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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魏氏庶女全文阅读

作者:疆芜阿飞     重生之魏氏庶女txt下载     重生之魏氏庶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五章 有钱人

    鲍晓看了魏楚欣写的拜帖,赶忙吩咐着身边的梅儿来后门悄悄的迎接魏楚欣。

    州衙里着实不小,从后门进来,横穿过假山,游廊,又过了几个院子,穿了两个月亮门,最后才到了鲍晓的榕树居。

    已是快有半年没见了,鲍晓微微发福,略微鼓起的肚子,预示着她不久要成为人母的喜悦。

    当初离开隋州时,她那随口胡诌的一句话,倒真成真了。那次之后,鲍晓就真有了身孕。

    鲍晓起身来迎魏楚欣,魏楚欣赶紧拦了一下,“姐姐快别和我客气,安心坐下吧!”

    鲍晓笑了笑,热络的拉魏楚欣坐在身边,“怎么突然过来,还这样神神秘秘的?”

    魏楚欣拜帖上写的是:魏家三姑娘前来看望鲍姐姐,此事保密,望鲍姐姐派人出来接纳。

    魏楚欣看着鲍晓身上穿着的织锦缎宽大衣服,那鼓起的可爱小腹,很想伸手去摸一摸,“来借钱啊!”魏楚欣笑得让人看不出来真假,一双细腻柔滑的手已经挨近鲍晓的小腹了。

    鲍晓一边带领着魏楚欣摸了摸这个以后要落地的小生命,一边笑问:“借钱?想要借多少呢?”

    开口就是以千为单位,魏楚欣先道:“这回要五千两。”

    鲍晓听完就笑了,轻捏了捏魏楚欣的手,“我哪有那么多啊!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说着,就吩咐丫鬟把收敛钱财的黑漆如意纹大方盒子和剔红赏花图大圆盒拿了过来。

    “我现在就有这些,妹妹尽管挑吧!”说着,鲍晓就让丫鬟拿钥匙把两个盒子都打了开。

    银票加首饰,都变卖了也不超过一千两。魏楚欣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次来是借钱的,但却不向姐姐借钱。”说着,凑过身来,在鲍晓耳边轻语了几句。

    “见他做什么?”鲍晓看着魏楚欣,不能理解的问。

    魏楚欣轻轻的替鲍晓关上了梳妆盒,入鬓的黛眉生动的一挑,笑看鲍晓说:“还得麻烦鲍姐姐安排。”

    “行,”鲍晓拿魏楚欣没办法,当即吩咐了梅儿按照魏楚欣的话去办。

    鲍晓笑问:“我帮你这样的忙,你打算怎么谢我?”

    “鲍姐姐说吧!”

    “要我说?”鲍晓想了想,“松哥哥最近去了京里,我自己整日闷在屋里着实没趣儿,要我说的话,不如把你扣下,留在这里陪我十天半个月的,你觉得如何!”

    魏楚欣听了只是笑,“有腹中孩儿陪着姐姐,姐姐还觉得没趣儿么!”

    鲍晓听了抿唇微笑。

    魏楚欣和石榴要出榕树居时,鲍晓不忘提醒,“听姑奶奶曾提及过,说姑爷喜欢喝汁醉仙的桃花酿,妹妹倒可以买一些带去。”

    魏楚欣笑着点头应下,绕过院门口那两大棵榕树时,身后面鲍晓忍不住追问:“妹妹这一去,还回来么?”

    魏楚欣笑着点头,“回来,还得麻烦姐姐晚上给我留门呢!”

    出了州衙府,魏楚欣带石榴先进了家雅致的书斋馆。

    在书斋一雅间里,石榴百无聊赖,直打哈欠的坐在旁边,看着魏楚欣坐在案边沉思,时而动笔,时而又蹙眉撂下笔的。

    纸上具体写了什么,石榴才懒得去看。昨天折腾了一夜,今天又起了个大早,她不知道她家姑娘怎么有这样好的精神头,反正她是昏昏欲睡,磕头了不知几次了。

    再次磕头醒来,但见魏楚欣已经放下了笔,轻轻吹干纸上的墨迹,将上头写了密密麻麻字的纸单折好了塞在袖子里。

    魏楚欣让鲍晓安排见的这个人正是柳伯言的姑父,他姑姑柳香琴的丈夫林豪岳,隋州城里有名的药材商人,几乎城中所有的药铺都是他家开的。

    这样百忙又腰缠万贯的人,要没有鲍晓的引荐,魏楚欣一靖州毛头丫头定是轻易见不着的。

    此时在名满隋州城的居仙酒楼天字号上房里,魏楚欣点了一壶蒙顶雨花茶,坐在案边静等着林豪岳来。

    林豪岳还真是个忙人。

    魏楚欣坐在一旁,看着茶壶上氤氲的水雾渐渐散没,拿指尖轻探着壶身,壶身由烫手慢慢变得韵凉。

    连点了三壶茶,等到魏楚欣才要招呼伙计换第四壶时,人来了。

    听楼下的对话声。

    “林爷光临寒店,快里面请!”

    “约我的客人到了么?”

    “等着您呢,天子号雅间,林爷您请!”

    林豪岳进来的时候,魏楚欣已经站了起来。眼见着一个穿淡蓝绸衣,身材欣长,内敛低调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让姑娘久等,店中有些事情,耽搁了一些时辰。”林豪岳略表歉意,绅士却又公事公办的解释道。

    “林老板客气了。”魏楚欣笑着,大方又客气的引起林豪岳入座。

    先一进门,眼见着松儿媳妇着人请他是为了引见靖州城里的小丫头,确实有点出乎林豪岳的预料。

    “不知姑娘找在下所为何事?”

    铺子里有几十件事情要忙,林豪岳不愿意耽误不必要的时间,便开门见山直保持好脾气的问道。

    魏楚欣笑着拿出那折得方方正正的纸单,放在案上,一边推给林豪岳,一边道:“耽误林老板时间了,请林老板看一看这剂药方可是开得稳妥?”

    林豪岳客气谦和的笑了下,本来只是不想驳人面子,才将纸单象征性的拿在手里探看的,心里却是并不报有什么。

    展开折叠的纸单,也只是快速的扫看了几眼,但看到一半时,便是越看这方子越觉得开得惊艳高妙,瞳仁放亮,一时间感慨万千。读了一遍不止,从头到尾,一字不落的连看了数遍,最后擎着纸单的手都有些激动了,放下纸单,十分赞许的点头,“敢问姑娘,这方子是哪位先生开出来的?”

    魏楚欣和石榴听了,皆是笑而不语。

    惹得林豪岳追问下去,“姑娘若是方便相告,林某定是要前往拜谒,能看到这样的方子,实在是有幸。”

    “是位女先生!”石榴在旁边忍不住笑着说。

    “女先生?”林豪岳听了,还是一脸的谦和认真,“这位女先生可是在隋州,现下居住在哪里……”

    不等林豪岳再说下去,石榴便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的说了,“这位女先生呢,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林豪岳听着,不禁看向魏楚欣问道:“莫不是这方子是姑娘写出来的?”

第一百零六章 生意经 (一)

    魏楚欣给林豪岳看的这副药方,便是她思考了尽半年的止血药方。

    当日救萧旋凯,靠的是指环的神奇能力。只是不知道为何,这种神奇能力并不能时时发挥作用。

    那日从山里回来,魏楚欣便在心里思忖,能不能研究出一方造价便宜,取材容易,携带方便的止血药剂出来。

    她想了数月,现如今倒是开出了方子,但具体成不成熟,未经配方尝试,还不能妄下定论。

    “林老板觉得这药方如何?”

    林豪岳自小爱好医理,自身勤学上进,又极有天赋,开药铺,设医馆,真枪实练看病行医数十年,自是练就了能准确把握住商机与药理的犀利眼光。

    遍揽大齐国传世之医学典籍,没有一方药剂能以用如此低廉易得的草药编配成方,而强有止血之效的。

    “好方子!”内敛低调如林豪岳,此时却激动的要拍案而起了,“此方如果能够施行,无论是于个人,还是于朝廷都将产生不可预估之功!”

    “可是这方子还从来没有配比尝试过。”相较之于林豪岳的情绪,魏楚欣只是温温的陈述着事实:“这只是构思了半年,潦草暂时写下的简方,至于药效具体怎样,也许并不能达到预估的效果。”

    林豪岳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药方,精明如他,自然不可能放过这样的良机,放下药方时,不免故意试问魏楚欣道:“敢问姑娘是哪家的小姐,这里太过简陋,如若姑娘不见外,不如到寒舍详谈?”

    对于林豪岳能看懂认可她开的这副方子,魏楚欣不得不说她是欣慰非常的。

    “林老板不必麻烦。”魏楚欣拿起茶壶,为林豪岳斟一杯已经凉透了的蒙顶雨花茶。她恬淡瓷白的脸上露出诚意的微笑,明眸里露出的是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精明睿智,“试问林老板,这副药方值五千两银子么?”

    林豪岳已经接过了魏楚欣递过来的茶,凉茶顺着食管缓一下的流进了胃里,听了魏楚欣这份洽谈生意的语气,不免放下茶杯,露出那份经营商铺十数年的从容与淡定,笑着对魏楚欣道:“如果这副方子确实能收到预想般的奇绝效果,万金不止。但如果有一味草药是姑娘与林某所忽略了的,那么这方子于林某来说,无疑又是废纸。”

    真是一针见血的实话。

    说着,林豪岳不拘长者之虚名,站起身来,给魏楚欣微施一礼:“如果这副药方若真是姑娘开出来的,真此乃医学之幸!凭姑娘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造诣,林某活了三十又四年真是大开了眼界!”

    魏楚欣也顺势站了起来,听林豪岳的后话:“林某不才,勤学医术二十四载,不及豆蔻之年的姑娘。今姑娘既然肯信任林某,将天才之药方拿给相看,这便是林某和姑娘的缘分。”

    “所以林老板是什么意思?”魏楚欣等着林豪岳下话。

    林豪岳话锋一转:“断不是林某信不过姑娘,实在是一副药方差一味药,功效便差之千里。用五千两来买断这副尚未验证过时效的药方,林某一则不敢冒险,二则觉得此法有以老欺弱之嫌疑。想必姑娘也是清楚,如果此方行之有效,所获收益又岂止是区区千两银子。”

    魏楚欣听着林豪岳这番话,不免在心里笑了笑,不愧是能将铺子开遍整个隋州城的人,的确是有能力,“林老板有话但请直言。”

    “姑娘若执意想要以此方换银子,也并非不可,如果姑娘愿意在寒舍暂住,衣食住行一切开销林某全包,姑娘只需要配合林某按药方配比出药丸,待验证出药效,若真有止血的良好功效,林某答应给姑娘万两白银。验证之后,就算此方无效,林某也可送姑娘一千两白银作为配合的酬劳。”

    天字第一号上等房,采风很好。

    秋日的清风透着镂空花纹的木窗,飘飘的吹到屋里,吹动着魏楚欣蜜合色的襦裙,薄绸衣料轻轻的漫过皮肤,魏楚欣一时想结束这种无休无止的你试我探。

    “林老板说的办法是好,但一则我家在靖州城,家中父母并不允许在外常住;二则这副药方虽然还不成熟,但假以时日,只要不断研究尝试,终究能收到百倍回报,林老板慧眼识方,如果我不需要五千两银子急用,也不会将此方拿来与人分享。”

    “今日既然求人面见林老板,便是带着十足的诚意与绝对的信任来的。将心比心,也希望林老板能信任我,如果林老板能暂时挪出五千两银子借我,一则三年之后,我保证开出成熟可以大批量生产的镇痛止血药方,二则,一年之后的这个时间,我保证五千两银票连本带利悉数还给林老板。”

    林豪岳听着,拿起案上的雨花石凉茶,旋在手掌里,刮目相看这样一个说话做事如此干脆利落的姑娘。

    “如果林老板同意,我们当下立下字据。如果林老板觉得恐有不妥,那也就不要耽误各自的时间了。”

    五千两有本有利息的投资,换得一张保准赚钱的方子,为什么不试呢?

    “三年之后,开出成熟的方子?”林豪岳重复着魏楚欣的这句话,他没有问要是开不出来如何,而是问道:“那姑娘打算怎样和我分配方子带来的收益?”

    自然是不能轻易让林豪岳用小钱买断这份商机,“林老板出钱,我出力,没有我林老板未必能得到这副方子,没有林老板我自己也没有钱财能力把这样一副好药生产出来,我和林老板是互帮互助。此方一旦试用,前三年,我分文收益不取,三年之后,我与林老板五五分成。”

    在林豪岳要说话之前,魏楚欣又适时笑着补充说:“我是怀着诚意的,刚才的条件也是最低的底线,林老板家财万贯,生意做满隋州,还望不要和我一小小黄毛丫头讨教还价。”

    不成想,林豪岳听了这话却是朗声一笑,谦和的脸上带着豁达的笑容,毫不吝惜的赞魏楚欣道:“你这姑娘哪里是黄毛丫头,多少商道上的老手都不及你了!”

    说着,便起身要带魏楚欣去银号里取钱。此时有点反应不过来的倒是魏楚欣了,“林老板不问明我姓名家庭住址,就这样轻易信任我了?要知道我这一外州的丫头,出尔反尔拿着五千两银子逃之夭夭,林老板岂不是报官都无门?”

    “当日松儿成亲,林某眼瞧着伴在松儿媳妇身旁的伴娘,只觉得行事合宜,不承想魏同知家的小姐竟是这般厉害的角色,今日一见当真刮目,魏姑娘让林某佩服!”

    原是林豪岳是知道她是谁的。

第一百零七章 生意经 (二)

    既然互相知道了身份,那魏楚欣也不便再称呼林豪岳为林老板了,随着鲍晓的辈分,改叫伯父。

    五千两银子对林豪岳来说,并不是一笔多大的投资,在立字据时,林豪岳甚至笑着说:“不收魏姑娘的利息。”

    魏楚欣也笑着,最后还是在契子上加了一句话:“五千两银,一年付予银五百两,以为利息。”

    还是那样的理,银子好还,人情难还。

    筹备到了银子,林豪岳定是要请魏楚欣去府中吃饭。两人从银号出来,一路上边走边聊。

    魏楚欣先道:“此番和林伯父做的生意,还望保密。”

    在齐国里书香门第之家最忌惮未出阁女子擅作此行,想到靖州魏伟彬,林豪岳了然的点了点头。

    行着,林豪岳又赞说:“姑娘不仅行医上深有造诣,就在经商上天赋也是不小。伯父店里伙计也好,徒弟也罢,竟没有一个比得上你的!”说着又不免喟叹,“只可惜你是女儿身,又是魏同知家的千金,不然呐,伯父真想收你为徒,带引你经商做贾,相信以你的资质,一定比伯父强,只是可惜了!”

    女儿身,魏伟彬的女儿,这些就能羁绊住她了么?

    魏楚欣看着街道两旁那一家家生意很好的敞铺,璀璨一笑。她虽然没有去接林豪岳的话,却在心中打定主意,终有一日,她也要在繁复的街道中有自己的铺子,有自己的生意。

    到了林府,一入府门,魏楚欣才感受到什么叫做真正的富庶。是那种有钱不用掖着藏着的坦荡荡。

    凭自己精明的头脑,独到的眼光,老辣的商机意识赚得的财富,比搜刮民脂民膏,掖着藏着,每当上头派官员来查,都吓破官胆,提心吊胆,亦如知州鲍宇,亦如知县曾顺士强了百倍。

    柳伯言的姑姑柳香琴笑着招呼魏楚欣,给魏楚欣添茶时还不忘笑说:“这杯茶,我得亲给魏姑娘倒上,魏姑娘是言儿的贵人,自打言儿认识了你,倒跟变了个人似的,现在在京里学习,别提多么上劲。偶尔书信回来还说呢,说:‘靖州芮禹岑神奇什么,早晚考个状元给魏家三姑娘看看!’”

    魏楚欣微低头,笑着接过柳香琴递过来的茶,终是淡笑笑没有说话。

    靖州芮禹岑算什么?这话说的豪气。

    其实也不算什么,就是在以后考了个全省第一,全国第一,连中三元,殿试时题名金榜的状元,打破了齐国自开国几十载以来无人能连中三元的记录罢了。

    柳香琴向来是个爽直的女人,眼瞧着魏楚欣淡笑笑不语,便要替侄子争一口气:“皇天不负有心人,少年当立志,我信我家的那个小崽子,魏姑娘呢?”

    她自己相信便自己相信呗,非要逼着她说出什么么……

    魏楚欣生怕将手中那个成色极好镶金边的定窑瓷杯弄碎了般的,小心的将其轻放在了小案上,淡笑笑说:“伯母说的没错,少年当立凌云志。”

    临走的时候,柳香琴非要将魏楚欣腰上戴着的淡粉色丝绦留下,并要用一价值百两的纯玉手镯来换,还直言说:“我得给小崽子置办一像样的礼物,预备着明年童生试送他!”

    魏楚欣听了,笑容微滞在脸上。最后看了看坐在一旁喝茶的林豪岳,委婉的拒绝道:“林伯父向来是做大生意的,伯母耳濡目染,怎可和小辈做这样赔本的买卖。”

    林豪岳笑着,柳香琴亦是笑得大气:“你伯父成天家斤斤计较的,伯母我断不能学了他去!”

    从林府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在隋州城并无人认识,魏楚欣便把头上带着的那大檐帽摘了下来,没了丝纱在脸庞的束缚遮挡,魏楚欣觉得呼吸都轻松了。

    出了门就直往一家当铺走,石榴跟在后面,免不了要劝上一句:“姑娘,咱们不是才有了五千两了么,现下又不缺银子,这镯子这么好看,就先留着别买了吧!”

    魏楚欣轻蹙了蹙眉,今日她非要把这镯子卖了不可。

    “姑娘,你听见我说的话了么?”石榴追在后面。

    魏楚欣回头,停在原地,等石榴到身边来时,不免要故意吓唬人,小声的对石榴道:“谁有五千两了,看没看见那个戴毡帽的!”说着拿手往脖子上一横,“不知道江湖宵小,劫人钱财么!”

    石榴循着魏楚欣的眼神,往那边男人处看,一时吓得吞咽了下,贼头贼脑,此地无银三百了起来:“没有……我们姑娘可没钱,我浑说着玩的!”

    魏楚欣见了石榴这个模样,忍不住低头憋笑,警告的样子:“以后别乱说话了!”

    不过身上拿着这些钱,她也真不敢掉以轻心。财不外露,当即去了当铺,将那贵重的镯子换成了银票。

    去州衙后门,路过鸟市。街道两旁满摆着鸟笼子。镀金的、藤条的、竹的、黄铜的,笼子里关着各种品种、各种形态,各种颜色的鸟。交嘴儿、松黄,家贼、野鸽、百舌子、林鹨……叽叽喳喳的叫的欢腾。

    想到鲍晓帮了她大忙,魏楚新便连笼带鸟买回来了一个。

    只没想到,提到府里,梅儿在旁边候着。

    梅儿本就对魏楚欣没好印象,见着这个,不免皱眉,语气不善的道:“姑娘怎买回来了这个,唧唧喳喳的叫个没完,招不招人烦呐,我们奶奶最不喜了!”

    石榴正提着那鸟笼兴致勃勃的逗趣儿里面的松黄玩呢,听了这话,脸子撂了下,就想回梅儿几句。

    魏楚欣听梅儿这话,虽心中隐有不快,但还是赶紧拦过石榴来,笑着说:“梅儿姐姐别恼,这有什么的,既然鲍姐姐不喜欢,放飞了就是。”说着,便从石榴手里拿过了笼子来,打开笼门,将鸟放了。

    梅儿见这般,撇了撇嘴,冷哼了一声,打开后院的门,直不耐道:“你俩别磨磨蹭蹭的,赶紧的,进不进来!”

    石榴张牙舞爪,直怼道:“你怎么说话呢,不是个”

    晚上躺在床上时,石榴还因为这件事情而喷喷不平。

    魏楚欣笑着劝解了一番。只她自己默默的在心里思忖着,人被生活磨平了了棱角,变得那么的世故圆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好与不好?

    这还是她自己么?

    这边正房里,梅儿服侍鲍晓喝安神汤。鲍晓闻得了放鸟的事,只问梅儿道:“你难为魏姑娘了?”

    梅儿蹙眉,话中带有自己小姐向着他人的酸气:“我哪敢难为她,只是小姐不是向来喜静,最讨厌鸟叫的吵吵闹闹声了么!”

    听梅儿的语气,鲍晓便放下了汤碗,抬头对面前的人语重心长的道:“知你不喜欢她,但魏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

    梅儿听了,不服的撅嘴,“那还不是因为三千两银子!当日要不是图这些钱,我看她也未必!”

    鲍晓摇头说:“话不能这样讲的。”

    转而换了方向劝说:“为了你好,你别得罪她,京中定远候是何等权贵,当日那个侍卫来府中找魏姑娘,何等气势,别看她小,只小觑不得……”

    梅儿既听鲍晓这样说,方才后知后觉的担忧起来。

    鲍晓便道:“今日你亲自服侍她用早饭吧。”

    梅儿听了不敢不应。

    第二日回梓浣山,在马车上,看着天上飞的几只野鸟儿,石榴忍不住咋舌惋惜那只交嘴儿。魏楚欣躺在一侧,闭目养神,思忖着程凌儿带她去看的那千亩荒地来。

    九千两银子到底能不能拿下来?两日奔波费力才借得这五千两银子,那块地势必不能旁落他人之手!

    石榴正瞅着魏楚欣闭着眼睛,绵密的睫毛也一直在轻颤着,这边就突然睁了开,吓得她一个激灵,“姑娘,你干嘛,吓不吓人呐!”

    魏楚欣眼看着自己把明媚娇嗔的石榴吓得不轻,禁不住笑了笑,转过身去继续落实着拿下那块地的好法子。

    到顺来县时,正是中午。下了车,打点好一路上尽心尽力的马夫,魏楚欣便带着石榴找了家馆子,点了几道店里的小菜吃着。

    这里石榴正和盘子里的花生米较劲,魏楚欣正好笑的在旁冷眼旁观之时,正见着进来一众人,魏楚欣看着为首的那个,神情一滞,手上的筷子都滑了下来。那人不是旁人,正是他父亲魏伟彬!

第一百零八章 他来了

    “我就不信了,一小小花生米我夹不上来,看,夹上来了吧!”石榴还执着于那盘花生米。

    魏楚欣已是将头压得低了又低,拿脚踢了石榴一下,石榴抬头,在看见魏伟彬时,差点没被刚塞进嘴里的花生米给噎到,当即也机灵的低下了脑袋,小声问魏楚欣道:“要被老爷抓包了,可怎么办?”

    这种时候要突兀的离开更是显眼,魏楚欣便低声对石榴道:“先看看他坐哪再说。”

    这里曾顺士和顺来县一众属官跟在后头,曾顺士先进店来打点,店掌柜的听说县里太爷和州里太爷全来了,又惊又喜,赶紧招呼一众伙计前来招待。

    魏伟彬好是清官做派,此时看着店中老板要往出清客人腾地方,摆手吩咐曾顺士道:“出来就是感受体察民情,不必如此兴师动众。也不要点什么大鱼大肉,咱们几个一桌,一人点一碗面填填肚子也就是了。”

    曾顺士听了赶紧照单全收,完全按照魏伟彬说的办。

    这里几人穿着常服,普通百姓在散席上吃吃喝喝,要不是认识,并没有人会注意这几个长得一般,甚至中年发福的男人们。

    褪去威风凛凛的官服,他们也不过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罢了。

    要颜没有,要虚伪客套,还是可以论一论的。

    跑堂的把面端了上来,曾顺士带头伸出袖子,先道:“同知大人请先!”

    其余三人见知县此态,俱站起身来,谦卑的态度更甚:“大人请。”

    魏伟彬则是:“一起,一起,无需客套!”

    五个人就坐在了魏楚欣身后一桌。客套一番终于吃上了面。

    但听曾顺士又说:“此番同知大人查访顺来县,下官多有招待不周,还望大人指摘!”

    身旁另一个主簿继续拍马:“大人廉洁自律之高尚德操,让下官们深深受教了。”

    然后是魏伟彬那慢条斯理,一副讲大道理的谈论赐教声:“你们啊,都是最接近百姓的父母官,平日里要多为百姓做实事,不可徒有其表,像上一任县丞中饱私囊一事,州里鲍大人很是重视,今定远侯总督常州,一州之政绩就更显得重要,我与你们都是拿朝廷俸禄的人,正所谓居庙堂之高则要忧其民,为官一日,便要为百姓做一日实事,这些你们要往心里面去!”

    “正是,下官们受教了。”桌上顺来县知县,主簿,典史,县学的教谕皆连声附和。

    这里魏楚欣听着后背发凉,保持着一个动作就没动过。石榴正面对着几个老男人,低着个头,脖子酸疼酸疼的。

    几个男人一人吃了一碗面,居然能吃小半个时辰,临走时,魏伟彬居然大方的自掏腰包,拿出一两碎银子,亲付给店家,老板不收都不行。

    “清廉如同知大人,清廉如同知大人啊!”曾顺士几人,在旁一边拍马,一边走了出去。

    没被发现,魏楚欣暗暗松了口气,石榴也猛地抬起了脖子,呲牙嘞嘴,夸张的拿手揉着。

    听几人的谈话,魏伟彬是被鲍宇派来公出来了,那明日程家村附近那千亩荒地,还能如期摊卖么?要摊卖的话,魏伟彬是不是要在现场呢?

    想着,魏楚欣便是不能淡定了。本来想先到县里找曾顺士谈谈的主意沉入湖底不说,就曾顺士会不会嘴松将见过她的话说出来都不一定。

    当务之急是先找程凌儿问一问现下的情形,要赶魏伟彬在,曾顺士先不摊卖那块地自是可以先按兵不动,如若不然……

    这里程凌儿正在程家村村头地里,弯腰捡拾遗落下来的麦穗,远远便见魏楚欣和石榴两人往这边走了过来。

    他看着魏楚欣,倔强的眉目里有隐隐的期待,也不知怎的,他相信这个比他小了两岁看起来还很娇弱的千金小姐有着不可低估的能力,此番远出,她必是应该筹集够了置地的银两。

    “程公子,明日那荒地还公开摊售么?”

    程凌儿听了,点头:“州里同知大人来了,听人们提及了摊售荒地的事情,很是支持,并说要用售出的银子捐给县中学里,适龄的人都可以到里面读书,不用再交学费。”

    那这样说,魏伟彬来得还是时候了。

    落尘庵,张妈妈正焦急的在等两人回来,脸色都有些不好了。一见魏楚欣,便道:“老爷来顺来县了,上午还着人来庵里看小姐了!”

    魏楚欣已经脱了身上的蜜合色襦裙,换上在庵中常穿的布衣,看着木榻上摆放着魏伟彬着人送来的杂七杂八的东西,问张妈妈道:“怎么说?”

    “让我给搪塞过去了,说小姐正和住持一并念经,等念完了经,亲去衙里面看老爷。”张妈妈瞧着刚奔波回来的魏楚欣,一脸的倦容,有点抱歉的说:“小姐不在,妈妈也实在不知道找什么理由搪塞了,后山上的野果子成熟了些,小姐要去衙里就给老爷拿上些吧。”

    现在不是她累不累的问题,而是顺来县衙门去了怕是要露馅。

    这里接过张妈妈递过来的提笼,石榴陪着魏楚欣下了山。

    慢悠悠的走在山石路上,魏楚欣不禁蹙眉想着:有没有办法能不去县衙看魏伟彬呢?

    远处的山层叠着枫叶红色,秋日的景色更胜一番。

    天青色的天,缓缓的微风,偶然鸣叫的山鸟,这样好的景色还真是因为要见魏伟彬而辜负了。

    走的再缓也是下得了山。这里来到村口,花二百钱雇了脚力,往县里面去。

    到了县城,上了主街,街道上人流来往如织,魏楚欣突发奇想,对石榴道:“不去衙里了。”

    “不去看老爷了?”石榴回头看着魏楚欣问。

    两人就近在一茶铺里坐了下,点了壶茶,魏楚欣为石榴捋好衣襟,塞了二百钱给她,并看着她交代说:“一会出门,你直接雇脚力去县衙,从正门走,到正门就和看门的衙役说找和州里同知老爷一并过来的刘管家,其他一概不用说,只等让人进去通传。见到刘大以后,就和他说我病了,不方便过来,但心里时时刻刻惦念着老爷,让你送这些野果子来,秋日里人愿意乏累,让老爷吃些解乏生津。”

    送石榴出门,魏楚欣还不忘鼓舞:“快去快回,我就在这等你,等回来带你去吃好的的!”

    石榴一听后半句话,连连应下,脚底抹油的便跑了,跑的太快,一个趔趄,险些没把手里的提笼卖了。

    曾顺士想着他贪污受贿的事情,倒是不会轻易提起她,但是他婆娘高氏,衙里的其他丫鬟下人,在看到她时,便不一定。

    在茶铺干干的坐着等石榴,实在是没有意思,魏楚欣旋转着紫砂茶壶玩,顺着转,逆着转,还没转成圈,紫砂壶便突然被那修长指节分明的手拿了起来。

    魏楚欣顺着藏蓝色绣有麒麟纹的袍角,向上瞧去,便瞧见了他远山般修长的眉峰下,是那般俊逸又英气的五官。

第一百零九章 她于他是特殊的吧

    “在这里品茶?”萧旋凯端详着那把魏楚欣玩厌了的紫砂壶,脸上是看不出喜怒心事的淡淡笑意。

    魏楚欣反应过来,笑着递给他茶杯,“侯爷要不要也喝一杯?”

    “喝茶有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她已经被他带起。人在马上,身后面是他,周身散着的是淡淡的沉水暗香。

    出林杏子落金盘。齿软怕尝酸。可惜半残青紫,犹印小唇丹。

    南陌上,落花闲。雨斑斑。不言不语,一段伤春,都在眉间。

    不知道萧旋凯是怎么找到这片长满野果子的硕大繁山的。成熟了的果子和青涩的果子错杂的分布在一棵棵繁茂的树上。

    拴好了马,两人走在林深之处,魏楚欣翘脚,顺势摘下了一颗,在衣袖上蹭了蹭,笑着递给萧旋凯,“尝尝!”

    林影斑驳下,有斜阳一束束的光投射在她白皙如润玉的脸上,清水明眸里,是那样如诗如画的情愫。

    萧旋凯接过她递过来的的果子,虽然辨别不出颜色,但那触手可知的生硬,也知道是个没有成熟的青果。

    眼看着萧旋凯把手上的果子抛了出去,那双看起来修长好看的手不知道承载了多少力量,果子被抛在了大树上最高的树干上,树干受力而巍然颤动,那枝桠上挂着的甜而鲜美的黄橙橙的野果便簌簌的落了下来。

    见魏楚欣笑着去拾落在地上的果子,萧旋凯似有漫不经心的问道:“那日之后,怎没再去云隐寺?”

    魏楚欣脸上的笑容有点发滞,但随即又和缓了过来,拿起两个果子,直起腰来,一边拍着手上的浮土,一边玩笑着说:“云隐寺的香,总去上就不灵验了。”

    “是么?”萧旋凯唇角还是噙着那样的笑意,不深不浅,多一分便失了清贵,少一分又觉得冰不可近,现下这个弧度,刚好。

    ……

    回去的路上,他把马驾的很慢。一程一程,温和秋风下,两日以来的奔波让身体上的倦意席卷而来,魏楚欣的眼皮沉的渐渐地有些睁不开了,这时身后面有那样一个温热又踏实的胸膛,但听醇浓的声音好听又温柔:“知道么,现下这黑白色的世界里,只你一个人是有颜色的……”

    魏楚欣模模糊糊间,只低声说:“什么……我好累好困……”

    “困了就睡吧。”

    魏楚欣慢慢的支撑不住,想着石榴可能找不着她而着急,半梦半醒,呓语着说:“石榴还在茶铺等我呢,找不着我怕是着急……”

    朦胧中,好像听见他说:“放心睡吧,有我在……”

    那样柔软的被子,那样柔软的枕头,沉沉的一夜好眠。

    等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一装饰精美的屋子。二层阁楼,床边,窗边挂着的都是素雅柔和若丝的幔子,上面精心绣着一针一线的点水蜻蜓。

    魏楚欣看着昨日穿着的素雅衫子,已经被人换了下而搭在床头。

    她现在身上穿着的是不属于她的柔粉色舒适中衣。猝然间想起昨天昏昏沉沉睡在了他的怀里……秋水眉微微蹙起,心里跳的很快,面上已经是羞涨得通红。

    等在房门口的如燕听见屋里的声响,敲门走了进来。

    如燕眼见着魏楚欣脸色绯红着,盯看着床头搭着的淡薄衫子。

    如燕黛眉微蹙,开口解释道:“姑娘别误会了,昨日虽然是爷带姑娘到这里来的,但这衣服却是我替姑娘换下来的。爷的品性,要排起名来,在齐国也是数一数二的。”

    魏楚欣抬眼,见面前站着的是一位十七八岁,长相出众,行事利落合宜的女子。

    在京城,高门显户家里,男子被称作爷,按照称呼来看,这女子应该是萧旋凯从京城侯府里带过来的人了。

    思忖间,但听如燕又道:“爷临走的时候吩咐,姑娘想睡到什么时候便睡到什么时候,睡醒后服侍打扮好了,着人送姑娘回去。”

    说着,便轻拍了拍手,后面几个穿着一样服饰的丫鬟便如织的走了进来。

    服侍更衣的,端盆的,侍奉巾帕的,托着圆盘、上面满摆一众珠钗首饰的,服侍梳头的,奉照镜的,拿胭脂水粉的。

    手法娴熟的小丫鬟给魏楚欣通顺着长长的柔发时,如燕站在旁边适时提醒道:“爷临走的时候还交代,说从未见过姑娘穿红色,外厅里是今早上特意在县中铺子里购回来的,爷说让姑娘着喜欢的挑选,等下次有机会穿给爷看。”她的语速不急不缓,字字如磐,尽量无起无伏的重复萧旋凯说过的话。

    魏楚欣听了,只点头表示知道了,并没有开口要解释什么。

    其实这话听了未免不让人误会。

    但想到昨日在半梦半醒间他对她说的话:知道么,现下这黑白色的世界里,只你一个人是有颜色的……魏楚欣只淡笑了笑。萧旋凯只能从她身上看到不同于黑白的颜色,所以他觉得她特别,仅此而已。

    “侯爷可是提了我的丫鬟?”施好浅淡的脂粉后,魏楚欣不免要问如燕。

    “昨晚爷就着人将人送回落尘庵了。”

    如燕引请魏楚欣下了楼,来到院子,眼见院门口停着的是萧旋凯独享的四骑并驾的宽大马车。

    坐这样的车回去未免太招摇过市,但回头见如燕那平平黛眉下是那样的疏不可亲,不厌其烦的陪在自己身边一早上,仿佛已经是耗尽了她所有的耐心,只要再开口提出任何一个条件,便会触发什么。

    魏楚欣的感觉也许是对的。

    虽然眼见着了魏楚欣的迟疑,但如燕还是坚持着什么,保持着合宜客气的笑容,对魏楚欣道:“魏姑娘请上车吧。”

    “有劳姑娘了。”魏楚欣终是什么都没说,淡笑笑上了车。

    外面已是辰时,驾车拐出街口,如燕和一众侍女丫鬟的身影渐行渐远。魏楚欣才撩开车帘,吩咐驾车的侍卫在县中一家成衣铺子停下。

    “可是如燕姑娘吩咐属下送姑娘回落尘庵?”那侍卫有所迟疑,显然是不敢轻易有违命令。

    “按我说的做,等见到侯爷我会向他解释的。”

    这里下了车,魏楚欣便直进了成衣铺。买下一身寻常的粗布料子的布衣穿上,将梳得很精美的丫髻拆了下,网上褐色的方巾,打扮成少年小子的模样。怕露了馅,还特买了一大顶时下人们戴着的宽檐草编帽子扣在头上。

    这样的装束扮上,就算招摇过市的走在街上,看在旁人眼里,也是活脱脱一灵秀的少年。

    魏楚欣心说,这样改头换面了一番,就不信魏伟彬等人还能认得出来她。

    “听说今天在程家村那边搭大敞台,县里太爷和州里面来的同知老爷都到场,咱们也去瞧瞧热闹啊!”

    “说是要公开摊卖王县丞私占的那一千亩荒地,不论谁买,得的钱都捐给学里,以后向咱们这种交不起学费的,只要自带吃食,也能进学堂读书了!”

    “走走,快去,先到先抢个好地方!”

第一百一十章 公开竞地(月票,加更)

    往程家村方向走,三五成群,一众人都赶着去看热闹。

    到了地方,眼见着正中是临时搭的一方形台子,台子两边各立着四张有一人高的纸幌子,上头书着赫然几个大字:县,里,售,田;公,开,竞,争。

    台子下面摆着一排排小杌子,那是给前面竞地的各位乡绅地主落座的地方。小杌子后面拉着红线,用以隔开一众看热闹的人群。

    魏楚欣赶到时,正有衙役在敲锣。连敲了三响,大声宣布道:“同知大人到!太爷到!”

    说话间,人群中哗然一片,眼睛齐刷刷往路口停下的一行轿子处瞅。

    这里魏伟彬和曾顺士在万众瞩目之下,落了轿子,用官员一贯标准的与民同乐的笑容,和顺来县百姓打着招呼。

    早已经到场了的县里乡绅站起来相迎,魏伟彬象征性的说了几句众位快快免礼,还是以正事为主的话后,摊卖仪式正式开始。

    先是由站在台子正中的曾顺士开头:“先是感谢在场诸位的到来,作为顺来县一县之父母官,吾万分有幸主持本场公开摊卖会。承蒙厚土,现今程家村西南,有荒田一顷,放着不用着实暴殄天物,吾与一众属官思量良久,以定价七千两为始,进行公开摊卖……本次摊卖着实本着公开公正公平为原则,见钱售地,不拖不欠,特以同知大人与一众父老乡亲为见证,下面宣布,摊卖仪式正式开始!”

    衙役配合敲锣,人群中又是一片哗然。

    这里应争者一共有三。乔四算一个,还有两个,一个是当地姓王的乡绅,一个是姓虞的大户。

    三人先后各自客气谦让的介绍了翻自己。然后姓王的乡绅率先开价:“有同知老爷和太爷为证,我出七千!”

    乔四听了,嘴角一撇,捋了捋胡子先没吱声,但听旁边姓虞的同行坐地起价,喊道:“我出八千一!”

    乔四听了才要说话,没想到姓王的乡绅摆出副势在必得的架势,抢着又喊了一个数:“八千四!”

    八千四百两银子得七八年能回本,还得说往死了朝佃户要价,这老王头是犯上倔劲了……这里乔四捋着胡子,一个失神,便听姓虞的逞塞似的喊道:“我出八千六!”

    这嗓音不算清亮,但却清楚传到众人耳里,一时间乔四和王乡绅两位便都没有说话。

    台上坐着的魏伟彬脸上带笑,点头和曾顺士道:“好苗头,这价格也是可以了!”

    曾顺士勉强赔笑着。要知道如果不是魏伟彬突然间就来了顺来县公出,这些银子可就都是要进他腰包的,现下可是真好,全打了水漂!

    “我出八千八!”台下站着的乔四终于开口道。

    这里姓虞的富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再跟着竞下去。

    乔四有点自鸣得意,扬着个脖子朝身旁王乡绅和虞富户笑笑,然后给魏伟彬和曾顺士作揖施礼道:“同知大人和太爷为证,现我出价最高,如无异议,小人不才,斗胆交银子来取地契了。”

    旁边坐着的王乡绅好是不服气,身边家人小厮小声劝着:“老爷这时候可要冷静,乔四这人向来精明,先时几把咱们没出个好价,此时八千八已是天价了,再往高了出,十年也不一定收回本钱,咱有这钱干什么不好,非要和他乔四争这么一块地么!”

    这边王乡绅觉着也是,都快被人劝住了,但见着乔四那起小人得志和他瑟的模样,一口倔气上来,道了句:“想我王某人八千都出了,还差那一千两了!”说完,走到正中央,推开乔四,张口对魏伟彬和曾顺士便道:“禀两位大人,鄙人不才,愿出八千九百两!”

    “这王乡绅是真有钱呐!”“人王家财大气粗的,一般人哪能比得起!”“乔四一后起之秀,大抵是不行!”

    背后人群开始议论起来。这里魏伟彬听了这个数字,想到又为学里多争得了一百两,这一百两能资助得多少学生,实在是高兴。

    乔四已经被推到了一边,这里听王老头子喊:“八千九!”他险些要气的背过气了!想着昨日他还在人前信誓旦旦的说这块地他势在必得,心里一发狠,咬了咬牙喊道:“我出九千!”

    众人听到这个数字彻底的沸腾了。魏楚欣隐没在人群中央,只见王乡绅在听到这个数字后,如吃了消气丹般的,也没脾气了,也没倔劲了。

    王乡绅到此时竟还庆幸上了。思忖着乔四是被恶狗咬了,得了失心疯!这明显赔钱的买卖也做,幸亏这地是让他抢去了,刚才生气之余喊出八千九的天价,实在是太不理智了。还好有惊无险,塞翁失马,多套得乔四一百两的狼肉!真是大快人心!

    “弟好气量,弟真是好气量啊!”曾顺士怎么也没想到能比预计的多卖出两千两银子来,一时只顾惊讶,忘了身份般的和乔四论上了兄弟。

    就魏伟彬也高兴的不拘小节了起来,对于曾顺士的出格举止,也给予了相应的宽容。

    乔四一时之间争红了眼睛,此时还处于兴奋状态,斗得过了一直以来和他作梗的王乡绅,再加上太爷和州里同知的礼遇,一时之间激动非常,心里哐哐哐猛跳了几下,看了看在场众人,好是趾高气昂的喊道:“我出九千,要都没有再高的,这一顷地便是我得了!”

    听着这话,空气中有那么一刻的沉寂,王乡绅和虞富户两个手下败将都没有抬头,曾顺士也从正中的椅子上站了起来,摆手招呼一旁捧着个大圆托盘的衙役过来。

    大圆托盘上放着地契,地契上面用红绒布盖着。这里曾顺士亲自揭开那红布,将地契拿在手里,心里油煎火燎一般的不甘心,但面子上还得过得去,躬身先是请示了下魏伟彬,见魏伟彬欣然点头,才高声说道:“既然如此,那么下面我宣布程家村西南的一顷荒地归……”

    “等一下!”曾顺士的下话还没等说出来,突然有个清亮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我要了

    众人皆循着声音瞧去,但见那人不是旁人,正是程家村的小子程凌儿。

    “我同样出九千,并许给学里三年粮食,每年五百斤净粮!”

    这话说出来,大家一时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空了能有半刻,也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一句:“可得了吧,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子的话还能信!”

    也有从别村和县来赶来的看客,并不认识程凌儿的,眼见着程凌儿那瘦弱的样子,身上穿着的布衣打着补丁,都想着这穷小子能出得起九千两银子?

    这不是闹笑话么!

    一时间众人哗然。

    倒还是魏伟彬有点慧眼识人的模样,摆摆手叫停喧哗的众人,维持秩序的对程凌儿道:“小学童,这里是在做正经的事情,由不得你来玩闹。”语言中无不透露着宽慰和蔼。

    魏楚欣眯眼,远远的在旁边瞧着,都有点不认识这样好性格的魏伟彬了。

    因为地的事情,乔四恨程凌儿恨得牙直痒痒,此时他眼瞅着程凌儿那个死样,恨不得刮他耳雷子,给他几炮脚!倒也不是他看不起他,那九千两银子让他一起拿出来都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要拆了东墙补西墙的凑,程凌儿这个小兔崽子能拿出来,他就还真不信了!定是这小崽子想着和他的那些宿仇,想借此机会来坑害他一把。刚才已经吃了王老头子一回亏了,此时再不能轻易上这小毛孩的当!

    想着,乔四竟然好耐性的对众人道:“既然程家兄弟也有意竞这块地,还出手阔绰如此大手笔,我乔瑞山定是要给程家兄弟一个机会!”

    说着,便上前挪了两步,眼看着魏伟彬和曾顺士,装作气量极大,十分为人考虑的道:“只是先时太爷也是说了,此次摊卖着实本着公开公正公平为原则,见钱售地,不拖不欠。这话既然说出来了,程家兄弟便是要履行,且不可有钻空子的嫌疑,说什么拿手中的田来抵银子的话。”

    曾顺士也忒是看不上程凌儿。并且他也一直没思忖明白,好端端的州里魏伟彬的女儿怎么就会帮这么个愣头青!此时他顺着乔四的话,又重申一遍道:“今举行这摊卖会,一开始便是说一手交银子一手交地契,便是有依据的,就是怕人拖欠了银子迟迟不上交,要说以地抵地的方法可是不行的!”

    这里坐着的魏伟彬听的一知半解,身边有陪着的属官,指着程凌儿赶紧给解释道:“这是程家村的村民,本来是家徒四壁的,但前段时间继承了外祖家不用交税的五百亩粮田,摇身一变,成了富户。但有田归有田的,这程凌儿手里并没有现钱,曾大人之话,是怕他用地抵钱。”

    魏伟彬这才明白的点了点头。

    事情进行到这般田地,程凌儿按着魏楚欣昨天下午交待他的话,装作脸上有难色的样子并不出声。

    乔四见了程凌儿又这般了,更是证实了心中的想法。十分故意了起来,张口扬言道:“不瞒众位,瑞山我呐,前一段时间是和程家兄弟因地的事情而闹得不愉快,但有太爷和同知家的千金小姐从中调和,这矛盾已是完美的解决了。现今我二人又同争这一块地,同样的不愉快自然不能再闹第二次,有诸位为证,既然程家兄弟如此大手笔,这地合该就是归他,我乔瑞山退出了!”

    乔四心中真是太快意了。本来先时出价九千两便是一时负了气的,现下有程凌儿这小子冒了出来,他便是顺水推舟,一切都推给他!等到时候看程凌儿拿不出钱来,他再要这地来,就不是他争着竞地了,得是曾顺士和州里魏大人求他了!

    “退出了?”曾顺士听乔四这么说,觉得事情有转机,他显然是心存侥幸的。要这地今日都没人买,等到时候同知大人一走,他日再卖,那不是就太好了么!

    想着,曾顺士故伴深沉,没有说话。这里魏伟彬蹙了下眉毛,才要开口劝说乔四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不曾想那程凌儿又开口道:“没错,这一千亩地,我买下了!出银九千两,外加给学里交三年粮食,每年都不少于五百斤!”一边说着,一边从侧面上了台子,走到魏伟彬身边跪下,从怀里掏出折得工工整整的银票,恭敬的递给了魏伟彬。

    魏伟彬顺势拿在了手中,打开一看,还真是九千两银子。

    “同知大人明鉴,今日这地程凌儿要了!”程凌儿抬头看向魏伟彬道。

    魏伟彬到此时已经对这个瘦弱的少年另眼相待了,摆手让程凌儿起来。然后也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眼看着台子下面还不知道是何情形的众人,将九千两银票当众展示出来,开口说道:“现今小学童出银最高,如没有加价者,摊卖便结束了。”

    台下面站着的乔四,和台上面随着魏伟彬站起来的曾顺士介是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的表情。要说州里同知魏大人不知道程凌儿这小子的底细,他俩个本地人可是再清楚不过了。程凌儿这小子哪能突然有这些银子出来的!

    这里魏伟彬当众揭开了大圆盘上的红绒布,亲将里面的地契拿了出来,并不像平日在衙里的那般严肃脸,而是温和好官模样,将契子交到程凌儿手中。

    因吏部新调任来的县丞还在途中,现县中主簿便暂时担着县丞的公文书写。几个衙役抬上来大长桌,上面铺好了宣纸,笔和墨也都早已准备妥当,主簿便揖了一揖,来到桌前当众写起了良地专售帖子,连带着在县来的鱼鳞册上一并做好登记。

    敞台下面候着的县税课司的人也一并上来,从九千两银中取十之三作为上面的商税。

    这里曾顺士看着程凌儿得到那一顷田的欣喜,还有魏伟彬拿着那九千两银子笑着交给主簿在县志上做好登记时的满意,一时间怅然若失,心里剜肉一般的难受。

    乔四更是暗暗的不爽。不过他倒也觉得庆幸,虽然程凌儿那小子不知道在哪弄得了这九千两出来,但这大抵不是什么明智的买卖,要真花九千两买下这么块地,那不是大头么。

    还好有替他担着的傻子,他也只当是这些日子白忙活一场罢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谈拢

    地卖成了。

    魏伟彬又当众宣布了一遍,九千两全部上交学里,自此顺来县中百姓拿籍帖到学里读书,分文银子不收。

    围观百姓听了欢呼雀跃。魏楚欣眼见着身边几个男人将自己几岁的孩子举过头顶,放在脖颈上,大声呼吁道:“娃子,听见没有,以后念书不用花钱了!”“好好读书学习,咱也当官做大人,做像同知大老爷一样的好官!”“咱顺来县真是好福气啊,这以后不知道得出多少状元郎呐!”

    做像魏伟彬一样的好官?

    魏楚欣听着,微笑而不语。这里低头,默默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出了程家村。

    走在回落尘庵的小路上,方才觉得周围安静了些,摘下宽檐的帽子,卸下网在头发上的方巾,长长的头发倾注下来,她随便绾起个发髻来,心里惦记的这一桩大事总算有了些眉目,走起路来,也觉得轻松随意。

    天是浅淡的蓝色,阳光很好。一路走来,稍觉得有些口渴,心里不禁就想起了昨日在山里面吃着的野果子来,甘甜鲜美,还有他……

    想到这里,强自收思绪。萧旋凯是她所不能掌握的人,如若终其一生都是那样的患得患失,那样不能掌控的感情,需要等待而来的雨露甘霖,她不要。

    重活一世的她,大有选择自己未来的机会,如果要真选择,她宁可选择凭她随意泽取的井水,随时取而随时有。

    不用奢盼,无需等待……

    程凌儿拿着地契要往落尘庵去时,好巧不巧的正撞见了乔四。也不知道是偶然遇见的,还是乔四就是在那刻意等着他的。

    程凌儿眼见着乔四,便是从心里面往外的反感,怕乔四再对他手上的地契动什么念头,乔四一上前来,程凌儿就有点像母鸡护小鸡般的,将地契塞进了怀里,不给他留有一点机会。

    乔四见了,咋咋舌,一副咱是文明人的模样,“诶呦,真是巧哈,这不是程家六兄弟么,才得了头彩,这打算往哪儿去?”

    程凌儿一脸的严肃,看了乔四一眼,并没有要说话的打算,停都没停,径直便要往前走。

    这里乔四也不生气,笑嘻嘻的,在其背后接着又说:“呦,现在这程家五兄弟有出息了,看见你四叔连眼皮子都不惜得抬了,乡里乡亲的,四叔看着你长大,你说你小子出人头地有钱了,是不是也有你四叔我一份功啊!”

    程凌儿果然被乔四给激怒了,一下子定在原地,“你是谁四叔啊,我说乔瑞山你挺大个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呐!”

    乔四还不生气,眼见着程凌儿停了下,便追上来,像程凌儿肚子里的蛔虫一般的,继续说道:“你小子最近不就是攀附上州里那姓魏的丫头了么,就你家,我闭着眼睛都能算到有多少穷底儿,要不是那丫头,你一时间能整着这么些银子,你就说是不是吧!”

    程凌儿听了这话,不禁皱起了眉毛,看了乔四一眼,想到魏楚欣交待过的,无论如何,不能向旁人知晓那块荒地是她买下的话。

    程凌儿大抵是年轻,越是想掩饰什么便是越掩饰不住,此时张口便道:“是不是和你有什么关系!”说完便改道要往回走,怕乔四尾随了他去落尘庵再把这事给宣扬出去。那他昨日不是白信誓旦旦答应魏楚欣了么!

    乔四也不过是瞎猜的,就是不是魏楚欣买的地又能怎么着,他本也没想那么多,可此时眼见着程凌儿那戒备的样子,乔四禁不住打趣儿道:“和我自然是没有关系。你四叔今日特在这里等你,也左右不过是好心,一会你上那什么庵什么庙里见到你的主子魏丫头,可得替我传两句好话!”

    程凌儿看了乔四一眼,心想着他是怎么知道的,一时都顾不得乔四不要脸的称谓了,直等着他下话。

    乔四便笑着,解气的说道:“你就和魏丫头说,那地买的着实合适啊,没有十年八年回不了本,往那里下那么大本钱,还真是好头脑!要说来还是程家六兄弟你的功劳,做成这么桩顶好的买卖,你得去魏姑娘那邀功才是!”

    程凌儿听了乔四这么翻话,脑袋里嗡了一下。他祖祖辈辈都是庄家人,到他这里,还是借着外祖父王家的光,在其家塾里读了几年的书,才比旁人长了些见识。但这要说经商,他也是没有头脑的。

    先时在竞地的时候,他在心里面也有这样的疑问。这田固然是好田,但一下出这些银子,来争这么块地,到底合不合适?要这钱拿去干别的,也不见得会比买地赚得少吧?

    现下听乔四这样一番话,程凌儿心里突跳了下。魏姑娘是他的救命恩人,此生都有大恩,现如今是他一开始的怂恿,才让她最终下定决心买下这块地的,这要是赔钱,岂不是坑了魏姑娘……

    乔四眼见着程凌儿听了他这样一番话,脸上忽明忽暗的忒不好看,便更加得了便宜卖乖的道:“四叔就先走了,程家六兄弟可切莫忘记传话啊!按道理谁都知道,你程六儿和四叔我才真真正正是乡里乡亲的,那州里魏丫头算什么,四叔知道你有心,这次你帮了四叔大忙,免得四叔亏了多少银子,四叔心里记下你的好了!”

    “你这孩子,才最是个厚道的,魏姑娘赔多少钱也都是外人,还是咱们本县的人亲,你放心嘛,四叔亏不了你,明日设下酒宴,你来四叔家喝酒,让四叔新说回来的小婶娘给你斟酒!”

    那小婶娘便是程凌儿表哥王二娃子的婆娘。

    他害了魏姑娘?他居然帮着乔四将这赔本的买卖转嫁给了魏姑娘?

    程凌儿都顾不上乔四故意说给他听的末尾一句话了,怔怔的立在了原地,脑袋里直冒着他自己是个忘恩负义的!

    魏姑娘救了他的命,可他却只想着让魏姑娘买下那地,村中人租佃土地,就可以不用再受乔四压榨,就都能吃饱穿暖,手上有余钱用了!

    他想了这些,唯独没替魏姑娘的切身利益考虑。魏姑娘虽聪慧有主意,可却是个比他还小的姑娘啊!

    程凌儿站在原地不动,喘了几口粗气后,眼泪都快气出来了,转头就往家中跑去。

    跑到家翻箱倒柜拿出那五百良田的契子,不顾程五儿的追问,拿上契子,便往落尘庵赶。

第一百一十三章 赔本

    魏楚欣一回到庵里,石榴便看着她笑。等张妈妈出了禅房时,石榴凑过来,在她耳边小声的道:“姑娘又和萧侯爷见面了是不是?晚上都没回来,萧侯爷带姑娘去哪了?”

    魏楚欣正坐在一方形小木案上捋着这几个月来写下的一张张的治疗那止血药的潦草方子,抬头对石榴假笑道:“还不复习,一会我可考你这几日学的字,要是写错一个,一个月不给你甜食吃。”

    石榴努努嘴,低声抗议道:“真是的,这还恼了!”

    这里张妈妈进屋来说:“小姐,程公子过来了。”

    程凌儿来了。

    下了山门时,就见程凌儿正在树根下面,可能是跑着来的,气喘吁吁的,见着魏楚欣急着要说话,但一口气憋着,“我……我对不住……”一句话到底是没说出来。

    天上的阳光很好,魏楚欣的心情也好,笑看着程凌儿道:“咱们去山下的茶铺吧,想说什么坐下慢慢聊。”

    到了茶铺,魏楚欣为程凌儿倒茶,程凌儿将大瓷碗接了过来,一口气将碗里面的胆茶水喝个干净,然后拿袖子蹭掉嘴角上面的水渍,低头说道:“原是我对不住姑娘了!”

    他对不住她?

    魏楚欣握着瓷壶托柄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脸上保持着微笑:“怎么了,地契出了差错?”

    那可是目前她不惜花利息凑出来的九千两银子,她的全部家当,要程凌儿说出将地契给弄丢了或者怎么了,她可就真客气不起来了。

    “不是那个意思,地契还在!”说着程凌儿就把地契从怀中掏了出来,稳稳的交在了魏楚欣手里。

    魏楚欣心里禁不住一笑,想她刚才是怎么想别人什么的呢。

    “都是怨我,害得姑娘现今以这样高的价格将地给买了回来,我对不住姑娘,当初我就不应该怂恿姑娘!”说着,又从怀里将他自己的五百亩良地的契子给拿了出来,“既然这是因我而起,那我替姑娘补了这些多花的银子,姑娘就收了我这地吧!”

    按程凌儿说的,魏楚欣先时也在心里做过估算,要说以这样的价格购得这一千亩荒田,正常在不压榨佃户的情形下,没有十到十五年,都收不回本钱。

    只是她偏就是那不走不正常道路的。

    魏楚欣将五百亩地契又推回给了程凌儿,笑说:“这地当日便是我自己下定决心要买的,要花多少银子竞得,也是我拿的主意,出多出少,和程公子有什么关系。程公子别说对不住我,在这里一要感谢公子替我出面竞下了这一千亩地来,二来我还有事情要麻烦公子。”

    程凌儿听魏楚欣这样劝解,心中的愧意也渐渐的消了,“姑娘想说什么,只管讲就是。”

    “今我父亲到顺来县公出,想来也是要回去了,我便是打算跟着回去了,所以这顷地的事情还要委托给你。”

    魏楚欣提了两条:“第一,趁现在人们收完了秋,天气也不冷不热的正适宜干活,把荒地开垦出来的活就要多指望你了。至于参加垦荒的村民,自是不能白干活,我这里给程公子留下二百两银子,作为垦荒的工钱,程公子适当分配,务必在来年春天之前,将这片地开垦出来,不能耽误春天种粮。”

    程凌儿点头答应了,但却开口拒绝道:“姑娘放心,只要姑娘肯把地租佃给相亲们,并别像乔四一样压榨人,这地我带领众人务必在明年春天开出来,工钱就算了吧!”

    魏楚欣笑着,“程公子别着急,先听我把话说完。”

    魏楚欣要说的第二点便是:“这千亩地我并不打算租给别人,而是雇人种地,除草,收粮。至于种地的开销,子种我拿,夏秋两季赋税我交。程公子担心的不就是以前的佃户填不饱肚子的问题么,那么我现在便是保证,凡是在地里干活的人,都有饭吃,并且秋天依照粮食打出的多少,以及我赚得的银子多少,给予各家相应分配,好好种田,只要我赚钱,便不会让大家亏损,大家都有余钱可拿。”

    程凌儿听了魏楚欣这么说,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喜悦,反而是不赞同的说道:“姑娘说的,听着还行,可是具体实施起来却是难办,先别说大家相不相信姑娘,就说众人干活的事情,人一多就总有偷奸耍滑的人,再有雇多少人合适,雇少了干不过活来,雇多了姑娘还能挣钱了么,本来便是投进去天大的本钱了,在这样拿子种,交税赋,雇劳力,得需要多少银子投进去!”

    程凌儿实实在在说出了这些顾虑,但见魏楚欣蹙眉沉思不语。

    程凌儿有程凌儿的考虑,可魏楚欣在心里也有她的算盘。

    他所说的那些的确是大问题,只是现如今走常规必然是赔本。当地地主如乔四等人,利欲熏心将地抬成天价,将田租给佃户,不管佃户死活。她不能照做将地抬成天价,只顾自己赚钱而不给当地村民留活路。

    这样一来,若不压低价格租地,乔四收回本钱得七到八年,她便得十到十五年。

    赔本。

    “魏姑娘,你听见先时我说的了么?”程凌儿眼见着魏楚欣失神的想着什么,禁不住唤她道。

    风吹过来,远处树叶刷刷的直响。

    魏楚欣回过神来,看着程凌儿道:“第二条先暂放一放,程公子能将程家村和附近两村的佃户数目整理出来么?”

    程凌儿点头,魏楚欣便接着说:“得尽快,最迟明天下午给我。”

    这里魏楚欣从外面回来,便跪坐在禅垫上凝着眉,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有几个时辰了。

    张妈妈给倒了杯茶过来,那温热的手轻轻叹了叹魏楚欣额头,并不觉得烧。自打去年冬天以来,快一年的时间了,张妈妈便没见过魏楚欣像现在这样。刚回府里时,那两个牙尖嘴利的丫鬟给了两人多少气受,小姐还不是有说有笑的,还安慰她呢。只是现如今,这是怎么了?

    难道出了什么事不成?想着,张妈妈便禁不住轻声问道:“小姐……”

    还没说上半句话,只见魏楚欣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先开口道:“明天得去见见魏伟彬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魏伟彬变了

    张妈妈和石榴坐在榻上面面相觑,她们怀疑姑娘是疯了。

    从昨天傍晚一直到现在三更天,蜡烛都点了六七根了,魏楚欣便坐在小木案旁没动过。拿着笔不停的在纸上写,写了一篇,拿起仔细思量着,看了半天,摇摇头,抟成个团觉得不妥,扔了重新铺一张纸再写。

    这里张妈妈终是忍不住了,从床上下了地来,给魏楚欣倒了杯茶放在案边,凑过头来,眼见着魏楚欣在纸上写的是密密麻麻她一个也不认得的字,劝慰道:“姑娘快别写了吧,赶考的举人也没这样用功的啊,眼睛都熬完了!”

    魏楚欣回过神来,倒是吃惊,“妈妈怎么还没睡呢,不是说让你和石榴安心躺下么,不用管我,等我再寻到一味好药就上床睡觉。”

    张妈妈只知道这一段时间小姐迷恋上了医术草药的。听石榴说云隐寺有个高僧,给人看病行医是没得说的。小姐经常去山里上香,偶然一次机会,认识了那高僧。便觉得小姐聪慧异常,是给人看病的料。这里一个愿意教,一个愿意学,没到半年时间,小姐都快成半个郎中了。

    小姐自来是那顶尖的人物,张妈妈心里自是骄傲着,但学得了医术未尝就是好事。人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还不知道老爷要是得知小姐会给人看病了,该是什么想法呢。

    “妈妈,你回去睡吧!”眼见着张妈妈困的直打哈欠,但还盯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魏楚欣禁不住劝道。

    这里熬到五更天,终于算是找到了一味满意的药。魏楚欣早已是眼睛酸涩得睁不开了,窝在拜榻上便睡了过去。等到了卯时,才猛然间惊醒。

    这里石榴怕吵醒了魏楚欣,正在悄手悄脚的打扫禅房,谁知道她们姑娘一下子醒了。石榴刚想说离念经的时辰还早呢,便见魏楚欣起了来,也不招呼人,犹自打开了衣服包,寻找了件淡青色的襦裙,自己便要穿衣服。

    “姑娘,你昨天晚上一夜没睡,现大早上的不好好补觉,这又是要做什么啊!”石榴上前来就要抢魏楚欣手上的襦裙。

    “快别闹,给我。”魏楚欣笑着,复又拿过衣服来,“昨日不是说了么,得去县里见见魏伟彬了。”

    “姑娘前儿不是怕去衙里见老爷么,今现在怎么又有这想法了!”

    魏楚欣无奈。心说要是有旁的办法她也不愿意见魏伟彬,只不过现在不是太穷了么,所用现银都压在地上了。魏伟彬不是那颗摇钱树么,她就不冲着他,还冲着他手里的银子呢。

    因前天才打发石榴去说她病了,昨日又熬了一宿,不施脂粉正好像是大病初愈的模样。

    张妈妈在旁看着又纤瘦又病恹恹的魏楚欣,都忍不住心疼了起来。也不知道她那个身为同知老爷的父亲,看着了她会不会心疼。

    想配一副药的钱都没有。临出门时,魏楚欣只得找了一副她不太喜欢的簪子,雇脚力到县里花了二百钱。到县中当铺将银钗当了换三两银子。

    着急用钱便也顾不得被店里伙计宰了。

    出来时石榴还负气的说道:“这么好的簪子就买三两,姑娘也真是,也不再走一家看看,那伙计还真是个黑心肝的!”

    去药铺抓药,因抓的那药着是有些药效。魏楚欣怕在一家抓被人瞧出来什么,便分了三家才将药剂配齐,然后自己按着微小药量配成了那一剂“好药”。

    到衙门正门,魏楚欣候在门口等着进去通传的衙役回来。

    不稍一会,刘大亲自迎了出来。见到魏楚欣好是寒暄,也不知是真是假。

    这里便进了县衙前堂。刘大引请魏楚欣和石榴两人在偏房坐下,并让人上了茶来,说稍后魏伟彬看完案牍便过来,让她稍等。

    偏房里十分简洁。魏楚欣眼看着丫鬟端过来的茶壶。好似不经意间的,看了看石榴,石榴便会意过来,走到门口,用身子挡在那里。

    屋里魏楚欣则悠闲的摆弄着一壶清茶,慢慢打开壶盖,先为自己倒出一杯来,然后再将藏在袖口的药剂散入其余茶水中。

    这里魏楚欣正坐在案边喝茶,一夜未睡,让她觉得眼睛有些干涩,放下茶杯正闭目假寐着,便听到魏伟彬刻意清了清嗓子的声音。

    魏楚欣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但见魏伟彬已经走了进来。

    他穿着正六品官服,头上并没戴乌纱帽,发髻用簪子攒着,眉毛轻蹙,眼睛因看多了文书并不像在府里那般威严有神,发倒是有点发滞发干。

    “楚儿见过父亲。”魏楚欣赶紧站起来给魏伟彬行家礼。

    魏伟彬摆了摆手,在一宽背椅子上坐下了,随手拿起案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啜着,放下瓷杯,不免用有些关心的语气问道:“听说你病了,庵里清减,可是服用过了药?”

    魏楚欣点头,“回父亲,逸云住持给女儿开了些草药,已经吃了两剂了,烦劳父亲挂念了。”

    这话说的怎么听着这么不是个味儿呢!魏伟彬又皱了皱眉,想着半年不见,他这个向来就不怎么和他亲近的女儿,现在是又生分了。

    清了清嗓子,魏伟彬又道:“站在那里做什么,瞧着你的脸色也不十是很好,到为父身边来坐吧。”

    魏楚欣应声,便接过石榴拿过来的小杌子,在魏伟彬旁边坐了下。

    这里魏伟彬眼见着魏楚欣不主动说话,也不见得和他怎么亲,便找话问了一句:“在外面也住了几个月来,今正好赶上为父到顺来公出,你和不和为父一起回去?”

    魏楚欣心说她没听错吧?

    从当初在庄子里她千方百计的演戏,就为了魏伟彬能吐口说带她回去,到现在魏伟彬主动提带她回府。这短短半年里,魏伟彬竟有这般大变化了不成。

    魏楚欣表现出十分欣喜的模样,站起身来,好像本来无精打采的眼睛都有了光亮似的,看着魏伟彬道:“父亲肯带我回去!”

    这样一句话就能让这孩子高兴成这样,魏伟彬眼看着比在府中时又瘦了的魏楚欣,心中某处倒有点不是个滋味,脸上露出些慈色来:“怎么不能带你回去,一会让刘大着人去庵里打点,你便随为父在衙里住下吧。说来也就这几日,等顺来县新一任县丞过来,为父便带你启程回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亲女儿的待遇

    大喜过望的表情继续停留在魏楚欣的脸上,但听魏伟彬又道:“看你这脸色,想着一会着人请郎中过来再给你诊诊,等精神养好了,让曾大人派人带你也在顺来县各处转转,庵里生活清减,亏得你有心,在里面念了半年的经。”

    魏楚欣欣喜着道谢:“谢谢父亲!”

    眼见着魏伟彬便出了去,魏楚欣将人送到门口,再回来时看着魏伟彬先时喝过的一杯清茶已经见底,面上不动声色,只唇角略微勾了一勾。

    这时,衙里站在门外候着的丫鬟只听屋里哐当一声脆响。

    石榴适时喊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伤到了哪里,有没有刮坏手脚?”

    两个丫鬟闻声赶紧进了来,只见是茶壶掉在了地上,碎瓷片和里面的茶水迸了一地。

    两个丫鬟也问:“可是伤到了魏小姐?”

    魏楚欣只摇头笑笑:“并没有伤到我,只是手滑没有拿住这壶,摔在了地上,实在是可惜了!”

    “一个茶壶有什么打紧,没伤到小姐才是万幸。”说着,两个丫鬟便躬身去拾地上的瓷片。

    怕是水迹干了渗出白色的药粉来,魏楚欣便示意石榴取来扫把轻漫过青砖地面上的茶水。

    这里曾顺士的婆娘高氏正好赶了过来,眼见着一地的狼藉,问明了情况,便是道:“这偏房着实简陋,侍候的丫鬟也粗手粗脚,刚同知大人吩咐官人好生招待小姐,小姐快快随我到后衙来吧。”

    到了后衙,高氏派人端上些新做的糕点果子。魏楚欣倒是没吃,只石榴有了口福。又着人请了县里的郎中来诊脉,说是积劳过度,外加上身子太虚,给开了些滋补调养的药。

    郎中去了,魏楚欣说要稍睡一会。躺在床上,石榴给掩好了帐子,高氏等人轻悄悄的便都退了下去。

    一觉睡了几个时辰,等再醒来时,张妈妈已经在身边了,手里正整理着魏楚欣在落尘庵时常穿的衣服,眼见着魏楚欣撩开了帐子,一脸喜色的道:“小姐,你醒了,可是饿了?”

    张妈妈自然高兴。上午的时候她在禅房里等魏楚欣和石榴回来,不曾想刘大带两个行事周全的婆子过来了,说是庵里清苦,老爷要接三小姐去县衙里住,等过两日便带三小姐一同回府里。魏伟彬对魏楚欣能有这么的改观,得是多让人欣慰。

    “什么时辰了?”魏楚欣不禁往墙角边放置着的沙漏处看。

    “下午了,小姐这一睡睡了个连轴觉儿,现下是饿了吧?”

    “都下午了?”魏楚欣已然是坐了起来。

    候在外面门口处拿提笼的丫鬟,听见屋里的说话声,笑着问道:“可是小姐醒了?”

    张妈妈便解释着说:“先时中饭,做了小姐爱吃的菜,老爷着人来请小姐过去,小姐正睡着呢,老爷便吩咐人拿提笼单装好,单独给小姐留起来了!”

    这里有几个丫鬟进来,分为两波,一波在外厅摆饭,一波端脸盆巾帕过来服侍魏楚欣洗漱。

    那提笼很是保温,里面装着的两荤两素到现在还热乎着。先是接过了一碗饭,又有丫鬟给递来筷子,因心里想着和程凌儿的约定,魏楚欣只是草草的吃了些饭。

    “石榴去哪里了?”由人服侍着漱了口,魏楚欣直叫石榴。

    这里石榴应声过来,手里端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进屋,往桌子上一放,笑着说:“先时郎中交待过了,这药得趁热了喝,姑娘快喝吧!”

    魏楚欣看着药碗里装的并不是黑浓浓的药汁,而是浅色的汤水,心知是石榴按照她的吩咐从抓回来的中药中把伤身体的几味给拿了出来。

    要说重生之后,魏楚欣就十分重注保养身体。现下虽然是在庵里长住,身子清减了些,但她却什么病都没有。是药三分毒,先时眼看着郎中开出的方子中有疗治体虚的烈药和上好滋补的补药,魏楚欣便悄悄的告诉石榴,一会熬药的时候把哪些哪些形状的药给挑出去,哪些哪些形状的留下。

    石榴脑袋也是好使,魏楚欣说了一遍,她就记下了。

    要知道身体是本钱,好日子还在后面呢,她得调养好自己。

    今天魏楚欣是出不去门了,找了几个借口,都被高氏劝住了,“魏小姐大病初愈,合该多躺一躺,要想出去,明天妾陪着你到县里的铺子逛逛。”

    “也好,只不过就是麻烦夫人了。”实在出不去,也只能吐口。

    最后魏楚欣只能假托说一支很喜欢的珠钗落在了庵里,让石榴去取来。

    都申时了,石榴才出得县衙,程凌儿在落尘庵下面的茶铺里已是等了良久。

    眼见着只有石榴自己过来了,魏楚欣并没有随行。

    程凌儿最后只得朝老板娘借来了纸笔,把笼出来的户数工整翔实的写在了纸上。

    回来时已经很晚了。

    秋日的傍晚十分舒爽,在县衙后院的书房里,两扇门都敞开着。

    魏伟彬站在书案前,平展着袖子,接过身旁刘大递过来的毛笔,在铺好的上等宣纸上挥毫泼墨。

    几来写了一个大大的“和”字,每来都恰到好处,最后“一捺”收笔,侧头问陪在一旁的魏楚欣道:“那日听博儿说,楚儿的画也画得甚好,你瞧着为父今日这字写得如何?”

    觉睡足了,魏楚欣的脸色也便好了起来,此时看着魏伟彬写得的“和”字,点头笑说:“父亲的字写得甚好,有大家之风。”

    “哦?”魏伟彬听了这话,一时来了兴致,“何以见得?”

    略一思忖魏伟彬促成那九千两银子给顺来县学里的事情,魏楚欣便想着他心中定是十分满意于自己此番大作为的,便笑着说:“昨日有父亲出面,促成了那样圆满的摊卖会,顺来县百姓哪个不赞父亲能力品行。向来字由心出,父亲心里想着为百姓谋福祉,让百姓和乐安居有大心胸,写出来的字自然也大气磅礴,有大家之风范了。”

    “哦?”听着这话,魏伟彬先还觉得在理,但马上回过味来,“你在深庵里住着,怎消息那么灵通,知道昨日那摊卖会的?”说到这里,他也就想起几端事来了。

    这一来他到顺来县那天,曾顺士拍马之话中有一二句说的是他家风巍然,教育子女颇值得人称赞。

    二来,昨日在那摊卖会上,竞地的乔四的一席话:前一段时间是和程家兄弟因地的事情而闹得不愉快,但有太爷和同知家的千金小姐从中调和,这矛盾已是完美的解决了……

    三来曾顺士的婆娘高氏,今日一见到楚儿便道:魏小姐又光临……怎就来了个“又”字?

第一百一十六章 露馅

    魏楚欣眼见着魏伟彬脸色从温和到严肃的骤然变化。

    “你帮着人调节矛盾来了?”其实这算是问的客气委婉了的。隐含着的下话魏伟彬没说,那便是他给她银子是让她上这里多管闲事用他的官威来的?

    倒不是魏楚欣说露了嘴,她还真就是故意这么说的。

    这里眼看着魏伟彬的严肃脸,魏楚欣便硬是擎着,什么都没打算说的模样。

    “这几个月你到底在哪待着了?你是什么人啊,县衙也是你随便来胡闹的地方么!”眼见着魏楚欣那一语不吭,半天闷不出一个字来的模样,魏伟彬倒是想起来了她小时候来。

    那年她也就八九岁,小小的身形站在他面前,有的都是主意,听说要把她送庄子里时,那眼珠子大大就直瞪着他,一句话不说,也不求他,就站在他书房门口,一声不吭,和他对峙。

    之后他忒是来气,叫人把她给拽了出去。只没想到这孩子也不知道随谁,脾气上来一头牛都拉不过来,跪在外面廊子里就不起来,和他较劲,还想逼着他先叫人请她进屋……

    本以为这么多年在庄子里磋磨了她的性子,只这没想到,现在怎么又这般了!

    想到这些,魏伟彬便陡然蹙起了眉毛,声音也严厉了起来,“一句话不说是想怎么着,这一段时间在顺来县,你都干什么了?”

    魏楚欣还是一句话不说,眼看着怒气都上了魏伟彬的脸,那张已带有岁月痕迹的文人面庞都被她气的慢慢涨红了起来。

    不知道父女两个是否有通感,先时魏伟彬想起来的那些场景,也浮现了在魏楚欣眼前。

    她也觉得胸闷气短,藏在袖子的手都不禁攥成了拳头。她在心里问她自己,像上辈子那样的和魏伟彬对着干的倔脾气,到底有什么好处!她再是倔强,可是伤着了魏伟彬半分?她再是有脾气,可是阻止了魏伟彬把她送到庄子里待了那么些年?她再是有个性,到后来不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倒头来她还不是替魏昭欣嫁给了鲍昊做妾!

    上辈子那些情景:蒋氏对她的软硬兼施,魏伟彬对她的冷漠无情,鲍昊对她的无耻羞辱,鲍昊小妾嫉妒她长得出色的恶意诽谤,全鲍府里的人疯传她命硬克人的人言可畏,所有人唯恐对她避之不及的凶恶眼神,小厮拿木板打断她双腿的钻心疼痛,张妈妈被生生推进水池的声声嚎叫……

    上辈子所有的痛苦如决堤的江水一般,顷刻间倾覆而来,魏楚欣觉得胸闷气短,额头上的青筋都迸了起来。

    恍惚之间,就见魏伟彬满脸是血的捂着鼻子,几个丫鬟拿铜盆急忙的进进出出,刘大在旁呼喊着:“不好了,快去找郎中,快去找郎中,怎么出了这些血!”

    魏楚欣猛醒。

    看来是她早上给魏伟彬下的药劲上来了,她熬了一夜配的药方,本对身体没有什么大害,就是服用数个时辰在情绪极度激动之时,会让鼻孔中毛细经络扩张,从而破裂出血而已。

    曾顺士听到刘大的呼喊也从高氏屋中赶了过来。

    这里魏楚欣缓吸了两口气,对曾顺士道:“我父亲这是日夜操劳过度所致,你去屋中取绣针来!”

    曾顺士眼见着魏伟彬那血止不住的越出越多,想着朝廷正六品命官要在他衙里出了人命案来,他吃不了兜着走,心急火燎之时,赶紧对身边的高氏道:“取针,没听到魏小姐的话么,快去取针来!”

    取针的空当儿,魏楚欣又吩咐衙役将魏伟彬平放在了床上。这时魏伟彬基本已是神智不清。

    “郎中怎还不来啊,这郎中怎还不来啊!”刘大围在魏伟彬旁边急得直跳脚。

    曾顺士也急得拿帕子擦出了一额头的虚汗:“快,快着人前去接应,怎这郎中还不过来!”

    魏楚欣支开两人,坐在床边,伸手接过丫鬟取过来的针,快准的扎在了魏伟彬的人中穴上。

    一针下去,那鼻子里流了不止的血,便一下止住了。

    随后,魏楚欣吩咐丫鬟道:“拿热水巾帕来!”

    沾湿了巾帕,给魏伟彬擦干净脸上的血,便又吩咐人煮一碗姜汤红糖水来,一会等人醒了,好让其服下。

    这里县中的郎中才急急忙忙赶了过来,一进屋见人已经安安静静的躺在了床上,没有大碍了。

    魏楚欣让了位置,那郎中坐下复又给魏伟彬诊了脉,摸着脉象正常,不急不缓,不虚不滑显然是没事了。又眼见着魏伟彬人中穴上施的那一根绣针,正对穴位,针法老道,不偏不斜,不深不浅恰到好处,他行医看病几十年了,也由是有所不及。不免捋着胡子赞道:“这针法可真是太好了,敢问是哪位所为,在下也好拜会拜会!”

    曾顺士和刘大眼见着魏伟彬是没事了,俱是松了口气,到这时也才反应过来,魏楚欣何时有这样的本事了!

    魏楚欣断然是没有心情和郎中切磋医术针法,此时轻唤刘大道:“大管家,请随我出来一下。”

    说着,魏楚欣便往屋外走,刘大跟在身后,等到了外面,魏楚欣停下说:“一会我父亲醒来,还得请大管家把姜汤红糖水喂他服下。”

    几次和魏楚欣接触下来,刘大自然是知道魏楚欣的厉害,此时恭敬的应了下,但听魏楚欣后话。

    魏楚欣便道:“先时和父亲实在是闹了些不愉快,恐父亲醒来后见到我不悦,便先带着张妈妈和石榴到云隐寺暂住了。”

    眼见着魏楚欣说完话后便走了,刘大毕竟也是收过魏楚欣五百银子的人,此时多有表示想要帮忙的意思,“那三姑娘可是需要刘大做些什么么?”

    魏楚欣定了定,回头看向刘大时略微笑了笑,“大管家要是方便,便请在父亲面前适时提一二句我为他诊病的过程,楚儿便是十分感谢了。”

    刘大保证的模样,“三姑娘放心。”

    魏楚欣回到屋里便让张妈妈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去云隐寺?”张妈妈听魏楚欣这样说,不免又重复了一遍。

    石榴也道:“是啊,这才来,又去什么云隐寺?”

    魏楚欣无奈的笑笑,“去云隐寺圆谎。”

    到她挑明会医术的时候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魏楚欣领着石榴和张妈妈出县衙时的情景,在外人看来着实有一点狼狈。

    两个小的,一个老的,三人身上都背着东西。那场景不禁就让人形容出一个词来老弱妇孺。

    曾顺士不解,这魏小姐是什么意思,住的好好的,怎就突然背行李包要走了。莫不是他招待的不周了?

    这样想着,便忍不住要去拦,旁边刘大阻止道:“大人莫要拦,小姐自便是有其走的道理。”

    这里到了云隐寺南山门下,叩门进寺,寺里的僧人大也是都知道姓魏的女施主医术高超,深得逸云住持礼遇。

    逸云住持性格清冷,除萧姓施主外,从不单独接见外人,但对这位魏施主便是例外。

    小沙门引请魏楚欣几人到了寺南侧偏房。魏楚欣进去后,跪坐在拜垫喝了一杯茶,稍歇了歇,等身上的薄汗稍消了消,便是又提笔研习起医术来。

    世上的草本有千百万种,任一种相互组合都会产生不一样的效果。虽是和林豪岳约定的是在三年之内将那止血的方子研制出来,但像现在这样纸上谈兵,能不能如期完成,却是未知之数。

    这里一看便看到了傍晚。石榴不知道从哪里回来,替魏楚欣披上披风的空当,在其耳边轻语道:“姑娘猜猜我出去看见谁了?”

    魏楚欣紧了紧披风的带子,并没说话。

    “是萧侯爷的那个侍卫,正在逸云住持门口守着呢!”

    魏楚欣听了,正系着带子的手空了一下,但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

    石榴还在旁边引导:“难道姑娘不想见萧侯爷么?”

    这里张妈妈进来,见两人贴在一起正热络的说着悄悄话,不禁笑着问:“说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没说什么!”石榴直起腰来,笑着便往外走。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魏楚欣侧头看着门口,眼见着几株闲闲的杂草正在门旁随风轻曳着。

    怎心也跟长了草般的……

    收回眼来,魏楚欣已经再看不下去写在纸的一味味药材名了。索性掩卷,拿起案上的珠串,跪坐在拜垫上,轻阖上眼睑,一珠珠攒了起来。

    她没念佛经,而是在心里一遍遍查着那珠子:一,二,三……五百二十一……

    一圆润的珠子,被拇指拨过手心,才欲继续数时,但听门口有人敲门道:“魏施主在么,南殿留宿的萧施主身体不适,想请魏施主过去给诊诊。”

    风轻轻漫过了窗纱,漫在了魏楚欣浅色的绸制披帛上,她握着珠串的手紧了又紧,迟疑过后,便是拒绝:“不是有逸云住持么?”

    门外小沙门道:“萧施主特提了让姑娘去。”

    ……

    那天偶然听人说起,云隐寺有一半是现定远侯萧旋凯之父萧唯念出资建的。建造之时,先云隐寺住持清一法师为表萧唯念之功德,特在云隐寺南面留有一殿,借以招纳萧家后世子孙来此参佛事。

    本来对于这个传闻多有不信,萧旋凯家宅毕竟在京城,要捐寺庙为何不选择离京都城近的地方捐,会千里迢迢选择在这梓浣山?

    但当现下由小沙门引请到这寺南边的大殿时,魏楚欣好像信了。

    上了大殿的台阶。殿门是虚掩着的,魏楚欣站在门口本已经伸出食指打算敲门,但听里面的人道:“进来吧。”

    她手上一空,微微用力合掌,才走了进来。

    大殿中点着几盏蜡烛,因为空间太大,蜡烛的微弱灯光并不能把大殿照得很亮,室内昏昏沉沉的。

    萧侯爷正坐在西边暖阁里,暖阁里置着香炉,里面半燃半灭着檀香,沉心好闻。

    未见到时心如野草般浮动。见到了反倒心如止水。

    她坐下来给他诊脉,三指轻按于他腕部,感觉到的是那样勃勃而有力的跳动,“一年的服药调养,侯爷身体已经恢复如初了。”

    他点头,修长远山般的长眉就横斜在那里,他脸上总是那样的表情,不浓不淡,不寡不欢。

    两人之间最适宜的距离是两尺开外,是介乎于脸熟和朋友之间的那种。

    “听说你去县衙里住着了?”

    魏楚欣微微抬眼,但听萧旋凯又说:“怎么如今又跑到云隐寺来了?”

    “老是在一个地方有什么意思,”魏楚欣笑得并不认真,“换个地方修行不是挺好的。”

    萧旋凯点头,看着穿黛青色衣衫的姑娘,想说点什么,但又是无话。

    默了半天。

    最后萧旋凯道:“明日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明日不行。”明日她有两件事要做。

    “那后日?”

    “后日也不行。”

    魏楚欣说完这话,试探性的抬眼,但见萧旋凯笑了。

    想他堂堂一品侯,约个姑娘出去,竟被拒绝的这样斩钉截铁。

    “不是,”魏楚欣看着萧旋凯解释:“明日我有事情,后日也有事情……”

    这解释了还不如不解释。

    第二天一大早,魏楚欣便和石榴出了门。程凌儿还在落尘庵下的茶摊子等她。

    见魏楚欣来了,便起来问:“姑娘可是看了那单子?”

    魏楚欣点头。上头一共写了七十二户佃户。程家村五户,王家村四十户,虞家村二十七户。

    “程公子能把人都召集到一处么?”

    程凌儿问:“什么时候?”

    魏楚欣蹙眉思忖,今日魏伟彬会派人到云隐寺,她得先弄到一百两银子……

    “明日未时左右,地点你定。”

    程凌儿听了点头,试问道:“什么由头,姑娘是如何打算的,那地是按我说的租给佃户,还是姑娘还坚持自己种?”

    “还是我前天说的那样,你召集众人来的时候,便将情况说明白,愿意来的便来,不愿意来的不必勉强。”

    其实如果说能保证让雇佣来的每户都填饱肚子,并每户手头上都能有余钱,这样的条件,比自己租佃土地种田有诱惑力多了。

    这里的关键点便是信任的问题。双方面的信任。

    首先是佃户能不能信任她。佃户必然会有顾虑。如果按她说的,管饱还有余钱的话,他们一年到头为个外县的姑娘干活,等到了秋天,粮食被收走了,她不兑现承诺怎么办?到时候人去楼空,他们吃什么,家里的老父老母,婆娘孩子怎么养活?总不能喝西北风吧!所以这事虽然有诱惑力,但大家未必就肯买账。

    同时她对佃户也有顾虑。就向程凌儿所说的,众人在一处干活,人一多难免有偷奸耍滑的人,地里收粮多少也一概不管,她人在靖州,日日坐在地头上监工也是不现实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要约谈魏伟彬

    从茶摊子回到云隐寺,在禅房里稍看了会书,果然就听小沙门来传话,说山下来人找她。

    魏楚欣便站了起来,轻缓缓的捋平衣服上坐出来的褶子,才往出走。

    这里走到云隐寺正殿,便见刘大接过身旁沙门抵过来的香,像模像样的做了一回佛事。

    魏楚欣便顺势站在了菩提树下,沉心等着刘大上完香后出来。

    刘大可能真在佛前祈祷了一番什么吧,跪在黄色拜垫上,一跪便跪了一桩香。这里香燃尽了,他睁开眼,站起身来,转身出来,从大殿门口便看见站在树下等着他的魏楚欣。赶紧提起袍角,三步并做两步的下了台阶。

    走到魏楚新面前,便赔罪道:“让三小姐久等了,刘大真是没分寸了!”

    “没有,我也才到。”魏楚欣笑着,问:“大管家特意来寺里找我?”

    “可不么!”刘大也笑着,“要不是为了找三小姐,老爷哪里肯放我出来,三小姐也快回去拾掇拾掇,这就和刘大回县衙里吧!”

    “我父亲吩咐大管家来的?”魏楚欣看着刘大追问:“昨日他醒来,怎么说?”

    “老爷昨晚上才醒,醒来后刘大按小姐的吩咐,服侍老爷喝下了姜汤红糖水。老爷一醒来就让三姑娘到身边来,我和曾大人都说三小姐你带着妈子和丫鬟去云隐寺了……”学到这里,刘大不禁顿了顿,略有顾虑的看着魏楚欣。

    魏楚欣见刘大这样,也知道下面要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了,微微笑了笑,道:“有什么话大管家就照实说吧。”

    刘大见魏楚欣这样,便接了下话道:“老爷问三小姐去云隐寺做什么,我和曾大人便是都着实说不知道,老爷听了脸色便有点不好,当即要着人将三姑娘找回来。我和曾大人劝了又劝,说是外面天都黑了,那些小厮马夫都是些粗人耐折腾,可三姑娘有病刚好,怎经得住。这是给老爷劝住了。”

    “今早上老爷胃口也不甚好,吃了几口饭就撂了筷子,然后把我从外面叫进去,吩咐着让接三小姐回来。刘大自是记得三小姐临走时交代过的话,当着老爷,把昨儿个三小姐怎样沉着冷静,吩咐众人扶老爷躺好,又怎么给老爷施的针,就连县里出了名的郎中都赞三姑娘针法好的话都说了。”

    魏楚欣听了,微微点头,“有劳大管家了。”

    “三姑娘快别说这话,刘大怎敢当呢,”刘大摆手,继续说着:“也都是我嘴又笨又拙的,没将三小姐吩咐的话传好,老爷听我学了这样一番话,大为诧异,十分不信的又把曾大人叫过来详详细细的问了一遍,听曾大人也这么说,才算是半信半疑了。这里更是让我赶快来云隐寺将三小姐给接回去。”

    见魏楚欣听了,半天没说话,刘大忍不住劝慰了句:“三姑娘还是拾掇拾掇东西赶快和刘大走吧,胳膊拧不过大腿的,老爷后面几句话挺不好听的,说是三小姐要和刘大回去便回去了,要这回接不回来,便是让三小姐就在云隐寺住下吧,到时候也不用回靖州了!”

    不用回靖州了?

    魏楚欣听着,不禁在心里冷笑了笑。

    这里刘大便赶紧说好话,“也是老爷一时说的气话,三小姐可别往心里去,”临了不忘告罪,“也都是刘大嘴驽,不会学话,这要是让老爷和三小姐之间生了什么嫌隙都是刘大的过错了!”

    刘大和魏楚欣两人一个说的专心,一个听的专心,都没瞧见大殿旁边站着的两个人。

    此时萧旋凯的侍卫懿宸手里正拿着本帖子,听了刘大和魏楚欣之间的话,侧头看向萧旋凯,不免感慨道:“看来魏姑娘过的,大抵是不如她所展现出来的笑容那般明媚。”

    萧旋凯道:“她是有些韧劲。”说完,摆摆手让懿宸把帖子给她送去。

    懿宸依言。

    “等等,”萧旋凯蹙眉,指节分明的手指顿了一下。

    “爷?”懿宸回头。

    萧旋凯道:“你去请魏伟彬喝一杯茶吧。”

    懿宸眼瞅着自家侯爷说的认真,便按规矩问道:“喝凉的热的?”

    “毕竟是她的父亲,先来一杯温的吧。”

    ……

    想脱离魏伟彬现在还不能够,这里魏楚欣自然是得收拾东西,准备回县衙里去。

    魏楚欣手里头攥着懿宸刚才送给她的一个名帖,临要出寺门时,她还在迟疑,这次一走真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和萧旋凯见面了,她要不要去和他打个招呼道个别?

    去?

    还是不去?

    张妈妈眼见着魏楚欣心不在焉的停在了门口,不禁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思绪被张妈妈打断,魏楚欣摇了摇头,岔开了话题“没事,就是想着昨日放在案上的簪子妈妈可是装起来了?”

    张妈妈自是没看出来小姐的心思,还笑着保证呢,“小姐放心好了,妈妈收拾东西什么时候有过差错,倒是小姐,粗心大意的,在庄子时连那翠玉如意佩都能弄丢!”

    魏楚欣自是无心辩驳,只是抬腿走出了寺庙。

    这里张妈妈话匣子打了开,跟在后面还说:“这得回不是小子,这要是小子做了官,还不得把印弄丢了!”

    石榴在旁就听不下去了,先腿脚利落的上了马车,一边接过张妈妈递过来的行李包,一边抬杠道:“小子怎么了,小子也不一定能做上官,就拿大少爷来说吧,整日里的读书学习,这回秋闱能不能考上还不一定呢,当不当官的还得看时运!”

    说着不免带有深意的看着魏楚欣笑说:“不过也难说,要是我们姑娘愿意,随便弄个一品诰命夫人当当,大少爷的官还不就是稳了,主考官看面子也得给大少爷高分!”

    张妈妈不知道这其中是何缘故,只感慨道:“积德行善吧,当不当诰命的有什么,只要小姐过的高兴美满就好!”

    马车缓行,魏楚欣坐在车里,撩开帘子往云隐寺山门处看,心想着这回是彻底去了,再想过来,最快也得来年了。

    倒是逸云住持,临走了也没去道个别,再喝上一碗他亲自泡的清茶也好啊。

第一百二十章 大方

    魏伟彬一时吓得眼睛都睁大了,惊得喊了出来,眼见着一股粘稠的血顺着鼻子就流了下来。

    魏楚欣已经将钩针拔了出来,并拿帕子拭干净了那血。

    魏伟彬显然是松了口气。不过也真是绝了,被那钩针扎过,额头不但不疼,脑袋反而还清亮了。

    这边魏楚欣已经松了手,退到一旁,温柔的问魏伟彬道:“父亲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实在感觉甚好,神清气爽。但魏伟彬在魏楚欣还是要有父亲架子板着的。试探性的拿手轻碰了碰刚被魏楚欣扎过的地方,清了清嗓子才道:“别说,还真有些效果。”

    身旁侍立的丫鬟很有眼色为魏伟彬拿来镜子,魏伟彬瞧着印堂上也并没有怎么着,便也放了心。

    魏楚欣解释着:“施针之术也是逸云住持教的,父亲思虑过度,处理案牍太过劳心伤神,先时楚儿便在父亲的印堂穴上施针,放出了里面郁积着了的凝血,这样父亲不仅现在觉得神清气爽,一二两年之间都不会再觉得头疼闷涨了。”

    “看来你还是真学会了些本事。”魏伟彬到此时还真是不免要感慨了,他这个女儿,几年没接触了,行事落落大方不说,怎会这样的蕙质兰心,以前还真是没有想到。要也难怪州里鲍宇每每要在他面前提及说他家三姑娘忒是秀外慧中的人,他能有这样的女儿是修来的好福气。

    人家外人都看出这个女儿优秀来了,怎他这个父亲到现在才觉得呢。

    这样想来,就觉得平日里是他对魏楚欣太过严厉了些,导致他这个三女儿和他太过生分了。

    魏楚欣站在旁边,见魏伟彬半天都没有说话,轻轻唤了一声道:“父亲,楚儿还有件事情想要求您。”

    “何事?”魏伟彬明显是和颜悦色了起来,“想求我什么,说来听听?”

    虽然说把魏伟彬哄得好了,便马上要钱,多少让人觉得有些诟病,但她实在是太缺钱了,她需要银子急用。

    魏楚欣斟酌着开口道:“楚儿学得现在这行医治病的本事,多是要感谢逸云住持的倾囊相授。楚儿心想,做人应该知恩图报,虽说那逸云住持是佛门中人,心胸豁达不求回报,但楚儿还是想拿些银子捐给云隐寺,这样也好给殿里供着的佛陀重塑塑金身。”

    才说到这里,石榴已经端着托盘来到门口了,魏楚欣见了便走了过去,拿起托盘上面的药羹,放在魏伟彬身旁的小案上,解释道:“见昨日父亲思虑过度,才害了病,楚儿心下担心,所以才特意去了云隐寺,和逸云住持描述了父亲的症状,求得了一副药膳来。”

    说着,躬身打来碗盖,轻轻拨动那还泛着热气的药羹。

    魏伟彬闻着那还泛着药香的羹,正好也觉得肚子有空空了,便吃了一些。用过后连连点头道:“别说,还真是有些滋味。”

    魏楚欣心里笑笑,这可是她让石榴当了簪子换得的银子买的药材,又是《魏氏医书》上的方子,能不好么。

    “说来也是逸云住持开的方子好,这药羹常吃延年益寿,父亲要觉得好吃,等回去楚儿便天天为父亲做。”

    魏伟彬点头,放下羹勺说:“你是有心的,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是要捐些银子给寺里的。”

    说着,当即便招呼刘大道:“去取银票来!”

    刘大进来后眼见着父女两个脸色都很好,想着今早上魏伟彬让他去接三小姐时,那脸色难看的都吓人。这三小姐也真是个厉害的主,这里不仅没见老爷大怒,反而是把人给哄高兴了。

    “拿多少银子?”刘大自然是会办事,此时见屋里面氛围很好,他脸上便也是喜笑颜开的。

    “拿多少?”魏伟彬出手也挺阔气,想了想说:“这做佛事不想是干别的,平日里在别处能紧也就紧了,在佛陀面前自然要显示出诚意来,要拿便拿三百两吧!”

    “得嘞!”刘大听了应道,往外走时,听魏伟彬又吩咐:“拿上银子,套好车来,你亲自送楚儿去云隐寺。”

    马车上,魏楚欣和石榴坐在里面,刘大和马夫坐在外面。

    车子行的缓慢,魏楚欣从车帘里向外看,在路过一家银号时,突然道:“停车。”

    马夫收住了缰绳,刘大有些不解,回头问道:“三小姐这是?”

    石榴先跳下了车来,魏楚欣在石榴的搀扶下也下了车,看着站在身边的刘大,笑说:“还得麻烦大管家随我进一趟银号。”

    进了店,魏楚欣慢悠悠的从袖子里掏出了那三百两银票,拿出其中一张,直递给刘大:“这是给大管家的。”

    刘大先是没收那钱,而是看着魏楚欣先笑道:“三小姐这是做什么,都把刘大弄糊涂了!”

    真弄糊涂了么,以前不是互相做过生意的么。谁会平白无故给谁银子,自然是有事情要说。

    魏楚欣轻笑着,说道:“大管家可别糊涂,这一百两是给你的。”

    刘大向来有分寸,他要真想要这一百两,此时再说什么明知故问假意推脱的话未免讨人生厌。他便顺势将魏楚欣递过来的银子收了下,微微躬身,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

    魏楚欣道:“原不是什么大事,云隐寺佛门重地,忌讳马车往复之行,大管家就在县中等我就是,这一百两银子给大管家消遣,大管家自可找家茶楼或是酒馆里坐坐,或是在街市上随便晃晃,也不往随我父亲来顺来县一趟。”

    刘大猴精的人,当即是听明白了。三姑娘不让他跟着,总是要干些什么事,他要是答应,却是笔轻松休闲的买卖。

    “刘大随三小姐吩咐。”

    说着,魏楚欣便交代:“我大致酉时末刻,申时初刻回来,大管家到时在此地等我便是。”

    “三小姐放心,”和聪明人做事免了许多废话,都没用魏楚欣提,刘大便自己下了保证,“老爷那里小姐自可放心。”

    “那就有劳大管家了。”魏楚欣淡笑笑点头。她有什么不放心的,两人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她不好,他能好到哪里去。

    “三小姐客气,三小姐客气。”刘大笑呵呵的去了,看着手里的一百两银子,心说这以后还得和三姑娘办事,出手太过大气,这好处给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动不动就是对半折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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