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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恕恕     千金谋势txt下载     千金谋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八章

    南唐史上被皇帝连贬十级的人也没有几个,而余力接连两次被连贬十级,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他实在想不通,他究竟是哪里招惹了李复书,竟然叫李复书如此厌恶他?

    一个被皇帝厌恶的官员,别说前程无望,恐怕一个弄不好便会性命堪忧。

    余力如今只能寄期望于是赵学尔从中作梗,李复书迫不得已才这样对待他。

    但他虽然这样安慰自己,却又忍不住会想,赵学尔的权势真的已经大到这种地步了吗?

    甚至能够逼迫李复书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吗?

    若是果真如此,他送郑妙音进宫成为宠妃,便也算是与赵学尔这个正宫皇后为敌了,那么权势滔天的赵学尔会就此放过他吗?

    他已经接连两次被连贬十级,再没有第二个十级可贬,若是赵学尔仍然不肯放过他,是不是就要取他的人头,或者赵府满门的人头了呢?

    余力此时不由得再次后悔,当初把郑妙音送进宫的决定。

    他胡思乱想,越想越害怕,惊惧交加,内心早已经崩溃,当天夜里就病倒了。

    只是这次他却再不敢任性报病请假,第二天一早就带病上任了。

    他办公的地方没变,只不过前一天他还是下牧监,在他负责的区域算是一把手,今天他就变成了以前都不会多说一句话的牧监主簿了。

    周围的同僚很多都认识他,只不过他的身份变化太大,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于是便都远远地躲着他,仿佛在躲瘟疫一般。

    余力虽然不适应,但也不在乎,因为这些人的态度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太仆寺中他正真在乎的,是蒋博对他的态度。

    他期待蒋博能够像上次一样出现在他面前,然后像以前一样唤他“余兄”。

    余力心神不宁地一直盯着门外,可惜一上午都过去了,也没有看到蒋博的身影。

    他本来昨天就想去找蒋博,只是害怕像第一次遭遇被连贬十级的时候那样,被人拒之门外,受人奚落,所以才没敢上门。

    可郑妙音会不会派人来找他,又或者什么时候派人来找他,这一切都是未知数。若是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等着,恐怕等不到郑妙音的人,他就要被自己吓死了。

    当初是蒋博的提点和鼓励,他才重新站了起来。

    如今蒋博是他唯一可以找的人,也是他最大的希望。

    余力犹犹豫豫,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去找蒋博,给自己一次机会。

    趁着午休,余力去了蒋博办公的官衙,他官职低,进不去里面,只能请守门人进去通传。只是不巧,蒋博刚好有事出去了,不在衙中,余力只好先回去。

    晚上下了值,余力先是去了官衙找蒋博,得知蒋博已经回府,这才赶去蒋府。

    快到蒋府的时候,余力看见前面正是蒋博的马车,他边大声呼喊,边急急地往前赶去。或许是两人之间隔得远,蒋博坐在车里没听见,等余力赶到的时候,蒋博的车已经进府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余力如今官职低,没有了朝廷配备的官车,只能步行,这一路跑来,早已经气喘吁吁。

    他特意在蒋府门口整了整发冠和衣着,才到门房上通报姓名,求见蒋博。

    谁知,门房却说蒋博仍在官衙上值,不在府中。

    余力道:“刚刚......”

    不等他说完,门房打断道:“刚刚是我们夫人从京郊上香回来。”

    “可......”

    可刚刚进去的明明是官车,里面的人又怎么会是他家的夫人呢?

    余力顿了顿,终究没有问出口。

    显而易见,蒋博这是在回避他了,再问下去,也只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

    蒋博为了不见他的面,竟然早早地就嘱咐了门房回绝他。现在想来,说不定先前在府衙和路上的时候,蒋博便是故意不见他。蒋博在宫中有人,此时回避不见,想必他这次是真的是摊上大事儿了。

    余力这样想着,心中更加不安,一时没有注意,竟然险些跌下台阶。

    许久,天都快黑了,余力才慢慢腾腾地回了余府。

    他本来就生了病,又吃了闭门羹,再加上赶了这么远的路,面上愈发萎靡。

    余力刚进了家门,就看见余夫人在门口等他,且面色十分难看。

    他昨天与余夫人商议过去见蒋博的事情,以为余夫人是担心他,所以才特意在门口等他,不等余夫人询问,主动道:“没见到人。”

    他顿了顿,又道:“蒋家那个亲戚也只不过在宫里当宫女而已,哪里能知道官场上的事情?你也不要多想,这件事情还要等郑婕妤的人来了才有定论。”

    余力之所以会这么说,倒也不都是在安慰余夫人。

    从蒋博对他的态度来看,这次的情况与上次不同,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所以他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郑妙音的身上了。

    谁知他话音刚落,不等余夫人说话,便听见一个女声道:“余大人。”

    余夫人身后站出来一个人,是郑妙音。

    余力一看见郑妙音,大吃一惊,赶忙跪下道:“臣余力给婕妤请安。”

    郑妙音赶紧上前扶起余力,道:“余大人不必多礼。”

    余力顺从地站起身,还未站定,便急急问道:“婕妤,您......您怎么亲自来了?”

    虽然他把最后的希望放在郑妙音的身上,也盼着郑妙音能够尽快派人来给他解惑,但此时郑妙音本人出现在余府,却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但凡后宫妃嫔,连皇后都不得随意出宫,更别说其他的妃嫔了。即使偶尔皇帝允许妃嫔出宫以示恩赏,也是让妃嫔们回娘家探亲,却没听说过特意让哪个后宫妃嫔去到毫无血缘关系的外官家里以示恩赏的。

    虽然郑妙音是余力送进宫的,余府也算是郑妙音的半个娘家,但余力刚被李复书连贬了十级,李复书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这个时候给他这么大的脸面。

    所以郑妙音此时出现在余府,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郑妙音仓惶道:“余大人,你快想办法带我进宫,我要见皇上!”

    余力慌忙道:“出了什么事?怎么婕妤竟然回不了宫?”

    妃嫔们嫁给了皇帝,皇宫就是她们的家,郑妙音竟然回不了家,还要他带进宫,余力实在匪夷所思。

    郑妙音恨恨地道:“我被皇后那个毒妇赶出宫了。”

    “什么?婕妤被皇后赶出了宫!?”

    余力大惊失色:“婕妤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被皇后赶出了宫?”

    婕妤是正三品皇妃,实打实的高位妃嫔;余力最风光的时候,也只不过做到正四品的太府少卿,见到了郑妙音还得行礼。虽然两者不可相提并论,但却可以说明郑妙音位分之高,绝不能像普通宫女或者低位妃嫔那样被随意处置,甚至被赶出宫的。

    所以余力心想,郑妙音一定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才会被赵学尔赶出宫。

    而郑妙音被赶出宫后,却出现在余府。余力不由得心惊胆战,害怕受到郑妙音的牵连。

    他已经接连两次被连贬十级,实在贬无可贬了,但凡再出点什么差池,只怕身家性命不保。

    余力这两日备受打击,稍有风吹草动便已经能让他提心吊胆,现在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更是浑身发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郑妙音一心想回宫,再让李复书帮她讨回公道,哪里有心思解释这么多。她焦急道:“说来话长,你就别管这么多了,先想办法把我带进宫去找皇上才是。”

    余力有气无力地道:“可是我如今只不过是九品的牧监主簿而已,根本没有面圣的资格,夫人也不能递牌子进宫了,又如何带婕妤进宫呢?”

    她方才已经问过余夫人了,可惜余夫人却仿佛吓傻了一般,根本想不到办法帮她进宫。所以她才一直等着余力回来,谁知余力竟然也没有办法送她进宫,不由得垂头丧气。

    她踱步走了一圈,坐到厅堂的主位上,狠狠地拍着扶手,气愤地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情,没想到皇后竟然如此心狠手辣,非但把我赶出了宫,竟然还怂恿皇上又把你连贬十级,她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郑妙音骂了赵学尔出气,想着还是要想办法回宫,又问余力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若是早些时候,我们还可以去找别人想办法帮帮忙,现在天都黑了,马上就要宵禁,恐怕只能等明天再做打算了。”

    余力总算明白郑妙音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家里了,也明白他为什么会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第二次被连贬十级了。

    原来郑妙音是被赶出了宫,而他显然也是受了郑妙音的牵连了。

    但他要想东山再起,恐怕还要依靠郑妙音,便也没有发作。道:“哦,我刚去......额,我刚才看街上挺热闹的,便多转了转,所以才回来晚了。”

    虽然郑妙音是他送进宫的,所以人都理所应当的把他们联系在一起,但人与人之间总要能够互帮互助,双方的关系才能够维持得长远。若是一方单方面依靠另一方的提携过活,只怕他们之间的关系维持不了多久就会变了味道。

    余力被蒋博拒之门外,虽然情理上能够理解,但未免显得他有些无能。若是让郑妙音知道了,只怕不妥,所以余力便没有告诉郑妙音实情。

第一百五十章

    “我这次被贬,与婕妤有关?”

    自从郑妙音传话告诉他,赵学尔对他升任太府少卿不满,因害怕被人抓住错处,余力便一直兢兢业业,于政务上不敢有丝毫懈怠。尤其第一次被李复书以懒怠政务为由贬为下牧监后,他更是谨小慎微,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比曾经做太子洗马的时候不知道要敬岗爱业多少倍。

    可即便如此,李复书这次仍然以懒怠政务为由把他连贬十级。

    不用想都知道,这是李复书贬黜他的敷衍之词。

    那么李复书这次把他连贬十级真正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余力百思不得其解,所以他寄期望于郑妙音能够给他答案。

    果然,他从郑妙音的话中听出了蛛丝马迹。

    李复书前脚把余力连贬十级,赵学尔后脚就把郑妙音召去了北辰宫,所以郑妙音也不知道李复书为什么又把余力连贬了十级,便只当是赵学尔为了对付她而牵连余力了。

    她满怀歉疚地道:“是我连累了你。”

    顿了顿,又道:“不过你放心,只要我回宫见到了皇上,把皇后所有的恶行都告诉皇上,皇上一定会为你我二人讨回公道。”

    郑妙音这么说,余力也当了真,只当他是赵学尔和郑妙音斗法的牺牲品。

    如今他接连两次被连贬十级,而郑妙音又被赶出了宫,显然郑妙音技不如人,输给了赵学尔,而且战况十分惨烈,惨烈到他根本不相信郑妙音的诺言还会有实现的机会。

    余力心中越发后悔当初把郑妙音送进宫的决定,以至于给他招来如此大祸。

    与此同时,他更担心郑妙音此时出现在余府,会使得赵学尔对他更加不满。赵学尔连三品婕妤都能赶出宫,此时他只不过是九品的牧监主簿,若是赵学尔要对付他,他根本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人宰割了。

    余力想了许久,对郑妙音道:“如今宫中皇后势大,恐怕就是婕妤回去了也讨不了好,倒不如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日后再做打算?”

    “安顿下来?”

    郑妙音苦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在进宫之前我就是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这世上漂泊,好不容易你把我送进了宫,这才算有了安身之处。如今离了宫,虽然天大地大,却没有一处是我的安身之地。”

    余力赶忙道:“虽然我如今也是自身难保,但给婕妤寻一个住处总是能够办到的。”

    虽然他并不想趟这个浑水,但做人留一线,万一哪天李复书再想起郑妙音这个人来,他才能有个交代。

    所以,他虽然不能留郑妙音在余府,却也不能把她就这么赶出去,总归要帮她找个住处才行。

    郑妙音看了看因为接踵而至的坏消息而越发颓靡的余力,摇了摇头道:“不,皇上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皇上在宫中,我就必须要回宫。”

    余力曾经官居四品太府少卿,照样落得如今这潦倒模样。

    她一个被赶出宫的歌姬出身的妃嫔,又怎么会有她的安稳日子过呢?

    她这一生,最安稳的时候就是在宫中的这大半年,在李复书的身边,在李复书的保护之下。

    所以,她是必须要回宫的。

    余力苦口婆心地劝道:“可如今人人都恨不得立即与我们划清界限,谁又能帮婕妤进宫呢?”

    “不,有一个人,他能够帮忙。”郑妙音道。

    余力惊讶道:“谁?”

    谁竟然不怕帝后威仪,竟然敢在这个时候与他们二人接触,甚至公然与赵学尔作对,帮郑妙音进宫?

    郑妙音目光坚定地道:“朱国公。”

    她此时十分庆幸,当初锲而不舍地执意要与朱倩结盟,否则现在连个能够帮忙的人都找不到。

    可惜她却不知道,她与朱倩的盟约仅仅维持了短短的一天,便被朱倩单方面结束了。

    而且正是她千挑万选的盟友从中作梗,李复书到现在都不知道她被赵学尔赶出了宫。

    与此同时,送郑妙音回江南的两个侍卫正瑟瑟发抖地跪在北辰宫向赵学尔请罪。

    他们发现朱倩逃跑了以后,先是在他们吃早点的摊子附近找,而后又找遍了整条街,最后把那个不大的镇子都找了一遍,大半天过去,始终没有找到朱倩的身影。

    他们心想再找下去恐怕也没有结果,只好赶回京都向赵学尔复命。

    他们弃了来时坐的那辆马车,临时买了两匹马,飞奔回宫。

    南唐还从来没有高位妃嫔被皇后贬为庶民,并且被赶出宫的先例。那天朱倩骂赵学尔的话,两个侍卫也都听见了,而且他们隐隐相信了朱倩的话,以为赵学尔是因为嫉恨郑妙音得宠才把她赶出宫。在两个侍卫看来,郑妙音竟然当面大骂赵学尔,赵学尔必定不会放过她,不把她送回江南老家不会罢休,说不定就算把郑妙音送回了江南,也会想办法折磨她。

    可现在他们却把郑妙音给弄丢了,想必是逃不了重罚了。

    大冬天的,两个人竟然急出一身冷汗。

    赵学尔知道郑妙音逃跑的消息,面色不改。

    她想了想,喜怒不辨地道:“如鱼交给你们的东西,你们给她了吗?”

    一个侍卫赶紧把自己背上的包裹解下来,从里面拿出一个一掌来长的木盒子,道:“如鱼姑娘之前说让我们到了江南以后,把这个盒子交给当地的县令。我们没有在郑氏面前提起过,如今这盒子还好好儿地在我们手中,没有被她偷走。”

    如鱼从侍卫手中接过盒子,打开看了看,便冲赵学尔点了点头,示意里面的东西都还在。

    盒子不大,里面放的是一封信,和一叠银票。

    如鱼把盒子交给侍卫的时候,只说让他们把这盒子交给当地的县令,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两个侍卫便是凭着这盒子里的东西,认定赵学尔嫉恨郑妙音,把郑妙音赶回了江南老家仍不罢休,还专门去信给当地的县令,让当地县令看着郑妙音,甚至为难郑妙音。而那些银票,便是给当地县令的酬劳和封口费。

第一百五十一章

    如今郑妙音跑了,好在这盒子还在,没有被偷走作为指控赵学尔的罪证,说不定赵学尔会看在这盒子的份儿上,饶了他们这一回,两个侍卫在心中庆幸。

    谁知赵学尔瞟了如鱼手中的盒子一眼,非但没有高兴,反而脸色更加沉重。

    两个侍卫见状,以为赵学尔仍然恼怒他们弄丢了郑妙音。

    郑妙音是李复书的宠妃,正三品的婕妤,赵学尔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她赶出了宫,何况他们两个小小的侍卫呢?

    他们越想心中越害怕,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逃过赵学尔的责罚。

    其中一个侍卫忽然想到什么,慌忙道:“郑氏一心想回宫,还说她不想回江南,想住在京都。她跑了以后,我们二人因急着回来向皇后复命,回京都的路上虽然有留意过,却没有细找,若是皇后现在派人在京都搜寻,说不定能找到她。”

    另一个侍卫赶忙点着头附和道:“对对对,现在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说不定她早就已经回到京都了。”

    虽然他们也同情朱倩的遭遇,但毕竟他们自己的性命和前程更重要,所以他们把所有的线索毫不保留地告诉了赵学尔,希望能够顾逃过一劫。

    谁知赵学尔却道:“算了,她说得对,她已经是庶人了,她想住哪里是她的事情,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你们下去吧。”

    两个侍卫一愣,如鱼先前千叮咛万嘱咐他们一定要把郑妙音送回江南,他们本以为赵学尔对郑妙音看得很紧,没想到赵学尔会这么简单就放过了郑妙音,甚至连他们两个弄丢了人也不处罚?

    他们猜不透赵学尔的心思,但郑妙音的事情与他们无关,只要赵学尔不怪罪他们就行。两个人很快反应而来过来,千恩万谢地离开。

    他们离开以后,如鱼抱怨道:“郑氏被贬为庶人,皇后担心她路上受欺负,特意让良王挑了两个心地善良、老实本分的人护送,谁知他们也太老实了,两个大男人,竟然连个女人都看不住。”

    赵学尔道:“走了也就走了,反正也只是让人送她回江南而已,既然她不想回江南,那就随便她爱去哪儿去哪儿吧。”

    如鱼担忧地道:“可若是像他们所说,郑氏回了京都,只怕日后又要惹出许多事端。”

    赵学尔起身走向内书房,淡淡地道:“就算把她送回江南,她若有心要回京都,也总是有办法回来的,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如鱼还在后边念叨,赵学尔却不理会她的担心,自顾铺开一张纸,蘸上墨,开始练字。

    如鱼见赵学尔不理她,也不再念叨,自顾处理盒子里的东西。

    不为不知道赵学尔什么时候准备了这个盒子,凑上跟前好奇道:“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如鱼打开盒子,给不为看了看,道:“皇后虽然把郑氏赶出了宫,却担心她在宫外无依无靠,便想给她一笔银钱,再把她送回她父母身边,好歹有个照应。但她父母曾经卖过郑氏一回,皇后担心她父母贪图她的钱财,便特意给她老家的县令写了一份亲笔信和一大笔银钱,让他暗中照拂郑氏。可惜郑氏自己偷偷跑掉了,这些东西也就都没有用处了。”

    不为了然地点了点头,想了想郑妙音如今的处境,不由得担忧道:“她身无分文,现在又孤身一人,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虽然她讨厌郑妙音总是给赵学尔带来烦恼和麻烦,可一想到她孤苦伶仃的,又忍不住担心起来。

    如鱼道:“她虽然身无分文,但她头上戴的那些首饰皇后并没有收回,总归能值不少银钱,吃住总是没问题的。皇后好心安排人送她回家,她却自己跑了。以后她是死是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这天傍晚,李复书批了一天的奏折,浑身酸痛。

    他揉了揉僵硬的脖子,想去郑妙音那里听听小曲儿,放松放松。

    刚嘱咐人起驾去凌烟阁,唐谨说朱倩在偏殿等了半天了。

    李复书一愣,赶紧让人去请。

    很快,朱倩来了。

    李复书揽着她,责备道:“听人说你早就来了,怎么不着人通传?”

    朱倩笑意盈盈地道:“听说皇上正在忙公务,担心打搅了皇上,便没有让人通传。”

    李复书听得朱倩如此体贴,心中感动,笑道:“每日里都是这些事情,忙也忙不完,而且再怎么忙,总有时间见你。偏殿又没有火盆,这大冬天的,可别冻坏了。”

    朱倩道:“皇上可不用担心我,安仁殿的人都机灵得很,见我坐在那里,火盆、手炉、热汤热茶的一样没落下。”

    李复书看了一眼安仁殿的侍从们,满意地点了点头,才转头对朱倩道:“你等了这么久,到底找我什么事?”

    朱倩道:“昨日送来的披风本是我为皇上准备的生辰礼,我见这天气一天天冷下来了,没忍住提前送给了皇上。可如此一来,到了万寿节那天,我就没有生辰礼送给皇上了。”

    “原来是为这事。”李复书哈哈大笑道:“那行,我知道了,我就当是提前收到了你的生辰礼,万寿节那天你就不必再送了。”

    他顿了顿,又道:“就为了这点事情,还劳烦你特意过来,还在偏殿等了大半天?”

    朱倩道:“皇上误会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重新做一样东西给皇上,但不知道皇上喜欢什么,所以才特意来问皇上。”

    李复书道:“不是已经有披风了吗,还做这许多东西干什么?”

    他拉着朱倩的手,道:“我知道你有这份心意就行,但这大冬天的,若是冻了你的手,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朱倩道:“那可不行。虽然我针线比不上司衣处的人,但总归是我的一番心意,而且万寿节一年也就这么一次,当然不能敷衍了。”

    李复书想了想,道:“那你看着做就行。”

    朱倩道:“那件披风我便是依了自己的喜好做的,现在既然要重新做一件,我想做一件皇上喜欢的。”

    李复书随口道:“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朱倩不依,拉着李复书的袖子摇晃着道:“我都诚心来问了,皇上就说说嘛。”

    她仰着头,眼中满是爱恋,仿佛快要溢了出来。似乎李复书若是不说出他想要的东西,她的这些爱恋便没有了寄托之处。

    虽然李复书的衣裳鞋袜都有专人负责,并不缺朱倩做的那一两件。但李复书见到朱倩满眼都是他,仍然心中感动。

    他想了想,道:“那就做双鞋子吧。”

    朱倩爽快地点头答应道:“成,我这就给皇上量个尺码。”

    她当即要蹲下去量李复书鞋子的尺码。

    李复书拦着她道:“司衣处有尺码,何必劳动你污了自己的手?”

    朱倩道:“我来都来了,又何必再去劳烦她们?”

    不顾李复书的阻拦,便直接蹲下来亲自用手贴着李复书鞋子量尺码。

    量完尺码后,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本想再问问皇上喜欢什么样的花色,样式,还有绣图,但是现在天儿都黑了,皇上也要休息了,我就不打扰皇上了。”

    李复书本来是要去凌烟阁找郑妙音的,但朱倩此时为他忙前忙后,他总是不好撇下人家去别的妃嫔那里,便道:“那就去你的昭庆宫,咱们用了晚膳,再细细地讨论这鞋子怎么做。”

    就这样,李复书今晚又歇在了昭庆宫。

第一百五十二章

    虽然如今朝中没有太子,但朱志行作为太子少师,还是每日都会去太子府呆半日,或者备课,或者整理书籍,其用心程度,仿佛他真的在教导太子读书。

    但今日他却没有去太子府,而是在家中接待一位不速之客。

    余力接连两次被连贬十级,又处处碰壁,他以为这一切都是赵学尔对付他的手段。自他第一次被连贬十级以来,心中便无数次想过,若他当初没有把郑妙音送进宫,郑妙音不受李复书的宠爱,他也就不会得罪赵学尔。那么他便还是清贵的太子洗马,而不是人人避之不及的牧监主簿。

    如今不仅前途无望,更是得罪了当朝皇后,尤其赵学尔权势滔天,若是接连两次将他连贬十级仍不满意,只需稍稍动动手指头,恐怕他就要性命不保。

    余力早就对当初送郑妙音进宫的决定后悔不已。

    尤其当他得知郑妙音被赵学尔赶出宫的时候,心中更加惧怕赵学尔的权势。

    他本来担心会受郑妙音的牵连,想把她安置到外面去住。

    但当郑妙音提及与朱倩结盟的事情以后,他又改变了主意。

    朱倩是贤妃,位分比郑妙音高不说,背后还有朱国公府撑腰,尤其朱志行曾经官居宰辅,朱绍如今又得李复书重用,朱倩的背景绝非郑妙音这个歌姬出身的孤苦女子可比。若是她与赵学尔斗起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他先前把宝压在郑妙音的身上,已经得罪了赵学尔。如今他接连两次被连贬十级,郑妙音又被赶出了宫,就算赵学尔不找他算后账,他这辈子恐怕也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但他若是傍上了朱倩和朱国公府,那么一切就又都不一样了。

    余力辗转反侧想了一夜,决心还是再赌一次。

    所以天还蒙蒙亮,他就起了身,一大早就来了朱府门口堵朱志行。

    余力升任太子洗马的时候,朱志行就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宰辅了;李复书还是太子的时候,余力并没有得到李复书的重用;后来余力靠送郑妙音进宫发迹,朱倩对郑妙音厌恶不已,朱志行对余力自然也没有什么好感,所以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什么交集。

    此时朱府客厅,朱志行坐主位,闭目养神;余力坐客位,偶尔喝茶掩饰尴尬,相对无言。

    许久,侍从来报,朱夫人从宫里回来了,请朱志行去后面说话。

    朱夫人之所以一大早就进宫去见朱倩,便是为了郑妙音的事情。

    听闻朱夫人回来了,余力总算松了一口气,赶紧站起身来,等着朱志行发话。

    朱志行点了点头,起身道:“我去后面看看,余主簿稍候。”

    余力自然请他先行,朱志行走后,余力才真正放松了下来。

    虽然朱志行还没有答应帮忙送郑妙音进宫,但那是因为他还没有确定朱倩与郑妙音的结盟之事究竟是不是真的,一旦他知道结盟之事是真的,想必他一定会帮这个忙。

    不久,朱志行回来了。

    余力赶忙迎上去,笑意盈盈地道:“朱夫人进宫见过了贤妃,想必已经知道婕妤必定没有说谎,她与贤妃确有结盟之事,朱公这下可以放心了吧?婕妤已经在宫外逗留多时,若是再拖延下去,只怕对婕妤不利,还请朱公尽快安排送婕妤回宫。”

    谁知朱志行却板着一张脸,毫不客气地道:“余主簿说笑了,贤妃向来以皇后为尊,安分守己,从不逾矩,又怎么会有拉帮结派之行径?还有那郑氏,既然她已经被皇后贬为了庶民,并且遣送回江南,我又怎么敢违背皇后之令,送她进宫?这个忙我帮不了,余主簿还是不要为难我了。”

    余力没想到朱志行不帮忙送郑妙音回宫也就算了,竟然连朱倩与郑妙音的结盟之事都否认了。他大吃一惊,慌忙道:“婕妤肯定不会说谎,朱公是不是弄错了?”见朱志行无动于衷,又道:“或许是朱夫人没有问清楚?”

    朱志行仍然淡淡地道:“我不知道余主簿在说什么,余主簿也不要再玷污贤妃的名声。”

    余力心知郑妙音一定不会在这种时候说谎。

    那么便是朱倩反悔了,或者朱志行不同意她们的结盟。

    若是没有了朱倩和朱志行的帮助,那么他和郑妙音可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余力急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想了想,道:“朱公可要想清楚了,皇上有多宠爱婕妤,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有她在宫中辅佐,何愁贤妃日后得不到皇后的宝座?而且贤妃出身不高,就算皇上再怎么宠爱她,她也绝对威胁不了贤妃的地位。说到底,贤妃与婕妤结盟,最大的受益者是贤妃,而不是婕妤,朱公确定要放弃如此有用而又无害的盟友吗?”

    他紧盯着朱志行,期待朱志行能够回心转意。

    可惜,他没有等来他期待的答案,反而等来了一声“送客”。

    门外立即进来两个侍从,架着余力的胳膊往外拉。

    余力一边挣扎一边大喊道:“朱公,您可要想清楚了!可要想清楚了啊!”

    “慢着。”

    余力已经被拖到了厅堂外面,忽然听见朱志行出声,他以为朱志行改变了注意,大喜过望。

    朱志行挥退两个侍从,踱步走到余力跟前,声音不大不小地道:“我记得余主簿当年是进士出身,且成绩很是不错,出榜之后便直接被安排在了京都任职。这天下有多少读书人,他们寒窗苦读十年,经过科举重重选拔,过五关斩六将,最后真正能走上仕途的又有几个?就好比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若非真才实学之人不能脱颖而出。”

    “余主簿才学斐然,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当连我们几个宰辅都很是看中,否则也不会把余主簿安排到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身边。余主簿这样的人才,实在难得,若是被一介妇人牵连,影响前程,着实可惜。所以,我想给余主簿一个建议。”

第一百五十三章

    余力经科举入仕,继而留任京都,不过十余年便升任太子洗马。太子洗马是太子侍从官,有辅佐太子之责,一旦太子登基,鸡犬升天不在话下。所以历朝历代做过太子洗马的人,封侯拜相者不在少数。余力早年一帆风顺,又自诩有将相之才,对自己期待甚深。

    谁知他却不得李复书看重,及至李复书登基,他仍然稳居太子洗马之位,只是朝中却已经没有了太子,他便成了一个看起来清贵的闲官儿,从此便郁郁不得志。

    好不容易靠进献郑妙音进宫,得到了李复书的重用,奈何郑妙音却是个靠不住的,非但没有帮他封侯拜相,反而连累他接连两次被连贬十级,还得罪了权势滔天的赵学尔,前途无望,处境堪忧。

    他苦心经营多年,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又叫他怎么能够甘心?

    所以朱志行这话,可算是说到余力的心坎儿上了。

    他赶忙躬身行礼,做足了谦卑的姿态,道:“还请朱公不吝赐教。”

    朱志行仿佛对余力恭敬的姿态十分满意,提点道:“皇后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太子府中曾经也有一位妃嫔被送回了娘家,与郑婕妤的遭遇别无二致。”

    余力想了想,道:“朱公说的可是姜......承徽?”

    姜无骄当初先是从良娣被贬为承徽,再以养病为由被送回了姜家,虽然没有大肆宣传,但知道的人却并不少。余力当时身为太子洗马,虽然不得李复书重用,但这样大的事情他却是听说过的。

    朱志行点了点头,不疾不徐地道:“姜家的女儿被赶回了娘家,可姜家父子非但没有因此受到牵连,反而官却越做越大,尤其姜以忠如今已经升了礼部尚书,位列宰相班底,实在位高权重。”

    他看了眼余力,别有深意地笑了笑,继续道:“余主簿如今与当时姜家父子的处境差不多,不妨学学姜家父子行事,说不定不但能免受妇人牵连,还能借此升官进爵。”

    余力心中明白,没有了朱志行的帮忙,郑妙音便进不了宫;郑妙音进不了宫,便见不到李复书;见不到李复书,郑妙音便不是正三品婕妤,而只是庶民郑氏。

    一个得罪了赵学尔而被赶出宫的庶民郑氏,对余力来说,不仅没有半点用处,反而可能招来灾祸。就算他现在立即和郑妙音划分界线,恐怕也要一辈子提心吊胆,苟且偷生。

    余力本以为他这一辈子前程尽毁,此生无望。

    但此时朱志行的话,无疑又给他带来了新的曙光。

    余力和姜家父子素来没有交集,不知道他们是如何避免被姜无骄牵连的同时还能升官做宰。

    但他不知道没关系,朱志行既然提起了这件事情,必然知道该怎么做。

    是以余力腰弯得更低,态度更加虔诚地道:“下官究竟该如何做才能逃过此劫,还请朱公指点。”

    既然话已经说出了口,便断然没有只说一半儿的道理。朱志行道:“自从姜家女儿被赶回了娘家,姜家父子不但不怪罪皇后,反而处处维护皇后声誉,巴结皇后。而姜家的女儿......”

    “姜家的女儿怎么样了?”余力赶忙问道。

    当初姜无骄被送回娘家,有很多风言风语传出,但她究竟为什么会被赶出太子府,没有人知道,余力也不知道。

    朱志行在被调离宰相之位以前,很受李复书重视,余力便以为朱志行知道姜无骄被赶出太子府的真相。再加上朱志行此时提起赵学尔,余力便理所当然的以为,姜无骄是得罪了赵学尔才被赶出了太子府。

    姜无骄被赶回姜家,于姜家父子来说可谓奇耻大辱,说他们与赵学尔是仇敌也不为过。依赵学尔的权势和手段,无论是皇后还是太子妃时,想要巴结她的人多的是,她断然不会因为姜家父子巴结她就放过他们,甚至还给他们升官拜相的机会。

    所以余力心想,这其中的关键还在姜无骄身上。

    朱志行叹道:“姜家的女儿自从回了姜家,便再也没有人见过她的面,至于她如今是死是活,恐怕只有姜家人自己知道了。”

    是死是活?

    余力原本不知道姜无骄是死是活,但听朱志行这么一说,大概姜无骄是死了吧?

    他的身子僵在原地,维持着躬身作揖的姿势,久久没有移动。

    李复书下了朝便回了安仁殿,只不过喝了两口水,就开始批阅奏折,处理政务。

    没多久,侍从来报,卫亦君来了。

    李复书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奏折,点了点头,让人请进来。

    很快,卫亦君进来了。

    李复书放下手中的奏折,一边示意卫亦君坐下说话,一边笑道:“这才刚散朝,你就又来找我,到底什么事这么急?”

    卫亦君恭恭敬敬地行过礼后,方在下首的官帽椅上坐下,回禀道:“我是来与皇上商量郑婕妤的事情。”

    “哦,她又怎么了?”李复书面色不愉。

    因郑妙音有带头派人到政事堂捣乱,搅扰朝臣们办公,导致宰相到他面前告状的先例,所以他一听见卫亦君提起郑妙音,便以为是郑妙音又闯了祸。

    先时他已经放过了郑妙音一回,若是郑妙音这次再犯错,他必定不会再轻饶她。

    李复书放下手中的奏折,一边示意卫亦君坐下说话,一边笑道:“这才刚散朝,你就又来找我,到底什么事这么急?”

    李复书放下手中的奏折,一边示意卫亦君坐下说话,一边笑道:“这才刚散朝,你就又来找我,到底什么事这么急?”

    卫亦君恭恭敬敬地行过礼后,方在下首的官帽椅上坐下,回禀道:“我是来与皇上商量郑婕妤的事情。”

    “哦,她又怎么了?”李复书面色不愉。

    因郑妙音有带头派人到政事堂捣乱,搅扰朝臣们办公,导致宰相到他面前告状的先例,所以他一听见卫亦君提起郑妙音,便以为是郑妙音又闯了祸。

    先时他已经放过了郑妙音一回,若是郑妙音这次再犯错,他必定不会再轻饶她。

第一百五十四章

    只是虽然李复书下定决心要处置郑妙音,却到底舍不得把她赶出宫,又问道:“郑婕妤究竟因为什么事情顶撞皇后,竟然惹得皇后生了这么大的气?”

    他总得把事情了解清楚了,才好替郑妙音说情。

    卫亦君道:“来人只让臣拟旨,却没细说详情,臣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复书想了想,起身道:“行了,这件事情我知道了,我这就去看看,你退下吧。”

    卫亦君赶紧道:“可皇后交办臣拟旨......”

    李复书呵斥道:“拟什么旨?后宫妃嫔冲撞皇后,按宫规处置便是,哪有闹到让前朝大臣掺和的道理?”

    不等卫亦君回话,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挥手道:“这件事情你不用管了,我与皇后自会处置。”

    李复书出了安仁殿,急匆匆地去了后宫。

    卫亦君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满是担忧。

    此时,赵学尔正在练字,看似十分平静,只是她不时瞟向门口的眼神,却泄露了她的不安。

    忽然,门外响起一片恭迎之声,赵学尔持笔的手一僵,而后像没事儿人一样放下手中的笔,侧身站立在桌旁,迎接那个她已经等待多时的人。

    不多时,李复书进来了。

    他一看见赵学尔,便急切地走上前来,拉着她手四处打量,十分关心地道:“皇后,我刚听说郑婕妤冲撞了你,你没事吧?”

    见李复书如此体贴,赵学尔十分慰藉,她摇了摇头,温声道:“我没事。”

    李复书这才放下心来,询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郑婕妤怎么会冲撞了你?”

    不等赵学尔说话,他继续道:“你放心,我这回一定会重重地罚她,让她给你赔礼道歉,让她闭门思过,甚至降位分都行。总之,我一定罚到你满意为止。”

    在他看来,赵学尔对妃嫔们向来优容大方,从来没有故意为难过哪个妃嫔。所以赵学尔说郑妙音顶撞她,他便认为这件事情一定是郑妙音的错,而且犯的错还不小,要不然赵学尔也不会如此生气,甚至传话让中书省拟旨贬黜郑妙音。

    是以他才会连事情的原委都没有弄清楚,就说要重罚郑妙音。

    他丝毫没有怀疑过,赵学尔会冤枉郑妙音。

    但他之所以如此着急地表态,并不是他对郑妙音已经厌恶到了连事情的经过都懒得调查清楚就直接处罚的地步,而是为了驳回赵学尔先前对郑妙音的处罚决定,为了把郑妙音留在宫中。

    所以他看似对郑妙音无情,实际却是在替郑妙音求情。

    李复书满脸讨好地看着赵学尔,希望赵学尔能够看在他的面子上饶了郑妙音。

    皇帝亲自转圜求情,若是寻常人,无论心中愿不愿意,怎么也要给这个面子。

    谁知赵学尔却道:“皇上,郑婕妤并没有顶撞我,这只不过是我把她送出宫的借口而已。”

    “什么?郑婕妤没有顶撞皇后?”李复书惊讶道。

    他以为郑妙音真的顶撞了赵学尔,所以急急地赶过来安抚赵学尔,甚至想过郑妙音若是做得太出格,他必定会维护赵学尔,重罚郑妙音。谁知赵学尔却是在骗他,李复书的脸色不由得难堪起来,道:“皇后为什么这么做?”

第一百五十五章 争执

    赵学尔淡淡地道:“皇上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我就知......”

    李复书刚想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忽然想起赵学尔曾经两次在他面前提起过要把郑妙音赶出宫的事情,他很快明白了赵学尔的意思,道:“难道皇后还在为江南女子身价百倍的事情怪罪郑婕妤,所以才要把她赶出宫?”

    赵学尔道:“是,但也不全是。”

    李复书疑惑道:“皇后这是什么意思?”

    赵学尔道:“郑婕妤不但把朝政之事当作邀宠的工具,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还蛊惑妃嫔们干预前朝之事,搅扰大臣们办公,严重破坏了宫规和前朝的秩序,我断然容不得如此居心叵测之人继续在宫中兴风作浪。”

    李复书一听是这件事情,笑道:“皇后误会了,那些妃嫔们向来爱学郑婕妤行事,曾经还一窝蜂地学她弹琵琶唱歌儿,走哪儿都能听见咿咿呀呀吊嗓子的声音,闹得我头疼了许久呢。”

    “这次定然也是她们见郑婕妤派人去了政事堂向大臣们请教一些事情,便也跟风派人守在政事堂外面,谁知去的人多了,竟然搅得大臣们不得安宁。这件事情郑婕妤虽然有错,却也是无心之失,并非她有意为之。皇后小小惩戒她一番也就罢了,不必太过严苛。”

    赵学尔严肃地道:“朝政之事怎么能与弹琵琶唱歌这样的玩乐之事相提并论?随意干涉朝政的后果有多严重,妃嫔们也都不是傻子,难道会分不清轻重,当作儿戏一般肆意妄为吗?而且还是这么多人一起失了智,若说没有人挑唆怂恿,皇上自己相信吗?”

    “动机呢?”

    李复书道:“皇后说郑婕妤怂恿妃嫔们干涉朝政,动机是什么?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赵学尔提出的这些问题,他未尝没有想过,正是因为他想不出郑妙音这么做的动机,所以他才相信了郑妙音的说辞。

    赵学尔道:“我不知道她有什么动机,但我知道她居心不良,动机不纯。”

    李复书道:“那皇后有什么证据证明郑婕妤怂恿妃嫔们干涉朝政?”

    赵学尔道:“我没有。”

    虽然她有倪美人等妃嫔的证词,但那些证词却不足以证明她们是受郑妙音的蛊惑才那么做。

    李复书想了想,道:“任何事情总要讲个礼法,要讲究证据,总不能仅仅凭借皇后的猜测,就定郑婕妤的罪吧。”

    赵学尔道:“那江南女子身价百倍、惨遭买卖的事情总与她脱不开干系。”

    李复书立马不高兴地道:“我早就和皇后明确表过态了,这件事情并非郑婕妤所为,也非郑婕妤所愿,和郑婕妤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也绝不会因为这件事情把郑婕妤赶出宫,皇后为何一定要揪住这件事情不放,为难郑婕妤呢?”

    “皇上竟然还问我为什么揪住这件事情不放?”

    赵学尔道:“难道皇上以为我是为了为难郑婕妤才一直抓住这件事情不放的吗?”

    李复书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皇上!”

    赵学尔没想到李复书竟然会如此怀疑她,心中十分气愤,面上也不由得显出几分愠色:“皇上可知道,你一直让我放手的这件事情,关乎着千千万万江南女子的命运!一旦我放手了,她们便会被亲人抛弃,或者被人贩子拐卖,成为权贵玩乐、攀比的牺牲品。难道在皇上眼中,这万千江南女子,竟然还比不上郑婕妤一个人吗?”

    最开始知道江南女子被当作商品一样买卖时,李复书还有几分震惊,也有几分同情,但听的次数多了,也就麻木了。

    他不耐烦地道:“我已经重重地处罚过余力,也颁布了禁令,还命人盯着买卖江南女子的黑市,一经查处,必定严厉打击,只要再过一段时间,这件事情自然就会平息下去。我已经尽力了,皇后还要我怎么样?”

    “难道皇上觉得只要尽力就可以了?”赵学尔对李复书的态度十分不满。

    “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李复书大声道:“难道一定要把郑婕妤赶出宫,把余力杀了,再让我昭告全天下这一切都是我的错,皇后才能满意吗?”

    他并非不知道如今达官显贵们痴迷江南女子,导致江南女子惨遭买卖、社会道德败坏等极为恶劣的影响,都是因为他宠爱郑妙音导致的。

    但他之所以仍然不原因把郑妙音送出宫,一方面是因为他的确喜爱郑妙音,舍不得把郑妙音送出宫;不过更重要的是若把郑妙音送出宫,那不就是间接承认了这件事情是他的错吗?那与下罪己诏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是皇上,是万民敬仰、尊崇的皇上,他立誓要成为威震四海、流芳后世的圣贤明君,他怎么能让自己的帝王生涯沾上这么大的污点呢?

    所以他才不满赵学尔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把郑妙音送出宫,因为赵学尔这么做不止是在处置郑妙音,更是在揭开他见不得人的伤疤。

    谁知赵学尔却丝毫不能体会他的心意,道:“是,如果皇上能够这么做,我会很满意。”

    如果李复书能这么做,想必没有哪个人再敢拿江南女子取乐,更没有哪个黑市再敢顶风作案。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那么千千万万的江南女子才算真的安全了。

    “皇后!你一定要逼我到这种地步吗?”李复书红着眼睛怒吼道。

    赵学尔道:“我并不想逼皇上,我只想为千千万万的江南女子求个平安而已,让她们再也不必担心被利益熏心的人贩子拐卖,或者被她们的亲身父母当作赚钱的工具给卖了。”

    如果李复书能这么做,想必没有哪个人再敢拿江南女子取乐,更没有哪个黑市再敢顶风作案。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那么千千万万的江南女子才算真的安全了。

    “皇后!你一定要逼我到这种地步吗?”李复书红着眼睛怒吼道。

    赵学尔道:“我并不想逼皇上,我只想为千千万万的江南女子求个平安而已,让她们再也不必担心被利益熏心的人贩子拐卖,或者被她们的亲身父母当作赚钱的工具给卖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争执(二)

    “这......我没想过......我从来没有想过会这样......”

    赵学尔的话犹如当头棒喝,李复书不禁倒退两步,无言以对。

    虽然他知道江南女子身价百倍的事情与他不无关系,但这些女孩子的遭遇实非他所为所愿。他一直认为自己只不过是宠爱了一个喜欢的妃妾而已,既没有违背律法,也没有违背公序良俗;既不是他主导权贵们拿江南的女子取乐,也不是他让那些女孩子们的父母卖了她们。

    可赵学尔却总把这件事情怪罪到他和郑妙音的头上,还让他把郑妙音送出宫。他心中委屈,便一直与赵学尔作对,无论如何也不肯把郑妙音送出宫。

    抱着这样的心态,他虽然也想了一些办法遏制事态的发生,却从来没有认真地想过,他所实施的这些措施究竟能不能从根本上彻底地解决所有的问题。

    此时被赵学尔毫不留情地当面指了出来,李复书只觉得无地自容。

    他想,他或许真的错了。

    不是错在他宠爱郑妙音,而是错在他敷衍草率的态度。

    他没有认真谨慎地处理这件事情,以至于高价买卖江南女子的事情屡禁不止,甚至愈演愈烈,黑市横行,令越来越多无辜的江南女子遭受无妄之灾的同时,也给了那些黑暗的、堕落的、腐烂的权利欲望无限的成长空间,而道义却被仍弃在一边。

    他的理想是做一个伟大的帝王,一个圣贤的明君,若是不引导臣民向好向善,以至于人人逐利忘义,道德败坏,世风日下,那么在后世的评说里,他又怎么能称得上是一代明君圣贤呢?

    李复书想了许久,道:“皇后说得对,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处理好这件事情。”

    他顿了顿,又道:“但这件事情与郑婕妤无关,还请皇后手下留情,暂且留她在宫中,给我些许时间,我定然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解决这件事情。”

    他最开始的时候的确是因为诸多顾虑才留郑妙音在宫中,但这些日子以来,在赵学尔的高压之下,他竟与郑妙音生出了共患难的情谊来。他对郑妙音的感情越来越深,也越来越舍不得把她送出宫。

    赵学尔对李复书良好的认错态度十分满意,也相信只要李复书愿意,他定然能够想出更好的办法解决这件事情,只是......

    “已经太晚了。”

    “什么太晚了?”李复书不解地道。

    赵学尔道:“我已经把郑婕妤送出宫了。”

    “什么,你把郑婕妤送出宫了?你怎么会把她送出宫的呢!?”李复书不敢置信地道。

    赵学尔道:“民间买卖江南女子的黑市横行,郑婕妤非但不收敛言行,反而怂恿妃嫔们肆意干涉朝政之事。后宫是皇上的休憩之所,妃嫔们更是皇上身边极为亲近的人,断不能有居心叵测之人在宫中兴风作浪。郑婕妤若是继续留在宫中,无论对民间、朝堂还是后宫,危害极大。我几次劝说皇上把她送出宫,皇上不肯,我只好自己动手了。”

    “皇后!”

    李复书大怒道:“现在是郑婕妤的问题吗?你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把我亲封的正三品婕妤赶出了宫,你的眼里还有我吗?还有我这个皇上吗!?”

    现在他根本懒得听赵学尔罗列的那些罪名,他只知道赵学尔在挑战他的皇威。

    赵学尔似乎对李复书的反应早有预料,十分镇定地道:“皇上怕是忘了,在民间,主母有权处置犯了错的妾室;在宫中,皇后同样有权处置犯了错的妃嫔。”

    “你......”

    李复书怒目圆睁,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因为赵学尔说得没错,皇后确实有权处置后宫妃嫔。只不过历代皇后担心惹得皇帝不快,不敢随意处置在皇帝面前挂得上号的妃嫔,尤其是皇帝宠妃,就更不敢随意处置了。

    以至于妃嫔们渐渐忘了,皇后拥有着主宰她们命运的权力。

    而皇帝也渐渐把皇后的体贴和温柔当作理所当然。

    可纵然赵学尔只是依照规矩行事,并没有越权的地方,李复书仍然心中不快。

    但他又找不出赵学尔的错处,便只能在心中生闷气。

    他心中堵着一口气,便看不得赵学尔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怒气冲冲地喊道:“唐谨!”

    唐谨赶紧进来领命。

    李复书看了赵学尔一眼,故意大声吩咐道:“你现在就去把郑婕妤给我接回来。”

    赵学尔既然把郑妙音赶出了宫,他就把郑妙音给接回来,这就是他报复赵学尔的方式。

    “是。”唐谨刚领了命,又为难地道:“可臣去哪里接郑婕妤回宫?”

    李复书阴阳怪气地道:“这你就得问皇后了。”

    唐谨为难地看了看李复书,又看了看赵学尔,心想赵学尔既然背着李复书把郑妙音赶出了宫,必然是不肯让郑妙音回宫了,李复书却让他问赵学尔要人,这不是刁难他么?

    他心下哀叹,这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两夫妻吵架,却弄得他里外不是人。

    可李复书有命,他又不能不问,正当他耷拉着脑袋琢磨着该怎么问的时候,却听见赵学尔主动开口道:“我也不知道郑婕妤去了哪里。”

    “是皇后把她赶出宫的,皇后会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李复书转过身来,嗤笑道:“皇后不愿意郑婕妤回宫,不说也没关系,何必撒谎呢?”

    赵学尔把郑妙音赶出宫这么大的事情,他却没有收到消息,想必是赵学尔让人故意瞒着他。但既然他知道了,只要他去查,谁还敢在他面前说谎不成?

    他之所以让唐谨问赵学尔,只不是故意给她添堵罢了。

    但赵学尔却在他面前撒谎,他不由得有些恼怒。

    赵学尔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派了侍卫把她送回江南,但她自己跑了,现在连侍卫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虽然她并不愿意郑妙音回宫,但既然李复书已经知错了,她也不愿意与李复书闹僵。或许李复书真的能够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更好地解决问题,也更好地安置郑妙音。

第一百五十七章 美人之死

    李复书将信将疑地找了押送郑妙音的两个侍卫来询问,得知郑妙音确实是中途自己跑了,这才相信了赵学尔的话。

    结合两个侍卫提供的线索,他想了想,吩咐唐谨道:“你去余力那里问问,或许他能知道郑婕妤去了哪里。”

    郑妙音是余力送进宫的,既然她一心想回宫,那么她一定会去找余力想办法回宫。

    即使她没有去找余力,余力也应该更清楚郑妙音可能会去的地方。

    唐谨领命而去,只是他还没出去几步,就被李复书给叫住了。

    “回来!”

    李复书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道:“若是找到郑婕妤,先别把她带回宫。”

    “不把郑婕妤带回宫?”

    唐谨疑惑地道:“那我把她带去哪儿?”

    李复书道:“你暂且找个安全的地方安置她,至于其他的......等我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虽然他方才一直叫嚷着要立马把郑妙音接回宫,但那只不过是在与赵学尔赌气而已。究竟该如何处理江南女子身价百倍的问题,匡正民风民俗,他还没有头绪,所以到底要不要把郑妙音接回宫,他恐怕还要好好儿想一想才能做决定。

    虽然唐谨不知道李复书为什么让他去找郑妙音,却又不让他接郑妙音回宫,但皇命不可违,他迟疑着领命而去。

    只是他还没有走几步路,就又被李复书给叫了回来。

    “等等!”

    李复书瞟了一眼旁边的赵学尔,想了想,道:“你是我身边的人,太打眼了,不行。你另找两人,让他们悄悄地去,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赵学尔刚把郑妙音赶出了宫,他转头就大张旗鼓地派人去问余力郑妙音的下落,无疑是在打赵学尔的脸。日后若是传出去,外人不知道事情的经过,只怕会以为帝后不和,大大地折损了赵学尔的威仪,恐怕赵学尔将来会难以服众,也再难以管理后宫。

    所以为了顾及赵学尔的面子,他只能着人偷偷地去寻找郑妙音的下落。

    唐谨领命,这次他没有急着往外走,而是一边走一边留心后面的动静。

    一直走到了门外,回头见李复书还没有要叫住他的意思,这才快步出了北辰宫,找人办事去了。

    果然,李复书猜得没错,办差的人确实在余力那里找到了郑妙音。

    只是......

    “砰”的一声,李复书拍案而起,难以置信地道:“什么!?余力竟敢杀害郑婕妤!?”

    唐谨跪在李复书面前,诚惶诚恐地道:“是......郑婕妤的尸体,侍卫们不敢妄动,现下还停在余府,余力已经被关进了大牢,听候皇上发落。”

    再次得到肯定回答的李复书不由得瞠目结舌,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实在想不到,只不过两天不见,那个美丽而明媚女子竟然就与他阴阳相隔了。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恨恨地道:“余力......他......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郑妙音是余力送进宫的,纵然他不喜余力,让郑妙音疏远余力,但在外人看来,郑妙音与余力休戚相关,利益相连。只要郑妙音在宫中,就算余力的官职再低,别人总会看在郑妙音的份儿敬他三分。而且郑妙音现在正是落难之时,余力若是帮郑妙音回宫,郑妙音自然对他感激更甚,与当初被迫被余力送进宫时的情谊又不同。

    李复书实在想不明白,余力有什么理由要杀害郑妙音。

    “这......”唐谨支支吾吾,不敢答话。

    但他飘忽不定的眼神,却分明在说着他知道些什么。

    李复书此时悲愤交加,急于知道郑妙音被害的原因,哪里还容得有人在他面前遮遮掩掩,大吼道:“说实话!”

    唐谨被吓得惊慌失措,脱口而出:“似乎与皇后有关。”

    李复书震惊地道:“难道竟然是皇后......”

    难道是竟然是赵学尔让余力杀了郑妙音?

    李复书问不出口,因为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赵学尔会做这样的事情。

    唐谨急急解释道:“臣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如何,只是听侍卫们说他们在拘拿余力的时候,余力忽然大喊着皇后救命,所以臣才想着这件事情或许与皇后有关。”

    “余力竟然喊着皇后救命?”

    什么样的关系才会让余力在最危急的时刻喊着让赵学尔救命?

    李复书的眼神晦暗不明。

    与此同时,京兆府大牢,一个单独的牢房里,有一个人仿佛破抹布一般靠坐在牢房的木栅栏旁边,半天了一动不动,连眼珠子都没有转一下,若不是他的手还在颤抖,还以为他是个死人。

    这个人就是刚被抓进来的余力。

    余力望着通往牢房出口处的方向,心中明白他这辈子是没有命活着出去了。

    只是他却不明白,明明几个时辰前朱志行还夸过他才学斐然,只要抓住机会,极有可能升官进爵,封侯拜相,一步登天;为何这才过了没多久,他就沦落成了阶下囚,甚至死期不远了呢?

    他想要想明白,却脑中一片混沌,怎么也想不明白。

    正当他努力想要想明白这一切的时候,忽然,一片锦绣衣角进入他的眼帘。

    什么样的关系才会让余力在最危急的时刻喊着让赵学尔救命?

    李复书的眼神晦暗不明。

    与此同时,京兆府大牢,一个单独的牢房里,有一个人仿佛破抹布一般靠坐在牢房的木栅栏旁边,半天了一动不动,连眼珠子都没有转一下,若不是他的手还在颤抖,还以为他是个死人。

    这个人就是刚被抓进来的余力。

    余力望着通往牢房出口处的方向,心中明白他这辈子是没有命活着出去了。

    只是他却不明白,明明几个时辰前朱志行还夸过他才学斐然,只要抓住机会,极有可能升官进爵,封侯拜相,一步登天;为何这才过了没多久,他就沦落成了阶下囚,甚至死期不远了呢?

    他想要想明白,却脑中一片混沌,怎么也想不明白。

    正当他努力想要想明白这一切的时候,忽然,一片锦绣衣角进入他的眼帘。

第一百五十八章

    或许是脑子才转过弯来,又或许是受了满门抄斩这四个字的刺激,余力终于反应过来站在他面前的人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即使他要死了,也不能有丝毫懈怠。

    他缓缓俯下身,先是对着李复书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然后才把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

    时间回到两个时辰以前。

    余力从朱府回到了余府,他刚进了家门,一直在厅上等消息的郑妙音便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询问道:“怎么样?朱国公到底什么时候送我回宫?”

    她以为有了与朱倩结盟的那层关系,朱志行便一定会帮她回宫。

    余力看着满怀期待的郑妙音,脑中却还萦绕着朱志行说不知道姜家的女儿“是死是活”那句话。

    郑妙音的遭遇与姜无骄极为相似,但他与姜家父子的境遇却截然不同,余力不由得对朱志行的建议极为动心。

    但郑妙音是他一手送进宫的,两个人可谓休戚与共,福祸相依。

    只要郑妙音回了宫,回到了李复书的身边,他又何愁日后没有机会东山再起呢?

    反观赵学尔,却两次害他被连贬十级,落到如今人人避之不及的落魄境地。

    所以舍郑妙音而改投赵学尔,实乃兵行险招。

    若一定要在郑妙音和赵学尔之间选一个,他当然更愿意选择郑妙音。

    可如今连位高权重的朱志行都不敢沾惹郑妙音,唯恐得罪了赵学尔,其权势可见一斑。

    他一个小小的九品牧监主簿,又如何与权势滔天的赵学尔相抗衡呢?

    余力想了许久,许久。

    终于,他开口道:“婕妤是逃出来的,恐怕不久皇后的人就会找到我这里来,我先替婕妤找个安全的地方安置,等躲过了风声,何愁日后找不到机会进宫?”

    他在说服郑妙音,也在说服他自己。

    他终究不愿意舍弃郑妙音。

    郑妙音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道:“朱国公不肯帮忙?”

    余力点了点头。

    “怎么会?”

    郑妙音不肯相信:“不会的,我与贤妃结盟,朱国公不会不帮我的。”

    余力道:“是真的,如果朱国公愿意帮忙,我又怎么会欺骗婕妤呢?”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你一定是骗我的。”郑妙音摇着头,不停地呢喃着。

    这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若是朱志行不肯帮她,她还如何回宫?

    又如何见李复书?

    如何指责赵学尔的恶行呢?

    所以余力一定是骗她的,也必须是骗她的。

    郑妙音如此坚信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声道:“肯定是你没有把话说清楚,所以朱国公才不肯帮我。我现在就去找朱国公,只要他听了我的话,他一定会帮我的!”

    她说着话就要往外面跑。

    余力一把拦住她,大声道:“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已经和朱国公说过了。朱夫人还特意去了一趟宫中求证你与贤妃结盟的事情,可朱国公就是不肯帮忙。就算你现在去了也于事无补,说不定还会被他抓起来交给皇后。”

    郑妙音是从赵学尔的人手中逃跑的,若是被人瞧见她大摇大摆地出入余府,只怕日后赵学尔知道了,会对他不利。

    郑妙音原本挣扎着不肯听余力说话,直到听见朱志行会把她抓起来交给赵学尔,这才不再挣扎。

    “不行,不行,我一定不能被皇后那个毒妇抓到,若是被她抓到,她一定会杀了我的。”

    她根本不相信赵学尔派的那两个侍卫会把她送回江南。

    她觉得那两个人真正的任务应该是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杀了她,让她死得悄无声息,永绝后患。

    余力好不容易打消了郑妙音去朱府的念头,这才歇了一口气。

    这时门房来报,禁卫军来了。

    郑妙音一听说是禁卫军来了,大喜道:“是皇上来接我回宫了!”

    她赶紧就要往门房跑去。

第一百五十九章

    “站住!”

    余力一把拉住郑妙音。

    郑妙音用力地摔着手臂,激动地道:“皇上派人来接我回宫了,你快放开我!”

    余力大声道:“婕妤怎么就知道来人是皇上的人,而不是皇后的人?”

    “皇后的人?”郑妙音这才不再挣扎。

    余力点了点头,道:“这个封杰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他肯定不是皇上身边的人。若是皇上派人来接婕妤回宫,必定会派婕妤认识的人来,又怎么会只派一个籍籍无名的校尉来?我刚求朱国公把婕妤送回宫,禁卫军马上就找上了门,说不定是贤妃知道婕妤在我这里,为了讨好皇后,泄露了婕妤的行踪。”

    既然朱志行能劝他弃郑妙音而投赵学尔。

    那么朱倩便极有可能为了讨好赵学尔,而出卖郑妙音这个昔日的盟友。

    “你说贤妃出卖我?”

    郑妙音先是十分慌张,随即又镇定了下来,摇头道:“不,不会的,贤妃不会出卖我,外面的人也不是皇后的人,他们肯定是皇上的人,是皇上派来接我回宫的人!皇上发现我被皇后那毒妇赶出了宫,又知道这京都城里我只认识你,所以才派了人到你这里来找我。”

    自从她被赶出了宫,便无时无刻不在期待李复书派人接她回宫。

    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人,她又怎么能怀疑他们呢?

    她相信,她也必须相信,外面的禁卫军一定是李复书派来接她回宫的!

    余力道:“皇上能猜到婕妤在这里,难道皇后就猜不到吗?如今距离婕妤被皇后赶出宫都已经好几天了,若是皇上有心想要接婕妤回宫,恐怕早就派人来找婕妤了,而不会等到现在,所以外面的禁卫军肯定不是皇上的人。”

    他越说越害怕,拉着郑妙音急急地往屋后走:“婕妤快随我从后门出去,你先到外面躲一阵,等我打发走了门口的禁卫军,再去找你。皇后既然能到我这里来,说不定还会派人搜城,反正这京都城婕妤是待不下去了,必须马上出京。”

    若是让赵学尔知道郑妙音藏在他这里,那可就不得了了。

    余力一心为郑妙音谋划后路,谁知郑妙音却一把甩开他的手,大叫道:“我不去外面,我不离开京都!”

    她好不容易才逃回京都,还没来得及见到李复书,向他控诉赵学尔的恶毒行径,替她讨回公道,她怎么能就这样灰溜溜地离开呢?

    况且她孤零零一个人,若是离开了京都,又还能去哪儿呢?

    她这一生,唯有李复书曾经给过她庇护和温暖,所以她这一辈子势必都要陪在李复书的身边。

    余力惊愕地看着郑妙音,不知道她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郑妙音解释道:“你也说了,朱国公不肯帮我,宫中又有皇后把持,但凭你我之能,根本没有办法进宫,就更别提见到皇上了。现在外面的人是禁卫军,他们能帮我进宫,也能帮我见到皇上,他们就是我唯一的希望,我如论如何也不能错过。”

    余力劝道:“可......”

    “可他们也有可能是皇后的人。”

    不等余力说完,郑妙音打断他道:“当初皇后没有对我动手,今日定然也不会把我怎么样,至少她不敢在京都动手。何况如今还有你这个知情人,她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如此才能解释得过去,为什么赵学尔没有立即把她杀了,却一定要派人把她押送出京。

    虽然她不知道赵学尔有什么顾虑,但她却总结出了赵学尔不敢在京都对她动手。

    郑妙音把赵学尔的仁慈当作胆小,但她仍然担心有意外发生,对余力道:“若是我真的出了什么事,你就去告诉朱国公,让贤妃帮我报仇。就算她不愿意帮我,但对付皇后的机会她总不会错过。只要把皇后拉下了马,想来日后贤妃也不会亏待你的。”

    既然赵学尔要毁掉她一辈子的幸福和生活,那么她就算是死了,也不会让赵学尔好过。

    郑妙音交代好一切,深吸一口气,又整了整头发和衣裳,便往门房而去。

    那视死如归的模样,令人动容。

    然而,她还没有走出去两步,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捂住口鼻,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她的脖子被人狠狠地掐住,她想叫却叫不出声,她没有办法呼吸,她乱打乱踢,拼命地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渐渐地,她的意识开始模糊,也没有力气挣扎了,只能瞪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惊恐地看着那个要置她于死地的人。

    直到她死,都没有想明白,这个一手把她送进宫,带给她无上尊荣和幸福生活的人,为什么会在她义无反顾地继续追寻他所赠与她的一切的时候,无情地给她致命一击。

    余力拼命地掐着郑妙音的脖子,丝毫不敢松懈。

    直到底下的人再没有动静了,才慢慢地放开了手。

    他伸出一根食指,探了探郑妙音的鼻息,确定她已经死了,这才瘫坐在一旁,猛喘粗气。

    他当初送郑妙音进宫,只不过是为了讨李复书的欢心,希望能够借此得到升迁的机会。没想到郑妙音果然争气,李复书不但给他升了官,而且还是太府少卿的要职,令他大喜过望。后来郑妙音又独宠宫中,他也跟着成了权贵们争相结交的香饽饽,一时风生水起,名声大噪。

    至此,他便相信郑妙音就是他的贵人。

    只要有郑妙音在宫中的一天,便有他富贵显荣的一天,甚至封侯拜相,计日可期。

    即使后来他受郑妙音牵连,接连两次被连贬十级,虽然偶有牢骚动摇,但最后权衡左右,依旧没有改变这个看法,仍然费心为郑妙音的将来谋划。

    若郑妙音能够安心当一个宠妃,那么他就算冒着被赵学尔不喜的风险,也一定会想办法把郑妙音送进宫。毕竟宫中的妃嫔那么多,就算没有郑妙音,也会有王妙音,张妙音,他就不相信赵学尔会一直把目光放在郑妙音的身上。只要郑妙音日后还有机会进宫,有了李复书的保护,他想赵学尔也不会执意要把郑妙音怎么样。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郑妙音竟然想着找赵学尔报仇!

    无论在前朝还是后宫,赵学尔的厉害他都已经见识过了。只看他和郑妙音如今的落魄模样,便知道郑妙音绝对不是赵学尔的对手。若是郑妙音存着找赵学尔报仇,把赵学尔拉下马的心思,那么她与赵学尔便注定要势不两立。与赵学尔为敌,却又没有赵学尔的手段,不用想也知道,不但郑妙音的下场会很难看,恐怕他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他已经接连两次被连贬十级了,实在贬无可贬,若是郑妙音再做了什么事情惹怒了赵学尔,一旦赵学尔迁怒于他,只怕他性命难保。

    与其日后被郑妙音牵连丢了性命,到不如他现在就把郑妙音杀了,最差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但他若是能够借此机会巴结上赵学尔,那么说不定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禁卫军就在外面,余力也没有多耽误,他歇了一会儿,就找人把郑妙音抬进了最近的厢房里,至于案发现场、郑妙音脖子上的掐痕、他的手上和脸上被郑妙音出来的伤痕等之类的杀人证据,就来不及处理了。但既然外面是赵学尔的人,这些事情处不处理也就无所谓了。

    临走前,他对郑妙音道:“我本不想杀你的,是你想让我好活,我才这么做的,你死了也不要怨我。”

第一百六十章

    余力简单处置了郑妙音,便急急地赶到门房去接待禁卫军。只见门口为首的两个人带了一队人,他们精神饱满,气质不俗,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应是宫中的侍卫不假。

    只是他们却都是便衣打扮,余力不由得愣了一愣。

    而后想到他们都是赵学尔的人,或许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和惊动旁人,才故意穿着便衣来访,也就很快释然了。

    余力小跑着下了台阶,来到为首的人跟前,面上挤出笑容,拱手致意道:“想来这位就是封校尉了,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快请里面坐。”

    封杰脚下不动,颇为不满地道:“我们奉命而来,可余主簿却让我们好等。”

    余力如今只不过是个九品小官儿,而他却是七品校尉,门房不请他去厅堂坐着,倒让他在门外吹冷风。他本就心中不快,谁知这余府的门房没有眼色也就罢了,余力也分不清个轻重缓急,竟敢让他在这冷风中吹了小一刻钟?

    若不是余力身后站的是郑妙音,而他又是封皇命来寻郑妙音的下落,显然李复书心中仍然放不下郑妙音,否则他定要给余力一顿排头吃。封杰不由得心中嘀咕,难怪余力会从四品的大官儿被贬为九品牧监主簿,原来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只是他却不知道,他既误会了门房,也误会了余力。

    因害怕郑妙音在这里的事情被人发现,余力早早地就嘱咐了门房,若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随意入内,所以门房才把封杰连同其他的侍卫都一起拦在了门外。

    而余力之所以明知封杰到访,还出来得这么晚,便是因为郑妙音的缘故。

    只不过余力却是不会与封杰说这些,他听得奉命而来四个字,心中再一次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以为封杰是奉赵学尔之命而来,赶紧认错道:“是是是,是我招待不周,还请封校尉见谅。”

    他顿了顿,又特意道:“只是方才府中有一位客人突发疾病去世,我忙着料理后事,却不是有意怠慢封校尉。”

    “哦?府中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封杰虽然恼怒余力怠慢了他,却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既然余力已经给出了解释,他自然也不会再计较方才的些许不快,面露哀色道:“既然如此,还请余主簿节哀顺变。”

    他顿了顿,又道:“虽然不合时宜,但我奉命而来,有一件事情却不得不问一问余主簿。”

    余力赶忙道:“不碍事,封校尉但问无妨。”

    封杰点了点头,道:“余主簿家中事忙,我也就不绕弯子了,郑婕妤前两日因为一些原因出了宫,现下她人不见了,余主簿可知道郑婕妤的下落?”

    一听封杰提起郑妙音,余力便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一般,身体直直地向后倒去。

    若不是封杰及时拉住他,只怕就要跌倒在后面的台阶上。

    封杰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余力的不对劲,赶忙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郑婕妤......”

    不等封杰说完,余力狠狠地点着头,一时伤心难忍,竟然悲痛得哭了出来。这模样分明是在说,郑妙音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封杰自然也看出来了,他摇着余力的肩膀,大声问道:“郑婕妤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余力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含糊道:“郑婕妤她......她......她病死了!”

    这世上谁会喜欢无情无义、忘恩负义之人?

    虽然他已经决定弃郑妙音而投赵学尔,但也不好表现得太过薄情寡义,否则只怕连赵学尔也容不下他。反正郑妙音已经死了,他对郑妙音再怎么忠心,于赵学尔却是半点无害,所以他这时候表现得越伤心,或许便越能入赵学尔的眼。

    余力表现了一回忠心,便亲自把封杰请到了停放郑妙音尸体的厢房。

    他想着封杰是赵学尔派来的,必定不会过多地追究郑妙音的死因。

    谁知封杰却非常详细地询问了郑妙音的病因和就诊过程,并且被他发现郑妙音并非病逝,而是被人杀害的。

    而郑妙音手指甲中的碎线头和血迹、余力脸上和手臂上的抓痕、肩膀上被抓破的衣服、还有厅堂那边没有来得及打扫的案发现场,无一不指向余力这个杀人凶手。

    余力一心想要投靠赵学尔,却没有想到封杰是李复书派来的人,而他的任务就是要找到郑妙音,并且妥当地安置她。

    而且就算封杰当真是赵学尔派来的,恐怕他所接到的任务也不会有半点不同。

    余力千算万算,连死人都算计上了,最终还是亲手把自己的罪证交到了李复书的面前。

    李复书听了余力供述的罪行,得知郑妙音竟然死得这么惨,不由得怒火攻心,两眼布满血丝。

    他颤抖着指着余力,愤怒地道:“所以你就因为害怕皇后的权势,就杀了郑婕妤是吗?”

    余力低着头,没有否认,显然是默认了李复书的看法。

    他再次磕头下去,沉声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也是我亲手杀了郑婕妤,其他的人毫不知情。我甘愿以命抵命,以死谢罪,余府上下都是无辜的,还请皇上饶他们一命。

    李复书居高临下地看着余力,咬牙切齿地道:“你这一条狗命,如何还得了郑婕妤的命?”

第一百六十一章

    自从赵学尔得知郑妙音死了,她便一直呆坐在桌旁,定定地盯着桌案。

    桌案上整齐地排列着一本册书和一枚印章,那是赵学尔把郑妙音遣送出宫的当日,命人从凌烟阁收缴上来的。

    如鱼仿佛没看见一般,拿着鸡毛掸子在一旁认认真真地擦拭书架。

    不为则一边懒懒散散地假装干活儿,一边不时地回头看看赵学尔。

    她见赵学尔半天了还一动不动地盯着桌上的那两样东西看,不由得担心不已。

    她磨蹭到如鱼身边,嘀咕道:“又不是咱们把郑婕妤害死的,皇后这么自责做什么?”

    如鱼没有理会她,继续一边擦拭书架,一边细心地把一些放错位置的书籍放回原位。

    不为心中担心赵学尔,见如鱼不理她,着急道:“本来就是嘛,皇后虽然把她赶出了宫,却也派了人护送她回家,而且还把她回家以后的生活都帮她安排好了,是她自己偏要跑去找那个余力,结果被余力害死了。本来就是她自己的错,却惹得咱们皇后伤心,真是死了也不消停......”

    她还没有说完,忽然面上一阵微风袭来。

    不为极为灵敏地往后一仰头,手顺势抓住如鱼袭击她的鸡毛掸子,刚想大声嚷嚷,瞥了眼身后的赵学尔,又压着嗓子道:“你打我干什么?我说的又没错。”

    如鱼先是看了赵学尔一眼,见她没有注意到她们这边,才学不为压着嗓子训斥道:“你在这里瞎嘀咕什么?死者为大,你不知道吗?”

    她从不为手中抽出鸡毛掸子,指了指外面道:“去去去,去外面呆着去,这里不需要你,没得说些有的没的惹得皇后心烦。”

    “我又没......”

    不为还要辩解,如鱼已经举起了鸡毛掸子,眼如铜铃地瞪着她。

    她害怕如鱼手中的鸡毛掸子,更害怕如鱼发火,终究只得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只是她刚出去了没一会儿,就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回来,拉起赵学尔就往外跑:“皇后,救命,救命,快救命!”

    赵学尔一边跟着小跑,一边问道:“出了什么事?”

    她知道不为虽然活泼,却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若非急事不会这样无状。

    不为急忙道:“刚刚唐侍卫派人来说,皇上要打死那两个押送郑婕妤回江南的侍卫!他们可是皇后派去的,皇上这么做可不就是在打皇后的脸吗?而且若是那两个侍卫死了,以后谁还敢替咱们北辰宫办差?所以皇后您可一定救下那两个侍卫,千万不能让皇上得逞。”

    幸而她平日里与唐谨玩得好,有什么事情唐谨都会及时通知她。若是李复书闷不声就把人给打死了,就算她们跑得再快,也来不及救人了啊。

    她急急地拖着赵学尔往安仁殿赶,就怕迟了就来不及了。

    谁知赵学尔却用力拽住她的手,停了下来,道:“不,我不能去。”

    “皇后!”

    不为急道:“那郑婕妤是自己作死的,既不是您的责任,也不是那两个侍卫的责任,就算您不为自己争口气,也不能任由皇上滥杀无辜啊。”

    一个郑妙音死了,赵学尔就已经自责成那副样子了。

    若是那两个侍卫也因为这件事情而死,还不知道赵学尔会悔恨成什么样子呢?

    不为就怕赵学尔到时候会把所有的罪责都往自己的身上揽,所以才急急地拉着赵学尔去救人。在她心里,救那两个侍卫的性命,就等于是在帮赵学尔减轻负担。

    赵学尔道:“我知道郑婕妤的死与那两个侍卫无关,但是与我却脱不开干系,皇上现在肯定在生我的气,若是我去了,不但于事无补,恐怕还会把这件事情闹得无法转寰,到时候才是真正害了那两个侍卫。”

    不为先是反驳道:“谁说郑婕妤的死与皇后有关?您可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己的身上揽。”而后又着急道:“那怎么办?也不能任由他们就这么冤死了啊?”

    赵学尔想了想,道:“让良王去,他们是良王手下的人,良王去为他们说情,再合适不过了。”

    不为哭着一张脸道:“可刚刚传话的人说了,今天良王不在宫里,虽然唐侍卫也派人去请了,可就怕良王来不及赶来宫里阻止皇上,所以唐侍卫才让人来给皇后传话。”

    “良王不在宫里?”赵学尔皱着眉头道:“这就难办了。”

    她沉吟片刻,便道:“事不宜迟,那我们快去安仁殿救人。”拔腿便往安仁殿的方向疾步而去。

    不为跟在后头,担心道:“可皇后刚刚不是还说皇上正在生皇后的气?若是皇后现在去了,皇上把气撒在皇后的身上怎么办?”

    她就是再胆大也知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虽然李复书不至于因为郑妙音的死而杀了赵学尔,但他此时正当盛怒,能避着些还是避着些的好。

    赵学尔脚步不停地道:“现在哪里还能顾忌这些?先救人再说!”

    她们紧赶慢赶到了安仁殿,方一进院子,便看见一群人正在行刑。

    那两个侍卫被按在长凳上,又被堵住了嘴,无论如何也挣扎不脱。执行者孔武有力,他们高高地举起板子,重重地落在侍卫的身上,两个侍卫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或许是伤了脏腑,口角也呕出血来。

    他们一看见赵学尔,仿佛绝处逢生,想要求救,却根本发不出声。

    虽然说不了话,但他们眼中巨大的惊恐,却毫无遗漏地落在了赵学尔的眼中。

    赵学尔看着他们,心痛难忍,两个风华正茂、前途正的大好儿郎,却因为她的错,遭受如此可怖的对待。

    李复书为了给郑妙音报仇,竟然真的要将他们活活打死!

    她实在难以想象,若是她再晚来一步,只怕又要添上两条无辜的性命。

    赵学尔来不及多想,直接冲上前去,大叫道:“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执行之人得了李复书的令,自然不敢不从,他们没有理会赵学尔的招呼,继续执行。

    赵学尔和不为赶紧一人截住一个板子,声嘶力竭地道:“别打了!别打了!我这就去向皇上求情,你们别打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赵学尔身份尊贵,她和不为一人抱着一个板子,行刑之人怕伤了她,自然不敢再动手。

    那两个侍卫虽然暂时不用再挨板子,但没有李复书的命令,谁也不敢放他们走。

    赵学尔来之前,他们已经挨了好一顿打,伤势极为严重,现下他们单衣薄衫地曝露在这冰天雪地里,若是再不快点儿说服李复书放人,只怕他们没有被活活儿打死,也会被活活冻死。

    赵学尔不敢耽误,她让不为在外面看护两个侍卫,独自一人进去找李复书。

    她进了安仁殿,却见李复书就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窗外。

    想必她方才的一举一动,李复书早已经看得清清楚楚。

    也是,外面的动静闹得这么大,李复书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可他却没有出来看一眼,甚至没有派人出来问一声。

    赵学尔心中已经隐隐明白,恐怕李复书这次是气得狠了,没有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尤其郑妙音的死与她脱不开干系,若是她这个时候替两个侍卫求情,恐怕救人不成,还会把李复书的怒火转移到她的身上。

    但那两个侍卫是她派去护送郑妙音回江南的,连不为都看得出来李复书是想借打杀他们来打她的脸,她自然不会不懂其中的道理。两个侍卫既然是因她受罚,自然也该由她来救。

    赵学尔走到李复书身边,时间紧迫,也就不绕弯子了,直接道:“皇上知道的,郑婕妤的死与那两个侍卫无关。”

    自赵学尔进门,李复书哪怕一眼也没有看过她,仿佛眼里根本没有这个人。

    赵学尔与他说话,他却只盯着外面被打得血糊糊的侍卫看,头也不回地道:“皇后派他们押送郑婕妤回江南,他们却还没到江南就把郑婕妤弄丢了。如此玩忽职守,难道皇后认为不该罚吗?”

    哼,赵学尔不让他打死他们也没关系,那他就冻死他们。

    总归他要让他们不得好死,这样才能对得起郑妙音的在天之灵。

    赵学尔道:“我是让他们‘护送’郑婕妤去江南,而并非让他们‘押送’郑婕妤去江南。郑婕妤全程都没有戴镣铐,她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她一心想回京都,并非这两个侍卫能够阻止。但他们没有安全护送郑婕妤回江南,无论如何总归是他们失职,确实该罚,但却罪不至死。皇上既然已经罚过他们了,而且还罚得如此之重,相比他们所犯的错,实在都已经够了。”

    “够了?”

    李复书转身过来,冷笑道:“皇后可知道,郑婕妤是被人活活儿掐死的,若是那些害死她的人不能得到应有的惩罚,她死不瞑目!”

    赵学尔道:“可郑婕妤是被余力害死的,而不是被外面那两个侍卫害死的,他们已经尽心尽力保护郑婕妤,虽然事与愿违,但郑婕妤之死实非他们之过。”

    李复书仰着脖子,轻蔑地道:“皇后放心,我当然不会放过余力。我已经下令将他凌迟处死,让他身受千刀万剐之痛,以偿还他加诸在郑婕妤身上的伤痛。但除余力之外那些害死郑婕妤的帮凶,我也一个都不会放过!”

    李复书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神专注地盯着赵学尔,眼中毫不掩饰的恶意,就像一只发了狂的猛兽一样呼之欲出,只怕任何人看了都会禁不住打个寒颤。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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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6117/ 第一时间欣赏千金谋势最新章节! 作者:李恕恕所写的《千金谋势》为转载作品,千金谋势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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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谋势介绍:
赵学尔一生有两个理想:
一是生前能以天下为己任,兼济苍生。
二是死后永为后世称颂,流芳百世。
强敌入侵,奸臣当道;
她出谋划策,斩奸佞,大败朔方。
太子被擒,边境危急;
她运筹帷幄,救太子,稳边境。
康宁公主权势滔天,意挟天子以令诸侯;
她计中计斗康宁公主,辅佐太子登基。
权贵横行,恶政失民心;
她献国策,提改革。
……
一腔热血,大道直行,为国为民,心中坦荡。
女儿身又怎样,她照样走出锦绣繁华!千金谋势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千金谋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千金谋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