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寂寞如雪
以前沈未就有想过,这个世界上有两种情况是会让人相当尴尬的,一是被人叫错名字,二是自己叫错别人的名字。
然而沈未不知所以地拆开纸团浏览完上面的内容以后,才发现原来还有一种情况也是这么让人尴尬,眼睁睁看着别人关于自己的讨论的内容,却不能装出自己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这应该也会被他列入尴尬的范畴之中了。
在这个坐在座位上就能感受到年代轻薄的年纪,桌上还都是语文数学英语教科书,散发着淡淡书香味道的地方,沈未拆开纸团便看到了那一句:“他是个温柔的人。”
纸张是普通的草稿纸,泛黄,绿色的线条勾勒了一道道痕迹,上面的墨水味道稍微有些刺鼻,魏梓可爱到像是萌物小兽一般的字迹,清秀安然,做了魏梓那么久的同桌,沈未总该知道魏梓的字迹,上面魏梓写的东西实在很引人遐想。
这个时代,这个年纪,女生还没有丢失沉静纯洁的翅膀,大多数女生即便有了心上人,也会是极为娇羞且不好意思提起的,更多地会像是古代灾民遇到洪水猛兽一般避之不及,像魏梓写下对于他温柔的评价,其实已经相当大胆了。
所以沈未看完纸条便重新揉成一团放到魏梓面前的时候,魏梓的脸才会像熟透的苹果一样通红。
“咳咳……”沈未小声地咳了一下,便推了一下纸团,纸团便咕噜一圈滚到了魏梓面前。
“你们继续……不用理我。”
魏梓抓住纸团,却完全说不出话来了,连眼睛都不敢看沈未,刘珊则是装作没事人一样,竟然撇下这种状况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认真听讲,眼睛死死看着黑板的方向,时不时点头附和一声“Yes”。
我已经救不了你了,你看着办吧。
即便魏梓不喜欢沈未,被看到她对他的评价,也无异于公开处刑,五马分尸斩首示众,大概就是这样的效果。
“上面的东西我都没怎么看清楚,你不用……咳咳,不好意思的。”想了好久,沈未终于又说出了这句一听上去就和城市小报最边上的补肾广告一样假的话。
“……嗯。”
“上课还是要好好上的吧,要不听课吧,老师刚才又讲了一句例句。”
“……嗯。”
“那我听课了,最近都有点力不从心了,大概是上课都没怎么听的缘故。”
“……嗯。”魏梓其实压根不知道沈未在讲些什么了,小脑袋十分混乱,手中抓着那个纸团在桌上轻微划动着,心绪荡漾之间,便只能说出一个“嗯”字。
下课以后老师布置了课后作业离开了教室,沈未便装作很平常的样子摊开作业本规规矩矩地写了起来,吴梦晓从他的位置过来搭话,拍了一下沈未的肩膀,有些疑惑道:“你这小子什么时候下课也在写作业了,去小店买吃的吗?”
沈未还想着刚才看到的内容,想办法尽量让魏梓忘掉这件事,注意力转移一下,没想到吴梦晓一来就说这么煞风景的话,于是他很普通地笑了一下,应道:“这不是作业多吗,还有好几节课的作业都没写,得补一补,话说你的作业都做了没,到时候课代表来收作业,名单上又有你了。”
吴梦晓没有注意到这时候氛围的奇怪,只是很潇洒地笑了笑,学着电视剧里看到的帅气甩头方式甩了一下,接着打趣似的说道:“你看魏梓都没有在写作业,你还写什么,走,跟我去小店……”
“咳咳。”
“咳咳。”
话还没说完,身前的沈未和魏梓便不约而同地咳嗽起来,这更加让吴梦晓摸不着头脑了,看着两个人很有夫妻相的样子,他倒是沉思了半晌,只是最终还是没有想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仍然有些摸不着头脑。
最后还是刘珊心中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将魏梓拉去一起上厕所才解决了目前像地狱一般尴尬的窘境,吴梦晓挠着脑袋嘟哝“女生怎么上个厕所都要一起”,也没有怎么在意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魏梓都好像有些要避开沈未的样子,上一次的公交车站事件已经足够不好意思,其中蕴含了女生某些小心思,又正是常春藤一般青涩的年纪,却再次发生了类似的事件,将心绪全部指向了沈未,这便更像是每天清晨天光初现时候的空气,缥缈无踪,如同浮在云端一样。
无论是魏梓,还是沈未,他们的灵魂,都似乎开始渐渐没了重量。
除开这件让沈未的心绪也变得不稳的小插曲,程淮那边倒是一直很符合他的预期,根据他这几天和自己抱怨自己真的不是读书的这一块料来看,程淮是有在认真学习了一段时间的,尽管可能不太长,也有些艰难就是了。
程淮还不知道自己会留级这件事,但是他也有一点点的心理预期,在沈未和他稍微提了一嘴以后,他考虑了很长时间,甚至跑到年段主任那里去确认了一下自己能不能毕业这件事。
年段主任的话语有些含糊,虽然都是很官方很正面的话,对于程淮来问这件事,也表示了足够的惊讶,程淮也毕竟不是傻子,从他的态度之中大概猜了出来他程淮可能这一年毕不了业了,距离高考没多长时间,程淮即便不读书,也开始渐渐紧张起来。
像是一个迈入金丹大成境界的修真高手却还找不到伴侣一样,程淮虽然在武力方面成就颇高,现在面对恋爱和学习,却有着前所未有的无从下手的感觉。
“听说我毕不了业。”站在体育馆门前,程淮有些苦闷,但是也有些解脱地这么说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程淮关于这些方面的事情总是来找沈未商量了,程淮心想可能是因为他不属于自己的这个圈子,所以他就觉得在沈未面前放下身段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个高中也没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缠绕着爬山虎的围墙上面也没有写些动人的情话,校园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也没有阴暗的阴谋存在,所以抛开这些几乎不像是高中发生的事情,程淮的日常生活还是很无聊的,比沈未曾经自己大晚上玩小游戏,听垃圾广告的台词声还要无聊。
本来或许不是这样,但是在孟浩白都对程淮避如蛇蝎以后,程淮总算开始尝到了武侠小说里的那种感觉,上课的时候光明正大地把武侠小说摆到桌上看,看到一个很精辟很帅气的词,他那时候只觉得很牛,很酷,现在却大约能明白了。
“寂寞如雪。”程淮咂舌,“现在真是寂寞如雪,什么事也没有,太无聊了。”
“虽然你这词可能用得不太对,但是我敢说,你这样的寂寞如雪还要持续至少一年。”沈未顿了顿,继续说道,“想想看,你还得留级……你爸妈也不会让你这么毕业的,肯定得和校长商量好不让你毕业,怎么说呢,前有狼后有虎?”
程淮想从口袋里掏出烟抽,然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打火机,于是只好放弃,有些无奈地说道:“我爸也真是的,让我回去和他一起做生意多好哦,没准我还是个商业奇才,浪费这三年多……哦不,加上接下来还有一年就是四年,这四年多的时间浪费了,多可惜。”
沈未笑了笑,心忖你未来可不是这么想的,那个时候你的语气哪里有这么淡定。
“那等你真能毕业再说,不过你还有一年的时间可以用来追柯渔,这样算来,应该是不亏的吧,万一成功了呢,就怕到时候你爸妈撵你毕业,你也不想了。”
听沈未这么讲,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其中闪着的光让沈未都有点招架不住,然而程淮正想说点什么,身后却传来了一个自己做梦都会听到的声音,如银铃一般清脆,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的声音。
“沈未,程淮学长,你们在聊什么?”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三角恋
沈未和程淮一道转过身来,便看到了柯渔带着点好奇的样子头向这边微微歪了歪,似乎是在听他们之间的谈话内容,只不过本来应该是很失礼的行为,在柯渔的相貌加成下,居然没有让沈未和程淮感觉到一丝一毫的不适。
相反,两人还因为刚才讲的话题和柯渔有关,而显得有些诚惶诚恐。
不说沈未,如果刚才是一个丑女来偷听他们的讲话,程淮保不准就要把她打成猪头,再狠狠威胁她不要把谈话内容讲出去,可是偏偏是柯渔,这个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格都很让程淮喜欢的女生,这下便没有了任何抱怨的心思,在稍微愣了一下以后,倒是很大方地说道:“你怎么在这里。”
柯渔眨了眨眼,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因为我在上体育课啊,难道你们不是吗?”
沈未因为在柯渔打断他们之前自己讲的那一句话,现在有点不好意思,于是硬着头皮回答道:“我也在上体育课,程淮没有。”
周三的体育课是人最多的时候,三个年级都有班级要上,于是时间便不可避免地重合到了,现在沈未就因为体育馆里的位置全被占了,所以在门口和程淮聊一些根本无关紧要的话题,班里的其他人则因为体育课就是自由活动,所以去小店也有,打篮球的也有,在操场上闲逛的也有。
沈未所在的班级周三体育课和柯渔班级时间是重合的,此前沈未还不知道,现在看到柯渔,竟然才反应过来,程淮的体育课在下一节,对于程淮来说大概没有区别,所以按照他自己的话,就是提前占好位置,能把逃课都讲得这么正大光明的,大概也只有程淮一个了。
然而即便他们现在都很闲,却都被没有办法解释他们在这里讨论怎么追柯渔的原因。
“刚才好像在听你们说到了我的名字,有什么事吗?”柯渔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无意般略过了沈未的脸,沈未却一下子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我们就聊聊天,都是朋友嘛。”程淮凑上去和柯渔说着话,沈未稍稍向后了一点,有些惭愧地摸了摸鼻子。
自己当初已经接受了柯渔要摆脱程淮追求的请求,现在又在帮程淮说话,尤其是还落到了柯渔的耳中,这便有了些不太合适的感觉。
柯渔也是这种意思,她虽然没有明说,但大抵明白眼前这个男生是可以明白自己的想法的,从最初认识沈未的时候,就觉得他和别的同龄人都不太一样,算是女人的直觉吧,总是觉得他的清淡洒逸是和身边的环境格格不入的,眼神里时常透出来的一些思索更不太像高中生。
比如他能一下子明白自己当初来找他的目的是拿他当挡箭牌,这根本不算是一个十七岁年龄的男生应该会想到的事,偏偏沈未能一眼看穿,柯渔向来有谋划,这件事本来在她的计划里,程淮的精力最终会转移到沈未的身上,毕竟自己和他之间如果传出了什么不好的谣言,程淮自认是校内的霸王,怎么会将这件事作为束手无关的事情?
然而究竟是自己低估了沈未和程淮之间的熟稔,还是高估了自己谋划的稳定性,刚才柯渔凑上来听到的内容居然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
留级,所以还有时间可以追,万一成功了,不想毕业……
柯渔在偷听的过程中便抓到了这些主要的关键词,自然而然地,便知道了原来沈未没有帮她这个忙,明明是知道了自己拿他当挡箭牌,也没有和程淮针锋相对让他放弃,而是反过来鼓励程淮!
沈未看到柯渔脸上几乎是一瞬间闪过的不满,心中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帮程淮和帮柯渔,在这两者之间,他最终还是同情弱者的,因为沈未知道了未来两人的结局,程淮彻头彻尾就是个悲剧,他没有办法撒手不管,所以这时候才会选择给程淮一点安慰,却没想到尽数被柯渔听了去。
生命里总是有那些如微光一样的身影出现,不抓住,放手了,就如即便站在屋檐下,眼前就是洒了遍地的光一样,仅仅一步之遥,恐怕也不敢靠近一分一毫,最终落得的结果还是曲终人散。
他程淮不是梁山伯,柯渔更不是祝英台,结局也不是化蝶成双。
程淮喜欢柯渔,喜欢而不可得是他的结局,沈未不知道能改变多少,但是他的想法是起码去着手一点一点改变,如累高台,行千里,这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程淮笑嘻嘻地和柯渔说着什么,柯渔倒是一直都有很温柔地笑着并应答着,然而沈未看到她将手背到了身后,便知道她此刻实际上并不想和程淮聊一些没有什么营养的话题,支撑着她现在还待在这里的原因,大概就是柯渔长久以来养成的表面功夫了。
“我要是早知道你的体育课是在这一节,那我早就该翘掉这节课来找你的……你会不喜欢吗?”程淮甚至有点没脸没皮地这么说道,在沈未看来这样子约莫像是个变态了,如果再给他一点时间,大概也能犯罪的那种。
“这还是不用了吧,程淮学长也快高考了,加油考试,还是不要把心思放在别的地方比较好……我大概只会耽误学长的时间。”
程淮闻言,对着沈未挤眉弄眼,柯渔的这样子最让程淮心动,好像时时刻刻都在为他考虑似的,所以程淮才会觉得更加欲罢不能。
“怎么会怎么会,你大概不知道,我可能要留级,到时候我们还可以在同一个学校一年时间,还长着呢。”
“哦,是吗?”柯渔笑了笑,“那学长你加油吧。”
程淮跟着笑了起来,似乎还真的以为柯渔是在鼓励自己,于是看着柯渔的温柔样子,心跳也不争气地加速了起来。
柯渔垂下了眉眼,发丝因为可能是刚刚运动完的缘故四散开来,身上的外套已经脱掉,穿着的便只是一件深色短袖,下摆有些长,宽宽松松的,反而显出了骨感美,虽然胸还是小小的,微微有些起伏,在程淮的眼里却恰到好处,只手堪握,柯渔真是如瓷器一般的女生,有种摄人心魄的东西,给了程淮无论何时何地看到了都会致命的错觉。
沈未有些头疼,毕竟这是柯渔装出来的样子,如果程淮真的当面见过柯渔手起刀落的果决狠辣,也不知道会不会怀念最开始认识的那个宛如从江南水乡画卷里走出的女生。
再聊了一会儿,柯渔不动声色地向沈未搭了几句话,却几乎全被他打太极一般的手法推给了程淮,这让她便有些气短。
就这么互相敷衍,三人在这边假情假意地聊着天,竟然聊了有十分钟,却独独没有注意到,这个时候体育馆里的动静开始慢慢消减了下来,越来越多的人看向了他们这边的方向。
这样的境况持续了好久,等到窃窃私语声开始汇聚起来,形成一道道浪潮向他们这边推进的时候,他们三人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回过头看向体育馆里,却陡然发现大多数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对着这边讨论着什么。
直到他们听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词语,才明白过来他们在讲些什么。
“这是……”
“……三角恋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牵住的手,目击的眼
体育馆。
魏梓仍然带着些许羞涩的情绪,对于沈未她是怎么想的还没有丝毫头绪,只是偶尔想到沈未在公交车站掩映着的面容,她便会像是胸口怀揣一只兔子一般,迅猛而短促地跳动了心脏。
思绪渐渐洒逸开来,又想到每一个下午和沈未一起回家的场景,阳光总是洒满了街道,街边总是有喧闹声,虽然两人之间的话题并不很多,但沈未常常能压中她的什么心思,随后拓展开来就是很清淡,却很舒服的交流。
魏梓从前以为君子之交淡如水这句话大抵是有真理性的,和一个朋友之间的交际往来不用太过轰轰烈烈,自然也不需要真正经历过什么大事件,生死与共是没什么必要的,像俞伯牙和钟子期之间的关系,因为一曲高山流水便能引为知音,莽夫与琴师之间的交往,不正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真实写照么。
魏梓向来憧憬这样的关系,从小到大却从来没有经历过,然而沈未出现在她的生活里的那一刻,便像是有一颗火种落在了大地上,自己是普罗米修斯,心心念念地想要靠近这颗火种。
一开始的确是和魏梓预想之中一样的君子之交,如清水一般澄澈透明,如细风一般淡不可见,可到了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魏梓和沈未之间的关系便好像出了一点偏差,具体来说沈未对她的态度没有什么改变的,可魏梓却渐渐变了心思,无聊的时候,发呆的时候,放松的时候,甚至胡思乱想的时候,沈未的身影便总是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心乱如麻。
带着这样的混沌不清的思绪过了好久,本来想远离,后来和沈未之间的打赌却因为沈未自身像是丑小鸭变成白天鹅一般发生了重大蜕变而赌输了,便没有了任何借口可以和沈未划清界限。
于是便这样渐渐又开始和沈未走近了,她却觉得自己约莫是陷的深了点,有时候看着沈未干净的侧脸,窗外透过来的光束打到他的脸上的时候,沈未的面容都好像在熠熠闪光,这个男生在那一次暴雨中的突袭之后,开始变得耀眼起来,似乎身边的什么事只要是和他搭上关系,便开始变得不同寻常。
有人打听过沈未和魏梓之间的关系,其中也不乏一些好看女生,魏梓知道了这些,虽然没有说些什么,却总是觉得沈未在不知不觉之中,开始光芒万丈了,想不出其他的什么比喻,魏梓想着,如果沈未以前是月亮的话,现在却渐变成了太阳。
成绩突飞猛进,成了一开始谁也想不到的大黑马,后来渐渐更加稳定,和魏梓的正常水准处于了一个水平线,一切好像是从这里开始,光芒也以这里为原点开始四散。
从那个时候开始,沈未便不知不觉地成为了三班暗流地下的话题人物,甚至魏梓从刘珊那里偶然听到的,别的班级的一些女生也开始打听起这个敢和程淮公然叫板的男生来了。
柯渔和程淮,这两个走在路上都会吸引百分之百的回头率的人物,在别人嘴里几乎可以搅动风云的人形话题……他们都和沈未扯上了关系,在人群的外围,听着别人对他们的议论,魏梓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心中剥离了开来,那个有些愕然的男生的身影,好像从自己的世界里开始慢慢远离,生命中也似乎在这一刻缺失了什么东西。
周围的人群的声音还在窃窃私语,明明体育馆里都是打着篮球的帅哥,靠近门口的这一些人却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放在了沈未他们身上。
“传球。”有人还在打着篮球,然而声音却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到了体育馆开着的大门前,渐渐有些心不在焉了。
现在还在体育馆的班级无非就是沈未和柯渔所在三班和五班,以及高二高三的几个班级,所以由他们这些熟悉沈未和柯渔的人引发的讨论便不由自主占了主导。
沈未和程淮都轻轻皱起了眉头,柯渔还是一副温婉的模样,可却也低下了头。
“柯渔喜欢沈未,沈未不喜欢柯渔,可是程淮喜欢柯渔……就是这样的关系。”有人这么低声解释着,却因为声音大了些,都传到了三人的耳中,程淮捏了捏拳头,发出噼里啪啦一阵暴响,目光搜索着眼睛看向这边的学生,向前几步:“都看你妈,别看了。”
沈未扯住程淮,对着他摇了摇头:“你想让传闻变成你因为柯渔不喜欢你而恼羞成怒吗,如果不想,现在最好冷静。”
程淮撇了撇嘴,嘟哝一句:“这些人也真能哔哔,屁大点事……”话说到一半,就止住了话头,看向柯渔,“不用在乎他们的话,我们自己聊自己的。”
沈未苦笑,如果柯渔真这么脆弱倒也好了,现在她的心思可能几乎都没什么波动。
旁边一些男生有些嫉妒地看向沈未,在流言之下,即便是没什么真实性的绯闻,能和柯渔这么好看的女生扯上关系,也是很值得骄傲且享受的一件事,更何况两人基本已经被确定了不会有什么误差。
这么看来,程淮反而显得有些可怜。
魏梓都听在耳里,她坐在体育馆里摆放着的一些垫子之上,旁边是刘珊,刘珊看了看她有些患得患失的表情,便推了她一下,说道:“这个时候你还不上去宣誓主权,可能柯渔就真要把你家沈未抢走了。”
魏梓这个时候出乎意料地没有脸红,脑袋转了开来,下意识地说道:“可是沈未也不一定喜欢我呀……”
听到这样的话,刘珊有些兴奋地睁大了眼睛,“诶诶诶诶诶,你这算是说漏嘴了吗,你只担心沈未喜不喜欢你,这么看来你喜欢沈未是没跑的事了!”
“我不……不是这个意思……”魏梓反应过来,摆摆手,“我只是担心沈未如果喜欢柯渔……”说着说着,声音便不由自主地小了下去,最终淡不可闻。
“如果喜欢柯渔,你要干嘛?”刘珊眯起了眼睛,有些促狭地问道。
魏梓脑袋更加混乱,以前从来没有感受到的心悸与不安便在这个时候涌了上来,填满了她的心脏,神色也不知不觉地变得有些暗淡下来,没了什么神采。
刘珊见状,揉了一下魏梓的脑袋,像是大姐大似的说道:“可不能让沈未伤了我们家魏梓的心,我们现在就去把沈未拉走……那个柯渔没有沈未还有程淮呢,你可是只有沈未了。”
柯渔……沈未。
魏梓还在胡思乱想着,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刘珊拉出了人群,走了几步到了体育馆门前。这样事态的发展竟然让围观者都有些血脉贲张起来,又出现了一个好看的女生,有些愣愣地被拉到了他们的面前,是和高一沈未有关的,还是高三程淮的什么人,抑或是柯渔的好友……
如同一出肥皂剧般的发展让人群有些鼎沸,魏梓脑袋一片空白,微张着嘴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沈未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看向魏梓,魏梓感受到了沈未目光,便不自觉地轻声喊出了他的名字,“沈未……”
于是便有不知道多少目光集中在了沈未的身上,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八卦的气息,沈未有些头疼,这个时候魏梓出现在这里,不亚于向可乐里放了一颗曼妥思,只会加剧流言的传播。
柯渔歪了歪脑袋,看向魏梓,好半天才认出来这就是之前和沈未一起的那个女生,别人倒也是有和柯渔提过她,大抵就是这个女生和沈未的关系很好,但是从来没听说沈未和她有什么发展……现在看来,似乎是自己的信息错误?
沈未注意到柯渔的样子,还想说什么,却陡然感觉到了自己的手掌触到了一些柔软的东西。
回过头来,恰恰看见红着脸的魏梓眼睛有些湿润,刘珊拽着她的手,放进了沈未的手掌之中,沈未下意识地抓住了,滑嫩白皙,有些凉凉的,还罩着校服外套的长袖,所以除了手掌的触感,还有外套的粗砺。
人声在一瞬间的迟滞之后,便骤然大了起来,不乏一些心怀嫉妒的男生目瞪口呆的眼神,更不乏一些看热闹却不嫌事大的学生惊掉了下巴,程淮也跟着睁大了眼睛,却没有那么震惊,而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就是你喜欢的那个女生?”
沈未没有说话,在一瞬间的愕然之后便恢复了平静,魏梓也呆住了,不只是因为程淮的话,还因为沈未抿着嘴,稳稳地抓着自己的手掌,没有松开。
但无论如何,沈未和魏梓的手在这个瞬间,终于牵在了一起。
然而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正对着体育馆的教学楼窗户开着,邻边的一扇窗户边上站着一个中年妇女,目瞪口呆地张着嘴巴,似乎才刚刚到窗边伸了个懒腰却恰好看到了这一幕,过了好半晌才合上了嘴巴,眼神却渐渐地严肃了起来。
她拿出手机,在按键上停留了一会儿,只是最终还是没有拨出什么号码,心思有些复杂地看着这个场景,“你们两个……还真是大胆啊。”
第一百二十三章 魏母
无论刚才人群的声音是多么跌宕起伏,剧情又是如同西方玄幻小说里出现东方神龙一样多么反转,沈未和魏梓都有些不敢相信现在的这种状况,如果说刚才算是沈未个人前世加上今生的人生巅峰的话,那么现在应该算是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的最低谷的时候。
甚至比穷困潦倒到吃了上顿没下顿,人生毫无希望的时候更加窘迫,也甚至比交不起房租最后被赶出出租屋更加不堪。这不只是因为眼前站着的一脸严肃的班主任李慧芳,更因为魏梓身前苦口婆心教育魏梓的魏母,她们两人更是前所未有的紧张,尤其是魏母,在用一种母老虎吃人一般的眼神看着他,让沈未这个经历了接近三十年的灵魂都有些不自在。
硬要说见过这种眼神的时候,大概就是他曾经穿着最廉价的工作服出现在大商城的一家精美门面的店里的时候,那时候几乎所有员工都在用一种怀疑提防的眼神看着自己,好像生怕沈未把店里的昂贵物件顺走一件一般。
沈未还是沈未,只不过由原来的满面颓废,身上穿着脏乱差的工作服的工人变为了面容干净自信,带着纯净笑容的青涩校服小男生,这是如梦幻一般的倒转,时空的错乱给沈未的眸子里添了如星海一般的深奥邃重,这倒是让魏母有些看不懂了。
到底是故作镇定,还是胸有成竹,或者说根本就是破罐子破摔?
魏母作为一家小公司的副总经理,刚刚开完一个会议,甚至还没有完全收拾好桌上的文件,就接到了魏梓班主任李慧芳的短信,让自己来学校一趟,放下还没有喝上一口的茶水,就赶来了学校。
魏梓一向是很乖的,从小时候开始就这样,她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老师对于魏梓的态度也常常只有夸赞的份,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严肃而又认真,魏母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看到了短信上的用词,大概就明白这是针对魏梓个人,而并不是像家长会形式的见面。
魏梓是出事了吗——这是一开始她赶来学校时候的想法,因为在她看来,魏梓只有可能因为是被卷入了什么不良事件,班主任才会这么通知自己,但到了学校,推开办公室的门,她就明白过来了,这妮子不是因为卷入了麻烦的事,而是和身边的这个清秀男生有关。
“沈未,你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你和魏梓会在体育馆门口拉着手了吗?”李慧芳安抚住有些急躁的魏母,让她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一下,自己则开口询问沈未,端起桌上的一杯茶,轻轻啜了一口。
给学生一个下马威就要从气势上先压倒对方,本来沉默是最好的办法,可是现在魏母在场,李慧芳根本不能擅自淡定下来,否则魏母肯定会率先质问沈未,所以李慧芳自己就开了口,很寻常的问句,却因为其中带了一个青春期的少年少女拉着手这件敏感的事情而变得有些不同寻常了。
沈未挠了挠头,心中暗叹一声,也不知道李慧芳是怎么知道的,本来回到教室,沈未和魏梓都在上下一节的地理课,听着台上半秃了脑袋的地理老师讲着东南亚地区季风周期性的时候,就被如季风般赶来的李慧芳叫了出去。
“沈未,魏梓,你们来一下我办公室,其他人继续上课。”
说完这句话以后便消失在了门口,沈未和魏梓还因为刚才体育馆的事情而有些尴尬,老师在不过多久就将他们叫了出去,不光是沈未和魏梓,连旁边的同学也都心知肚明地哄然窃窃私语起来,尤其是一些揣摩的目光更是让魏梓有些招架不住。
而到了办公室,李慧芳的第一句话便揭示了她的目的,“刚刚上完体育课吧,都在干些什么?”
魏梓听到这句话,甚至有些腿软,站立不稳地被沈未扶住,这一动作更加刺激了李慧芳,于是再次发了一条短信给魏母,让她加紧赶过来。
在目击了沈未和魏梓久久不动的手牵手情境以后,李慧芳便心情难以自持,魏梓自不必说,向来成绩是极好的,从刚入学的时候到现在,几乎没什么大的变动,唯一有一次成绩滑落,便是由原来的年级十几名左右到了年级八十几,就是在期末联考的那段时间,这可以算作是正常波动,因为在这个学期开学以后,魏梓的成绩又重新回升,让李慧芳一直都很满意。
然而沈未,她却有些没有办法管教的感觉,因为自从开学,这个学生明里暗里的事情便很多,李慧芳管得到的,管不到的,沈未都做过,更有一段时间因为受伤没有办法来上学,本来是想要好好谈话一番的,无奈在那之后他的成绩便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突飞猛进,这便让李慧芳失去了可以管教他的理由,或者说借口。
如今两个人都成了李慧芳班上的尖子生,而两个尖子生谈恋爱?恕李慧芳难以接受。
巧的是,前段时间李慧芳还被同一个办公室里的老师问到沈未,认为这应该是她班里最有潜力的学生了,开学以来的水平便很稳定地以微小的幅度在年级十几名向前进步。
李慧芳只是笑笑,没有解释什么,沈未的成绩算是尖子生,却偏偏没有个尖子生的样子,前段时间还和高三的混混霸王式人物程淮扯上了关系,李慧芳几乎想不到这个学生是怎么这么多事还保持着成绩不往下落的,这样也约莫算个奇才了。
然而一向抓不到小辫子的沈未,在今天终于被李慧芳抓到了马脚。
在魏母面前,沈未出奇淡定,还保持着很从容的表情,有些迷惑般地问道:“老师是亲眼看到我们手拉手了吗?”
听到沈未说话,李慧芳还没有反应,旁边的魏母便有些跳了起来:“你这孩子,是不是到这里还不承认,你们老师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会把我叫来吗?”
沈未没有理会魏母,只是淡淡笑着,眼神看着李慧芳,这副无视魏母的表情更让魏母有些不舒服了,这个男生不像从前见过的那些单纯男孩,反而看上去像是个老油条,魏梓便是和这样的男生谈恋爱……魏母也接受不了,觉得自己的孩子大概是被蒙骗了。
李慧芳点了点头,“没错,我亲眼看见你们在体育馆门口手拉手,当时还有两个你都很熟悉的人吧,五班的柯渔同学,还有高三年段很会惹事的那个。”
“柯渔又是怎么回事?”魏母听了这个名字,直觉这是个女生,便问了出来。
李慧芳大概解释了一下,魏母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又是一个女生,这小子怕不是三心二意的货,别说原来不同意,就算现在给魏母吃一颗定心丸,恐怕也不会就这样接受魏梓有了对象这件事。
“魏梓,你自己说说。”
魏梓抬起了头,有些不安地看着自己的老妈,“妈……”魏母挥了挥手,说道:“我现在就想听你给我一个解释,不是说好了不要再和他有接触吗,现在怎么回事。”
魏梓低了头,声音有些小:“我和沈未不是……那种关系。”
“你到现在还在隐瞒,我之前就觉得不对劲了,李老师也知道你们之前不是还写过一份检讨书?要我给你现在翻出来吗,妈也不是禁止你和男生接触,可好歹你也看看是什么对象不是?别说是男女朋友,就算你们是普通朋友……”
“阿姨,我怎么了吗?”沈未听到了魏母话语中的字眼,便轻轻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魏母冷笑,“你可不要带坏我们家魏梓,学习成绩都还没有搞好就学人家搞对象,这是你这个年纪的男生应该考虑的事情吗?”
“这个年纪就应该好好读书,你自己成绩不好,难不成还要拉上我们魏梓一起不成?”魏母就差戳着沈未的脸讲话了,自己的女儿被自己辛辛苦苦养到十七八岁,甚至还没有成年,就被一只外来的猪拱了,换谁谁也不舒服,若不是看在沈未还只是一个高中生的这份上,魏母都还要说出更过分的话来。
沈未还想说些什么,办公室的门便被推了开来,他们齐齐看向门口,魏母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魏梓看了一眼便马上低下了头,李慧芳起身招呼,沈未则咂了咂舌,喊了一声:“爸。”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我不是差生
如果生活中必须要有让自己能够回味很久的事件的话,那么高中时代的沈未,大概就会想着和女生之间的小小暧昧,互相猜不透心思,明明举步维艰却依然小心翼翼地靠近。
然而沈未却从来没有想过重活一次以后还会因为这种事情被老师抓到,而且还叫来了双方的家长,这件事情的出乎意料程度几乎不亚于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爆发。沈未第一次知道,原来有时候你先知先觉都没有用,常常会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焦头烂额,接下来便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现在面对魏母,沈未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冷静,不说一只发了怒的母老虎有多么恐怖,如果自己还不知所以地将话题引上自己和魏梓的关系的话,恐怕无异于入了虎穴偷了虎崽,还狠踹了一脚老虎的屁股。
而正当沈未苦恼于如何和这一只母老虎斡旋的时候,办公室的门推了开来,自己的老爸走了进来——天降救兵,沈未在这个瞬间松了一口气。
沈庆明推开办公室的门,便看到了魏母有些怒容地对着她身前的男孩说着些什么,李慧芳则是有点无奈地看着这样的场景,沈未身边站着自己很眼熟的那个女生,沈庆明还记得,这是在沈未受伤没办法来上学的期间给沈未补课的那个女生。
沈庆明甚至还记得在那之后自己的儿子对这个女生的微妙态度,父子之间还就这个问题小小地谈心了一次,刚才还不知道什么原因的他,现在却瞬间明白了事情的始末,这一点光是看看魏梓那有些不敢和她妈对视,而是一直低着头的状态就知道了。
沈庆明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装作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问道:“李老师好,我们家沈未惹了什么事了,欺负女同学?”说着眼神便瞟向了一旁的魏梓。
李慧芳刚想解释,魏母就率先开了口,似乎是带着无尽的酸意说道:“欺负我们家魏梓倒还算好的,恐怕不止这么简单。”
“哦,那是因为什么?”沈庆明看也不看一眼魏母,似乎是刚才魏母的发言让沈庆明有些不舒服了,他一向是有事对事,有人对人,就算有什么事,就算是沈未做错了什么,也得先跟他讲明白不是?自己还什么都没确定下来,就被这样话冲了一下,沈庆明虽然是温和地笑着,心中却不知道在度量一些什么。
有其父必有其子……魏母反而气笑了,沈庆明这样的神态和刚才沈未的样子多么相像,要不怎么说是一家人呢,儿子这样对待长辈还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恐怕家教也好不到哪里去。
李慧芳制止住了将要说一些更酸的话来的魏母,双手压了压,“我知道两位家长都有些心急,这件事我们坐下来好好讨论一下,就算有什么事,难道还不能和解了吗……”
沈庆明挠了挠头,点了一下脑袋,终于看向魏母,这个还穿着工作西装的中年女人,说道:“你是这个……魏梓的妈妈吧,我是沈未的家长,有什么事我们慢慢来说。”算是稍微服了个软,毕竟看样子是自己的儿子有什么错了,不然魏母何至于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魏母冷哼一声,没有说什么,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又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沈庆明也跟着坐了下来,李慧芳见状,便把自己所看到的场景讲了出来,没有添油加醋的成分,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点主观色彩,类似于“他们两个之前也有写过检讨书的”,或是“沈未和魏梓是同桌”,抑或是“我也知道这种事情在所难免”。
听完李慧芳这个班主任视角的描述以后,魏母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了一声,“在体育馆门口就手拉着手了,我们家魏梓可不是这么大胆的孩子,也不知道是被谁给教坏的。”
“你这么说……我们家沈未也不是这个性子啊,向来比谁都要老实,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话也别说的太绝对了比较好。”沈庆明不动声色地暗讽了一句,沈未和魏梓都没有说话,在家长面前敢于说点什么已经是天大的勇气了,更何况两人还因为是这件事的当事人,这就更不方便发表点什么意见。
魏母倒是没有说错,魏梓一直都是很乖巧的孩子,别说和男生在体育馆这种大庭广众之下手拉手,平时连和隔壁家的大她一岁的男生讲话都有些畏畏缩缩的,所以在她看来,这件事是极其荒谬且不可饶恕的。
都说女孩子比较早熟,可在魏母眼里,魏梓一直是一个怕生的小孩子,现在却告诉她魏梓已经开始做这种事了,她又怎么能够不生气,怎么能够不往那个方向想?谈恋爱,这简直是和现在还是高一的魏梓根本搭不上边的词汇!
想到这里,她便再次蹙起了眉头,说道:“都说成绩越差的小孩越是会拉别人下水,现在看来果然是没错,如果不是你们家沈未,我们魏梓会变成这样,我是死活不信的。”
“妈……”魏梓小声说出口,却很快便被魏母制止了:“你也别多说话,回家我再收拾你,上一次跟我保证过的全部都忘了是吧,不要跟差生玩!不要跟差生玩!说了多少次了,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魏梓有些委屈,双手绞着自己的衣角,说不出话来,沈未见状,轻轻吸了一口气,有些冷意和生硬地把话吐了出来:“阿姨。”
魏母蹙着眉头冷笑,看着这个似乎是要勾搭自己的女儿的男生,“怎么,有什么话好说吗?成绩这种东西是做不得假的,你要是觉得我说的不对,可以看看你和魏梓有多少差距,什么样的成绩混什么样的圈子,你也别怪阿姨现实,这就是你们将来到社会也要遵守的一种东西。”
沈未笑了笑,干净的脸上似乎有了些气定神闲的味道,而这副样子放在魏母眼里,自然是有些不要脸的感觉,或者干脆说确实是老油条无误,如果面对这样的现实还能摆出这样的脸色,那么只能给魏母这个男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感觉。
尽管有些残酷,但这毕竟是事实,一个圈子有既定的人群的原因就是阶层,在这个小小的高中,又和社会有什么本质区别?
社会的复杂性投影到了高中校园,大概就是以成绩划分层次,这样区分开来以后,魏母自然是为自己的女儿骄傲,因为她已经站在了这个小社会的上流,而面前这个还保持着欠揍表情的男生,恐怕是连仰望魏梓的份都有些勉强吧。
魏母没有注意到,身边同样坐在沙发上的沈庆明改换了许久没有动弹的姿势,微微松了一口气,接着用极其骄傲自豪的神色看向沈未,沈未笑着回应;她更没有注意到,在一旁也已经许久没有说话的李慧芳有些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却又怕说出来拂了魏母的面子,愣了好久也没有说出口的样子。
她只注意到了身前的沈未笑了笑,有些意味深长地说出了口:“阿姨你说的是没错,成绩好的人确实应该和成绩好的人一起玩,成绩不好的也不应该拉成绩好的下水……还有现阶段最重要的事情是读书,不要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些我都知道,阿姨说的都很对。”
“那你……”魏母刚想说什么,却被沈未有些不客气地打断了。
“只不过阿姨你好像一直弄错了一件事……”顿了顿,在魏母有些愕然的神色里,沈未说道,“最近几次考试,我可是比魏梓的排名还要高一些,如果你要说划定圈子,那我和魏梓恐怕只能在一个圈子里活动……”
“你说魏梓交朋友要看对象,那我可能是魏梓最熟悉,最适合交朋友的对象。”
“你说让魏梓不要和差生玩……”
“不好意思,我不是差生。”
最后吐出这句话的时候,连沈庆明都笑了起来,这个时候大约觉得自己的孩子真的是成熟了很多,看着他和魏母对答如流的样子,在吃惊于自家小孩竟然如此不慌不忙气定神闲的同时,也觉得心中久违的一种叫做欣慰的情绪涌了上来,瞬间填满了胸腔。
沈庆明老怀大慰,李慧芳却有些沉默,以至于当魏母抬起头来向自己求证的时候,她只能微不可见地点点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好任由莫名的氛围在沈未的尾音锋锐落地之时,开始变得沉默。
一旁的魏梓则抬起了头看向沈未,在沈未的最后一句话斩钉截铁,杀伐果断地落下的时候,她的心却微不可察地悸动了一下,随后狠狠地顿了下来,不知什么情愫在胸腔里来回激荡,缓缓沉淀了下来,化作了一颗种子,在心底牢牢扎根。
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魏梓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假如沈未现在红袍加身,银鞍白马,那一定就是最近梦里常常见到的那个朦朦胧胧,看不真切,自己却很明白他正笑看春风着的,一副等闲勿近的风流样子。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过道旁
李慧芳终究还是没有通知教导主任给自己班里的两个学生处分。
一是沈未和魏梓死活不承认他们的行为,李慧芳也没有第一时间拿到证据,导致没有充分的理由处分他们;二是沈父和魏母在冷静下来以后,却都在为自己的孩子辩解,当着他们的面惩罚沈未和魏梓,李慧芳从来没有这个念头;三则是李慧芳的私人想法了,沈未和魏梓毕竟是自己班里的两个尖子生成绩在年级里都是排的上号的,若是给了他们什么处分,会不会影响将来的学习,这都还是说不准的。
更何况两人毕竟都是青春期的孩子啊。
青春期这个词被赋予了一个时代的厚重,当你明白过来这三个字甚至比“我爱你”都要具有仪式感的时候,你才会知道,这三个字可比拟的,远远不止一句简单的情话。这是穿越了树梢的清晨,水上的鸟声,林间的细风,还有这个时代独有的青涩校服的东西,所有情愫被一穿而透,在时光之中泛出了黄。
然而一个人在这个时段,在这个纵深如酒的年纪,老来想起的时候,或许只是一个片段,细碎零散,却大致留下了一个模糊的影像,是两个男生女生在对方的年岁之中留下了痕迹,而这之前这之后,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的东西,它叫做叛逆。
沈未或许会叛逆,魏梓或许会叛逆,李慧芳生怕这两个在她看来都很特殊的孩子在这个年岁之中,因为自己和来自家长的压力,叛逆成两个与现在完全不相像的人。
然而毕竟这种事情还是要严令禁止,所以在叫来魏母和沈父以后,便将这个算作了警告,两个人被放回了教室上课。
说是上课,其实地理课早已经结束,至于那东南亚地区吹的季风,究竟是南来北往,还是东去西回,沈未和魏梓却什么也没听到,两个人只在那个时候,看到了魏母吃惊且难以置信的表情。
前所未有的,魏梓尝到了相当新鲜的感觉,第一次,她从自己的妈妈那里感受到了胜利,尽管只是沈未对她的一个小小回击,她的妈妈却哑口无言,这种感觉甚至比自己考到年级前几的时候还要高兴,魏梓觉得自己并不叛逆,然而当沈未正当地说出了还可以和自己交朋友的理由,她的这种高兴便渐渐生长,最终成了一只欢快的小兽,在心灵的原野里跑来跑去,溅起多少尘土也不愿去管。
沈未却有些无奈,回到教室以后,他问魏梓道:“你觉得刘珊怎么样?”
魏梓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明白沈未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然而想到了刘珊抓着她的手放到了沈未的手里,虽然结果不太美好,甚至有些惨烈,但是好歹在那个时候代替自己给出了勇气,如同她所说的,在那个时候“宣示了主权”。
于是魏梓有些支吾地回答:“人挺好的呀,怎么了吗?”沈未笑了笑,想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斟酌着语句,过了半天才说道:“你猜老师接下来还会让我们两个继续当同桌吗?”
讲到这里,魏梓便明白过来了,她一向是个一点就通的女生,尽管有时候脑袋会因为紧张而宕机,但这个时候和沈未待在一起,却一直很舒心,这么一讲她就知道了,老师大概会将他们的座位调整一下,起码不应该是像一开始的座位来排的了。
而接下来也如沈未想的那样,这件事过了几天之后,在一次班会之中,李慧芳就好像一只古前巨兽一样露出了她的獠牙,血腥残忍地将几乎所有人的位置都调整了一遍,且更如预想中的那样,男生只被允许和男生一起坐,女生也只被允许和女生一起坐,再也没有了男女生混搭的坐法。
至于有些一开始和女生一起做同桌的男生,都因为这次大换血似的调整座位而变得有些失魂落魄,本来以为自己人生的巅峰,脱单的机会就全部蕴藏在了这缘分一般的座位排法之中了,却没想到班主任会突如其来,在他们都还没有防备的时候就换了座位。
所有人当然不知道这只是因为李慧芳想要将沈未和魏梓两个人拆开的做法,只是单纯地以为这是班主任心血来潮,一些人甚至都还没有对自己的女同桌展开什么攻势,就被斩落马下,着实郁闷了一把。
沈未有些感慨,看着教室另一头的魏梓,心中虽然说不上什么遗憾,却也不是很舒心,魏梓的身边就是他之前猜测可能和她做同桌的刘珊,而自己——沈未看了一眼身边这个脸上还长着青春痘的吴梦晓,心中便不由自主地有了些失落。
生活永远不可能永远狗血,还是要有些现实因素存在的。
所以当沈未看向吴梦晓,看到了吴梦晓正在和自己鼻孔里的一颗鼻屎较劲的时候,便突然之间有些怀念连说话都是软声软语,小心翼翼的魏梓来了,就好像一个美梦突然醒了,身子便在顷刻间跌回了现实,这种状况带来的空落感和落差,大抵就是理想与现实的差距。
吴梦晓看到沈未看向自己,倒也不在意,抽了一张纸巾,带了点鼻音——因为他的一根手指还插在鼻孔里,问道:“魏梓不会这样吧。”
沈未稍稍远离了一点吴梦晓,声音清淡却止不住地低了下来:“废话。”
“毕竟是女生……”吴梦晓嘿嘿笑道,“不过这下咱哥俩终于可以坐在一起了,我跟你说我早就烦了那个陈昌了,他可天天跟我念叨想要换座位,怎么样,现在咱们一起坐了,高兴么?”
沈未揉了揉额角,说道:“要是你能把你的手指从鼻孔里拿出来,我还会高兴一下,至于你现在的样子,我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吴梦晓有些悻悻地将手指拿了出来,拿纸巾擦了擦,“等会儿去厕所抠,你还别说,这颗……”
“能不能换个话题。”沈未也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吴梦晓一直要纠结在这问题上,便打断了他。吴梦晓倒是什么也无所谓,笑了笑,“这不是怕你难过吗,别人不知道,我可是偷听过的,那天你们被叫到办公室里,我假装上厕所,在门口听了好半天,老师估计就是因为你和魏梓的事情换的座位吧,哥们门儿清!”
沈未没说话,吴梦晓却话锋转了开来,“不过大家换了座位,咱们也有好处。”
“什么好处?”沈未挑了挑眉,他才刚刚把东西搬到这个座位上,还不太明白,座位倒是挺靠前的,如果说听课可以听得更明白一些,黑板可以看得清楚一些,这应该也算好处,但这一定不是会在吴梦晓的口中出现的东西。
然而刚想说什么的吴梦晓却止住了话头,眼睛看着沈未的边上,不再出声,而是努了努嘴,让沈未转头。
沈未不明所以地转过了头,便看到了一张带着冷意的侧脸,没什么表情,一副清闲淡逸的样子,即便是很土的校服穿在她的身上,也能感受到如冷玉的气质一般,一扫即过,沈未的视线甚至都下意识地没有停留太久,便重新将头转了回来,没有说话,却明白了吴梦晓止声的原因了。
常袖。
吴梦晓的嘴有点干,所以他喝了一口水,在仍旧很嘈杂的教室里也压低了声音,说道:“这算是因祸得福吧,刚刚送走了魏梓,你隔着一条过道就是常袖了,可不知道有多少人该羡慕你的桃花运了。”
然而这句话却因为吴梦晓心情的激荡,在桃花运三个字上稍稍咬重了一点音量,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常袖微微蹙起了眉头,看了他们一眼,眼中却不知道思索了些什么。
第一百二十六章 常袖的周末
没有什么人是悲剧的。
常袖一直这么想着,从她的角度看这个世界,是一种近乎冷漠的视角,她躲在天边大朵大朵的云笼罩下来的阴影之中,看不清面目,一阵风吹过来,草原上的青草低俯下去,便成了一道道波浪,再回过神,自己便身处了一眼望不到边,荒凉、枯寂的沙漠之中,入眼尽是黄沙,却同样地,没有一丝一毫的人烟。
想要调转一下身子,转过身,场景又变成了一座苍凉的废墟,看起来是一座城池,可是这些飞檐翘角,很具有古风古韵的城墙,却尽数崩塌了,留下的便只是这断壁残垣,显而易见,还是没有人。
常袖醒了过来,映入眼帘的就是家里苍白的天花板,脑袋还是有些混沌,带着熬夜的后遗症,有些懒得思索。
她没有起身,这个周末的早上,周遭是很安静的氛围,在这样的环境下,常袖只是发起了呆。
似乎每一个周末,每一个放假都是这样,这样毫无分别的日子在常袖看来,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她常常想着,为什么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不幸却不愿告诉别人,为什么世界上愿意把自己包装成很幸福很快乐的样子的人那么多,是为了展现给别人看吗,是为了路上遇人,能在别人露出沮丧的表情的时候,自己可以很开心很快乐吗?
骗人的吧。
其实走在路上遇到的人,无论开心不开心,表现地像是弥勒佛一样的笑容,还是耶稣一样济怀众人的样子,生活里总是有悲剧,像个死循环一样,重复来又重复去,痛苦吗,惨烈吗,反正说给别人听,他们也不会理解,因为他们自己的事情也是很多的,怎么会有空来管其他无关人等的事情。
常袖就如同一只覆着坚硬甲胄的穿山甲,周遭什么环境,什么人,什么事,都好像和她隔绝了。
她还想躺在床上再睡一觉,可外面隐约传来的汽车喇叭声却有些吵扰到她,传进耳朵里,便好像生出了一点烦躁,过了好半晌,常袖才起身,家中一点动静也没有,这也是常袖习惯了的事情。
传进家里的声音就只有外面淡淡的,恍若从天边传来一般的渺远的叫卖早餐的声音,混杂着这个城市独有的喧闹声响,分辨不清是什么声音,但却很细微嘈杂,一股脑地涌到了屋子里。
常袖推开房间门的时候,便听到了这样的声音,她轻车熟路地走到了厨房里,打了一个鸡蛋,摊在平底锅上,不一会儿便煎好了一个煎蛋,放到盘子里便开始细嚼慢咽起来,撕下一小块嫩嫩的蛋白,放进嘴里,却尝不到丝毫的味道。
如果要拿生活比喻的话,它的味道就是这自己煎的荷包蛋,没有加盐没有加味精,没有加醋,没有加任何东西,便味道平淡地比一张白纸还要平平无奇,根本算不上好吃,甚至因为没有丝毫的味道,咀嚼起来有点反胃的感觉。
但常袖还是细嚼慢咽,看着餐桌对面摆放着的灵牌和灰白照片,一个荷包蛋便吃了好久,吃完的时候便稍稍叹了一口气,洗了盘子却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看着空无一人的家,常袖便在心中不由自主地有了些慨叹,接下来到底该干什么,变成了常袖现在认真思索的一个问题。
作业在周五就已经全部完成,然而并非不愿意继续往下做,而是如果没有学过的内容的作业自己已经全部完成的话,那么接下来学到了那一部分,自己又该做些什么呢。对于常袖来说,这些作业是值得珍惜的,除开参考书以外,常袖便是用老师布置的作业来打发这些无聊时间的。
然而现在也终于面临了这样的问题——没事干了。
常袖倒是想玩一下游戏,可是最近的游戏又玩到了上手,基本操作也已经熟知,这便没了什么意思,她一直有一个习惯,或者说一个毛病,她只要玩一个游戏,到了将它的全部操作明白晓畅以后,便不太想玩下去了,接下来无非就是用这些操作不停重复,重复,再重复,这又有什么意思?
所以常袖往往就是挑一些操作复杂的游戏来玩,可也常常不过一个星期便能连键盘都不用看就将所有的操作铭记于心,顺手便做了出来。
于是常袖又到了无事可做的时候,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拿着遥控器一个一个台地切换,电视里传来的一些搞笑声音却没有让常袖的表情有什么波动,她甚至扯了扯嘴角,觉得有些无趣了。
过了好半天,时间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流失了好多,常袖看了看时间才有些发愣。
“好无聊啊。”
一个人太过理智也不是很好,这样很多东西在她看来便会有着致命一般的无聊,有时候看着电视剧,首先吸引到这个人的,便是其中演员的演技或者一些显而易见的穿帮镜头,而不是精彩的剧情,催人泪下的走向。常袖就是如此,看着电视上播着的东西,她的思绪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
有些突兀地,但也不算无根无据,常袖想到了自己在黑网吧里碰到的两个男生。
那是常袖少数几次去黑网吧,因为家里的电脑坏掉了,自己送到店里去修,说是要让她三天之后过去拿,然而放假的时间没有了电脑,没有了作业,甚至参考书都做了一大半,无聊的情绪便更加汹涌澎湃。
只是还没有想到会在那里碰到同班的同学,出乎意料地,在那之后常袖也没有听到关于自己出现在黑网吧里的传闻,常袖自己心里很清楚这对于同班同学是有多大的冲击力,虽然不是很在意这样的传闻出现没有,可他们没有说出去,这着实是让常袖有些意外的。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后来的发展也不过是再一次走向了无聊,上学,回家,周末……便是这样的无限循环,直到前几天的事件发生,自己在教室的座位也发生了变动,自己多了一个女同桌,虽然叽叽喳喳话很多,但在预想之中的是,从来不会找她讲话。
常袖轻轻吸了一口气,吐了出来,将脑海中杂七杂八的念头驱逐掉,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犹豫了一会儿,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怎么了。”电话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周遭是有些嘈杂的谈话声,以至于这句话的音量并不太大。
常袖想了想,本来想用缓和一点的语气讲话,然而却不由自主地带了一些冷意问道:“今天回来吃晚饭吗?”甚至直接跳过了午餐,直接问晚饭,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老爸是不会回来吃午餐的。
电话那头顿了顿,似乎是在处理手边的事情,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吞吐,“警局这边还有些事……可能不能回去了吧,你可以自己解决吗?”
常袖“哦”了一声,对面还想说什么,她却一下按到了挂断键上。
靠在沙发背上,常袖又重新拿起了遥控器,随便按了一个台,“……今日天气预报,阴转多云……”她看着电视屏幕上出现多云字样,心思却完全不在上面,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切掉了甚至比她的日常生活还要无聊的天气预报,换到了一个少儿台。
电视上的卡通人物蹦蹦跳跳,做着一些很夸张但是很受小孩子喜欢的动作,常袖面无表情地看着,放下了遥控器。
什么台都一样……生活也都一样。
第一百二十七章 是叫沈未来着
常天明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电话,听到电话那头就只问了一句“晚饭回来吃吗”就挂断了,他心里多少是有点不舒服的,但又没有什么办法,打给她的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再多的气也得受着。
旁边的警员递给他一份文件,伴着办公室里嘈杂的电话声,看了一眼他的脸,疑惑地问道:“怎么了老常,脸色不对啊。”
常天明叹了一口气,说道:“别提了,今天忙成这样,又回不去了,我家女儿……”没说完,他就叹了一口气,拿起手上的文件看了起来,旁边的人深有同感地说道:“也是……等休假了就轻松了,不过干这一行哪里有休假这一回事,既来之则安之,要不早点把案子破了,也落得轻松一点。”
把案子破了,说得轻巧!常天明从桌上端起一杯茶水,轻轻啜了一口,看着文件皱着眉头不出声,过了好半天才咂了咂嘴,“哪有这么容易,这一群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这手法,太利落了!”
“可不是吗,昨天就又有五个小孩失踪,就在我们这一亩三分地,猖狂的不像话,简直像是在挑衅我们似的,听说是别的省市流窜过来的惯犯了,这么大个团伙,狡兔三窟的,不知道破案得什么时候了。”旁边的警员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喝了一口水以后说道,“就我们这刑警大队,啧啧,还得跟上级反映反映多派点人手来,要不然真不知道得到猴年马月了。”
说完便又叹了一口气,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常天明只觉得这时候有一股阴云笼罩在他的心头,近些日子这个大型团伙终于来到了航舟市,别的多地都没有抓捕到过这个团伙的主要首脑,最多就是抓到一些小喽啰,这使得常天明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毫无头绪的抓捕,又怎么能在一时半刻成功,他作为航舟分局刑警大队的中队长,这件案子是最脱不开身的。
想到已经有一个多月都没有和自己的女儿吃过晚饭了,他便打从心底里生出了愧疚感,严格来讲,周末应当是有休假的,然而常天明也不是新来的雏,而是做了接近二十年的刑警,休不休假,完全取决于案子的多少,出于本职工作,常天明还是选择一天到晚熬在第一线。
周末是什么滋味,老实说常天明已经完全忘记了,有些时候案子的侦破和关键便在一时一刻,哪里能有周末可以放松的时候,如果真的有的话,那么这些刑事案件大多便石沉大海,成了侦破不了的悬案了,常天明正是因为这样专注负责的态度而被很多队里的取了个外号。
外号叫做“常石头”。
然而现在这样如琢如磨的态度,终究还是成了他和自己女儿之间无法逾越的巨大鸿沟,宛如天堑一般横亘在彼此之间,都说特殊的家庭都会造就一个特殊的孩子,常袖时常让他骄傲,可他却永远无法让常袖为自己骄傲。
常天明不是没想过要先放下手中的工作,陪陪常袖,然而每当他要放松的时候,想到手上的案子,便寝食难安,总觉得自己只要再努力一把,就可以完全侦破,事实证明这只是一种幻想,常天明不是超人,没有办法做到顾及两边,世上也没有真正的双全法,有时候必须要牺牲一边的话,常天明就会选择牺牲和常袖的相处时间,来换取案件的一毫一厘的推进。
常天明抱着这样的想法,便不知不觉便到了深夜十一点,一个个警员和他打了招呼走掉,他也没什么在意,点点头,心思却完全还放在这个案件上。
等回过神来,便已经是很晚了,常天明恍若有所觉地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心中苦笑了一声便收拾东西准备回家,都离开桌子了,想了想,还是把桌上的文件带了回去。
到了小区里,有偶尔的一两家窗户还亮着灯,其他的则都是黑漆漆的,小区里一副万籁俱寂的样子,车子停好,常天明便到了家门口,开了门却陡然一惊——客厅里的灯还亮着。
略一思索,常天明深深吸了一口气,便小心翼翼地脱了鞋来到了客厅,常袖坐在沙发上,按着遥控器,切换着一个一个频道,看到常天明,她才点了点头,却没说什么。常天明见状,心中有些愧疚,便也来到了沙发上坐下,将文件放在了茶几上,很随意地拿起茶几上的一个苹果,说道:“还没睡啊,现在都有点晚了。”
常袖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回道:“平常我都这个点睡的,不过是你今天回来早了而已。”
不动声色地呛了常天明一句,常袖便多少觉得心里有点舒服了,她能理解自己的老爸有多忙,但是却不能接受,有时候她打游戏就只是为了逃避这个无聊且无趣的日常,自己的老爸在每天自己睁眼之前就离开,到了自己睡了才回来,有好多次常袖都是睡着了,却又被自己老爸开门翻箱倒柜的声音惊醒的,这几乎成了常袖不得不习惯的一件事。
“最近……是什么案子。”常袖问道,虽然不是很在意,但是她总要知道导致自己老爸每天回来这么晚的罪魁祸首是什么。
常天明苦笑一声,“一个拐卖团伙的案子,最近你上路也得小心点,注意不要被那些人拐上了,都是些不择手段的家伙,现在这世道,你遭了殃路人也不一定会帮忙。”他已经很习惯和女儿交流这些事,毕竟自己是做这一行的,哪些危险和自己的女儿说一声,也能让她安全许多。
常袖听完便没有再发表意见,只是点了点头,记了下来,常天明看着常袖不动声色的样子,便知道了她并不是很想和自己讲话,于是他便叹了一口气,想找些话题讲讲。
想了半天,常天明便又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笑了起来,这件事应该能让自己的女儿多说一点话,起码自己难得回来家里还能看到自己的女儿醒着,聊聊天便很好了。
“说起来……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前段时间我们接到一个诈骗案子,也是团伙作案。”常天明看了看常袖的表情,没有什么特殊的,于是他便笑了笑,“其中有几个主要人物还是被你们学校的一个学生抓到的,好像就是你们高一的学生……是三中没错。”
常袖总算有了点反应,手中按着遥控器的修长手指便顿了下来,将头转向了常天明,眼神也有了点兴趣。
常天明见状,发自内心有了欣喜的情绪,拿起削皮器将手上的苹果细细地去了皮,递到了常袖的手中,看到常袖接过了苹果,常天明便更加高兴了一点,继续说道:“我们队里的那个小黄跟我说了,据说就是直接把他们打倒的……啧啧,高中生啊,这件事在我们队里都要传疯了,前段时间还没想起来和你讲……”
“是挺厉害的,几个人?”
“三个,当时就直接倒在地上,全被捆了,时间的话……大概是元旦那一段时间,你们不是也放假了吗……那孩子也真够狠的,是受害人家属,当时就追了去,就在那个国安道加油站,我们出警赶到的时候据说场面相当混乱……”常天明好不容易勾起常袖的兴趣,自然不能就这么简单描述,而是如同说书一般,尽量将事态讲得惨烈一点,有故事性一点,这样才能让常袖继续听下去。
然而常天明毕竟只是个刑警,而不是什么说书人,再生动有趣的故事在他残损且零碎的描述下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常袖听了一会儿便不想听了,随口打断道:“嗯,很厉害啊。”说是这么说,已经再次拿起了遥控器百无聊赖地按了起来。
常天明没有注意,沉浸在自己描述的故事里,其实他没有亲眼所见,那个时候他还在局里,出警也不是他带领的,只是后来听录口供的那些警员讲的,尤其队里一个叫黄远的警官,是和那个男生接触过的,从他嘴里讲出来的才是真实且生动的故事,现在常天明所说的,也不过是零散地将黄远口中的故事复述出来而已。
虽然有些不太完整和有趣,但他还是记得一些东西,于是回忆着黄远所说的话,继续絮叨:“……到了加油站,那个叫什么,好像是叫沈未吧,那个小男生就直接冲进屋子里,后来可能自己也受了伤,四个人都倒在地上,你大概不知道,这可能是我们队里侦破最快……”
“等一下。”常袖心不在焉地听着,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按下按键的手便突然顿了下来,有些惊讶地看向常天明,“你刚才说什么了?”
常天明精神一振,笑道:“我说这大概是我们队里……”常袖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不是这个,前面的。”
“那个男生受了伤,然后四个人都倒在地上?”常天明有些犹豫。
常袖皱起了眉头,问道:“不是这个,我想知道的是,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
常天明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是叫沈未来着,怎么了,你们认识吗?”
第一百二十八章 怪吓人的
认不认识沈未,这个问题相当于一句废话,常袖只是不够关心同班同学的状况,却并不代表她记不得同班同学的名字,更何况沈未本来就是近些天都关注度极高的同学,别人明里暗里都有在讨论,想不记得都比较难,只不过……常袖放下手里的遥控器,从旁边随意扯过一张纸,拿起放在茶几上的一支好久没有用过的笔,写下了“沈未”两个字,推到常天明身前,微微蹙眉问道:“这两个字吗?”
常天明挠了挠头,其实他也不是很清楚,只是道听途说,这件案子因为不需要多少的警力,他也没有过多参与,精力都放在近来人口拐卖案件上面,何况还是好几个月以前的事,这个名字对不对,他还不清楚,只不过看着常袖思索的眼神,想了想,就当做是这个名字好了,于是开口道:“应该是……”
“这是我同学。”常袖打断了常天明的话,在他有些惊讶的眼神之中说道,“同班的,如果真的是三中的,那应该只有他叫沈未。”
“同班的吗……那也真是够巧的了,这年纪,啧……说起来你李叔叔还因为这件事,前些日子已经传出风声说要调职了,是升迁,这绩点也是一大助力了。”毕竟是干了将近二十年的刑警,常天明的心性足以支撑着他不那么惊讶,因此在听完以后啧啧赞叹了几声,便接着话头说了下去。
然而常袖却没有怎么继续往下听,自己的老爸已经习惯于和自己讲这些事情,她知道大多是因为自己不和他讲什么话,父女之间也找不到什么话题,他才只好讲些自己工作上的事情,权当做聊天的素材,然而久而久之,成了一种习惯。
在又听了一会儿以后,常袖便打了个哈欠,遥控器一按,起身不管还在旁边絮絮叨叨的老爸,便走向了自己的房间,“有点困了,该睡觉了。”
客厅里微黄色的灯光照下来,常天明看着常袖的背影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什么话来,过了一会儿,等到常袖房间门“嘭”地一声关上以后,他才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么久了,他早就习惯了自己的女儿这样随性的态度,但他却并不责怪她,这只是因为自己长久以来没有办法陪在常袖身边的缘故。
想到这里,常天明起身到了餐桌边上,拿起放在对面的一张框着灰白色照片的相片,上面是一个老人的正面照,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见,如同一道道沟壑一般将整张脸切割成一块块区域,下巴还有弯弯曲曲,干枯的胡须,眼神却很慈祥。
拍这张照片的时候,自己的老爸大概就知道大限将至了吧,可是即便如此,他的眼神还是和以往没有分别。
常天明的老爸,也就是常袖的爷爷,是家里从小最疼常袖的人,常天明还记得,有一次小常袖摔破了她爷爷最宝贵的烟斗,他也只是笑笑,摸摸常袖的脑袋告诉她这个烟斗不值钱。然而常天明知道,这个烟斗是不值钱,却陪了他三十几年的时间,即便如此,老人家还是没有对常袖生气。
印象中……大概是一直都没有生过气吧。
老人家生前就疼常袖,常袖自然也心知肚明自己的爷爷有多疼自己,所以一向在常天明面前摆出随意脸色的常袖,到了老人家的身边就是一副笑靥如花的样子,只不过在常爷爷去世以后,常袖好像就再也没有展现过那样灿烂,彩虹一般的笑容了。
常天明叹了一口气,想到了这样的事情,心情便不由自主地低落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想起什么事,到了家里座机边上,拨通了一个号码,手机则放在了一旁充电。
“喂?”电话里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口音,普通话都不是很标准,声音也不好听,甚至有些粗砺沙哑的感觉,然而常天明听到了这一声“喂”以后,语气便不由自主地温和了下来,应了一声。
稍微聊了一会儿,常天明便问道:“妈身体怎么样了。”
常天明的这句话是用老家话讲的,对面是常袖的妈妈,也就是他的老婆,因为学历比较低,没什么文化,普通话都说不怎么标准,所以现在他用这句话问了出来,听到了熟悉的老家话,对面说话明显流畅了许多。
“医师说还是不行哩,左眼看不太明白……”有些难过地说了出来,常母便唉声叹气,想到丈母娘近些年都开始有了老年痴呆的样子,身体还渐渐走向了差的方向,她便有了些低落的心绪。
“好久了吧,等下个休假我回去看看,实在不行给妈换个医院。”
“行的,医师也说叫咱们换家,咱妈在这也不得劲。”
就这个话题讲了一会儿,两人讨论了一下,便决定下次回去给老人换家医院。
过了一会儿,她便问道:“袖袖嘞……睡了吗?”问出这句话,她的心中便生出了一些惭愧,她已经好久没有回过家了,回去也呆不了几天,便又被这边的状况打扰,又得赶回去,所以和自家女儿的接触也并不多。
心中是有愧疚的,可实际情况却并不允许她和常袖一直待在一起,常天明也是这样,两人因为都有事情,别说像普通的一家三口一样出去玩,一家人也是聚少离多,常袖是独生女,久了便也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待着,说不上什么自由之类的,她也只是无事可做。
常母叹了一口气,便听到了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
“睡了,我也才刚回来,刚才还和她聊天来着。”有些自得地这么说了一句,将刚才两人的不咸不淡的讲话算做了聊天,常天明的心情便稍微好了一点,但实际上,刚才的一番讲话根本算不上是聊天,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好讲的。
两人再聊了几句,常母问了常袖的近况,便挂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家中便再也没了什么声音,显得有些冷清,只有外面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敲击铁栏的声音,隐隐约约,常天明却没有什么困意。
点了一根烟,拿起桌上的文件看了好半天,时不时地瞄一眼常袖的房门,想了想,他还是拿了放在旁边的手机,选择了“黄远”这一栏联系人,有些犹豫地编辑了一条短信,发了出去。
“明天给我讲讲上次诈骗案子的事,高中男生的那个。”点击发送,常天明揉了揉脸,呼出了一口气。
……
……
不知道是不是沈未的错觉,在换了座位两个多星期以后,他总是能在一些无关紧要的时候感受到身边传来的视线。
比如上课老师讲到三角函数变换的示例的时候,又比如自己从地上捡起刚才掉落的橡皮的时候,再比如说吴梦晓不知为何拍拍自己的肩膀给自己比一个中指的时候,或者更加莫名其妙一点,沈未若有所觉地转过头看向常袖的时候,她的视线就集中在他的脸上。
常袖丝毫不会避让,似乎是很平常的样子,一贯地若有所思,一贯地没带有什么情绪。
所以沈未才这么莫名其妙,换了座位两个多星期,沈未没有做任何引起常袖注意的事情,似乎是突如其来的感觉,常袖就会用带着思索的感觉看着他,上课讲的内容大多是常袖已经自学过且掌握地差不多的了,然而沈未却需要一步步地巩固,在常袖的目光下,他便变得有些不自在了。
这天上课,吴梦晓眼睛还看着黑板,脸也朝着老师的方向,头却稍微向沈未这边凑了过去,压低声音说道:“你感觉到没,常袖怎么最近时不时地看我们,这眼神让我瘆得慌。”
“我……”沈未想说应该是看着他,然而生怕吴梦晓觉得自己厚脸皮,便没有说出口,转而说道,“我以为是我的错觉。”
吴梦晓冷笑一声,问道:“咱哥俩帅气逼人吗?”
沈未看了一眼黑板,低下头写下了笔记,眼睛余光又看到了常袖看着这边,于是轻声说道:“没有。”
“那是我们哪里突然优秀起来了?”
“应该也没有。”
台上的老师似有所觉地看了吴梦晓一眼,却看到吴梦晓一脸认真地看着黑板,便继续讲课,偃旗息鼓了一阵子,等到老师再次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讲课之中,吴梦晓便斩钉截铁地小声说道:“那就是上次黑网吧的事了,你讲出去了?”
沈未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吴梦晓摸了摸下巴,用手肘顶了一下沈未:“要不你去问问……老实说,常袖这样怪吓人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你很有意思
下了课,常袖面色清淡地坐在座位上写着作业,沈未还在喝水,旁边的吴梦晓推了沈未一把,示意沈未讲话,沈未则看了看常袖的面容,心思还是沉淀下来,不去管常袖现在一副多么生人勿近的样子,开了口,“常袖,有点事问你。”
听到沈未对自己称呼了一声,常袖便转过了脑袋,显然是对沈未的心思把握得极准,大概也知道沈未会问些什么,“问吧,我不保证会回答。”
这么说出了口,常袖的眼睛便看向沈未,手上的笔一下一下地转着,这样子甚至比沈未还要镇定,似乎是不知道自己方才上课的时候看着沈未是有多失礼,沈未看到常袖这幅样子,听着下课了外面传来的嬉闹声,还有吴梦晓在自己身后叹了一口气,他便问道:“刚才上课的时候,你有在看我们吗?”
吴梦晓在他的身后暗骂了一声,觉得沈未太过于直白和坦然,这种事应该是拐弯抹角地问,委婉地说出口,这么说出来,好像生怕常袖不知道他们很在意这件事似的,这个时代,男女生关系终究还是没有能够挑得那么明白,沈未的这句话问出口,几乎是直楞楞地掀开了这一层淡淡的帷幕,将话挑明,如此,便添了很多的暧昧气氛。
沈未知道在这个充满了青春荷尔蒙气息的地方,自己不应该这么问出口,然而面前这个人毕竟是常袖,不同于其他人,或许和常袖这么说明白还是一件好事,常袖不会以为自己有什么多余的想法,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和常袖说话不需要那么拐弯抹角,这应该是最省力的一个地方了,沈未也没什么不自然的,这样不得不开口的情境在前世已经经历了许多,他早就练就了一颗大心脏,即便是和高中女生讲这样暧昧的话,他也只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很寻常的样子。
“你们?”常袖好看的眉头轻轻蹙了起来,注意到了沈未话语中的那个“们”字,看了一眼吴梦晓,在后者有些假的转开脑袋的动作中,她摇了摇头,“我是在看你。”
吴梦晓有些愕然地长大了嘴巴,常袖说的话好像是从外星球传来的话语似的,他都有些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了,想往奇怪的方向想,却又看到了常袖坦然平淡的表情,觉得应该不是那种意思,于是脑袋也不由得有些混沌。
旁边也有注意到这样的对话的人,常袖的后桌是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片眼镜的女生,她本来正在写着作业,听到这样的话,她便掐了一下自己手臂上的肉,传来的痛感告诉她这不是梦,而是现实。
那个常袖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暗地里喜欢常袖的不知多少,都在擅自相互较劲,然而真正接近常袖的却寥寥无几,这不是因为他们相互阻碍着对方的靠近,而是常袖面对他们有些明目张胆的举动视而不见,常常甚至他们和她讲话,常袖也只是淡淡地“嗯”个几声就完事,没有过多的话语。
常袖毕竟是常袖,在熟知了常袖这个人以后,便再也没有人会用第一天听到这个名字发笑的态度对待她了,成绩堆砌出来的,就是天然的距离,相隔遥远,常袖是一颗彗星,他们是并列的行星,她在太阳系里游荡,而行星们只能依照原来的轨迹行进,一成不变,彗星与行星之间却从来很难接近。
所以没有人会想到常袖现在会说出这句话,她用一种坦然的打量眼神,眼神清澈地看着沈未,她后桌的那个女生在掐了自己一下以后,便低下了头,这样的场景太过于梦幻,以至于她生出了一些想要离开这个地方的感觉。
如果喜欢常袖的众人知道了常袖这么说,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不只是她这么想着,吴梦晓也惊掉了下巴,脑海中浮现出了这个念头。
沈未没什么惊讶的,大概只有他很能明白常袖的这句话没有其他意思,别人对于她的了解也仅限于成绩,性格,毕竟也都是只上了一个学期的学的同学,不像沈未这般经历了三年的同学,说了解,沈未虽然并不了解常袖,但好歹比他们要清楚许多。
常袖只不过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坦明一件事,这没有什么奇怪的,更没有其他古怪的含义。
“那是为什么呢,我应该没有做什么事吧。”沈未用同样清澈的眼神看向常袖,然而其中的一些思索却避不开常袖的眼睛,两人这么对视着讲话,其实是一般人都很难做到的。
沈未是因为他有着接近三十年的心性,不过是对视而已,常袖再漂亮,也只是一个高中生,在最初的心神一荡过后,沈未也没了其他的心思。常袖则是因为她天生的性格,只要问心无愧,她便没有什么好躲的,尽管有些讶异于沈未同样的坦然,但她却丝毫没有转移目光。
“我说了不保证会回答,这个问题我不会回答。”
沈未听到常袖这么讲,眼神还定在她的脸上,光滑细嫩,真如水一样的,几乎要让别的女生见了羞愧到无地自容的肌肤,直直地看着自己的瞳孔便好像两颗黑宝石点缀在其中,闪着光,一副摄人心魄的冷意与魅力便由此刻散发了出来。
常袖似乎是觉得两人这样的对视颇为有趣,看着沈未干净的视线,嘴角微微勾了起来,眨了一下眼睛,“你很有意思。”说完,便移回了视线,转到了桌上的作业,留下一众人等的目瞪口呆。
吴梦晓有些愣愣地戳了一下沈未的手臂,似乎是不敢相信这样的实感,后桌的那个女生更是惊得的笔迹都歪了一块,旁边刚才还路过的地理课代表脚底还打了个滑,手上的试卷便散了一地,连忙捡起来,脸色却无法保持平静。
沈未也笑了一下,面上没有展露什么情绪,心中却不由自主地震荡了起来,这究竟是什么缘故,常袖对周遭事物的熟视无睹他也是相当了解的,然而常袖说自己有意思,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不复刚才面上和心里的平静,现在的沈未虽然维持住了表面的安然沉静,内里却不是很寻常。
就算其他人误会了常袖说的话,他也明白常袖说的不是男生女生之间如同青云一般的情愫,那样的有意思,而是其他方面,常袖绝不至于对自己还没有认识的同学说这样的话,而至于是哪一方面,沈未却没有丝毫头绪,只是下一秒,脑海中便闪过了些什么。
电光火石间,沈未想到了自己怀揣着的秘密,便恍然一凛。
重……生?
常袖能看得出来吗?
……
这个时候,沈未便好像觉得刚才常袖的目光开始耐人寻味起来,那是种上下打量着的,略带思索的清澈目光,其中的某些韵味就好像她所说的那样,你很有意思,只是这种有意思,却不由得让沈未有些头皮发麻。
感觉就如同自己第一次见到周遭静止的场景,停下来,卷着尘土的风,过马路的狗,窗边泼出的水,飞扬的领带,还有那根点不燃的烟。
而他,好像是在常袖好似横绝了十年的时空,相同成熟的目光之中,迷失了航向。
第一百三十章 牌子
常袖说的沈未有意思,自然不是因为她知道了沈未其实是从未来而来,跨过了十年的时间,从大概只能被叫大叔的年龄,从那个满身尘土,连工作都已经难以找到的落魄身影,一缩而成了还没有前世高大,身子还没长开,没有前世那么饱经沧桑的十七岁少年。
或者说这个男孩的身子里有着一个将近三十岁的灵魂,这个事实说给常袖听,她或许也不会相信,这甚至比天方夜谭还要天方夜谭。
常袖只不过是想到了沈未飞速进步,几乎像是奔跑最快的猎豹一样全速前进着的成绩,还有元旦放假期间发生的,自己如今知晓的故事,放假过后沈未的异常……常袖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很多事情她都知道,甚至连沈未传的沸沸扬扬的绯闻她都很清楚,那些流言自己长了脚,就跑到了她的耳朵里,想听不见也难,她知道这些所有,只是不愿意去管。
然而现在想到了这些事,和自己家那个老爸扯上了关系,常袖便觉得自己好像是和沈未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般,明明生活是这么无聊且无趣,沈未却硬生生做着这些几乎不像是会在同一个人身上发生的事情。
算是有趣吧,可偏偏那些流言与绯闻在她看来是那么无聊且乏味,算是无聊,日常里又没有那么多故事。
常袖写完作业便再也没有看沈未那边了,偶尔会有一些沉思,却也不会再将视线转移到沈未的身上,好像之前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似的。
放学后吴梦晓拽住沈未,搭住他的肩膀,认真道:“我想去小店,你可以请客吗?”
沈未倒是惊讶了,对吴梦晓突如其来的要求反而显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他便问了出来:“又没钱了?。”
“你应该不想让今天常袖说的话传到魏梓耳朵里吧,这样的话你就得请客,这不是请求,是威胁。”吴梦晓摇了摇头坏笑一声,便说出了这样的话,看了一眼在教室的另一头有些慢慢吞吞收拾着书包的魏梓,嘿了一声。
魏梓收拾好了书包,便看向沈未,沈未向着她笑了笑,随后转过头来对吴梦晓摊了摊手,吴梦晓见状,绷好的表情便松了下来,“那你明天请我。”沈未听了,笑道:“明天的事明天再说,能记得就不错了。”说完便和等在门口的魏梓走了出去,留下吴梦晓看着两人的背影嘟哝着什么。
……
回到了家里,客厅的沙发上沈庆明和谢艳璇在说着些什么,表情没有那么凝重,却很明显能感受出来他们商议的事情是暂时还没有思绪的。
这个时候的父母已经渡过了前世最难的时候,与之相比的是轻松,收入渐渐增长的时段,在这样的状况下,有一些小烦恼也不会太棘手。
前段时间谢艳璇在沈未的催促下去医院里检查了身体,很全面的检查,却发现和前世不同的是,没有一点隐患,甚至比普通人的身体还要好一些,沈未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原因所在。
即便是在沈未没有回到十七岁的时候,乳腺癌的确切病因都还不清楚,但大抵是和长期的饮食习惯,激素水平,压力是分不开的,免疫系统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然而这一世沈未解决了诈骗事件,大舅骗钱事件,导致前世父母焦头烂额的东西都消失不见,如此产生的蝴蝶效应便是很明显的。
如果说前世因为家里被骗了这么多钱,一蹶不振,最后两人还闹得离婚,导致老妈的饮食紊乱,压力急剧增加,结果暗生了乳腺癌……这一辈子没有发生这么多事,老妈天天过得生活滋润,乳腺癌的风险便被规避了不少。
虽然不能放松,接下来还是要隔一段时间再去检查几次,但沈未已然安心了不少。
看到沈未从外面进来,沈庆明和谢艳璇便招了招手,“儿子,来来来,咱们问你个事。”
沈未想到魏梓的事情,便觉得有些头疼,莫非爸妈是要来和自己谈这件事的?隔了这么久的时间,他们也终于忍不住了吗?
只是当沈未暗叹一口气坐到沙发上的时候,却发现原来不是这样的事情,老爸老妈也似乎没往那个方向想,而是推给沈未一本册子。
“儿子你帮咱们看看,这些衣服里哪些是你们这个年纪的高中生都常穿的,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觉得现在的生意虽然不能说不好,但是还是少了点什么。”
沈未接过那本册子,上面是一些进货源地给沈未父母的推荐款式,没有标注批发价,显然他们还是要到实地去考察一下,最终才会做决定。
册子做得挺精美,外面是硬壳木质的包装,镂空了一些细细的线条,如花细缕,手感也相当不错,摸了摸,沈未倒是在心中暗赞一声,这些中间介绍商的包装做得还挺不错的,以他这个后世见了不知多少精美物件的眼光来看,这册子的外观也不落下乘。
随后沈未便细细地看了起来,一页一页地翻过去,时不时地摇摇头。
谢艳璇凑近了看看,偶尔她觉得挺不错的便指给沈未看看,“这个怎么样……也是街上常看见的款式。”沈未也有仔细挑选,然而看到老妈指的图片,他也只会觉得无奈,这个年代的风潮恰恰处在服装真正兴起的时候,前几年也是,服装产业迅猛发展,成了社会经济中的一个大头,然而说时尚,老妈给的这些图片里显然还没有到达后世的潮流标准。
沈未知道服装这种东西,只要不是太标新立异,是可以跨越几年的时间的,有些这个年代还新潮的服装到了十年后也没有太过落伍,沈未要做的,就是在其中挑选出可以屹立几年时间,起码走在这个时代的前端的样式。
只是翻阅了大半本,沈未还没有找到这样的样式。
谢艳璇也在思索着,眉头轻锁,她和沈庆明打算将以前的老店——那一家补品店关了,全心来经营这家服装店,利润还是新开的服装店要高一些,所以下定了决心,于是在这个关头,主打一些青少年都喜欢的样式变成了关键所在。
她看了好半天,也没见沈未选出什么图片,于是和沈庆明对视了一眼,有些无奈,觉得自家儿子的眼光着实高了一点。
就在这个时候,沈未却“咦”了一声,指着上面的一个图片,说道:“这样子的都不错。”
谢艳璇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沈庆明也凑了过来,看了看衣服的样子,嘟哝道:“这不就是普通的卫衣吗,家里还有好几件放着呢。”
沈庆明不解,因为就从刚才沈未挑选的样式来看,这种样子的衣服其实是很普遍的,看起来是高端大气一点,他们却看不出来具体是哪里要好,沈未舍弃其他的选择了这个,他们都有些不能理解。
看见他们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沈未却摇了摇头,对着沈庆明和谢艳璇笑了起来,很有些纯净无暇的味道,然而其中却蕴藏着一些他们都没看到,或者看不懂的东西。
“牌子不一样。”沈未这么笑道,眯起来的眼睛里藏了一些狡黠。
沈庆明愣了一下,看了看上面的英文,却不怎么念得出来,于是问沈未道:“哪里还不一样了……唔,英文单词。”似乎是看到英文,沈庆明便憋住了自己的话头,兴许是自己认不到英文的牌子,这些牌子还是沈未更明白一些。
谢艳璇也笑了起来,推了一把沈庆明,示意他不要丢人,“那这英文咋念?”反应过来,便这么问道。
沈未眨了眨眼,轻声道:“很简单啊……优,衣,酷。”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不知不觉的转变
沈父沈母自然是不懂沈未说优衣酷时候联想到了什么,他们只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个品牌有些陌生,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沈庆明开口问道:“是你们年轻人都喜欢这个牌子的吧,班里有人穿吗?”
沈未笑了笑,其实有很多事情他们都不知道,这个时间的人们也都不知道,他们只是安然地生活在天朝,一天又一天,世界上的大事只有在电视上报道出来了,他们才会偶然瞥到,最后恍然发觉这件事原来在自己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悄然发生了。
沈未过去也不知道,对于国际性的事情,他也只是有个模糊的印象,要他具体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却是办不到的事情,然而回来已经过去了大半年,该知晓的事在渐渐了解以后,也重新浮现回脑海之中,有些已经发生过了,沈未依旧在电视上看到了这些新闻。
零八年国际金融出现了问题,这是沈未从前不关注,知道了也只是会哦一声的事情,然而自己穿越十年的时光,来到这个四周还矗立着一样老旧的房屋以后,便不由得慢慢用这些事唤醒自己的记忆。
米国的次贷危机危及了很大部分的国家,欧美的地区几乎全部受到了影响,岛国也是,经济倒退了不知多少,零八年下半年,在这一场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之中,天朝免受了灾难,由于资产证券化规模还未真正展开羽翼,处于初级阶段,拥有大量外汇储备的天朝便幸存下来。
可以说,天朝是少数没有受到什么严重打击的国家之一。
这样的情况下,其实很多由国外而来的进口产品已经受到了影响,甚至有些产业出现了停滞现象,从海外进货的难度便增加了不少,于是知道了这个信息的沈未便反问道:“爸妈,你们知道去年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沈庆明皱起了眉头,“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世界上的事情还能影响到咱们家不成……”听到这里,沈未便笑了笑,止住了老爸的话语。
“影响我们单独一家当然是不可能的,只是进货市场的存货怕是也不会剩下很多了,我们就更要抢在别人之前拿到充足的货源。”沈未放松起来,身子不知不觉靠在了沙发背上。
“零八年……也就是去年,米国发生了次贷危机。嗯,你们不用明白次贷危机是什么,这场金融危机波及了很广的地方,所以其实这本册子上很多外国进口的服装会受到很大影响,最起码最直观的的一点就是时间上会拖延很多,就算你们下单了,也不一定能第一时间拿到货。”
“现在是零九年了,虽然不一定会对我们有很大的影响,毕竟咱们家的服装店还小,但是我敢保证,供货商会优先把货卖给那些规模比我们大的店家,现在存货还有,要是你们再去进货,想来也不会那么容易了。”
沈庆明消化了一下,便说道:“那照你这么说,这牌子的服装咱们不也会空缺一段时间才能拿到了,有什么分别?”
沈未是笑着说的,沈庆明却不由得带了点严肃的表情。
沈未挠了挠头回忆少许,开口道:“这就是我要说的了,进口品牌有很多,这本册子上的东西大概都是进口的,但是这一牌子,在电视的报道上面,应该可以算是最稳固的了,没受到什么影响,如果咱们家要进优衣酷的服装,起码不会在进货方面有困扰。”
“想想我们这一小块地方的服装店也挺多的吧,他们都没我们拿货快,我们就在先手上压了他们一把,虽然还是比不上那些正经官方的服装店,但好歹我们能比以前赚得多一点了。”
“所以我建议我们进货就应该比以往多一点,最好优衣酷的多进一点,服装店里品牌太杂也是一个问题,很容易影响客人的观感的。”沈未想了想,补充上了这么一句,他自然不只是想要规劝父母在这次浪潮之中的大方向,这些细节还是要潜移默化地改变的。
重生了一次,自然是想要家里过得好一点,所以更要从小处着手,慢慢调整,在羽翼未丰的时候,便安心蛰伏,等待着能够翱翔天际的时候来临。
零九年上半年,岛国的经济全面倒退,很多进口产品都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几乎海上渠道都已经快要全线崩盘,然而唯独有一家,却实现了经济崩坏之中的逆增长,成了这滔天巨浪之中劈波斩浪的独木帆舟,这就是优衣酷。
假如在这个时候,其他服装店因为货源短缺而暂时呈现货少难卖的现象,那么沈未一家能乘着这东风博取微弱的优势,便就又有一大笔利润进账。
不说远的,就是老爸的朋友李叔叔,也是开服装店的,不过他应该还不知道这一点,他知晓的,也都只是进口服装难进货,而沈未知道的,却是比他更具有优势的先知先觉。
都说被熊追的时候,不用跑的比熊快,只要跑得比同伴快就可以了,这也是一个道理。在李叔叔他们都不清楚的时候,可以抢先一步进到货,那么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就再也不会有货源短缺的时候,沈未一家在这一小块地区的服装店,不说可以短时间内成为利润最大的一家,也不会很少。
竞争,也是一门艺术啊。
更何况……沈未笑笑,说道:“而且这卫衣也挺好看的,我就挺喜欢,它的设计相较于其他衣服来说简单了很多,外观上就比较简洁,以后的潮流也都开始走向这个方向了。”
听沈未说完,沈庆明便没有再出声了,而是低着头细细思索着,谢艳璇则好像才刚刚反应过来,脑海中还环绕着沈未侃侃而谈的模样,实在是完全不能把他和自己印象中还没成熟的孩子重合在一起。
沈未注意到老妈在看着自己,便冲着她笑了笑,而看到了沈未的笑容,谢艳璇便有些犹豫地问道:“未儿你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知道的,什么金融危机之类的……”
沈未便坦然道:“电视上看到的新闻,据说在欧美那边还挺严重的,老师也提了不少,总之不会错就是了。”
谢艳璇还想说什么,却似乎受到了沈未转向成熟的言论的冲击,而有些难以开口。
沈庆明点了点头,最开始他们只是想知道沈未这年纪的年轻人穿什么样式,没想到会扯出这些言论来,沈未的话无疑给他的心神造成了极大的一种震荡,自己的儿子好像也在不知不觉间就成长了很多……他是这么想的,好像自从上了高中,他就开始渐渐向成人的方向考虑问题。
明明初中的时候还是个只会调皮捣蛋的玩闹孩子,现在却已经可以和自己讨论这些事情了。
无疑,两人的此时的心绪是五味陈杂的。
“你说的话爸妈会考虑的,不过目前你的心思还是不要放太多到我们这里,还是认真读书的好。”慢慢消化了好久,沈庆明便突然板起脸来训了一句。
显然沈父把沈未的这些成熟言论归结于他平时过多的把心思放在了这方面,不由得有了些担心,沈未听了也笑着应了一声,“嗯我会注意的,不过我最近成绩可是没落下。”
沈庆明也点了点头,随后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谢艳璇,便咳嗽了一声,说道:“你去做菜吧,咱们还没吃晚饭。”算是稍稍提醒了一下自己的老婆,将她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
“呀,这个点了!”
看了时间,她便吓了一跳,赶忙到了厨房。
沈未看着老妈急匆匆的样子,不禁莞尔,自己的成熟也是要渐渐改变的一件事,重生以来经历了大大小小的事情,也是时候让父母可以接受他的这种转变了。
沈庆明看到谢艳璇到了厨房,望了一眼,便压低了声音咳嗽了一声。
沈未有些疑惑,老爸的这样子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和自己讲?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他便问出了口:“爸你这是……”
沈庆明清了清嗓子,明明很随意,却好像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在学校里的事情我也没和你妈讲,你……自己注意点,现在还是读书为重,心思要是全摆正在学习上,那也应该能进步不少……听见了没?”说着,沈庆明便看到沈未有些发愣。
沈未微微张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老爸,连忙点头,不只是自己,老爸也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和前世不一样,变得开明起来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帮忙
服装进货商议过后的几天,沈未只觉得一切的表面看起来都是那么平静,底下却是暗流涌动,消息没有从自己父母的嘴里传到李叔叔那边,老爸老妈显然也不是傻瓜,这种事迟早会由市场传开,无非是迟与早的问题,在那之后他们也去进货市场打听了一下,便得到了这个消息。
只是一种预兆,大多数人还都优哉游哉,然而经过了沈未的分析与提醒,沈庆明和谢艳璇便天然地有了警惕,着手将原来的补品店盘出去,资金投入到这里。
这一切和沈未是没有关系的,虽然他也想插手进这个漩涡,不过从前也没有做过生意,父母在这方面根本不比自己穿越回来的阅历差,自己只不过是占了先知先觉的优势,而抹平了这一切,老实说父母的眼光与手段,不会与他相差多少,所以更合理的便是将剩下的东西交给父母。
毕竟沈未也不是全能的神,最多便是在这个时代的潮流之下给予一些大方向的导航,他也很安于现状,这样的生活已经很舒适,最起码比未来自己独身一人扛着生活的压力要好许多,家人离散带来的,可不只是生活的窘境,更多的还有精神上的孤独。
而这个年纪的沈未已经不用再担心未来如何,不用再担心老爸老妈离婚,老妈乳腺癌死亡,不用再担心自己天天望着将晴空切割开来的飞机默然无语,不用担心以后交不起房租钱……所以沈未将剩下的精力便着重转移到了学习上面。
重生以来,学习成绩是在稳步提升的,在别人都不知道的时候,不知不觉地,沈未就自学了很多东西——与其说是自学,倒不如说是复习,这些东西就只是他从前就累下的黄土,只不过借由了漫长的时光,在记忆之中渐渐剥蚀,而他,也从从前的行了百里路一朝回到起点。
要做的,也不过是将这百里路再走一遍而已,没有什么困难的,就算从前的自己水平也不是很高,再重学一遍以后,沈未还是觉得有些如鱼得水的感觉上来了,以前最大的拦路虎数学,现在已经成了他忠实的伙伴,着重攻坚了这科目,已经能够随手解开别人半个钟头才能解开的题目,在这样的努力下,更遑论其他的科目了。
正因为沈未知道自己的未来,才会恐惧不安地,一步一步咬着牙走上去,甚至在过去一段时间,沈未偶尔会在半夜惊醒,周遭是寂静无声的环境,于是他生怕自己又陷入了那样静止的场面,他不想回到那一无所有的时候,于是会打开床头的灯,灯光亮起的那一瞬间,心中的某些东西便好像沉落下来,渐渐安定。
既然灯能够开起来,那么就一定不会是身处那个诡异的时空,时间久了,沈未的心境也渐渐伴随着这微弱的豆黄色灯光沉着下来。
因为曾经拥有,所以害怕失去,这就是身处这世间的人所日日忧惧的心绪。
而沈未这边决定了要将接下来一段时间的重心转移到学习上面,另一边也有一个人愁眉苦脸地看着自己桌上的作业发起了呆,最终还是没能够写下一个字。
这天程淮终于找到沈未,一本正经地告诉他自己要认真学习,至于原因,当然是为了柯渔,甚至都没有其他的理由,就只是为了和柯渔接近一点,以后就算不能和柯渔上同一所大学,起码也可以到同一个城市。
出乎程淮意料地,沈未没有露出嘲笑的表情,而是极为清淡地笑了一下,用很真诚的目光看着自己,“这样很好啊。”
程淮的教室里早就挂上了高考倒计时的牌子,从三个月前起,他的父母就已经和校长打通了所有关节,决定了程淮接下来一年的去向,留级是已经审批过了的,程淮知道这个消息以后不说放松,也已经很坦然,自己没有办法升学,就意味着即将和沈未,还有柯渔只相差一个年级,那么中间不再隔了那么遥远的距离,大概理论上追柯渔也不会像原来那么困难。
沈未也想过,程淮留级,甚至是对自己也有好处的一件事,他毕竟是这个学校可以呼风唤雨的人物,很多时候不管你多牛,还是要遵循这个小社会的规律,程淮站在这样的浪头上,两人之间也大抵算得上半个朋友,在这个学校里,难保不会有什么事足够麻烦,这时候程淮便是一个大助力了。
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得多,何况还是程淮这个麻烦人物。
“今天是几号你应该知道吧。”五月末六月初,两人坐在学校运动器材堆里,就着饮料,将面包权当做午饭,这个时间点,程淮的焦灼是不可避免的,过个七八天,就是高三的高考时间,整个学校已经充斥着一些不寻常的氛围了。
程淮舒出一口气,也不看时间,就直接回答:“明天是儿童节,妈的说起来这就到六月份了啊,总觉得有些不甘心。”
“还有什么不甘心的,孟浩白也在最后关头被你压下了,你也不用参加高考,挺轻松的。”沈未咬了一口面包,里面的红豆馅沙沙的质感伴着甜味传到了他的味蕾,再喝一口饮料,便吞咽了下去。
程淮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己手里的红豆面包,再看看沈未手里一模一样的包装,却完全不能像他一样这么无忧无虑地咬下去,憋了好久还是说道:“同龄的人都他娘的毕业了,七八天后就高考,下一年就我一个留在学校里,多丢人,更何况追不追得上柯渔还是一件没准的事!”
“追女生,胆大心细厚脸皮,这些还用别人告诉你吗,还是说你程淮觉得自己这么大个人物追谁谁谁结果不能成功丢人了?其实说到底,还是你过不去心里的坎。”
程淮听沈未这么说,皱起了眉头,“放屁,老子给柯渔抵了那么多封情书,连个响都没有听到,换你你不得怀疑自我?这搞得我都快精神错乱了,你说她到底收到没有,连个回应都不给。”
沈未知道,明面上柯渔收到情书以后,大抵都是塞在自己的抽屉里,细心保存的样子,就算不接受,也不会将它们全部丢进垃圾桶,然而最终的结果是被柯渔带回家中,一律烧掉,连拆开来看都欠奉。
不过在这这时候却是不能明说的,他只是提醒了一下:“我劝你还是不要写什么情书的好,想想柯渔的成绩,就算你追到了,你毕业又该怎么办,柯渔是一定会上大学的,而且不出意料,一定是重点,你呢,能上什么,专科吗?你说要好好学习,总也得拿出个计划来吧,不然空口说白话谁不会。”
本来以为听到这样的话,程淮会有些不舒服,没想到他竟然在这个时候笑了出来。
沈未愣了一下,问道:“笑什么?”
“其实我今天找你就是来说这个的,我要你帮我。”程淮捋了捋头发,走到沈未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帮我补习吧,从下下个月的暑假开始。”
沈未倒是琢磨了一下,根据程淮的性子,应该不止这么简单,如果就只是要自己帮他补习,那程淮也不至于兴师动众地在午饭时间将自己叫出来,本来沈未便觉得只是闲聊,程淮应该不至于,现在看来,果然是有其他目的。
说是下下个月,实际上明天就是儿童节,六月一号,也就是一个多月的事情,沈未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来,于是他若有所思地看向程淮。
注意到沈未的目光,程淮有些赧然,在这个时候有些扭扭捏捏的感觉,这幅样子便落到了沈未的眼中。
“……”
“别这副样子,有话直说。”沈未喝光饮料,捏扁了手上的饮料瓶,皱着眉头说道。
程淮撇了撇嘴,嘟哝了什么,随后便坦然地说了出来:“到时候,你把柯渔也给叫出来,你们不是朋友吗,先跟她讲出来玩,别告诉她还有我,临到头我给她个惊喜。”
程淮说是惊喜,但沈未知道,他应该是怕自己和柯渔讲了帮程淮补习,柯渔会拒绝,所以给自己搭上了一个好听的借口,但沈未知道了也不戳破,只是笑眯眯地看向程淮,看得程淮有些不自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别扭道:“怎么,不帮兄弟这个忙?”
“帮是可以帮,只不过我有什么好处。”
“靠,咱们都是一起打过架的关系了,你还跟我要好处!”说完,程淮便看到了沈未笑着的样子,暗骂了一声,随后说道,“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我能力范围内的就好了。”
沈未听了,便笑了一下,说道:“没什么,就是暑假帮发一下传单而已……最近店里的生意可能会比较忙,腾不出人手来,发个传单应该不碍事吧。”
本来是计划外的事情,现在程淮要自己帮忙,那有程淮这个随手就能拉来几个人的存在,这种好处便不占白不占,暑假是黄金时期,服装店的生意正好差了个宣传,若是在那一块街区能宣传的好,也是一个极大的助力,还省了一笔劳务费,只是说出这句话的沈未,觉得自己此刻精打细算的样子,约莫也开始像是个生意人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扫除安排
程淮应下了沈未的要求,但也一再叮嘱,暑假有机会的时候一定要把柯渔叫出来,在他看来,这也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沈未虽然不敢保证,但也说了自己会尽力试试看,这种关系在他看来,着实有些人情往来的味道在其中了。
程淮之所以现在就和沈未说这件事,是因为在接下来高考的日子里,包括之后,他也不能随便进学校了,校长已经打过招呼,只能等高二年级升到高三了,他才能在新的一个学期入学,这是铁律,更是校长怕他还惹出什么事来,所以这段时间,他只能待在家里无所事事。
在程淮提前回家的这段时间,整理考场的便落到了高一高二年级的手中,高三高考的时候,他们自然不是还待在学校里的,学校统一放假,而航舟三中被定为了高考的一个考点,自然也是要清理座位作为考场的,高一高二各一半的班级不需要清理,只要稍微扫除一下,不做考场,而另外一半则连一点纸屑都不许有。
三班比较靠前,被抽中了作为考场,整理考场期间李慧芳便组织了大家做大扫除,将桌子里的东西全部清空,扫除结束就可以放假回家,六天之后再回来,之所以提前放假,也是怕高考之前有什么提前布置作弊的事情发生,学校便在这几天全部封锁,直到高考当天才会开放。
有时候沈未都会觉得,高一才是最舒服的时候,有各种假期,或者像之前的实践活动,就算未来的学业负担繁重,也是以后的事情,现在这个阶段,便也可以轮到沈未他们时不时地放假。
这样的小道消息在之前就已经甚嚣尘上,大家口中流传着的,也不再是什么八卦,而是高三高考时收拾考场以后居然有六天的假期,这几乎都快赶得上国庆放假了,知晓这个消息的众人都有点兴奋,甚至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安排起放假约着去外面玩的事情了。
刘珊凑到魏梓身边,看了一眼正在和吴梦晓说话的沈未,转过头来问道:“魏梓你要不要约沈未,还是说等到暑假了你再行动?”
魏梓茫然地挠了挠头,“接下来几天我得补习,家里安排好的……”魏梓的成绩也不是白来的,魏母有这种长假的时候,都给魏梓请了家庭教师,算是试一试效果,假如效果好的话,暑假也都是会在家庭教师的补习之中度过,魏母的最终目标,也是将魏梓的心思全部拉回到学习上来,所以完全不敢放松。
刘珊听闻,便有些咂舌和愕然,随后便是有些同情地看向魏梓,“难为你了,放假还要补习,这还不如上补习班呢,补习班还有可以偷懒的时候,家庭教师可是时时刻刻盯着你一个人,想想就害怕。”
“还好吧,都习惯了。”
魏梓平常的这一句话更让刘珊有些同情起来了,她自己没什么感觉,因为一向都是这么学习的,成绩既然不是大风刮来,便只有用这样的汗水堆砌才能打下坚实的基础,然而在别人看来却是不可思议且充满了悲剧色彩,尤其是在刘珊认为魏梓没有办法和沈未度过一个美好的暑假的情况下,便更显得可怜兮兮。
当然也不只是刘珊在底下讨论着这些事,其他人也都颇有些七嘴八舌的味道,嘈杂地在这个教室里讨论起来,外面已经有别的班级搬动桌椅的声音传进来,他们也都有些蠢蠢欲动,大扫除结束就都可以回家了,这一点他们都知道。
李慧芳在台上看着下面的场景,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都注意到班主任的示意以后,同学们也都闭上了嘴巴,等候着李慧芳说些什么。
“大家应该都知道要大扫除了,可能都不用我说什么,扫除结束就可以回家了,六天的放假作业还是挺多的……”
说着这些所有人都知道了的东西,李慧芳还强调了一些话,诸如“高三学长们高考,你们学习也不能放松”之类的话,六天的回家时间是不可避免的,在期末考试都快要临近的时候,李慧芳便更加担心起来,觉得他们应该都会在这个时候松懈下来,就算回校,心也收不回来,这是她最担心的一点,于是话便不可避免地多了起来。
吴梦晓听着李慧芳的话,挖了挖耳朵,有些抱怨地对沈未说道:“老师话可真多,别的班级都快收拾好了我们也还没开始。”
沈未笑了笑,没说话,吴梦晓看到他这副不急不缓的样子,便转了话头,“对了,等会儿大扫除你知道你和谁一组吗?”
“不知道……你知道?”沈未有些诧异地看向吴梦晓,便看到了他有些自得的样子,沈未很清楚这样的表情,吴梦晓总是在自己干了一件可以吹嘘的事情以后便露出这个样子,于是他便反应了过来。
吴梦晓嘿嘿笑了一声,低声道:“劳动委员那里早就被哥们打通了,咱们哥俩你和魏梓,还有武庄他们两个一组,我和常袖,还有两个女生一组,你是擦擦瓷砖的活,我是擦教室玻璃,不脏不累,还能养眼,比那些扫地拖地的舒服多了。”
沈未苦笑,心道你就是因为总是把心思放在这些莫名其妙的地方,成绩才会总是上不去的,只是接下来,自然而然地,他便想到了常袖,脑海中又浮现出她的那种异样眼光,心中还是觉得有些古怪。
在那以后常袖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沈未自己后来想想,也冷静了下来,常袖知道自己重生的秘密这种可能性不大,自己应该也没有出什么明显的错乱,当然也不排除她看出了什么蛛丝马迹,只是更多的,应该是自己做了什么事让她觉得自己有意思了。
只是她到底是知道了些什么,有机会的话,这件事是一定要搞清楚的,就好像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虽然不去管也没多大关系,不过终究是有些不舒服。
过了一会儿,李慧芳便结束了长篇大论的叮嘱,接着便跟劳动委员招呼了一声,示意他把扫除工作分配一下。
劳动委员是个很老实的男生,吴梦晓本着和班级干部走得近福利多的想法,和他的关系是挺近的,于是也成功篡改了他手里那张小纸片上面的工作安排,现在他一个一个名字读了出来,井然有序地划分了工作,李慧芳也有些满意,这个男生的工作能力还是挺强的,基本上每个人都有事情干,各司其职,效率提升也很大。
然而当他读到几个名字的时候,李慧芳却悄然皱起了眉头,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沈未的方向。
“教室两边瓷砖……沈未,魏梓,武庄……”虽然还是很平常,没有差错的样子,李慧芳还是暗地里叹了一口气,沈未和魏梓偏偏是被安排到了一起,之前一段时间魏母时常和李慧芳交流关于魏梓的事,基本上能了解的事情了解得也差不多了,但是魏母还是指出了一点,让沈未和魏梓尽量保持距离,不要走得太近。
李慧芳自然是满口应允,这对于他们这个年纪的学生来说,也是一件很值得注意的事情。
只是这个安排,是别人都心知肚明沈未和魏梓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还是沈未自己的要求……这是需要好好琢磨一下的东西。
“……教室玻璃……吴梦晓,刘晓月,常袖……”
一个个名字报完,在李慧芳的点头示意下,所有人便都散了开来,各自打水的打水,拿扫把的拿扫把,拖地的也都拿了拖把到厕所,分工极为明确,沈未和吴梦晓也都从教室后面的桶里拿了两条抹布,准备到厕所接点水打湿。
李慧芳咳嗽了一声,便慢慢悠悠地走到了沈未和吴梦晓的身边,“咳咳……那个,吴梦晓,你去接一盆水给武庄他们擦瓷砖用吧,不用拿抹布自己打湿了。”说话的同时却没有看沈未。
吴梦晓愣了一下,“可是老师,我是和常袖她们一组的……”
李慧芳没有回答,只是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瞄了一眼沈未,恰好和沈未的视线对上,她便咳嗽了一声,说道:“那你就和魏梓武庄他们一起吧,这也没多大关系,你太闹了,擦玻璃我怕出什么事……给沈未好了,平时他也挺安静的。”
吴梦晓被堵了一下,心感有些莫名其妙,擦玻璃能出什么大事,再闹的学生擦玻璃还能闹腾着擦不成?于是把目光投向了沈未,心中不由得想到了,如果这样一换,沈未怎么办?
李慧芳也在这个时候把视线光明正大地投到了沈未的脸上,想看看他是一个什么反应,是无奈,是恍然,还是不解……不过当她看向沈未的时候,却见到了他淡淡地笑了一下,瞳孔清澈,“嗯好的,就这么换吧,这样老师也放心一点。”
说完,便展开了一个很天真寻常的笑容,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
前半句很平常,可后半句的意思可以理解成他不会打坏玻璃,自然也可以理解成和魏梓不会走得太近。语带双关地说了这么一句,便算应了下来,李慧芳在这时候有一种错觉,似乎面前的这个男生是问心无愧,而不是虚情假意地说出了这句话,连笑容也是很真诚的感觉。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你想到了什么
沈未前世便很熟悉自己这个班主任的性格,而以他二十几年的眼光看回来,她现在的这个举动的意图便清楚地不能再清楚,无非就是将自己和魏梓的距离保持在她觉得安全的距离,她才会放心,如此僵硬不自然的说法骗得过吴梦晓,却骗不过沈未。
吴梦晓也多少有点察觉,但也不敢确定,毕竟一个老师因为大扫除的工作分配就如此有针对性地提出了换组的要求,多少有些让他难以接受,他不知道其中有魏母的因素存在,自然不能很明白晓畅地理解原因,只是沈未点头应下,他也没有了反驳的理由。
等到老师走掉以后,吴梦晓便低声地说了一句:“你这样没事吗,和魏梓不在一组。”
沈未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没关系的。”听完,吴梦晓还想说“我们可以偷偷换过来”之类的话,沈未却先拿着抹布越过他走向了教室外面。
其实理论上来讲,大扫除并不是纪律很严谨的东西,如果要和吴梦晓在私底下调换,其实也是可以的,只是这一次的大扫除却因为魏梓的缘故被赋予了不一样的内涵,沈未既然应了下来,就代表他率先否定了老师对于他和魏梓的判断,这样一来,就不方便再和吴梦晓私底下调换安排了。
这是不需要摆在明面上的东西,而是沈未和老师相互之间的试探,沈未没必要在这时候捋老师的虎须。
而从另一方面来说,便比较隐秘且不便说出口。
沈未不是圣人,他明白,自己对于魏梓的心绪还处在很不明朗的状态,老实说他有动心过,在那一次公交站的时候,当自己握住了魏梓的手,她冰凉柔软的手被包在自己的手掌心之间,传来的不只是魏梓轻微急促的脉搏,自己的心跳也不经意间就加速了,随后的一系列的情感,便好像是身不由己的感觉,慢慢地,自己就沉到了水中,任由这种情绪将他包裹。
只是,他还没有找到那种熟悉的感觉,不能完全明白地说出自己喜欢什么人,喜欢应该是拥有一种魔力的,可以让你将这种心绪对着镜子脱口而出,而不是藏在心底;让你时时刻刻看到她的侧脸便会心跳加速,而不是在某个特定的浪漫场景。
除开这些,才是从心底最深处蔓延开来的喜欢。
沈未洗了抹布,回到了教室,看到站在讲台上对着周边的学生扫除指指点点的李慧芳,他便笑了笑,平心而论,李慧芳是自己从过去到现在遇到过的最负责和认真的老师,对于学生的态度也不像其他中老年教师一般顽固且激进,如果自己刚才执意不换安排,想来她也不会多做什么。
只不过沈未拿了抹布到窗边,看到在一丝不苟地擦着玻璃的常袖,却感觉有些棘手了起来。
沈未是想要在某个时间点问出自己心里的疑惑,却没有想到这个时机会来的如此巧妙以及迅猛,好像自己才冒出这个念头,就猝不及防地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常袖对于谁和自己一组,并没有什么关注,听到了自己的工作是擦玻璃,她便自己拿了抹布去洗掉,回来一扇一扇地擦了起来,然而看到了是沈未拿着抹布到这边,她也是有些意外的,便点了点头,不说什么,而是对着玻璃上的一小块污渍攻坚起来。
沈未也到了她的边上,合上一扇窗户从里面开始擦起,过了好一会儿两人也没有说什么话,沈未斟酌着该怎么问出口,常袖则一本正经地继续擦着玻璃,从面上是看不出什么东西的。
李慧芳在他们的身后瞟了一眼,便有些放心下来,沈未和魏梓之间总算是保持了距离,好像自从将他们的座位分来来以后,两个人在学校便少了很多接触,算是对魏母的一个交代。
“嘿,不是沈未吗?”武庄在另一头教室的瓷砖边上勾住吴梦晓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道。
吴梦晓摸了摸鼻子,压低声音道:“李慧芳说要我和沈未换一换,说是怕我打破玻璃,但我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李慧芳在私底下是直接被学生称呼名字的,私底下的称呼往往和明面上的不同,常常是不尊敬且带有搞笑意味,相信每一个人的高中时代,那个飞扬着青春痕迹的年纪,都会有一个被外号顶替了名字的老师,只是等到后来毕业了,互相的聊天之中,却再也叫不起了那个外号,就好像是随着毕业的乱流,一同消失在了时光之中。
李慧芳没有外号,因为最开始相当恰当的外号被隔壁班级抢先用来称呼他们的老师,三班便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外号,于是渐渐地开始直呼其名,后来也便习惯了下来。
武庄听了,嗤笑了一声,“谁还不知道谁啊,无非就是沈未和魏梓分到一组,就在眼皮子底下的事,李慧芳总不能不管,前段时间不是说双方家长都来了么……李慧芳想来也觉得严重了。”
“小声点。”吴梦晓看到了在一旁擦着瓷砖的魏梓,便赶忙扯了扯武庄的衣袖,低声说道。
魏梓将瓷砖上的一小块黑点擦净,但也完整地听到了吴梦晓和武庄的谈话。
最开始劳动委员报到她和沈未一组的时候,她只觉得在一瞬间心情明朗了起来,刘珊也在旁边发出怪叫,这便更让她觉得不好意思了,然而接下来却是吴梦晓提着一桶水来到这里,沈未则到了窗户边上,一听理由,竟然是老师的安排,这便让魏梓有些无所适从了。
再看沈未,一脸平淡地擦着窗户,反而没有预想之中的反应,不知从何而来,魏梓便不由得有些失落,也有些气短,说到底,可能对沈未来说,和谁一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么想着,她便鼓起了脸蛋一声不吭地擦起了瓷砖。
沈未没有注意到魏梓的异常,只是在擦完一扇窗户,准备向下一扇进攻的时候,常袖终于说出了她的第一句话:“外面也是要擦的。”
沈未反应过来,应该是窗户靠外面的那一层,因为平常都没有擦到外面,玻璃都显得有些不透彻,蒙上了淡淡的一层灰,看到这样子,他便将抹布翻了一面,摊在手上,便伸出手到外面贴在了玻璃上。
“好像擦不到边上……”沈未试了试,发现手要绕过玻璃去擦外面,要擦到大部分的面积,可能是要将身子探出去了,可是即便这样,也还是擦不到边上的部分。
“我来吧。”常袖看着沈未的手在玻璃外面勾着,却擦不到最边缘的部分,眨了眨眼。
说着便到了窗户边上,等沈未稍稍离开以后,身子便靠了过去,沈未只觉得淡淡的香气进入了自己的周身,常袖高挑的身材直接坐到了窗栏上,一手扶着窗边,一手伸出去擦玻璃,窗外的阳光淡淡地洒到她的脸上,明明只是擦一块玻璃,竟横生出了一股潇洒自如的感觉来。
沈未看了常袖这样的姿态,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擦窗户这种事和常袖搭上关系,会产生这样的观感,这还是第一次知道。
“笑什么?”常袖不解。
沈未摇了摇头,心中的负担稍稍放下,反而将酝酿许久的问题问出了口:“你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到现在还想不明白。”
“我说的话……”常袖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哦上一次的……你很好奇吗?”说着,眼神便开始带了点笑意。
沈未点头,常袖便干脆笑了出来,只不过没那么明显,只是淡淡的,若有似无地挂在她的嘴角。
“只不过觉得你很有趣而已,怎么,你想到了什么?”常袖没有说出真正的原因,而是调笑一般说了出来,避重就轻,“还是说……你担心的是,魏梓会想到什么,对你吃醋吗?”说着,眼神便看向了教室的另一头,那里有个小女生正在低着头擦瓷砖。
沈未在一旁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然而在一旁同样擦玻璃的女生却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眼神偷偷看向两人,心中也有了刹那间的惊讶。
那个对待很多东西都很随性的常袖……原来是会在意这些,会用这样的语气讲话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