎么回事儿啊?对了,空净庄是朝廷的,还是世家的啊?”在昨晚之前,他俩的目的还很单纯,只是想和江慕雨来个偶遇,所以李木对庄子的情况毫不关心,也就对相关情况没有留心。

    唐黄梳着头发坦诚相告:“实际上我对空净庄的了解也不多,给不了多少信息。”打完这个底之后说道:“空净庄不属于朝廷,是由世家和严台寺联合掌控。”

    得知这个情况,李木随即猜测道:“沈家就是空净庄的掌控者之一?”

    “对,”唐黄为李木详细介绍道,“空净庄的掌权世家有三个,分别是沈、何、王,四年前三家势力和家业都差不多,现在情况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你还真没骗我啊。”昨天,唐黄为了解释为什么没有告诉李木空净庄没有肉吃,说他四年前到平安县之后就对江湖之事不清楚了,李木以为唐黄依旧是在忽悠他,没想到是真的。

    唐黄一听这话就跳脚了:“搞半天原来你一直不相信我啊?可以,我不说了,反正我说了也没人信。”

    李木赶紧哄唐黄:“我错了,我错了,信,肯定相信你!”之后李木问道:“沈家既然是空净庄三巨头之一,那他们来找我们做什么?还是大管家来请,姿态很低啊。他们又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的呢?”

    “你清醒一点儿,哪怕他们以为你只有五品实力,也足够他们给予应有的尊重了,据我所知,空净庄就一个四品,这也是空净庄的最高实力,你要搞清楚自己的江湖地位好吧。”唐黄翻了一个白眼,瞧不起李木这种没有自知之明的行为,“至于他们想做啥,又是怎么知道我们位置的,去见了他们不就知道了,除非你不想见他们。”

    “我当然想见了。大娘信仰陀教,空净庄的陀教组织是严台寺,严台寺既然和三个世家共同掌控空净庄,那沈家和严台寺必有来往,和沈家搭上线,就意味着能和严台寺搭上线,为什么不见?”不得不说李木为了不让自己的目的太明显,真的绕得有些远,同时也只能说沈家来访也是赶巧了。

    唐黄还准备再介绍一下空净庄的情况,这时,小厮又上来催促了。

    “咚咚”的敲门声之后,小厮问道:“两位还在吗?需要什么帮助吗?”

    “什么事儿啊?”李木开门问道。

    小厮见李木终于露面了,忙不迭请安问好,这才说明来意:“小店僻陋,怕有什么准备不周的地方,特来问询一下。”说是这么说,八成是李木和唐黄聊天聊太久,下面的人有些不耐烦,担心他俩已经跑路了,派小厮上来看看。

    李木也大概知道是怎么个情况,答复道:“没有。我们已经洗漱好,正准备下楼见沈家大管家呢。”说完回头看了唐黄一眼,唐黄点点头。

    “走吧,别让人家久等了。”李木和唐黄跟着小厮来到底层大堂,总算看到了来人。

    “二位就是李木公子和唐黄公子?沈家管事,沈荷,恭候尊驾。”楼下大堂没有其他人,只有休息处端坐一貌美女子,头梳随云髻,带宝钗,配金饰,光彩夺目,手捧一杯香茗慢慢品析,优雅从容,左右站着两个魁梧男人护佑,见小厮引着两人下来,还不等开口介绍,便放下茶水,主动起身见礼,柔声询问。

    唐黄一看美人在前,立即打扇,排众而出,“在下正是唐黄,后面那个就是李木,我们怕失了礼数,梳洗打扮太长时间,让姐姐久等了,惭愧惭愧。”说着,唐黄就向沈家大管家道歉。

    沈美人急忙上前阻止,巧笑嫣然,“能得唐公子如此重视,我等高兴都来不及,哪敢有什么怪罪啊?”要说和他们打交道,还得是唐黄啊,尤其是女人。

    唐黄又和沈大管家聊了几句,把气氛整得挺好,于是李木跑来插话:“不知道大管家找我们俩有什么事呢?”

    “李公子叫得生疏了,唤奴家沈荷即可。”沈荷先套了个近乎,随后说明了来意,“昨日家主听说两位公子到访空净庄,不甚欣喜,哪知哨卫所的人不懂事,冲撞了两位,惶恐不已,整个沈府全体出动,到庄子各处找寻两位,希望能邀请两位到府中做客,我沈府愿竭尽绵薄之力,聊表歉意。”

    嗨,大管家的意思说白了就是:两位强闯关卡的事我沈家知道了,我承认你们很牛壁,所以大家能不能交个朋友,我请你吃顿饭。

    这有啥不能答应的啊,现在盼的就是这个,但话不能这么直接说出来,李木满脸遗憾:“唉,这事儿主要还是怪我,初入江湖,不懂规矩,冒犯了贵庄,这几日我也是愧疚难当,惶惶不可终日,本该上门道歉,又怕贵府不肯原谅,正好借此机会登门,当面致歉。”

    反正就是场面话,都是我的错,全是我不好,没有理你是太尊重你,完全不是因为不想鸟你,总之面子得给足对方,然后表达我同意去你那儿蹭吃蹭喝。

    “李公子这是哪里话……”这不是要表达善意,放低姿态吗,沈家肯定不能坦然接受是李木的错啊,然后又是一顿自责,连篇废话。

    要是一直推来推去,这话就根本没头儿了,唐黄听沈荷说得差不多了,适时跳出来打断,“哎呦,沈姐姐,我的好姐姐,您可别在揽责了,当时我也在场,我来说句公道话,确实是李木鲁莽了。不过这事儿说穿了就是一场误会,今天大家既然聊得这么投缘,姐姐又诚心相邀,不如我们到沈府慢慢聊如何?”

    沈荷抬手轻轻拍了拍额角,自责道:“哎呀,唐公子说的极是,是我糊涂了,家主还在府中设宴,摆着好酒好肉等着二位呢。那就请两位到沈府和家主一叙,请!”

    李木一听,惊喜地拍掌,大声地说道:“还有酒肉呢?”李木一声喊,引得沈府的人和唐黄侧目来看,旁的人就好像没听到。

    沈荷温婉一笑:“俱是好酒好肉,包李公子满意。”

    李木喜不自胜,“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人无肉不欢,昨天没吃肉可难受坏我了,想不到今天得到沈家主如此礼遇,不胜荣幸啊!我们快走,快走。”

    看到李木真情流露,行动如此积极,言语也自然许多,沈家人面带微笑,心情轻松不少,一行人似乎融洽了不少。

第一百三十二章 车车

    如何直观地体现高人一等呢?靠享受。享受直接体现在哪些方面呢?衣食住行。而靠自己的两条腿走路肯定不是什么享受,所以沈家来请李木和唐黄,不可能让他们走着去。

    “我们真的在前进吗?都感觉不到丝毫的摇晃啊,好像坐在小屋里,而不是车厢内。”李木不禁感叹道。

    但李木他们真的坐在车厢里。

    李木和沈家大管家沈荷谈妥之后,他还在焦愁沈府离这儿多远,要走多久才能到,到了之后会不会错过饭点儿,结果刚一出门就看到一堵墙挡在眼前,一堵满是阴刻阳刻花纹还挂满装饰的,华丽的墙,这墙甚至还带着轮子!

    李木当时就问这是啥,然后他就被告知这是来接他们的车,还让李木和唐黄不要嫌弃。

    李木都惊呆了,全金属打造,长六米,高三米,跟个铁屋子一样,结果是车厢?嫌弃?李木也配?再看车头,三匹犄马并排,以作为动力。好家伙,原来是犄马拉的马车。

    马车李木是见过的,在平安县里,一匹马拉着一个车轮上的小木头方盒就是一辆有钱人的马车,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吱呀作响;在商道上,马车就是畜力拖着装有翩跹器的木板,载着如山高的货物;巴壁庄也见到过几次精致马车,但人家个儿也小啊,最多就长两三米,到了空净庄才知道,原来马车还有拉着屋子跑的,就问腾挪辗转方便吗?

    进了这马车车厢,啥也不说了,就一个字,宽敞,哦,这是两个字,反正就是跟进屋一样,里面家具还很齐全,桌椅板凳灯光啥都有,瓜果茶水点心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张小床可以躺下小憩,装饰也是按屋子来装饰的。

    “屋子”挺宽敞,人却没多少,就三人:李木、唐黄、沈荷——沈荷俩护卫在外面跟着。

    三人找了位置坐下后,沈荷敲了敲门,让马夫动身,结果除了最开始的“推背感”,李木再无感觉,连桌上茶杯里的茶水都没有荡起丝毫波纹,自然也感受不到是否在行进,让从没有坐过这么高档马车的李木大受震撼。

    唐黄为自己这个没见识的土包子同伴捂脸羞愧,沈荷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微笑着为李木解释道:“这辆车装了最好的翩跹器,轻若无物,一个凡人都能轻易拉动,还刻有大量防震,稳定的阵法,所以跑起来又快又稳,非常舒适。”

    “哇,真是太棒了!我从来没有坐过这么好的车。”李木拍了拍屁股底下的车厢称赞道,语气中充满了羡慕,沈荷没有回应,只是呷着茶观察李木。

    李木羡慕好一阵之后,突发奇想:“既然一个凡人都能拉动,干嘛还用三匹马拉啊?还是犄马,不是浪费钱吗?”

    唐黄一听李木这个问题,羞得想跳车而逃,沈荷也轻轻笑了两声才回答:“犄马是灵兽,不管在哪方面都要比普通马匹优秀,自然要选犄马;至于为什么用三匹,三匹总比一匹好,要是遇到突发情况也好应对不是?”

    李木听懂了,沈府讲求的不是性价比,人家讲求的是排面!要用就用最好的,怎么贵怎么来。至于浪不浪费钱的问题,不浪费怎么让别人知道自己有钱,钱揣兜里烧得慌啊!李木想明白后酸溜溜地吧唧嘴。

    可能也是知道自己多少有些失态,李木于是没话找话:“这车厢真不错,装潢也漂亮,东西也齐全,大得都不像是车厢,要是再开个窗户就是一间屋子了。”

    听到李木说这话,沈荷忍不住掩嘴“嘻嘻”地笑出声。

    沈荷的这一笑把李木笑迷糊了,他也没说错什么啊,沈大管家笑什么呢?

    沈荷随即揭晓了答案:“我家主人爱这空净庄爱得深切,平时闲暇,就常常独自坐上这辆车走遍空净庄的街头巷尾,看看庄子的变化,若是没有窗户,家主又如何能观赏这空净庄呢?”

    说完,沈荷款款起身,来到“墙壁”旁边,“李公子请看。”沈荷抓着从高处垂下来的布幔,往旁边一拉,露出后面的铁板。

    “这……”李木有些迟疑,后面还是铁墙啊,没看到窗户啊,沈管家找错位置啦?还是搞错了,有窗户的是另一辆车?

    沈荷似乎也看出了李木的困惑,微微一笑,“李公子不要着急。”说着,揪住钉在“墙壁”上的两个活动的小铁环,往两侧一推,露出一个一米见方的窗口,疾风卷着窗外人来人往的喧嚣和叫卖的热闹一起涌进车厢内,好像打破了世界的壁垒,李木这才意识到,自从他进来以后,好像就再也没有听见外面的声音。

    原来车厢确实有窗户,只是窗户板和车厢壁长相是一样的,所以李木在外面的时候没有看到窗口,让李木误以为这车厢没有窗户。

    沈荷拢了拢额前几缕被风吹散的秀发,给李木解释道:“这会儿正是空净庄热闹的时候,我怕街上的吵闹扰了两位的雅兴,就擅自做主,关了窗户,还请李公子和唐公子不要怪罪。”

    李木赶紧说道:“哪里会怪罪,沈荷大管家贴心又周到,我们感谢还来不及呢。快把窗户关上吧,风大。”

    沈荷嫣然一笑,“李木公子要是嫌风大,倒是不用关窗,”李木还没有反应过来,沈荷就转过身去,从“墙壁”的夹层中抽出一扇玻璃,轻轻一拉,车厢里的风就止住了,“关上玻璃就行了,不用怕风,依然可以看到外面风景,不过不能阻止外面的噪音就是了。”

    李木目瞪口呆,趴在玻璃上看着窗外近在咫尺,飞快后退的房屋和行人,看着他们拖成各色的水平的线条,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说道:“还是关上吧,这车跑这么快,也看不清什么东西。”

    “我叫马夫走慢点。”沈大管家服务态度是真的好,属于是有求必应,有啥要求都尽量满足。

    “不用了,还是早点见沈家主吧,这个才是要事,而且外面确实挺吵的。”李木阻止了沈荷的动作。

    李木有言,沈荷自然遵从,依言把窗户关上。关窗的时候,沈荷还怕李木心存芥蒂,解释道:“走这么快,赶这么急,非是有意,只是两位下榻之地离沈府着实有些距离,不得已,只好快些,才能免得误了时候。”

    “理解的,理解的。”李木频频点头,以示自己并没有感到任何不满。

    等到两人重新坐回座位,李木忍不住摩挲起车厢的内壁,情不自禁地低声自语道:“这辆车真是太豪华,太气派了,坐在这种车上出巡真是太有面子了,要是我也能有一辆属于我的车该有多好。”

    沈荷闻言恭维道:“李公子年少不凡,能在今日就有五品修为,不日必当满室金银,拥有一辆比这还好的车辆不费吹灰之力。”

    李木被沈荷夸得美滋滋的,虽然害羞地摆摆手,但他脸上的得意还是根本藏不住。之后李木又好奇地问道:“就我们坐的这辆车得值多少钱啊?”

    “这我可不知道,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管家,府里开支自有账房管着,不过嘛,”沈荷稍稍停顿一下,这才说道,“这车刻有那么多阵法,又安装有许多灵器,车厢本身都算一件灵器了,每个月都要保养,犄马也得灵材喂养,更需要好生照顾,据说光是这些每月支出都得十万铢。”

    “十万铢!”李木脸都快吓白了,“我得挣一年啊。”

    “这还只是保养费,买车的钱你还没算呢,不仅如此,你还要雇人,钱就更多了。”唐黄在一旁无情补刀,诉说着残酷的现实——李木你这辈子都别想了!

    李木在唐黄的打击下伤心地闭上了嘴,沈荷听了这话反倒是黛眉微蹙,提出疑问:“李公子这般人中龙凤,如何连区区十万铢都需要挣一年?”

    这就是境界和层次的差距了,换成铸币能压死人的十万铢,在沈大管家口中就只不过是“区区”。

    李木当然回答不了这个问题,要是他能回答就不至于一年最多只能挣“区区”十万铢了,唐黄替李木做出了回答:“我这朋友,从小就跟在他师父身边,日夜不休地在遁世修道,才出来不久,什么都还在学,哪懂得这花花世界是什么样子,只知道跑去求贤居接任务赚钱花,这能赚几个钱啊,哪怕他实力不俗,而且挣的钱还得用来修道不是?”

    “难怪李公子有这般成就,原来都是天资卓越加上勤奋刻苦换来的,着实令人敬佩!”沈荷脸上带着恍然,终于明白为什么自从上车之后李木的表现如此不堪,明明之前言行都还算得体,原来是露出本性了。沈荷眼珠转转,有了计较。

    马车走了这么久,沈府总算是快到了,李木从屁股传来的摩擦力察觉到车厢速度有了些许变化,没几分钟,一切恢复正常。

    “车是停了吗?”李木见沈荷没有动静,出言问了一句。

    沈荷不急不缓地答道:“是的,不过还需请两位稍等片刻。”

    李木也不知道要等什么,反正一分钟之后马夫敲了敲车厢门,沈荷才起身请李木他们出去。

    出了厢门,李木看到车身有些湿润,还有些仆人提着桶退去,有些明白:原来是擦洗车啊,可这会儿洗什么车啊?还用了芬芳剂?真怪。

    下了车,李木又把注意力转移到沈府,啧,嫉妒得都不想多说,院墙长度就是街道长度,看沈府气势,人家啥也不讲究,讲究的就是一个高门大户的压迫感,看得李木直叹息。

    在李木仰望沈府牌匾的时候,沈荷上前来告罪:“两位公子,你们是我沈府的贵客,家主特意交代他要亲自迎接,我得去通知家主,还请稍等。”

    “诚惶诚恐,辛苦沈姐姐了。”唐黄立马回答,沈大管家点点头,也不耽搁,转身就走。

    沈荷一走,李木就恣意许多,摇摇脖颈,放松放松肌肉,看向旁边的唐黄,默契一笑,唐黄报以微笑,风度翩翩地打扇。

    看样子,沈大管家被识破了。

    不过就是人到了,这么一个小消息,需要沈大管家亲近跑一趟吗?车外还有俩护卫呢,沈府门前下人更是不缺,提前通知都办得到,人一到门口,家主就出门迎接,这不显得更郑重吗?敢用这么拙劣的借口,说明她就不觉得李木是个聪明人。

    挺好。

    唉,也不知道沈大管家会怎么给家主报告,希望描述的我就是我一路伪装的样子。李木如是想。

第一百三十三章 宴客(上)

    “哈哈哈……李老弟,唐老弟,我等你们等得好苦啊,可算是把你们盼来了!”人影儿还没看到,爽朗笑声先灌耳。

    只见朱红的大门对开,一众仆从鱼贯而出,衣着绚烂,排列两边夹道欢迎,一个高冠锦服的中年人张开双臂迎上来,这人蓄着一撮山羊胡,笑容灿烂,一双小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缝儿,不细看你都不知道它是睁开的,一看就知道是个精明的主儿。

    这人穿戴不简单,又走在众人前面,沈荷沈大管家都只能在他后面跟着,想必他就是沈家家主了。

    看着沈家家主这么热情地欢迎自己,李木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家主都笑到近前了才想来赶紧打开手臂,迎接拥抱。

    沈家家主拍了拍李木的背,随后松开,如法拥抱唐黄,最后行礼介绍道:“鄙人沈海,忝为沈家家主,听闻二位愿屈尊光临寒舍,特备下酒席,权当为两位到空净庄接风洗尘,今日我们不醉不归,如何?”

    沈海说了一大堆文绉绉的话,听得李木只觉得头大,局促得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而沈海似乎看出李木的不安,善解人意地走上前来,握住李木的手说道:“李老弟,哥哥算空净庄的小半个主人,你到空净庄受了委屈,这是我的失责,哥哥又听说你喜欢吃肉,专门给你摆了一桌好酒好菜,我们痛痛快快地吃一场怎么样?”

    “好!全听沈哥哥的安排!”李木听到沈海亲切的话语感动不已,一口答应下来,满是激动,看得唐黄在旁边摇头失笑。

    李木的答复让沈海笑得更开心了,一手牵着李木,一手给唐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唐黄收起纸扇致意,三人往沈府里走去。

    沈府外面大,里面更不小,亭台楼阁应有尽有,以李木的见识都看得出来是出自名家之手。沈海依然拉着李木的手,走在曲折往复的回廊,天南海北地高谈阔论,语气就像小酒馆儿里那些喝高了吹牛打屁的小角色,时不时还抽空介绍一下自己的庭院,穿行了好久,终于来到待客的厢房。

    厢房挺宽敞,还特别通透,前后洞开,照得室内特别明亮,吃饭的同时也可以欣赏外面的假山池塘这些庭院美景。厢房剩下两面墙也没闲着,各类名贵字画将墙装饰得满满当当,惹得李木都多看两眼。

    “来来来,快来坐,这是专门为你们俩准备的,尽管放开吃喝!”沈海直到此时才放开李木的手,热情地招呼李木和唐黄坐下,挥手示意满桌的山珍海味。

    桌上菜品琳琅满目,每道菜更是造型各异,整的和一盘盘雕塑一样,放眼望去鸡鸭鱼肉通通看不见,全是些灵兽的肉,也认不出品种,反正看上去就很贵,看得李木“垂涎三尺”,躁动的小手都快按捺不住了。

    “别愣着了,二位快吃啊。”沈海的话如同一声号令,李木立马开动,没有丝毫客气。

    沈海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这一幕,为李木默默地斟酒,“来,李老弟,喝酒。”

    李木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摆手推拒,又摘下腰间装满了的酒泉,指着这宝贝葫芦示意,等终于将部分肉咽了下去,才含糊说道:“我师父让我喝这个酒。”

    “哦?”沈海露出好奇的神色。李木知趣地拔开葫芦瓶塞,将酒泉凑到沈海鼻子底下嗅嗅。

    “好生醇香!香味就足以醉人,好酒!”沈海称赞道,并顺势问道,“可否让我尝尝?”

    李木听这话立马缩回双手,将酒泉紧紧抱在怀中,一言不发地摇头。沈海哑然失笑,唐黄则骂道:“你个不识好歹的!沈家主如此诚心相邀,花费甚巨,这般恩情,要你点酒喝都不给?整壶酒送出去都是应当的。”

    李木被唐黄骂得可怜巴巴的,沈海赶紧跳出来解围,“诶,唐公子可不能这么说,既然是师父所留,那意义自然不一般,我哪能夺人所好呢?千万不可为此伤了和气,高兴最重要。来,喝酒。”三人举杯共饮。

    不错,和唐黄一唱和,李木得以饮酒泉,而不是沈家备的酒。李木酒泉里装的是水,能不能变成酒得看喝酒的人,李木之前喝了,现在只能喝到水,所以这场宴席李木醉不了。

    请李木他们来吃饭是为了交流感情,交流感情嘛主要靠交流,沈海也是其中老手了,三人边喝边聊,酒喝了几轮,菜温度也稍微降了些,气氛融洽得很,三人也喝得微醺,沈海摆摆手。

    只见从后面走出两列珠光宝气的侍女,一列侍女托着菜肴,另一列侍女托着空盘,依次来到饭桌前撤走旧菜,布上新菜。

    李木慌张地问道:“诶,诶,诶,这是作甚啊?都还没吃完呢。”作势就要把菜给拦下来。

    沈海拉住李木,劝道:“李老弟,李老弟,这些菜都凉了,不能吃了,只能撤下去,咱们吃下一轮热乎的,你要是觉得哪道菜好,你告诉哥哥,我们下轮菜再上就是。”

    李木听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觉得都好吃。”

    沈海大笑:“哈哈哈,李老弟喜欢就好,接下来的几轮都不差的。”

    李木艳慕地说道:“沈老哥家里真是太有钱了,我要是能及哥哥千分之一,不,万分之一就是三生有幸了,哥哥都是怎么挣钱的啊?”

    “嗨,都是祖上蒙荫,不值一提。”沈海轻飘飘地略过,不接李木关于他家产业问题,“倒是李老弟就非同一般了,年纪轻轻就能修道有成,未来必定大放光彩,以后成就是我拍马难及的。”吹嘘完李木之后,沈海顺势问道:“唉,弟弟出来行走江湖,可有江湖雅号?”

    “有的,有的。”李木乖巧点头,“出来胡闹大半年,他们都叫我浪子。”

    “我也跟着他混了个翩翩美公子的名号。”唐黄在一旁插嘴。

    沈海听完大惊失色,“原来阁下就是传闻中力压两庄止干戈,四象擒虎彘的浪子,失敬失敬。我早就对李公子神往已久,不想,竟有福缘今日得见!”沈海连连敬礼,都差点起身来了。

    李木羞红着连说哪里哪里,唐黄解围道:“都是江湖虚名,好事者胡吹的,沈家主都与我等聊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我们几斤几两吗?”

    沈海肃容道:“可不能妄自菲薄,若是你们都这么说了,还让天下人怎么活啊?”随后又试探着问道:“那李老弟其实是四品修为?”

    李木也不忌讳,直言:“对,四品,之前在哨卫所怕吓到别人,惹来太多麻烦,就露了五品实力出来,沈老哥要看看我的实力吗?”

    “不了不了,这不就了伤和气吗,我就是震惊李老弟能有如此成就。”沈海连连摆手,之后又问道:“李老弟真只有十六岁?数遍前人都没有几个能这么年轻达到四品,老弟可是‘三能’之一?”

    “哎呀,沈老哥都说得我不好意思了。”李木都快压不住嘴角的笑意,赶紧喝口酒泉压压,“我是去年十六岁到四品,今年已经满十七岁了,而且我就是普通修道人,不是什么‘三能’。”

    道山诸多理论中有这么一说,说最初宇宙是混沌一气,后阴阳成,天地生,逸出三缕清气,这三缕清气于天化作日月星三光,于地化作山河海三宝,于人间化作三种特殊体质,称之为“三能”。

    不管这种说法是真是假,历史上确实出现过拥有三种不同特殊体质的人,他们分别是指引人类走上御灵之路的道祖,开启灵器时代的孔墨,创立陀教的罗陀,俱是罗象国大能,里程碑般的人物。

    “不是三能却有今日,李老弟更加了不起啊!”李木话音一落,沈海接上一句恭维,正好菜上完了,催促道:“菜齐了,吃菜,吃菜。”李木再次下箸,沈海却捧起一杯酒慢饮起来。

    沈海暗自思量。

    这个李木原来就是最近风头正盛的浪子李木,各种特征都对得上,是他没错。如果是浪子,从传来的江湖消息来看,李木前几日还在和剑宗金剑纠缠,他没可能和庄内那些老鼠有关系,不用担心这方面。

    但还是不能大意,风传,浪子行事不讲究,一个不讲究的四品可不比五品,严台寺虚静不在,庄子里仅有的六个五品结阵才勉强能和他相抗,绝不能交恶于他,徒招事端。看来这人虽然蠢,但不能玩弄于股掌,还需放尊重些,只能拉拢合作,免得生变。

    沈海等人确实现在才知道李木就是浪子。

    当时众天厌的伙计上报说,出现两个奇怪的修道人,正巧严台寺传来消息有两人闯庄,于是让画师按照伙计描述画两幅画,再让哨卫所的人认一认,结果真是他们。沈家果断放弃找什么长头发,按照画像到处搜寻他们二人,找到最后发现,他们整个下午毫无规律地溜达,怎么也逮不着,最后跑到自家产业入住了。

    从登记那里知道李木和唐黄的名字时,众人也怀疑了一下,不过想到浪子的目的地,没理由会到空净庄来,李木也不算什么多特殊的名字,再者在传闻中他的同伴翩翩美公子的消息太少,只知道是个俊美的贵公子,根本没法从旁佐证,于是只是把李木当作年轻的五品高手。

    这会儿知道旁边坐的就是浪子,安心和担心一起来了:安心的是两人不是冲着空净庄来的,和庄子眼前的麻烦事儿没关系;担心的是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来干嘛,会不会捣乱。总之,得好好考虑接下来的方针策略了。

    沈海心念电转,刹那间就想到许多,此时正用喝酒掩饰,他没看到的是,李木夹了一口肉吃进嘴里,仰头喝酒,同时眼珠偏转,偷偷观察沈海的表情,不时还瞟一眼墙壁上挂的名画。

第一百三十四章 宴客(中)

    “咚!”李木将酒泉重重地垛在桌上,惊得沈海和唐黄纷纷看了过来,只见李木整张脸通红,满嘴酒气地说道:“沈老哥啊,我必须要跟你说一声谢谢啊!好酒好肉地招待我,还对我这么好,说话那么好听,这是我行走江湖以来,过得最舒坦的一次!”

    听完李木的感言,沈海原本绷得紧紧的面皮一下子松开,指着李木笑骂道:“醉了,醉了,”说着扭头看向唐黄一笑,“李老弟喝醉了。”

    唐黄拿酒杯的手指一下李木,笑着说:“他呀,就这德行,嚷得比谁都凶,醉得比谁都快,明明没有酒量,偏偏就是要喝,又菜又爱玩。”

    李木一手扶着椅子,一手大挥,死不承认:“没有!我没醉!我清醒着呢!这是我的心里话!”嚷嚷完之后,又提着酒泉要来碰杯,沈海和唐黄只好陪着李木对饮一杯。

    喝完这一杯后,李木主动拉起沈海的手,真心实意地说道:“沈老哥,你别看我喝了这么多酒,好像有点儿醉了,其实我清醒着呢!我刚才那话是真的没有骗你,都是真心话,我离开师父出来有大半年了,”李木另一手指点着面前这桌菜,“这顿饭是我吃得最开心的,最惬意的!”

    沈海轻轻拍了拍李木握住自己的手,“李老弟说笑了。你出世时间不长,但也是经历丰富,一路上荣誉加身,肯定招徕不断,庆功宴也不少,我这小小的宴席哪比得上啊。”

    李木眼睛、鼻子、嘴巴,五官皱成一团,摆手说道:“不,不,不,老哥看到的都是我表面风光,私底下我苦的很呢,都是在江湖挣扎沉浮,直到和老哥坐在这儿吃吃喝喝我才感到了真正的放松,上一次这么轻松还是和师父一起修道。”

    “哦?怎么会这样啊?”沈海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李木流露出一种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说道:“远的就不说了,就说半个多月前,我当时就在路上走着,谁成想无意间和剑宗的祜魃相遇了,我当时也不知道是他。祜魃是什么德行你们也是知道的,啥道理也不讲就找我茬。

    “我是谁啊?当初在渝丘,我、玉面书生榖梁玉、雨魔胡不饮、文墨公郞俞,我们四个可是把三品的虎彘给弄死了,我能受这委屈?当场就和他干起来了,把他收拾一顿。”

    说到这儿,李木狠狠地灌了一口酒,“打完之后我才知道他是剑宗宗主的儿子,当时我自己也重伤了,知道惹了大祸,就躲进山林里养伤。谁知道,剑宗一点儿不留情,刚一出来就被金剑堵,差点儿出事儿。”

    李木声情并茂地讲完,沈海赶忙安慰,同时还悄悄偷看唐黄脸色,只见唐黄一张脸黑如锅底,沈海心中一喜,李木这是真对自己掏心窝子了,不然唐黄不会“失宠”般的难受。但沈海心里还有疑问,于是问道:“李木兄弟不是玄衣客弟子吗,怎么会……”

    李木听到这话,更是悲从中来,“别提了,我师父就扔给我一本逍遥游,之后再也没有指点过江湖上的事儿,我……唉!”李木根本说不下去了,又是闷头一口酒,一切尽在不言中。

    “再说了,玄衣客在江湖中是怎样的名声,沈老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弟子这个名头用处又有多大?”喝完一口酒,李木补充道。

    沈海见李木豪饮不断,也跟着陪一杯,口中不断说着安慰,心里却是暗自窃喜不已。

    江湖四圣弟子的名号用处不大?大着呢!只不过这个浪子李木初涉江湖,什么都不懂,不知道其间的价值。一个没有经验,懵懵懂懂,却实力强大,潜力十足的傻小子摆在面前,其中的操作空间可太大了,要是处理好了能让家族在上一个台阶,不过这不是沈家一家能吃下,另外还有个问题要解决。

    沈海和李木聊了几句之后问道:“对了,我听说李老弟要去万兽宗?好好的去那里作甚?这是要改换门庭,换套功法修道?而且空净庄也不在去万兽宗的路上,李老弟怎么到我这里来了?可是遇到什么事?老哥能帮把手吗?”

    李木不甚在意地说道:“哦,这个啊。我师父和万兽宗有旧,在江湖上找不到出路,我就想着能不能去那里混混。这不是在去万兽宗路上出了祜魃这档子事儿吗,我就想着换条路,看能不能有好点儿的运气,结果闷头乱撞,撞进空净庄了。”

    玄衣客因为朱雀与万兽宗宗主有些交情,此事江湖人尽皆知,李木这幅穷酸模样,再加上他那愚蠢的脑子,还有逍遥子一脉捉摸不透的性子,李木的这番说法合情合理,应该不用怀疑。

    “哦,原来是这样,看来我和李老弟果真是有福缘啊,本来搭不上的两条线,经过这么千绕万绕最终还是相遇了。”沈海感慨万千。

    李木也是“老怀甚慰”的样子,“是啊,老话说祸福相依,要不是有这些破烂事儿,我哪能遇见沈老哥啊?都说老友,老友,朋友要老才是好朋友,但我与沈老哥一见如故,这是得修多少辈子的缘分啊!”

    沈海惊喜地附和道:“原来李老弟和我有相同的感觉!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我遇到李老弟就感觉到有说不完的话!人生难得遇李老弟这样的知己啊!”唐黄听得只感到一阵恶寒。

    “咱俩既然这么投缘,那我觉得我有些话就不能藏着掖着。我比你空长一些岁数,有些事我要比你知道得多些,可能有些不中听,但权当做一点点建议,你不喜欢就不要放在心上。”沈海话锋一转,“李老弟啊,以你的本事,完全没有必要费尽千辛万苦,跋涉千万里去万兽宗求活,你随便在哪儿都能活得滋润!”

    李木吐出一口浊气,“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害得我白紧张一场,这有什么不中听的?”说着,李木把脸一苦,“只是我这种没本事的人哪能轻易地活得很好?沈老哥尽说些好听话来哄我。”

    李木嘴里说着哀怨的话,心里却是快活得很:上钩了,上钩了,该招揽我了吧?

    “李老弟要相信你自己啊,你行的!”沈海大声地鼓舞李木,“不说这些丧气话了,来,喝酒,吃菜!”

    怎么回事?这话题方向不对啊,不是该说兄弟不弃,大可在此一展宏图,我必鼎力支持之类的话吗?合着是鱼儿顶饵,逗钓鱼人玩儿呢?

    却说沈海端起一杯酒和李木碰一个,喝完之后去夹菜吃,吃完之后眉头一皱,屈指敲了敲桌面,招呼道:“是时候了,下一轮。”

    得了沈家主的信号,众人纷纷行动起来,再次更换菜品。

    李木真情实意感到惋惜地看着菜被端走,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墙上挂的字画。

    就在这时,有看门的仆人跑来禀告:“家主,两位贵客,何家家主与王家家主同严台寺永林大师一起来拜访了。”

    沈海脸上迸发出意外之喜该有的表情,“要客临门,时机正巧,他们来得正好,快快请进来!”沈海口里喊着客人重要,身子却没动弹,转而与李木交谈道:“他们三个都是我的至交好友,我们兴趣相投,与李老弟肯定也能相谈甚欢。而且我们四家加在一起就是这空净庄的主人,他们和我共同陪你喝酒,就真的算是空净庄为李老弟接风洗尘了。”

    李木陪着沈海惊喜,“哦?是吗?我的运气真好!”

    屁的运气!沈海还真是把李木当成没见识的年轻小子处理了。李木也不知道该为自己伪装的成功高兴,还是该为自己被糊弄气愤。

    堂堂沈府,空净庄的三大家族之一,上菜丫头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会让一个穿着“不得体”的看门仆人上吃饭的地儿来报告?起码都是管家来报信儿啊。你来就来嘛,还吼那么大声,“家主”后面还特意强调“两位贵客”,这合规矩吗?像话吗?

    做这些小动作还不是想给李木一些暗示:客人真的是从大门来的,你是沈府的重要客人,家主把你看得很重,我们沈府没那么多规矩,是不是感到很亲切?你就安心吧,放心大胆和我们处!

    啧,大户人家的心机,都不知道是怎么安排给他手下的。

    李木此时对局面也更加清晰了。沈海不咬饵,不顺着李木的话将他留下,是因为沈家不能够,也绝不能将李木吃下,另外两家和严台寺还在呢,必须要由四方合力共赢才行。

    不过这几家在之前应该不知道他是浪子才对,为何四家如此慎重谨慎,区区一个五品罢了,不该四家主人同时出动,还摆出这么大阵仗,看样子庄子里还有其他事正在发生,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对李木之后的行动有影响。

    还有,字画后面躲着的,也不是什么刀斧手,或者说刀斧手没有躲在此处,而是空净庄其他三方,他们三方一直在后面默默偷听呢。

    是的,李木早就知道字画背后有人,他进厢房的时候出于谨慎,忍着头晕脑胀将听力提升,察觉到字画后面有些不和谐的声音。

    此后李木就没有放弃过对那处的探听,在与沈海的谈话过程中,李木甚至还听到有很小声的议论声,就是听不清说啥,而沈海敲桌后,那里的声音消失了,紧接着,通报的人进来了,字画后面之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看来之后在沈府居住要注意隐私了,不,他们作为空净庄的主人,只要在空净庄都得注意是否有监视。

    就在李木胡思乱想之际,沈府的三位要客进来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宴客(下)

    江湖上很多人都知道,空净庄有四位主人——严台寺、沈家、何家、王家,他们四方瓜分了整个空净庄,同时也只知道表面上他们之间和和气气,至于私底下有没有什么冲突,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现在他们确实表现得关系特别好。

    严台寺、何家、王家的话事人似乎真的是沈海的至交好友,天天来串门儿的那种,三人联袂而至,前后都没有仆从跟着带路什么的,就像在自己家一样,说说笑笑地就来到厢房。

    三人刚踏进房门,李木和唐黄就准备站起来迎接,却被坐在两人中间的沈海按下。

    沈海稳坐在椅子上不动,抬手随意地招呼道:“坐,都坐,随便坐,都是自家人,不要客气。”

    三人果然没有客气,各自找个位置,分别挨着李木和唐黄坐下,一点儿都没有大人物的架子,就和普通人一样。真的要感叹一句这群人的敬业,为了快速和李木拉近关系,融入这个无拘无束的氛围,真的是煞费苦心啊。

    来人坐稳之后,沈海开始一一介绍:“这位,是严台寺的永林师父。”沈海指着紧挨着李木坐,笑眯眯的,披着素色长袍,慈祥的髡首老人。两人相互见礼。

    “这是何家家主,何放香。”何家家主坐在永林后面,是一位风姿绰约,贵气逼人的中年美妇。行礼不误。

    “这位就是王家家主,王才虿了。”沈海将目光转向唐黄身边,那位略显尖酸的青年就是三人中最后一位。遥遥敬礼。

    介绍完来人,该介绍旧客了,“这位是浪子李木,李老弟,这位是翩翩美公子唐黄,唐公子。”

    即便三人已经知道李木和唐黄的身份了,但碍于他们的人设是刚刚才知道,所以还得装出一副惊叹的模样。三人激动得快忍不住要站起来,各种各样,花样繁多的恭维声不绝于耳,都快把李木捧到天上去了。

    李木还能怎么办?该配合他们演出的他只能尽力在表演,忍着心中的无聊装作很开心的样子,哦,还得加上害臊。反正话说得差不多就喊喝酒碰杯,几大杯下来,再装作晕乎乎的样子就差不多了,这时候的气氛基本就到了,大家跟经年老友一样。

    对了,这无聊的桥段中间还有个小插曲,当时李木还很谨慎地询问旁边宝相庄严的永林大师,桌上都是酒肉,师父怎么办。

    永林的回答妙得很,他说世间万般皆虚,一切皆是心相所化,你看我喝的是酒,我却说喝的是水;你以为是酒醉我,其实是人自醉;再看满桌肉食,他们皆是前世罪孽深重之徒,今日吃他们的肉,便背上他们的孽,那他们就是清白之身,他们下一世可以重新做人,得修我法了。

    永林又说,对于那些修为不够的弟子,陀教戒律是必须遵守的,他们心性不够,需约束,不然会有无穷恶业加身,最后堕入无尽烈狱,而修到他们这个层次就不同了,随心所欲不逾矩,反倒得历练。

    永林大师的回答自然获得了满堂喝彩,赞扬他陀法高深,人家永林大师谦逊地表示:“多波多阿多陀罗!我不负罪孽谁负罪孽?”

    李木听完在心里笑得前仰后伏,哈,不愧是永林大师,他太会了,高手不愧就是高手。

    你要说永林为了讨好李木今天特意这样,那就太抬举李木了,永林能有这般言辞行为,平时想来也是不差的,不过能在李木面前展示出来,那还是说明永林很看得起李木,给出了足够的诚意。另外,一件事儿应该可以确定了,米糖饼大娘的钱……

    插曲过了就过了,场子继续暖,暖完场之后讲正事。果然,个人觉得火候差不多了,王家家主,王才虿出言打开局面:“李老弟啊,你可是威名远扬啊,像我们这些久居乡僻之地的人都曾听闻你的事迹,能不能给我们讲讲你路上的那些事儿啊。”

    王才虿到底是四人中最年轻的一个,先沉不住气,抢一步挑起这个话题,当然了,也可能是他地位最低。

    李木分分钟进入状态,凄惨地说道:“你们几位不知道,先前我还在和沈老哥聊,我呀,都是表面风光,实际上苦的不行。”

    “啊?怎么如此?”“李老弟跟姐姐说笑呢?”“多波多阿多陀罗,众生皆苦。”一个二个装作不可思议的样子,疑惑地看着李木。太像了,明明之前听得一清二楚,愣是搞得跟才知道一样。

    演嘛,反正在座的都是演员,李木开始回忆过去:“不说前段时间我遭剑宗欺侮,就说之前在渝丘,你们都说四象擒虎彘,传出去有多好听,但你们不知道,我其实和玉面书生榖梁玉比过一场,那时我还不会灵术,结果惨败。

    “于是就有人说,四象擒虎彘全是玉面书生一个人的功劳,我当时不过是一根输出灵力的桩子!更可气的是,后来回了庄子,那群人全围着榖梁玉打转,众星捧月,就夸他不愧是什么‘十骄阳’,全然不理会我,尤其是那个倒卖药材、灵材的豨家!”

    李木倒完苦水,几家人当然就要宽慰了,你一言我一句的,“那玉面书生成名已久,不过是仗着岁数大。”“李老弟不必气馁,以你的天资,亦是无无老人预言中的‘十骄阳’!”“那豨家能有什么眼光,不识真神!”

    无无老人?胡不饮当时说,他和豨莶根本没有找到关于那个神秘老道人的任何信息,那么“无无老人”就是江湖人给他安的名号,这说明这所谓的无无老人有些名声啊,他还做过什么?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对现在来说不重要,李木要的是后一句话。

    李木提振精神,说道:“你们说的对,那豨家豨莶算什么?在渝丘都排不上号!以前我没见识,进了豨家,以为就是豪强大户了,今日见了各位才知道,他豨家也不过是小门小户罢了!”

    李木情绪刚一激昂,随后又低落下去,“唉,可我就更可怜了,连那豨家都比不得,穷苦潦倒好不可怜……”还不等几人开口安慰,李木抬头殷切地询问:“哥哥姐姐们都是怎么赚这么多钱的啊?可否告知一二?”

    “哈哈哈……”听着这开朗的笑声李木就感到不妙,这些人要打哈哈了。

    “李老弟要是缺钱缺物就直接和我说啊,要什么,给什么,只要哥哥有,定不少弟弟的!”胸脯拍的震山响,当先打包票的是沈家。

    “就是就是,和弟弟聊这么开心,我何家虽然没什么家资,但只要弟弟开口,姐姐一定帮你弄来,要什么都可以哦。”何家的中年贵妇喝完酒后双颊酡红,说起话来妖娆魅惑,颠倒神魂。

    “我们都是些做小生意的,能有如今这点儿家业都是祖宗努力,为我们累下了资产,没什么好说的。”得嘞,王家看来是真的没地位,不好听的话又是轮到他来说。

    “嗨,钱财都是身外物,大风大浪一吹打就散了,还是自身修为最重要,像李老弟这种天纵奇才,相信我,用不了多久,荣华富贵它会自己来!”说得这么励志有哲理的,自然是严台寺的永林大师。看来严台寺还是会顾忌一下身份,不敢把自己说得太富。

    李木想听的是这个?他要的是几家到底经营的什么产业,深挖他们几家的关系,然后再到空净庄转一转,大概就能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什么货色了。可这几家人怎么回事儿?陪你玩儿可以,想问家底儿?没门儿!

    李木心头再失望也不能表现在脸上,依旧要演出感恩戴德,大为感动,口中不断说着感谢,表示好意心领了。

    这个套路不行那就换个套路,反正机会还在,一次次尝试总能有一次成功。

    一桌人聊得也有段时间了,一大桌菜也吃了小半,沈海招手让侍女换下一轮,几人依旧喝酒聊天。

    李木和大家碰了一个,喝完之后叹气:“唉……要是我造访的庄子都像这空净庄就好了。”

    “听弟弟这话暗藏唏嘘啊,这是怎么了?”何放香手肘放在桌上,撑着一张艳如红花的俏脸,眼神迷离地问道。

    “还不是莲花庄和桑庄的事!”李木到现在提起来还是愤愤不平。

    王才虿面露好奇:“哦?这事儿我听说过,李老弟无意间发现了灵源石矿,后又将其拱手让出,更是凭借一己之力压下两个庄子,阻止他们发生争端,这可在江湖上为兄弟搏下一片赞誉,怎么听李老弟的口气还颇为遗憾啊?这事儿解决得堪称完美,没有不妥啊。”

    “哼!”李木听得更生气了,“好名声有个屁用啊!又不能顶钱花。想我为民除害,废了祜魃换来什么?什么好处没捞着,倒惹一身骚!莲花庄和桑庄的事也是一样的,我忙里忙外,他莲花庄得整个矿,我却只得两万铢,这公平吗?我当年就是年纪太轻,不该信什么朝廷律法!”

    空净庄四方首脑总算浮现出由衷的微笑。贪财还不惜名,这人好拿捏,是个能合作的人。

    沈海当即拍出一张票据,推给李木,“太过分了!我忍不了李老弟受这么大的委屈,这是十万铢,你且拿去用!”李木连连拒绝,表示无功不受禄,当然了,这个过程中,眼神里半真半假的舍不得和贪婪也是必不可少的。

    其他人也不甘落后,那边安慰道:“李老弟也不用太过灰心丧气,你的这些名声都是会有回报的,像那江湖盛传的名枷就真的能把名声当钱用。”

    这位更是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李老弟你放心,到了咱们空净庄,朝廷的那些狗屎律法就再也不会烦恼你了!毕竟这儿是江湖人的圣地!”

    嗯?这话有点儿不对,太狂了,还有,圣地是什么意思?李木思量着这事要不要问出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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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合八荒逍遥游介绍:
“千机门下千机子,问道峰上问道人,大马金刀座上峰,朱雀玄衣宇内风。”一曲歌谣在争强的江湖盘桓多年,然,江山代有才人出。
“金剑大刀翠竹琴,名枷利锁青面狐,玉面书生千机子,黑袍魔君一浪子。”新曲渐生。只不过这本是群雄并起,仙凡争锋的波澜壮阔的史诗,偏生有一浪子霸占一席之地,却又格格不入,画风都变了!六合八荒逍遥游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六合八荒逍遥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六合八荒逍遥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