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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头疼     六合八荒逍遥游txt下载     六合八荒逍遥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突如其来的过去(中)

    高手之间的对决,片刻疏忽便是生死之分,胡不饮不敢有丝毫迟疑,落地时的疼痛唤回他的意识之后,胡不饮顾不得形象,四肢发力,身体平行地面,接连退后好几步,远离原本的位置。所幸,血手屠并没有追击。

    胡不饮要的是复仇,退缩躲避达不到他的目的!

    胡不饮退后几步之后并没有站起来,依旧四肢着地,趴伏在地上,抬头看了一眼血手屠的情况,瞅准机会,全面发动炽烈珠的威力,胡不饮身上流转的光华凝结成晶体,宛如身披红色铠甲,“轰”的一声,胡不饮再次射向血手屠。

    胡不饮此次尚在空中,双手高举过头,合十并拢,身体绷直成一条直线,以躯体对称线为轴,扭身极速旋转,勾动起一阵斜向的龙卷风,化作一个钻头冲向血手屠,“陀螺冲!”

    胡不饮来势汹汹,血手屠依旧不动如山,眉头都不皱一下。

    血手屠腹部收缩,胸部肌肉鼓胀隆起,紧接着,力量传递到右臂,右臂膨胀,肌肉棱角肉眼可见地显现,青色血管扭曲摆动,仿佛蕴藏了万钧之力。

    血手屠刚一准备好,胡不饮身形就到了。胡不饮的全力爆发让血手屠感到了威胁,血手屠不敢大意,结束蓄力,高举的右手挥出,粗壮的右臂如同擎天巨柱下劈,迅猛而强劲,将右臂运动路径前方空气压缩成紧致,路人看了都误以为凝结成了固体,伴着摩擦出的尖声厉啸排山倒海般倒去。

    “刺啦……”胡不饮的“陀螺冲”与血手屠的“霸王甩柱”两者正面相碰,立时发出刺耳的声音,火花四射,两者僵持不下。

    胡不饮凭借天地之间罕见的炽烈珠和几近失传的秘法,以自己的前途和生命为燃料,换取了超乎寻常的三品实力,换得了梦寐以求的,报仇的资格!

    胡不饮为了复仇到底付出了多少?八年光阴,四品高手,没有朋友,没有爱人,没有娱乐,没有享受,住的是巴壁庄最差的街道——碎石街里最差的房子,吃的是素面,甚至他已经为了复仇筹集了百万家资。

    胡不饮为了复仇到底付出了多少?没人能真正了解,旁人也只能从外物中窥探一二。为了今日这一刻,胡不饮在脑海中试想演练了多少次?考虑了多少遍?不存在任何人比他更渴望获得这场比试的胜利!可惜,老天不会因为谁的意愿更强烈,就遂谁的意。

    胡不饮的实力是暂时的,是借的,不是他自己的,他也丝毫没有三品强者战斗的经验,更别说能更大发挥三品实力的灵术。用小孩子的力量打架和用成年人的力量打架是完全不一样,四品和三品的战斗方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根本不能拿相同的方法经验套用。

    血手屠是实打实的三品强者,并且,他在八年前就是了,他更是那类一路浴血拼杀活下来的狠人,战斗经验丰富,胡不饮拿什么赢他?僵持,不过是短暂的。

    血手屠瞳孔收缩,双脚蹬地,双足陷入破碎的地面,力量顺着腿部紧缩的肌肉往上传递,以腰部为核心不断放大,沿着胸腹部肌肉和背部肌肉构成的上半身躯体传递到右臂,颈脖处静脉由于过度用力外凸,血手屠牙关紧咬,面色涨红,连脸上的刀疤也随之扭动,只听他低喝一声:“哈!”右臂力量再次加大!

    胡不饮再也支撑不住了,一股排山倒海般的灵力激流从接触点灌入,全身红色晶甲被血手屠一击打碎!胡不饮的伤体再度受到重创,吐血狂喷,被打回了原地,在地上翻滚好几周,给地面留下一路坑洼之后才勉强停下来。

    以李木和唐黄的实力根本没法插手这场战斗,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只是看着,他们对现在的局面早就有所准备。

    胡不饮刚刚停下,唐黄就唤出神仙索将胡不饮捆住,制止胡不饮继续乱来。与此同时,李木招来一阵轻风垫在胡不饮身后作为缓冲,化解胡不饮的倒飞之势,消耗掉他身上的动能,防止继续撞击地面受到伤害。

    胡不饮被暂时限制住行动后,李木立马接住胡不饮,同时一把夺过炽烈珠,中止胡不饮继续施展秘法,抱着他朝远处逃去,而唐黄已经展开桃花扇,挡在血手屠面前,大喝:“住手!唐家大公子在此!”

    李木和唐黄完全是冲动行事,他们其实压根儿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血手屠这样的凶人,就他们两个伤兵败将,一个四品,一个七品,拿什么和三品实力的,完好的,以血腥残暴著称的血手屠拼?靠身份真能压住他?

    但万万没想到,血手屠居然真的站在原地,根本没有追击,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真就被镇住了?

    唐黄不敢大意,站在原地戒备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李木趁机再离远些,同时查看起来胡不饮的状况。

    胡不饮的状况很糟糕,面色像纸一样苍白,气息紊乱,虚汗直冒,唯有一双眼睛锐利有神。作为使用炽烈珠的代价,胡不饮透支了大量生命,此时他的皮肤失去光泽,还凭空多了几缕白发,而这才过去几分钟。

    胡不饮本来就病怏怏的,再加上这么一遭,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彻底痊愈了。

    李木心里很是焦急,唐黄和胡不饮都在险地,可血手屠不走,谁都没办法,但他又不进攻不说话,就只是杵在那儿,实在弄不清楚他到底想干嘛。双方谁也没有轻举妄动,时局一时间竟平静下来了。

    李木实在受不了这种状况,胡不饮的状态根本经不起耗,他需要立马获得治疗,于是李木朝血手屠大声喊道:“血手屠!你为什么来这儿?你到底想干什么?现在这个样子到底算什么?”

    “找人。”血手屠声音不大,十分低沉沙哑,像破锣一样,嘲哳难听,但众人都听得很清楚。

    “找谁?”

    “雨魔。”

    李木和唐黄瞬间紧张起来,大声呵斥道:“你要干嘛?灭了人家整个宗门,现在连最后的独苗也要掐灭吗?做人不要太过分!”

    “不是。”血手屠说这话依旧不急不缓,连音调也没有变化,只是内容听得众人充满了迷茫,等着他说下一句。

    过了一会儿,或许是知道自己说话有些不清不楚,血手屠又补一句:“不是我。”

    “不是我?”李木喃喃重复这句话,这补充的都是啥?“不是,不是我”这两句话连在一起让他更迷惑了,不是来掐灭独苗的,不是我什么?忽然,李木灵光一闪,想到一种可能,开口问道:“你是说你不是来杀雨魔的?”

    “对。”还是那个语调,仍然是短暂的话语,但内容却令人振奋。

    李木紧接着问道:“‘不是我’是说灭门凶手不是你?”

    “对。”

    血手屠这个回答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惊,感到最难以置信的是胡不饮,本来一直悄悄做小动作,试图摆脱神仙索的他猛然挣扎着要坐起,狂怒呵斥道:“不可能!你在胡说八道!所有证据都证明了你就是那个凶手!不是你还有谁?”

    胡不饮的激动愤慨牵动了内伤,几句话说完,还来不及再说什么,胡不饮便剧烈咳嗦起来,嘴角再度溢血。

    李木顾不上震惊,连忙安抚胡不饮,喂他服下几粒安稳气血止痛的丹药,一方面,防止他继续做出过激行为,激怒血手屠,另一方面,给胡不饮顺顺气,调理胡不饮体内混乱的灵力和气息,别让胡不饮继续祸害自己。

    面对质疑,血手屠没有说话,没有任何反驳,也没有任何解释,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场面又回到了之前的沉默状态。

    过了许久,李木见血手屠实在是没有再开口说话的意思,只得主动继续问道:“你说凶手不是你,你有什么证据来证明自己?谁能帮你证明?”

    血手屠没有回答,静静伫立原地。气氛再度紧张起来。

    李木刚才接连问了血手屠几个问题,对他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从他的回答可以看出,血手屠不会回答太过复杂的问题,说话也只会说几个字,不会连续地说一大串。于是李木决定换了个方式提问,“你当时为什么在那儿?”

    “路过。”果然,血手屠做出了回答。

    “路过?路过怎么会有人家门派的东西?难道赤霄柱不是你拿的吗?”李木诘问道。

    “什么?”短暂地停顿了一下,血手屠为了让自己意思更明确,补充到,“那个。”即使是提问,血手屠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平静,没有丝毫起伏变化。

    “那个门派的顶级法宝,宝级,买家说是你卖给他的,难道这是假的吗?”

    “捡的。”血手屠想了想,补充道,“捡了不少。”他的意思是不止捡了赤霄柱,还捡了不少其他东西。

    李木听懂了,但这个说法可没有什么说服力,“捡?从别人手里捡?”

    “没人。”

    “那是因为你把他们都杀了!”听到这儿,胡不饮忍不住悲愤地咆哮。

    “没有。”血手屠平静地答复了胡不饮。

    胡不饮又要发作,李木只好先将他安抚,再对血手屠问道:“你是说你当时恰好路过那里,看到门派成了废墟,于是拿走了法宝?”

    “是。”血手屠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李木步步紧逼,追问道:“那废墟上残留的蛮血派功法痕迹你作何解释?蛮血派可没有和胡不饮门派有任何瓜葛,只有你还修习了蛮血派功法!”

    “不知道。”坦率而直接,符合血手屠一直以来说话的风格。

    而这个回答让众人陷入了僵局。

第一百零七章 突如其来的过去(下)

    就在李木他们不知所措的时候,血手屠动了,“走了。”说完,血手屠就要御灵离开。李木急忙阻止,“等一下!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当时是谁灭了整个门派?你有线索吗?哪怕一丁点!”

    “不知道。”血手屠并没有给众人理想的答案。

    “那你看到谁在附近吗?”李木试图从其他方面获得突破。

    “没有。”血手屠又补充道,“我到,已经,半小时。”

    难得血手屠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李木很好猜他的意思,“你到那儿的时候,已经事发半个小时了?”

    “是。”

    众人陷入了沉思。

    血手屠见没人再提问,便不再逗留,在轰然声中拔地而起,不一会儿便消失无踪。血手屠来得突兀,走得利索,只留下一片狼藉和满地困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血手屠一走,唐黄也没必要挡着谁了,来到两人身边。

    李木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觉得血手屠是专门来找胡不饮解释的,特意来说明自己不是当年那起惨案的凶手。”

    唐黄当即就指出问题所在:“这都是八年前的事了,这么多年过去,他一句话都没有,现在突然想通了?还恰巧在这个节骨眼儿千里迢迢跑来辟谣?还有,他的话全是没头没脑的,你确定你真的听明白他的意思了?再说了,这全是他的一面之词,可信吗?”这个节骨眼儿自然指的是胡不饮刚刚得到和三品一战的机会。

    唐黄说的那些,李木其实也想到了,事情到处透着诡异。李木没有急着发表意见,转头看向怀中还被绑缚着的胡不饮。

    胡不饮许久之前就没有开口说话,此时他眉头紧锁,面色凝重,似是仍在思索着什么,压根儿没有注意到李木和唐黄的视线。

    胡不饮这个状态,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说话的了,于是李木接着说道:“无论如何,有一点我们是可以确定的,他不想杀我们。刚才的打斗我们都看到了,胡不饮虽然暂时有了三品实力,但和血手屠比起来还差得很远,哪怕还有什么隐藏手段,恐怕也只是以命换对方重伤。”

    “不错,我最多只能重伤他,以他过往的经历来看,最终的结果只会是他拖着伤体再次遁入山林,继续活下去。我太低估他了,也太高估自己了。”此时,胡不饮干涩地说道,神情带着痛苦。看样子胡不饮还是留了一个耳朵在李木和唐黄的对话。

    唐黄见胡不饮只是情绪低落,没有什么过激行为的迹象,赶紧将神仙索收起来,松开了对胡不饮的限制。李木和唐黄也立马凑到胡不饮眼前,关心地问道:“你怎么样了?”

    胡不饮轻轻摇头,“放心,我冷静下来了,不会做傻事。继续说说你的想法吧。”

    李木知道胡不饮内心绝不像他说的那么轻松,可他的话说明胡不饮至少还有思考的能力,那么事情就有解决的余地。

    李木继续说道:“血手屠这次行程的目的地很明确,就是奔着胡不饮来的,意图也很单纯,行事毫不拖泥带水,见到人了,说完事了,转身就走了。毫无疑问,他此行没有其他目的。

    “而他虽然是冲着胡不饮来的,却不是为了斩草除根。他在过去有太多机会,胡不饮并没有隐姓埋名,他却从来都不管不问,说明他并不在意;要是说他现在忌惮胡不饮的成长和实力,但他现在完全可以得手,可他还是没有动手——对于血手屠,我想唐家身份应该作用不大。”

    说到这儿,李木停顿一下,转而对胡不饮问道:“如果血手屠说的是真的,你会对打消对他的疑虑吗?”

    胡不饮没有片刻犹豫,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不会!他嫌疑太大,我还会对他进行调查,”胡不饮认真地补充道,“详细、深入的调查。”

    李木点点头,“你看,如果血手屠想撇清干系,从这件事脱身,那他注定失败。那他此行还有可能的目的是什么呢?给最后的当事人说清楚当时的情况会不会是最大的可能性呢?至于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们根本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自然无从知晓他为什么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一旁认真听着的胡不饮和唐黄反复咀嚼李木的话语,有些认可他的说法。

    李木继续补充道:“血手屠常年在山林生活,久不与他人打交道,不苟言笑也鲜有话语,从他和我们的对话就可以窥见一二,这些年来甘心背黑锅或许可以理解;同时再从他的行事风格观察,这应该是一个想法简单的人,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他说的故事符合他的性格,所以那很有可能就是真相。”

    唐黄对李木后面这段话有些异议:“这么短时间的接触就下这个论断,是不是太草率了一点啊?不过,说实话,他给我的感觉和给你的感觉是一样的,我也相信他说的八成是真的。”

    可这件事的主角不是他们,他们不过是个旁观者,顶多就是个帮忙的,他们的想法无足轻重,于是李木和唐黄看向胡不饮,想听听他的看法。

    胡不饮静静地躺在李木怀里一动不动,眼神有些失焦,依旧沉浸在思考当中无法自拔,没有理会李木和胡不饮的视线。

    李木和唐黄也没有打扰胡不饮,只是在旁边静静地等着。

    还没有等多久,胡不饮忽然气血翻涌,一口淤血仰天喷出,把李木和唐黄吓一跳,唐黄更是从锦囊中掏出药丸准备急救。

    乌黑的小丸子拿到胡不饮唇前却被他抬手挡下了,胡不饮语气有些虚弱地说道:“我没事,不用。”李木感受到胡不饮全身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整个人也呈现出松了一口气的状态,胡不饮继续说道:“我只是有些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胡不饮无力地叹了一口气,“唉……慢慢来吧……”说完,头一歪,眼一闭,便晕了过去。

    这还怎么得了?李木和唐黄赶紧查看胡不饮的呼吸和脉搏,所幸,虽谈不上有力,但也平稳。

    李木和唐黄相视一眼,说道:“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不用急救,不过还是赶快送去就医吧,别出什么事儿了。”

    唐黄点点头,说道:“嗯,不过我们先得把情况说明白。”

    顺着唐黄的视线看去,庄子门口正涌出大批全副武装的黑衣人,看仗势恐怕是巴壁庄缉魔司倾巢出动。

    “三品修行人在庄子门口闹事也敢管啊?可惜慢了一步。”李木不胜唏嘘。

    唏嘘归唏嘘,该做的事还得做,接受完问询之后,唐黄留下来处理后续事务,李木带着胡不饮又回到了豨家别苑,依旧是那个大夫。

    大夫都轻车熟路了,上来都不用多问,一通检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搞得大夫直叹气,把李木吓一跳,连连追问怎么了,这么严重吗。

    大夫摆摆手,“比起第一次的伤,这次要好点。只是他身体透支,内里亏空,旧伤复发,需要长时间的温补才能恢复,而且,恐怕还会留下病根儿。”大夫也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叹气,“我都来这儿三次了!这才多长点时间?情况一有些好转就胡闹,你们这些人……算了,拿着这方子抓药吧。”

    惹得大夫大发雷霆李木也有些不好意思,恭恭敬敬地把人家送走,之后回来照顾床上昏迷的胡不饮。

    胡不饮这一昏迷又是三天。三天里,胡不饮保持着最微弱的生理体征,恍若在生与死之间徘徊一般。在躺足三天三夜之后,胡不饮才终于悠悠醒转。

    现在已经是日傍西山的黄昏时分了,还没有到把灯点亮的时候,屋子里有些迷离朦胧,胡不饮轻轻掀开的眼睑并没有带给这个房间太多变化,随后悠长叹息中的心酸却拨动了在场之人的心弦。

    “你醒了?”在床边照顾的李木一脸惊喜地看过来。

    看着李木的面容,胡不饮心安不少,微笑道:“嗯。”

    胡不饮精神状态看起来不错,李木更加开心了,又是端药又是叫人,立刻投入忙碌。胡不饮却一把拉住李木的胳膊,“别忙了,我没事,你休息吧。”

    李木憨厚一笑,“嗨,我又没做什么,说这些。大夫可交代了,你必须好好将息自己的身体,醒了先喝药,温补的。”说着就要去把药拿过来。

    胡不饮却没有放手,“坐着陪我聊聊天吧。”

    李木一愣,有些意外,调整一下心情,依言规规矩矩地坐在胡不饮的床边,等着他开口。

    胡不饮支撑着自己坐起,靠着床头板,双眼注视着李木的眼睛,认真地说道:“谢谢你。”

    李木一时接受不了胡不饮这么郑重其事的道谢,就要推辞客气几句,却被胡不饮打断,表情严肃地说道:“我不是客套,我是真心实意地想说一声谢谢。”

    李木闭上嘴,沉默了。

    胡不饮挪开视线,放松身体,朝天花板看去,说道:“我必须要谢谢你,你救了我,挽回了我这条命,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胡不饮慢悠悠,轻飘飘地说着,“你雨夜的那几个巴掌真的把我打醒了啊。”

    李木听到这儿,脸庞微微带些粉红,胡不饮却没有什么反应,话语没有什么起伏,仿佛在讲其他人的故事,“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偏执地往牛角尖里钻,除了恨,什么也看不见,除了报仇,什么也不想,至于其他的,随便扯几个烂借口骗过自己就以为骗过了世界,从来没有好好的,认真的生活过一天,现在想想,真是好笑。”说到这里,胡不饮真的笑了起来,李木却没有笑,面容严肃。

    “后来,你拍碎了我的幻想,打破了我笼在自己头上的牢笼,让我看着这个真实的世界,那一刻,真的很痛,痛得畅快淋漓。我终于看到了真实的自己,也终于把视线投到了其他地方,心,宽阔了不少。”

    “这让我愿意听听其他声音,而不是将我自己的声音充塞我的耳朵,沉浸在自己编织的世界里。如果是以前,只要遇到血手屠,我就会不顾一切,不惜一切代价朝他进攻,不论情况如何,只求换一个清静解脱。现在,我倒是把血手屠的话听进去了,也愿意认真想想了,没有死在那里。你说你是不是救了一命?”语末,胡不饮微笑地看向李木。

    胡不饮的轻松也让李木放下心来,问道:“现在你准备怎么做?”

    胡不饮有些失神,似乎是在规划未来,说道:“你在那天分析的我也听见了,我也想了很久,我认为你说的是对的。如今仔细想想,其实有太多不对劲的地方了,过去我一直沉湎于悲伤从来没注意到,也没有想过。现在我要好好查查了,把一切调查清楚,然后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会完成的,哪怕用上一辈子。”说完,胡不饮蓦的一笑,“当然,这些都会发生在我伤好以后,当务之急是养身体。”

    李木心情有些复杂,几次想要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胡不饮知道李木想说什么,主动开口道:“你不用再劝我什么了,我是一定会报仇的。我生于不幸,师父给了我幸福,那场横祸又把一切都毁了,人生的大起大落没有杀死我,那么我注定会与报仇纠缠一辈子。”

    看着李木哀伤的表情,胡不饮宽慰道:“不过你放心,血手屠的到访和他带来的故事摧毁了让我坚持八年的支柱,让我知道我一直在错误的路上行走,错过了探寻真相的最好机会,告诉我以前的努力和执着就是个笑话,而我挺过来了,睡了三天之后我挺过来了,那么我就会好好地活下去,真正的活下去。”

    “我不会放弃报仇,也不会放弃幸福的生活,这是我师父和我父母的期望,我不能辜负他们。就像你希望的,我会直面事实,我会慢慢地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说不定要不了多久,你就在江湖上听不到雨魔这个名号了。”

    说到最后,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好了,”笑声停歇,胡不饮舒了一口气,整理好心情,“说出心底的一切轻松太多了,就是有点累,能让我睡会儿吗?”

    “当然。”李木扶着胡不饮躺下,为他盖好被子,转身离开了。

    明天是什么,谁也不知道,有人享受,有人承受,无论如何都只能接受。

    在胡不饮房间外,李木摘下别在腰间的酒泉,晃荡晃荡,哗啦哗啦,还有半壶,满满饮上一大口,这刚一下肚,脑袋就晕乎乎的了。唉,喝了酒才知道,原来李木的酒量并不高,一喝酒,人就醉了。

第一百零八章 旧日(皮一下,整个活)

    云很黑,很重,很厚,压在人们的头顶,心里沉甸甸的。这样的天气哪怕是放在冬天也不寻常。今天的天气很糟糕。

    寒雨是细细绵绵的,不大,甚至可以说很轻,轻到可以藏到风中,随着凛冽的风钻进人们遗漏的缝隙里。

    街上是空空荡荡没有人的,所有人都躲进了屋子里不敢出来。可总有不得已的时候。

    一个全身都裹得严严实实、没有露出一丝缝隙的人出现在街上,从他身上破烂的、廉价的、脏兮兮的衣服可以看出他并不富裕,这也或许也是他不得不出来的原因。他没有打伞,硬顶着毛毛细雨前行。他每一步走得都很小心,生怕行差踏错。

    转过一条街,路过一间古旧的二层小楼。他看了一眼,又赶紧收回视线,脖子收缩,脑袋低埋只敢盯着脚下。似乎雨滴飘了进来,他打了一个寒颤,裹紧衣服,加快步伐离开了。他在畏惧什么。

    古旧的二层小楼通体是漆黑的,在朦胧细雨中像晕染的墨块,上下两层的门窗全都关得严丝合缝,将屋内和屋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屋内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

    白雾,萦绕在人们头顶的是白雾,遮蔽了人们的视线,让他们看不到那些藏在角落里的黑色脏污,那是长年累月的积淀,或者说,他们不曾留意。空气中混合的,是各种各样刺激的气味,人们并不在意,他们甚至贪婪地呼吸着,充满享受的惬意。

    是的,屋内有人,有很多人,很多很多人,与屋外截然相反,似乎街上的所有人都被这间房子吞进肚里来了。门窗隔绝了一切。

    屋里的人们很奇怪,他们身体里被注入了不属于冬日的活力。他们制造着充塞整间屋子的喧嚣,他们嘶吼着,大笑着,高声呼喊着,谁都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或许一切不过是扰人心神、让人烦躁的呓语。

    人们三五成群、人数不等地聚在一起围坐在桌旁。而这桌子并不寻常,它的中间被挖去,留下一口大锅填补空白,锅里是翻腾的赤红,飘荡是迷人眼的白雾!

    被搅动着的红与白隔绝的人们脸上挂着笑,还有那因为兴奋染上的潮红,他们贪婪地看着桌上的一切——新鲜的、处理好的肉块,营养丰富的内脏,被蛮力破碎的植物,他们渴望它们。而桌上散乱的、被啃食干净的骨骼残骸讲述着他们已经进食过的故事,但他们还没有被填饱,他们贪求更多,更多!

    在满屋疯狂的深处,李木和唐黄也在,但他们尚且冷静。

    李木和唐黄隔着与其他人一样的桌子相对而坐,只是锅里粘稠的红色液体还算平静,偶尔翻起一两个泡泡,桌上也空空如也。

    唐黄扫视了一眼周围癫狂的人们和他们身处的环境,他表情严肃地说道:“或许,我们不该来的。”

    李木一动不动,平静地说道:“我们已经来了。”

    唐黄加重语气,低声警告道:“我们还有最后的机会!”

    偏偏在这个时候,一个身穿制服、脸上带着标准微笑的男人来了,在这帮疯狂的人群中,他的冷静使他显得格外突兀。

    他的手上捧着一个大盘,站定之后,男人飞快地将大盘里的东西一一摆放到他们桌上,李木和唐黄身前迅速被铺满,而大锅里,沸腾了。现在,他们和其他桌一样了。

    忙碌完一切,带着标准微笑的男人谦卑地、像一个仆人一样说道:“齐了,慢用!”说完,抱着大盘退下了。

    唐黄靠在座椅的靠背上,叹息一口气,李木说出了他没有说出的话:“迟了。”

    是的,已经迟了,根本没用多长时间,两人就和屋内其他人一样陷入了狂欢,桌上啃食剩下的残骸越积越多,而两人却丝毫没有满足,眼睛死死地盯着中间翻腾的红色,李木和唐黄同时出手了!

    唐黄瞪大双眼,朝自己至亲的兄弟咆哮道:“你干什么?!这块排骨是我下的!”

    李木一点没有退让的意思:“这是火锅!谁捞到就是谁的!”

    “翻滚吧,牛宝宝!你看看面前堆的那堆骨头,你吃多少了?还跟我抢?这我的了,你吃下一锅!”说完,唐黄蛮横地把最后一块排骨抢走,不给李木申辩的机会。

    “行行行。”李木无可奈何,锅里空了,只好再往里添些肉块、下水什么的,同时还在不停抱怨,“你不是不想吃的吗?这会儿跟我抢肉了?”

    唐黄吐出骨头,含混地说道:“这装潢啊,环境啊,看起来确实不怎么地啊,谁知道锅底意外的还算可以。”

    李木喝一口酒泉,歇一下,等着锅里食材煮熟,说道:“那是当然,卖我包子的大娘可是说了,这可是家百年老店,都传了四代人了,没点手艺能行?而且你看,这么多人来吃,还能差了?”

    唐黄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抱怨道:“都百年了,也不知道好好把店捯饬捯饬,不然都成大酒楼了。”

    李木替店家抱不平:“人家四代都没出修行人,店面没法扩大,再说了,来这儿吃饭的大多是普通人,也不在乎这些,哪像咱俩啊。哎呀,锅开了,吃!”一时两人又开始胡吃海塞起来。

    火锅这东西吃的就是个热闹,没多久两人额头又见汗了。李木脱下外套,搭在椅子上,感慨道:“吃得好痛快啊!有没有想起咱们在平安县吃火锅的日子啊?”

    唐黄笑着点头道:“当时在平安县,我们就爱吃火锅,尤其是夏天!吃一口火锅,又烫又辣,再干一碗冷饮,又冰又爽!每次都是你吃最多,筱花吃得最少。”

    李木眼中带着回忆,说道:“没办法,筱花始终不喜欢火锅,说吃一顿被辣两次,到底有啥好的。明明以我们的身体素质根本没事儿。对了,明天咱们试过‘薄轻纱’就走,行不?”

    唐黄吃了一口青菜,瞟了李木一眼,“又想筱花了?咱们这才把渝丘的巴壁庄逛了个大概,渝丘可是还有好些庄子和地方没有看啦。”

    李木摆摆手,“好东西不能一口气吃完了嘛,下次和筱花一起来逛。”

    “咦……啧啧啧。”唐黄直接翻了一个白眼,提醒李木道:“咱们可连渝丘两大派的山门都没有去看啊,你就不想看看这些大宗门都是什么样?”

    李木急忙摇头:“不不不,我可不敢了。就咋俩才走多远的路啊,就惹出多少事啊?派字头的宗门老大可是二品,我们遇到四品的胡不饮,几天就惹出一大堆事儿,还险死还生,要是往渝丘两大派闯……不敢想,不敢想。”

    “哈哈哈……”唐黄被李木给逗乐了,“你怕啥啊?跟着哥哥走,只要不是宗字头,随便你折腾!来,喝!”

    两人碰了一个,唐黄喝完一杯酒,顺势又聊起了胡不饮的事:“你说这会儿,胡不饮在哪儿了?”

    “应该在南疆找到血手屠了吧,希望他能顺利,多少能问出点有用的信息。不得不说啊,胡不饮以前也是太不顺了。”一谈起胡不饮,李木心里就忍不住沉重起来,就李木这个新朋友的遭遇,没法不让人操心。

    唐黄从锅里夹了一块竹笋,埋怨道:“胡不饮确实惨,但做事儿不地道,居然不声不响地就走了,这是不把我们当朋友啊!”

    自从那天胡不饮和血手屠遭遇之后,胡不饮的身体和心灵都遭受了巨大的打击,虽说没有把他击垮,但也让他消沉低落了好长一段时间,只能慢慢恢复。

    当初住在豨家别苑,那是因为虎彘的事儿,之后受的伤完全就是自己的事了,三人又都和豨莶不熟,即便豨莶极力挽留,几人也没好意思多待。至于住哪儿,肯定不是胡不饮的小蜗居,那能养病?而且经过这么一遭,胡不饮也想开了,不再那么吝啬,于是三人就暂时到嗅风阁同住。

    大家以前是陌生人,但一起经历这么多,不说是生死兄弟,那也是同生共死了,胡不饮身体有恙,那李木和唐黄就照顾。就这样,三人一起玩儿了几个月,感情不断深厚,关系也不断亲近,成了朋友。

    只是三个朋友中,两个幸福美满,一个苦大仇深,外面还有血债放不下,李木和唐黄坐得住,胡不饮可坐不住。这不,胡不饮身上的伤基本痊愈了,三人一起过完年,庆祝完李木十七岁生日没几天,胡不饮就偷偷收拾东西连夜跑了,要去寻找当年的真相,只留下一封信在房间里。

    一想到胡不饮,唐黄就来气:“你说这胡不饮是啥意思?走就走嘛,走之前还把房钱结了,明知道爷钱都花不完还这么做,瞧不起我啊!”

    “行了,”李木给唐黄倒上酒,宽慰道,“你也知道胡不饮就这样的性格,不然这么多年也不至于不接受任何势力的帮助,你要是实在气不过,他不是给咱俩一人留了一只骨蚨了吗?你写纸条骂他!”

    骨蚨,一种特殊灵兽,和普通的蝉差不多大小,长得也像,却要比蝉厉害得多。骨蚨可以感灵御灵,能驾驭的灵力却极少,还不会用灵力强化肉体,仅仅用灵力加强外骨骼的防御和飞行能力,强化到刚刚能够逃脱普通野兽的捕食的程度。

    而对于其他肉食性灵兽而言,骨蚨一死,身上灵力立马就散,不会有点滴剩余,吃骨蚨肉和吃普通肉没区别,还就那么点儿,都不够捕食的消耗,费那个劲儿干嘛?所以骨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没有什么会理睬它,是典型的只要我够废物,就没有谁会伤害我。

    除了够废物外,骨蚨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顾家”。骨蚨一生会筑两个巢,离开一个巢之后就会前往另一个巢,不管千万里它都能找到,而且一定会找到。就是这两个特点,让骨蚨很适合当信差,尤其是漂泊不定的江湖人的信差。

    “唉,你说要是我师父当初给我留几只骨蚨多好,这样就能和筱花通信了。你说我师父这么大个人物,咋连这种东西都不给我讲,还得靠我在外面听你们说才知道。”李木是不指望靠骨蚨和吴名通信了,毕竟凭借骨蚨的“废物”,干不了远飞海外的活儿。

    “呵,”唐黄闻言,嗤笑一声,“别说留骨蚨了,但凡留一个具体地址,那你都能寄信往来,靠邮差寄信那不是又快有安全?你师父啥都不给你讲,摆明是要分开你俩,就是不知道是考验还是帮忙了。”

    这么多年的发展,罗象国国内也算发展出一套比较发达的邮递系统,甚至还有模糊邮递服务,给足钱,只要大概地址和具体收信人信息就能帮你送信。可李木只知道筱花在万兽宗,万兽宗作为四大宗之一,门下弟子近万人,还不算在宗门里生活的普通人,你想想宗门占地该有多大,一个万兽宗地址有多模糊,这咋送嘛?

    面对自家师父的任性,李木也没辙,唯有叹气:“唉……师父不靠谱,弯路一大堆哦。”

    唐黄听着李木的抱怨,也就摇头笑笑,他可不相信李木还真会不满,丫的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一边想着,唐黄端起酒杯准备喝一口,猛然一愣,想起什么:“你小子岔开话题是吧,胡不饮我还没骂完呢!”

    李木赶紧提起酒泉和唐黄碰杯,“喝酒,喝酒!”

    唐黄才不受李木忽悠,继续骂道:“你说这个胡不饮,他矫情个什么劲儿,大家都是朋友,就该互帮互助嘛!”

    李木辩解道:“他这不是不想拖累朋友嘛,真要把我们拉下水,这不得耗个好几年?他怎么会下得了手?”

    唐黄把酒杯往桌上一搁,说道:“大忙没办法,力所能及的金钱帮助也不接受?他这八年,只要接受一点别人的帮助,也不至于落得个尝遍辛苦,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唐黄这是一骂骂俩呢,指桑骂槐说李木不够朋友。

    之前的虎彘事件让李木大赚一笔,李木私下感谢胡不饮,报酬全都给他,胡不饮不接受,结果被李木偷偷塞到胡不饮钱袋里了。李木没了那笔巨款,还不好声张,几个月来在巴壁庄放开了玩又没找钱,自然囊中羞涩了。

    胡不饮可能察觉不到,唐黄一眼看穿,告诉李木消费都他请,李木却非得负担自己那份,把唐黄气得不轻。

    李木知道唐黄话里有话,也不兜圈子了,直接敞开了说:“我知道错了,手里剩的几百铢花完了肯定找你要,别生气了。”

    “这还差不多。”唐黄继续喝酒吃肉,就当原谅李木了。

    没办法,就李木那倔驴,能退一步就不错了,不能坏了吃火锅的雅兴,毕竟肉又熟了,李木这小子下手是真的快!

第一百零九章 多少有点儿离谱(上)

    百年小店里吵吵嚷嚷的,火锅的热气将冬日的寒冷驱赶在门外,烘得偌大的大堂像暖房一样,热烈的气氛和微醺的状态使得食客们开怀又尽兴,推杯换盏,嬉笑怒骂,讲述着各自生活中的趣事和不幸,以及那些个曾经的、遥不可及的理想抱负,展现出人间百态。

    谁能在这种环境下免俗呢?李木和唐黄自然也不例外。

    李木本说身上没啥钱了,今天少吃点,明天还有一顿呢,唐黄想的是这里环境太差了,随便吃吃就走,结果呢,两人边吃边聊,愣生生连续吃了三个小时,店里伙计都来清理几遍桌子了,这才觉得有些饱胀,缓下来,关掉火锅,用余温烫些豆腐、蔬菜吃。

    李木瘫软在椅子上,用手慢慢抚摸着隆起的肚子,打着饱嗝说道:“这灵器不用来打架,而是用来生活的话,那真是太方便了。想当初咱们在平安县的时候,城里没有灵力,用不了灵器,吃火锅还得烧煤或者烧柴,夏天吃火锅简直就是身前一火炉,背后一火炉,吃完之后,人跟从火锅里捞出来的一样。”

    “稍不注意还有烟飘出来呢,那才让人头疼。”唐黄状态比李木好多了,规规矩矩地坐在对面,正夹着一片菜叶子在吃,唐黄好歹是名门之后,世家子弟,再不讲究也得注意点礼仪,所以没有像李木一样吃得那么撑肠拄腹,“其实我倒觉得火锅要有火才更有味道,你看周围这些人,哪个不是冲着火锅的那团热气来的?”

    李木看唐黄吃的有些香,他也馋了,挣扎着爬起来拿筷子到锅里捞些东西吃,“那倒是,这寒冬腊月的,冷气是无孔不入,穿得再多也能渗进去,这时候火锅在外面烘着,滚烫的食物在身体里一转悠,那真是太舒服了。”

    李木本是美滋滋的想着那感受,最后却有些遗憾,“可惜啊,咱们这些修行人虽然还能感知冷热,却已经寒暑不侵了,即便是这么冷的天,咱们脱光了在外走都没事儿,不能感同身受那种冬日火锅的幸福咯。”

    见李木得了超然物外的好处还抱怨,唐黄没好气地骂道:“人心不足鱼饮海,都寒暑不侵了还想咋地?”

    李木开怀大笑:“哈哈哈……不想了,不想了。推拒还迎,欲追则皆如云烟散,像面对三品虎彘那次,开始想活却逃不了,后来求死却活下来了,世间变化万般,想也没用。诶,豆腐呢?我豆腐呢?你是不是吃我豆腐了?我怎么找不见了?”上一秒还感慨万千,下一秒李木就在汤锅了认真找豆腐吃了。

    “我就吃了两块,锅里还有,自己仔细找找。”唐黄倒是挺适应李木这种不同态度的切换,没有一点奇怪。

    锅里搅了一圈没看着,李木便伸长脖子朝锅里看去,手上加大动作,势要把眼前这锅汤搅个天翻地覆。

    二人吃了三小时,火锅汤底也加了好几次水,面上浮着的红油早就稀薄了,李木再这么一胡搞,表面的红油层自然破开一个大窟窿,红油底下被压制的热气得以释放,立时升起一大团白色水汽,直奔大锅上面李木的那颗脑袋。

    被这团带着香辛料味儿的滚烫热汽突然袭击,李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没受啥伤害,倒是吓了一大跳,连忙缩回脑袋,鼓着腮帮子吹气,想驱散这群意外而至的大敌。李木的肺活量也算大,正面被吹中的水汽倒是远离了,两边的白雾却翻滚着倒卷而上,朝李木继续袭来。

    唐黄看着李木的滑稽模样哈哈大笑,知道这小子又到犯傻时间了。

    李木果然不负唐黄的期望,先是眉头紧皱,随后眉头舒展,开始乐呵呵地傻笑,放下筷子,用手掌在不断升腾的水汽旁边轻轻扇风,看着白色雾团随之变形,一溜儿水汽朝李木扇动的手掌靠拢。李木更乐呵了。

    水汽轻而散,汤锅也很快平静,红油重新覆盖,水汽断了来源,很快就消失了。似乎还没过瘾,李木又跑去搅动汤底,再次生出一股水汽直冲而上。

    这次李木早有准备,李木伸手换了一个方向,更加卖力地扇风,他的努力得到了回报,这下大半水汽都被吸引了过去。这逗得李木笑眯了眼,而李木傻乎乎的模样也让唐黄摇头微笑,就像看着自家傻儿子调皮一样,可下一刻,唐黄脸色变了。

    李木或许是觉得扇风不够尽兴,也可能是悟到了什么,翘起指头,右手呈拈花状朝白色雾团拈去,然后慢慢往外拔,而云雾真的化作一根白色细线跟着李木的动作移动,就像李木从飘在空中的一团棉絮挑出一个线头穿丝引线,又如从一个巨大的蚕茧里抽丝剥茧。

    李木右手越引越远,指头拈住的“白线”也越来越长,白色雾团越来越稀薄,直至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条悬浮空中长线。

    抽完了水汽团,李木仍未停手,捏着“线头”不断在空中胡乱摆动比划,右手的运动轨迹也从“线头”开始往后传递直到末尾,这条水汽便像一条真的丝线一样在空中狂舞不止。

    在玩耍一阵之后,李木似乎是玩累了,松开了紧捏着的指头,而后状似随意的,朝空处轻轻一挥。这一挥之间,李木明明穿着普通短袖,此刻却如同衣着直缀,手腕上搭着宽大的袖口,呼啸生风,云雾长线主动朝李木右手手背靠拢,等到右手挥到尽头,所有云雾都已经聚集完毕,“啪”的一声脆响,尽皆消失不见。

    唐黄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就看呆了,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李木进行一系列操作,直到那一声响动才回过神来,如梦初醒,却仍不敢置信。

    唐黄感觉得到,从李木手指呈拈花状开始,他的动作间便有灵力夹杂。御灵将水汽化为丝线,挥舞戏耍并不难,只要能熟练操纵灵力就行,这都是修行人的基本功,唐黄也可以。

    但是,唐黄清清楚楚地感应到,李木刚才耍那一套动作时所驾驭的灵力微乎其微,靠那点灵力恐怕只能扬起点轻尘!唐黄能将白雾化线,但要靠那么点灵力,唐黄做不到,唐黄认识的那些修行人中,除了四圣,没有谁能做到!最为关键的是,云雾最后的消失不是因为自然散开,而是被李木击碎了!

    李木最后一击时,李木并没有加强灵力的输入,驾驭的依旧是那点灵力,可就是靠着这么点灵力,李木一挥,空气中聚集的大水滴就被击散化为肉眼不见的细水珠,简直骇人听闻!如果全力御灵,李木一身四品的灵力以同样的方式出击,会造成多强的破坏?

    唐黄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先喝杯酒压压惊。李木却没有丝毫的求生欲,提着酒泉就朝唐黄手中的杯子撞去,“你咋自己喝上了?来碰一个!”唐黄压根儿就没有回过神来,酒杯没拿稳,酒水洒了一手。就这,李木还没反应过来,玩笑道:“怎么连酒杯都握不住了?”说完就美滋滋地自顾自喝酒。

    唐黄合上张开的嘴巴,拿过一张纸巾起身,一边擦手一边绕过桌子,走到李木旁边。李木喝完酒,好奇地看着唐黄:“你干啥?”唐黄也不说话,黑着一张脸,抬手就往李木后脑勺招呼,“你这小子啥意思?啥意思?”

    “痛,痛,痛!停,停,停!”李木抱着脑袋疾呼,抬起头一脸委屈地看着唐黄,“你这是干啥啊?”

    “哼!”唐黄也不回答,收手后重重哼了一声,气呼呼地坐回位置,双手抱胸,“我问你,你刚刚是不是施展了一招灵术?”

    李木眨巴眨巴眼睛,“对啊,怎么了?”

    “还怎么了?你是不是玩儿我呢?”唐黄语气不善,“会这么精妙的灵术之前为什么不施展?这段时间,除了上厕所,我们一直在一起,我不相信你是新学的,更别给我说什么临时悟到的,比试你悟不到,面临生死你悟不到,被火锅热汽糊一脸你就悟到了?”最后更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炫耀就炫耀吧,还搞我一手的酒!”

    李木听懂了,拿着无辜的眼神看着唐黄,“可我真是刚刚悟道,新创了一招啊!不然也不会这么高兴,莽撞行事不是?”

    唐黄牢牢盯着李木的眼睛,试图从中寻找谎言的味道,结果李木依旧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眼神没有丝毫飘忽。看来李木说的都是真的。

    最后,唐黄终于败下阵来,双手捂脸,满腔悲愤,“我不李姐!我不李姐啊!离天下之大谱!别人学个灵术都要好几年,创个新招就是天才,你小子被水汽熏一下就会新灵术了?你们逍遥子一脉就跟从其他世界来的一样,真是一点道理都不讲啊!”

    李木也无奈,自己牛逼自己也没有办法啊,只好默默地捞菜吃。

    不过还好,唐黄不是刚认识李木,也不是第一次遇到类似的情况,这是第二次!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唐黄没用多久就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说说吧,你这刚刚领悟的新灵术到底什么名堂?”唐黄这话说得还算平静。

    李木小心翼翼地讲解道:“其实也没啥,就是通过气机牵引,扰乱对手的运动,使其自动朝我的攻击靠拢,一旦接近我手背,我蕴藏的灵力就会迸发开来,造成伤害。这招的缺陷挺大的,只能近身施展,离得越远,威力也呈指数下滑。”

    “你这招大概能对付什么程度的敌人啊?”唐黄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李木歪头想了想,谨慎地说:“贴身之后,同级别的人应该都不能挡吧,都会中招。”李木开始想象对敌时的情形,“挥一挥衣袖,云彩自来,我想叫它拂云袖!”

    “啪!”唐黄一巴掌拍在脸上,掩盖住表情,“你说叫啥就叫啥吧。”唐黄听出来了,李木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拂云袖到底有多厉害。

    气机牵引拉拢敌人靠近,灵力迸发造成伤害,这是控制加攻击啊!是,距离受限,离得越远,威力也呈指数下滑,反之,靠得越近,威力也呈指数上涨啊!而且,这招贴身之后,同级别百分之百必中!贴身很难吗?别忘了,还有种东西叫身法,配上一部上好的身法直接起飞!唐黄可以肯定,拂云袖拿到江湖上也是顶级的灵术!

    “吃饱了吗?吃饱咱们走吧。”唐黄话语中充满了无力。

第一百一十章 多少有点儿离谱(中)

    当私人财产出现的那一刻起,贫富差距就诞生了,而个人所拥有的物质的丰富和贫瘠程度使得人们拥有差别巨大的、不同的生活方式与生活环境,因此,以唐黄的身家和李木的身份,按理来说,他俩现在绝对不该出现在这条街上。

    唐黄看着脏乱的、只有三人宽的狭窄街道,两边千奇百怪、横七竖八、一看就知道没有经过规划的房屋,还有身旁来来往往、举止粗俗、满嘴污秽、衣着普通的人们,有些疑惑地看着李木:“我记得昨天在火锅店,你说的是今天中午吃‘薄轻纱’吧?咱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李木狡黠地眨眨眼睛,“对啊,就是吃‘薄轻纱’。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保证你吃到正宗‘薄轻纱’,放心好了。”说着就带着唐黄往人群里挤,滑溜地往前走。

    “这儿的热闹是靠狭窄的街道挤出来的吗?”唐黄忍不住朝李木抱怨道,“你咋就爱往这种地方蹿啊?昨天也是,那么多豪华火锅店不选,偏偏选那么个卫生差的小店。”

    唐黄倒不是对这些地方有什么鄙夷嫌弃,他连碎石街去了都没有多话,更何况是要好上许多的这里,只是,过惯了好日子,实在是不想多瞧这些不美好几眼。

    “这些地方亲切啊,随意得多,没那么多繁文缛节,还便宜省钱,而且……”李木笑盈盈地看着唐黄,神秘兮兮地说道:“这些小地方藏着‘大人物’哦。”

    唐黄还想多劝李木几句,结果李木停下脚步,抬头看着眼前简陋的小店,惊喜道:“到了。”

    唐黄稍微打量几眼面前的饭店,看柱子想来已经有几十年历史,门窗应该翻新过,就是牌匾太过老旧,风吹雨打的都开裂了,张开几条缝隙,漆也掉得严重,上面写的“牛肉汤”三个字已经有些看不清了。这恐怕又是一家百年老店。

    都到这儿了,肯定是要在这里吃饭的了,唐黄不再多想,跟着李木走进这家小店。

    小店的生意不错,快到饭点的时候就有大半的桌子坐上了人,李木和唐黄挑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很快就有伙计上前问询。

    “一锅‘纸片牛肉’,先切两斤吃了再说,再来几个小菜,一壶酒,去吧。”看李木点菜的熟练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常客呢。

    “哟,小伙子,挺会的啊,又是那卖包子的大妈给你说的?”唐黄打趣道。

    李木笑着点头:“还真是。我跟她聊得投缘,她就告诉这两家是这个,不来就可惜了,”说着,李木竖起大拇指,“她告诉不少故事,还教我怎么点菜才吃得到精华。昨天的火锅你也尝到了,味道不差吧,今天这个肯定差不了。”

    唐黄提醒到:“别忘了,今天是来吃‘薄轻纱’的,你点的是‘纸片牛肉’。”

    李木却胸有成竹,“别急嘛,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李木都这么说了,唐黄也就懒得操心了,等菜的时候百无聊赖,和李木闲聊起来:“这家店的生意不错啊,才这个点儿就这么多人了。”

    “那是,”李木理所当然地说道,“味道好,分量足,价格合理,当然受欢迎了,更何况今天发工钱,人自然就要多点,不然我也不会这么早来。”

    “发工钱?”唐黄两眼懵圈,“今天?这你也知道?”

    李木奇怪唐黄为什么这么奇怪,“对啊,你不知道?整个罗象国一般都是今天发工钱啊。你在平安县这么多年,你不知道?”

    你别说,唐黄还真不知道,他是世家的修行人,关心普通人的鸡毛蒜皮干嘛?就像李木在平安县不知道江湖事一样。

    唐黄刚想说几句,菜正好上来了。

    伙计上的这菜很有特色,伙计双手捧着个大托盘,托盘上是大圆木盘,木盘上嵌着烧得微红的铁盘,铁盘上铺的是刚从炉火里取出来的鹅卵石,鹅卵石上才是陶瓷汤盆。

    伙计把大圆木盘放在桌子中间,揭开汤盆上的盖子,顷刻间,一股鲜香混在水蒸汽里逃逸出来,挑逗着食客的鼻端。再往汤盆里一看,原来熬煮的是牛骨,骨头已经将汤水染成了浓白色,在底下鹅卵石的作用下牛骨汤保持沸腾,冒着小泡泡,驱赶得脂白的油珠和绿色的细碎葱花等叶子不停游动。单看着这锅汤就不虚此行了。

    打断李木和唐黄思绪的是伙计将调料搁在桌子上的声响,又将托盘里的一碟小菜和一壶酒放好后,伙计说道:“两位稍等,两斤‘纸片牛肉’和剩下的两个小菜马上就到。”

    这伙计手脚麻利,刚回后厨不久就回来了。李木和唐黄并没有在意伙计端上来的小菜,而是把目光投向那两斤“纸片牛肉”。

    “您的菜齐了,有什么要求再吩咐。”伙计说完便离去了。

    李木和唐黄并没有在意伙计的离去,而是惊讶地看着那盘生牛肉片。两人也不说话,也不客气,各自取一双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巴掌大的牛肉片,生怕弄破了,再举到光亮处,生牛肉片晶莹透亮,薄如蝉翼,竟然能够隐约看到背后的景象。

    “这‘纸片牛肉’原来就是‘薄轻纱’?这小饭馆里还能弄出这么正宗的‘薄轻纱’?真是奇了怪哉。”唐黄满脸惊讶。

    “薄轻纱”,名字起得唯美,其实就是切得很薄的牛肉片,因为牛肉脂肪和肌肉交替,构成纹理就像衣服上绣的花纹,切好的牛肉片轻轻薄薄如同纱衣,所以才取了“薄轻纱”这么个名字。而这,不就跟眼前的“纸片牛肉”一模一样吗?

    李木看着筷子夹着的半透明生肉片也是啧啧称奇:“大妈确实是这么告诉我的,说这小饭馆里的“纸片牛肉”就是大酒楼里的“薄轻纱”,现在见了才能肯定。我也没想到厨子刀功竟然这么好,能切这么薄。”

    两人反反复复观察许久,这才舍得下汤里烫熟来吃。

    既然这就是“薄轻纱”,那李木和唐黄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吃了。夹着一片牛肉片没入滚汤中不要停留,再往上一提拿出来,牛肉血色尽褪,这就熟了。再放入油碟蘸料里一滚,饱吸味道,放入口中平铺开来,与每一个味蕾充分接触,鲜嫩又爽口。

    这蘸料也是一绝,看上去平平无奇,吃的第一口只能感受到鲜美,再一咀嚼回味,辣椒、花椒、蒜末、姜末、酱油、醋等等味道全隐约分辨出来,等咽下去的时候又混合在一起不甚分明,配上牛肉本身的味道真是回味无穷。

    这顿“薄轻纱”确实出乎唐黄意料了,不自觉地点头,轻声说了一句:“好!”李木就干脆地多了,啥也不多说,下筷如飞,吃得不亦乐乎。看来两人都很满意,这味道好,那这道“薄轻纱”就是正宗的。

    李木和唐黄这俩兄弟关系好,是属于谁也不会跟谁客气的主儿,这“纸片牛肉”好吃,那自然就多吃点,没多久,两斤牛肉就吃完了。

    “伙计,再切四斤‘纸片牛肉’。”李木大声吆喝着。

    却不想结果是伙计上前告罪:“两位客人,实在不好意思,今儿客人太多,备的牛肉没了,后厨正在杀牛呢,要不您再多等一会儿?”

    闻言,唐黄举目往四周望去,果然如伙计所说,就这点儿功夫,店里已经人满为患了,正想告诉伙计他们等等也无妨,却不想李木双眼放光地一把抓住伙计的胳膊,“可是丁师傅操刀?”

    伙计赔笑道:“丁师傅今日得空,正是他操刀,不然,我们哪来的‘纸片牛肉’供给,只能让两位爷明天再来了。”

    丁师傅真在,李木喜不自胜,央求道:“可不可以让我们到后厨看看丁师傅动刀过程?我们保证不添乱。”

    唐黄在一旁大奇,没想到李木会提出这种要求。你到饭馆吃饭就好好吃饭呗,看啥处理食材的过程啊,不怕影响食欲吗?唐黄不记得李木有这么变态啊。让唐黄更为惊讶的,是伙计的反应。

    伙计没有丝毫为难,反而有些惊讶,“原来两位没有看过丁师傅解牛吗?我看你们点菜这么熟练,还以为你们是老顾客呢。那咱们赶紧走吧,后厨刚刚动手,晚了可就结束了。”

    啥玩意儿?听这意思,看宰牛的过程还是这家店的传统?这是什么奇葩啊?难道没人觉得不对吗?我又成那个唯一的正常人了?唐黄感到有些发懵,但转念一想,跟李木一起过的这大半年,奇葩事儿不才是常态吗?

    管他到底怎么回事儿,跟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于是唐黄揣着疑惑跟在兴奋的李木后面,在伙计的带领下来到后厨宰杀处理牛的地方。

    这家店并没有在屋内宰杀活牛,而是在后门外搭了一个棚子,在棚子下处理。

    当李木和唐黄到达棚子外的时候,这里早就围了一圈人了,男女老少都有,看衣着打扮也不像是厨子或者餐饮行当的人,各行各业都有,一个个有说有笑,似乎在回味当场的情景,乐呵呵地等着丁师傅再次动刀。

    奇了怪了,这附近住的人心理都有问题吗?不去赏花品景,跑来看这种血腥场面,还乐在其中?唐黄心中疑窦更甚,和李木一起挤开人群,朝场中看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多少有点儿离谱(下)

    李木和唐黄来看宰牛,时间掐的也巧,丁师傅已经处理完一头完整的牛了,幸好今天饭馆需求量大,为了明天的存货还得宰一头牛才够。

    只见小店的几个后厨伙计合力抬着一头牛来到棚子底下,看样子,这头牛已经提前杀好,放完血了,可能是担心血腥场面刺激到围观的人。但这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吗?难道将这头牛分块的过程就不血腥了?唐黄暗自嘀咕。

    棚子底下的布置极其简单,就脚下垫了一层防水防尘,其他的就什么也没有,自然也没有案板让伙计们放牛,只好将牛搁在地上。将牛放好后,伙计们也不停留,直接就走,只留棚下一人。

    这人是个精壮的老人,看上去年过七十,但不见疲态,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素色厚棉袄,还不着围裙,孤身立在棚下,也不怕把衣服弄脏。看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丁师傅了。

    丁师傅从刀鞘中拔出刀,这刀只有一掌半长,三指宽,刀背最厚的地方可能也就比指甲厚些,又薄又小,唯一亮眼的就是刀身雪白,亮得直晃眼,明眼人都知道它锋利异常,说不定还是刚刚开锋的。

    这把刀锋利是锋利,轻巧也是真轻巧,但太过单薄,受不得什么力。要是拿到厨房中,这刀也就只能拿来切切疏菜了,断骨分筋是不用想了,寻常人家要是杀只鸡来做汤都不会选它,更别说用来解牛了。可丁师傅手里除了它就再无别物了,显然待会儿就是用它。

    丁师傅取出刀后并没有立即动作,而是先用一块白净的软布反复仔细地擦刀两遍,然后站在平躺的整牛面前,盯着它看,一动也不动,只是盯着它看。

    在丁师傅静默地站着以后,围在外边、原本叽叽喳喳的人群全都默契地闭上了嘴,生怕吵到场中间的丁师傅。这奇异的变化让唐黄觉得更诡异了,心里不免有些发毛。

    时间一点点过去,仿佛谁按下了世界的暂停键,一切都静滞了,清风吹过,唐黄违背常理的打了一个哆嗦,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唐黄有些忍不住想出声问询了,这时,丁师傅终于动了。

    丁师傅捉刀上前,一道镰刀拂过青麦的声音过后,眼尖的唐黄发现,整牛的胸腹部已然划开一道口子。随后,丁师傅动作不停,或弯腰,或趴俯,或蹲下,围绕着整牛不断游走移动,双手交错着拂过整牛每一处,期间,丁师傅还会不时以肩倚靠,以脚踩踏,以膝顶柱,辅助解牛。

    在解牛的过程中,刀锋与筋骨之间咔嚓声、毕剥声此起彼伏,或高亢或低沉,或急或缓,连成一片,静下心仔细聆听,竟然如同一曲优美的乐章,再配上丁师傅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丁师傅好似不是在解牛,而是跳着一支从远古流传至今的祭仪舞蹈,韵律与艺术的美感深藏其中,本该野蛮异常的场景却赏心悦目。

    “呼……”不多时,丁师傅起身站回原处,心满意足地长出一口气,拿一块白净的软布反复仔细地擦刀两遍,刀身雪白,亮得直晃眼,一看就知道锋利异常,宛若才刚刚开锋一般。而围观的众人仍然没有回过神来,还在余韵中回味。

    不知道是谁率先高声喝彩,把众人拉了回来,这才想起欢呼鼓掌,棚子外一圈赞叹不断。

    观众欣赏完毕,后厨伙计才能上前干活。几人先是像脱衣服一样将牛皮剥下,哗啦一声,整头牛再也保持不了形体,化作一块又一块不同的部分堆在地上,伙计们再上前一一拾起,到这时,唐黄才猛然惊醒,面上潮红,酣畅淋漓。

    唐黄吸入几大口冰冷的空气才稍微冷静下来,兴奋地朝李木看去,却见李木依旧沉浸在刚刚的乐舞中,双眼迷醉,唐黄不敢打扰。

    李木直勾勾地看着地上那一堆牛肉,眼睛一眨也不眨,直到伙计取走最后一块肉李木才醒转过来,激动地大喊一声“好!”惹得众人纷纷注视,看傻子一样看他。

    李木哪会在意这些,兴高采烈地对身旁的唐黄说道:“看到了吗?看到了吗?这就是道啊!”

    唐黄愕然,连忙问道:“你悟到什么了?是进阶了,还是学会新灵术了?”

    唐黄这一问把李木问懵了,“啊?都没有啊。但我看到道了!我看到道了耶!”

    李木的回答让唐黄有些失落,同时还有一些让他羞耻的庆幸,看李木这幅要蹦到天上去的快活劲儿,还以为他又搞出什么大的来了。以唐黄对李木的了解,这么兴奋的李木是处于智商不在的状态,现在就别跟他叨叨啥了。

    可唐黄不叨叨不代表李木不比比了,李木握着唐黄的双手:“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是不是藏龙卧虎?丁师傅帅吧?我其实也没想到丁师傅这么帅!走,找丁师傅聊聊去。”这状态下的李木,你就别指望和他商量事情了,拉着唐黄就走。

    小饭馆对牛肉的缺口也不算太大,宰了两头牛就已经绰绰有余了,丁师傅也就没有继续解牛,后厨还等着他来片“纸片牛肉”呢,于是收好刀后没有停留,径直往后厨去了。

    这时候的李木完全把规矩礼仪抛在脑后,拉着唐黄就往后厨里闯,正巧看到丁师傅拿着一把普通的菜刀切了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纸片牛肉”下来,随意在热水里烫了烫就扔进嘴里。

    “啊哈!”李木轻轻一跳,两腿岔开,一手按腰,一手抬起来指着丁师傅,像是抓到偷嘴的小偷一样说道,“丁师傅你偷吃!你被我逮到了!”

    李木的这一声呼喝直接打断了厨房里所有人的动作,全都奇怪地看着他,想不明白这小子在说什么胡话。

    李木被众人拿这种眼神盯着,再糊涂也醒悟过来了,抬起的手迅速缩回来,两脚并拢,规矩站好,像犯错的小孩儿一样低下脑袋。

    看着李木的滑稽动作,丁师傅忍不住笑出声来,气氛也随之一缓,众人笑着继续忙碌了。

    丁师傅本来想开几句玩笑,但注意到跟着李木一起来的唐黄的穿着打扮,心头一紧,耐心解释道:“小兄弟勿怪,这其实是我们这一带的传统。小兄弟不常来这边吧?”

    李木羞答答地嗫嚅着,半天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唐黄无奈,你说你李木的心情态度变化怎么这么快,差距这么大?海上的天气都比不上你这心情反复,既然敢皮一下,那你别害羞啊。不管咋说,都是自家兄弟,谁叫唐黄摊上了呢?

    唐黄上前行礼道:“我这兄弟年轻莽撞,又刚刚欣赏完丁师傅高超的技艺,心神荡漾,难免有些失礼,还望海涵。我们俩擅自闯进后厨,其实并无恶意,只是仰慕丁师傅刀功得紧,想来近距离瞻仰一番,请您喝杯水酒。现在看来,我们俩打扰各位工作,我们这就走。”唐黄说完,却并没有立马离开的意思。

    丁师傅闻言,咧嘴一笑,“原来如此,无妨无妨。就是这厨房难免要切肉什么的,不太雅观,也没什么好看的,不如两位先在外边等等,我切完今天的‘纸片牛肉’就来。”

    有了丁师傅的承诺,李木开心地抬起头来,疯狂点头,“好啊,好啊,我们就在店里吃饭,还点了四斤‘纸片牛肉’。”

    唐黄也顺势答道:“丁师傅肯赏脸,吾等不甚欣喜,必当虚位以待。”说完,一边低声骂着李木,一边拉着他胳膊往外拖。临出门时,回头望了一眼,发现丁师傅已经专注于菜板上的牛肉,手中普通的菜刀上下如飞,肉片随之飘离。

    李木和唐黄回到之前的位置,吃着小菜,喝着小酒,聊着之前的见闻,等着丁师傅前来,在这个过程中,李木也终于找回了理智。

    过了将近半个小时,丁师傅终于忙空了,亲自带着两个伙计前来。一路上,不少熟客和丁师傅打着招呼,丁师傅也一一回应。

    “让两位久等,”丁师傅一手拿着酒,一手端着一碟花生米向李木和唐黄告罪,后面俩伙计则赶紧上前,换上新的牛肉汤并摆上菜肴,“有个伙计操作失误把好些‘纸片牛肉’毁了,不得已要赶工,今天客人又多,这么久才弄好。这些菜和这壶酒算我的,就当赔礼了。”

    “丁师傅真是太客气了,真是折煞晚辈了!”唐黄和李木赶紧站起身来,把例行的寒暄介绍环节走完,之后三人坐下,伙计也退去。

    当时听卖包子的大妈绘声绘色地描述丁师傅的神奇,李木就对丁师傅充满好奇,见了真人后大为震撼,这会儿满肚子的疑问向寻求解答,当即先挑个简单的询问:“丁师傅,丁师傅,之前你切肉的时候,你完成的是什么传统啊?”

    丁师傅温和一笑,没有立马回答,而是转而说道:“你们是第一次来这儿吧?我看这位唐公子和李公子的举止打扮,怎么想着来我们这种小地方吃饭?要是这个问题有所冒犯,还请见谅,我先饮一杯当作赔礼。”说完果然倒上满满一杯一饮而尽,两人都来不及拦。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多少有点儿离谱(完)

    面对丁师傅的提问,李木刚想解释,唐黄抢先反问道:“那丁师傅觉得我们应该去哪吃饭呢?”

    “应该在屠牛楼这些地方吃‘轻薄纱’才对。”丁师傅依旧态度温和,“不瞒两位说,由于我的刀功还算不错,勉强能够在屠牛楼当个墩子,帮忙切‘轻薄纱’,我也算有些见识,知道像两位这种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都是出入高档酒楼的。”

    “屠牛楼?”唐黄听完又有了新的疑惑,“我听说过,那是个专门做牛肉的酒楼,在巴壁庄也算是比较高级,但绝算不上顶级,怎么以丁师傅的手艺,就只是个墩子?而且还名声不显?丁师傅既然在屠牛楼有活计,为何还屈尊在这里?”

    丁师傅面色无异,解释道:“我是个不能感灵的凡人,我的手艺别人难以企及,你们修道神仙却可以,就算九品神仙也能又快又好地处理好整牛,切出‘轻薄纱’,我又算得了什么?大家关注的都是修道实力,我没实力自然没有名声,也就些老街坊邻居捧捧我。

    “而且我是杀牛宰牛的屠夫出身,颠勺没学几年,厨艺一般,能在屠牛楼当墩子还是看在我便宜的份儿上。至于为啥还在这里帮忙,是因为这店对我有大恩,反正就是‘纸片牛肉’的宰牛切肉活计,费不了我多少事儿,能帮就帮。”

    唐黄这下了然,李木心头有些酸楚,面上还是笑着解释道:“嗨呀,我算什么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啊。我们俩虽说是修行人,但其实和你们没啥区别,您的那手解牛功夫,技极近乎道,学不来,学不来。

    “我俩爱到处跑,确实是外地的,听说巴壁庄‘薄轻纱’出名,就想尝尝,又无意间知道‘纸片牛肉’就是‘薄轻纱’,还便宜许多,为了省点钱,于是就来了。”

    听完,丁师傅哈哈大笑:“哈哈,两位兄弟也是妙人,我敬两位!”三人各自举杯,一饮而尽。知晓应该没有麻烦,丁师傅轻松不少,聊起趣事来:“你们可能不知道,别看‘薄轻纱’有些名声,可它的‘出身’低贱着呢。”

    “哦?”有故事听了,李木期待地看着丁师傅。

    丁师傅也没有卖关子,“我也是听老人讲的,说以前生活不是不好吗,咱们不能感灵的普通人穷得叮当响,买不起肉,但是谁不馋肉味呢?于是就有人一片一片地卖肉,这是难得尝肉味的机会啊,大家都去买。

    “卖肉片的尝到甜头,花样也多了,推出厚薄不同的肉片按不同价格来卖,其中最薄的就是这种。”说着,丁师傅夹起一块“纸片牛肉”,烫熟吃了,这才继续讲,“后来大家富了,这门儿生意没了,不过这薄牛肉入味足,还好看,就被留了下来,成了现在的‘薄轻纱’。”

    “哇喔……”李木吧嗒吧嗒嘴,“真是没想到啊,它还有这么一段来头。”听完故事,李木也夹一片“纸片牛肉”吃,这次感觉口中牛肉都多了历史厚重的味道。

    回味完以后,李木猛地一拍桌子,“不对!丁师傅你还没讲到底是什么传统呢!”

    “把人吓一跳!干什么你!一点礼貌都没有!”唐黄不惯着李木,开口骂道。

    丁师傅不以为意,笑着拍额头,“哎呀,还真是,瞧我这记性,人老了。”随后娓娓道来:“是这样的,想必你们也知道万物有灵的说法吧?大家伙都认为越强大的生物,它的灵越强,像猪牛羊这些牲畜灵都强到有魂儿了,我们吃它们的肉,它们鬼魂肯定会来找我们报复。

    “而猪牛羊这么大一头,吃它的人肯定多,那报复就有个顺序,这个顺序就是吃它的顺序。为了防止它们报复,宰杀猪牛羊的人要第一个吃它一口,不论吃多少肉,但一定要吃点,等鬼魂回来报复,一看是杀它的人,生前的恐惧把它魂都吓破了,也就没事了,报复不了别人了,大家可以放心吃肉。”

    李木双掌一击,“这说法也太好玩儿了吧,真有趣!难怪丁师傅会在厨房先吃一口,原来是为了我们好。那这个传统有没有旧事渊源啊?”

    丁师傅拿酒杯的手一顿,思虑再三,看着李木亮晶晶的期待小眼神,无奈一笑,一口饮尽杯中酒,“你别说,还真有!”

    “真哒?丁师傅快讲!快讲!”李木讨好地为丁师傅夹菜,催促丁师傅赶紧讲故事。

    “其实这个传统的历史并不久,就这几十年,而且遵循的人也不多,也就咱们巴壁庄的普通人会这么做。”丁师傅悠悠地讲着,还卖起了关子。别说,效果拔群,李木焦急地搓手。

    “几十年前,准确地说是六十多年前,这街上有户人家不幸糟了难,家里的大人都死光了,还剩个八岁的孩子孤苦伶仃。大家看孩子可怜,你出点钱,我帮一把手,就把孩子给养到了十六岁,这才断了钱财施舍。”丁师傅一边回忆一边讲述。

    “这孩子是长大了,可打八岁起就没人管,没人教,也管教不住,成了个野孩子,一天到晚上蹿下跳,不学无术,什么也不会,也没有积蓄,没多久就快饿死了,还是饭馆的老老板不忍心,让他来饭馆做工。”

    “可惜这小子野惯了,这活捣鼓一会儿,那活捣鼓一会儿,啥都不肯沉下心来认真学,唯一能让他干长久的居然是屠宰这种没前途的活儿,老老板也没办法,就依由着他。”

    “屠宰是份体力活,如果技术不好,那还特别费时,但钱却领不了多少,不懂事儿的年轻人怎么能忍受这个?没干几天就动起了歪心思,屠宰的时候总会偷偷摸摸割些肉下来,凑起来晚上打牙祭。”

    “酒馆里不止是屠宰自己用的牲口,附近几条街只要需要也会让帮忙处理,所以年轻人收获总是不错,但做坏事总有被发现的时候。没过多久,一次切割牛肉的时候,年轻人被逮个正着!”

    “这个混小子,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不少更是出手帮助过他的人,结果长大后吊儿郎当,不说求回报什么,居然还反过来坑害自己人!所有人气愤难当,年轻人后悔不迭也免不了大祸临头,少不了一顿好打。”

    “就在这个时候,老老板站出来了,他安抚了愤怒的街坊邻居,并顺势编造了一个故事,扯了一个谎,说这其实是为了保护他们,只是不知轻重,取的肉多了点。就此,这本该成过街老鼠的孩子成了英雄,传统也就此流传。”一口气讲完这个故事,丁师傅也是唏嘘不已。

    唐黄轻声问道:“故事里的年轻人,就是丁师傅你吧?”

    “嗯。”丁师傅没有掩饰,直接作出肯定的回答。这么说来,这般照拂丁师傅的,便是这家饭馆的上一任主人了,难怪丁师傅会说酒馆对他有大恩。

    谁能想到,一个传统,一个传不出名声的传奇竟然诞生于一个错误和一段谎言。唐黄满心佩服,与丁师傅频频碰杯,相谈甚欢,李木反而沉默了下来,在那儿若有所思。

    “……真是一段传奇往事,酒馆老板的做法真是巧妙,为何有点像丁师傅解牛的过程?”想着想着,一个离奇的念头突然蹦了出来,吓李木一跳,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好笑,“算了,不想了,别把丁师傅冷落了。”李木这才回神,和丁师傅碰杯言笑。

    又和丁师傅闲聊一阵,气氛十分融洽,李木也喝得晕乎乎的,问起丁师傅另外一个问题:“丁师傅,我看你解牛时只用一把锋锐的薄刀,什么剔骨刀、砍刀通通不用,这刀是不是有什么玄机啊?为何看您切肉的时候又不用,只用一把普通的菜刀啊?”

    一谈到自己的拿手绝活,丁师傅便乐开了花,笑言道:“那刀就是我让街东头的洪匠人给我打的,就是比普通刀薄点,能有啥玄机啊?至于切肉的时候为啥不用它……

    “这刀在二十年前就跟我了,开锋之后就再也没有磨过它,随我解了不知多少万头牛,还是跟新的一样,但要是拿来切肉,那肯定会钝掉,到时候就得磨了。”丁师傅说话不说全乎,显然是在勾李木和唐黄的兴趣。

    “这怎么可能?”果然,李木和唐黄听后满脸不可置信,心里还好奇得紧,急急追问,“您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啊?”

    丁师傅慢悠悠地嘬了一口酒,自得地说道:“那些雏儿看到牛就只会想到自己想要的牛肉形状,按着想法乱砍乱剁一通,不到一个月就得换一把刀。技术老练的,知道要将牛分成几个部分来切割,但遇到障碍,也只会使蛮力,他们的刀能用一年。我就不一样了。

    “在我宰牛宰了二十年以后,我就已经完全摸透牛的身体结构了,一头牛放在我面前就不再是一头牛了,而是一堆皮、肉、筋、骨!你们以为一头牛浑然一体,错了!我告诉你们,它的各部分间的缝隙大着呢!

    “我行刀全是顺着牛天然的生理结构,刀进的是筋骨相连的大缝隙,连割肉都是顺着肌肉的纹理,绝对不和牛身硬碰硬。牛身上这些缝隙大,我的刀又薄,完全游刃有余,刀身怎么可能出现损伤呢?你说我的刀是不是百年如新?况且,我就算熟练至此,在每次宰牛前依旧认真观察,找出它的不同之处,动刀小心翼翼,你说,我解牛技术怎么会不好?”说完,丁师傅仰头一杯酒,踌躇满志,心满意足。

    李木听完怔怔出神,神游天外,口中喃喃自语:“道,道,道……”忽而,门外有一阵风穿堂而过,吹到这桌来了,丁师傅看到李木似是被风吹起,像一张纸一样飘卷到空中。丁师傅赶紧揉揉眼睛,一瞬间的功夫,李木又回到原位,姿势与之前一模一样。丁师傅只以为自己喝多了,眼花了。

    一阵风过后,李木清醒过来,微笑着不住摇头,满心的欣喜和餍足,连酒杯都不用,直接提起酒泉,“丁师傅,我敬你!”

    丁师傅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了,不过既然大家都高兴,那就敞开了吃喝!尽兴方休!

    在欢快的氛围中,这顿午饭吃了三个半小时才结束,唐黄扶着醉醺醺的李木离开。

    回去的路上,唐黄抓着李木胳膊,问道:“那阵风是怎么回事儿啊?”丁师傅可能察觉不出异常,唐黄可是能感受灵力的波动。

    李木是真的有些醉了,说话不甚清楚:“丁师傅真牛啊,他得道了啊!我也从中,抓,抓了点皮毛。”

    “哦?是什么?”唐黄好奇地问道。

    李木举起另一只手在空中胡乱比划着,“欲遂逍遥,但寻天地隙。”

    “就这?”唐黄不屑一顾,“这有啥不好明白的?这就是道?”

    “嗯~不是。”李木哼唧着摇头,喷着满嘴酒气对唐黄说,“道可道,非常道。我既然说出来了,自然就不是道的全貌了,只能靠个人感受。”

    唐黄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说道:“行了,不说这些了,那你在御灵上有什么收获啊?”

    “有。”李木努力睁开双眼看路,说道,“我又新会了一种灵术,我叫它‘天地游’,是个身法,施展开来,身体顺着灵力流动间隙移动,只要我能感受到的地方,我就能到那儿。”

    唐黄定在原地,“啥玩意儿?”这是彻底傻眼了,“心之所念,身之所至?这你母亲的也太离谱了吧?”不管李木这身法到底快不快,光就说他哪儿都能去就是个最顶级的身法,再配上李木昨天刚悟出来的拂云袖……

    “我去你爷爷的大哥!”唐黄一怒之下把李木扔地上,“太离谱了!你他母亲的是一点道理不讲啊!老子是彻彻底底受不了了!”

    李木被唐黄摔懵了,酒也醒了一些,“怎么了,这是?”

    “看好了!”只见唐黄闭上双眼,敛息凝神,随后体内灵力翻涌,一股旋风以唐黄为中心平地而起,吹得唐黄衣袂飞扬,一条金色的灵力虚龙从唐黄体内钻出,盘绕着唐黄的身体仰天怒吼,几条街的灵力蜂拥而至,唐黄的气势也跟着暴涨,持续了一分钟之后所有异象才消散开来,唐黄体内的灵力也稳定下来。

    “花插!”李木不禁爆粗口,“六品?”

    唐黄轻蔑一笑,“不错,小爷我不用修炼,不用得道,想升就升,就是这么任性!”嘚瑟完之后,唐黄这才把李木扶起来,往回走。

    李木竖起大拇指,由衷赞叹道:“牛逼!”

    呵,不靠天材地宝,不用勤学苦练,不借奇异功法,还是在灵力稀薄的厌灵地,头脑一热,脚一跺,这就原地升级了?这单是一句“牛逼”能概括的?这就根本不合理!咋地?现在这世道,谁都有空前绝后的本事了呗?没有的话不知道能活不?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他怎么出来了

    日头是越来越长了,看样子春天不远了。可即使这条荒野小道百米外的山上有不少树木花苞萌发,嫩叶抽条,天气依旧还是那般寒冷,真正的温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降临。

    此时正是前不着冬日肃杀,后不接春日复苏的时候,没什么可称道的景色,按理说,在外的都是忙碌的人,不该有什么出游赏景才对,可林子大了……

    “哈哈哈……令狐貉兄弟啊,听你的还真是没错,这才几个月,我‘剑公子’祜魃的名号就名扬江湖了!这可帮我顺利结识不少志同道合的兄弟啊。”说话的人是个身材瘦削,却套着一身臃肿衣服的男子,此时在两名护卫的拱卫下,背着两只手,像只鸭子一样在路上一摆一摇地晃悠,正是剑宗的败类儿子——祜魃。

    “诶,剑公子说这话就客气了,我可没提供帮助,名声还不都是祜兄靠着自己的嚣张跋扈挣来的?”一个慵懒的俊朗年轻人和祜魃并肩而行,走在这条荒野间的小路上,腰间的狐脸样青铜面具彰示着他的身份——青面狐令狐貉。

    祜魃听着令狐貉口中本该是骂人的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颇有些自豪,“哈哈哈,谬赞了,谬赞了。”

    在年前,神出鬼没的青面狐突然现身,与在宗门附近进行日常欺男霸女活动的祜魃相遇,一个江湖英豪,一个世间渣滓,两人居然一拍即合,令江湖人大跌眼镜。

    而更加匪夷所思的还在后面,祜魃与令狐貉不仅相谈甚欢,祜魃甚至单方面将令狐貉尊为老师,哪怕青面狐没有接受,也可见两人关系有多亲密,并且,事实也表明,令狐貉还真算得上祜魃老师。

    在令狐貉的教导下,祜魃一改之前的风格,不再只是带着大批跟班“巡逻”,张扬地反复迫害剑宗附近的人们,而是自号“剑公子”,带着他爸剑宗宗主祜笃派给他的两个四品高手阴阳剑,到处“游山玩水”。路上要是遇到名声好的江湖人或是心血来潮,那就故意制造些由头,按江湖规矩办事——实际上就是没事找事,仗势欺人。

    可你别说,自从换了策略之后,祜魃那些事儿全都在规矩之内,就算找上门去,那都能辩解过去,更加上剑宗家大业大,你还能真的讲理不成?只能认栽!关键是他现在喜欢到处乱逛了,祸害范围瞬间扩张,谁都不知道会不会偶然撞见。一时间江湖上怨气腾腾,恨不得啖其肉,又人人自危,生怕撞见这尊活阎王。

    如此这般,剑公子之名迅速传播开来了,青面狐的名声也开始败坏。面对这个结果,祜魃那是高兴坏了,他要的就是别人怕他,这种高高在上、藐视众生的感觉他享受极了!更何况,他还有其他实打实的收获——名声传播得远了,来投奔他的恶徒凶人也多了,基本上每次出去,回宗门都能带一大批“兄弟”喝酒。至于青面狐,他从不在意江湖名声。

    笑完之后,祜魃甩着脑袋看了看四周的景象:“不过,青面狐师父啊。”

    令狐貉眼神锐利地瞥了他一眼。

    “周围没人也不能叫吗?”祜魃可怜巴巴地望着令狐貉,令狐貉却面不改色,不加理睬,祜魃只好作罢求饶。

    “你想问什么?”令狐貉又恢复到了平常懒散的状态。

    祜魃恭敬地说道:“是这样的,我就是挺好奇,为什么突然来这种地方?荒无人烟的,鸟都没有一只,有啥乐趣啊?”

    令狐貉闲庭信步地走着,“我又没有叫你来,你可以回去啊。”

    “哎呀,是我多嘴!是我错了!能陪着您是我的荣幸。”令狐貉稍有不满,不可一世的祜魃立时毕恭毕敬。

    “只是静极思动,想出来走走,散散心。”令狐貉解释完之后,继续说道,“你这性子别这么急躁,好事多磨的道理还没学会吗?现在没乐趣,不代表晚些还没有。”

    “是是是,您教训的是。”在整个过程中,祜魃的两个护卫没有一丝变化,好像是哑巴、聋子、瞎子,不闻不问亦不见,只是木然地跟着而已。

    四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忽然,祜魃的两个护卫齐刷刷地往不远处的山林看去,祜魃随之警觉,也扭头看去。

    原来陡然冒出两名男子,一个普普通通,一个衣着华贵,英俊俏美,那个普通男人手里还提溜着两只猎物,这对儿疑似主仆的组合正从山坡往下走。

    “嘿,真好玩儿啊,修道人还跑山林去打猎,还是在这个时节,可真没出息。”祜魃本就无聊得紧,一看两人行径,当时就来了兴趣,出声嘲讽道,脑子里已经在寻思怎么找他们的麻烦了。

    “他们应该只是打发时间吧,这两人看上去不简单。”令狐貉给祜魃敲了个警钟,让他别立即找他们麻烦,“而且,要是生活所迫,可顾不得什么时节不时节的,你看那个人。”说着令狐貉指了指山坡某处。

    祜魃顺着令狐貉指点的方向看去,才发现那两人前边还有一人,此人穿着破旧的衣服,背着个背篓在山间艰难行进,看样子好像在找什么。

    “如今这个世道,修道人都能这么落魄了?比凡人都不如。”祜魃大为吃惊,显然不能理解眼前所见。

    令狐貉摇头反驳:“独自出现在野外的,不一定就是修道人,肚子空了,胆子就大了,凡人也敢走出城市和庄子的庇护。”

    “就那些蝼蚁一样的凡人?他们除了在我们的保护下苟且偷生,还能做什么?我可不相信他是凡人。”祜魃双手抱胸,鄙夷地说道。

    “怎么?这个凡人超出剑公子的想象了?”令狐貉语气中带着戏谑。

    “哼!”祜魃重重一哼,显然很是不高兴,“这人是不是修道人还两说呢,得试试才知道!”祜魃一边说着,同时手里凝出一团灵力,随手就朝那人头上扔去。

    祜魃这手本就是试探,不求造成什么杀伤,故而灵力团只是不疾不徐地在空中飞着,但却没有什么声响。那人要是修道人,必然会对灵力波动有所察觉,做出应对,顺手还能戏耍他一番;要是个凡人,被灵力团造成的落石砸中了,那就砸中了,是死是残全是活该,谁让他使得剑公子跌了面儿呢?

    “嘿,青面狐说的果然不错,我刚一出手,那对主仆就抬起头来,警惕地看着这边,他们还真是敏锐啊。切,反观这边的那穷鬼,我的攻击都快到了还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真特么是该死的凡人,晦气!”祜魃看着显而易见的结果,心情有些焦躁,“不行,得泄泄火!要寻寻那两人的晦气才行。要不,就污蔑说他们出手袭击那个凡人?”

    今日,这里又要发生一桩惨事?一个普通人惨遭横祸,两个修行人无端受到欺压?李木不这么想。

    从山林中冒出来的,正是离开渝丘,东行途中手痒嘴馋,跑去打猎的李木和唐黄。

    李木和唐黄翻过山头就发现不远处小路上的四人,只是没有在意。他们出来是赶路的,不是惹事的。结果对面莫名其妙地出手了,关键是出招又弱又歪,偏到没边儿了,都偏了近百米,他们两拨人相距也就百多米。搞不明白,暂时按兵不动,看看对面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

    “轰!”祜魃的灵力团击中山体,整个山坡微微晃动,大量落石滚落,“啊!”同时一声惊呼惨叫响起。

    “不好!有人!”由于地形限制,李木他们并没有发现前方有人,直到这声惊恐的叫声传来,他们才意识到这附近还有其他人存在。

    来不及多想,李木双手一撒,双脚用力,整个人像一尾灵巧的鱼儿一般在空气中游动,划着优美的弧线,几个摆尾就来到百米开外,此时,扔下的两只猎物尚未落地,正是天地游!

    远处的祜魃看得稀奇,青面狐令狐貉却是瞳孔一缩,神情有些不解和惴惴,两个剑宗更是直接上前一步,将祜魃护在身后。

    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唯独身在危险中心的人不知道。

    那普通人上山来只是想采些山货拿来卖钱,补贴家用,正在山间走着,忽然听到头顶上“轰隆隆”像打雷一样的一声巨响,然后山摇地动,抬头一看,居然有一块房顶那么大的石头当头落下!这一眼直接吓得他魂飞魄散,脑袋空白一片没了主意,惊叫一声便瘫软在地,只能闭眼等死。

    “沙沙沙……”想象中的剧痛没有来,只有些许沙土和小石砾落在身上,鼓起勇气放下遮头的手臂,睁开眼睛一看,一大片阴影覆盖住他,头顶上正有一个长相普通的男子悬浮空中,周身青气萦绕,双手举着千斤巨石纹丝未动,不见丁点吃力。

    险死还生的经历使那普通人心情激荡难平,回魂之后立马痛哭流涕,眼泪鼻涕一股脑地全涌出来了,连连跪拜:“谢谢神仙搭救!谢谢神仙搭救!”

    李木没时间安慰这人,急声说道:“别谢了,赶紧走!”李木又见附近暂时没有其他威胁,举着巨石就朝祜魃四人飞过去,唐黄也在远处化作一道金光跟上。

第一百一十四章 撒气

    “特么的!”李木飞到祜魃等人三十米外停住,破口大骂,“就你们袭击我是吧?”说完之后,理都不理几人,直接双手发力,铆足劲儿了将巨石朝祜魃四人扔过去,只听尖锐的破空声“呜呜”作响。

    “啧,喊得挺凶,结果还不是扔块石头试探?怂蛋!”看着眼前的巨石,祜魃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甚至还出声嘲讽。不等巨石来到近前,两名剑宗护卫握剑,黑白两色几个闪烁,千斤巨石消失了,只留下一地碎石。“呵,一个四品就敢在小爷面前嚣张?”祜魃嘲讽不停,眼神不住打量后来的贵公子。

    唐黄来到李木身边,低声提醒道:“小心!两个四品,而且看上去像是剑宗的。不对,三个!那个应该是青面狐,那是和玉面书生相当的存在!”唐黄在打量四人的过程中,认出了那面青铜面具。

    知道眼前几人是四品,李木反而放心了,能逃!

    李木恨声道:“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的?为什么袭击我们?啊?”

    听到李木的质问,祜魃愈发感到有趣了,这是找由头欺负人啊,这不是自家手段吗?于是不急着发作刁难,装腔作势地说道:“嗐,这位英雄说的是什么话?我们是看到那山头上有只兔子,见猎心喜,随手打打猎而已,怎么能说袭击你们呢?再说了,我的攻击离你们那么远,说是袭击,也是袭击那个普通人啊。”

    这就是变相承认对那个普通人下手了,李木怒火中烧,气不打一处来,这混球不把别人的命当命啊!

    “至于我是谁嘛?”祜魃根本不理睬李木唐黄的神情变化,低眉摆弄着自己的十个手指头,“不才,江湖人称‘剑公子’,剑宗宗主祜笃之子祜魃正是在下。”祜魃说完这一长串自我介绍,才抬起头来正眼看李木和唐黄,准备欣赏两人精彩的表情变化,他人扭曲的表情真是百看不厌啊!

    李木一听,直接双眼放光,“你就是那个江湖人深恶痛绝的祜魃?”

    这人有什么毛病?你乐呵啥?你不说害怕,那也好歹露出个踩到屎的恶心表情吧!他祜魃什么时候成了善人不成?

    祜魃这人坏事做绝,现在江湖上只要谁心里不痛快就会骂他几句,因此,李木和唐黄也听说过此人,眼前的人员配置也就有了解释了,那两名四品护卫,应该就是剑宗的阴阳剑了。

    这些其实都无所谓,最为关键的是,李木不用再费心思找理由抽祜魃了。

    祜魃以前做什么恶事李木管不着,但他今天在自己眼前对一个无仇无怨、毫无还手之力的弱者下手,还视人命如草芥,没有半点人性,这种人必须受到惩罚,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这,即为天道!

    可李木也深知,他没有剥夺他人生命的权力,在这种情况下他就算想取祜魃性命也根本做不到,而祜魃不死,事后必定会迁怒他人,李木无所谓,但要是知道李木所作所为是为那普通人出头,那人岂能落得到个好?

    现在就不一样了,一个做了一堆坏事的坏人,受到正义之士的打击报复太正常不过了,而且李木他们逍遥子一脉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看你太恶心就是要削你怎么地?总之就是不会扯到那个普通人身上。

    李木还得把戏做全乎,指着祜魃的鼻子骂道:“江湖败类,人人得而诛之!今天碰着我,我定要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人间正道!”

    此言一出,阴阳剑立刻拔剑出鞘,将祜魃护在身后,青面狐令狐貉则是虚眯着眼,稍微朝后撤了几步。反而是祜魃,表情怪异,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李木:“你丫到底谁啊?敢这么嚣张地跟老子说话?你特么以为你是一品啊?”

    李木在心里默默掐算时间,猜想那普通人应该没跑多远,还是有可能被波及,准备再耍耍嘴皮子拖延一点时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要打得你屁滚尿流的就是李木!”

    “李木?浪子李木?四象擒虎彘的李木?”祜魃回忆着这个名字,“你真是玄衣客的弟子?逍遥子一脉,逍遥宗内门传人?”

    前面还好,后面那个逍遥宗内门传人是什么意思?李木心里有些疑惑不解,但现在正剑拔弩张呢,也不好意思问,只好态度强硬地顶回去:“你特么管我师父是谁,现在是你爷爷我要削你!”

    看样子,基本可以确定李木的身份了,阴阳剑有些迟疑地回头看祜魃一眼,祜魃也陷入了思考之中。

    “哟,原来是头角峥嵘的浪子,我没记错的话,你只有十七岁吧?”在众人沉默之际,一直没有开口的令狐貉说话了。

    自己这么有名了吗?咋江湖人对自己了解得这么清楚?李木忍不住腹诽一句,之后肯定地回答:“不错。”

    令狐貉微微摇头,朝后飘离几步,远离对峙的两拨人,遗憾地说道:“看来我不能插手你们的事了。我今年二十八岁。”江湖潜规则,同代人才能交手,岁数相差十岁以内才算同代人。

    江湖上确实又这么个规矩,可阴阳剑和祜魃明显是李木“长辈”,也没见李木有什么尊重啊。现在两拨人马上都要打起来了,才想起来有这回事儿是不是太晚了些啊?这很明显就是令狐貉不想掺和的借口。

    祜魃是坏,但他不傻,连青面狐都要避其锋芒,那他这个剑公子就更该好好思量要不要跟李木硬碰硬了。

    祜魃整理了一下衣服,清了清喉咙,说道:“我的打猎行为惊扰到两位确实是我的错,我道歉。”祜魃随意拱手行了一礼,继续说道:“不过些许小事,不必这么大张旗鼓地喊打喊杀吧?”

    李木眉毛一挑,说道:“你就没想过,我之所以要大动干戈,其实是因为你平日作恶多端,自己招来的恶果?你现在在我面前妥协不甘心,那你有没有想过曾经被你伤害的人有多痛苦?我找你麻烦,就是想让你知道,生而为人,有些事,做不得!”

    “噗……”祜魃嗤笑一声,“你我都是江湖上数得着的人物,没必要玩儿假惺惺的这一套吧?”

    祜魃也懒得再装模作样,恢复往日地痞无赖的嘴脸,“敞开了说吧,你虽然是四圣弟子,可玄衣客是出了名的无牵无挂,江湖上没什么人情,更多的是罪债,他人又在海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回来了,而我父亲祜笃可是年富力强。你逍遥宗内门弟子也只是虚衔,我可是实打实的剑宗亲儿子!”这是比背后倚仗。

    祜魃越说越轻松,李木越听越难看,“不说那些远的,就说近的,我听说你浪子年纪轻轻就有四品实力,但体内灵力虚浮,灵术不济,而你眼前的阴阳剑可是十年前就到了四品,配合起来更是天衣无缝,你讨得了好吗?直说吧,求名还是图利?求名我可演戏,图利我可割爱。”比完实力之后再示好,萝卜加大棒。

    真真是有一套啊!

    名?利?权势?力量?我问的是善恶!祜魃眼里只有冷冰冰的利益,人心呢?人性呢?远的不说,就说刚才,那是一个卑微的普通人,可祜魃可曾想过,那背后还有一个家庭,年迈的父母疼爱的儿子,操劳的妻子寄托一生的丈夫,幼小的孩子仰慕的父亲!祜魃一击,那个什么都没有做错的人在惊恐中死去,无辜的家庭多了永恒的等待,而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

    祜魃可曾懂得慈悲与怜悯?他心里可曾有人与人之间的尊重?可曾有对生命的敬畏?可曾考虑过被他欺压之人所受的屈辱与痛苦?可曾听到他人的悲呼和惨嚎?哪怕是一丝一毫!还特么在我面前讲交易,我在谈“人”!他以为自己的个什么东西?他可还曾记得自己是个人?

    李木胸中热血直冲脑门儿,就要动身,身旁的唐黄一把拉住他,皱着眉头看他。李木知道他的意思,回以坚定的眼神。唐黄不再劝,而又无声地询问,这下李木摇了摇头。唐黄无奈,说了一句“小心”便离开了。

    祜魃不解其意,搞不懂他俩在干什么,阴阳剑则不自觉握紧手中宝剑,额头微微冒汗。

    经过唐黄这么一打断,李木稍微冷静些了,但热血难凉,深吸一口气,冷声说道:“垃圾,记住,我打你,是因为我想打你!”

    此言一出,神经紧绷的祜魃闪电般后撤,没有丝毫停顿,不停狂奔。祜魃很清楚,以他的实力要是卷入四品的战斗,非死即伤,只有逃离战场才能让阴阳剑全力施展。而阴阳双剑不再等待,两人抢先出手。

    阴剑所持为一柄尖细软剑,一步踏前,泼出一道黑色剑光,众人只觉眼前一暗,凭空多出一道黑色幕布,仿佛要包罗天地,直奔李木笼罩而来,凡“幕布”所往,挡者,皆斩碎为碎末。

    李木看得清楚,哪有什么幕布,分明是那柄软剑身化万千,剑气密密麻麻,封死了李木前进去路,用剑幕将李木和祜魃隔绝开来,同时,阴剑不断进逼,眼见着就要将李木罩住,这一招攻守兼备!

    李木没有丝毫慌乱,仔细感受着空气中的灵力流动,寻找这一招的破绽、间隙。倏忽,李木施展天地游,不进反退,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线扯动一般猛然向后飘去,但却不是直线后退,而是划过一道圆弧向上飘去,直接从阴剑头上绕过。

    李木化解的巧妙,阴阳剑却更为老辣。绕过了阴剑屏障,不成想,阳剑早已等候多时。

    阳剑所持为一无锋重剑,此时正如一轮煌煌烈日,发出万丈光芒,让人不敢直视。见李木前来,重剑自下而上抡圆了挥来,舞动间,空气中隐隐有风雷之声轰鸣,阳剑周围草木皆被威势碾成齑粉。

    李木面色不改,依旧沿着原本的轨迹飘飞,快要与重剑接触之时,却猛地失去动力,虚不受力,轻若无物,远远停在“大日”边缘,被重剑的剑风吹拂,突然改变轨迹,在空中打了两个转儿,借着剑势以更快的速度朝阴阳剑背后的祜魃飞去。阴阳剑不敢伤了李木,有所保留,可他们远远低估了连悟两道新灵术的李木!

    八品的祜魃能和四品的李木比速度?先让他跑八百米又何妨?李木呼吸便至!

    阴阳剑两人大急,此时才知道全力以赴,收剑回转,脚踩罡步,双剑合璧,单靠两人竟有结阵之势,黑白两色不断流转,少阴少阳将显,太极欲出!此时,李木与祜魃仅仅相距五米,李木清晰地看到祜魃脸上惊恐的表情!谁会快一点?

    “嘿嘿。”看着祜魃受惊的样子,李木咧嘴一笑。不对!

第一百一十五章 罢了

    五米有多远?麻雀竭尽全力一秒可飞十米,而对于眨眼可至百米外的李木而言,五米不过咫尺!祜魃伸手可得!

    所有人都以为李木即将动手,李木却对祜魃诡异一笑,什么意思?

    此时李木突然双腿着地刹车,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强压着体内翻涌的灵力,停步,扭身,崩地,炸出一个大坑,利用反作用力像利箭一样朝背后的阴阳剑冲去。

    李木或许能够得手,打一招在祜魃身上,但仓促一击能有什么威力?法宝、灵器、灵宝,天下神奇的东西多了去了,作为剑宗宗主最钟爱的儿子,身上就没点儿护身的东西?现在靠的是阴阳剑轻敌大意,一旦错失这次机会,就凭李木,真能摆脱成名多年的阴阳剑纠缠?必须舍此机会,换取一个更大的机会!

    面对李木猝不及防的反身回冲,阴阳剑原本就在快速追赶,两方距离不远,他们又是双向奔赴,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直接相撞。不,来不及反应的只有阴阳剑,一切都按照李木的计划进行。

    李木早在回身时就在酝酿拂云袖,这时没有丁点犹疑直接施展,阴阳剑不受控制地身体偏移,步伐紊乱阵法被破,李木的拂手也到了,两人只来得及匆忙回剑,勉强护住身体。

    “啪!”两声并作一声,双剑被打断,阴阳剑被李木打得倒飞到天边,人影都见不着。

    “该你了!”李木利用与阴阳剑的碰撞停住身体,来不及调整自身气息,全力御灵于双足,一眨眼的时间就追上祜魃,重新回到他的眼前,“享受恐惧吧!”

    李木再次施展拂云袖,右手高高举起,祜魃的心神都为之所摄,不自觉地向之靠拢,明明一根不算强壮的臂膀,一只不算宽厚的手掌,却好似一片乌云盖顶,给祜魃的人生带来阴影。

    “嘭!”“轰!”李木反手一抽,将祜魃打入地底,砸出一个大坑,烟尘四起,寻常四品全力抵挡都承受不住一击,可李木却没有丝毫欣喜,而是眉头紧锁。

    坑洞传来了四品巅峰的灵力波动,且传播速度极快。“哈哈哈,朝廷的御之战灵甲效果就是好,不枉花的近千万铢钱!”坑底传来祜魃叫嚣声,“站着干嘛?继续啊!看你能不能伤我分毫!”

    尘土散尽,露出下面的真容,祜魃安然无恙,一脸的狂狷。李木的拂云袖落在何处?只见祜魃套在外面的衣服尽碎,显现出下面遮掩的威武铠甲。

    这铠甲通体暗沉幽蓝,玄武护心,由各种各样珍贵的灵材金属打造的大大小小的甲片咬合,使其倍显狰狞霸气,上面更是勾勒着众多繁复的花纹,此时正光彩照人,灵力澎湃其间,从而召出一道灵力光茧护住主人,正是超频使用中,专属防御的战灵甲!

    战灵甲是灵器,灵器不像法宝,需要使用者供给灵力,它自身就有灵力源泉,只需要使用者用灵力辅助协调,所以,哪怕祜魃自身很弱,不能完全发挥战灵甲的作用,达到三品境界,那也能拥有媲美四品巅峰的防御,而这也是李木短时间内无法攻克的。

    “竖子!尔敢!”短短的半分钟不到,阴阳剑就已经再次结阵完毕,卷土重来,照他们的速度,李木还有一击的时间。该死,真没有哪个四品好对付啊!

    “哈哈哈!你没机会了!”听到阴阳剑的声音传来,祜魃更加肆无忌惮,“你不是说……”

    压根儿不等祜魃把话说完,李木当机立断,提掌后拉蓄势,青色灵力聚于掌中,跃入坑中,一掌打在祜魃的胸膛之上。“噗……开,开碑手?”祜魃吐血狂喷,重伤垂危。

    李木一击得手,没有丝毫停留,一跃而出,化作一道青光遁走。

    李木前脚刚走,阴阳剑后脚就追上来了。

    “该死!还是慢了一步!”

    “别说了,赶紧看看少爷怎么样。”

    阴阳剑落入坑中,看到御之战灵甲已经超过极限,变得黯淡无光,灰扑扑的如同一堆废铁,而祜魃七窍流血,仰躺在坑底,不断咳嗽吐血,满嘴血沫。

    “不好!公子呼吸道被自己的血液堵住了!”阴阳剑赶紧上前把祜魃扶起来,祜魃“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淤血,随即痛晕过去。

    阴阳剑相视一眼,“公子受伤太重了,恐怕生死难料。”

    “不论如何,战灵甲一出,此地便不可久留,带上公子赶紧走,其他事,之后再商量。”

    “好!走!”

    另一边,李木和唐黄顺利汇合,唐黄还来不及询问,李木先说一句:“那小子用了战灵甲,咱们再走远一点,免得和赶来的灵兽相遇。”

    “走!”

    李木和唐黄敛息前行的足足一个小时才停下来。“不行了,走不动了,用这敛息的法子急行军太累人了,走了这么远应该足够了吧?”唐黄毕竟只是个六品,没法和四品的李木相比。

    李木观察了一下四周,看样子应该是安全了,“行吧,就在这儿歇歇。”

    唐黄找了一棵两人合抱的巨树,张开桃花扇往树下一扔,把能引得天下人趋之若鹜的灵宝垫在屁股底下,靠树休息,“哎呦,累死我了。”

    李木坐在唐黄旁边,从包裹中挑出一个小药瓶儿,从中倒出两粒褐色丹药,也不用水送服,仰头吞咽而下,一边调整体内乱窜的灵力,一边调侃道:“我去打架,还把你累着了是吧?我都还没喊累呢!”

    “哟,听你说话中气十足,看来你心里痛快得很啊。”唐黄装作一点儿都不在意结果的说道。

    李木则是对自己的战果相当满意,“那必须的,祜魃那小子遭我收拾惨了。”

    得到预料中的结果,唐黄并没有展颜,而是有些犹豫地问道:“我在千米外感到一股非常清晰的四品层次灵力波动,那就是胡不饮梦寐以求的战灵甲散发出来的吧?”

    现在想起战灵甲,李木依旧感到头疼,“是,还是其中的‘御’,简直就是密不透风的王八壳子,硬得离谱!”

    唐黄清楚李木的实力,以他的本事,这么短的时间没法打破战灵甲的防御,除非,“你使开碑手了?”李木曾对自己发誓不再用开碑手对付活物,上次破例是人之将死,这次……

    “没有,”在丹药加持下,李木体内灵力总算归于正常,他也得以舒一口气,“之前拿开碑手劈虎彘不是灵力打不进去吗,我后来痛定思痛,就将开碑手给改良了一下,我现在能隔着一层防御打人了。”

    唐黄这才稍稍安心,“那祜魃怎么样?”

    “重伤,估计十天半个月都下不了床。毕竟我没资格随意取人性命。”李木知道唐黄担心什么,“我知道不该招惹剑宗,可祜魃这种王八蛋在我眼前蹦跶,我不揍他一顿,心里始终不痛快,以后的麻烦以后再说嘛。”

    唐黄也看得开,“算了,打都打了,再说这些也没意思了,幸好人没死,一切还有转圈的余地。”说到最后,唐黄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李木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江湖上,恐怕也就只有你这么在乎那些普通人了,大多数修道人都根本不在意他们,以你的性格和行事风格,接下来的路可能难走哦。”

    李木耸耸肩,不甚在意,“哦,可能是吧,难就难呗,反正我也没觉得之前的路有多轻松。”

    唐黄知道继续聊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换个话题说道:“你的伤怎么样?”

    别看李木之前叱咤风云,现在谈笑风生,帅得很,但剑宗阴阳剑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哪是那么好对付的?

    李木为了快速解决战斗,设套击飞阴阳剑争取时间,几次连续强行变招,要不是对灵力把控力强,能强压下去,体内紊乱的灵力就能把他炸了!一切都得感谢吴老当初下血本地淬炼李木身体。可说到底,李木的身体依旧是肉体凡胎,这么一折腾,已然受了内伤。

    “有点痛,”李木平静得就像在说别人,“必须找个安静的地方调养一阵子才行,不然我怕留下暗伤。”

    “去附近庄子还是……”唐黄询问道。

    李木显然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就在这山林里找个地方吧,我还是有些怕剑宗找我麻烦,到时就没法安心养伤了。”

    看来祜魃这事儿就此暂时告一段落,只不过,似乎,双方都忘了还有一个人的存在——青面狐,令狐貉。

    令狐貉早早表明自己的立场,随后飘然远去却不曾就此离开,而是立于一棵百米高的古树树端静静观看,像一位看客一般欣赏着李木与阴阳剑之间的争斗,短暂迅速却又惊心动魄。

    “浪子李木,你还真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令狐貉看着李木击飞阴阳剑,不禁轻轻赞叹。

    之后李木重伤祜魃,担心与阴阳剑纠缠,匆匆离去,而阴阳剑被李木算计,又见祜魃垂危,一时间乱了分寸,竟把青面狐忘了,背负起祜魃就走,却没有注意到,一道绿光一闪而逝,射入祜魃体内。

    “浪子与剑宗?真不错。”令狐貉双手负后,脸上渐渐浮现出微笑,眼睛被面部肌肉挤压得虚眯起来,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在奸笑,“李木啊李木,逍遥散人吴名的弟子,原来不过如此。”

第一百一十六章 金剑

    三日后,岳德县前往荆阳城的官道上,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正在缓慢前行。

    这是一支商队,一支联合商队,商队从头到尾均匀分布着十七面花花绿绿的旗帜,它们的颜色,大小,样式,刺字都不尽相同,看来,这支联合商队是由十七家不同的商队组成。那么,就算整条车队三辆马车并行,每辆马车上都堆积着如山高的货物,前后加起来依旧长达数百米就不难理解了。

    荆阳城与岳德县相距较近,产业互补,因此,一直以来,两城的贸易往来甚密,每月的交易额可达数千万铢,在两城之间行走的商家自然也多。

    做买卖的人多了,竞争也多了,斗得头破血流之后这群商家终于学会抱团取暖,联合商队就出现了。做着不同买卖和不存在太多利益冲突的商家们凑在一起搭伙过日子,互相扶持,相互照顾,共同承担风险和成本,这就是联合商队。眼下这支队伍就是典型。

    人一多,货一多,随便一放,就能官道上横陈出一道壮观的风景线,犹如一尊庞然大物横冲直撞。可身子太大了,问题也跟着来了。

    这支队伍并不是最大的联合商队,然而它的队伍长度还是达到了数百米长,这无疑加大了队伍协调和沟通的难度,同时,为了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保证队伍不出现骚乱,车队的行进速度必须放慢,以确保可以随时停下来,这无疑拉长了货物的运输时间,无形中加大了风险。

    还有最关键的,这么庞大的一支队伍,完全没有办法掩饰行踪,纯粹就是一个行走的靶子,而车队运输的丰厚物资无疑是招徕众多苍蝇的蜜糖,想要买卖成功,那自然需要强有力的保护。这,也是为什么桐石派水堂三百七十二人会坐镇其中的原因。

    桐石派和这伙联合商队是老熟人了,这条路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趟,双方都轻车熟路,不见半点儿紧张,你看,连车队最前头的那个首次跑水堂的毛头小子脸上都没有慌乱,只有优哉游哉,好似春游踏青一般。

    “啪!”一张大手打在毛杉的后脑勺,“你给我认真点!咱们现在在押货的路上!别在马背上东倒西歪地乱晃,警戒四周!”毛杉师父恨铁不成钢地教训着自家这个不成器的徒弟。

    平白无故地挨了一巴掌,毛杉自然不服气,缰绳也不握了,单靠着双腿驾驭胯下骏马,双手捂着后脑勺委屈道:“干啥呀师父,好好的你打我作甚?”

    毛杉师父一听,当即吹胡子瞪眼,又给了毛杉一巴掌,“打你干啥?合着我刚才白说了是吧?好好警戒!出门前是怎么给你说的?谨小慎微,多看、多听、多学、多做事!全忘了?你吊儿郎当的像什么样子?”

    毛杉撇撇嘴,不满地看着自家师父,“师父,你无聊了想揍我就直说,还找什么借口啊?反正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徒儿我能理解的。”

    毛杉师父一听,作势又要打他,毛杉赶紧护头,争辩道:“本来就是嘛,我又没有说错。咱们桐石派掌门可是二品高手,是附近的一霸,无人出其右,咱们桐石派水堂护送的东西,哪个不开眼的敢来抢?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来触我桐石派的霉头,不怕把他们老窝一块扬了?”

    毛杉见师父没有下手,这才直起身来,接着说道:“再说了,带队的师叔祖五品实力呢,再加上我们三百多个好手,谁敢撄锋?就算他们要来,那也不可能在这儿埋伏。”

    毛杉偷偷观察自家师父表情没有异样,壮着胆子继续说:“这里一马平川,又没有山谷树林,除了杂草啥也没有,放眼望去,无遮无掩,一眼直到天边,有点脑子的都不会在这里动手,所以有什么好怕的?还不如放松一下。”毛杉顿了一下,“要是真有危险,师父也不会有闲情逸致来找我麻烦。”

    毛杉师父本来听得频频点头,看来平时教导都听进去了,还是有点脑子,脸色稍霁,一听最后这话,迟迟没落下的巴掌终于落下,“转弯抹角骂你师父我无聊是吧?一天不打你三巴掌你心头不痛快是吧?回去抄《典仪》三百遍!”

    毛杉这下老实了,蔫头巴脑地苦着脸,为回宗门抄写三百遍的《典仪》发愁。看着徒弟消停了,师父心情舒畅了,还不忘教训道:“小子别得意,站在高处最容易摔。”

    毛杉师父是老江湖了,闲了逗逗徒弟的同时,正事还是不敢忘的,毕竟他们走在最前边,干系重大,毛杉师父状似随意,事实上一直留心四周,观察是否有风吹草动。

    “这些杂草真肯长,上个月才清理过一次,如今路旁草丛都快一米多高了。”毛杉师父心里暗想,“咦,我记得前边应该有个小土包才对啊。”

    “咻……”车辚辚中,忽有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响起,打破了整个车队平静,“砰!”一颗巨石从天而降,在砰然声中砸在联合商队前方的道路上,堵住众人的去路。这下小土包的去向水落石出了。

    联合商队先头人马停下队伍,立马高喊:“乎!”

    “乎”字一出,联合车队即刻按照预案行动起来,“乎”声像波浪一样自前头往后传递,凡“乎”所到,所有人停下脚步,结阵防备。

    三秒之后“乎”声到达队尾,而与之相伴的,同时到达的是另一道尖锐的破空声,“砰!”,另一块巨石落地,堵住车队后撤路途。

    “花!”坐镇中央的桐石派师叔祖没有片刻犹豫,当车队停下之后,第一时间下达命令。

    桐石派不愧是大派,水堂众人训练有素,听到命令后,迅速以小队为单位在各处要点结阵,再以这些小阵法为灵力泉眼,构筑起覆盖整个联合商队的大阵——鸳鸯连环阵。

    近乎透明的灵力在众人头顶流转,这薄薄的三层防御却给了在场所有人安心,毛杉也趁此机会呼出胸中一口浊气,“这是谁啊?真敢捋虎须啊!这年头,还有蠢笨蟊贼往外冒?巨石堵住前后有什么用?又不是行至山谷,旁边那么一大片空地呢。初生牛犊不怕虎!”

    “闭嘴!”毛杉师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严肃的脸上充满了担忧,“专心阵法,小心自己的小命儿!”

    连毛杉师父都看出这事不一般,作为主事人的师叔祖更不敢懈怠,见阵法已成,环顾四周,大喝:“哪个山头的英雄?请出来一见!”声音滚滚,如同实质,压得道路两旁的草丛漾出绿色浪潮,露出波涛下圆溜溜、密密麻麻的黑色礁石。

    所有人都看清这些黑色礁石了,毛杉嘴角直抽抽,再不敢嬉皮笑脸没个正形。那些哪是什么礁石,分明是裹着黑巾的脑袋!

    “乌首帮?他们不是在宛池一带活动吗?怎么跑这里来了?”毛杉语气中充满了紧张,再没有之前的淡定。

    这也不怪他,乌首帮是近年来才兴起的一个大型盗贼团伙,首领实力高达三品,纠集数千人呼啸山林,占山为王,成功抢劫了好些大型商队,从他们敢在这地方拦路抢联合商队便可窥其实力一二。今天碰着他们,这趟生意恐怕是有些悬了,桐石派真不敢为了这次任务跟乌首帮碰。

    乌首帮众人既然已经被发现,就再无隐藏在草丛中的必要,齐刷刷冒出个儿来,凶神恶煞地盯着联合商队。

    “不知是乌首帮哪位当家当面?可否出来聊聊?”眼前这帮乌首帮匪徒秩序井然,显然是有人统领,可这人迟迟不现身,师叔祖心下有些慌乱。

    “呵,这么着急,看来是怕了?”不知何时,队尾的巨石上多了一个赤膊的健壮男子,“我也不想和你们这些正道人士多废话,要钱还是要命?”

    师叔祖本想再周旋一会儿,不想还没开口就被堵了嘴,出声之人他也认得,乌首帮五号人物,五品实力,与他同级,心下稍稍安定,“你们要多少?”

    赤膊男子嘿嘿一笑,“痛快!一百万铢,钱到手我们就走,还可以顺便帮你们清理路障。”

    “荒唐!”师叔祖直接被气得面色涨红,“我们这趟货物价值总共才只有四百万铢,张口就要一百万铢,未免也太过狮子大开口了吧!你我同为五品,你们乌首帮真能奈何我们不成?”

    “是吗?”突兀地,空中传来一句戏谑的反问,只见一个肩抗弯刀的长发男人悬浮于联合商队上空,不见其有什么动作,鸳鸯连环阵上凭空冒出一双十米大小的黑色利爪,左右双爪共六指朝两个方向发力,试图撕开阵法。

    “滋……滋……”黑色利爪与鸳鸯连环阵相互拉扯,各不相让,一时僵持,师叔祖急忙主持阵法,重新将鸳鸯连环阵稳住。

    “合!”乌首帮来的可不只是一个人,赤膊男人一声号令,乌首帮宵小纷纷行动起来,结阵召出两道黑色洪流,直奔空中的长发男人,黑色利爪威力倍增,正是乌首帮的招牌阵法——乌合阵!

    “撕拉……”如同布帛被撕裂的声音,鸳鸯连环阵被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第一道防御被破。“噗……”主阵的师叔祖立时受到反馈,吐出一口逆血,神色萎靡。

    “乌首帮三当家?”桐石派师叔祖望着这道高高在上的人影,眼神里流露出无力,此人实力高达四品,统领众多手下一起围攻,他们挡不住。这次,栽了!

    乌首帮三当家并没有乘胜追击,好整以暇,撕开鸳鸯连环阵第一道防御之后便收手,任由其缓慢恢复,但这并不代表乌首帮就此罢手,“给你们三息,不给钱,那我们就自取了。”

    “一。”

    各家商队主事纷纷围住桐石派师叔祖,饱含期待地看着他,不言不语,却述说了一切。这些货代表的不止是钱,还是谋生生意,是家业,真要交一百万铢,没几个不伤筋动骨,而他只能低垂着头不敢回应。

    “二。”

    焦虑、彷徨、无措、害怕开始由队伍中心向外蔓延。商队的、桐石派的领头人不说话,任由贼人在头上耀武扬威,说明他们怕了,而底下的人就更怕了,冲突一起,他们活得了吗?最重要的,是否拼死反抗的决定权不在他们手里,他们的生死操之他手!鸳鸯连环阵没受任何攻击便开始摇摇欲坠。

    “三。”

    主事们一咬牙,没有办法了,必须答应!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嗯?”不料,就要继续威胁联合商队的乌首帮三当家一顿,转身一把接住飞来的巨石,而本来被巨石堵住的队伍前方空荡荡,只是多了一位剑眉星目,身着劲装,怀抱宝剑的男子。哪来的?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没人发觉?

    “官道上不可设障堵路。”闯进这场对峙的男子开口了,声音极富磁性。

    三当家嗤笑一声:“呵,装神弄鬼,你是什么人?”

    “噌!”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利剑出鞘声,三当家手里的巨石上多了一把通体金色的宝剑,“见过金色的曦光吗?”

    乌首帮三当家瞳孔一缩,“剑宗金剑?你想做什么?”三当家话语中多了一丝慌乱,哪怕金剑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和他一样只是四品。

    “路过。”

    场面僵住,乌首帮三当家拿不准金剑到底是什么意思,一时陷入进退维谷,反倒是桐石派和联合商队众人惊喜连连,宽心不少。有救了,都有救了,剑宗金剑,古道热肠,见到那一抹金色的曦光,你就看到了金色的希望。

    时间慢慢流逝,三当家久不下命令,乌首帮众人皆有些浮躁,队尾巨石上的赤膊男子更是如此,这单生意就是他主张的,若是出现变故,他必当负主要责任。

    正当赤膊男人内心躁动不安之时,突然听到一阵“嗡嗡”的声音,无名火瞬间被点燃,扭头看去原来是一只骨蚨在慢悠悠地飞过,“你特么的来添什么乱?”抬手就准备打死。

    “呼……”一道风声吹过耳边,“啊!”“你干什么!”“好!”惊呼声、怒斥声、喝彩声一时间齐齐冒了出来,揉在一起塞进耳朵里,听不分明,赤膊男子只看到天旋地转,竟感受不到手的存在,恍惚间还看到巨石上有具无头尸体向前倒去。

    “脖子痛……”这是赤膊男子最后一个念头。

    乌首帮三当家手中巨石上的金剑消失,空中一道璀璨的天际线缓缓消散,宝剑已然归鞘,抱剑男子伸手接住骨蚨,说道:“这是我的。”

    三当家没有任何犹豫,大喊:“风!”如同烛火烫了手一般朝远方逃去,剩余喽啰更是被吓破了胆,各作鸟兽散。

    对于这一切,男子并不在意,只是将手中骨蚨翻个个儿,取下绑在其腹部的纸条,纸条上写着八个蝇头小字:“祜魃被废,浪子李木。”

    “唉……”男子的身影伴着叹息随风而逝。

第一百一十七章 偷听

    江湖,罗象国的江湖,指的那几千万修行人的世界,而修行人灵力傍身,岂有安生之理?龙争虎斗,一刻都不曾停歇,煞是热闹,可落到普通修行人处,这些个争斗都是属于龙虎的,在他们眼里就只是个热闹,再怎么惊涛骇浪,那也吹不进一家小小的破酒馆。

    “哟,李哥来了啊,快来坐,快来坐。”一个喝得脸红脖子粗的汉子从酒桌上站起来,高声吆喝着刚刚进门的男人,唤他过去喝酒。

    一桌人在满满当当的大堂吃饭,但是这粗俗无礼的行为并没有招来喝骂或者不满,甚至根本没人在意,因为整个一楼嘈嘈杂杂,来这儿的都是三五好友聚聚,一起喝点儿小酒,天南海北侃大山,放浪形骸,热热闹闹,就没有一个人能和优雅沾边的,谁还能嫌谁没有礼貌不是?

    “李哥怎么才来啊,我们都喝一轮了,满上满上!”说着就把李哥面前的酒杯倒满了,另一个人则说道:“李哥出去一个月,找大钱了卅,不求分点钱给兄弟伙些,给我们聊聊都碰到啥子有意思的事了嘛。”

    李哥一口饮进杯中酒,一脸的满足和放松,一边给自己再斟上一杯,一边摆手害羞道:“赚啥子钱哦,挣点辛苦钱糊口,新鲜事倒是有。”

    两人一听,立马来了兴趣,伸长脖子来听,“啥子?啥子?快点说来听听。”

    李哥故作高深:“剑宗宗主的儿子,剑公子都听说过吧?”

    “呸!”一听这名字,啥也不做,先朝地上吐一口口水,“就那个祜什么,祜魃是吧?臭名远扬,哪个没有听过他的大名?就他干的那些缺德事,遇到那龟儿,老子头都给他打烂!”

    另一人调笑道:“真遇到了,看哪个收拾哪个?”

    说话那人丝毫不在意,依旧豪气干云:“怕个卵,那傻子四处蹦跶,把玄衣客弟子——浪子,给惹毛了,被收拾得躺床上当尸体,他还能来找我麻烦?”

    旁边桌子上,一食客在桌子底下踢了对面人一脚,那人才从埋头干饭中抬起头来,“干啥?”

    “聊你呢。”头往左边一偏,眼神示意,“你小子是真出名了。”正是在山林里养伤养半个月,刚刚重见天日的李木和唐黄。

    李木看了聊天那桌人一眼,“哦。”说完就继续沉迷食物,无法自拔。

    “孺子不可教也!”唐黄气得牙痒痒,“吃吃吃,就知道吃,跟头猪一样!”骂完之后就懒得理李木,转而悄悄听隔壁桌都在聊啥。

    “你可小心点儿吧,祸从口出,祜魃是重伤,又不是死了,伤好了之后说不定又该出来祸害人了。”那人看上去要沉稳不少,对义愤填膺的仁兄劝告道。

    “老孙啊,这话你就说错了,看来你还不知道最新消息啊。”李哥出言打岔,两人登时来了兴趣,扭头看去。

    李哥压低声音说道:“听剑宗弟子说啊,祜魃已经被浪子直接废掉了!”

    李木忽然抬起头来,满眼的疑惑。好家伙,李木这小子看着老实,没想到奸猾得很,给人一种埋头吃饭,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感觉,实际上还挂一个耳朵在隔壁悄悄偷听。

    “废掉了?什么意思?”两人道出了李木心中的疑惑。

    李哥却不急着说,吃一口菜,再喝一口小酒,优哉游哉地说道:“还能有什么意思?就是祜魃变为废人了。当日,浪子一掌没有要了祜魃性命,却搅散了他体内灵力,无序的灵力依附在骨骼、肌肉、内腑的每一寸,完全不受控制。体内灵力调不动,自然就没法子御灵了,你说是不是废了?”

    两人第一时间发现了问题:“那把体内灵力理顺,或者干脆一点,直接拔除,从头修道不就行了吗?”

    “嘿,”李哥咧嘴一笑,露出早知道你有此一说的表情,“你以为堂堂剑宗宗主,一品强者想不到吗?那是因为做不了!”

    “哦?快细说!”

    “祜魃体内灵力杂乱无章,就跟河里泥沙淤堵一样,成了死水一潭,千头万绪无从下手,理都理不清楚,而且啊,这些凌乱的灵力附着在肌体每一寸,在破坏肉体的同时偏偏还滋养着身体,在细微处达到动态平衡,这些灵力整体又相互制衡,牵一发动全身,要想拔除只能一口气全部拔除,不然,哼哼……”

    “那这祜魃岂不是成凡人了?”

    “凡人都不如!听说各种名医诊治,珍贵灵材治疗,医了半个月,到现在下床都艰难,以后也好不到哪儿去!”

    “浪子好手段啊!为民除了大害,不愧是玄衣客的弟子!”“太强了,也太狠辣了,真是和他师父一脉相承。”

    唐黄在一旁听呆了,一脸震惊地看向李木,却不想,李木同样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你怎么回事儿啊?啥时候又背着我学了新手段了?你这是让祜魃生不如死啊!剑宗能放过你?”

    李木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无辜地说道:“不是我,我哪有这本事啊?我就只是把他重伤而已。”

    唐黄想想也是,以李木的性格,他怎么可能会费时费力去研究这种阴险狠毒的招法,怕是这种灵术扔在他面前,李木看都不会看一眼。

    “会不会是意外?”唐黄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李木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没道理啊,我那就是很普通的一击,既没使什么巧劲,又没有往特殊的穴位打,以修行人身体的强劲,没理由会造成现在这个局面啊。按他们的说法,祜魃体内灵力情况也太微妙了,犹如鹅卵石上立栋大厦,那是一阵风就能打破的平衡,我那一击哪能造成这么复杂的结果。”

    旁边那桌人修为不够精进,还不能理解祜魃的情况到底多严重,但四品的李木和世家公子的唐黄却是很清楚,能让剑宗宗主束手无策的伤情意味着什么。

    “会不会是祜魃功法有什么特殊,或是他当时正施展什么灵术,你那看似普通的一击恰好打在了特殊的地方?”唐黄试着分析。

    李木想了想,最后放弃:“不知道,可能吧,当时情况挺急的,我也来不及仔细察看,再说了,都半个月前的事情了,细节我都忘了。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爱咋咋地,祜魃没办法再伤天害理了未尝不是件好事。”李木一想通,干脆不再理睬,继续吃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唐黄还有些担忧:“只是现在,江湖上所有人都以为祜魃的事,是你故意为之了,恐怕……”唐黄还没说完,李木就抬头“嗯”了一声,认真地敷衍唐黄。

    “啧……”遇到个心大的兄弟,唐黄只得嘬牙花子了,算了,不管李木了,再听听邻桌在聊啥。

    “嘿,告诉你们,这场戏中最厉害的,不是浪子,而是另有其人。”李哥喝得有些到位了,讲故事讲得兴起,唾沫星子四射,“青面狐才是真正的高手!”

    另外两人明显不相信李哥的说辞,“哈哈,李哥,你是不是喝麻了哦,尽讲笑话。青面狐助纣为虐,让祜魃更加肆无忌惮地害人,他虽然厉害,但一样算不得啥子人物,亏得他以前还和玉面书生、翠竹琴这些人并称于世。”

    “这你们就不晓得了卅。”李哥没有因为被反驳而恼怒,举着酒杯后仰靠在座椅靠背上,“欲取之,必先予之;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哦?李哥是说……”两人若有所思。

    李哥带着神秘莫测的笑容靠近两人,低声说道:“你们仔细想想,祜魃混球儿了那么多年,你们以前听说过他吗?青面狐出手之后,祜魃是不是到处惹是生非,江湖人尽皆知?谁都想收拾他?这次是遇着浪子了,但就算没有浪子,以后也肯定会遇到其他人,遭报应是迟早的事儿,你们说是不是?”

    两人眼珠子一转,一拍大腿,“嘿,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李哥得意的笑笑,继续说道:“你们再看,现在祜魃除掉了,但剑宗怪得到青面狐头上吗?他完全置身于事外,这叫杀人于无形。半个月过去了,江湖上都在说祜魃的事儿,但有谁知道青面狐在哪儿吗?这叫事了拂衣去。现在知道这出戏里谁最厉害了吧?这才是真正江湖顶尖的年青一代的风采!”

    “哇呜……”两人感叹不已,直呼佩服。

    唐黄觉得好笑,推了推李木,“听到没有?恩怨是你背,功劳却被别人分去一大半。”隔壁桌看上去只是普通的江湖人,既然连李哥这些人都这么说了,那么大半部分的江湖人都是这么想的。

    “嗨,无所谓。”李木倒是洒脱,可接下来的消息就让李木没办法再淡定了。

    祜魃的事儿也算是江湖里的大事儿,可聊的东西自然也就多,只听李哥感慨道:“你说这剑宗宗主那么强的一个人物,城治见了他都得恭恭敬敬的,怎么生个混账儿子,还是非不分了呢?”

    两人一听,差点跳脚,“李哥,慎言,慎言!这是又听到什么消息了?”

    李哥也自觉失言,咳嗽两声调整一下心态,这才继续说道:“浪子废了祜魃这事儿,大家伙都拍手叫好,没人觉着有什么问题,可剑宗宗主生老大的气了,不肯善罢甘休,听说已经派他的亲传弟子、未来的剑宗宗主去寻浪子了。”

    两人大吃一惊,问道:“金剑?”

    “除了他,还有谁?”

    得嘞,麻烦这么快就上门了,唐黄看一眼李木,只见李木面色发苦,看着眼前吃了大半的一桌子菜,“我怎么觉得这饭菜不香了呢?”

    唐黄哭笑不得,你觉得不香怕是因为吃饱了哦。

第一百一十八章 麻烦上门

    “嗝……这饭菜真香!”李木扶着滚圆的肚子,心满意足地走在东行前往万兽宗的路上,把一旁跟着的唐黄整了个大无语。

    “合着你真就是来这酒楼换换口味儿的呗?”唐黄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这个兄弟。

    李木在剑宗阴阳剑手下重伤了祜魃,他自个儿也伤得不轻,两人商议之后决定在山林里疗伤,避避风头,呆了足足半个月才出来。

    在这半个月里,两人与世隔绝,也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唐黄就提议到人多的地方打听打听。李木一口答应,还说吃了半个月野菜、野果和没调料的烤肉,顺便换换口味,吃顿好的,唐黄开始还以为他说笑,毕竟事情讲究个轻重缓急,没想到李木真就点了一大桌子胡吃海塞。

    “咱不也打听到消息了吗?两全其美,多好。”李木也知道唐黄真正恼的是他想不明白,为啥那顿廉价的午餐李木能吃得那么开心,唐黄就觉着味道不行。可李木只是一个贪吃的小馋鬼,他没办法给唐黄解释这么复杂的问题。

    “我在怀疑你到底有没有听清楚现在是个什么状况,金剑在寻你麻烦啊!”唐黄提高了几个音量,试图把李木给吼清醒。

    “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嘛?”李木掏了掏耳朵,为自己辩解道,“我知道啊,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是挺为难的嘛。”

    “是,你这话没错,”唐黄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李木听到隔壁李姓男子说金剑正在找他,当场就痛苦不堪,手里碗筷一搁,感慨没心情吃饭了,唐黄以为李木终于知道怕了,正准备安慰几句,没成想,李木盯着剩下的饭菜没几分钟,一抹嘴角口水,嚷嚷着“吃饭最重要”,风卷残云地把所有菜吃完了,“你也就为难了几分钟!那也算个事儿?”

    “嗐,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不是?咱不能因为一些些还没有到来的挫折,就辜负了眼前美食不是?”李木拍着凸起的大肚子解释道。

    唐黄瞥了他一眼,“那你现在不慌不忙的,是有把握应付剑宗金剑了?”

    溜达的脚步一停,李木哭丧着个脸,“我有个屁的把握啊,那是大名鼎鼎的金剑啊!”

    唐黄就喜欢这种时候的李木,滑稽又好玩儿,“我还以为你会说:‘都是四品,谁怕谁啊?’咋还认怂了呢?”

    李木唉声叹气:“唉……金剑没打过照面,可他和玉面书生齐名,想来两者相差无几,而玉面书生我是有点了解的……”

    唐黄对李木的说法有些不解,“玉面书生的出手我也看过,你连悟两招顶级灵术不能与之抗衡吗?”

    李木严肃地摇摇头,“你严重低估玉面书生了,当时他和我比试的时候根本没有发力,甚至最后让他稍微认真些的是怕失手伤到我,而不是怎么打败我,你觉得他弱,只是为了我面子好看才故意表现出比我强不了多少。我亲身面对他才知道他有多强大,尤其是在合力对付那只发狂的虎彘时。”

    李木深吸一口气后继续讲道:“当日我们几个构筑的四象囚天阵声势算不得好大,也没什么煊赫的气势,但是三品的虎彘没在第一时间破阵而出就足见阵法威力。最后能顺利击杀虎彘,也全赖四象囚天阵的爆发,不然就凭我们几个人,一个都活不了!”

    唐黄道:“四象囚天阵威力很大,那关玉面书生什么事?”

    “天道均衡,阵法威力越大越难控制,如果我感受不错,四象囚天阵本该是四人一起操纵,可当日我们其余三人只是输送灵力,实际上整个大阵都是玉面书生一人在主持,不但爆发出了巨大威力,还能保证自身不受太强的反馈,你可以想象玉面书生对灵力的驾驭到底有多强。”

    唐黄吧唧吧唧嘴,感到有些口干舌燥。

    李木最后给出结论:“这么给你说吧,就以我现在的实力,对上全力出手的玉面书生,勉强能保命逃跑,更多的,就不敢保证了。”

    唐黄担忧地看着李木:“所以,你要是被金剑逮到……”

    “只能指望别被金剑逮到。”李木打断唐黄的话语。

    唐黄思索一番,下定决心,却还不等开口,李木突然转过头来看着他,唐黄心头一突!

    李木不再嬉皮笑脸,连往日的随和微笑都看不到,刚刚随性洒脱的李木不见了,有的只是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孔,那双充满笑意的眸子此时平静得如同深邃的潭水,更让唐黄难以接受的是,此时李木右手早已聚集灵力,一掌打在唐黄胸膛。

    唐黄对李木没有丁点儿防备,短时间内根本抵挡不住四品李木的袭击,在回神之前便化作一道黄色光芒,倒飞进山林之中,眨眼就不见了,惊起一群飞鸟“咕呷咕呷”乱叫,惊惶逃窜。

    “你就是浪子李木?”一道极富磁性的声音从道路前方传来。

    李木不紧不慢地回身,“是我。”李木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沉稳严肃。

    在李木的感觉中,五百米外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下一瞬,那股强大已经来到眼前。

    “我是剑宗弟子,澹台蝂,江湖人称金剑。”剑眉星目的男子怀抱着一柄宝剑,浑身散发着一股锋锐之气,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

    “你找我?”出奇的,李木情绪没有一点儿起伏,身心皆归于平静,好似行走在路上,被一个陌生的路人拦住,礼貌地问询一般。

    “是的。”哪怕在修行人眼中,澹台蝂的锐气随时会割裂靠近之人,他此时却依旧保持着礼貌,认真回答着李木的问题。

    “为了祜魃?”李木微笑问询,礼貌得就像生怕这个陌生人误会,会误以为他是在咄咄逼人,出声质询似的。

    澹台蝂没有回答,静静伫立原地,也没有动弹。

    李木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微微偏头,“你不该来的。”

    “我已经来了。”不知道澹台蝂是在强调还是在陈述事实。

    李木如同对此间的事一无所知一般,好奇地问道:“那你来,是要做什么呢?”

    澹台蝂自顾自开口说着“浪子李木,今年十七岁,金剑澹台蝂,今年二十五岁,相差八岁,是同一代人。”

    “三招。”

    忽的,李木的身体像失去了重量一样,看似极其缓慢,实则拼尽全力急速原地旋转,向右歪去。

    与李木同时动作的还有一道金光。明明是大白天,李木却感到眼前一黑,一抹刺眼的亮光从眼前一闪而逝,过了好一会儿,李木才得以重见天光,概因那道亮光太过耀眼,压得白天成了黑夜。

    “咚咚咚……”李木听到自己的心脏在飞快地跳动,脸上纤细的绒毛立起,左耳耳廓感到隐隐的刺痛,伸手抚摸,还好,没有流血,金光只是擦过,顶多斩断些毫毛。

    再看眼前的澹台蝂时,“当”,已是金剑入鞘,剑锷抵住剑鞘,发出一声脆响。

    “这一剑,唤作金色的曦光。”李木不知道澹台蝂说的是他怀中通体金色的宝剑的名字,还是说的是他使的这一剑招的名字。

    李木这下切实地感受到了澹台蝂的可怕。在澹台蝂踏足这条道路的那一刻起,李木便已经施展了天地游,就在刚刚,李木的天地游顺着空气中的灵力异动自行施为,堪堪躲过澹台蝂的第一击。待到金剑收招,李木才后知后觉。

    绝不能被动挨到!躲过了澹台蝂的攻击,李木没有耽搁,立刻展开反击。

    李木以天地游傍身,身体前倾低俯,紧贴着地面,目光死死盯着澹台蝂,自己却忽左忽右,躲避着澹台蝂的锁定,如同一条阴毒的毒蛇灵活爬行,随时伺机而动,抓住要害一击即中。

    李木和澹台蝂相距不到百米,哪怕天地游不以速度见长,转瞬间两人距离也拉近了一半。

    百米距离,对于打架的普通人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手持刀枪够不着,扔块石头都砸不中,可对四品修行人来说,百米和一米没有太大区别,澹台蝂刚才的一击就说明了这一点。

    而李木缩进拉短了距离还不出手攻击,偏偏费心费力继续前进,那只能说明其必有所图,且图谋着甚大,以澹台蝂的战斗经验,他不可能不懂。可澹台蝂依旧淡定从容,只是冷眼看着。

    两人相距四十米。

    相距二十米。

    十米。

    “嚓!”澹台蝂拔剑出鞘。

    “星雨落。”澹台蝂手中的剑消失了,仰头往天上看去,朗朗晴空居然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隅星空!

    星空中繁星点点,却没有调皮地“眨眼睛”,反而光芒越来越盛,越来越灿烂,当它们的光芒到达最顶点时,竟齐齐下落,如雨点般打下来。好一场流星雨!

    星星们当然不是均匀铺在星空,它们拱卫着澹台蝂,以他为中心,一圈一圈地往外变得稀疏,下落时也有急有缓。

    李木看着这些精灵们拖着光尾直直坠落,却没有一丝欣赏到美景的喜悦,更没有趁“雨点”落地前突击澹台蝂,反而依着前冲的势头往右拐一个弯儿,换个方向,向后逃窜,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走到半途,流星雨终于落下了,落在地上不过拇指大小,敲在地上像花一样盛开,最后散为光点消失在空气中。原来这些雨点都是光组成的,温柔得如同母亲的手一样的光,看那被打中的地面,与没被打中前别无二致,连尘土都不曾溅起。

    李木不这样认为。

    李木眼中闪过一点惊慌,他不断弯折摆弄自己的身体,做出一个又一个奇怪的高难度动作,前行轨迹也画着乱七八糟的圆圈,仿佛是小孩子的涂鸦。李木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晕了头的蜜蜂到处乱撞,又像是喝醉酒的酒鬼控制不住自己身体,而李木做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在雨滴的缝隙间游走,不让其“湿身”。

    可再灵活的人又怎么躲得过雨呢?一不小心,雨滴紧挨着胳膊划过,而此时雨落过后,地面被沾湿了,只是沾湿地面的不是雨滴,是血液——李木胳膊被划开一大道口子,皮开肉绽。流星雨们露出它们狰狞的獠牙,此尽皆为剑芒!

    所幸,李木早就看穿了它们的真面目,也早有准备,没有自乱阵脚,忍着疼痛继续画着毫无规律的图案,最后成功从雨幕中逃了出来。随后,雨也停了,剑眉星目的男子怀抱着宝剑,静静地伫立在道路前。

    李木艰难地从雨中逃生,立住身形,挺直腰板,胸膛和腹部压缩,排除体内浊气,然后鼓胀开来,吸入一大口新鲜空气,试图让大脑清醒一点,压一压身体的疼痛。

    李木低头一看,衣服裤子被鲜血染得绯红,已经变得破破烂烂,到处都是口子,勉强还能挂在身上,四肢、胸腹、背部多了十几道伤口,靠着伤口附近的肌肉紧缩,才强行止住了血。

    李木不由地称赞道:“好一个星雨落!好一个收放自如!”

    星星点点落下的,哪是什么流星雨,分明就是澹台蝂刺出的剑光,洋洋洒洒如雨落下,一滴雨便是一剑。

    若光是如此,澹台蝂的剑不过是快罢了,可澹台蝂的每一剑,灵力内蕴,锋芒不漏,柔顺如水,落到空处时如蜻蜓点水,尘埃亦不伤丝毫,一旦命中,潜藏的恶兽便张开血盆大口,擦着挨着也定要叫你皮开肉绽!

    “第三招。”

    澹台蝂的身影消失在原地,突兀地出现在半空之中,金剑已经被拔出,握在澹台蝂手中,澹台蝂身体笔直,与金剑一线,人和剑化为一个整体,剑锋直指李木眉心,闪过一道金光,金剑转瞬即至。

    李木怔怔地看着澹台蝂举剑而来,双眼被牢牢地抓住,在那一瞬间,李木竟然觉得时间流逝得特别缓慢,不,时间就像是静止了,初时还是一剑、一人,再醒悟时眼前只有一剑,等到最后,只有剑尖一点无限放大,装满了整个世界。

    “噗……”这是一声沉闷的声响,李木背后的地面上出现一个筷子大小的圆洞,深不见底,不知到了何处。

    落地,收剑,归鞘,剑眉星目的男子怀抱宝剑,“记住,这一剑,叫做天际线。”

第一百一十九章 澹台蝂

    金剑澹台蝂不该来这儿,他来了;剑宗宗主最得意的弟子不该做这事,他做了。

    现在,他该走了。

    剑眉星目的男人抱着宝剑慢步走在大道上,身上没有半点气势,活脱脱的就像一个普通人,至于去向何方,谁也不知道。至于今天发生在这里的事,世人又会怎么述说,谁能预料呢?只有光阴会鉴证一切。

    “等等!”抱剑男人终究还是被叫住,“这个洞有多深?”李木两眼失焦地看着地面上黑黝黝的孔洞,问着与局面似乎毫不相关的或者说并不紧要的问题。

    澹台蝂只是驻足,没有回头,准确地回答了这个不合时宜的问题:“地势坤,我的剑只能穿透四百米。”

    李木喟然长叹:“了不起啊,大地成分复杂,砂砾、土壤、腐殖、岩石等等应有尽有,它们凑在一起错综复杂,松散吸震和坚固摧锐皆兼而有之,深入十几米或许简单,可一旦深入百米以下,其艰难程度千倍万倍地提升。四百米,天下几人能做到?

    “再看这孔,孔壁光滑如镜,不偏不倚,不扩不缩,不伤旁的丝毫,造成巨大破坏很多人能办到,但将破坏收束到这种地步又有几人?不愧是日出时璀璨的天际线!”

    李木一大段话说完,澹台蝂依旧沉默地站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不必夸我,我没有那么厉害;你也不必谢我,我不过是选择了让自己最好受的选项。”澹台蝂抬脚准备离去。

    “请问,”李木再次阻止了澹台蝂的前行,“有什么是需要我做的吗?”

    这次没有等待,澹台蝂立刻回答道:“尽量远离剑宗长老就是,碰到了也要恭敬些,他们不好出手的。”

    “不,我是说关于你。”李木知道澹台蝂误会了,急急补充。

    澹台蝂的话语变得很平静:“我?不需要,那是我的事。”

    李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郑重地说道:“无论如何,谢谢你!”

    听到李木的感谢,澹台蝂反而不急着走了,转过身来:“最后一招你为什么不躲?甚至没有一点儿防御?你早就看穿了?”李木听得出澹台蝂语气中的疑惑,但寻不到他语气中的质问。

    李木耐心解释道:“不是的,只是我的身法有些特殊罢了。我的身法天地游是将自身融于灵力间的缝隙,而面对你的天际线时,我的天地游表明我就在缝隙之中。”

    “天地游?”澹台蝂罕见地露出疑惑的表情,“我为何从未听说过这么神奇的身法?”

    李木谦虚地说道:“自己捣鼓的,不值一哂。”

    澹台蝂摇头苦笑:“好身法!是我自作多情了。不愧是玄衣客的弟子。”说完,转身就走。

    李木赶紧上前一步,“剑尖如果没有上抬,我必定重伤!”

    金剑没有作答,也没有转身,只是抬起右手轻轻摆了摆,脚步一刻也未停。

    澹台蝂本来就要就此离去,突然,他驻足扭头往旁边山林看去,只听林子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咻呼刺啦”的嘈杂,一道黄龙盘体的身影一跃而出。

    “混球!别动!”来者正是不知道从哪里赶回来的唐黄,此时身在空中,虽衣衫不整,发丝凌乱,但双臂伸展,长袍兜风,猎猎作响,如同鹏鸟展翅,又有金龙伴身,当真好不威风!

    “诶?别!”李木急忙出声阻止唐黄,可哪里还来得及?“啪!”唐黄已是一桃花扇打出,根本没有阻挡,李木后脑勺挨了一记,当场就被打得趴在地上。

    唐黄依旧觉得不解气,伸手薅下夹在头发里树叶,一边打开桃花扇扇风降火,一边骂道:“你小子发疯就算了,怎么连小爷我也敢打?忘了我是什么身份吗?”

    骂完这一句,唐黄没有理睬李木,好似后知后觉地发现旁边的澹台蝂一样,换上一副笑脸,“哎呀,原来这里还有一位朋友啊。在下锦宫城唐黄,见朋友英姿飒爽,气度不凡,不知是哪家的芝兰玉树啊?”

    澹台蝂眼睁睁地看着这场没有预告的滑稽戏上演,看完之后顿时仰天大笑,笑声如雷,震得两旁树木枝头的树叶簌簌发抖,叫人以为它们刚长出来就要掉下来了。

    澹台蝂笑得极为畅快,直疏胸中块垒,一扫之前的阴郁气质,笑到最后,眼泪都笑出来,这才停下来与唐黄见礼:“哈哈,剑宗弟子,金剑澹台蝂见过唐家大公子!”打过招呼之后,澹台蝂不由感慨道:“浪子真是好命啊,能得一个翩翩美公子这样的朋友。两位深厚的友谊真是让我羡慕。”

    “哪里哪里,金剑谬赞了。”唐黄面色不动,心头却免不了有些疑惑:这样就结束了?不用再扯皮了?刚刚我不在的时间里都发生了啥?那才不到一分钟啊!

    这个时候,李木慢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揉着鼻子说道:“不用担心,已经没事了。”

    李木冤枉挨打,却不敢多说什么,之前李木察觉到澹台蝂突然来袭,两人毫无准备,李木为了不牵连唐黄,不得已将他“送走”。李木清楚,他打唐黄的那一掌用的是柔劲儿,伤不了唐黄,唐黄如今的狼狈全是火急火燎往回赶搞的。

    “哦?怎么回事儿?”唐黄口中发出问句,本人却始终淡定从容,不失优雅。

    令人意外的,澹台蝂出声帮李木作出了回答:“剑宗金剑与玄衣客弟子——浪子李木舍命相搏,以报祜魃之仇怨,奈何技艺不精,只落得个难分伯仲。以后剑宗的人大概不会再来找浪子的麻烦了,除了少数鬼迷心窍,不自量力想要讨好剑宗宗主的人。”

    唐黄难得在此时露出意外之情,“都说金剑是世间少有的正人君子,与武将军弟子大刀并称罗象双曦,今日得见才知果然如此。”

    两人正严肃交谈呢,李木这个不要脸不要皮还不看气氛的家伙,这会儿故态萌发,“哇,澹台哥现在心情好好多啊,之前一直板着个脸可把我吓坏了,心情多阳光一点儿嘛,对身体好的。”

    “啪!”唐黄直接给李木后脑勺一个巴掌,“没个正形!”

    澹台蝂不以为意,微笑着说:“李木兄弟可是还有什么事情要问。”

    “有有有!”李木连忙点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啊?我都消失半个月了,一出来就被你给逮到了,我挺好奇的,要是不方便不说也没有关系。”

    澹台蝂微笑着说道:“自从半个月前你重伤祜魃之后,你们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我猜你一定是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养伤去了,又听闻你们要往万兽宗去,我得了消息,看了你的画像后就一直在这附近等待,今天碰巧遇到了。”

    李木恍然大悟,随后又问道:“你出第一招的时候,喊的是招数名字,还是佩剑名字啊?”

    听到这个问题,唐黄神色古怪地看着他,澹台蝂却不见有异,“都是。”说完,澹台蝂将金色的曦光横放于眉前,缓缓拔出,剑出一半便不再继续拔了。之前战斗都是发生在刹那间,李木没有心思也没有功夫打量这把宝剑,此时才看得清楚。

    金色的曦光并没有像它使用时那么光彩夺目,甚至说有些过于黯淡了。金色的曦光的剑柄与剑锷都是由普通材料制造的,样式也没有什么特别,连剑穗都没有,更谈不上什么宝石装饰,剑身也非亮眼的灿金色,而是略显暗沉的暗金色,不过值得称赞的是,细看之下,剑身上披有鳞片般的云纹。

    澹台蝂骄傲地为唐黄和李木介绍自己的宝剑:“金色的曦光,剑长一百零八厘米,剑宽三指,重三斤三,由我亲自磨砺开锋,十八年不断添加各类草、木、金、石等灵材总计一百四十七种,请名师锻造,方成今日风采!”

    李木和唐黄尽皆称赞不已,称赞完之后李木又冒冒失失地问道:“我挺好奇的,你的剑叫金色的曦光,为啥你的江湖称号是金剑啊?一点都不好听。”

    “当!”澹台蝂收剑归鞘,抱剑入怀,下巴微抬,流露出一丝狂傲,“我六岁启窍,家中耗尽家财把我送上剑宗,花了三年才入九品,宗里师兄弟都骂我是废物,去库府取剑时,他们给我一柄生锈的铁剑,他们说是‘金剑’。此剑从此成为我的佩剑,我叫它金色的曦光。三年后我入八品,宗里说我算得上正常的剑宗弟子,再三年,我升为七品,宗里上下夸我颇有天赋。”

    说到这里,澹台蝂哼了一声,“之后每过三年我便突破一阶,直到我二十四岁达到四品,江湖上渐渐有人称呼我为‘金色的曦光’,而我不愿,行走江湖自称金剑,天下人莫敢不从,都唤我为金剑!”

    听完澹台蝂的故事,李木心里受到莫名的震撼,澹台蝂说得简单,其中的艰辛和白眼谁又知道?说不定现在都还有人在戳他的脊梁骨。李木品咂回味着刚才的故事,直到金剑开口询问:“还有什么事吗?”

    在李木面前,你只要问,那肯定有,“最后一个问题,能请你吃个饭吗?”

    澹台蝂笑笑,抱着剑转身离去,唯有话语传到背后:“我不是你的朋友。江湖再见!”

    李木张了张嘴,呐呐不能出口,在澹台蝂背影即将消失之际终于大声地喊出来了:“我们江湖再见!”

    江湖再见。

第一百二十章 换路

    人只要不是长在一起,总有一天会散的,散了之后或许下一刻就会重逢,或许几十年后才能重逢,或许永远也不会了。

    澹台蝂的身影早就消失在路的尽头,唐黄在一旁看见李木的心情终于平复,直接推了他一把,让他回神过来,“行啦,了了一桩心事不高兴点还哭丧个脸作甚?非得麻烦缠身你才高兴是吧?而且你们俩刚刚在这儿打了一架,就算是厌灵地一样会招惹来灵兽,还不走吗?”

    “高兴高兴,咱们又可以开开心心地上路了,走走走。剑宗金剑真是一个好人,能这么帮我,要是江湖上人人都像他就好了,我们走江湖也不至于这么累。”李木情绪是一阵一阵的,“走,到万兽宗找筱花去。”说完,拉着唐黄就走。

    刚走没多久,李木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

    唐黄被李木吓一跳,以为又出什么事儿了,警惕地左顾右盼,却发现一切如常,“又怎么了?”语气中带着无力。

    李木抱着疑问的心态问唐黄:“你说我们现在在江湖上是不是特别有名啊?”

    “诶,”唐黄抬手阻拦,“别我们,你是你,我是我,大家都有名气但情况不一样。你现在是江湖最热门的人物!十里八庄肯定都在谈论你。

    “你光是能在十六岁修得四品就注定要在罗象国扬名立万,结果你不甘寂寞,还搞出些‘四象擒虎彘’,‘意气除虎’这种大名堂,江湖人想不知道你都难!”

    “四象擒虎彘”,“意气除虎”是江湖人对四人(唐黄被刻意隐去)围杀三品虎彘和废掉祜魃两个事件的命名,其中祜魃他老爹不好惹,为了避讳就拿“祜”的近似音“虎”来暗指。

    唐黄详细解释道:“你们几个四品,越阶干掉了一个三品,哪怕你们有人数优势,有阵法辅助,对手还是个水货,那也是越阶击杀,古往今来就没几件,外人又不知道你们谁具体出力多少,参与了的都是好汉。

    “你重伤祜魃这事大快人心,虽然没有显示你实力多强,但就冲你敢惹四大宗之一的这个态度,就足以说明你是真的胆大且有背景。剑宗是顶级势力,江湖上就比‘三山’弱些,偏偏你愣是扇了人家一个大耳刮子。等今天你和金剑交手的结果再传出去,哼哼……”

    “啊?”李木眼中充满了迷茫,“原来我这么牛壁吗?我怎么一点儿都没察觉?”

    唐黄白眼一翻,“废话!你一天到晚到处跑,一半时间在路上,到了庄子又不去和门派世家打交道,天天和普通人混在一起,谁来捧你的臭脚彰显你的牛壁?像我们这种人物,一般人怎么会知道我们具体长相,全是靠听说,说不定还以为你是虎背熊腰、豹眼环眉的彪形大汉呢,自然是相见不相识,想捧没法捧。”

    唐黄说着说着,突然凑近李木,像说小秘密一样问他:“你知道当初咱们在巴壁庄停留的几个月里,如果没有我拦着,会有多少人跑来巴结吗?”

    经唐黄这么一提,李木才想起来,当时唐黄确实和他们商量了一下,说他们几个都伤得不轻,最好是静养,为了省些麻烦,要不然就把访客全都推了吧。李木当时也没在意,而且他最烦客套,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之后没了下文就给忘了。

    李木极为配合地贴近唐黄,压低声音问道:“多少?”

    唐黄直起身子,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态掰着指头给李木数:“渝丘两大派字头宗门,七大流字头宗门,还有十一家当地数得着的世家,这还没有算那些个想要高攀的宗门世家,加上去那就真的不好数了,你说说有多少人?”

    李木一惊,这才知道自己原来还是个人物,“那现在咋整啊?我师父说人红是非多,这么多人听说过我,又知道我的行踪,会不会有人专门堵我啊?就像金剑做的那样。”

    “这可说不定,想和你结交的、搞事儿的、蹭你名头的肯定很多,但够胆子堵路的有没有就说不准了,他们怎么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承担浪子的怒火。”唐黄以一种过来人的身份说道,“怎么,听你这意思,你是准备化妆还是易容啊?现在的你成了一个怕事儿的人了?”

    李木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怂了,“我这不是怕事儿,我这是怕麻烦,咱们出门都半年多了,本来都该到了,路才走了一半,再这么耽搁下去,我怕是下辈子才能走到万兽宗!”

    “啧,还不是怕事儿!”唐黄也不继续打趣李木了,“行了,你准备怎么做啊?”

    “我们绕路吧。”李木真切地说道,“不按原定路线走了,换条稍微绕一点儿的路,这样别人也猜不到了。”

    唐黄初听时一愣,想明白后笑道:“呵,真有意思哈,绕远是为了抄近道。你想怎么个绕法?”

    李木道:“我们现在是直直往东走,改为画个弧走,走到半路还得不时改改方向,而且不能刻意规划,得脑袋一拍就改的那种,我看谁还能猜中我的行踪。至于那些无意中碰到的,爱咋咋地吧。”

    “往北还是往南?”就算是兜圈子也不可能往回走,那还剩两个方向需要选择。

    李木不过是临时起意,自己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于是从兜里掏出一枚铢钱,“‘山河岁好’往北走,‘天地人和’往南走。”

    “啪”,铢钱高高抛起,在空中翻滚十几圈后落下,被李木盖在左手手背上,挪开右手一看,“‘天地人和’,往南!”

    ……

    “人!居然有人!”李木指着前方官道两旁的摊贩,惊喜地说道,“走了三天了,终于看到人影儿了!”

    是的,在李木决定换路并选定为南方之后,李木和唐黄已经走了三天,这三天里,两人随性而为,时而穿山林,时而走官道,荒野中的小径也没少走,反正就是本着“远离人群,远离麻烦”这一纲领来走。

    不过这话说着容易,做起来……

    李木和唐黄也就俩年轻人,哪能耐得住寂寞,李木出来走江湖还是为了多看看世界,再说了,没了各行各业的支持,生活也极为不方便,连吃饭都少了许多滋味不是?所以两人一合计,不能再在这野外待了,找个庄子舒坦舒坦。

    主意一定,李木和唐黄立马行动,但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心想事成啊,辛苦半天,好不容易摸上官道,拿出地图一比对,离最近的庄子还远得很呢!

    没法子,沿着官道慢慢走吧,不成想,山穷水尽处自有时来运转,半路还能冒出一群做买卖的生意人,不得不感慨他们真是无处不在。但是管他的呢,见到活人了!

    唐黄就比李木淡定多了,一边往前走,一边打量,“哟,看起来总共有二十多个人在卖东西啊,还搭了两个简易棚子。我看看他们都卖些啥东西,吃的喝的穿的,疗伤治病的,行走在外常用的,哟呵,还挺齐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简直就是个小集市。”修行人的好处体现出来了,隔着老远都能看得清楚。

    李木其实也认真观察了一阵:“看他们穿着打扮,应该是附近小聚居点的人吧,这条官道往来的人应该挺多的,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都到这路上赚补贴。”

    除了城县和庄子外,野外还分布着许多天然的厌灵地和绝灵所,这些地方往往条件不好,资源相对稀缺,供养不起太多人,一块儿地方能有个几百人就算顶天了。人少之后产业自然就要少很多,一些物资就要想办法对外贸易解决。

    像眼前这个小集市的人们,应该就是官道附近聚居点的居民,靠着这条官道进行物资交换补充。

    两人心里大概有谱了,于是放下心中大半部分防备,准备去逛逛这个小集市。

    你要是指望这种小集市能有多好的东西拿出来卖,那纯粹是痴心妄想,故而唐黄也没多大兴趣,只是想沾点儿人气,可李木就不一样了,只要是合格的东西他就觉得好,拉着唐黄兴奋地往摊位跑。

    官道上也不是一直有人来,都是一拨一拨的,过路的人还不一定要买东西,每一个顾客都要珍惜。看李木的眼神、架势就知道是要买东西的,也不嫌弃他们只有两个人,衣着华贵的还不感冒,都拼命地吆喝着“神仙爷爷,过来看看!”“帅哥小伙瞧瞧啊!”等号子,指望他俩到自家摊位上看看,买点东西。

    李木才不会沉迷在这些诚实的夸赞中,他要一家一家地看过去!尤其是那些卖吃的,就从眼前右手第一家开始。

    “两位神仙公子,来看看我家的唐糖饼,又香又酥又甜,个儿大量足还便宜,保准您满意!”李木才靠近这挑箱笼的汉子,这人就跟连珠炮一样吐出一大堆,平时肯定没少说这话。

    “唐糖饼?什么东西啊?没听说过。是哪几个字啊?”李木弯下身来,好奇地问道,顺便回头调侃性地看了唐黄一眼,示意“老板还是你本家”。唐黄却跟读不懂李木眼神中的意思一样,表情淡漠地站在一旁看着。

    汉子见李木弯腰来看,还对自家饼名字有兴趣,知道这桩生意有戏,一边揭开箱笼上盖着的白布,露出下面的饼子,一边解释道:“您当然没有听说过了,这饼是我自家琢磨的。我姓唐,这烤的饼是糖馅儿的,所以就叫这饼唐糖饼,您应该知道是哪几个字吧?”

    “原来是这样,还挺有意思,你该搞一个招牌啊,出来摆摊的时候顺便立起来,这样不就能招揽更多的人吗?”李木微笑提议道。

    汉子一听,如梦初醒,“对呀!还是神仙公子有主意。”

    李木谦虚地收下了这个夸赞,低头看左边箱笼里的圆饼,这一层笼屉饼子已经卖了一半,剩下的饼子一个足有双手那么大,火候把握得刚刚好,两面煎得金黄,还不见一点儿焦黑,上面撒着芝麻,鼻子一靠近就能闻见芝麻和面饼的焦香。

    “真香啊!给我来一个。”这唐糖饼真是把李木的馋虫给勾出来了。

    汉子一喜,取出一个牛皮纸,“好勒!您是要大饼还是小饼?桂花的还是玫瑰的?”

    还能挑?这是李木没有料到的。“来个大的桂花饼。”

    汉子熟练地取过一个双手那么大的饼子,拿牛皮纸包好递给李木,“受累,大的一铢。”

    李木递过一铢钱,接过饼子,打量着包装的牛皮纸,称赞道:“还拿这牛皮纸包啊,老哥挺讲究。”

    “应该的,应该的。”汉子羞赧一笑。

    好东西都到手了,李木怎么可能等?地方都不挪,直接拿起饼子就咬一口。嗯,酥脆的外皮里面包着馨香的,流蜜般的馅儿,面皮的脆、桂花的蜜、红糖的甜、芝麻的香,哦,馅儿里还有花生碎,饼的油分还控制得好,一点儿都不腻,“好吃!这钱花的值!”

    汉子听见客人喜欢,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期待地看着唐黄。

    老板都还记得唐黄,李木当然也记得自家兄弟,“唐黄,来一个不?我请客!这饼真的好吃,不骗你。”

    “算了,不用了,你吃就是。”相比于李木的兴高采烈,唐黄却是兴致缺缺。

    卖饼的汉子一听,急了,央求道:“公子你就买一个吧,保管你吃了不后悔!”

    李木也在一旁劝道:“你就拿一个试试呗。”

    唐黄视线在李木和汉子之间来回移动,最后叹一口气:“唉,来个小的,玫瑰的。”

    “得嘞!”汉子见又做成一单生意,高兴坏了,手脚麻利地拿牛皮纸小心包好饼子递给唐黄。唐黄的饼子只有李木手里的小半大。

    “多少钱?”李木问道。

    汉子顿了下,笑眯眯地说道:“五十文。”

    李木付完钱之后就啃着饼子逛下一处摊位了。

    唐黄则还是那个样儿,懒洋洋地跟在李木后面。跟李木慢慢啃大饼不一样的是,唐黄三下五除二地吃完小饼子,看了一眼牛皮纸,面无表情地揉成一团,随手就扔进路旁的草丛里。

    没人注意到的是,也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怎么的,没过多久,唐黄扔的牛皮纸就不见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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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合八荒逍遥游介绍:
“千机门下千机子,问道峰上问道人,大马金刀座上峰,朱雀玄衣宇内风。”一曲歌谣在争强的江湖盘桓多年,然,江山代有才人出。
“金剑大刀翠竹琴,名枷利锁青面狐,玉面书生千机子,黑袍魔君一浪子。”新曲渐生。只不过这本是群雄并起,仙凡争锋的波澜壮阔的史诗,偏生有一浪子霸占一席之地,却又格格不入,画风都变了!六合八荒逍遥游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六合八荒逍遥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六合八荒逍遥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