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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头疼     六合八荒逍遥游txt下载     六合八荒逍遥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虎彘

    榖梁玉所布的四象囚天阵占地极大,长宽足有三十米,保证虎彘回窝肯定会踏进去。

    之前一路跟随,为几人背东西的三名豨家人已经被榖梁玉劝返了,因为这些人不过九品实力,留在这里可能被波及,连唐黄也颇有“自知之明”,远远躲在李木背后的树冠高处偷偷观战,而浪子李木、玉面书生榖梁玉、雨魔胡不饮、文墨公郞俞分别坐镇四方。

    李木在东方,主少阳,掌“生”,榖梁玉在南方,主太阳,管“长”,胡不饮在西方,主少阴,驭“老”,郞俞在北方,主太阴,握“死”,四人或藏在树丛后,或挖坑把自己埋起来,隐匿身形,静等猎物进套。

    可猎物进套的时间不是猎人能够决定的,只能够看天意,或者说只能看虎彘什么时候想回家了,而现实看来,这头虎彘一时半会儿不想回来。

    四人归位四个阵眼是在正午时分,他们干粮也来不及吃,生怕虎彘突然回转,可惜,眼看太阳西垂,林中温度上涨又下跌,却始终看不到虎彘的影子。

    李木跟了有穷羿打猎一个月,深知这种等待是正常情况,一连等好几天都不奇怪,但其余三人却没有这样的经历,在树林中一动不动半天了,什么也干不了,难免有些不耐烦,不约而同地都想启用备用方案。

    所谓备用方案,就是制造一定程度的灵力波动,吸引虎彘前来,这样一来,难免会牵扯进其他灵兽,到时候局面可能会失控。

    然而这都要到晚上了,一点迹象都没有,难不成让四品强者在这儿傻等过夜?局面再混乱能混乱到哪儿去?四个四品加一个大阵还处理不了?想到这里,郞俞就要从草丛中出来,重新商议对策。

    正此时,东北方向无缘无故有一群飞鸟离林。来了!郞俞知道轻重,赶紧缩回去,按兵不动。

    五人没有等多久,一头恶兽便从东北方向缓缓走来,正是众人苦苦等待的虎彘!

    这头虎彘已然成年,体长足有三米,还不算它半米长的“牛尾巴”,通体呈棕黑色,长了一个像虎头一样的脑袋,四颗犬牙尖锐细长,从唇中突出,两颗向上翘起,两颗直直向下,无人敢质疑它们可以刺穿一切。

    除了尖牙利齿让虎彘倍显凶恶,它的体格皮肤也令人倍感头疼。黑色的刚毛混着泥土和树脂形成一副刀枪不入的铠甲,特别的,背脊上披着一溜刚硬而稀疏的针毛,就像骏马的鬃毛一样俊朗。虎彘四肢粗短有力,前肩高高隆起,并逐渐向后尾倾斜,整个身体肥硕强壮,一看就知道这是森林中的霸主,绝对的顶级掠食者,无人敢惹。

    这头虎彘看样子足有五百斤重,四个蹄子走在路上却鲜有印记,显然它有意御灵轻身,避免暴露踪迹,十分狡猾。

    虎彘的四颗令人生寒的犬牙上还残留着些许血迹,看来它出门捕食有获,美餐了一顿,连步伐也优雅从容,慢悠悠地朝自己的窝走,准备好好休息一下,却不知道前方有一个陷阱正等着它。

    众人见虎彘慢慢走来,不敢疏忽大意,将提前藏在口中的固神丹咬碎吞下。

    固神丹是一剂珍稀丹药,有清心凝神、稳固精神的作用,特地用来防备虎彘那会令人昏迷的奇怪吼声。

    众人的准备不可谓不充足,双方的实力对比差距也极为明显,虎彘没有丝毫优势,但真的看到这头食人凶兽的时候,大家心里难免有些紧张,尤其是李木。

    李木在四人中年龄最小,见识最少,实力也可能是最弱,他也见过不少灵兽,像虎彘这样实力强凶兽他还是第一次见,虎彘煞气还如此重。别看它走得优雅,身上刚刚沾染的血腥气却是实打实的!

    李木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加快,呼吸也变得有些粗重,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虎彘,祈祷它赶快走到四象囚天阵的中心。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李木的目光,大半个身子踏入阵中的虎彘突然停了下来,有些警惕地四处张望,用鼻子不断嗅着空气中的味道。

    李木赶紧收回目光,屏息凝神,让自己迅速平静下来。而虎彘并没有罢休,还在感受周遭,闻有没有异常味道。

    榖梁玉之前说过,虎彘只要有一只脚进阵,四象囚天阵就能发挥作用,但效果会差很多,只有在阵中间,四象囚天阵才能施展最大的效果,要尽可能等虎彘靠近阵法中心再发动。所以,李木现在正在心中默默祷告,虎彘你快走啊,别等了。

    可始终不见虎彘下一步动作,不知道它到底在犹豫什么,李木急得额头都见汗了。李木正发愁的时候,一只不懂事的小虫还跑来骚扰李木,飞来停在李木鼻尖,搓着两个前肢。

    李木无可奈何,又不敢动弹,只得由它。看着这只飞虫,李木才想起,森林里的小动物比大动物数量多得多,他之前专注地等虎彘了,整个下午,不少小动物在眼前晃悠他都没注意。

    一念到此,李木醍醐灌顶,他知道虎彘为什么起疑心了。

    土壤是会呼吸的,森林里的土壤呼吸更为频繁,随着温度和湿度的变化,还有在动物们正常活动影响下,不同时候的森林有不同味道的,李木他们用来掩盖自身气息的松空碳吸取的是中午森林的味道,而现在已经是黄昏了,气味早就发生了变化,人类察觉不到差别,可嗅觉敏锐的虎彘可以!

    李木知道不能再等了,必须马上行动。还不等李木示警,虎彘先一步有了动作。

    只见虎彘不再迟疑,转瞬间伏低身子,将自己相对脆弱的肚子藏起来,背上一溜的针毛竖起,扬天大吼出一声犬吠:“汪!”

    幸亏众人提前吃了固神丹,要是被虎彘这冷不丁的吼声偷袭,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他们根本来不及御灵防御,必当晕倒,错失先机,可即便如此,四人此时也是心烦意乱,有些失神。

    不用多说,四人也知道此时已经暴露,幸好虎彘不知道阵基的事,它依旧还有大半个身体在四象囚天阵内,在虎彘攻击的瞬间,阵眼处的四人同时激活大阵,阵成,囚虎彘。

    四象囚天阵发动成功以后,榖梁玉立马操纵阵内的灵力,原本和谐统一的灵力霎时间全都变得狂暴乖戾,不可琢磨,虎彘周围的灵力尤为明显。

    原本,虎彘周围的灵力浓度都是平滑的,大阵升起之后,灵力在头顶莫名其妙的聚集,转瞬间又消逝,左边出现一个灵力团,右边又来个灵力真空,一眨眼的功夫,又全都翻转了,灵力的出现、壮大、衰败、消散过程完全乱了套,完全失了规律。

    御灵是自身的灵勾动外界的灵,可虎彘周围的灵一直在无规律地变化,且变化极快,一次呼吸就变化三万八千六百次,虎彘根本无法有效沟通外界灵力,反倒还连带着自身体内的灵力紊乱,身体都不能自如行动。

    虎彘凶名赫赫,实力高达四品,可一旦无法御灵,那它还有什么神异?它就是一头长相凶悍、待宰的猪!

    榖梁玉见虎彘被制住,赶紧乘胜追击,阵法再变,虎彘身下突然出现一点郞俞的黑色灵力,并像地涌污泥一般快速蔓延开来,攀附包裹住虎彘的前肢和身体,进一步限制虎彘的活动。

    不止如此,虎彘四周还冒出星星点点的,属于胡不饮的血色灵力,且迎风暴涨,化作利刃,激射而出,全打在虎彘身上。没了灵力加持,虎彘的防御不再那么完美,立时被割出道道血痕,皮开肉绽。

    力量的骤然失去和身上不停增加的伤痕,让虎彘感受到了生死危机,虎彘开始拼命挣扎,哀嚎不断,双眼也变得通红,摄魂夺魄。

    四象囚天阵无疑是强大的,直接掌控了阵内灵力的生、长、老、死,使其无法被统御,不愧于“囚天”之名,而且它还由四位四品强者主持阵眼,作为动力源泉,但这并不意味着万无一失了。

    一来,这阵法依赖阵基,而这个阵基是匆忙布置的,不管榖梁玉的技术再好,想要在这么短时间里安装好一个可以运行的大阵,那就必须舍弃一部分功效来换取更高的容错率。

    二来,之前就说了,越靠近阵中心,阵法威力才越大,但是现在虎彘却是在阵法的边缘,甚至还有半个屁股露在外面,四象囚天阵只能发挥八分之一的威力,不然在强大阵法加持下的同级别四打一,虎彘根本没有机会挣扎。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虎彘它快死了!所有生命都畏惧死亡,所以他们在死亡面前总会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一头被放干了血的家猪都有可能突然跳将起来,一头撞死杀猪的人,更何况是一头四品实力的虎彘!

    感受到死亡的迫近,虎彘愤然,冲天怒嚎,背上坚硬的针毛应声而出,射向四面八方,李木和郞俞离得最近,飞云掣电间便来到眼前!

    李木和郞俞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就要御灵防御,只听榖梁玉一声爆喝:“别动!”

    可榖梁玉的提醒还是晚了,李木和郞俞注入的灵力有了片刻的减弱,四象囚天阵讲求的是四象平衡,循环往复,两个环节出错,阵法也随之削弱了片刻。

    李木和郞俞的行为完全是下意识的,他们立马就反应过来,阵法不过是波动片刻。可哪怕这波动只是在电光火石间发生,机会稍纵即逝,但虎彘抓住了!

第九十二章 转折

    虎彘知道自己踏入了陷阱,他快死了,但深深刻入他灵魂的本能告诉他,他要活!他不想死!

    虎彘无时无刻不在试图掌控灵力,可驾驭的灵力转瞬即逝,只能重新构建联系,根本不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他不甘,他发起了临死前的挣扎,他成功了!力量回来了!背脊上早已竖起的针毛裹着黝黑的灵力暴射而出!

    “汪!”虎彘在暴射出背上针毛之后,立马追加一击兽吼,虽然固神丹的效果还没有完全消退,众人还是受到影响,心底一阵烦躁,御灵不够及时有效,而锐利的黑色的针毛已近在眼前!

    李木和郞俞听到榖梁玉的指示已经恢复过来,重新全力往阵法内注入灵力,阵法的循环和平衡恢复,但主阵的榖梁玉却已经根本来不及再次压制虎彘,看来只能放任它离开了。

    阵法恢复的刹那,榖梁玉立马控制李木的青色灵力形成龙卷风,其中夹杂着自己灵力玉石,不仅利用大风改变针毛的飞行方向,同时还通过玉石灵力与针毛的撞击来抵消动能。

    榖梁玉的这一招效果很明显,阵中“叮叮当当”不停作响,火光四溅,没有一根针毛建功,在树木、坚石、土壤上留下一个个孔洞后不知所踪。

    李木等人松了一口气,还来不及懊恼,这才发觉虎彘并没有逃跑,居然穿过风暴直接朝李木横冲直撞而来!

    说时慢,一切不过发生在瞬间。

    虎彘在阵中倍受压制,无力御灵也无法反抗,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能感受灵力运转,他发现他被一个浑然一体的灵力场所包围,而这个灵力场运行的关键位置就在那四个人,其中李木所在,就是生发的起点。

    像这种在野外围杀强敌的场景下,所有人希望的都是速战速决,以避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所有人都是全力以赴,不敢藏私。因此,虎彘清楚地知道,此次围杀他的,是四个同级别的对手,那么就算自己此时脱阵,那也未必就能逃出生天。既然如此,还不如利用这次混乱,先击破他们其中一环,将他们的混乱扩大,从中寻求可乘之机。

    不得不赞叹虎彘的谋算与智慧,众人皆没有想到虎彘不逃命,反而敢进攻!

    李木看着虎彘极速靠近,黑色虎头在自己视野中不断放大,血盆大口不断扩张,四根利齿沾着涎水,泛着凶光,眼见着自己的身体就要被它们刺破。

    可惜,这次李木只是惊讶,没有半分惊慌,他依旧站在阵眼处一动不动,只是看着虎彘的接近,对阵法灵力的输入没有一点波澜。他相信榖梁玉,他更相信四象囚天阵。

    榖梁玉没有辜负李木的信任,虎彘的反击也出乎他的意料,但惊讶归惊讶,并不耽误应对。

    虎彘四蹄翻动,野蛮地冲向李木,可就在它一往无前的路上,突兀地从地里冒出一座座墨玉碑,挡在它的身前。

    虎彘没有任何犹豫,仿佛看不到这些墨玉碑一样,迎头撞去。

    靠着蛮力和皮糙肉厚,墨玉碑被撞破。但墨玉碑们并没有消散,只是破开一个能容虎彘通过的大洞,而大洞边缘并不光滑,反而非常尖锐,在虎彘高速通过时,它们无一不变成一把把利刃,再次给虎彘添上深深的伤痕,浑身血流不止。

    在连续撞破四道墨玉碑后,虎彘之前加速产生的动能消耗殆尽,身体也剧痛难忍,虎彘终于停了下来,但榖梁玉的攻击并没有停止。

    似乎早就意料到虎彘会停在第五道墨玉碑前,虎彘头顶早有灵力团在酝酿,此刻正好成型。

    那是一柄大刀,青风为柄,白玉为锷,赤血为背,玄墨为刃,高悬其上,煌煌不可视!

    虎彘也感到这股锋利的灵力,但还没来得及仰头查看,一刀斩下,脖断头落,命陨。

    磨盘大的虎彘头无力落下,在尘土上翻转几圈,滚到李木的脚下。李木看着眼前虎彘瞳孔扩散开来,他知道,虽然经历一点波折,不过还在最后还是给豨枨报仇了,斩杀了这头虎彘。

    这头虎彘虽然狡诈,但它还是错估了李木的临阵反应,也错估了四象囚天阵的范围和力量,不该贪图捷径,继续留在大阵覆盖范围内。

    见虎彘被解决,榖梁玉他们也收起灵力,大阵随之降下,围过来查看情况。

    郞俞擦了额头上的汗水,庆幸总算有惊无险地完成了任务,“这是我除恶灵兽最轻松的一次,多亏了玉面书生,榖梁公子啊。”

    纵使胡不饮经历不少与灵兽的恶斗,这次围猎虎彘依旧紧张,现在才放松下来,脸上出现由衷的笑容,“看来我们完成豨莶家主的委托了,大家都没事儿吧?”

    此战的主力,榖梁玉却有些萎靡,嘴角还有些殷红的鲜血,显然是受了一点内伤。

    想来也是,四象囚天阵四个阵眼对大阵的作用和控制是一样的,照理应该是四人同时操纵阵法才对,结果榖梁玉一人顶四人,独自驾驭整个阵法,期间还出现了一次小波动,而后短时间内频繁改变阵内灵力,进行多次不同的操作,再是天才不凡,也有些承受不住。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迅速,灵力波动一时半会儿不会招来其他灵兽,李木他们便稍微聊了一下,榖梁玉却没有开口,上前检查虎彘的尸身。

    李木对榖梁玉的行为没有在意,只是奇怪唐黄怎么没有过来看热闹,于是转身向后面树冠上的唐黄看去,“你在那儿干啥呢?东张西望地。还不过来?”

    “不对劲儿!”“不对!”唐黄和榖梁玉同时开口,李木一时间不知道该看向谁。

    胡不饮赶紧上前问榖梁玉:“怎么了?”

    “这不是杀豨枨小少爷的那头虎彘!”榖梁玉已经将虎彘的尸身翻了一个个儿,让它仰躺在那儿,此时榖梁玉指着它的肚皮说道,“虎彘的弱点是它的肚皮,我之前就是利用这个弱点,攻击了它的肚皮才把它惊退,我记得很清楚,我给它留下了一个碗大的伤疤,这头虎彘身上没有!”

    郞俞看着虎彘肚皮上的道道血痕,问道:“会不会是这些伤给掩盖掉了?”他实在不想承认白忙活了。

    榖梁玉果断摇头,“不会,我仔细检查过了,它身上全是刚才添的新伤,没有昨天的旧伤,这是另一头虎彘。”

    李木忽然想起之前听他们说过,渝丘附近之前没有虎彘,害豨枨的虎彘可能是其他地方觅食或者求偶而来,他之前以为是觅食,现在看来是求偶,那这就意味着至少是一对儿!该死!唐黄刚才说不对劲儿,什么不对劲儿?

    李木扭身问唐黄:“唐黄……”还没来得及问,唐黄大声警示道:“小心!有什么东西从西边过来了!”

    四人同时朝西边看去,他们这时才察觉到,西边有一股强大的灵力正在飞速靠近,在高处的唐黄看得更清楚,有一条直线向他们冲来,直线上鸟飞兽走,叶散树倒。

    众人不敢再耽搁,榖梁玉大喊道:“归位!”只有阵法才能更好地发挥四人的力量,可他们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

    榖梁玉他们才走到一半,一头虎彘就撞碎一棵巨树的树干,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内。

    这头虎彘甫一出现,便张口发出一声犬吠,几人立时感到有些头脑发昏,只得停下脚步。

    他们之前吃的固神丹是特效的,药效强、见效快,相应的,这药的持续时间短,不然他们也不会临时吃,而且他们还近距离硬抗了两次虎彘的吼叫,要不是固神丹效力没有完全消失,而且有所准备,他们现在已经晕过去了。若是在这种场合晕过去,至少会有一人殒命!

    在四人发昏的瞬间,他们下意识地就往旁边扑倒,并用灵力护住身体。果不其然,这虎彘在吼叫之后接着便竖起背上针毛,各自朝四人射去十几根针毛,几人即便早有防备,却仍然中招。

    李木的左肩甲和右大腿被两根针毛扎透,鲜血淋漓,李木还是第一次感受如此痛楚,不过这也刺激了李木神经,让他清醒一点了。

    李木翻身而起,身上的针毛都没有拔,一则拔下来之后会加大出血量,二则时间上根本来不及,新来的虎彘已经冲到眼前了!因为它的伴侣就在李木身前,所以它的首要打击对象就是李木,为此不惜舍近求远,绕过胡不饮。

    李木不会身法,身上又插着两支针毛,不方便翻滚,他只好站在原处,全力以赴,铆足身上所有的劲儿,催动一股飓风向虎彘吹去,地上的腐叶被掀起,甚至刮了一层地皮,周围的树尽皆拔地而起,被吹向远方。

    李木的倾力而出自然不是那么好相与的,虎彘的前进之势受阻,但虎彘身披一层黑光,一路前冲而来,惯性作用下,虎彘依旧在不停靠近李木。

    好在,李木并不是孤身一人,其他三人的援助也到了。

    胡不饮背后发出无数血色弧光,绕成一个半月形,从两侧不断打击这头新虎彘,与它体表的黑色灵力不断碰撞,虽然没能突破肉身屏障,伤害到虎彘,但还是给体表黑光造成大量缺口,增大了虎彘在飓风中受到的阻力。

    榖梁玉则召出了一方白色玉印,从空中落下,向虎彘坠去。在下坠的过程中,玉印不断变大,当它砸在虎彘背上时,足有四米见方,压得虎彘一个踉跄,四蹄深陷土中,而这方玉印还在不断变大,不见停止。

    而阻击效果最为明显的,还要属文墨公,郞俞的手段。

第九十三章 晴转直下

    郞俞过去的江湖称号不是文墨公,而是墨蚊使,只是因为随着郞俞年龄增大,实力也不断变强,出于尊重,人们后来才给了他一个文雅的称号——文墨公。那他当初为什么会被称为墨蚊使呢?

    郞俞御使的灵力很有特点,黑乎乎地一片,像污泥一般粘稠,可你要是凑近了仔细看就会发现,那根本不是一体的,而是由密密匝匝的无数独立小球组成的,他驾驭的灵力仿若无数黑色蚊子组成的乌云,故而称呼为墨蚊使。

    现在,已经实力高达四品的文墨公再次发威,一大片黑色灵力在空中灵巧地游曳而至,从胡不饮制造出来的创口钻进去。“墨蚊”们刚触及到虎彘的身躯便如同一滩黑色油污一样攀附而上,覆盖住虎彘的每一个角落,并试图从鼻孔、耳朵等所有孔洞钻入侵蚀,在虎彘每一块与空气接触的地方进行“啃咬”。

    郞俞的攻击伤害性并不强,但侮辱性极大!虎彘浑身上下麻麻痒痒的,徒有尖牙也无奈,够不着,挠不了,你根本无法将它们割裂、击碎,因为它们本就不是一体的,而是一个个单独的个体。同样的,从虎彘体表毛发喷射的灵力细针也毫无作用,直接穿透而过,却对郞俞的攻击没有影响。

    虎彘难以忍受这抓心挠肝的麻痒,现在一心只想从这片黑色泥沼中挣脱出来,李木什么的完全顾不上了。

    初时,虎彘像猫狗抖水一般甩动身体,剧烈的摆动从头向尾传递,摆动所到之处,黑色颗粒们大部分都“抓”不住,甩落空中,但当摆动离去,颗粒们立马趁机攀咬回去,徒劳无功。

    虎彘被逼得发疯了,双目赤红,大叫一声,后腿发力,一头拱翻压在自己身上的玉印,不管不顾地胡乱奔跑,用自己的身体犁地,总算靠着摩擦蹭掉了覆盖着的恶心玩意儿。现在,它要复仇!加倍地复仇!

    但虎彘没有机会了,如今时局逆转!

    在虎彘发疯失措之际,四人抓住机会,赶紧御灵归位,到达之前各自主阵的阵眼,重启四象囚天阵。很难说虎彘是靠自己的办法摆脱郞俞的进攻,还是郞俞主动撤下攻击,全力注灵入阵。

    榖梁玉在正南方捏着手诀控制阵法,自语道:“见识一下真正的四象囚天阵吧。”原来,不知是众人的引导,还是机缘巧合,虎彘在胡乱奔走之下竟然跑到阵法中间去了,那里正是四象囚天阵威力最大的地方。

    虎彘红着眼看清了周围的情况,发现四人分列四方将它围住,地下灵力涌动,知道大事不妙,就要发力突围。没成想,之前被它拱翻的玉印又飞回来了,重新当头落下,还直接暴涨到十米见方。虎彘根本支撑不住玉印的重压,四蹄深陷泥土之中,无从发力,不能动弹,更不谈什么逃了。

    这就是集纳了四位四品的四象囚天阵威力,榖梁玉随便一个起手便将四品的凶兽镇压住了。

    在镇压了虎彘之后,榖梁玉从容变阵,在维持玉印不动的同时,还扰乱虎彘周围灵力的生衰规律,一点点剥夺虎彘驭使的灵力。

    随著虎彘所御之灵的减少,虎彘愈发的无力,更加无法承受背上玉印之重,继续这样下去,不出一个呼吸的时间,虎彘必当被碾成肉泥。

    “吼!”本以为胜券在握,却变故突生!虎彘仰天发出一声低沉雄浑的吼叫,这叫声绝不是虎彘平常发出的,那种像犬吠一样的叫声,更没有让李木他们感到头脑发昏,而是让他们感到一丝本能的颤栗,那种弱小生物见到强者时,从灵魂深处发出的颤栗。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榖梁玉想起了一个传闻,脸色难看。而阵中心的虎彘证实了事情正在朝不好的方向滑落。

    只见虎彘浑身毛发竖立,变得愈发漆黑,衬托得它的一双赤目妖艳诡异,身躯也像吹气一样鼓胀起来,肌肉线条凸显,都快要撑破它的皮肤了,随之而来的,是虎彘气势疯涨,在李木的感受中,虎彘的实力已经达到了,他师父告诉他的那种,见到了扭头就跑的地步!榖梁玉他们更加清楚,虎彘现在,三品!

    “该死!”传言成真,榖梁玉怒骂一句,但是他依旧没有放弃,疯狂催动四象囚天阵,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大喝一声:“寂灭!”

    榖梁玉直接散掉玉印,将它化为原始的灵力,联动虎彘周遭的灵力,不再是修改灵力生灭的规律,而是将所有灵力“杀死”,让死亡之力包围虎彘,而虎彘身上毛发也肉眼可见的干枯,皮肤变得干皱。

    起作用了!四人都有些欢欣鼓舞。可虎彘却依旧冷冰冰地站在阵法中间,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四象囚天阵无疑是一个巧妙而强大的阵法,但只要是阵法,它的实质就不会变,都是利用灵力来控制灵力,那么破阵的办法就有三种,一,参透阵法规律,利用规律,二,破坏阵法,还有最后一种:抢夺灵力控制权,暴力破阵!

    虎彘前蹄刨地,红着眼睛发出怒吼,寂灭的灵力们开始以虎彘为中心聚集、搅动、旋转,李木等人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们注入阵中的灵力濒临失控暴走,而主阵的榖梁玉感受最为明显,与虎彘正面抗衡的他,七窍开始不可遏制地淌血,最后甚至体内的骨骼都开始吱呀作响!

    榖梁玉他们共同主持的四象囚天阵,根本无法和三品的虎彘抢夺灵力的控制权,眼见着阵法就要失控。

    榖梁只坚持了片刻,当机立断,全面过载大阵,竭尽全力博一线生机。阵内的灵力瞬间狂暴,全都朝阵中冲去,同时,虎彘也重重地一跺地,“轰……”,大量的灵力以它为中心剧烈爆发,深埋地下的阵基彻底崩碎!

    此时,飞扬的泥土落下,虎彘露出身姿,浑身上下皮开肉绽,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由一头黑兽变成了一头红兽,起码丢了半条命。可它气势未落,凶焰滔天,压迫力十足,依旧是三品!身披的血红色只是增添它的狰狞!

    大阵被破,作为阵眼的李木四人同时收到反馈,体内灵力乱窜,内腑受创,同样丢掉半条命,可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逃!不然整条命都要丢掉!

    四人不等调整,在四象囚天阵破的瞬间,便各自御灵朝四个方向逃去,以求活命。

    看着李木他们向不同方向逃跑,虎彘没有追他们其中任何一个,而是张开大嘴猛然吸气,虎彘头顶凭空出现了一个大漩涡,方圆五十米内的劲草、飞石、泥土、巨树尽皆被吸引过去,李木四人也难逃这样的命运,被抓了回来,根本逃不了。

    李木他们在空中不停翻滚,被各种东西砸中,再次加重身上的伤情,幸好一切并没有持续太久,旋涡停止,他们就像那些杂物一样被扔在地上,重回原地。

    李木他们以为,虎彘这样的临时突破并不持久,且必然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而四象囚天阵让它身受重伤,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此时绝不应该大动干戈,四人四个方向,它只能一个个地追,那么他们还有机会,谁知道……

    该死!这头虎彘要他们所有人的命,哪怕赔上它自己的!分而逃没有机会了,那就合而击之!死,也得死得有尊严!

    李木拍地而起,拖着自己的伤体就向虎彘冲去,他就算是死也得在它身上留下点什么!

    与他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其他三人。

    在虎彘发动下一次攻击之前,郞俞从口中吐出一团漆黑如墨的灵力团,如乌云般随风而至,试图从虎彘的伤口钻入,而虎彘从血肉中弥漫出一层黑光,直接将其阻挡在外。

    胡不饮在左右前臂上划出两道伤痕,血液滚落而出,汇聚到双掌,胡不饮五指并拢,双臂抬至胸前,伸直与肩高,双手一合,对准虎彘,一道血色利箭呼啸而出!虎彘感受到了背后的袭击,巨大的身躯扭动,甩动牛尾一样的尾巴,“啪”地一声,利箭被扫断,分成两截,插在地上,炸出两个巨坑。

    胡不饮的攻击失效,榖梁玉的进攻也到了。榖梁玉低喝一声:“玉龙!”一柄修长的两米长剑便在虎彘头上高悬,榖梁玉下指,利剑随之向虎彘头颅斩去。虎彘不敢大意,偏头躲过“玉龙”的第一次斩击,随即立马张开大嘴,回头一口咬碎长剑。

    长剑破碎,榖梁玉的攻击却没有停止,剑指一转,破碎的长剑继续向虎彘杀去,给虎彘身上再添不少新伤口,疼得虎彘怒吼连连,只可惜无法给出致命一击。

    在虎彘与长剑纠缠时,李木也到了。李木用左腿在地上重重一踏,在反作用力下高高飞起,空中,他右手后拉蓄力,青色灵力汇聚掌中,正是开碑手!

    虎彘感到上方有异常,回头看去,李木正好急速落下,一掌拍在虎彘的额头。

    开碑手开碑裂石,无往不利,但对手是三品的虎彘!开碑手的灵力根本渗透不进虎彘体内,直接在体外爆开,李木被反震之力打得右臂骨骼粉碎,身体倒飞而回,在地上翻滚好几圈才终于停下。

    不过好歹李木的愿望了了。虎彘被李木的开碑手打得连连后退,额头血肉模糊,甚至可以看到它的头骨,上面还有几道裂痕。

    “吼……”虎彘喉间发出低沉的声音,李木将它击伤,但也将它彻底激怒!

    虎彘直接无视了其他三人的攻击,四蹄发力,径直向李木冲去,猩红血眼里闪耀的愤怒表明,它要用利齿刺穿李木的身体!

第九十四章 活下来了

    地表的颤抖传递到李木身上,这颤动在眨眼的功夫内就变得巨大,李木知道,这是虎彘来报复自己了,可李木有什么办法呢?现在连大声哀嚎都做不到,整个躯体都在发疼,各处都在流血,哪儿都动不了,能做的只有睁眼和闭眼。

    哎呀,没了树木的遮挡才看到,原来今天没云啊,而且这么久了,天还没有彻底黑。

    “不!不能再发生一遍!”李木没有想到,死前听到的是胡不饮不甘的怒吼,诶,刚刚从眼前划过去的金光是什么?

    当李木无计可施,什么也做不到的时候,他的内心平静了下来,不断地想着些有的没的,静静等待事情的发生。

    “草!”唐黄的怒骂声居然从李木的身前传来,李木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一眼,原来从李木头顶飞过的金光是唐黄,此时他正挡在虎彘前进的路上!

    唐黄的华贵衣服变得破破烂烂,从残骸看,是由于高温从内往外烧毁的,露出唐黄贴身的衣物,是一件金丝绣织的单薄汗衫,汗衫堪比纸薄,紧贴身体线条,仿佛是唐黄的纹身一般,此刻它正散发着璀璨的亮光,给唐黄提供源源不断的灵力,显然,这是一件灵宝!

    这是唐黄的第二件灵宝,他的第一件灵宝神仙索早就绑缚在虎彘的四肢上,试图限制它的行动。这还不算完,唐黄一口气使出了三件灵宝!

    唐黄平时把玩的桃花扇现在正大开着,悬浮在他的身前,扇面的半树桃花却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挡住虎彘去路的桃树虚影。仗着三件灵宝,七品的唐黄挡住了三品的虎彘!

    可惜,就算再多再强大的外物,一个七品能顶住一个四品多久?

    虎彘眸中凶光一闪,埋头向上一拱,直接将虚影撞碎,唐黄也被拱得身受重击,在空中喷出一大口血,倒飞而回,正巧砸在李木身旁。

    “淦!”唐黄面若金纸,受伤极重,但还有力气爆粗口,看来性命无碍,“本想着挡它一下再救你逃出去,没想到把自己搭进来了。”

    唐黄的计划失败了,但并不代表这没有意义。无论如何,唐黄暂时阻止了虎彘前进,并对它的行动进行了一定限制,这为其他人争取到了机会。

    早在虎彘开始冲向李木时,胡不饮就开始拼命。

    胡不饮双眼喷火,咬破舌尖,并连续用剑指点自己的九处大穴,胡不饮体表的毛细血管同时爆裂,露珠般的血滴遍布全身,胡不饮瞬间就变成了一个血人,周围的灵力也随之躁动,从视觉上看,跳动的火焰将胡不饮覆盖,仿佛一把燃烧的火炬。

    在付出巨大代价后,胡不饮的灵力波动不断暴涨,在唐黄被击飞时到达顶峰,达到接近三品的存在!

    胡不饮不再等待,轰然巨响中,留下漫天泥土和巨坑,他一跃而起,十指相扣而握,恍若一把披着烈焰的巨锤从天而降!

    虎彘拱飞唐黄,头颅还高扬着没来得及收回,正好看到空中的胡不饮面目狰狞,身体后弯成弓形直直落下,一“锤”砸在虎彘额头中心,正是之前李木劈开的伤口!

    虎彘脑袋被胡不饮这一击打进泥里,颅骨破碎,七窍流血,眼冒金星,耳朵嗡鸣,再次被夺去半条命,可虎彘依旧没死!

    胡不饮一击之后,身体经不住暴烈的灵力冲击,指骨骨折,皮肤冒出多处裂口,身上更加红艳了,同时口吐鲜血,五脏六腑也受到不轻的伤害,更糟糕的是,胡不饮的秘法效果消退,跳动的“火焰”也消失了。

    但胡不饮不放弃!他站直身体,高举拳头,试图继续攻击。

    虎彘慌了。它依旧头晕眼花,甚至被自己的鲜血糊住了双眼,视线完全被遮蔽,但它感到眼前这个人还没有走,他还要继续攻击!虎彘没法进行有效的思考了,它慌忙地把头拔出来,胡乱地摇晃、哀嚎着,穷途末路!

    站起身来蓄势的胡不饮刚好躲过虎彘的利齿,亲眼看着它们从眼前划过。胡不饮知道,虎彘失了方寸,久经杀戮的胡不饮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瞅准机会,榨干最后一点灵力,一脚踢在虎彘的下巴上。虎彘因此高高地扬起,露出了肚皮和上面的旧伤疤。弱点!好机会!

    可胡不饮耗尽力气,无力地躺下,未能有效追击。但队友还在。

    榖梁玉和郞俞都是江湖老手,瞬间明白了局势并做出了反应。

    郞俞飞到虎彘上空,操纵墨色灵力群化作一把尖锐的锥子,旋转着直刺虎彘额头的大洞,要予以最后一击。

    与之同时,榖梁玉一闪,来到虎彘袒露的肚子前,低喝:“玉碎!”并掌为锋,召来之前破碎的玉龙碎片,碎片染上血色变为血玉,以整条右臂为剑骨,碎玉为刃,一剑从旧伤刺入,刺入后碎玉灌入,搅碎内脏。

    “欧啊……”在榖梁玉和郞俞的同时绞杀下,虎彘发出最后一声哀嚎,终于死了,尸体颓然落下。

    总算是结束了。虎彘终于死了。

    杀虎彘的事结束了,整个事情似乎却没有了结。

    这头后来的虎彘,突然实力上升至三品,要不是四象囚天阵全面发挥了作用,在这儿的全都要玩完。哪怕殉爆大阵,让虎彘丢了半条命,虎彘上头,轻敌大意,五人也是付出惨重代价,才终于将虎彘击杀。

    胡不饮通过秘法暂时拔高自己的实力,给了虎彘重要的一击,同时也受到了秘法的反噬,加上先前虎彘造成的伤害,从内脏、骨骼到肌肉、皮肤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现在胡不饮整个就是一个红乎乎的人形,连长相都看不出来了。他本人也因此晕了过去,要不是他的胸膛还有轻微起伏,榖梁玉真的担心他就这么去世了。

    胡不饮最惨,过了就数李木最惨了。整条右手胳膊粉碎性骨折,躯干骨也有几处骨折了,脏器受了不轻的冲击,身上还扎了两根针毛没有拔出来,之前抬头就榨干了他最后的力气,现在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话都说不出来。

    唐黄也受伤不轻,虽说大部分攻击被灵宝挡下了,但他毕竟只是个七品,身体和李木他们比差远了,如今只能躺在地上直叫唤,和李木一样,没晕,但也动不了。

    榖梁玉要好些,之前主持大阵给他带来不少压力,最后一击也将他的右臂暂时废了,不过好歹还站得住。

    郞俞反而受伤最轻,只是先前被针毛所扎留下几处伤口,做大阵阵眼和后来全力攻击有些脱力。

    郞俞给了虎彘致命一击后飘然落地,隔着虎彘尸体与榖梁玉沉默对视。

    玉面书生搅碎虎彘内腑之后,立马用左手死死箍紧右臂上端,防止失血过量,微笑着对文墨公郞俞说道:“不知道该说我们幸运还是不幸,遭遇的这头虎彘体内竟然生有炽烈珠,这可是万中无一啊,在历史记载中只出现了七次,这是第八次。史书记载,炽烈珠可让虎彘透支生命,换取临时实力提升,没想到是直接提升一个品级。

    “按理,十个四品加起来都不是一个三品的对手,没想到我们居然赢了,而且未死一人,我们居然联手从鬼门关闯回来了!谁能想到,昨天才相互认识,今天就一起经历了生死!”

    榖梁玉说完,郞俞却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没有听到榖梁玉的说话一样,一动也不动,依旧沉默地看着榖梁玉。生死兄弟情打动不了郞俞。

    此时,李木和唐黄也察觉不对劲儿了,唐黄知趣地闭上嘴。

    榖梁玉好像什么也没有察觉,依旧态度温和,话语中充斥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咱们赢得是真艰难啊,你看看这四周面目全非的场景,这动静闹得多大啊。咱们还在野外,离庄子还有好远,不知道这动静会吸引来多少灵兽窥探,我们回去的时候可得小心!”

    郞俞知道榖梁玉这是在警告他:野外多凶险,小心命不保。可郞俞也清楚,三品灵兽散发的灵力波动,不是什么货色都敢来一探究竟的,缉魔司他们的定期清理使得附近根本没什么强大的灵兽,这两头虎彘只是意外!

    财帛动人心,他拼命为什么?不就是为了钱吗?现在这里有两头虎彘尸体可以卖,一百万铢可以领,最关键的是,这里有三件灵宝!每一件灵宝都是无价的,那是连一品强者都垂涎,都可以为之疯狂的宝贝!这里有三件!

    郞俞看向榖梁玉的目光转冷。

    榖梁玉还是那么从容,“这一战啊,意外真不少,最让我意外的,还是唐黄兄弟。平时不声不响,装作籍籍无名,这一出手就是三件灵宝,削弱限制住了虎彘,帮我们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和机会,从而拉开反击的序幕。现在想来,唐黄兄弟的‘唐’和‘黄’加起来,应该是那位吧?”

    唐黄适时开口:“嘘!低调!还请你们帮我保密,我还想安静走江湖呢!”

    榖梁玉这话就像一盆冷水,一头浇在郞俞头上,把他从对金钱的狂热中拉了出来。对啊,一个七品带着三件灵宝走江湖,姓唐,还叫黄……

    想到这里,郞俞的冷汗涔涔,湿了后背,他要是真敢对这位做什么,他还能有命?多少钱也买不回自己这条贱命啊!

    文墨公的笑容像菊花一样绽放,笑呵呵地说:“哎呀,不好意思,没想到我们还能险死还生,如梦似幻,刚刚失神了。咱们现在都受了重伤,赶快回庄子吧!”

    李木长出了一口气,活下来了。

第九十五章 后续

    “吱呀……”

    “哎呦……”

    “吱呀……”

    “哎呦……”

    “你搁这儿唱曲儿呢?还是和担架一唱一和!”山路不好走,上坡下坎是常事,简易担架做工粗糙,随着起起伏伏的地形,担架也有节奏地“吱呀”作响,而担架每响一声后,唐黄就“痛苦”地跟着呻吟一声,李木在旁边实在忍不了了,开口怒骂一句。

    “辛苦出力的豨家伙计都没说什么,你嚷嚷什么?躺在担架上累着你了?哎呦……”唐黄回了李木一句之后就接着呻吟了,瞧这生龙活虎的精神头,看来榖梁玉的镇痛药效果真不错。

    原来,在危机彻底解除之后,榖梁玉立马掏出大量丹药伤剂对众人进行紧急治疗,该喂药的喂药,能包扎的伤口也都给包扎上了,甚至连郞俞都短暂地清醒过来,当然,这些只是保证身上的伤不会恶化,想要治好还得回庄子找专业医师。

    在做完紧急处理之后,又一个难题摆在了榖梁玉的眼前,两具虎彘尸体和李木三人怎么搬回庄子,他们和它们可都不能自主移动了,回去的路上还得防备意外发生,就靠榖梁玉和郞俞两人,根本完成不了这些任务。

    正在榖梁玉一筹莫展之际,豨家的伙计们出现了,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这是怎么回事呢?其实,早在出发前大家就达成了默契,像围猎一头虎彘这样强大的灵兽,那肯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其中必然有很多琐碎的小事需要做,这些事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李木他们这些“神仙老爷”来做的,所以豨莶就派了一大帮豨家人来帮忙。

    到了树林那儿,李木说人太多会暴露踪迹,警醒虎彘,没法伏击,就让大部分人留在森林外等着,只让三位小哥跟着帮忙背东西。找到虎彘窝之后,怕他们受波及(事实证明他们担心完全是对的),就让他们回去了。

    而那三人出了树林与大部队汇合之后,就将李木他们的消息详细说了出来。外面的人们得知李木他们开始设伏,便做好准备,等感受到树林大股灵力波动之后,立马往里进,在榖梁玉正苦恼的时候闪亮登场。

    豨家这些人也是训练有素,搞清楚状况以后,马上动手,分工协作,利用四周散乱的巨木和随身带的工具,迅速搞出了简易担架这些东西,抬上李木他们,收拾完现场就走,整个过程花费时间不到一刻钟。

    野外嘛,危险,不敢走慢了,李木他们伤得又重,还不敢走快了,加上虎彘窝的位置算得上森林深处了,暂时还没有走出去,还得一段时间。这也是唐黄在那儿搞怪的原因,无聊,此外,刚刚亲身经历了与四品凶兽的战斗,刺激!还有就是自己身份压得郞俞死死的,舒坦!

    相对于唐黄的心情舒畅,李木此时有些郁闷,“小声点儿,胡不饮正在睡觉休息呢,别把他吵醒了。”胡不饮在榖梁玉的紧急施救后醒了一次,可他伤得实在太重了,全身上下就没有好的地方,痛得胡不饮受不了,沟通过后,榖梁玉干脆给了胡不饮大量镇痛药,让他一路睡回去。

    嗔怪完唐黄之后,李木又看向抬着他的豨家人,“能和唐黄的担架并排着吗?我想和他聊会儿?”豨家人自无不可,稍微调整一下队伍,让李木和唐黄并排挨着,让他们方便聊天。

    “你凑过来干嘛?我可警告你,我现在比你灵活,你别乱来,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唐黄装作害怕李木过来武力让他闭嘴的样子。

    “行了,能暂时不闹了吗?”李木愁眉苦脸道,“帮我出出主意啊。”

    唐黄还能不知道李木在愁啥?“就因为胡不饮救你?”

    李木作出肯定的回答:“嗯。”补充一句,“舍命救我。”

    在李木被虎彘击飞,安详地躺着的时候,有两个人挺身而出,一个人是自家兄弟,唐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另一个是因此重伤躺着的胡不饮。

    细细想来,从李木和胡不饮相遇至今,相处的时间都凑不出完整的四天,在这四天中,李木也根本没有为胡不饮做什么特别的事。在李木看来,他和胡不饮的关系并不深,可能连普通朋友都勉强,怎么值得唐黄为李木拿命来救?

    李木对于胡不饮的相救非常感动,而且一起经历了生死之后,李木相信他可以和胡不饮成为好朋友,但李木此时却感到愧疚,对胡不饮没有付出,甚至还有欺骗,他认为自己配不上胡不饮的付出,所以他现在很苦恼。

    讲道理,就算唐黄和李木感情很深,相互也非常熟悉,但也不是说对方的一切都知道了,比如现在,唐黄就看不懂李木的困惑,“有啥想不明白的,直接去问胡不饮啊,平时你不都是这么干的吗?今天你怎么在这儿憋得像便秘一样?”

    李木有心想解释一下,仔细一想,对啊,唐黄说的有道理啊,伤治好了,找个机会直接问不就行了吗?

    念头一通达,李木的心情也舒畅起来,都哼上小曲儿了,要不是身上的伤,他怕是要跷二郎腿了。

    哼了一阵,李木又想起另一件事儿,扭头问唐黄,“你那三件灵宝都有啥功能啊?你身上还有灵宝吗?”

    灵宝是法宝的巅峰,据说当初孔墨开创灵器时代的时候都是从灵宝找到的灵感,所以李木也听自家师父说过不少,只是不知道怎么分辨。他也是看唐黄的使用效果才知道是灵宝。当初唐黄用如意索,李木只是惊奇,详细了解了如意索,这会儿唐黄一口气拿出三件,李木的好奇心暴涨。

    唐黄白了李木一眼,想到自己之前虽然已经说过让大家保密,但这也免不了一些高层人悄悄传递消息,可底层人肯定会被警告不要多话,自有相关的人来解决问题,于是就和唐黄聊了起来。

    “如意索之前跟你说过的,绑人专用,不仅限制肢体行动,还压制其体内灵力运转;洞天法藏,那件汗衫,身穿者体内自成洞天,不惧刀枪,灵力提高,不受世间阻碍,神行疾速;桃仙,那桃花扇,唤桃仙,御强敌。它们的效果都随使用者实力高低而呈现不同好坏,使用上限是一品。”

    李木听完不禁咂咂嘴,“灵宝不愧是世间罕有啊,你一个七品用来,对三品都有效果。不过你这三件东西,一个是控制别人的,一个是逃跑的,一个是防御的,咋都这么怂啊?就没有一件是能正面迎敌的。”

    唐黄正色回答道:“首先,灵宝再厉害,也没有那么离谱,它效果这么好是因为我体质特殊。”说完,一掌拍在脸上,满脸无奈,委屈地说:“我也想要个威力大的灵宝,家里不给啊,说怕我惹出乱子。”

    听了唐黄的解释,李木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表示唐黄家人真有先见之明,要不是唐黄一心找乐子,他们也不会卷进豨家人的事儿。

    “就没了,就这三件啊?”李木追问道,“没有第四件了?我看你锦囊看着挺小,装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东西,不是传说中的乾坤袋之类的东西吗?”

    “你在想什么呢?”唐黄没好气地回答道,“你都说是传说中的东西了,就是想象出来的,根本没这东西。我这就是个法宝,就一个结实耐用一个特点。至于你说的容量与大小不符,纯粹是缝制时用了点小技巧,有视觉误差,让你看起来觉得小,毕竟腰挎一个大袋子,太难看了。”

    李木恍然,忽然注意到一个问题:“等等,你都没有否认你没有第四件灵宝,你还没有讽刺我没有江湖常识,三件灵宝还嫌少,你真有第四件灵宝?”

    对于李木时不时的抽风,唐黄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淡然地回答他:“本来是可以有第四件的,只是它的功能重复,还丑,就没有要。”

    唐黄这平静地装逼给李木整了个大无语,有些江湖人一辈子都见不到一次灵宝,而唐黄却因为嫌弃灵宝丑而拒绝拥有它。

    面对唐黄成功的装逼,李木默默竖起大拇指,“还得是你啊!人家千机门,啊不,现在叫千机宗了,江湖最顶级的宗门,才只有十一件灵宝,而宗主千机子最多只能动用五件灵宝,你居然还能拒绝灵宝!”

    李木这话听得唐黄一个激灵,从担架上坐起,震惊地看着李木,“你这夸赞让我相当受用,但你话语中的无知让我大为震撼!”

    这话把李木说懵了,“我师父确实说是十一件灵宝,千机子只能动用五件啊?”

    唐黄神情复杂,“你连这都知道,却不知道千机门还是叫千机门,他们老大千机子叫门主?”

    李木不服气:“不对啊,你不是说改制了吗?根据朝廷规定,宗门名称要按照实力后缀不同的名称,千机门的实力还不能称宗?”

    唐黄长长叹了一口气,“我没想到出来这么久了,还得给你普及江湖常识!也怪我,当时没有给你讲透。”

    唐黄介绍道:“按实力叫名称不假,但‘江湖三山’例外。千机门的昆屯山,道山,逍遥宗的藐姑山,这三家实力太强,远超其他宗门,朝廷给予足够的尊重,不改名。”

    “哦,还有,宗门实力是看顶尖战力,‘门’字头要有六品高手,‘会’字头要有五品高手,‘流’字头要有四品高手,‘派’字头要有二品高手,‘宗’字头要有一品高手。记住了,以后别又闹笑话。”

    李木挨了训,乖巧地应了一句“哦……”

    一路聊着,一行人终于出了森林。

第九十六章 炽烈珠

    众人出了森林之后没有停留,径直来到金鲤街的豨府,给主人家通报了四人杀虎彘成功的事情,豨莶在正堂接见了受伤的众人。

    豨莶比昨天下午见的时候更加衰老憔悴,双眼浑浊,血丝爬满眼白,眼窝深陷,皮肤松弛,整个人消瘦不少,发丝也有些枯燥,哪怕护卫和亲人在侧,也有些心神不宁。此时,豨莶见到李木他们,情绪有些激动。

    到了地方,胡不饮也醒了过来,李木、唐黄、胡不饮还躺在担架上,由伙计抬进来,榖梁玉和郞俞伤势轻些,领头走在前面。

    豨莶勉强挤出笑脸,按住扶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一手握住榖梁玉,一手握住郞俞,看着担架上的三人,说道:“伏击虎彘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大概,真真是辛苦各位了,各位对我豨家的大恩大德,我豨莶绝对不敢忘。这次击杀虎彘,出了意外,害各位陷入危险的境地,我愿意再拿出一百万铢补偿各位。”

    榖梁玉连连推辞:“豨家主言重了,意外是江湖常事,我们当初既然揽下这个任务,就说明我们愿意承担相应的风险,怎么可以多收你的钱财,再说了……”

    豨莶本来是认真听着榖梁玉说话,可说着说着,豨莶的笑容逐渐消失,眼神也往别处瞟去,显然没有把榖梁玉后面的话听进去。

    榖梁玉随着豨莶的视线看去,原来是豨家伙计正抬着两头虎彘的尸体进来了。唉……

    榖梁玉没法再继续讲下去了。

    在豨家伙计停放好虎彘尸体的“砰”然声中,豨莶才回过神来,发现榖梁玉已经讲完了,说道:“哎呀,暂时不说这些了,几位的伤势要紧,都很重,”豨莶说着,余光还在不住往虎彘身上飘,话语有些语无伦次,“这两头虎彘我买下了,你们先去我的别苑看病,花费都由豨家承担,我来请医生,好好休养,别苑清静,你们去那里,其他事以后再聊,钱到时候会奉上。”

    看着一向精明的豨莶,这时候却没了分寸,话语都有些颠三倒四,众人皆有些戚戚然,而且治伤要紧,也都不再纠缠,纷纷告退,被豨家长子礼送去豨家别苑,接受医师治疗。

    李木他们一走,豨莶一把拔出守卫腰间的佩刀,冲到虎彘尸体面前,面无表情地砍剁而下。豨莶修为不过九品,破不了虎彘的防御,但豨莶不在乎,一刀一刀接连不断地砍下,一刀比一刀重,表情也逐渐狰狞,到后来开喝出声,奋尽全力也要报复眼前仇敌!

    “喝!”一声怒吼,豨莶砍在虎彘头上,足足一刻钟了,佩刀有些卷刃变形,豨莶也累了,力气越来越小,气息不足,怒吼的声音也小了下去,之后甚至变了音调,越听越像是呜咽,哭声渐大,最后,刀刃崩断,豨莶颓然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声在偌大的主堂中回荡不息。

    第二天,豨莶最小的儿子,豨枨,正式入殓,举行葬礼。

    ……

    李木他们又回到了豨家别苑,还是昨天的屋子,豨家大方,请了五个主治大夫和十多个医疗助手来帮他们治疗。

    榖梁玉和郞俞的治疗最为简单,几处皮外伤上药包扎一下就行,再抓几个方子温养一下御灵时被反震的内腑。

    李木和唐黄就要麻烦些,还得先正骨接骨,不过修行人们骨头断得太频繁了,一天到晚医治的大多都是这种,这活儿也熟练,几下就搞定了。

    到胡不饮这里就有点棘手了,巴壁庄最好的大夫看了都吃惊,没想到他伤得这么严重,从内到外,从上到下都是伤,仔细一看情况,更惊讶了,说:“你怎么还清醒着?按理来说,你早该晕过去了!”

    听到大夫问话,胡不饮挂上熟悉的假笑,只是在他的惨状加持下,这笑容实在渗人,说道:“我还有救吗?”

    大夫也是过来人,胡不饮一问他就明白了,胡不饮是怕醒不过来了,不敢晕。大夫拍着胡不饮的手安慰道:“放心,到了这儿就没事了,不会再出问题了,静养些时日,多睡几觉就没事了。”

    听了大夫的话,胡不饮果然就睡过去了,大夫给他上药他都没有醒过来。

    忙了一整晚,每个伤病号都得了医治,大夫们都离去,只留下几人在别苑里看护。李木他们的心情经历了攀山坠崖般的起伏,心力交瘁,身心俱疲,全都沉沉地睡去。

    接下来的三天里,李木他们一直在医师的照料下休养,别苑远离庄子中心,清幽雅致,苑子又出自名家设计,环境对养病很有帮助。豨家是做灵材生意的,自然不会短缺几人的灵材供给,他们本身身体素质又远强于常人,都恢复得很快,三天后,李木和唐黄都能只有下地行走了。只是伤还是痛,别苑也因为葬礼气氛有些沉闷,日子有些难捱。

    李木找上唐黄聊天,“都三天了,大夫还是不让我们探望胡不饮,说要让他静养,会不会出事啊?”

    “你呀,就是瞎操心,都在医生眼皮子底下了,还能出什么事儿?”唐黄悠闲地喝着茶,知道李木还在想着胡不饮冒死救他的事,“行了,反正胡不饮又跑不了,不就是早晚的事儿吗?这么着急干嘛?有意义吗?”

    “唉……”李木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只是胡不饮久不见好,我有些担心。而且我这才知道他到底伤了多重,他本可以逃的,我……”李木停顿了一下,知道唐黄不喜欢听这些,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说道,“我想把我那份儿钱给胡不饮。”

    “随便你。”唐黄无所谓,反正钱又没他的份儿,不过还是提醒道:“记得钱到手后私下给,别傻愣愣地当众说这些。”

    李木点头表示知道,接下来就是等胡不饮伤情好转了。

    转眼,又过去了四天,胡不饮总算好转,可以勉强下地了。

    得到消息的李木第一时间来到胡不饮房间探望,唐黄也跟着来了。

    “胡不饮,胡不饮,你怎么样了?”李木推开门就嚷嚷,一点病人房间要肃静的意识都没有。

    胡不饮正在床上盘腿修行,见李木来了,微笑着起身相迎。

    “诶,诶,你坐下,注意一点,大夫让你别乱走!”李木赶紧上前扶住胡不饮,三人围着桌子坐下。

    胡不饮倒满三杯茶,说道:“我现在好多了,要不了多久就能完全恢复了,不用担心,谢谢你们来看望我。”

    李木关切地说道:“你别逞强,大夫说了你还得好好休养。”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这次来,主要是来好好感谢你的,要不是你……”

    “诶,”胡不饮伸手打断了李木的说话,“不用那么感谢我,我那么做也不过是为了保命,只有诛杀了虎彘大家才能活。”

    李木并不同意胡不饮的这套说辞,“当时那头虎彘冲我来,而你凭秘法爆发出强大的实力,完全有能力趁机逃脱……”

    胡不饮再次打断李木的发言,“今天咱们能不争论这个吗?争得我头疼,我接受你的感谢了。”

    李木这才罢休,扭扭捏捏地说道:“我其实还有一个问题想问。”

    “问吧,什么问题。”

    “你到底为啥救我啊?”

    李木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屋内便陷入了沉默,胡不饮双眼失神地看着桌面,久久没有开口。终于,胡不饮叹了一口气,实话实说道:“还是因为你长得像我师父,”胡不饮抬起头看向李木,“当年我眼睁睁看着师父在我眼前死去,我毫无办法,我不能忍受八年后再次看到师父在我眼前死去,哪怕你不是他。”

    李木猜过很多理由,只是没有猜到是这个原因。又是死亡,又一个因为死亡引发的悲伤故事,又一个因死亡而痛苦的人。李木见过了豨莶,如今,有些理解胡不饮了。但理解归理解,李木不能接受,他下决心要问问胡不饮当年的事了。

    “胡兄好些了吗?”榖梁玉的声音打断了李木的思绪。“你们都在啊?那正好。”

    听闻胡不饮伤情有所好转,可以探望的时候,榖梁玉和郞俞便起身前来看望,慢了李木一步,不过这时恰好赶上。

    在问候完胡不饮,与众人闲聊几句后,榖梁玉讲起了正事:“葬礼这几天进入尾声了,豨莶家主还在处理后续事宜,事务繁忙脱不开身,不过听闻我们伤情好转,依旧派人来问候,顺便询问我们对两头虎彘尸体有什么想法,可不可以直接卖与他。如果不愿意的话,他将赔偿虎彘尸身上多出来的伤口所造成的损失。”

    几人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一阵叹息。

    榖梁玉接着说道:“其实我看,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卖给豨莶家主,就是杀害豨枨的那头虎彘体内的炽烈珠有些麻烦。”众人不解,看向榖梁玉,榖梁玉解释道:“虎彘皮肉骨骼这些东西我们用不上,炽烈珠或许有大用。

    “我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炽烈铢的介绍,说它万中无一,能使虎彘以生命为代价换取提升一阶的实力,对于我们来说,可做阵眼和几味罕见丹药的主材,此外,若是配合特殊功法使用炽烈珠,修道人也能像虎彘那样获得实力突破。”

第九十七章 大阴谋

    众人大惊,完全没有预料到炽烈珠还能有这等奇效,就虎彘的表现看,那可是能让四品暂时跳跃到三品,实力暴涨十几倍。

    不过跳一阶,这有什么?在品级低的时候可能没什么,但到了四品阶段,那可能是苦修几十年上百年都不能突破一级。别看李木、胡不饮他们年轻有为,但他们可能终生也就只能到这儿了。

    故而在场众人无不眼神炽热,跃跃欲试,尤其是胡不饮,瞬间坐正,两眼圆瞪,呼吸粗重,伤口都快重新裂开了,任谁都能看得出他对炽烈珠的无限渴望。

    唐黄也有些惊讶,没想到还有这种东西,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这玩意儿他拿来没用,也跟自己没关系,随便啦。还是李木理智一些,追问道:“那么,代价是什么?”

    “生命。”榖梁玉回答道,“血肉为柴,身躯为炉,神魂俱毁。若是我们这种四品修道者,可以换一刻钟三品强者的时间。”

    榖梁玉这话如同一盆凉水浇下,各自都熄了念头。算了吧,就为了那十五分钟,连命都得搭上,太亏了,有啥比命重要啊?活着还能有点盼头,自己突破修为多好。果然,所有捷径不是布满荆棘就是深埋陷阱。

    唯独胡不饮兴致不减,甚至更加开心了,兴奋地问榖梁玉:“不知道榖梁玉兄弟看的古籍上面是否有秘法呢?”

    榖梁玉微笑道:“自然是有的,胡兄若是感兴趣,我可以借给你看看。”

    胡不饮不假思索,一口回答:“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诸位,这炽烈珠可否让与我,我愿意出钱补差额。”

    既然都得知炽烈珠代价这么大了,那自然就没必要和胡不饮抢了,不过郞俞还是问了一句:“炽烈珠都能炼些什么药啊?”郞俞并不是真的想拿来炼药,他只不过提这么一嘴好抬抬价。

    榖梁玉如实回答道:“一些通经络、活气血、补身子之类的药,都是比较常规的,只不过效果要明显许多。”

    郞俞听完,点点头,不再说话了。此时,李木却插进来说道:“那干脆出点钱,请人把炽烈珠制成药,大家一分,正好补补身子。”

    “这……”郞俞和唐黄不说话,榖梁玉有些迟疑,看向胡不饮。

    胡不饮也不发言,微笑着盯着李木。

    房间里没了说话声,只有茶水入口的微响,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流逝。李木终究是扛不住了,叹气道:“唉……那就把炽烈珠留下来,虎彘尸体卖给豨莶家主吧。”

    胡不饮为什么要这玩意儿,在场的人全都心知肚明,李木实在不想他拿自己的生命去复仇,可他根本挡不住胡不饮想要三品实力的执念,他也没有权力怎么做,只得由他去。

    见事情敲定,榖梁玉做了总结发言:“那好吧,炽烈珠归胡兄,虎彘尸首卖给豨莶家主,晚些我去回话。那么接下来,我们就来聊聊怎么分这次的收益吧。”

    几人正要发问,榖梁玉接着说道:“我知道,我们在出发前一晚就已经商量好了,此次所获的所有收益我们四人平分。大家也都看到,事情出现了很大的意外,这次如果不是唐黄公子及时出手相救,我们恐怕都没有机会相聚于此!所以我提议,收益由我们五人平分。”唐黄没想到还有他的事儿。

    还不等大家献上自己的阿谀之词,唐黄抢先说道:“别了吧,你们这次收益加起来才几百万铢,就这么点儿钱还五个人分,到手都没啥了。我也不是在乎钱的人,我那份就当是我之前胡搅蛮缠的赔礼了,你们分就是了。”

    唐家人的身份没暴露还好,现在暴露了,再要这钱不就坏了自己纨绔的人设了吗?唐黄才不干这种傻事儿,他不过就是一个单纯的乐子人。

    唐黄这番丑恶的豪横作态,直接给众人干沉默了,听听,说的还是人话吗?这点儿?唐黄外的四人身家所有的现金,全部加起来可能都没这次收益多!算了,第一世家的金钱世界他们不懂,瞧不上就瞧不上吧。

    榖梁玉调整了一下心态,继续说道:“那还是依照之前说的,我们四人平均分吧。胡兄要走的炽烈珠,按照过去几次炽烈珠出现时的卖价,以八十万铢算,如何?”

    “全凭榖梁兄弟做主。”

    “好了,也就这么多事了,胡不饮兄弟伤势重,还需要静养,我们就不打扰了吧。”榖梁玉说着就要起身离开,临走前又想起一事,“哦,对了,豨莶家主还说了,等到胡兄身体好了,他在蚤休街摆上一桌宴席请我们吃饭,聊表谢意,到时会把筹措的钱财一并奉上。各位就好好安心养伤吧。”说完就要带头离开。

    看着榖梁玉就这么走了,胡不饮赶紧叫住,“榖梁兄,那配合炽烈珠的秘法……”

    榖梁玉蓦然一笑,说道:“放心,我自然记得。说来也巧,我随身带的几本书中,正好有那本古籍,回去找来就给你送到这儿。”所以说人家被称为“书生”呢,到哪儿都带着书。

    有了榖梁玉的承诺,胡不饮自然不胜欣喜。

    “不聊了,真的得走了,这么一会儿,胡兄的脸都苍白了许多,让胡兄好好在屋内静养吧。”老早就说要走,一直没走成,这下总算是离开了。

    李木其实有心留下来,他想和胡不饮再谈谈心,尽可能再劝一劝,他可不想胡不饮这么激进,不管有没有效果,但总要试一试,尽一份心,尽一份力嘛。可这榖梁玉这么一说,胡不饮身体又确实不好,大家都走了,他也不好留下,只得跟着众人离去,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五人的房间都在同一个区域,胡不饮的房间在中间,出了胡不饮的房门,两拨人客气几句,就转头回各自的房间了。

    李木和唐黄都是无所事事的主儿,修炼是不可能修炼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修炼,出去闲逛又不能,就只能扎堆儿聊天这样子来打发时间。

    唐黄看着李木愁眉苦脸的,劝道:“哎呦呦,我说你啊,当初钱包掉了,眉头都没眨一下,现在怎么蔫儿了?”

    “唉……愁啊……”李木在那儿直叹气,“方方面面都愁。”

    “快快快,说出来让我乐呵乐呵,你都在愁啥?”唐黄啥都不爱,就爱听这个。

    “你那么高兴干啥?”李木怎么能让唐黄舒服,“刚才的事,难道没有让你难道想起点什么?”

    唐黄摩挲着下巴,“你是说‘胡不饮,胡不饮,前途无路灵珠降,神功相助了事情’?它正在一字不误的实现,实现的过程确实出乎意料,那又怎么样?”

    “你不觉得有些太玄乎了吗?”李木反问道,“八年前,突然冒出一个人,就看了你一眼,说一堆莫名其妙的话,然后这些话逐一实现。这些话还不是那种大而虚的话,不是那种玄虚之言描述正常人的正常事,而是详细讲述了种种特殊的事情。

    “胡不饮之前发生什么我们不知道,只是听他讲很符合预言,但最后这一句预言我们可是亲身经历。八年前突然冒出来个道人,让豨枨十六岁生日变成大型庆典,豨枨不厌烦逃了;在这个时候,附近没有强大恶灵兽的巴壁庄突然来了虎彘;虎彘来了没几天,恰巧碰上外出的豨枨;两头虎彘中恰巧有一头体内有炽烈珠。”

    唐黄有些皱眉,“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太多一环扣一环的巧合了。”李木叹气,“而且你还记得我们来渝丘的路上发生什么了吗?”

    “你是说树林里的虎彘吼声?”唐黄也感到有些不妙了,“你怀疑它们是死掉的其中之一?”

    “我们没到多久,它们也出现了。”李木说着自己的想法,“你还记得吗?我们当时觉得它正在和什么争斗,可我们到渝丘这么久,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我们也没有打听消息的习惯啊。”唐黄辩解道。

    “豨家最宠爱的小儿子,在庄子西边,我们来的方向,命丧外来虎彘之口,豨家听说什么了吗?”李木表情凝重,“我觉得这一切都不正常,一切就像蹩脚写书人写的蹩脚故事一样。更别说从一开始出现的那个预言,他怎么预见的?这根本没有道理!”

    唐黄听到这儿,笑了,“没道理?朝廷的那些学者,还觉得灵力能做这么多事,根本没道理呢,你说的清吗?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在胡不饮身上发生的一切,让我觉得他背后有一只推手,推动着一切发生,我担心我背后也有一个。我只怕我所以为的一切按照自我意愿行事,不过是提线木偶的动作。”

    唐黄听完哈哈大笑:“你有证据吗?哪怕是一丁点!给你一个奇怪的地方,你能还我惊天大阴谋,整个世界都灰暗了。论证啥没有,结论全靠猜啊!你是觉得全世界都在谋害你啊?属实是自我意识过剩了啊。放心,我也是这么过来的,不会嘲笑你太大声,哈哈哈哈……”

    李木被唐黄笑懵了,自己逻辑不够缜密吗?还是这个结论不够吓人?我没有闹着玩啊!

    看着李木没跟着自己笑,唐黄拍着他的肩膀,开解道:“你疑惑的起点是一连串蹊跷的巧合,可你想过没,巧合其实从来不蹊跷。

    “在下雨天,你睁眼仰头,会有雨滴落入你的眼中,但你想想,那滴雨滴外,同时落下的还有多少雨滴,为什么偏偏是那滴雨滴进了你的眼?这不是太过巧合了吗?罗象国有多少人?在同一刻会发生多少事?在这些事中,虎彘那档子事和那滴雨滴入眼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一个影响平常,一个不平常罢了。”

    李木被唐黄说服了,他说的好有道理!

    李木震惊地看着唐黄:“没想到你还能说出这么哲理的话。”

    唐黄一摆手,“嗨,都是经验之谈,你师父教我的。”

第九十八章 庆功宴

    李木才混迹江湖没多久,第一次见识玄乎事儿扎堆的情况,有些手足无措,脑补出一个吓死人的大阴谋,幸好旁边有个“曾经”年轻的唐黄,用自身经验打消了疑虑。

    当然了,李木根本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想要抓幕后之人也无从下手,这也是他不再想阴谋的重要原因。否则,你啥也做不了,一天到晚还得堤防着藏在哪个阴影处的小崽子要害我,日子还能过?要是真有阴谋,以后总会露出马脚,不怕。

    “唉……”李木还是忍不住叹气。

    “你这又是咋地啦?”唐黄就纳了闷儿了,李木啥时候贴上多愁善感的人设标签了,他不是欢乐的小二货吗?“你又愁啥?刚刚不是给你开导好了吗?”

    李木一幅忧心忡忡的模样,“我不是在愁我自己,我是在担心胡不饮。”

    这话说得就不讲道理。唐黄问道:“胡不饮?人家过得好好的,伤有人养,钱有人给,前路有人送,你担心啥?萝卜吃多了?”

    李木解释道:“我是担心他为了报仇不顾一切,把命给搭上。别说你看不出来他玉石俱焚的决心。他现在手里有了报仇的筹码,他能坐得住?怕是伤好了就要立马行动。”

    唐黄不以为意:“他要去就让他去呗,按照那个还没有出错的预言,‘神功相助了事情’,胡不饮应该复仇成功了啊,事情了结。”

    李木摇头反对,“预言这东西,就算它言中了大半,我还是不信它,我认为就是扯淡玩意儿。再说了,它的是‘了事情’,不是说的‘斩仇敌’,抑或‘赢胜负’,仇人死了,事情了了,报仇的人死了,事情一样的也了了啊。”

    唐黄拿扇子轻轻敲自己的手掌,说道:“你这话也不无道理。不过你能做什么啊?你连胡不饮的仇人是谁,他们到底怎么结仇的都不知道,你就担心那么远了?是不是太过‘高瞻远瞩’一点了?”

    “是哇,”李木也承认唐黄说的是事实,“说这些是有点不切实际,只能先找胡不饮聊一聊,看看情况,才知道该怎么劝他。”

    可惜,李木一连好几天都没找到机会。

    当时,榖梁玉从胡不饮屋里出来,就如约回房间把那本古籍找出来,亲自给胡不饮送去,还帮忙指点了一番。

    自从得到那本古籍后,胡不饮就通宵达旦的钻研配合炽烈珠使用的秘法,豨莶派人将炽烈珠送来后,胡不饮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在这期间,对于拜访的众人,胡不饮以休养为借口,一律不见。

    不知道胡不饮天赋异禀,还是秘法和胡不饮修习的功法尤为契合,可能还与他刻苦有关系,用了不到十天,胡不饮就掌握了这一秘法。

    虽然胡不饮不顾身上重伤,坚持长时间修习秘法,但他早度过了疗伤的关键时期,只需要慢慢静养,大夫照顾无微不至,自身身体素质又好,等他出门时,即使没有痊愈,受的伤也好了个大半。

    李木心说,总算有机会找胡不饮深入谈一下了,不成想,豨莶听说胡不饮好得差不多了,邀请众人去蚤休街赴宴。这不赶巧了吗?先赴宴吧。

    ……

    入冬好些时间了,天,照例是阴沉沉的,还有好几块厚重的黑色铅云盖在头顶,把街上的气温压得很低,稍微有点小风就顺着缝隙往衣服里钻,寒意也跟着往骨子里渗。李木他们往日不怕,现如今伤没好全,实在有些吃不住。

    庆功宴是晚宴,不过这种社交性质的宴会自然要时间要提前一些,李木他们五点就出门了,只是冬日天黑得早,这个时间点天色就开始昏暗了。天一暗,温度就降得更低了,连巴壁庄最繁华的蚤休街也看不到往日如织的行人,和李木初来时的场景比差远了,人一少,街上更显冷清。估计天一黑,街上都没有行人了,到时候繁华全往街两边的楼里藏。

    豨莶把晚宴订在一个六层酒楼,李木他们到的时候,郞俞已经在酒楼门口候着了。

    郞俞与众人不同,他在巴壁庄也是有好大一个家业的,之前和李木他们一起到豨家别苑治疗,那是想和几人多亲近,等到伤好了,也不好多待,毕竟还要管理自家产业,几天前就回去了,今天还是分别之后,和李木他们第一次相见。

    郞俞的伤最轻,恢复得也最好,尤其是今日穿了件喜庆些的衣服,看上去气色非常好,他微笑着站在门口迎接李木等人,“诸位好久不见,我甚是想念你们啊!你们休养得可好?”

    “托文墨公的福,我们都恢复得差不多了,再养些时日就能完全康复了。”李木也没多想,就按着惯例该说的寒暄,随口就回答了。

    郞俞听了这话脸上多少有点挂不住了,他们一起受的伤,托他的福伤才好,这话是什么意思?

    幸好这里有懂礼数的,榖梁玉上前插话道:“现在天寒地冻的,在门口说话也不像样,我们快些进去吧。”

    “哎呀,看我糊涂的,光顾着高兴,把这个忘了,快进来!”郞俞恍然大悟,邀请众人进酒楼,“豨老哥订的包间在最高那层楼,清雅些。”

    一进这酒楼,李木就感到眼前一亮,这灯点得是真多!都有些晃眼睛了!不仅如此,还有许多不知是琉璃还是玻璃的挂饰,满堂璀璨,光彩夺目,和外面的昏暗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或者说确实是两个世界,外面冷冷清清,里面却人声鼎沸,李木在外面要裹紧自己的衣服,进到里面后,没走几步就热得想脱衣服,更不提里面还有金碧辉煌的装饰。

    郞俞还在前边引路,一边走,一边说着:“我那小侄儿的意外去世对豨老哥的打击太大,这么些天了,他还是没有走出来,悲戚难掩,不方便接待各位,同时也是怕扫了大家的性致,这场宴会他就没来接待大家,他向大家道个歉。”

    李木听了这话没有不开心,反而很高兴,他就怕会见这种逝者家属,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之前甚至一度想过要不然不来了,现在正好。

    郞俞接着说道:“我是豨老哥的结拜兄弟,也算半个主人家了,还和大家一起并肩作战过,所以豨老哥就让我替他的位置出席了,就希望各位可以随意些,能够吃好喝好,好好享受这场晚宴。”

    李木心里暗想:好好好,可算能少些磨难了。

    榖梁玉他们和郞俞客气交谈了几句,众人就来到提前订好的包间了。

    包间很宽敞,看上去要占小半个楼层了。今天不是什么特殊日子,就他们一家订了六楼包间,甚至五楼都没有客人,所以环境很安静,布置也清雅,还有一排临街大窗户,看得见蚤休街两边团团暖黄的灯光。

    整个房间只有他们五人和候着的小二,大家也没有客气,分别落座,只是首位还空着,桌上也只摆了些小点心和茶水,没有菜肴。

    坐下后,郞俞解释道:“大伙稍等片刻,还有一位客人没来。”

    榖梁玉有所猜测:“可是巴壁庄缉魔司的次庄司,王刚?”

    “玉面公子所料不差,正是王次司。”郞俞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我们此次是庆贺成功解决虎彘伤人案,王次司也在后方努力。”

    榖梁玉好奇地问道:“查出什么了吗?”

    郞俞答道:“我也不知,待会儿王次司来了,你亲自问他吧。”王刚的话题到此结束,郞俞拿出一叠票据出来,说道:“我来之前,豨老哥托我把钱还给大家。这是三百五十万铢,两百万铢是杀虎彘的辛苦钱,一百五十万铢是购买虎彘尸首的钱。”

    榖梁玉一听,连忙推托,说当初说好的是一百万,不该怎样怎样,总之就是一顿拉扯。等这事拉扯完,谈到胡不饮的炽烈珠,又是一番拉扯。李木和唐黄倒是悠闲,一个吃点心,一个喝茶,就这么在旁边默默看着。

    等终于说清楚了,李木、榖梁玉、郞俞一人得一百零七万五千铢,胡不饮得二十七万五千铢,把票据一散,几张百万、万、千为单位的铢钱正好凑齐几人该得的数量,你说巧不巧?李木就想不明白了,都提前分好了,还搞这么一出干嘛?

    众人把钱分完,又闲聊了一阵,没过多久,王刚终于到了。

    “不好意思,公务缠身,来晚了。”王刚一出现就边抱拳边走向主位,话音一落,人也落座了。

    最后的客人既然到了,那自然就不再等待,吩咐小二把点心茶水撤去,玉盘珍馐挨个上,琼浆美酿不停休,众人也就热络地聊起来了。

    吃到一半,榖梁玉问起王刚查得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结果。

    王刚满饮一杯酒,说道:“豨家对手们没有做手脚。只是……”王刚说到这里面带些许迟疑。

    “只是什么?”李木好奇地追问道。

    “只是我司还是查到些奇怪的地方。”从王刚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也有些想不明白,“我们查到豨家上下,很多人都收受过贿赂,贿赂来历不明,收贿赂的人也没有做过什么奇怪的事,我们没有想通这是怎么回事。”

    榖梁玉笑道:“像豨家这种大门大户,随便漏点出来,对于普通人都是天降横财,豨家人收受贿赂不奇怪。这么看来,豨枨小兄弟只是简单的遭遇意外了,可怜他英年早逝,留豨家上下黯然神伤了。”

    王刚本想说这些贿赂有些不同,但又想着无关大局,就没有再解释,顺着榖梁玉的话唏嘘豨枨悲惨的遭遇。

    这事一提起,在座的无不说几句悼念豨枨,晚宴气氛也有热烈转为低沉,这时,郞俞提议道:“素来听闻玉面书生在治学上也颇有造诣,何不写一首韵调缅怀我那可怜的侄儿?”

    榖梁玉本想推脱,恰巧此时寒风乍起,刮过窗户玻璃,发出“呜呜”的声音,点点雨滴轻敲檐瓦,滴滴答答,玉面书生脱口而出:“雨落听风吟,琉璃声声皆哀泣。”

    “好句啊!”榖梁玉才说一句,郞俞立马吹捧,催促接下来的词句。其他人也纷纷夸赞,唯独胡不饮有些坐立难安。

    榖梁玉就要再说下句,俄而风雨大作,暴雨倾盆而下,屋外陷入朦胧模糊的世界。

    胡不饮再也忍不住,一头撞进雨幕中。

    李木和唐黄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诧不已,其他人却似乎早有预料,只是有些慨然罢了。

    王刚低头饮酒,叹气道:“雨魔,胡不饮啊。”

    李木听到这话一愣,雨魔?胡不饮的江湖名号是这个?难怪从来没有听谁以江湖名号称呼胡不饮,雨魔可不是什么好名号。

    江湖名号,往往内容与它的主人身份有关,比如“玉面书生”的“书生”,“文墨公”的“公”,前者说明学问多,后者说明是长辈,而“雨魔”的“魔”就是那类让人忌惮的了。

    魔者,执于一物,深陷而不可自拔也,江湖上这种人,大多都是疯子。胡不饮到底为什么叫“雨魔”?

第九十九章 过不去的过去

    今天是阴天,墨色的乌云封锁了整片天空。天地间没有风,黑云没有丝毫动弹,不曾有丁点变化,像一块着色不均匀的劣质铁块焊在天上,但这却并没有影响那个叫胡荼的年轻人的心情。

    今天是胡荼的二十岁生日,他的师父并不喜欢今天的天气,他的师父总说:“在生日那天,大晴天的话,说明接下来的一年会健健康康的,大雨天的话,接下来的一年会赚大钱,唯独是阴天的话,这一年就不好过了。”

    胡荼从来不相信这些,一年的运势怎么可能被一天的天气决定?他反而觉得今天天气正合适。今天他被门里临时指派了任务,要跑一趟,要是大晴天或者大雨天,出门多遭罪啊!不过,渝丘夏天的阴天也不好受,闷得很,像身上压了东西一样,空气里还黏糊糊的,让人心里很是憋屈。

    胡荼对这样的阴天并不陌生,他知道,这是晚些时候要下暴雨的预兆。这也是胡荼不相信他师父论断的原因之一,就像今天,要是天气从阴转雨,那该怎么算?自己今后一年先是不好过,然后发大财吗?

    胡荼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水,实在是感觉有些累了。他天赋平平,从六岁开始修行到现在二十岁,修为不过才九品,现在天气又闷热,他走得又急,自然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是胡荼不想慢慢走,只是门里给的任务虽说在附近,可依旧有些距离,一来一回得要一天的时间,他大清早就出发,路上还是出了点小事耽搁了,再不快点,回去晚了又要挨自家师父训了。

    胡荼可不想让师父失望。

    胡荼的出身并不好,他从小就住在巴壁庄的碎石街,他们家是庄子里最贫贱的群体中一员,直到他六岁时的“启窍”仪式上,发现他能感灵以后,一家人才开始转运。

    但一切并不是那么顺利。

    能感灵的人,各方都要,可大家只知道你能感灵,并不知道你天赋怎么样,而修行是需要资源的,所以前几年的投资是有很大可能打水漂的,各家势力怎么可能做亏本买卖?

    因而,六岁“启窍”之后想投入某一方势力,一般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家里有钱,大家合作,双方关系“平等”,另一种就是签“卖身契”了,讲明你得为组织赚多少钱,当然了,数额肯定要小于投入下去的资源,不然以后这些人成了大人物,再回头看契约,不就恶了关系?

    以胡荼的家境,还有其他选择吗?可修行人的花费是远远高于普通人的,哪怕是削减后的数字,在一辈子都没走出过碎石街的贫穷夫妇看来,契约上写的数额也是天文数字,他们不敢让年幼的孩子背上这样巨额的天债。好说歹说,夫妻俩死活就是不肯签字。

    五十个人才能出一个修行人,所以能感灵的孩子很珍惜,可巴壁庄的人够多,不缺你一个两个,而规矩绝不能坏,胡荼还不知道天赋如何,不可能因为他开了这个口子。

    胡荼本来就要因此错过机会,不曾想,胡荼师父不忍心,将他收入门墙,自费帮助他前期修炼,不止如此,还帮他们一家搬进宗门,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胡荼从小就听他父母教导,一定不能忘了他师父的大恩大德,千万要记得报答。胡荼也懂事,就算天赋不好,但人不能放弃努力,不管条件怎么样,只要环境安全,胡荼一定会挤出时间修行,好歹在五年后达到了九品实力,可以接些门里的任务赚钱了。

    在修行人的世界,胡荼如今的生活算不上有多好,甚至说很差,可每顿吃饱饭,随意吃肉,可以穿好看的衣服,相比于以前的生活简直是天壤之别。故而,胡荼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师父失望?

    其实,自家师父根本不会失望吧?胡荼想到自己师父,这个念头一下子就蹦出来了。

    师母评价师父:“长得普普通通还剃个短发,从小到大就没有变过,连性格都不知道变,自己的姑娘都长大成人了,人都老了,还没有一个正行,活脱脱一个老顽童。”

    虽然这么说不够尊敬,但师母说的真对。

    在胡荼小的时候,别家长辈都是鞭策子弟努力修行,别贪图玩闹,自家师父偏偏撺掇胡荼要多出去玩耍,要是看到胡荼修行太久了,还会在胡荼入定的时候悄悄捉弄。直到现在,胡荼师父都还在经常说:“你看你,一天到晚就知道修道,也不知道多出去耍耍,这样才能多交朋友,才能长大嘛,才能成为一个坚强的成年人。”

    是,自己是太专注修行,导致自己没什么朋友,在门派这么多年,根本不认识几个人,除了师妹,只有三两个点头之交的同龄人,可那又怎么样?有了师父他们,就有了一切,足够了,这辈子都足够了。

    师父还说自己长不大,这还不是从他那儿一脉相承传下来的。

    胡荼师父经常调侃自己徒弟的名字,说他的名字写错了,不是“胡荼”,该是“糊涂”,应该改了,改了之后才有更好的日子过,毕竟糊涂才是最大的幸福。这话后来传到胡荼父母耳朵了,当场就拍板,说听恩公的,改!后来还是师母拎着师父的耳朵来到胡荼父母面前,意真情切地道歉,劝了好久才给拦下了。事了,胡荼父母还遗憾,说自己儿子没福气,没有那个好命。谁能想到胡荼后来还是改名了,不过改的是胡不饮。

    胡荼想起自己师父做的这些顽皮事儿,不禁笑出了声来。更加期待师父会给自己准备怎样的惊喜。

    胡荼没天赋,这是在他修行三年后就知道的事,宗门对他失去了期待,只是普通对待,或者说冷落了他,而他师父没有,还是对他很宠爱。

    胡荼很倒霉,生日和门主生日是同一天,在他生日的时候,全宗门上下都在庆贺门主的生日,没人注意到他,除了自己父母和师父一家。只是师父也是要为宗主庆贺的,他的庆贺自然要晚点,当年他还小,自然免不了有些失落。

    胡荼师父看到了,然后他又开始“顽皮”了。

    门主生日,当然免不了全宗上下贺寿说贺词,胡荼师父就花了些钱,让胡荼悄悄站在门主后面的人群中,告诉胡荼:“看,咱宗门上下都给你这个寿星贺寿呢!开不开心?”年年如此,没有一年更改。

    在胡荼十岁那年,师父说这是第一个整十年,要有一个特别一点的礼物。于是在大家大宴的时候,师父买通守卫,带着胡荼溜进议事堂里,让他坐在门主的位置,让他过过干瘾。为了让这个干瘾更真实,师父还恭恭敬敬口称门主,给自己汇报事务。现在想想,那会儿真是不懂事,怎么能让师父给自己行礼?自己师父也是够顽皮的。

    师娘说师父是老顽童,一点也没有说错,师父不正经的事太多了。你说,哪有怂恿自己徒弟追求自己女儿的父亲?还不止一次!隔三差五的就要在胡荼耳边说一次,

    “你看你和你师妹就差一岁,你们都大了,该考虑一起成家立业了。”

    “你是我亲徒弟,她是我亲女儿,你们在一起是亲上加亲啊!”

    “我就一个宝贝女儿,别人我不放心啊,你难道不帮你师父的忙?”

    每次都搞得胡荼面红耳赤,不好意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唉,想起小师妹,也不知道为她挑的翠玉簪她喜不喜欢。胡荼想到这里,下意识摸了摸怀中。

    这次出任务,路过一家店,看到这翠玉簪子,胡荼一下子就心动了,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准备送给小师妹。

    小师妹拿到这个会很开心吧?胡荼脑海里自动浮现出师妹戴着这翠玉簪子,露出明媚的笑靥的可爱模样,胡荼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

    师父、师母、师妹、父母,还有自己的生日,想到这些,胡荼也不觉得累了,脚下轻快了不少,回家的速度又提上来不少,快到了,再翻过一个山头就到了。

    胡荼的宗门是个小门派,是围绕着一个灵力浓度大约是外界一点五倍,可以同时供三人修行的福地修建的,门里总共加起来才百十来人,最强的门主也不过是六品修为,所以宗门也不大,建在一个小山包上。

    现在这个小山包矮了一头,千疮百孔。

    闪电,在九天之上,爆裂而下,劈开破棉絮似的黑云,捅破高挂在上的天空,滂沱大雨铺天盖地地压下来。

    借助那一瞬的闪光,胡荼看到的是废墟,是黑与红,是燃烧后的残烟和肆意泼洒的血迹,塞满鼻腔的只有刺鼻,呛人的刺鼻,泪都呛出来了。

    胡荼记得很清楚,今早走的时候,整个门派都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所有人都在为门主的寿宴热火朝天地准备,他们说着笑着闹着。师父笑着拍自己的肩膀,说早点回来,所有人都在等着给你庆生呢;父母整理自己的衣角,叮嘱说要一路小心,安全最重要;师妹偷偷看了自己一眼,害羞地跑掉了。

    没了,什么都没了,一切都没了。怎么就没了?为什么没了!

    太多,太多,太多事情一股脑地涌上心头了,它们像山间洪流一样携着巨石冲击着胡荼纤细的理智和思维。胡荼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咆哮或者哭喊,当时整个世界在那一瞬间安静下来了,绝对的寂静,没有丁点声音。胡荼脑子里白了,空白一片。胡荼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到达的那片残垣断壁,只是身上沾满了泥泞,衣服破了,皮肤多了几道绽开的口子。

    胡荼失去了意识,不论如何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也想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

    后来,胡荼清醒了过来,重新感知到了世界。

    此时,他的几个指甲盖翻开,尘土和石砾嵌进双掌的伤口,雨水冲刷掉血污,血水又迅速冒出来,根本止不住。他应该徒手挖掘过什么,拼命地挖过什么。胡荼来不及疼,眼前还有比疼更急迫的事!他现在跪在师父屋子的残骸上,怀抱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人形正无力地张阖着嘴。

    胡荼将耳朵凑到他的嘴前,“别哭了,”师父的声音,很微弱,说话总是爽朗愉快的他,话语从来没有这么含混过,“微笑着活下去!”

    断了,气息断绝了,再也没了声音,什么也没有了。

    碎了,从胸膛里的那颗心脏为起点,胡荼感觉整个人都被撕碎了。

    胡荼在雨中,浑身湿漉漉的,有水流汇成一股股的不断从脸颊淌下,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连绵不绝,只是胡荼的嘴唇向两边裂开,嘴角向上勾起,挤压出鼻翼两端深深的法令纹,他应该在笑,这是标准的笑容……

    今夜之后,再也没有哭泣。

    今夜之后,再也没有胡荼。

    今夜之后,再也没有“糊涂”的生活。

    今夜之后,多了一个孤魂野鬼。

第一百章 笑

    窗户洞开,屋外和屋内的隔阂被打破,凄风携着苦雨从窗口闯进来,搅乱了静止的温暖和明亮,湿润了房间里的空气,屋内温度陡然下降好几度。酒酣饭足的众人穿着单衣,被这一阵风吹得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所以,这就是胡不饮的故事?”李木询问着讲述故事的众人,“所以他就变成雨魔了?”

    王刚他们没有回答,只是他们的表情表明,这就是答案。

    李木又问:“到底是哪个势力灭了胡不饮整个宗门?为什么?”

    李木的问题并没有第一时间得到回答,王刚和郎俞相互对视了一眼,王刚说道:“这个案子当年我也有参与,我来讲吧。根据我们的走访调查,有人发现‘血手屠’曾在胡不饮宗门附近出现,手里拿着他们宗门最好的法器——赤霄柱。时间对得上,现场也有他留下的痕迹。

    “此外,我们经过后来的调查,找到了赤霄柱,是一个杂口买下的,根据他的描述,卖家就是‘血手屠’。通过这一系列证据,我们基本可以做出判断,凶手就是‘血手屠’,目的可能是求财。”

    李木通过这些天的接触知道,胡不饮一直想报仇,他本以为没有凶手确凿的证据,没想到当年就确定凶手是谁了。于是,李木问道:“之后呢,你们怎么处理血手屠的?没有判死刑?还在关押?”

    李木的问题只换来了沉默,王刚只是安静地喝酒,并没有回答。

    榖梁玉在一旁看不下去,解释道:“这是多年以来的规矩,江湖事江湖了,只要是正常的江湖纷争,朝廷不得插手。血手屠当时既没有用邪术,也没有用毒,缉魔司不得对付血手屠。”

    “将他列入红榜之中是我们当时唯一能做的。”王刚还是没有忍住,解释了一句,“可惜没什么用,他早在红榜上面了。”

    红榜,朝廷、世家、宗门共同制定的榜单,上面记载身背累累血债之人,人人皆可杀之,有功而无过。再上面还有一张黑榜,榜上之人得而必诛之,违者视为同谋。

    “然后呢?血手屠后来怎么样了?”李木知道红榜是什么,他就想知道凶手到底怎么了?

    回答李木的是郞俞,“听说,最近有人在南疆看到他活动。”郞俞的言下之意是,血手屠依旧逍遥法外,没受到任何处罚。

    李木不说话了,晚宴显得有些寂寥,只有呼啸的风声和雨声依旧。

    “血手屠到底是什么人?”打破宁静的,还是李木。

    缉魔司调查过血手屠,所以王刚对他的了解比较多,“血手屠出生平凡,父母都是普通人,住在一个山脚的庄子,一家人靠山吃山,日子还过得去。只是后来掌管庄子的庄主和他们家起了冲突,他的父母都死了,他一个人跑进山里,活了下来,从此杳无音信。

    “五十年后,他再度现世,五十年时过境迁,再见他时已是四品修为,修习的还是蛮血派的立身功法。他重归世间的第一件事就是复仇。当初他单枪匹马,一个人杀回庄子,屠戮了庄主整个家族,一个世家就这么灰飞烟灭,只剩下幼子和仆人。这也铸就他红榜血手屠之名。

    “区区四品去挑战一个庄子,还是太狂妄了,血手屠自己也重伤濒死,勉强逃回山里。他再次回到人们的视野是在那二十年后,那时血手屠已经是三品高手了。再之后,就是胡不饮的事了。

    “血手屠历来独来独往,没人与他有什么交情,他也不常出现在江湖,没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他的功法、实力是怎么来的。蛮血派宣称血手屠与他们没有丝毫干系,却又没有派人收回他的功法,令江湖人看不透,我们也掌握不了更多的消息。”

    李木听明白了,了解到底是什么促成眼前这个局面了。

    为什么要去猎杀血手屠?三品高手谁能动?谁敢动?不怕把自己搭进去吗?能和血手屠匹敌的,哪个不是一方大佬了,呼风唤雨不自在吗?辛辛苦苦跑来和他作对,图啥?朝廷的称赞?那值几个钱?反正血手屠一天到晚出没山林,几十年都看不到他一次,碰也碰不着,又不会和他起冲突,跑去招惹他干嘛?

    再说了,可别忘了,他的背后疑似还有蛮血派,那可是有二品强者坐镇的门派。是,蛮血派说他们没关系,但这事儿谁信啊?功法是所有宗门的核心机密,一个野小子掌握了自家机密,还不加理睬,连个警告都没有,真不怕功法天下人人皆知?蛮血派的说法纯粹是逗傻子玩儿呢。

    “胡不饮的意外是谁也不想看到的,但是它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谁也不能逆转。”郎俞遗憾地说道,“你也看到了,这事从此就成了胡不饮心中的执念,那个雨夜也成了他挥不去的梦魇。只是令人奇怪的是,胡不饮并非逢雨必悲,反而遇雨必然大喜。”众人还能听到从街上传来的胡不饮畅快淋漓的大笑。

    郎俞接着说道:“这怪病从未停止过,谁也不能阻挡。几年前,胡不饮还是六品修为的时候,有个门派的水堂跑任务缺人,就通过求贤居把他招纳进队伍。在押送途中,遭遇了一伙凶狠的盗贼,又恰逢大雨,胡不饮竟然不顾整队人的安危和货物的安全,在雨中狂喜狂舞,俨然旁若无人。

    “当时无法,那个门派水堂的人也准备投降活命了,偏偏,胡不饮丝毫不听招呼,任何人的都不听。盗贼们让他安静,他依旧自顾自地舞蹈,盗贼们怎么可能容忍这种变数,悍然上前。胡不饮也不客气,与他们血拼到底。

    “在那种紧张的气氛下,一旦动手,自然只能全面开战,水堂的人立马参与进来,双方混战。其实在当时,两方都不希望出现大规模伤亡,都比较克制,唯独胡不饮不要命,既不要自己的,也不管别人的。在这种情况下,水堂一行人最后居然赢了,安然抵达目的地。

    “虽说水堂的任务是完成,但所有人都明白了胡不饮的不受控,除非不下雨,否则根本不能保证胡不饮不捣乱,可老天爷的脸色不好把握啊。后来,又经历了几次类似的事情之后,再也没人敢请他一起行动了。他的雨魔之名也渐渐传扬开来。”

    听完郎俞的叙述,李木也明白为什么在胡不饮说要加入绞杀虎彘的行动时,郎俞会面露迟疑,当时李木还以为单纯是因为胡不饮不好相处,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键的原因。

    李木一直很好奇,在胡不饮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到今天总算是明白了,他本以为会是胡不饮亲口告诉他,没想到,最后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得知。

    李木起身,缓步走到窗口,看着胡不饮在这滂沱的冬日冷雨中手舞足蹈,兴奋地仰天大笑,像是遇着了天下最大的喜事。李木没有感受到胡不饮的喜悦,只有心底淡淡的忧伤。

    回过头来,李木看着席中众人,问道:“你们听不到他的哀鸣吗?”

    李木的话让晚宴上的几人表情各异,看来还是有人懂的。

    胡不饮的遭遇勾动了李木心底的情绪。

    李木也有一个师父,他的师父比胡不饮的师父调皮何止千倍,对他的恩典更是好上万倍。

    随着在江湖上看到的事越多,李木对往事回忆得越多,他也越来越明白,他的师父给了他一条命,给完命之后还倾尽全力培育他,让他这个原本俗世里的尘埃可以坐在这里和大人们推杯换盏,可以高举酒泉伤春悲秋,可以高坐楼台对别人评头论足。他的师父给了他一切,亿万人终其一生都难窥一角的一切。

    但同时,李木的师父也去了。他还记得那个黄昏,他还记得再次融入那个温暖怀抱的欣喜,但这些都去了。

    那天师父给李木讲了好多,他还叮嘱李木,不要被身份束缚,去拥抱无尽的未来。随后,师父没有告诉李木的身份,也没有告知他的过往,就这么离开了。

    李木思念他的师父吗?无时无刻不在怀念。但他不能也不愿深挖师父的过去,因为师父不想,师父只想李木往前看,快乐地活下去。

    胡不饮的师父也想他快乐地活下去,真正快乐的活下去。

    李木在窗台一撑,跃入雨中。

    “啪!”李木落到街上,溅起积深的雨水,任凭大雨浇湿全身。

    听到身后的动静,胡不饮回头,只见冰冷的雨水落入眼中,却没有被眼睛吸收,反而变得温热往外涌,双眼如同泉眼,源源不断往外溢,顺着脸颊不住地淌,划过胡不饮兴高采烈的表情。

    见李木也下来陪他,胡不饮更开心了,敞开怀抱,欢呼着要来拥抱李木。

    “啪!”胡不饮跑到进前来,李木毫不留情地给胡不饮一个耳光。

    胡不饮愣在原地。

    “我是谁?”话语没有起伏,声音有些低沉。

    “李木。”

    “啪!”又一个耳光,“我是谁?”

    “逍遥子?”

    “啪!”再一个耳光,“我是谁?”

    “浪子?”

    “啪!”胡不饮的脸已经高高肿胀起来。“我是谁?”

    “师父!”胡不饮没了笑容,声音有些颤抖。

    李木慢慢将胡不饮拥入怀中,“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笑着活下去!”

    “我的傻孩子,你为什么不完成我最后的遗愿呢?”

    “我没有!我每天都在笑!我一直都在笑!”胡不饮极力辩解着。

    李木没有说话,微微偏头,宠溺地看着他,就像看一个调皮的孩子。

    胡不饮不再辩解,紧贴着李木的胸膛,听着沉稳的心跳声。

    李木从背后轻抚着胡不饮的头,温柔地说道:“哭吧,孩子,答应我,好好地活下去好吗?不骗我,也不骗你地好好活下去。”

    胡不饮大疚,嚎啕大哭,哭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反复回荡,刺人心肺。

    哭声不知持续了多久,胡不饮依旧没有停歇,也没有衰弱。李木拍了拍胡不饮的背:“好好的。”

    寒风吹过,胡不饮怀中骤然一空,眼前已不见人影。

    胡不饮看着眼前空空荡荡的一切,心里也一下子空了一块,徒然跪在地上,蜷缩起来抱着自己,撕心裂肺。

    躲在小巷里,看着街上的一切,李木拔开酒泉瓶塞,混着雨水仰天痛饮,一线辛辣穿喉而过。

第一百零一章 宴席散了

    昨夜,雨一直下,不曾有片刻停歇,胡不饮一直在哭,未曾有一刻中断。

    胡不饮重伤未愈,在凄风苦雨中又没有御灵庇体,冬日的冰冷直入骨髓,再加上胡不饮悲恸难抑,在街上一动也不动,谁也不好上前劝说什么,最后,还没等到天明,胡不饮便晕了过去。

    李木他们将胡不饮带回豨家别苑,冒雨将大夫请了回来,为胡不饮诊治。所幸胡不饮并无大碍,只是寒气侵体,勾动旧伤复发,再加上有些发烧而已,温养温养,多休息几天就好。

    李木长舒一口气,放心不少。众人便就此散去,本来打算在晚宴上辞行的榖梁玉也暂时搁置计划,留了下来,准备先等胡不饮醒了再说。

    可谁也没有想到,胡不饮这一睡就是三天,也连续三天高烧不退,期间连个翻身都没有,全赖豨家伙计悉心看护照料。

    李木放下去的心又高悬起来,急忙去请大夫再来看看,可大夫给出的还是相同的答复,表示药石无用。唉,心病怎能用药医?

    正当李木急得团团转时,胡不饮总算是醒过来了。

    李木照例去胡不饮房间探望他,熟练地拉过凳子坐在床边,隔着被子握住胡不饮的手,感慨道:“胡不饮啊,你快醒过来吧,你要是再不醒过来……”李木正说着,猛然发觉胡不饮的头转动过来,正睁着眼睛看着他,把李木吓一跳。

    “呀!”猝不及防下,李木险些跳起来,“你醒了呀!你醒多久了?”言语之间,李木多少带着点局促。

    “不知道,有一段时间了。”胡不饮久未开口,说话有些艰涩。

    原来,在李木来之前胡不饮就醒过来了,只是瞪着双眼看着天花板发呆,没有动弹,然后李木就没有发现。李木照例和胡不饮说话,听到说话声,胡不饮扭头向李木看去,李木这才后知后觉。

    李木埋怨道:“醒了也不说一声,有什么事直接喊一下就行了,豨家的伙计都在外面听吩咐。豨莶家主这人还真挺好的,对咱们是真的照顾。”一口气说了一堆话后,李木才想起来要关心病人,“你要喝水不?我给你倒。”

    胡不饮的表情总算有了变化,露出笑容,说道:“好啊,我正好觉得有点渴了。”

    李木赶紧起身去倒茶,倒完茶不急着给胡不饮端去,先到门外把好消息传出去,“小兄弟,快去把大夫叫来,顺便告诉大家,胡不饮醒了。”

    门口候着的侍者立马行动起来。李木这才把茶给胡不饮端去。

    “茶水有点烫,你小心一点,慢点喝。”李木把胡不饮扶起来靠坐在床上,边递给他茶杯,边叮嘱道。

    看着胡不饮轻轻吹动热气,慢慢嘬着茶水,李木斟酌着词句问道:“现在你感觉怎么样?醒过来要好些了吗?”

    胡不饮没有什么特别地反应,小口喝了一口茶,说道:“感觉还好,醒了就不做梦了,面对现实。”

    李木并没有从话语中听出责备,稍稍宽了点心,继续说道:“经过你这么一折腾,你的伤又加重了,这些时日可不能再瞎搞了,就安心养伤吧。”

    听完李木的话,胡不饮脸上露出由衷的微笑,“放心好了,我说过要好好生活嘛,不会折磨自己的身体的,我现在,以后,都会好好的爱惜它,它想吃啥就给它啥,累了就让它好好放松,倦了就让它好好休息,绝不会让它感到受到亏待。”

    “好样的!”李木竖起大拇指,“就该这样!”

    看来胡不饮是真的勘破,释放了压在心底的苦痛,不再欺骗自己,愿意从此以后好好生活。

    但李木也知道,现在的胡不饮只是短暂地解放自己,他痛苦的根源并没有得到解决,而他也没有放下解决根源的执念。

    犹豫片刻,李木准备再次劝劝胡不饮,不要那么激进地复仇,继续下去,迟早会毁掉自己,那并不是他们所期待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大夫和榖梁玉他们一起到了,房间里一下子热闹起来,让李木一时间开不了口。

    大夫排众而出,走到胡不饮床前,检查起他的情况,众人全都安静地在旁边等结果。

    “没有大碍,还是老样子,身子有些虚弱,寒气还没有完全拔除。我开个滋补的方子,顿顿喝,平时再多注意,吃点好的补补身子,过几天应该就没事了。”大夫的话使得众人松了一口气,争先恐后地庆幸起来,各种祝贺不要钱似的赠送给胡不饮,胡不饮房间里一时间充满了欢快。

    胡不饮感受到身边热闹的气氛,他也展露出微笑,只是眉宇间淡淡的忧愁一览无余,始终化不开。

    看着胡不饮的忧愁,李木没有担心,反而还有点开心,因为现在的胡不饮虽不至于从此阳光灿烂,但至少不会再像以往一般,将悲苦死死压在心底,脸上再挂一张虚伪的面具,吓得人不寒而栗。

    胡不饮好歹愿意展露他真实的心情了,伤心的洪水流出去,总比一滴不漏地拦在心里好,不是吗?李木相信,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开始。

    可以堂堂正正地面对自己的悲伤的胡不饮,可以正常宣泄痛苦,再也不需要靠雨天掩盖自己的哭泣。

    那他也不会再在雨中歇斯底里,也能在雨中控制自己的情绪,雨魔或许将不复存在。

    胡不饮免不了悲伤,那他免不了面容愁苦,而一个面容愁苦的人不讨人喜欢,但也要比一张吓人的假笑强!唉声叹气的人也是正常人,那也是可以交流沟通的!

    今后应该会有越来越多人愿意和胡不饮接触,和他交流,甚至做朋友,生活也会因此丰富多彩,缤纷生活可是能给胡不饮带来更多的阳光的。

    李木很庆幸,总算没有做了一件错事,自己一时鲁莽冲动的行为并没有带来恶果。

    其实不止李木,当时在场的人都怕李木的行为会刺激胡不饮,让他更疯魔,不过,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好的。

    大家心里没了负担,于是都痛痛快快地聊了起来,一时间欢声笑语,好不开心,算是那场庆功宴的延续了。

    正是因为都畅所欲言地聊着,谁也没注意到时间流逝,不知不觉就聊了三个小时,还是榖梁玉提醒众人,胡不饮需要好好休息,大伙这才意识到,时候不早啦。

    有聚总有散,几人让胡不饮好好休息,告别离开,榖梁玉更是直接利用这个机会,就此告别众人,要回榖梁庄了。一一惜别后,各自离开了胡不饮房间。

    别了胡不饮,众人没有散去,又将榖梁玉远送到庄子外。

    站在巴壁庄外的大道上,李木问道:“榖梁兄,真的就要走了吗?不再多待几天,和我们一起逛逛渝丘?”

    榖梁玉回答道:“是的,当初只是想为豨枨小公子庆祝生日,本打算三天庆典结束就回,不曾想,意外横生,一连花费了小半个月的时间,事情才勉强结束。既然胡兄身体已无大碍,那就没有什么值得挂怀的了,是时候回去了。唉,不是不想陪李木和唐黄兄弟多玩几天,实在是无脸在此。”

    众人急忙一顿安慰,告诉他豨枨的事并不是他的错,他已经做到最好了。安抚完之后,又是一番来日方长的话语,可离别再难,终究还是要分别的。

    临别前,在榖梁玉即将踏上归途之际,李木踌躇良久,一咬牙,最后下定决心问道:“榖梁兄啊,你是不是对我干涉胡不饮兄弟的事有意见啊?如果心头不痛快就说出来吧,不要憋在心里,我不会介怀的。”

    李木此言一出,满场愕然,这都是哪跟哪啊?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李木这是又突然抽疯,说起胡话来了?

    榖梁玉自然也很惊讶,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并且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没错,我认为在那天晚宴上,你的行为太过自以为是了,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行为会造成什么后果?你有没有想过你有什么资格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你有没有想过你其实只是看到整个事情的冰山一角,事实上你对真相什么都不了解?”

    众人惊讶李木嘴里冒出来的问题,是因为它突兀,而榖梁玉的回答则是彻底的出乎意料了。这无疑证实了李木的说法是对的,那他又是怎么看出的端倪?

    对于李木那天的行动,没有谁不觉得他莽撞,可即便如此,大家伙也不至于对他有太强烈的负面情绪,更是完全看不出来榖梁玉会对此有厌恶之情。

    事实上,大家还以为榖梁玉很欣赏李木的行动,毕竟从结果来看,李木做得不错,榖梁玉对待李木态度一直不错。更加难以置信的是,素来以谦谦君子著称的榖梁玉,竟然有一天会对他人作出这么严肃的批评,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丝毫不留情面,这根本不像是榖梁玉会做出来的事。

    面对榖梁玉一连串如同连珠炮一样的批评,李木是唯一一个平静接受的人,甚至听完了批评,他还有些安心,不再忐忑,当然,这并不是因为李木喜欢批评。

    李木虚心接受了榖梁玉的指正,解释道:“确实是我不好,那个时候确实是想当然了,我本不该这么冒失的。实在是当时胡不饮的故事勾动我的心弦,感情难抑,迫使我不得不做点什么。我保证,下次不会了。”

    “唉……也罢,都过去了。”榖梁玉叹了一口气,低眉躲过李木的视线,随后有些歉意地说道,“我也有些说得太重了,胡不饮的过去颇让我动容,不忍他再受伤害,所以有些过激了,还望你不要介意。”

    “不说了,胡兄弟不断向好,我们也不必过多为此纠缠。”最后向众人一拱手,说道:“时候不早了,不能再拖了,是时候告别了。山高水长,咱们江湖再见!告辞!”说罢,榖梁玉挥一挥衣袖,独自朝北方走去了,只给几人留下一个背影。

第一百零二章 不美丽的误会

    这场意外的宴席终归还是散了,而它散得,同样充满意外。

    本来这只是一场简单的告别,或许还有些惜别的遗憾和期许再见的豪情,可末尾时的对话让一切变得诡异,直到榖梁玉离去,消失在远山中,唐黄他们还是没有完全明白发生什么事了,想不明白,简直莫名其妙!他们之前还背着我们发生了些其他事吗?可这也不好问啊,算了,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

    除了李木和唐黄,大家都是本地人,也都有自己的正事要忙,现在这个场面的气氛也不适合再加点什么活动拉近距离,客套几句之后,也就各自散去,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李木和唐黄则是暂时回豨家别苑落脚。

    回到豨家别苑的房间,唐黄把门一关就急吼吼地询问李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就知道榖梁玉看他不爽了。

    李木不会对唐黄藏着掖着,如实相告:“还记得我之前说的,和胡不饮一起呆久了,我习惯看别人眼神而不是看别人的表情吗?”

    “啊,记得,这次又是咋了?”唐黄当然记得,李木上次说这事儿还是为了解释他为啥当着所有人的面丢人现眼,朝他撒娇。

    李木继续说道:“我其实还有点脸盲,分不太清别人的长相,所以常常关注别人的眼神,根据别人的眼神特点来辨别谁是谁。”

    “我看你认美女认得挺清楚的啊。”唐黄横插一句。

    “那能一样吗?看美女的事,能叫不脸盲吗?再说了,我也只是认得出她是美女,又认不出她是不是我之前见过的。”李木梗着脖子辩解一句,恼怒道,“你还听不听了?”

    “听,听!”唐黄也不开李木玩笑了,认真听他讲。

    “因为我脸盲,还受胡不饮的影响,我最近都特别关注别人的眼神,因此我读眼神的能力飞速成长,比很多人都更懂得读别人眼神里的情绪。”

    “我跟你说过的,最开始,榖梁玉忌惮我,在演武台上和榖梁玉比试过后,他有过短暂的轻视我,不过,当天晚饭再见他时,他就平常心看我了。可今天去探望胡不饮时,他看我的眼神又不同了。”

    “我注意到,他看胡不饮情绪很复杂,而看我却充满了赤裸裸的恨意。我当时还以为看错了,但是直到分别时,他看我依旧眼里有恨。”

    “恨意?”唐黄有些难以置信,“你之前说他警惕你,现在又说他恨你,你确定你没有看错?”没等李木回答,唐黄又自言自语道:“按他当时的回答,说恨你好像也说不过去啊,顶多就是不满才对啊。”

    正疑惑着,唐黄一拍掌,“我知道了!你自从比试输了,榖梁玉确定临时领导地位之后,从商量对付虎彘的计划开始,他做的每一个决策你小子都是第一个质疑的,而且就你提的问题最多,关键是有几次你还是对的。还有,那天晚宴你跳下街之前,问大家有没有人懂得胡不饮的悲伤,你这不是骂人家不作为、冷漠吗?最后你的一通胡搞还得了个好结果,这不是打榖梁玉脸吗?”

    唐黄摇头晃脑地说道:“榖梁玉这种心思玲珑的人,小想法最多,你这几次三番地打他的脸,他不恨你才怪!没想到啊,没想到,江湖人人敬仰的玉面书生,堪称完美的典范,还有这么普通人的一面,也算是长见识了。”

    李木仔细思索了一下唐黄的话,发现他说的还真甜蜜的有道理,好像真是这么一回事儿,看来事实就是这样的了。

    李木也感慨道:“是啊,胡不饮眼中完美到非人存在的榖梁玉,也有他平常人的一面。”

    说完榖梁玉,唐黄又想起另一件事,“对了,还有一件事,你说胡不饮的事情让你情绪难以自抑,这事怎么回事儿?世上没有谁能真正感受别人的悲伤,人间的悲喜从不想通,就算有,也不会发生在你和胡不饮身上。”

    “唉……”对于唐黄的问题,李木还什么也没说,就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视线转向远方,脸上充满了缅怀的神色,“是啊,人间的悲喜从不相通,没有谁能真正理解他人的感受,再详细生动诉说也表达不出情感的形状,只能让亲近之人徒增烦恼,一切只有自己背负。所以我从来没有在你面前讲过我的伤心事。”

    “只是在那天,发生在胡不饮的身上事让我想起了我自己,引发了我的共鸣。他的过去和我实在是太像了,甚至我的经历是他的加强版,看见他,我就像是看见了我自己。如果不是我师父早有准备,如果不是你们一直以来的教导和影响,我想我也会入魔,比胡不饮更甚!所以我想救他,救另一个自己。”

    唐黄听懵了。李木讲得真情实意,还说了感谢他的话,听得唐黄心神摇曳,为之倾倒,为之动容,直欲垂泪,只是,他说的都是啥啊?这些内容跟他有关系吗?

    李木还沉浸在自身的情绪之中,唐黄有些犹豫,要不要先安慰他,可转念一想,都不明白李木在悲伤什么就胡乱安慰,这也太不走心了,不够兄弟。于是唐黄轻声问道:“李木啊,胡不饮的遭遇怎么就和你的过往十分相像了?”

    李木吸溜一下鼻涕,反问道:“怎么不像了?师父都是老顽童,都给了弟子新的生命,为弟子尽心尽力,改变了弟子的一生,给了他们美好的未来,都在临死前还在为弟子着想……”

    唐黄在旁边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到这儿感觉不对劲儿了,“等一下!都临死前是什么意思?你师父?死?”

    李木抹了一下鼻子,说道:“你不是知道我师父的事吗?”

    唐黄试探性地问道:“要不,你说来听听?”

    李木也不忌讳,直接说道:“我师父应该是一个高手,却在江湖上惹到了更加强大的仇家,为了活命,躲到了平安县,途中收养了我和筱花,全心全意照顾我们。他怕仇恨波及到我们,也怕我们会为他报仇,一直不曾直言他的过去,也不曾告诉过我们名号,直到仇家上门……”

    “你再等一下!”唐黄现在的表情明显有些不对了,“这些是你师父告诉你的?”

    李木缓缓摇头,“不是,他从未透露只言片语,都是我通过蛛丝马迹和这段时间的见闻推测出来的。”

    唐黄面色古怪,“所以,你其实完全不知道你师父的过去,也不知道他的名号?”

    “是的。”

    唐黄憋着笑,“那你听说过江湖四圣吗?”

    李木搞不清楚唐黄是什么意思,“知道。”

    “那你知道他们的真名吗?”唐黄快笔憋不住了。

    “不知道啊,怎么了?”李木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了。

    “哈哈哈……”唐黄忍不住爆笑出声,说话上气不接下气,“那你,你对玄衣客了解多少啊?”

    “我师父讲了不少四圣的事,唯独他没怎么讲,不是很了解。倒是出来行走江湖听了不少他的传闻,这又怎……”李木说着说着想到一种可能,“你是说……”

    “哈哈哈哈哈!江湖四圣之一,人称玄衣客,清风子,逍遥散人,笑面鬼,威震六合八荒,本名吴名,人间巅峰之一,你说他被仇家杀了?哈哈哈!谁配?只有他杀仇家的份儿!”

    李木一愣,惊喜地一拍掌,“真的?我师父还没死?”

    唐黄笑得肚子疼,捂着肚子说道:“就算你死了,你师父可能都还在活蹦乱跳呢!”

    李木又困惑道:“那不对啊,那天找上门来的,不像是易与之人啊……”

    唐黄戏谑地问道:“听说过玄衣客和千机子的十年之约吗?”

    李木恍然大悟,直拍大腿,“原来是这样,那我师父真是玄衣客!那天是千机子上门,他们现在在海外逍遥!”

    心中块垒消失,李木把腿往桌子上一搭,舒舒服服地坐着,享受意外来临的幸福。哎呀,原来自家师父是牛鼻到顶点的人物,此时还在潇洒快活,过得比自己还舒坦啊。

    看着李木这番作态,唐黄饶有兴趣地看着,期待着后续。

    果不出唐黄所料,坐着坐着,李木的表情逐渐发生了变化,自语道:“如果我师父是玄衣客,那么,那天他的意思是,不要受到他的光环影响,骄傲自满之类的,而不是什么仇家报复,我的过去其实只是单纯的幸福……”李木的脸越说越红,最后晶莹剔透,“结果我自以为是地跑去跟胡不饮共情!这你母亲太离谱了吧!”

    “哈哈哈……”唐黄眼泪都笑出来了,“没事儿,好歹结果是好的,虽然过程蠢了点,哈哈哈……”

    李木他一个幸福美满的人,结果在心里以为和有着凄苦破碎过去的胡不饮一样,甚至还觉得要惨点,于是跑去“拯救”人家,劝他振作,这不是相当于考试差一分满分的人跑去和差一分及格的人说:“兄弟,别伤心,你看我,我比你惨,我们一起努力,下次加油!”

    地狱的魔鬼见了这种行为都得害怕!

    “下次一定搞清楚状况再行动!”李木把脸埋在手里,没脸见人了。

第一百零三章 千里之外(上)

    热闹和热闹之间是有区别的,有些热闹很穷,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尽皆粗布麻衣,沿街叫卖的全是贩夫走卒,进行的都是些不入流、难入眼的买卖;而另一些热闹就完全相反,雍容华贵上档次,富丽堂皇有内涵,那才是真正的“繁华”。

    龙升街上的热闹就是后一种,街上走的全是锦衣华服,有些个穿着稍微朴素些的,那多半是某个子弟的伴当,跟着做苦活累活的,忝列其中,却不为角色。

    走在这种街上是一种非常舒服的事情,街面整洁规整,两侧雕梁画栋,赏心悦目,可以充分感受盛世的繁华,而且你完全可以大踏步地放心走,完全不必像行走江湖那样,忧心突然冒出来个危险分子惹事,毕竟这条街上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在这儿搞事情不怕被大佬收拾吗?要知道,世家子弟、门派高手、朝廷要员,他们消遣也是在这种街上。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

    “他母亲的!给我滚!挡着小爷我的视线了!”一个穿金带玉,身上裹着臃肿豪华皮衣的年轻男子正朝着一个中年男人当街叫嚣着,态度傲慢,表情嚣张至极,而他的底气大概来自于身后乌央央一片的喽喽。

    龙升街繁华热闹,俊男靓女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些许个登徒浪子有事没事就上街盯着人家看,这年轻男子正是其一。今天他又来了,正瞧着有个小娘子娉娉袅袅,兴致刚来,嘿,居然有个糟汉子敢在这时闯入爷的视野?

    中年男人眉头一皱,没有当场发作。他是来这个地方访友的,第一次到这里,人生地不熟,不敢轻易惹事。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得忍气吞声,江湖上,小绵羊只有被吃干抹净的份儿,行走江湖的就没有一个好脾气!

    只见中年男人灵力喷涌而出,惊得路人四散离开,赫然是五品实力,可以碾压街上大部分人!

    在暴露实力威慑对方的同时,中年男人说道:“小子,劝你说话小心点!知道我是谁吗?我是……”

    豪横年轻人压根儿不为所动,不耐烦地说道:“咋又是这几句话啊?你们这些人都没点儿新意吗?小爷管你是谁,你爱谁谁!既然踏足这里,你也不打听打听这条街上谁是爹!知道小爷是谁吗?”说完,背后有两人熟练地上前一步,直接亮出四品的实力!压得中年人立马收回灵力,夹着尾巴做人。

    什么叫排面?这就是!

    中年男人神色不断变幻,心里是彻底没底了,焦急得冷汗直冒。能有两位四品高手做护卫,此外还有那么大一帮人跟着,这个人绝对有嚣张的资本,背景怕是吓人至极!来之前,他朋友曾经提醒过他,这里是个好地方,就是一定小心一个年轻人,千万别惹那个混世魔王,莫非……

    中年男人收起外散的灵力后,恭敬地拱手行礼,“小人有眼不识道山,不知可是剑宗公子当面?”

    豪横年轻人头往上仰,鼻孔朝天,重重地一“哼”,也不说话,不过看这个态度,答案已经很明确了。

    “哎呀,原来真是祜魃,祜公子。小的真是有眼无珠瞎了眼,冒犯了祜公子,实在抱歉!只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宽恕我这一次,小的必当感恩戴德。”一看真是那人,中年男人立刻换了一副面容,竭力讨好。江湖人嘛,能伸能屈才活得长久,该认怂时就得认怂,尤其是面对不讲理的恶霸的时候。

    事实上,这也怪不得中年男人没骨气,眼前这个祜魃那可是个出了名的混球儿,方圆百里谁不知道这是个惹不得的小霸王?

    这祜魃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出自罗象国四大宗之一的剑宗。既然都是宗字头了,那坐镇宗门的顶级强者——宗主,自然就是一品高手,那是可以和七十二主城城主平起平坐的存在,由此可知剑宗何其之盛。但剑宗再强势,也不至于里面随便一个人就敢横行霸道。

    剑宗宗主成名多年,也算是能和江湖四圣对话的人物,除了四圣,就再也没有比他更强的存在了,放在以前,他就是个人武力最强大的存在。这般人物,名号真名自是人尽皆知,而他的名字是祜笃。

    不错,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剑宗宗主祜笃正是祜魃的亲爹!

    祜笃一生共有十三个子女,可只有最小儿子的祜魃能感灵修行,其他孩子全是普通人。天道无私,就算你是世间顶级战力,后代能否感灵,那也只能看命。

    可惜,人道有缺。宗门不同于世家,想要有一席之地就必须要有实力,而祜魃是祜笃的唯一希望,故而祜笃对其极为宠溺,哪怕祜魃用二十多年证明自己在修行方面毫无天赋。

    都二十九快三十的人了,在各种灵丹妙药、仙灵宝地的加持下,祜魃也不过才八品修为,一辈子可能就那样了,这实力,靠着余荫或许能安度个不错的晚年。就这样的“凡夫俗子”,祜笃照样派宗内两名四品高手贴身保护祜魃。谁让他爹是活着的一品呢?

    祜魃从小被娇纵,调皮捣蛋,长大后更是肆无忌惮,横行霸道,到处惹是生非,只有看不顺眼,路边的狗都要扇两巴掌,你要是敢叫唤,那更好,有狗肉吃了。想反抗?你是忘了他背后那个只需要顾虑江湖四圣的爹了吗?

    运气不好,被这种人盯上,那能怎么办?认栽,讨好求饶吧。

    祜魃看着眼前这个中年男人就这么顺滑地服了,感到枯燥无味,又是这样,没有一点新意,都看厌了。

    祜魃摇头晃脑,无趣地说道:“唉,算了算了,就这样吧,”中年男人刚要道谢,却听到祜魃继续说道:“磕完三个响头你就走吧。”

    中年男人当场怔住。

    圆滑求饶是一回事,尊严扫地是另一回事,这要是跪了下去,他还能爬起来吗?服软求饶大家都理解,骨头断了,那谁都会来踩一脚,谁不是凭一口气活着?

    谄媚的中年男人消失了,只有一张没有表情的脸。没有立刻撕破面皮,那说明还在挣扎,这不就能闹起来了?

    祜魃心里舒服了,调皮地提醒到:“记得是响头哦,一定要响,要让大家都听到,不然不算哦。不然,当时还要磕头,还要你多费事不是?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我的时间蛮充足的,就怕你会不高兴啊。”王八羔子!

    这场欺凌已经引来了街上大量群众围观,他们不知道事情起因,但看到祜魃就知道起因无关紧要了,不用想都知道这小混蛋又欺负人!所有围观的人都对祜魃侧目而视,皆愤慨难抑,可又做不了什么。谁敢惹祜笃?

    士可杀,不可辱!祜魃的话彻底激发了中年男人的怒火,一咬牙,就要舍生反抗,这时,人群中却传来了异声。

    “这也太没水平了。”这是一个慵懒的男声,声音让人感觉很舒服,可以抚平心中一切躁动,光听声音就想美美地睡去。

    祜魃眉头一挑,这是找事儿啊,什么人胆儿这么肥,敢在祜公子面前叫嚣?挺好,这事情不就更加有趣了吗?

    “这是谁在那儿叨叨啊?让本公子长长眼!”祜魃一脸跋扈样,在人群中搜索着冒头的人。

    祜魃的视线所致,人人皆靡,或扭头或埋头,就是不敢和他对视。在祜魃的耽耽虎视之下,说话之人很快就被找出来了。

    这人一身青绸,在寒冬天依旧衣着单薄,内外加起来不过两三件,俨然抵不住冬日的寒冷,倒是看上去潇洒飘逸,人儿长得也好看,一双丹凤眼配着柳叶弯眉。

    有着这一副好皮囊的人儿,总是带着懒懒散散的表情,看上去有种别样的魅力,不论男女老少见了,都要为之倾心。

    “就你话多?”祜魃上下打量着这个多事的人,“你……”祜魃正要大放几句厥词,随行的人快步走到他的耳边,轻轻说道:“小公子,你看他的腰间……”

    在随从的提醒之下,祜魃朝那人腰间看去,也没有什么特殊,只见那儿有一张青铜面具别着。

    这张面具呈现的是半张狐狸脸,狐狸正虚眯着眼,看不到嘴,但也让人觉着它好似在奸笑。狐狸的表情能有如此生动,还得多亏铸造精细立体,花纹条理清晰,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名师之手,恐怕在江湖上难以找到第二面。

    别看祜魃蛮横无理,他可不是什么没脑子的人,他清楚的知道他的一切都是活着的老爹带给他的,一旦他爹死了,他就什么也没有了,所以他在做混账事的同时,也笼络了一大批趋炎附势还有些实力的小人在身边,以期以后能够保全些富贵。

    祜魃这种人是不可能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他需要尽可能结交江湖上的厉害人物,而看这冒头人的长相打扮,还有那标志性的狐狸面具……

    祜魃问道:“你莫非是江湖上,以诡异无踪影著称的青面狐,令狐貉?”

    令狐貉眼皮耷拉着,随意地回答道:“是我。”

第一百零四章 千里之外(下)

    人群一时有些沸腾,没想到在这种情景下竟能遇到这种大人物。

    青面狐名扬江湖是在四年前,当时令狐貉还不过是无名之辈,谁也不认识他。适时,山林中有珍贵灵材现世,引来众多人争抢。

    出世灵材不算顶级,所在的地方又有些偏僻,因此当时参与争抢的人也就六七品实力,呼朋引伴前来,大打出手,局面一时焦灼。恰逢此时,有一个成名已久的江湖宿老路过,便也加入了进去。

    宿老实力高达四品,对当时在场争斗的众人呈全面碾压态势,连群殴浑水摸鱼的机会都没有,各方自然要退却。本想此事尘埃落定,在这个时候,一直在场外冷眼旁观的令狐貉行动了。

    令狐貉虚眯双眼,摘下青铜面具戴在脸上,直接出现在宿老面前,将其拦住,说道:“老先生,以大欺小不地道啊,照顾点小辈,这株灵材让给我怎么样?”

    到嘴的东西还能吐出去?江湖潜规则说不能伤害小辈,但也说了要敬重长辈!宿老当然不同意。具体发生了什么已经不可考,只知道双方在拉扯几句后直接动手,而令狐貉也展露出惊人的四品实力,看他模样不过二十来岁!

    可四品和四品是不一样的,年轻的令狐貉能有多少经验?能和大半辈子都在江湖漂泊的宿老比?刚一交手,令狐貉就被压着打,且颓势越来越明显。

    宿老是老江湖了,令狐貉这种天才,背后多半是有大人物的,能打败但不能打死,不然怕是有没完没了的麻烦,所以始终没有下死手,到后面甚至开始收力。就在这个时候,令狐貉突然爆发,寻到宿老的一个破绽,当场将其击杀!

    原来令狐貉一直掩盖真实实力,故意装弱,不断游走观察,从而获得机会,一击必杀!

    杀掉宿老之后,令狐貉施施然捡走灵材,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这事一经传出,立马在江湖掀起轩然大波,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二十多岁年轻小子,一出世就展露出四品实力,还击杀了经验丰富的同级别高手,这无疑是绝世天才,与玉面书生类似的人物。

    令狐貉的突然出现和惊人手段,自然惹来了江湖寻仇和窥探,但各个手眼通天的人物和势力全力出手,却没人打听到他的过去,亦或任何行动踪迹,就此了无音信。

    之后几年,令狐貉也出现过好些次,但难觅规律,忽东忽西,或南或北,所为之事也千奇百怪,从争名夺利到鸡毛蒜皮都有,什么岭南争雄,什么远行千里,补三文酒钱。

    没人能摸透令狐貉的跟脚底细,也猜不透他的心思,只知道他狡猾得就像一头狐狸,渐渐地,青面狐的名号也就传扬开来了。

    面对这样的人物,祜魃知道,他只能小心些应对才是,“我还不知道,原来传说中的青面狐,也有这么热心肠的一面。”

    令狐貉没有理睬祜魃的激将,只是嗤笑道:“啧……剑宗也是一个天下闻名的顶级宗派了,好不容易出个纨绔,原来就这?”

    “嘿,”令狐貉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祜魃不是,他可不能接受这种激将,当即不客气地反问道:“你什么意思?瞧不起我剑宗?还是瞧不起我爹祜笃?”

    “万象国都知道天下只有四个宗字头门派,剑宗赫然在其中,剑宗宗主祜笃更是名扬四海,可惜啊,剑宗纨绔祜魃,名声传多远了?百里外的人知道吗?真是丢剑宗的脸!”令狐貉说话一点也不客气。

    青面狐这话说的古怪,不好猜透具体是什么意思,但语气肯定是骂人,这是当面打祜魃的脸啊,跟着的喽喽自然不能忍,七嘴八舌地闹起来。祜魃却把众人拦了下来,认真说道:“请先生教我!”

    闻言,令狐貉嘴角微弯。

    令狐貉会怎么教导祜魃呢?

    ……

    曾经的人类或许羸弱,但在千百年筚路蓝缕后的今天,人类显然已经成为这片大陆上的霸主,他们的足迹与疆域横跨东西南北千万里。

    在北边,此时早已大雪纷飞,苍茫大地银装素裹,城里的居民缩在屋内不愿出门,庄子里的穷人靠着炭火艰难求生,而在南疆之南,这里依旧鸟语花香,普通人都还穿着短袖,诅咒着老天不肯降下点清凉解解火气。

    树挪死,人挪活,老天不肯降下清凉,人们便只好往清凉的地方躲,幸好南疆多的是高耸入云的连绵山峰,只要肯往高处多走走,“暑气”自己就退避了。况且登高望远,看悬泉瀑布飞漱山间,赏缥缈云雾锁链山头,自古就是雅事,所以南疆群山多访客,访客一多,生意买卖自然就来了。

    “云兄啊,刚才那一片茼韦花如何啊?”山腰的石路上,一纶巾文士询问着身旁相似打扮的同伴,脸上带着些意犹未尽。

    “美甚,美甚!真是意外之喜,没想到还能遇见这么一大片茼韦花,下次定要带些花匠来,移栽到我院里些,给我那新院子好好装扮一番。”被问到的人同样兴高采烈,显然也对那茼韦花非常喜爱,“只是,松兄啊,我们这行了半日了,我也有些累了,不如暂且歇息歇息再前行,如何?”

    被唤作松兄的男人稍稍思索了一番,点头说道:“如此也好。我看前边就有一个茶棚,我们到那里喝几碗茶,休息一下,你看怎样?”

    顺着松姓男子的指着的方向看去,在他们头上不远处的巨树下边恰好就有一个茶棚。这荒郊野外的,来往的人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多,安全环境也算不上好,期盼它富丽堂皇是指望不上了,能挡个落叶不塌就不错了。

    他俩今天都是轻装出行,条件不允许他们做出其他选择,只能将就了,“饮茶树下,同山鬼说趣,妙哉,妙哉!”文人雅客嘛,理解理解。

    南疆山连着山,此起彼伏没有断缺,日夜不停走个十天半个月都还在山里,倒不是说南疆没有平地了,只是很少还不在此处。南疆地形所限,这里的路在山上,活计也在山上,所以这里的山客不仅仅是雅士,还有众多的樵夫、猎人、行脚人。

    山里的茶棚并不密集,要是遇着了,只要不急,行路的人都要停下来喝喝茶。两位雅客来到茶棚前的时候,早有三两桌客人在歇息了。看打扮,他们都是些贫苦的普通人,此时正在高声的谈笑着。

    茶棚里的人自然不是山鬼,更与风雅不沾边,明显和这两个文人打扮的男人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来都来了,再说了,依着现在的风气,像他们这种有教养的人是不能瞧不起这群普通人的,心里的厌恶不能摆在脸上。不约而同的,两人笑着坐在茶棚外面,离里面的人远一些。

    两人刚一坐下,小二就端着两个海碗,提着茶壶走过来了,“两位客官,喝茶吗?”

    看样子,两人是没得选了,这小茶棚里就只有一种茶,还能怎么着?将就喝吧。“来两碗茶。”

    “得嘞。”小二麻利地摆上大碗,给两人满满倒上,“您慢用。”说完就又去忙了。

    这一片山多湿气重,适合种茶树,所以盛产茶叶,而这东西一多嘛就不稀罕了。在这里,茶是很普遍的饮品,喝茶也没有那么多讲究,这儿的人都爱大碗牛饮,喝茶喝得痛快。

    两人对大碗喝茶没什么意见,但对这喝茶环境却是十足的不满,原本登高大好的心情都毁了一半。这不,两人坐下没聊几句,云姓男子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见同伴叹气,松姓男子放下茶碗关心道:“云兄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叹气啊?可是有什么不妥?”

    云姓男子一愣,这抱怨的话可不好说出口,说出去就坏了礼数和名声了,只得顾左而言他:“唉,松兄啊,实不相瞒,最近我有件烦心事。”

    “哦?不知是什么烦心事啊?只知道云兄喜事连连,不曾想还有苦恼。”

    “还不是那石家的小姑娘。”说话间,云某带着郁郁。

    “可是前些天一直缠着你,非你不嫁的那个小姑娘?”

    “就是她。”

    “哈哈哈……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桃花债。人家小姑娘那么婀娜,石家也配得上你云家,你就从了她又何妨?”松某喝着茶调笑道,眼中藏着羡慕。

    “如果真是这样那倒好了。”云某晃着茶水,没有丝毫喜意。

    “哦?听上去好像另有隐情啊。”

    “唉……你可还记得她是为什么缠着我?”

    “当然记得。那小姑娘从外地来这儿玩耍,糟了贼,钱包丢了,人生地不熟,是你慷慨解囊,救她于危急,还……”

    “那不是我,这其实是一个误会。”松某讲得正起劲,云某却出声打断,“那石家小姑娘找上我,我其实是满心欢喜的,之所以推托,只是我们又不相熟,她贸然找上我,所以在最开始才有些疑虑。

    后来来往渐密,相互之间也熟络了,我一问才知,这缘分到底从何而起。可惜,那天帮她的是林树,不是我。她当时没见着正主,对这里的情况又不是很了解,几经打听,她误以为帮她的是我了。”

    “啊?还有这等事?不过既然你心仪于她,你们也熟悉了,何不将错就错?装作不知道有这回事,反正是她误会了,日后再解释就是了。”

    “唉……我也想啊,但是不可以啊。虽说是她误会了,但我明知道她误会了还不纠正,那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我的责任,如果她的幸福毁了,那就是我毁的。”

    看着同伴这个样子,松姓男子也有些唏嘘,正想安慰他几句,忽而,天暗了。抬头一看,哪是什么天暗了,一个魁梧壮汉不声不响地来到他们桌前,挡住天光,让桌面变得昏暗。

    这魁梧壮汉身高足有两米五开外,头都快抵着顶棚了,浑身上下全是肌肉和伤疤,壮得如同一头从山里走出来的熊罴,常人见他总要怀疑他是不是要择人而噬,尤其是脸上那道霸占半张脸斜斜的伤疤,更突显得他凶光外露。

    两人看着这铁塔般的身躯突兀地立在桌前,皆有些两股战战,心里直打鼓,色厉内敛地问道:“你是谁?你从哪儿来的?想要干什么?”

    那堆肌肉动了,指了指茶棚里面几桌人的方向,说道:“那儿来。”

    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发现茶棚里面好像确实空了一桌。壮汉之前坐在阴影里,他们也没有仔细观察,直到这会儿才有所察觉。

    小二听到动静,慌慌忙忙地跑过来,“两位客官勿慌,这是我们老板,别看他长得凶悍,他人其实挺好的,只是平时不爱说话,也不太会说话,要是惊扰了二位或有所冒犯,还请多多海涵。”

    对于小二的话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老板又开口说话了:“责任,误会,什么意思?”

    你这话才是什么意思?不太会说话的意思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吗?诶,等会儿,他该不会说的是我们刚刚的聊天内容吧?我们说话声音明明不大……他是修道人!而且实力不俗!

    两人心念电转,皆有些骇然,还不等有所作为,老板又开口了:“算了。”算了?什么算了?两人正要心惊肉跳,撒丫子逃跑,老板回头看向小二:“你,看店。”

    说完,老板扭身就往外走去,连店小二在身后的答应都没有理睬,更别说懵比的两人。

    老板深吸一口气,庞大的身躯似乎又膨胀了一圈,那些壮硕的肌肉们炫耀棱角,整装待发,如同一个巨型机器启动一般,老板握拳、提臂、前倾,迈开腿就要狂奔。

    动了,他动了,但落在旁观之人的眼中,他的动作是如此缓慢,仿佛时间凝滞一般。可事实上,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他已经迈出了五步,而且他的步伐一步比一步重,跨度也一步比一步大,仅仅五步,茶棚众人就感到整座山都在摇晃,老板也迈入空中,转眼就消失云里。末了,云淡风轻,一切如常,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三……三品?!”

第一百零五章 突如其来的过去(上)

    在豨莶盛情邀请以及强烈坚持下,李木和胡不饮他们依旧住在豨家别苑,继续休养身体。而胡不饮本来伤就重,还三番两次地不断折腾自己,现在更是离痊愈遥遥无期,不过在床上躺这么久,好歹可以下地走路了。

    连续躺了小半个月,只要是正常人都受不了,再也不想再躺了,同时,大夫也建议尽可能稍微走走,活络气血,于是午饭吃了之后,李木唐黄就陪着胡不饮到庄子外散散心。庄子外面比起别苑清静,灵气足,风景还好。

    今天天气还是老样子,没有阴雨连绵,但也一点不爽朗,天上全是一团又一团的大块乌云,偶尔太阳心情好,露个脸,然后又躲回去了。冬天嘛,天气冷,不想工作很正常,你看,太阳连下班都要早很多,这才不到五点,西山山头的云后就有一团橘黄色的亮团了。

    李木和唐黄陪着胡不饮闲逛,漫步在山间小道,刚刚聊完一个话题后,李木看了一眼天边,“不早了,回去吃饭吧。”

    时候也差不多了,再待下去就有些冷了,不利于康复。三人于是有说有笑的往回走,走到庄子门口的哨卫所前,李木不禁感慨:“天气一冷,到处都冷清了,我刚来的时候,这进出庄子的商队行人排起一队长龙,现如今,就这么三五几个人。”

    李木这边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胡不饮的目光随着李木话语朝路人扫去,眼中所见却让他脸上的微笑逐渐消失。

    胡不饮停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魁梧的背影,神色带着凝重。

    李木和唐黄当即发现了不对劲儿,刚准备询问,胡不饮猛然大喝:“血手屠!”

    胡不饮的大喝吸引了所有路人的目光,纷纷向胡不饮看了过来,他盯着的魁梧男子同样不例外,面带疑惑地转身看向胡不饮。

    这是一个老人,但旺盛的生命力掩盖住他在岁月上的衰败,大冬天却只穿着一件无袖的白茬皮袄,一双臂膀粗壮得赶得上李木的大腿,上面青筋暴起,如同扭曲的蚯蚓。

    老人皮肤黝黑,一看就知道饱经风霜,经历过不少风吹雨打,花白的发茬坚定地昂扬着,诉说着坚韧不屈,只是老人眼窝深陷,看不到眼神,使他显得有些深邃,看不清他内心到底有什么想法。

    事实上,老人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满身的伤痕,深的、浅的、长的、短的、宽的、窄的、新的、旧的,刀伤、剑伤、枪伤、爪伤遍布裸露的皮肤,至于衣服底下还有多少,根本不知道!老人宛若一个行走的伤痕库,向世人展示着人类到底可以承受多少伤痕。

    而在老人所有伤痕中最显眼的,无疑要属那道斜据半张脸的伤疤,那道伤疤一直从右上方的额角一直到左下的嘴角,剥夺了他展示柔和表情的能力,给老人倍添了狰狞。

    “血!手!屠!”看清了魁梧男人的长相,胡不饮咬牙切齿地一个字一个字挤出他的名号。这人的画像看了多少遍?这张脸将他从梦中惊醒多少次?他渴望这张脸多少岁月?这刻入骨髓的印记,这刺入灵魂的烙印,终于来到眼前了!

    李木和唐黄瞬间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不知为何,凶名赫赫的血手屠竟然游走到了巴壁庄,正要进庄去,却恰巧被胡不饮他们撞见了!

    他是灭了胡不饮满门的凶手,他是胡不饮入魔的起始,他是胡不饮八年痛苦的根源,他是胡不饮苦苦追索的生死仇敌,他是胡不饮活到今天的动力,他是胡不饮疯魔修行的唯一意义!

    李木和唐黄暗叫不好,正打算有所动作,可没有时刻受到煎熬的他们怎么可能有胡不饮行动得快?

    只见胡不饮双眼赤红,目眦欲裂,早就掏出炽烈珠握于手中。

    看样子,胡不饮一直将炽烈珠随身带着,只是不知道放在了哪里,随时随地准备复仇,与血手屠玉石俱焚。

    那天雨夜,李木的作为只是让胡不饮直面了自己的过去,让他勇敢地面对现在和未来,可丝毫没有削弱胡不饮心中的仇恨。

    李木之前的劝解没有效果!算了,现在根本不是考虑这些东西的时候!

    拿出炽烈珠后,胡不饮将其捧至胸前,双手离开,炽烈珠悬停在胡不饮胸前,随后胡不饮的身体以它为中心扭动,体内灵力也有节律地脉动。整个过程,胡不饮动作迅速流畅,没有丝毫的生涩,根本看不出是第一次施展,仿佛演练了千百次。

    说来缓慢,整个过程如同霹雳现,弓弦惊,不过眨眼的功夫,胡不饮胸前的炽烈珠便流出赤色光华,沿着他的双臂覆盖住胡不饮整个身躯,胡不饮的气势随之暴涨,节节攀升,直接突破到三品!

    当胡不饮的气势到达顶峰时,一股强大的灵力风暴以胡不饮为中心爆发,直接将想要阻止胡不饮的李木和唐黄震开。

    胡不饮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李木和唐黄并没有因此受到伤害,各自落地后赶忙朝胡不饮看去。再看去时,原地哪还有胡不饮的影子,空气中只残留了一道赤色长线,直指无动于衷,仍冷眼观看的血手屠。

    双方不过是不期而遇,都没有准备,所以发现对方时两人间的距离不远也不近,不到百米,而全力以赴、毫无顾忌的三品胡不饮会有多快?声音也追不上他的步伐!血手屠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能硬抗胡不饮的这一击。

    血手屠完全没有预料到现在发生的事情,但这还妨碍不了他丰富的经验让他做出正确的选择,更妨碍不了他进行有效的防御。

    血手屠的动作十分简洁,深吸一口气憋住,皮肤底下有光华闪烁,双臂隐隐有些鼓胀,交叉置于身前,护住躯体和头颅。

    血手屠刚刚完成这个动作,那抹赤色长线就来到眼前,胡不饮的攻击到了。胡不饮化作利剑,直直的右臂如同一把刀锋,指尖恰好插在血手屠双臂交叉的位置。血手屠果然经验丰富。

    胡不饮的前进被挡住,落后的声音也追随而至,爆炸开来:“血刃破鞘!”语落,狂暴的灵力由双方接触的地方爆发,直接将旁人吹得人仰马翻,连来不及启动防御的哨卫所都被吹得摇摇欲坠,而坚实的地面更是以他们为圆心,塌出一个直径二十米的圆。要知道,巴壁庄门前的路面是以防御五品高手为标准建造的,这还是余波造成的破坏!

    胡不饮占尽先手的第一击并没有奏效,被血手屠完好无损地防下来了,但是他并没有气馁,或者说他现在的头脑并没有给多余的情绪留任何一点空隙。

    不等体内翻涌的灵力平息,胡不饮收回右手,左脚高过头顶上踢,带动右脚离地上踢,在半空中化为旋转的轮盘,自下而上地荡开血手屠招架的双手,使它们被迫高高扬起,露出胸口的空当,“弯月弧!”

    在胡不饮实现战术目标之后,胡不饮停下动作,像狸猫一般轻巧落地,伏低身子蓄力,随后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释放,胡不饮以身化为利箭,直奔血手屠露出来的空门而去!

    血手屠又高又壮,和胡不饮的身形相比,简直就是铁塔一般。这尊铁塔睥睨着一支血色利箭直射而来,眼神没有一丝波动。

    血手屠双拳紧握,被胡不饮踢来高扬的双臂骤然发力,从两侧划过两个半圆,如同挥舞两柄巨锤一般抡下。如果胡不饮不调整身形速度,血手屠的双拳必将击中他的太阳穴,胡不饮并不怀疑,一旦中招,他必死无疑!

    别看第一击之后,两人的招式再也没有了煊赫的气势,就以为之后的招式就弱了。事实上,两人的第一击都是仓促为之,没有控制好力量才导致灵力外泄,从那之后的每一招、每一式、每一个动作,两人都将力量完全内蕴,爆发开来便是雷霆一击,看似平平静静,实则凶险万分。

    胡不饮并不怕死,但他怕死了还没有报仇!

    胡不饮身在半空中直线前进,血手屠的双拳砸来,这一招势大力沉,胡不饮又不善防御,根本挡不住这招,那就躲!于是胡不饮的脊骨像断折一般,上半身突然诡异地下折,堪堪躲过这一锤击。

    血手屠能在红榜留名,身披无数伤痕却依旧活得好好的,那他自然不是易与之辈。血手屠的双拳从胡不饮的头皮上方划过,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一招就毫无建树。

    血手屠的双拳依着惯性在胡不饮后脑勺顶上汇合,两个铁锤一般的拳头相撞,竟然真的发出了巨锤碰撞的金铁交击之声。

    那是一声沉闷的嗡鸣,音波如同有实质一般往外扩散,重重地打在胡不饮身上,使得胡不饮的身体不可遏制地坠落地面。

    硬挨了一记血手屠的音波震撼,胡不饮嘴角溢血,思维有些空白,整个人直接趴落在地上,暂时落了下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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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合八荒逍遥游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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