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暴雨下的天使
距离第一次考试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沈未身边发生了许多事,或是即将发生某些事。
比如参加了数学竞赛的常袖捧着奖杯,带着奖金凯旋而归,不出意料地还是第一名。
比如运动会如期举行,沈未班里参加项目的同学几乎都得了奖,成为学校有史以来在运动会上收获最多的班级。
比如到外面出差的父母终于回了家,面对沈未比以往成熟许多的表现感到非常惊讶。
比如接下来将要开始的迎新晚会。
沈未就站在露天的台下,所有人也都在台下看着向四周挥舞的光柱,人声嘈杂,混乱不堪,在这时候每一个人都已经找不到了自己的班级,被人流冲散,所以他也只好随便挑一个不算拥挤的地方站着。
左右方都有一个巨大的高架子,用来支撑舞台的巨大重量,舞台上用红色的毯子铺设,看起来极有质感。背景是一块巨大的光屏,在台上的人演出的时候,摄影师会将拍到的画面投射到光屏上面。这时候沈未才发现最近才临时铺设的舞台居然如此精致与完备。
前世的他并没有注意过这样的舞台,只是觉得很厉害,但从后世回来的他,也渐渐开始用欣赏的眼光看待周边的每一件事物。
但对于迎新晚会,沈未其实并没有什么记忆,或许看着那些上台的同学,他能想起来一些事情,但是就光听着迎新晚会这个名字,他是没有丝毫印象的。
不过……记忆里的那个女生,似乎在这个迎新晚会里有一场表演?
“沈未,过来,给你看看这次晚会的节目单。”沈未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吴梦晓的声音,一回头,在拥挤的人群里,吴梦晓对沈未招着手。
在这一个多月里,沈未不出意料地和吴梦晓再次成了朋友,毕竟如果算起自己熟悉的人,吴梦晓一定算一个,所以沈未只是顺着吴梦晓熟悉的方式和他进行着人际交往,最终也是哥俩好的一对。
“听说这次晚会里有好多美女会出场。”沈未来到吴梦晓的身边,就听到他这么神神秘秘地说道,“这个是一班的……这个是五班的……最后这个,绝对算是超级气质美女。”
听完,沈未顺着吴梦晓的手指看了过去,他的手上拿着一张被揉得很皱的节目单,而他的指尖前,硬生生戳着一个沈未记忆里无比熟悉的名字。
沈未憋着笑,问道:“哦?是什么样的气质美女呢?”
吴梦晓搬了条凳子,放到沈未面前,示意表演快开始了,坐下来讲话。然后慢悠悠地说道:“我也是听说……他们班的人说的。”
“听说这个女生在家里还会看莎士比亚,听歌也是都听古典音乐,算是……大家闺秀吧。”吴梦晓露出向往的神色,“在学校和别人也不是交流的很多,因为大家都觉得她的兴趣太过高端,很难有几个人能和她真正讨论的起来。”
“还听说她每个星期五都要上钢琴课,星期六上的古筝课,所以每个星期五都回去上课,在学校这边都是请假。”
“更是听说本来学校是不同意的,但是听了她的钢琴教师一节课的学费以后,都不敢不让她请假。”
吴梦晓认真道:“这样的女生,我如果能一亲芳泽,也算死而无憾了。”
沈未只是有些好笑地看着吴梦晓,心中的记忆也渐渐浮现了起来。
柯渔,在高一高二都被封为女神,因为她出众的气质和优秀的外貌——其实也大多是因为她的气质,温润如玉,像真正的古风女神,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极有分寸感,从来都是不温不火的样子。
这样一副禁欲系的女神样,更是激起当初沈未学校好多牲口的兴趣。
但是很可惜,似乎柯渔的禁欲是真的禁欲,从来不轻易对哪一个男生流露出好感。
沈未回忆着,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便有了些微笑。
吴梦晓看到沈未的笑容,便很自然的认为他也有了一些兴趣。
于是吴梦晓拍了拍沈未的肩膀,把他从回忆里唤回来:“别想了,你想想也想不出这个柯渔究竟是什么样子,不如等会儿看看她的表演。”
说着吴梦晓又提起了那一张他拼死拼活弄来的节目单,扫了一眼,又抬起头说道:“钢琴独奏,想必今天开始这个柯渔要真的在我们三中出名了。”
吴梦晓遗憾地摇了摇头,似乎觉得本来这样的信息只有自己和他们班的人清楚一二,再这样的一场迎新晚会以后,柯渔想不出名也难。就像是一个本来只有自己知道的宝藏,在一次曝光以后,终于也要被世人发现——大抵就是这样的遗憾。
说话间,露天的灯光突然慢慢消隐,人群也渐渐安静了下来,一片黑暗里,男女主持人悄悄走到舞台中间。
仔细看的话,还是能依稀看得见黑暗里那两个轮廓的。
很快,在一片安静中,略微的窸窣声里,舞台中间亮起两道光柱,沈未抬头一看,发现是两个被长摇臂控制着的灯,光影的背面有些模糊。
沈未顺着光柱看过去,发现现在的天空也有点不同于往常。
“秋末冬初,我们齐聚一堂。”男主持人中气十足,字字圆润的声音响起。
“晚风送凉,今日全校欢唱。”女主持人紧随其后,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沉沉的夜空下,向远方传去,又像马上沉寂在不远操场上草坪的土地里。
“今天我们航舟三中,迎来了这个特殊的日子,我们欢聚在这里,为所有的新生,为你们……”
“做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
……
沈未已经听不清台上讲了些什么,而是皱着眉头,在想些什么东西。
有什么地方不对……在沈未的记忆里,有什么地方是和现在的场景有偏差,或者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和现在一定有什么偏差。沈未看到这两个主持人,便好像在脑海里闪过了什么似的。
他抬起头,仔细确认了下台上的两个主持人,却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沈未虽然觉得这样的事并不值得他去使劲回想,但这种似是而非的预感让他有些不舒服。
从后世回来以后,他宁愿相信这时候自己的直觉,也不想放过这时候一小丝的不舒坦。
柯渔……压轴……钢琴……一切似乎都是很和谐的,但就偏偏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好像这一场迎新晚会会很失败一样的感觉充斥在沈未的脑海里。
在沈未思索时,主持人开始了报幕,正式地拉开了这一场迎新晚会的序幕。
“接下来让我们一起欣赏由高一十四班陈雅带来的……《十年》……”
陈雅随着音乐的缓缓响起,也渐渐移步舞台中央,很明显,这个女生具有相当好的舞台感。
“如果那两个字……”低沉的女声唱起,缓缓荡在台下人群里。
本该思索着的沈未,却没有听到接下来的歌声。
他迷茫地抬起头,看着台上那一个妆容精致却有些微胖的女歌者,似乎明白了什么。
因为他的眼里,又出现了那样的静止画。
……
而在静止画之后,他清楚的看到,一场暴雨下,固执地在台上飞舞着十指的女孩。女孩很漂亮,气质拔萃,身上一袭白裙配着有些反射着光泽的发簪,显得格外出众。
台下散乱的人群穿过沈未的身体,他却毫不在意,他只是静静看着。
看着台上的那个穿着白裙子的,暴雨下的天使。
第十六章 “下雨了”
四周挥动着荧光棒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台上的那个唱着《十年》的女同学也嘴巴微张,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刚才还喧嚣如海的人群,在这一刻就像一片寂静的墓地。
沈未毕竟已经经历过好多次这样的场景,心中的惊讶与震动远不如第一次那么剧烈,所以他只是静静看着,等待这一场景的变换。
果然,在等待了片刻以后,这个静止画一样的3D剧场骤然暗了下来,台上的光柱,摇臂控制着的灯光,人们手中的荧光棒,这些东西发出的光一点点消隐,最终变得暗不可见。
沈未很好奇这样的变换之后会是什么。
他已经从记忆里搜索到了一些碎片,似乎证明这一场表演是会失败的,但是却不能很明晰地想起,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失败。
不是什么大事,却让人很失望,就是这样的一点纠结存在于沈未的心中。
等待途中,场景似乎又变了回来。灯光亮起,人们手中的荧光棒在一瞬间挥动,身边巨大的喧嚣声,尖叫声灌入沈未的耳朵。
沈未皱了皱眉头,看向舞台,那里正缓缓走出一个女生。
白裙子金发簪,脸上淡淡的妆容在灯光的照射下也可以看得清楚,身材高挑,一截小腿露在外面,就像白色的软玉一样想让人把玩。可偏偏这个女生的气质又是那么出淤泥而不染,总有一种缓淡的感觉。
唯一不足的地方——胸小了点。
沈未在心里笑了笑,就算回到了刚开始见你的时候,你的胸还是这么小啊。
思绪回到台上,柯渔微微鞠了一下躬,而在她的身边,摆放着一架志愿者抬上来的钢琴。
全场似乎都安静了下来,身边的人也悄悄移动脚步,沈未发现他的肩膀被别人的身体穿过,也不在意,只是看着台上的那个叫柯渔的女生。
估计全场的人都是这样的心情——不想打扰,不想喧嚣,只想安安静静等待着台上的那个女生按下钢琴的第一个键,然后欣赏完这一场美如画一般的表演。
柯渔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却不像是对台下的人笑,好像是对着面前的这架钢琴微笑,似乎在诉说着老朋友好久不见一般的话语。
然后她按下了第一个键。
全场的人都听到了一声巨响在耳边炸起。
不是柯渔的钢琴声……
也就是在这声巨响响起后,几乎所有的人都抬头向天空看去。
头顶沉沉的夜空里闪着一些银色的光芒,一闪一闪,然后所有人又听到低沉的一声一声的声音响在耳边——打雷了。
伴随着雷声落下的,是很细很细的雨丝,在半空中似乎要被风吹歪了轨迹一般,穿过沈未的身体,落到脚下的水泥地上。
而台上的柯渔,在按下第一个键的时候,同样也听到了来自上方的擂鼓声。于是她皱了皱眉头,停下了手,在雷声渐渐消失的时候,又再次按下了第一个键。
钢琴曲开始了,但柯渔也感受到了飘落在脸上的雨丝。
柯渔的脸上没有挂上什么表情,却只是专注地弹着钢琴,一个又一个的键音在她的手底下流出,没有停顿,一开始就是一段极为惊艳,极为流缓的音符。
左手在白键上不停游走,右手在黑键上搭配着白键的音符。在弹了大约半分钟以后,才有了几个停顿。
沈未看着柯渔在雨丝下的手,没有丝毫颤抖和僵硬,像是丝带一样柔顺。
“李斯特,《叹息》。”
沈未轻轻说道,似乎在回答柯渔的钢琴声。
然而台下却没有人在听着这惊艳的钢琴曲,却只有少数人看着柯渔精致的侧脸,看着她依旧缓淡从容的样子。
大多数人看向台下的工作区,似乎在询问,雨要大起来了,该怎么办。
工作人员以及志愿者来不及回答,天上飘落的雨丝就已经变成了豆大的雨点,狠狠地从上空坠落而下。
天空乌沉的云似乎在缓缓逼近,其中偶有几抹闪电在云中穿梭,像是几条游龙,声势浩大。雨珠像利剑一般穿刺而下,刺在水泥地上,溅起一些灰尘,这些灰尘又被其他的雨珠裹挟,再次落在地上。舞台上的红毯也几乎是在一瞬间被浸湿。
而台上……
沈未抬起头,看着远远的地方柯渔的身影,不知是她自己扯散的还是暴雨打落,总之发簪已然掉落,她的头发披散下来,被雨水摧打,紧紧贴在脸上,眼睛却丝毫不肯离开眼前的钢琴。
手指舞动着,极为快速的钢琴声在台上响起来,手臂也偶有交替,显得极为认真。
台下的人群却已经无法欣赏这一场演奏了,因为雨早已大到没有办法继续在场下待的地步,所以人推搡着人,摩肩接踵,低着头,用手挡在头顶,甚至把外套脱下来遮挡,向反方向走去。
人们不断地穿过沈未的身体,沈未却毫无所觉。
沈未不知道这一首《叹息》算不算得上弹得很好,究竟能不能说这是一场完美的演奏,但是他看着台上的那个倔强的身影,心里便想着,一定要做一些什么。
雨依旧坠落下来,台上的钢琴声也依旧在响着。
但沈未的眼前却又渐渐暗了下去。
……
“如果那两个字没有颤抖。”
“我不会发现我难受。”
“怎么说出口。”
“也不过是分手……”
还是这样的歌声,沈未的眼前不再有雨,人群也依旧安静地站在自己的位置,听着台上的女歌手的歌声,挥动手中的荧光棒。
台上的灯柱也安静缓慢地随着女歌手的移动而移动。
一切混乱与破坏还未开始。
沈未突然转身,在拥挤的人群里开出一条道路,任凭身后传来阵阵骂声,沈未却丝毫不在意。
如果知道柯渔的演奏会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干扰和破坏,如果知道人群会在下了雨之后推搡着离开现场,如果知道李斯特的《叹息》没有办法在雨中传开……如果知道接下来的一切,沈未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就这么看着一切的发生。
所以他在心里惋惜着,又渐渐下了某种决心。
……
……
当沈未回到现场的时候,柯渔还没有上场,台上还在跳着舞,嗯,一群女生在跳着肚皮舞。
在起哄的人群中,沈未搜索着吴梦晓的身影,片刻后,发现吴梦晓的沈未就朝他那边挤了过去。
“不好意思,让一让,让一让。”
沈未的身边那些人轻轻地咕哝了什么沈未没有听清,不过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吴梦晓,接下来是什么节目?”
吴梦晓感觉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正不耐烦,让自己不能好好欣赏台上雪白的一片片肚皮,但回头看到是沈未的时候,脸色缓和了些。
于是他把手上的节目单塞给沈未,说道:“自己看。”说完就继续看向台上的一群女生。
沈未笑了笑,也不以为意,低头就搜索着。
嗯……《金蛇狂舞》,是这个吗?
下一个……柯渔,钢琴独奏。
沈未看清楚以后,飞快地把手里的节目单折叠好塞进自己的裤兜里,便又挤着人群向外走去。
有意无意地走到了工作区,沈未紧了紧自己手里的折叠伞,心想等会儿该用什么样的速度与姿态冲上台。
但无论如何,柯渔的演奏一定要在毫无干扰的情况下完成。
沈未伸了伸懒腰,活动了下双腿,看着台上的表演渐渐进入尾声,他的目光也渐渐变得认真。
远处似乎有工作人员注意到了沈未的不同寻常,对这边指指点点,却不好上来询问沈未一副要随时冲上舞台的样子是想干什么,于是也只好死死盯着沈未,准备随时拦住他妨碍表演的举动。
然后在柯渔鞠躬的时候,在人群渐渐安静下来的时候,在所有人的荧光棒都垂在身侧的时候,在灯光静静定格在钢琴前面的时候,那些注意到沈未的工作人员看到沈未的脸朝向了这边。
黑暗中,他们似乎看到了沈未的嘴巴动了动,却看不清他朝着这边说了些什么。
但沈未自己清楚,他朝着工作人员那边,像是恶作剧,像是开玩笑一般说了一句。
“下雨了。”
第十七章 那年雨中
我们在茫末的时代,听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声音时,总会有一次奋不顾身,一头撞进荆棘丛,出来就是满身鲜血。
沈未还记得当初失恋的时候,自己抽着烟在电脑上玩着大便超人小游戏,一次又一次死亡,就好像自己所有的希望也跟着消失,愣一愣神的时间,就突然想起来自己被甩了。
然而当时在一起的时候那么浪漫,最后结束也付出了相应的惨烈,兵荒马乱狼狈不堪。所以人生也是这样,别人可能不理解你为什么要一头扎进诡谲的漩涡,最后在漩涡的撕扯下粉身碎骨,但你自己很清楚,人生如果不这样过的话,就愧对了当初的很多热血。
所以沈未奋不顾身地冲上了台,在这时候他没有想很多,却只单单想了刚才看到的画面中暴雨下人群的混乱背离,与舞台上浑身湿透的女神。
工作人员也来不及阻止,就看到了沈未做完一套热身运动,朝这边说了一句什么,就攀上了舞台。
柯渔按下第一个键,天空中响起一声惊雷。
天空中响起一声惊雷,沈未双脚站在了舞台上。
柯渔开始弹奏,用十根手指下交互流动的音符弹出一声流水般的叹息。台下的人群开始骚动,快速的低呼声和讶然的声音像是蜂群过处,在台下猛地炸响开来。人们垂下了手中的荧光棒,有的人是因为天上的雨滴落在脸上,有的是因为要用自己的手捂住嘴巴。
有人看到了来自天空的利剑,有人看到了舞台上打开黑色的伞撑在柯渔上方的沈未。
所以人群的窸窣声也在这时候恰好到达一个顶峰,沈未站在台上,安然而沉静地举着自己手上的伞。
柯渔感受到了雨丝飘落在琴键上,感受到了雨丝沾湿琴键,自己的手指按在上面的时候会有微微的滑润。但很奇怪地,她并没有感受到雨滴飘落在自己的身上,她只是听到了台下不可置信的呼声,以及有人在高声喊着,下雨了。
人群的骚乱柯渔并不关心,但她感受到了空气里愈发浓重的湿漉感。
然后柯渔,台下的人群,台上的沈未,台后的工作人员,听到了急促的鼓声响起。
雨,终于下大了。
柯渔按着琴键的手也突然用力,似乎想要把这浩大的雨声掩盖,把这所有人群的喧嚣声掩盖,把头顶那把伞上传来的某种震颤声掩盖。
但是很可惜,她弹的是李斯特的《叹息》。
再沉重的叹息也比不上暴风雨的声势浩大,沈未只觉得在这样的背景下,这个女生突然有了一种神奇的力量,骤雨突袭,然后在这样的浪潮里,少女叹了一口气。大抵就是类似的感觉,沈未突然觉得心里的某根线似乎被扯动,从自己的心脏里抽离。
台下的人群已经开始离开现场,大多数人没有带伞,只好拿身上的外套顶一顶。也有人看到了跑上台撑伞的沈未,那一把黑伞下,白裙少女和很安静的男生在一起,竟莫名的有种震撼感。
所以在人群拥挤着的时候,也有人伫立在原地没有动弹。
身边的人推搡着,骂了一句什么,却听到他们用震撼的声音在雨中喊了一声:“看台上!”
有人回头了,然后看到了自己永生难忘的一个画面。
光柱下面,穿着校服的少年撑着黑伞,白裙少女在钢琴前十指翩动,少年的右手稳定而坚韧地笔直举着那把伞,左手却来到了琴键上,狠狠地砸下。
钢琴上,有了第三只手。
“拉赫玛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沈未轻轻地伏在柯渔的耳朵边上说道,呼出的热气吹在了柯渔晶莹的耳垂上。
柯渔手上的动作稍稍一停顿,然后扭头看向了舞台下方,看到即将走掉的人群,又转过头,转向沈未,这时候她和沈未的脸靠的极近,鼻子与鼻子之间也不过一两公分。但她没有慌乱,而是看着沈未沉静的眼睛,似乎那里有一个黑洞,然后她点了点头。
“好,你帮我。”
柯渔自己没有能力弹出“拉三”,但是在沈未的帮助下,或许能弹得出来。
于是无论是台下即将要走掉的观众,还是已经走了却没有回头的人,或是仍旧站立的人群,他们都听到了再一声的炸响。
这次不是惊雷,是台上的钢琴声。
狂暴的音符在沈未和柯渔的手底下流出来,这声音也狂躁地在夜雨下狠狠荡开,似乎要扯开这浓重的雨幕,在不甚清晰的夜晚里撕开了某些东西,也撕开了台下很多人的心脏瓣膜。
他们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猛地砸进了自己的心房。
于是有人回头了,站立在原地,有人干脆靠得近了点,有人扯住身边人的衣衫,任由他们叫骂,也只是在嘴里喃喃自语些什么。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一起,聚集在台下,甚至有的人是随着人流一起走回来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
台下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回到了最开始的那种盛况。
但所有人都几乎屏住了呼吸,没有发出声响,于是整个台上台下,就只剩下了雨珠狂暴的声音,和钢琴里传来的更加狂暴,似乎在大声嘶吼着的音符。
不够快,再快一点!不够响,再大声一点!
沈未和柯渔状若癫狂,节奏开始变得混乱,这是因为两个人都在尽力跟上对方的速度,于是这样的钢琴声在雨中便显得比原来的声响更加疾快与震撼。
没有人觉得这一场演奏失败了,也没有人在意沈未额前的碎发,柯渔散开的及腰长发,他们听着这样的钢琴声,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冲进了胸腔,然后造成了前所未有,人生里第一次感受到的震撼。
沈未凌乱的呼吸并没有干扰到柯渔的演奏,她似乎把自己所有的心神全部放在了面前的黑白琴键上,手指狠然而决绝,一砸即退,又飞快地冲到另外一个琴键上,雨珠也有砸到琴键,却完全砸不出声响。
豆大的雨点破开空气落在白色的琴键上,被柯渔的手指弹在琴键上的震颤又再度弹开,激落到地上。
沈未右手举着伞酸疼到不堪忍受,每一滴雨珠砸在伞面上的力道让他已经有些麻木,左手在琴面上的熟悉按键让他似乎感觉到自己心里的琴弦被不停拨弄。但此刻的沈未,前所未有的疯狂。
他和柯渔已经完全感受不到了台下人群的存在,只是随着狂乱的音符在突破着自己的极限。
台下的人已经没有办法计算他们总共弹了多少个琴键,也不知道他们弹了多久,但他们无一例外,都微张着嘴巴,丝毫没有顾忌头顶雨珠落下砸在脸上的疼痛感。
沈未和柯渔在这一场演奏里,癫狂到了极致。
而随着暴雨如注般的倾泻,他们的演奏也戛然而止。
在台下的观众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在所有人仰着头看他们如同神祇的时候,在头顶的雨还在下的时候,在雷声被闷在琴声里的时候,他们的演奏结束了。
突如其来,就好像心脏血脉被掐断,有人朝着自己的脸猛地挥了一拳似的,沈未和柯渔的钢琴演奏结束了。
沈未直起身,胸膛不停起伏,柯渔垂下双手,仰起头却看到一把黑色的伞面。
他们一起看向台下,雨幕中静静肃立的人群,他们在雨中的身影并不清晰,但无一有用自己的手遮在头顶的。
所有人仰头看向他们,然后在明白过来钢琴曲已经结束的时候,骤然爆发出了掌声。
沈未和柯渔听到,掌声在暴雨声中,如雷一般炸起。
第十八章 你好啊,少女
沈未站在柯渔的身边,撑着那把黑色的伞,柯渔也站了起来,这时候沈未才发现,原来柯渔穿着高跟鞋时候的身高,只比自己矮了一点点。
所以他也只是对身边的那个女生微微低头说道:“这一场演奏,你满意吗?”
听到台下如雷的掌声,柯渔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笑着,眉如月眼如星,眉眼如画。
但很快她便摇了摇头:“我可是练了好久的李斯特呢……没想到上来还没弹完就换了拉赫玛尼诺夫。”
没有责备,就只是这样的带着淡淡笑意和调侃的话,沈未便知道现在柯渔的心情很好,很明朗。
所以这一场演奏算是成功了吗?
沈未想着,手上的雨伞又向柯渔的方向倾斜了一个角度。台下的观众似乎看到,台上站着的两个人,少年和少女的身影在微微晃动的灯光下,黑色的伞似乎也发出了光。
但是很快场面又再度混乱了起来:台上的两人有伞,他们却没有伞。
于是人群又变得骚动,就如同沈未记忆里的那样子,推搡着,用外套挡着头,浑身湿透却叫骂着。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柯渔没有再落寞地仰望头上的灯光,任凭雨珠淋湿自己的白裙,沾染污渍。
沈未笑起来,露出白色的牙齿,在灯光下似乎也熠熠生辉。
柯渔则微微偏过头,仔细打量了下沈未的侧脸,沈未看到,她的眼里有很满很满的笑意,几乎都要溢了出来,一副很温婉的样子。
下一刻两个人看着台下的人群或叫或笑或骂,却都不约而同地大声笑了出来。
柯渔转身,正对着沈未笑着伸出了右手:“同学你好,我叫柯渔。”
沈未看着柯渔一本正经的样子,努力绷住脸让自己也变得一本正经:“同学你好,我叫沈未。”
灯光下的白裙少女和穿着松散校服的男孩,撑着黑色的大伞,靠的很近,右手却紧紧握着。就好像久别重逢的老友,偶然在工作场合遇见对方,却也只好带着笑意假装正经地握手。
沈未眼里带着笑,在心里轻轻地念了一句。
“你好啊,不良少女。”
……
……
散场以后,工作人员找到沈未,面色说不出的精彩,明明面前的这个男生在这一场演出里当了搅屎棍,自己却还要过来附加一句感谢。
沈未适当地服了个软,让工作人员的脸色好看了点。不过面对工作人员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接下来马上要下雨的?”沈未也只好眨巴眨巴眼睛,说你猜啊。
在回去的路上,沈未好好地理了一下思路——这一场演出里的最大收获,并不是一场迎新晚会的成功,而是柯渔。
柯渔在未来是他最好的朋友,当然在高一高二,柯渔还并不是他的朋友,那时候的柯渔,还是几乎所有男生心里的女神,但到了高三,就好像一切都改变了。
高三,有人在校内贴吧上上传了一段视频,标题为“气质女神柯渔竟是不良少女?”。
标题很吸引人,却又有类似标题党的嫌疑,本来所有人以为点开来会是一段套路,却没想到真的会造成心里女神形象的崩塌。
视频里,柯渔提着一根黑色胶棒,视频也很有些晃动,不过这完全不能影响内容的真实与震撼。
视频很明显是中途拍的,所以对于跪在地上求饶的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并没有交代,不过很明显的是,那个男人作为一个受害者,形象是很让人同情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所有人只看到柯渔和那个男人对话了一会儿。
画面到这里就有了一段时间的黑屏,大概是拍视频的人也有点害怕,就把手机收了起来。
过了大约两分钟,画面晃动下又出现了原来的地方,穿着工作服的男人倒在地上,血迹斑斑,柯渔等人也不知去向。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整个视频没有声音,所以大家也都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毋庸置疑,柯渔是不良少女,那一棍的狠辣与她在学校里的表现完全不符,所以几乎所有知道的人,心里对于柯渔的印象就完全改变了。
短短的几分钟视频,还有两分钟是黑屏的,这样的视频却在校内网疯传,甚至连跨年级的学弟学妹也对视频表示了极大的愤慨。
柯渔的女神形象,也在那时候崩塌。
柯渔本人对此并没有解释,只是很平常地上学放学,唯一不同的是,所有看到柯渔的人都选择了避开她走,而沈未,也是在那时候和柯渔认识并熟悉起来的。
并不是说沈未为重新收获到了柯渔这个朋友而高兴,而是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想到这里,沈未便有些羞愧于自己这时候的想法,接近柯渔竟然是为了这么功利的目的,这也让沈未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上一世关系很好的柯渔。
但是……沈未的目光又坚定了起来,魏梓事件单靠自己解决一定是天方夜谭,加上柯渔的力量,或许能成功挽回这样的事。
于是沈未便在心里琢磨着如何将柯渔家的力量拿来做这样一件好像是自己的私事一样的事。
柯渔的父亲沈未并不熟悉,甚至连见都没有见过,不过却很容易可以想明白,这一定是一个很有些脾气的大佬,让这样的人答应帮自己的忙,在上一世哪怕自己是柯渔的好朋友,他也没有答应过。
所以这里一定要从柯渔下手,让她动用一些自己能动用的力量,而不是通过她父亲的手。
想明白这个大方向,却没有让沈未觉得安慰一些,他揉了揉额角,心想这真是一件麻烦的事,然后看向了公交车窗外掠过的一些景物,看着熟悉的不熟悉的,陌生的不陌生的东西,在对现在和过去,未来的思索里,心却又慢慢沉静了下来。
毕竟自己手上拽着时间的王炸,足以用来掌控一些事件。
沈未看到车窗倒影里的自己,面无表情,眼睛却异常发亮。
第十九章 听说少年少女在弹琴
回到家,喊一声我回来了,沈未就听到了父母惊喜而心疼的声音:“儿子啊,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不是还要开迎新晚会吗?”
沈未看着在自己面前站着的母亲,还是会感叹现在真好。
面对现在的父母,沈未还是很欣慰的,现在他们还没有因为自己的学费发愁,没有因为家里的拮据而吵架,更别说到了后来的离婚,所以现在的父母也是亲切而和睦,一切都很美好。
重新回到这时候,就只有这平常生活的小处才最令人感动啊。
沈未感叹了一句,然后回答道:“下雨了,我们迎新晚会是露天开的,所以后面的领导讲话也取消掉了,这样子就早了好多。”
前一段时间沈未的父母出差,自己也只好把家里的挂面拿来煮当饭吃。沈未当然会做菜,不过为了减少麻烦,沈未还是老老实实地煮面,直到前几天父母才回来,家里的挂面沈未却还没有吃完。
现在他们回来了,日常的啰嗦又重新出现在沈未的身边,他却觉得很舒服。
于是沈未无比珍惜现在的时光,每一分每一秒,就算看待身边的旧家具,看到一些还没有染上风霜的老同学,看到现在依旧年轻不算老的父母,也会觉得,这个世界是多么美好。
世界依旧和平,我还年轻……人生的小幸福大抵就是这样。
……
……
“小姐今天参加学校的迎新晚会了……”
在一个办公室里,一个穿着西服的男性对坐在办公椅上的一个男人说道,“本来是挺好的,可惜下了雨,演出也有点……超出意料。”
坐在办公椅上的男人矮矮胖胖,面色很温和的样子,一套西服穿在身上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不过面前的男性和站在他身侧的两个男人却都不敢小看这个矮矮胖胖的男人,因为这个人是航舟市地界的地头蛇,不说在航舟市只手遮天,却也很有些影响力。
对于地下的很多东西,办公椅上的这个男人都能插上一手,而且估计在这灰色的领域,也少有人可以和他抗衡一二。毕竟是地头蛇,能量不可小觑。
但这一副样子却实在很难让人有什么距离感,所以向他报告的这个人也没有什么正式的感觉——这也是办公椅上男人的吩咐。在报告工作以外的事情的时候,都不需要太过正式。
因此现在下属报告那个让他骄傲的女孩时,他也只是微笑听着,仔细听着。
“意料之外是一定的,毕竟下了雨,露天场地钢琴应该很难弹吧。”
“而且我记得,小渔前几天练的都是李斯特吧……这下子她估计会郁闷好久了。”
讲到这里,矮胖的男子胖胖的脸上马上挂起滑稽的笑容,虽然笑起来一股猥琐气,却很温馨。明明是黑道大佬,却像一个走在路上都能随便看到的那种路人,挂着微笑问你,火车站该往哪走,坐哪一路公交才能坐到那里。
“小渔应该没有淋坏吧,这妮子体质也挺不错的。”
听到这些话,报告的男子面色实在有些古怪,张了张嘴,有些哭笑不得的样子。
胖子接着有些好奇地问道:“那现场观众的反应是怎么样?”
马上,他就注意到了这个报告的下属那种哭笑不得的表情,于是他正色道:“不会都走了吧……也是,下雨天还开晚会,是有点为难他们再继续听什么钢琴演奏……”
下属的表情又变得有些便秘样,于是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这个也倒是没有,但是还是有一些意外……嗯,意外发生了。”
矮胖男子愣了一下:“下雨了,我知道的,除了这个还有意外吗?”
于是下属更加小心翼翼:“小姐……并没有淋雨,她……撑伞了。”
矮胖男子有些不明白这个下属在说些什么了,于是他问道:“你不会是想要告诉我小渔在用一只手演奏吧?”
说完他就摇了摇头:“这首曲子一只手怎么弹?除非小渔不弹了。”
下属实在有些憋不住了:“有一个男生给小姐撑伞了。”
胖子马上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这样一首曲子也可以弹成了,毕竟《叹息》想要弹好,光靠小渔这几天的练习肯定是不够的……”
话还没说完,他就又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由于身躯有些圆滚滚,所以就好像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的样子,像是一个弹性球碰到地上再克服地心引力向上一样,这个样子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些让人忍俊不禁。
“你说什么?”他瞪大了眼睛,让本来很小的眼睛在这张脸上有了些更滑稽的味道,“小渔和男生一起撑伞了?”
下属像是终于说了出来,心里也有些舒坦的样子,说道:“算是吧,小姐在弹钢琴,这男生上台给她撑伞了。”
听完这一句话,矮胖男子小小地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估计是哪个看上小渔的,想癞蛤蟆吃天鹅肉吧。”
“不过小渔一定是不喜欢他的,这妮子心气可高了。”
听到这话,下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更加小心翼翼地说道:“然后这男生就和小姐一起弹了……中途已经没有在弹李斯特,改成了拉赫玛尼诺夫……”
这时候矮胖男子觉得自己的心突然抽了起来,于是他似乎想要求证道:“小渔真的和他一起弹了那拉什么的曲子?”
下属补充道:“拉赫玛尼诺夫。”然后确定地说:“是的,小姐和那男生一起弹,虽然站的有点远,这一点我也绝对不会看错。”
“因为本来走掉的人,也都在小姐和那男生一起弹了钢琴以后,都回来看他们弹……尽管弹的不算好就是了。”
但是当他站在雨里,远远地看到舞台上的白裙天使,以及那一把黑伞在光柱下、雨幕里的时候,便似乎感受到了人群的震撼,感受到了那时候,发自心里的震撼。他是柯渔的半个钢琴教师,却感觉到那时候的柯渔,比以往任何时候的演奏都要完美。
于是他便不可避免地想到,那个男生似乎和小姐很和谐的样子。
可是柯渔的胖父亲偏偏也是这么想的,如果那男生真的算是柯渔的追求者,那柯渔一定是会用很客气很有距离感的礼貌拒之千里的。但是没有,反而还和这男生一起弹了一首曲子,就在众目睽睽之下。
胖男人跟下属大眼瞪小眼,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皱着眉头说道:“注意小渔在学校的动向……还有,那个男生……”
下属同样认真道:“我找人看着,尽量不让小姐有什么不好的……”他想了想,补上词语:“……倾向。”
第二十章 那小子原来有女朋友
柯雄是一个合格的黑道界大佬,却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在柯渔很小的时候,她的母亲就因为自己闯荡的黑道,被仇家寻上门来报仇,最终死得很凄惨。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柯渔和自己的关系也一直处于不冷不热的状态,起码柯雄没有听到过柯渔开开心心地叫过自己一声爸爸。
也是因为柯渔,他没有再婚的打算,即便后来仇家老的老死的死,他渐渐地在航舟市可以有了一些影响力,他也没有想过为小柯渔找一个后妈,他知道小柯渔不会接受。
但是他想要弥补,送柯渔去学钢琴,给她请最好的家庭教师,买最好的钢琴。柯渔当然也练得很认真,这是她母亲生前唯一的爱好,柯渔也继承了她母亲的爱好。甚至有时候柯雄看到柯渔弹钢琴的时候,都会觉得这个背影多像自己死去的妻子,然后又会有一点怀念。
对于柯渔,他不知道怎样和她拉近一点距离,这不是作为一个眼黑心更黑的男人来说的,而是作为一个父亲。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让柯渔可以对自己有依赖之心,让自己真的像一个父亲一样可以给她一点庇护。
所以当他听到有一个男生和柯渔的距离似乎比她和自己都要近一点的时候,他才那样震惊,心里也酸酸的。
柯雄没有去看柯渔的钢琴独奏,所以也没有经历那样的场景在自己眼前上演,但是在他的想象里面,这一定是很让人心酸的画面——准确来说,是很让自己这个父亲心酸。
女儿也到了青春期,当然也会有小女生的小秘密,喜欢的人,有好感的男生,或许不会跟自己讲,但一定是会有的。柯雄也不禁想起自己当初青春期的时候追一个女生,是那样的青涩和揪心。
因此柯渔如果真的谈恋爱了,他其实也不会阻止,但是一定会想要知道这个男生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男生。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内向是外向,家庭情况怎么样……这些东西他都会想知道。这样在和女儿谈心的时候,或许才能有更多的话题可以讲。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个男生或许只是柯渔的追求者,柯渔自己本身并不喜欢他,但是一想到他们一起弹了一首那什么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三钢琴协奏曲》,他就觉得这种可能已经不大了。
柯渔一直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孩子,从小接近她的男生也有,却从来不被她接受,似乎柯渔一直都把自己锁在面具下面,用礼貌和客气拒人千里之外。也有会弹钢琴的男生想要借此和柯渔更进一步,柯渔也依旧是一副原来的样子。
所以柯渔既然可以和那个男生一起弹钢琴,最起码是不那么排斥,算得上是朋友关系了吧。
这种关系在柯雄看来,已经有了一点危险的感觉。哪一对情侣不是从朋友做起的?况且柯渔的心防本就不低,这样一个男生可能也是她在过往的十七岁的日子里都前所未见的男生,那么这样看来,柯雄认为自己对柯渔的保护就有了必要。
所以他才会让手下调查一下这个男生的状况。
小渔啊,你什么时候才能知道我对你的好呢?
柯雄正在心里感叹这么一句的时候,有人敲响了他的办公室门。
“进来。”柯雄回过神来,放下手里的文件,对着门口喊了一句。
这正是之前和他报告的那个下属,又带着一脸便秘样进来了,不过不同的是,他的手里还拿着一叠纸,看来是关于那个男生的综合报告。
柯雄的眼睛亮了一亮,接过下属小心翼翼地递给自己的那一叠纸,然后认真地看了起来。
过了没多久,他就狠狠地把手上的纸张甩在了桌面上,然后压低声音,愤怒且抑制地喊了出来。
“岂有此理!”
下属的头缩了一缩,不敢接话,却伸头看向了被摔在桌面上的一叠纸。
他清楚地看到,上面贴了一张照片,正是沈未的背影,正低头和身边的女生讲些什么,笑容满面,两个人并排而走,黄昏的光逆着他们的脸,显得两个人的脸颊都有点红扑扑的。
沈未,男。魏梓,女。一个多月以来一直一起放学回家,关系不明,疑似男女朋友。
看到这一句,就算柯雄城府再好也忍不住了,于是他咬着牙说道:“有女朋友还来招惹我家小渔,这小子就是居心叵测!”
“不能再让小渔接近这小子了!”
柯雄恶狠狠地盯着照片上笑得很灿烂的沈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
有人说,一个人在路上,会回不了头。
生活就像下象棋,一方一旦无赖起来,谁也不能够真正看穿它下一步要走什么。而我们,不可避免地想要悔棋,想要生活重新开盘,然而一切还是按部就班,没有丝毫余地可以让你在棋盘上后退哪怕一步。
我们每个人就是棋盘上的小兵,在没有过河之前,只能一直向前向前向前,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是弃棋。
从初中升高中,从高一到高二,沈未至今还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又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在不知不觉间就走过了这么长一大段路。
无论向前还是妄图向后,总会觉得自己前进的方向天寒地冻,路遥马亡,每一处都有不可知的迷障。似乎只有看看周身的同学,才会从空旷的山间挣脱出来,每个人的笑声吵闹声都那么有实感地冲击着耳膜,这才明白现实步履匆匆,而沈未只有服从。
所以沈未从来没想过自己来到这样的时空,来到十年前,要改变关于自己的什么事情,只是有一个巨大的方向,指向却不明确。他想过要改变自己未来潦倒穷困的样子,要改变二十七岁时候一无所有蹲在马路牙子上抽廉价香烟的这一件事。
最起码要让自己在二十七岁那年,可以回头看看十七岁的自己,从那时候起做的改变影响了往后的时空。
但是他不清楚自己有什么确定的事情需要自己改变。
大学时期的女友吗?她现在应该有一个对她不错的男朋友,就算以后分手也是和平分手。高考成绩吗?或许进入一个好大学,可以让未来的人生好过一点,但是还有这么久的时间,三年也不知道会改变什么。那么,是家庭情况吗?说实话沈未对于未来的日子没有什么排斥感,父母的貌合神离他也无能为力,只是母亲的乳腺癌却似乎需要治疗。
想到这里,沈未似乎觉得自己需要一点钱。他们家并不是大富大贵的家庭,就算面对以后稍稍高昂的学费,在不景气的情况下也有些吃力,最终导致父母的离婚,甚至可以说,钱是父母离婚的导火索。
赚钱。
沈未在纸上写下这两个字,然后用黑色的笔尖在这两个字外围画了一个圈,在底下又用力划了两条杠,标明这是重点。
然而沈未坐在家里,规划着似乎是自己的未来的赚钱计划,却全然不知此时有一个父亲正暴跳如雷,恶狠狠地诅咒着自己。
一切似乎都未发生,一切又似乎都正在发生。
第二十一章 沈未?不是!
原来自己回到现在,也好像不能做到短时间内敛财,即便自己拥有这样的金手指,也比不上那些本来就拥有天赋及努力的天才。
放学后沈未走在路上,脑海里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因为自己并不记得零八年有什么行业或是产业才刚刚兴起,并不像其他小说里的男主角一样知道当前经济处于什么阶段,能有哪些潮流是值得自己赶上并叱咤风云的。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回忆后,沈未明白了,自己就算重生了也只是个小人物。
不过也幸好他没有过真正的雄心壮志,回到这时候他想的也只是魏梓不应该遭受这么凄惨的命运,柯渔的钢琴独奏不应该被一场雨打断,自己的考试也不应该这么差……都是此类的小事。
沈未还有着来自后世的平凡性格,生活的磨砺让沈未觉得自己本来就不应该是什么大人物,在这样的浪潮里,自己能过好的也就是平凡人的生活。
至于世界上的其他大事,都与沈未无关。比如……沈未听着街两旁喧嚣的声音,心中沉静无声。
2008年,天朝泗州文州发生大地震。米国民主党奥观海当选米国历史上第一位黑人总统。葛路地区突然对南澳赛梯地区发动了军事打击行动。8月26日,尔罗斯国宣布承认南澳赛梯独立。印度洋西北部和亚丁湾地区海盗猖獗。9月,27公里长的欧洲大型强子对撞机首次启动。
第29届天朝国都奥运会取得圆满成功。天朝“神洲七号载人航天飞船”成功发射。邰国发生持续政局动荡,迫使机场关闭,大批乘客滞留。11月26日,银都的经济心脏蒙麦遭遇恐怖袭击。米国次贷问题以及引发的金融风暴向世界各国传导成为世界金融和经济问题。
这些事沈未都有所耳闻,甚至有些沈未还觉得历历在目,可沈未自己能做些什么呢?这些大事似乎也都和沈未无关,就像发生在很远很远的时空里,都是一副渺茫无意的样子。
这些事在这个时空也已经过去,然而沈未也感受不到这些事发生后带来的影响。如果不是从新闻里看到这些事,他甚至都不知道世界上原来有这么多事发生。
只有天朝的事情,他才真的认为自己是参与其中并随之跳动心脏的。地震后所有人唱着歌祈祷,这样的画面沈未还能感受到,还能在脑海里回忆起当初的震颤。飞船升空时在心里响起的倒计时,也似乎能想起。
然而这一切都和沈未无关。
沈未既没有能力改变,也没有能力参与,在这样的年代,这样的时空里,所有的事也不过是一个个故事,沈未听过,却改变不了这些故事的结局。他能做的也就是保护自己身边的小女生魏梓。
因此沈未冷静后想想,发现赚钱什么的,好像还没有办法实现。
阳光洒在路上,灰尘微微朦胧,身边文具店里还摆着花花绿绿的自动笔,老板娘慵懒地趴在柜台前打着哈欠。长街尽头摆着一个小摊子,卖冰糖葫芦的老头也一副懒懒的样子。
沈未脑海里想着国家大事,却没有看到街角的几个人手里拿着一张照片仔细比对着他的脸。
……
“是他吗?”其中一个穿着夹克的男人右手食指中指夹着一张照片,对旁边的人问道,“这个应该就是沈未了吧。”
旁边三四个男人面面相觑,他们只见过沈未的照片,用只有一张背影加侧脸的照片认人还是有些困难。
“校服是没错,但是身边也没有那个女生啊……”
夹克男问道:“不是说他每天都和女朋友一起放学的吗?”
有人迟疑道:“这认错了人得多尴尬啊……”
夹克男身边的男人皱了下眉头,说道:“直接上去问就行了,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说完就对身边的一个光头男示意了一下,表示让他们上前去问是不是沈未。如果是的话,一定是要问清楚关于小姐的事的,如果不是,也没什么好丢人的,同校的也可以顺便打听一下沈未。
沈未还不知道,正摸着下巴低头走路,脑海里还想着关于重生的种种。
重生是一个优势,但同时自己还有着另一个金手指。那个诡异的能力目前还不能考虑清楚究竟是会在什么情况下才会被触发,或者是随机触发,但无论是怎么样,一定是会对未来的自己有足够的帮助的。
其实如果沈未能够控制这样的能力的话,他是完全不介意去买彩票的,假使在买彩票的时候使用这个能力,知晓彩票同期的号码,那么在开奖的时候听到自己的号码被报中,这种感觉会有多么爽快?
暂且不提爽快这样的感觉,就是被钱砸中的辛福感也能将他包围,这就是小人物的幸福。
正当他为这个能力不为自己控制而惋惜的时候,他发现前方的路上挡了几个人,无论自己往哪边退让,那几个人都会挡在自己的面前。
沈未抬头——他本就有接近一米八的身高,却还要明显抬头去仰望对方,可见对方身高有多高。
这是一个身高一米九的壮汉,光头,有着凶神恶煞的表情却尽力想要缓和这样的感觉,便显得有些滑稽。身边站着几个流里流气的男生,发型都几乎是一个样子,斜刘海快要遮到眼睛的位置。身上的穿着打扮也几乎是这样,牛仔裤配靴子。
其实沈未刚来到这年纪的时候,对于这样的风潮其实是很有诟病的。
这个年代所谓的时尚,也就是打扮杀马特,虽然看到这样的打扮时,沈未会偶尔有些怀念,但是当看多了以后,就有些腻味了——毕竟是来自后世信息时代的灵魂,现在的潮流,沈未欣赏不来。
而每每这个时候,沈未都会觉得自己穿着校服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但是现在的情况似乎不太妙。
沈未眯了眯眼睛,笑一下,对着似乎是领头的光头男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光头男用手抹了一把闪亮的光头,不回答问题,反而问道:“你应该就是沈未吧……”
沈未有些惊讶,他以为这些应该是上街勒索的小混混们,但是好像情况不是自己想的那样,这些人很明确地是来找“沈未”这个人,而不是随便找一个单独走路的学生。
想到这里,沈未又抬起了头,粲然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不是。”
第二十二章 来自误会的不可控力
“你应该就是沈未吧。”沈未面前的光头男这么问道。
沈未愣了一愣,然后马上回过神来,露出牙齿灿然笑道:“不是。”
“我是沈未的同班同学,我叫吴梦晓。”沈未人畜无害地说着谎话,抬眸看向领头的光头男,“你们找沈未是有什么事吗?沈未可能已经回家了,有事的话我可以明天和他讲一下。”
光头男在听到这个男孩否认自己是沈未的时候,再次抬手看了一下手上的照片,狐疑地打量了下沈未的侧脸。
他不是沈未?
光头男轻皱眉头,说道:“小兄弟,我们找沈未也不是什么坏事,如果你是沈未的话,是不用否认的。”
沈未笑道:“可我确实不是沈未啊,沈未这个时候已经回家了,你们找沈未到底有什么事,我可以替你们转告……毕竟都是同学,我明天把话带个他吧。”
光头男这时候沉默了一下,然后用眼神示意身边的夹克男,夹克男见状,接过光头男手上的照片,走到沈未面前,对着沈未平静的带着笑容的脸说道:“这照片上的人……你说不是你,我们可不信。”
沈未的瞳孔缩了一下,心中凛然。
这难道是拐走魏梓的团伙吗?居然在这时候已经来到了航舟市,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错,还是本来就是在这时候已经来到了航舟市却隐而不发,看到自己干扰了他们团伙的目标,所以来找自己的吗?
这么说来……他们拐走魏梓原来并不是偶然随机的行动,而是有目标有计划的行动?
在这一个瞬间,沈未的脑海里就冒出了这么一个想法,同时他看看面前几个人的样子,眼神便有了些冷意。但面上还是一副笑意连连的样子,似乎心中并没有任何想法。
拿过照片看了一会儿,沈未就接着无奈道:“我和沈未这么像吗?你也看到了,照片里沈未和他的女朋友一起走,我如果是沈未,有这么可爱的女朋友,为什么不和她一起回家,反而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路上?”
沈未这时候有些庆幸魏梓因为和朋友约好了要去图书馆,因此自己一个人先走。不然他还真没有办法否认掉照片上的人就是自己这件事。不仅如此,也幸亏照片上的沈未只有一个侧脸和背影,而且由于和魏梓走在一起显得有点高,不像现在面对光头男还需要仰望的样子,所以对着照片认人总是有着不确定感。
这样的话,这群人也不能确定自己是沈未了吧。
沈未眯着眼睛,似乎风有点大,怕迷了眼睛,但实际上他在观察着他们一群人的表情。
于是沈未便看见了他们的表情变得有些可怕,都齐齐地把眼光冷了下来,互相对视一眼,转头便对沈未说道:“不好意思了,认错人了,不过我们找沈未也没什么事,你也不用转告沈未了。”
说完似乎并不满足,还补了一句:“这件事也不用跟沈未讲了吧,你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
光头男身边的几个人见状,便把沈未围在了中间,大有他不答应就不放他走,收拾一顿的感觉。
沈未也很配合地露出有些畏惧的表情,说道:“好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你们找沈未没事的话,我也没必要告诉他。”
光头男缓和了一下表情,拍拍沈未的肩膀,说道:“那就行,希望沈未不会知道这件事。”话音刚落,身边的几个人就把道路让了开来。
沈未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连忙加快步伐离开了这里。
……
光头男看着沈未的背影,始终觉得他和沈未就是同一个人,但来时自己就被叮嘱不能动手,因为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小姐的心仪对象,动了手自己以后也不好过。
因此他不承认自己就是沈未,自己也不能确定的情况下,还是不好把他就这么当做沈未。
身边的一个人说道:“他应该就是沈未吧……我们就这么放他走,回去好交代吗?”
光头男偏了下头,对这个人问道:“我们来的时候收到的交代是什么?”
他马上回答道:“调查清楚和沈未一起走的女生究竟是不是他的女朋友,如果是的话,教训沈未一顿,不是的话,也要报告上去。”
“但是我们还不能真的打一顿沈未,毕竟可能是未来当家,所以我们的任务就只剩下了调查清楚沈未身边的女孩身份。”
光头男看向远处街角的一个靠着墙抽烟的男性,和他对视了一眼,便带着他们转身往回走。
同时嘴里说道:“所以无论刚才的那个男生是不是沈未,我们也已经得到了答案,他说这个女的,是沈未的女朋友。”
旁边的人跟上光头男的脚步,也皱了皱眉头,补了一句:“他说是很可爱的女朋友……”
“就这样的人,居然还接近小姐?该说他花心还是不知好歹,或者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句话刚说完,所有人的眼神又变得有些微凛。
如果这个人危害到了小姐,他们是真的不介意把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男生教训一顿的。
……
……
沈未在走出他们所有人的视线以后,才真的算是松了一口气,但随后便皱紧了眉头,心中变得有些烦躁。
明明自己从未来回来,还能有更长的时间准备,却好像因为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原因计划受阻,蝴蝶效应似乎在这时候发生了作用。
在沈未自己的想法里,是因为自己从未来回到十年前,才会因为蝴蝶效应导致了这一流窜团伙来到航舟市的时间发生改变,硬生生提前了这么久的时间。
如果未来不可控,那自己来到这里的风险也就是成倍增长的。想到这里沈未就实在有些想要把身边东西砸掉的冲动。
上一世知道的信息,到了这一世,就好像因为这个小小的改变而变得不可控,变得未知,这样的感觉就好像玩游戏的时候刚得到一个副本的绝密攻略,到了下一秒就因为服务器维护,把副本刷新掉一样难受。
沈未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皱着眉头踢了一脚路上的碎石子,似乎想要把心里的郁闷发泄出去一样。
第二十三章 他和她的误会还在进行着
孟浩一直是是柯雄的得力助手,无论是帮柯雄整理文件也好,或者谈一笔重要的生意,甚至是规划好柯雄的出行计划,将时间精确到一分钟也好,这些他都一直做得很好。这不仅仅来自于他自己本人极强的业务能力,更来自于他手底下的精英人才。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同样可能会让柯雄没想到的是,这一次的小事件,手底下的人居然出了一点差错。
公司里,看着乖乖站立的几个痞子打扮的男人,孟浩无奈道:“他就是沈未,虽然你们已经得到了答案,但是老板问起来,你们要怎么解释放他走这件事?或者说我要怎么解释这件事?”
光头男挠了挠头,说道:“万一他是未来老板怎么办,小姐脾气倔,知道我们如果真的教训了这小子一顿,一定会怪我们……”
话还没说完,孟浩就打断了他:“你们没有教训他一顿,就不能把他身上的钱讹来吗?不能动手的话,坑一点钱有什么问题吗?这一件事你们做的不够好。”说完,似乎是想到他们其实已经完成了任务,又补上一句,“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你们,照片拍得也不够清晰……毕竟就只给了一个背影。”
“但是下次如果你们看到了这小子,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孟浩挑了挑眉,心想这小子本来就不算什么好人,有了女朋友还想要接近小姐。于是孟浩的脑子里又出现了钢琴前,沈未和小姐的脸贴近到两公分的样子,心里对沈未的评价便又低了一点。
“而且在老板那里,我们确实只要报告一下这个女生是不是他的女朋友就好了……不过老板一定会很生气。”孟浩认真地说道,“小姐的身边不允许有这种男生。”
听到这话,光头男等人都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觉得这个男生接近小姐的目的一定不单纯。如果老板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虽然不至于对那个男生做出什么过分的事,但说不定会把气撒在他们身上。
孟浩面色冷峻,对他们说道:“你们先走吧,我去和老板报告一下。”说完便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等到这些人全部离开孟浩的视线以后,他才垮下脸来。
到了办公室门口,他也不知道该不该现在报告这件事,却在门口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咬咬牙敲了下去。
“进来。”等到里面响起这样的声音,孟浩才推门走了进去,意料之中的,老板正在看着手上的报纸,翘起二郎腿,桌上还摆着一杯咖啡。看到如此悠闲的老板,他刚刚打好的腹稿又再次被破坏。
柯雄抓了抓没剩下几根毛的脑袋,将报纸翻了一面,看到上面写的几个大字:高考制度或将改革?他便没了什么继续看的欲望,于是放下报纸,拿起桌上的咖啡杯轻轻啜了一口,好整以暇地问道:“什么事?”
孟浩吸了一口气,心想您交代的事您都忘了吗?虽然这么想,但还是准备把接过告诉柯雄。
正当他准备说的时候,却被柯雄恍然大悟的声音打断了:“噢,我想起来了,是不是关于小渔那男同学的事,你们调查好了吗,那女生究竟是不是他的女朋友?我们家小渔可不能栽在这上面。”
话都没说完,眉头却又皱了起来,似乎准备听关于这件事的坏消息了。
孟浩叹了一口气,心想不知道等会儿你会多生气,便说道:“沈未自己承认那个女生是他的女朋友了,不过我们遇到他的时候这个女生并不在场,所以他谎称自己不是沈未,结果就是……把手底下那几个人都骗过去了。”
果然,柯雄不满地拍了拍桌子,说道:“你们没有教训他一下吗?这沈未敢接近我家小渔,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应该给点教训。”
孟浩心道果然如此,于是也只好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那小姐那儿……或许有些难办,小姐的脾气您也知道,想必知道了也不会给我们什么好脸色看,所以手底下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柯雄听罢,心中的烦躁意味更重了点,于是摆了摆手,说道:“小渔那里……我去和她讲,这件事迟早也要说的,不能就让她和这么不明不白的男生接触,否则一定会遭殃。”
“至于那个男生……下次一定要给他一个教训,不用打断手脚,皮肉伤就行,你们把握好分寸。”
“还有,今天是周五吧。”柯雄想了想,“让小渔不用去上钢琴课了,直接送到家里……那个钢琴老师也换掉,嗯,换一个不会教《第三钢琴协奏曲》的来。”
“至于其他的……你自己看着点。”
孟浩苦笑,心里却在想,连钢琴老师都遭了殃,自己是不是该庆幸没有被波及到?
“明白了,我跟底下人说一说。”说完便退出了办公室,带上了门。
门关掉以后,柯雄叹了一口气,拿起摆在桌上的手机,犹豫了一会儿,才发了一条短信。
“小渔,今天钢琴老师不来给你上课了,你自己先回家休息一会儿。”
想了想,柯雄又补上一条:“爸爸有点事情想要问你。”
……
……
柯渔回到独栋别墅,一下子瘫软在沙发上。
最近总是有人来问她和那个叫沈未的好看男生有什么关系,而她只能微笑,因为确实说不出什么来,这个沈未只是自己在文艺晚会上刚认识的同学,关系不远不近,虽然互换了手机号,相互之间的联系却很少。大抵也就是讲一讲那首拉赫玛尼诺夫的曲子该怎么弹之类的话题。
而很可惜的是。她却不能和自己的同学或者其他人讲,不然身边的人可能就不只是问他们之间的关系那么简单,而是要到了起哄的地步了。
以前她不是没经历过这种事,但是极少,对这方面的经验也不算多,所以现在却也不知道怎么处理。
不过如果说她对这个男生没有什么特殊的观感,其实也是假的,因为在那一场演出的时候,她的确是以为演奏要被扰乱,没想到头上却多了一把伞。
在这之后,台下的观众都要走掉了,也是这个叫沈未的男生伸手在琴键上把自己的节奏一下子扰乱,换了一首自己还在练却完全不熟悉的曲子,也幸亏如此,她的演奏才得以被所有人听到。这延伸出来的感激,也使得在这之后冲动地和这个男生交换了联系方式。
但是如果说有什么其他的情愫,柯渔却是一定要否认的。最起码,她想要在自己足够承担起爱情的时候,才会考虑这方面的事情,更何况沈未只是帮她演奏完了一首曲子,她也不会幼稚到因为这种事而有什么喜欢的情绪,她自认不是小女孩,青春期该有的情愫于她来说也是不屑一顾的。
但是这种想法很明显不为人所知,包括她的同学,包括某些老师,甚至包括她的父亲——她其实早就明白自己的父亲是知道这件事的,自己不止一次在他的面前暗示自己的演出,他虽然不会来看,但一定会留心,而且……看他最近的神色,柯渔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他一定想歪了。
柯渔看着手机里的那两条短消息,叹了一口气。
第二十四章 反叛
柯渔从小就是家里的乖孩子,从父亲在那个风起云涌的年代搅动一滩浑水的时候,她就已经明白了这个世道是怎样的混乱与污浊,所以从来不想着能够有和其他小女孩一样的生活。
小时候,在躲躲藏藏的日子里,她也曾想要玩和别的小女孩一样的各种娃娃,但是在看到父亲从外面回到家的时候身上带的伤,这样的话便很难说出口了。
到了长大一点,家里慢慢安定下来,母亲教自己弹钢琴,教指法,教识谱。本来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家人也会这样一直待在自己身边,母亲会一直教自己弹钢琴,直到自己学会母亲所有会弹的曲子……
但是就像所有悲剧故事的结局一样,总有什么人离开,总有什么人走掉,背叛和血似乎都在一瞬间发生。最终导致的是自己母亲的死亡。
“小渔,呆在底下别动,妈妈马上回来。”
柯渔还记得母亲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依旧温柔,脸上带着笑,眼里好像藏着星光。后来柯渔懂事一点了,才明白当初在母亲眼里藏着的,是对生活的失望和希望,失望的是自己的人生就此结束,希望是柯渔可以好好活下来。
外面的惨叫声,厮打声,桌子椅子碰撞的声音,这些声音是柯渔自己的母亲最后也是仅剩的印象,还有留存下来的,就是母亲教会自己的钢琴曲。
至于到了后来,自己学会了很多曲子,或许比母亲还要专业一点,但是却始终忘不掉母亲在和煦的阳光下,窗帘浮动,一袭白裙长发及腰地弹着钢琴的样子。柯渔在那以后一直追求着这样的形象,却始终活不成母亲的样子。
有时候柯渔会想,是不是就因为这样,自己才会和父亲之间有这么遥远的距离,始终有一层什么隔阂,像天堑一样横亘在自己和父亲之间。在母亲死后,柯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躲着父亲,甚至觉得害死母亲的就是父亲。
在那一段时间里,自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无时无刻不在弹琴,似乎打开门就会再次看到母亲躺在地上的尸体。她也曾经恨过自己的出身——为什么自己的父亲是一个混黑社会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母亲是不是不用死?她这样问自己。
结果就是,一想到母亲的死,就容易将之归结到父亲的身上。
父亲会以为自己恨他,柯渔却不能完全否定这样的感觉。
恨?或许吧。
柯渔用手挡住自己的脸,于是眼前便变成了一片漆黑,明亮的灯光也透不进来。
世界可能就是这样的漆黑。不知道为什么,柯渔的心里突然冒出这样的话。
然后她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漆黑的世界里,传来那个温厚而又畏畏缩缩的声音。
“小渔啊,回来了?”
柯渔拿开挡在眼前的手掌,光从自己的头顶洒了下来。而自己的面前,站着的就是那个男人,自己的父亲。
柯渔撇了撇嘴,直奔正题:“你说有话问我,是什么?”
柯雄尴尬地笑了笑,似乎并不想就这么把话说明白,但是看着柯渔不想多说一句,极其不耐的表情,他便不好意思寒暄什么了。于是他说道:“爸爸听说你在学校晚会上弹了一首钢琴曲?是什么曲子能和爸爸讲讲吗?”
“李斯特的《叹息》。”柯渔面无表情,说完以后又补上了一句,“还有《第三钢琴协奏曲》。”
柯雄小心翼翼,看着柯渔的眼睛说道:“其实呢,爸爸也有让人去看你的表演,但是听他们说……你好像不是自己一个人表演的?那天下雨也挺难办的吧。”
柯渔翻了个白眼,仍然面无表情:“沈未,之前不认识,下雨了是他来撑的伞,曲子也是和他一起弹的,但是我和他没有其他的关系。如果你怀疑他是我的男朋友,完全没有必要。”
柯雄没有因为这些话就放松下来,而是继续忧心忡忡,说道:“爸爸也没有怀疑你和他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就是也从来没见过你和其他男生有过接触,而且……这个男生也不是什么好人,尽量少和他来往吧。”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柯雄对于沈未的认知仅仅只有他有一个女朋友,和自己的女儿四手联弹这两个印象。说他不是什么好人,其实也没有什么根据,就只是想要柯渔少和这个有可能发展成男朋友的男生少接触。
而柯渔听到这样的话,愣了一愣。沈未不是好人?柯渔不擅长看清一个人的真面目,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完全不知道怎么识别一个人。光从和沈未不多的接触来看,这个人并不是什么坏人。如果说坏,可能自己这个黑社会的女儿还要更坏一点。
于是她说了出来:“我觉得他不是坏人,你调查过了吗?”
柯雄吓了一跳,连忙说道:“我可没有去调查他,但是听说他有女朋友,还这么刻意地来接触你,一定是有什么别的企图。你可能还不懂,男人就是这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要小心一点了。”
柯渔听罢,露出了讽刺的表情:“你怎么不说自己藏在床底下的一叠女性杂志?沈未的联系方式是我主动要的,他也没有和我讲过很多的话,我认为你说的,就只是一个老爸看着自己女儿可能要被拐跑的时候才会说的话。”
这都是柯渔的真实想法,沈未在有了她的联系方式以后并没有借此骚扰自己,相反,可能还是自己找他要更多一点,因此她才会觉得沈未不同于其他刻意接近她的男生。也是因为这个,她才会觉得沈未并不像自己老爸说的那样是一个坏人。
柯雄尴尬地笑了笑,似乎想缓和气氛:“我就这么说说,爸爸也没办法限制你去交什么朋友,就是有时候多长一个心眼也不是坏事。你记住他有女朋友就好了,如果他有什么……奇怪的举动,你也小心一点。”
柯渔觉得自己的父亲是不是已经把沈未认定为想要接近自己的渣男了,居然把他描述得这么奇怪。于是她闭嘴不再讲话,只是冷冷地看着柯雄。
柯雄见状,苦笑道:“其实今天爸爸已经让手下人去探探他了,到时候你就知道这个人其实不像你想的那么好……”
话还没说完,柯渔就打断了他:“今天?”
柯雄点了点头,心里便有了不祥的预感。
下一刻,柯雄就看见柯渔瞪了自己一眼,站起来披上外套就走。
柯雄愣了一下,问道:“小渔你去哪儿?”
柯渔头也不回,冷冷地说道:“学校!”
……
柯雄似乎感觉那样的背影一下子离自己好遥远,就好像当初,看到自己的妻子躺在地板上的那种冰凉感一样,如此遥不可及。
第二十五章 一厘米悬浮
沈未在学校里终于感受到了柯渔的人气。
就像吴梦晓说的那样,在经历了一次表演以后,柯渔在学校里的名气也好像到了尽人皆知的地步,甚至就在今天,还有人通过自己要柯渔的联系方式。
“沈未,柯渔的联系方式你有吧,能给我一个吗?”对方是这么说的。
“柯渔的联系方式啊……企鹅号可以吗?”沈未是这么问的。
“可以可以!哥们儿有空请你吃饭。”对方是这么回答的。
但只有沈未自己清楚,柯渔的企鹅号有两个,其中一个是用来应付这些烦人的苍蝇的,另一个才是真正能联系到她的方式。刚和柯渔认识的沈未当然不知道这些信息,但是同样的,自己也加到了那个“苍蝇号”,所以给他们这个联系方式应该没有问题。
至于手机号?这就完全是在做梦了。沈未不会给别人骚扰她的机会,所以面对这种回答,他往往是转为反问企鹅号可以吗这种话。
沈未不知道为什么柯渔愿意在一开始就给自己手机号,但他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自己在柯渔眼里和别人有什么不同。一个成熟的人再也不会将这些年少时代的感情收之于心,就算对方有什么特殊的举动,在沈未看来也是寻常,当然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觉得要到了柯渔的联系方式,就能更进一步。
这只不过是年少轻狂与不知世事。
上课铃打响,沈未收回了心中的思绪,打开自己手中的课本,心中却有些倦怠。
又是数学。
吴明智慢悠悠地走进了教室,手里拿着一本教材和一本备忘录,鼻梁上的老花镜像是随时都要掉落下来一样,他扫视了一眼班级,在班里的喧嚣声音几乎都消失掉了以后,才把手中的数学书摊了开来。
“接下来请同学们翻到四十六页……”台下便哗啦啦地响起了翻动书本的声音。
吴明智等到所有人都翻动了书本到规定的页数,他才慢悠悠地开口:“上次数学竞赛,常袖拿了一等奖,也是学到了这部分,不一样的是,常袖是自学到这一部分的,我们现在才开始正式上。”顿了一顿,他才把眼神飘到常袖那里,眼中闪着欣慰的光芒,“常袖,如果你觉得这一部分已经掌握了的话,其实也可以自己往后学,不用等我们的教学进度。”
这和蔼的眼光看得几乎所有人都一阵恶寒。
“不过上次和常袖一起参加的……刘世涵,你就要好好听一下了,基本功没有常袖那么扎实,上次虽然拿了奖,但是只有一个优秀奖,几乎是人手一份,跟没有获奖差不了多少。”
“所以现在你们几乎所有人——除了常袖,从这一部分开始才要认真学习,前面的内容都是儿戏,现在开始才是重头。”
“三角函数这一块内容,到了高三也是很多人都搞不懂的一块,你们就必须要从高一就开始认真学,把基本功打扎实了,不能落队。”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状似不经意地扫过沈未。
沈未毫无所觉,只低头看着书上的内容。
吴明智见状,咳嗽了一下,提醒还低着头的同学。然而几乎所有低着头的学生都抬起了头,只有沈未还低着头,看数学书看得津津有味——或许是在发呆。
吴明智轻皱了下眉头,心中有些失望,但随即便决定不管这个一开学就作弊的学生。
一个学生就算语文再好,数学不好也是得不到数学老师的认同的。数学不好其实不是问题,问题在于这个学生还抱着很轻易随便的态度。
“闲话不多说,现在开始上这一部分的内容。”
吴明智转头敲了敲黑板,再次吸引所有的学生注意以后,在黑板上写下了一连串的符号。
……
沈未看着三角函数,心中的熟悉感也渐渐涌了上来,从定义开始,到后面的题目示范,再接下来到某道题目的解析。
这时候他才觉得,原来数学书真的有用。
以往学生时代,沈未一直觉得数学书其实是一个很鸡肋的东西,只有非常粗浅的示范,对于高深的解题方法也不提及,因此导致考试内容和书上的难度等级完全不相符合,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大概就是对于数学书的感受。
然而他现在才发现,数学书对于重新回到学生时代的沈未来说,便很容易再次唤起他的记忆,这些内容就像一个引子,扯出一点,便扯出了后面一连串的东西。关于三角函数的运用,关于公式变形,沈未至少比没学过的人要好一点,似是而非的正确解题,沈未确实有很深的印象。
所以老师一再的提醒他都没有注意到,只是很专注地看着书本上的内容。
然而很快,他就听到了台上的声音传了下来:“沈未,你来做做这道题。”
沈未迷茫地抬头,发现班级里的人都在看着自己,前排的同学扭头看自己,身边的同学扭头看自己,环顾一圈,后面的同学也在扭头看向自己。
魏梓戳了戳沈未放在桌子上的手臂,轻声说道:“吴老师让你上去做题,黑板上的题目。”说完便又假装在看着黑板,一副很认真的样子,就好像连提醒沈未都是一个很不应该的行为。
沈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笑,起身便向黑板走去。
台下的同学都很不屑,他们大抵清楚沈未是一个什么样的学生,上课听讲从来都是自己看书本,对于老师讲的内容都不怎么在意,经过几次测验以后,原来对他夸赞有加的老师除了语文老师,都开始批评起了他,内容也都是不学无术之类的话。
偏偏每次沈未都还无动于衷,总是一副很欠揍的平静样子,成绩从一开始的中下游彻底到了垫底的几个,他也不是很在意,对于某些人来说,这样子的行为举止,确实格格不入。
沈未不知道台下同学的心理活动,但是他也依旧平静。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沈未也大抵回想起了这些熟悉的同学的性格,却没有想要主动去接近他们,对于他们的示好,沈未也永远都是以平静相对。这就造成了别人认为沈未不好接触的感觉,久而久之,大多数人便没了什么接触他的欲望。
所以现在沈未被叫上去做题,大多数人心里其实是无动于衷,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少数觉得沈未可怜的,就只有吴梦晓,魏梓这两个好友。
沈未来到台上,捻起一根断了半截的粉笔,看到熟悉的字,他便觉得有些好笑。
这道不是书上的题目吗?
刚想提笔写下书上的标准答案,他便注意到了题目的异常。
和书上那道题不一样……沈未再仔细看了下题目,便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这究竟是数学老师的刻意改的题目,还是写错了?
如果是数学老师刻意改的题目,却显得难度过于大了点,但是如果自己把它当做是书上的题目,那按照书上答案写出来的内容写出来的,就一定是错误的答案了。
想到这里,他便扭头看向了数学老师,想问问是不是写错了题目。
“老师,这道题好像……”话没有说完,因为沈未又发现了另一件事。
沈未的眼睛里,倒映出这样一幅画面。
阳光从窗户透进来,被灰尘过滤成几道光柱,窗户上方静静飞着一只蝴蝶,蝴蝶的翅膀是蓝色的,触须清晰可见,上面的纹理也同样清晰。
而最重要的是,这只蝴蝶,静静悬浮在半空,仅以一厘米的距离,悬浮着。
第二十六章 题目错,他对(求收藏!)
沈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又是这样啊。”
这样的情况再次发生,沈未已经完全没有了惊讶的感觉,只觉得好像很稀疏平常,因为已经发生过好多次了。没有任何征兆,就好像这样在某时某刻,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突然间所有事物全部静止下来。
沈未当然也猜测过好多原因,比如是因为自己陷入危机的时候,这种能力会突然发动,然后让自己改变这些危机,但是实际上却丝毫没有这样的因素存在,沈未只看到一次次毫无预兆且不能被预测地时空静止。
因此在好几次的相同事情发生以后,沈未已经很平静,至少不像第一次那样,嘴里骂着粗话用来掩饰自己的紧张。
在过了好几秒以后,教室里的光全部暗了下来。
沈未知道这只是正常的情况,因此面色没有惊动,反而兴致勃勃地看着四周的暗景,期待着再次亮起来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过了几秒以后,他才看到了画面的场景。
……
“还可以,完全写对了,这道题其实是书本上的题目,大家也可以看看书。”
“第四十八页,第三题,就是黑板上这道题。”
“我们可以对比一下沈未的答案和书本上的答案……嗯,沈未的答案还要更详尽一点,那我们就来分析一下沈未的步骤。”
话音还未落,教室里就响起了一个声音:“题目错了。”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那个女生——常袖。只听她再次用淡漠的声音重复道:“题目,错了,和书上的不一样。”
这时候才好像有人反应过来,查看了教材以后回应道:“好像真的不一样,第三个是加号,不是减号……”
吴明智讶然地看了看黑板上自己写的题目,再仔细地比对了一下教材,发现真的写错了。然后咳了一下,对坐在座位上的沈未问道:“既然题目错了,你是怎么写对答案的?”
沈未看到座位上的“自己”笑了笑,却没有说任何话辩解,然后很温和且自然地拢了拢自己额前的碎发,再举起了手中的书本。看到沈未的动作以后,大部分人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早就看过书本了。
于是有人便笑道:“难怪沈未都能做的出来。”
听到这话,班里便响起了一阵的笑声。
沈未现在正站在教室后方,以灵魂状态,或者说不真实的状态存在着,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看清说这句话的人是谁。
赵无眠……沈未记得这个人,据他自己说,这个名字出于“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这句词,是《水调歌头》里面的句子。赵无眠,不应有恨。
记得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听到这样的解释以后,沈未是十分惊艳的。
但生命中不乏这样的人,名字很好听,好听到就好像从名字都能看出这个人家庭的涵养。然而似乎是世间的定律,这一类人的长相,甚至有的人品都不算好。
沈未可以很负责任地说,赵无眠就是这样的人。平时就嘴碎,说话从来不顾及场合,经常在别人背后说一些坏话,偶尔还会做一些很缺德的事情。
最关键的是,他喜欢魏梓。
因此座位上的沈未和站在教室后面的沈未,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挑了挑眉,说出了自己想要说出的话:“那你没看书,能做出来吗?既然都不能,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嘲笑我。”
沈未听到自己的声音和座位上的“自己”重合,便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好玩,但同时他又在自己的心里默默评论了一句:果然是自己。
“我做不出来,但是我不会故意记住书上的答案,然后写到黑板上。”赵无眠撇撇嘴,满是嘲讽地对沈未说道,“你就不一样了,自己做不出来还照搬书上的答案,到头来题目是错的,你的答案却是对的。”
看到这里,沈未眯了眯眼睛,嘴角撇开,觉得这个赵无眠着实有些令人生厌。
……
场景又一次亮起来的时候,沈未发现自己还没有拿起粉笔,心中便有些了然,每次回到现在的场景,都会有一个时间差,会回到在自己停顿下来的那个时间点前。比如这一次自己明明已经拿起了粉笔,准备问老师这道题目是不是写错了,可现在重新回到现实,却是到了自己还没有拿起粉笔的时候。
沈未顿了顿,然后拿起粉笔看向数学老师,问道:“老师,能让赵无眠一起来做吗?”
吴明智愣了愣,疑惑地看向沈未,反问道:“为什么你想要让赵无眠一起来做?”
沈未显得异常乖巧,人畜无害地笑道:“因为我比较笨,做错了题目以后要正确范例才能明白是怎么做的,这样也容易学一点。”吴明智听到这样的话,心中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个自己以为不想学习的沈未居然在这时候认真起来。
但诧异归诧异,他还是点了点头,挥手示意赵无眠一起上来做题目。
赵无眠此刻简直无语,咕哝了一句什么,满脸不乐意的样子带上数学书走到了讲台上,拿起粉笔到沈未身边,抄了一遍题目。
然后沈未便听到他压低了声音,愤恨地说道:“我究竟哪里惹到你了!”
沈未笑笑,同样压低声音地说道:“你没有惹到我,我是来让你出风头的,答案在书本第四十八页,魏梓在底下看着呢。”
赵无眠惊了一下,心想沈未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魏梓的,然后便反应过来,趁着老师不注意,翻开了书本的第四十八页。
真的有答案!赵无眠扫了一眼题目,心中便稳了下来。
刚想说什么,他便听到了台下的数学老师严厉地训斥了一句:“台上的两个不要交流,自己写答案。”
于是赵无眠缩了缩脑袋,一步步抄写起书本上的答案来。很快,赵无眠就抄好了答案,扔掉粉笔准备下台时,瞥了一眼沈未写在黑板上的答案,心里嗤笑了一声,有答案还不写,非得要自己做,结果还是错的,是他太自大还是真的傻?
确认沈未的大答案以后,他就马上收回了目光,装出一副轻而易举的样子,胸有成竹地走下去,回到了座位上。
台上的沈未在赵无眠已经回到座位以后,才堪堪写好答案,不同于书本上的答案,沈未这次是自己做了出来,根据老师那个错误的加减号,沈未做出了一个和赵无眠完全不同的答案。
做完以后他才松了一口气,做之前他并不知道这个错掉的加减号最终导致的是不是题目根本不能做,但做完以后他才放下心来——这题目是有答案的。
于是他轻轻放下了粉笔,脸色淡然,走下了台。
台下的同学们仅有少数几个抬起了头,有的是觉得这道题有些超出知识范围,有的是认为自己做的答案是对的。
但他们抬头以后,无一例外地皱起了眉头。
沈未的答案写得密密麻麻,赵无眠的答案却很精简。
同一道题,他们是如何做出这样的感觉的?
吴明智重新走到台上,敲敲黑板,示意所有人停笔。
“好,台上的两位同学都做完了题目,我们来分析一下这道题。”
“这道题……其实是书本上的题目,大家可以看看书。”
“翻到书本的第四十八页,第三题,就是黑板上的这道题。”吴明智手中举起教材,扶了下老花镜。
“我们可以看到,赵无眠的答案是对的,而且做得很完美,沈未的答案就有点不尽人意。”吴明智用手中的书本指了指赵无眠的答案和沈未的答案,说出了这样的话。
赵无眠听到后,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这不是很简单吗?我觉得听过课的都能做出来吧。”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假装不经意地掠过沈未的身边,那里坐着魏梓。
然而他却发现,魏梓的头转向了沈未,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于是他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心中对沈未便更有了些厌恶。
本来基于沈未天天缠着魏梓,和她一起放学回家的行为,他便很有些看不惯,现在看到魏梓在沈未做完题目以后还看着他,心里的不爽更加重了一点。
于是他又说道:“沈未做不出来估计是因为睡得太香了吧。”
全班又发出了和之前一样的笑声,沈未在这样的笑声中却面不改色。别人以为他是厚脸皮,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一个声音会在几秒钟以后响起。
“题目错了。”
在笑声中,这样的声音显得有些薄弱。但沈未却很清晰地听到了这个声音,于是他转头,看着常袖,笑了笑。
常袖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声音又大了些:“题目,错了!”
这时候班里的人才注意到这个异样的声音,于是笑声便渐渐安静了下来,几乎所有人的头也都转向了常袖的方向。
吴明智也被常袖吸引了注意力,停了一会儿后才奇怪地问道:“题目……哪里错了?”
常袖眨了眨眼,回道:“书上的题目和黑板上的题目不一样。”
“沈未的答案……应该是对的。”
“题目错,他对。”
等到常袖说完这句话,连沈未都能感觉出来,教室的氛围似乎在一瞬间,有了些奇怪的意味。
第二十七章 男生间的暗流(求收藏!)
“题目错,他对。”常袖说这句话的时候,手中转了一下笔,轻轻点了两下桌子上的草稿纸,扫了一眼后更加肯定地说道,“我的答案和沈未的一样。”
这时候沈未才笑了笑,脸上带着风轻云淡的表情,把目光投向赵无眠,状若不经意地说道:“我还以为我是错的呢……毕竟,这道和书上的题目差不多啊。”
赵无眠的脸色在这时候才有点难看了起来,想起刚才对沈未的冷嘲,他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感觉更甚。
正准备解释一下,就听到沈未继续说道:“那既然题目是错的,你是怎么写对答案的?”
沈未眨了眨眼,好奇地问道:“总不会是看错了吧,你还抄了一遍我的题目呢,这要是都能看错……”沈未笑笑,“呵呵。”
赵无眠被噎了一下,终于处于了两难的境地。这时候吴梦晓又补上一句:“应该是睡得太香了,连题目都没有看清楚就写答案了吧,还是说早知道这是书上的题目,然后照抄上去了?”
听到吴梦晓用刚才赵无眠的话反击他自己,班里又有了一些笑声,不过有好多是因为刚才才嘲笑过沈未,现在却略显尴尬。赵无眠听罢,却有些脸红,不复刚才淡然自若的样子,面红耳赤地争辩道:“不是……我没有,就只是看错符号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才注意到魏梓的脸转了过来。在赵无眠的眼里,她轻蹙着眉头,眼里突然有了些不喜的味道。接着他便听到了自己喜欢的这个小女生轻轻地,近乎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话:“可是你的答案和书上的一模一样啊……这应该不是巧合吧。”
这句话的声音实在太小,所以并没有在班级里传开,但因为是魏梓说的,赵无眠却完全听清了。这时候赵无眠才骤然间醒悟了过来,瞥了一眼沈未,发现他的表情很是淡然随和。
“你设计我!”这句话并没有说出口来,赵无眠吞进了肚子里,在这个关头,他已经很明白事情的始末了。
他被设计了。赵无眠醒悟了过来,从沈未叫自己上来做题,到给自己答案让自己写上去,他突然间知道了沈未的想法。说是让自己出风头,实际上是要让自己丢脸。至于原因……
赵无眠看了看魏梓可爱的脸上有了些讨厌的情绪,两条如画的眉毛间轻轻皱起。虽然这样也很可爱,但是这是对着自己。赵无眠在这一瞬间想到了这么多,于是看看沈未看着自己的眼睛里有一些笑意,便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沈未想让自己在魏梓面前丢脸。
赵无眠恨得牙痒痒,却无话可说。
吴明智这时候说话了,打了一下圆场:“都安静下来,现在还在上课呢。”
“既然沈未和赵无眠的答案是用不同的题目来做的,那我们就来分析一下两道题目。”
“反正,赵无眠的题目再加一竖就是正确,而且是不同的题目了。”
说着吴明智拿起粉笔,在赵无眠抄的题目第三个减号那里,用力地划了一道竖痕。
这样的动作又引发了不少人的笑声,其中不知道有谁说了一句话:“明明是抄的还假装是自己写的,真能装。”
赵无眠脸色更加难看了,看着沈未的侧脸,目光有了些怨恨。
然而不管赵无眠如何认为沈未是因为什么才要让自己丢脸的,沈未却只觉得很有趣。
毕竟他是真正完全看到了赵无眠前后表情神态变化的一个人,包括那个谁也不知道的时空里,那个恶心的嘴脸,冷嘲的脸色,到了现在却只剩下难看。除了有趣,沈未又觉得有些爽快。就好像炎热的夏天喝了一口可乐,全身上下的毛孔全部张开一样酣畅淋漓。
原谅我用这个bug来解决私人恩怨,如此,沈未在心里愧疚了一秒钟,接着便更加不可遏制地牵起了嘴角。
还有常袖……也多亏了她不顾情面的发言,才让事情有了这么戏剧性的变化。本来在原来的时空里,常袖说题目错了结果是沈未受到了全班人的嘲笑,现在却转变成了对赵无眠的最大暴击。
真有趣啊,这个能力。
沈未眯起了眼睛。
……
吴明智不知道沈未和赵无眠之间的恩怨,但是他却很敏锐地感觉到,沈未似乎对于题目很熟悉的样子。
对于某些定式的运用,甚至连写下来的字样,都不像是一个初学者。如果是常袖那样的学生,吴明智完全不会怀疑能不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可是题目明明已经有了些难度,像沈未这样的学生居然还写得出答案。除非沈未自己也去自学过这一章的内容了。
可是……这可能吗?吴明智想起沈未上课前还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心中便不自觉地否定掉了这个选项。与其相信沈未是一个勤奋好学且天赋不错的学生,不如相信赵无眠没有抄书上的答案。
对于沈未,他的感官终于在这时候有了些偏差。
于是在讲解的时候,他不自觉地有了一些疑问:“沈未,你来说说这一步你是怎么想的。”
沈未站起来,瞥了一眼题目,认认真真地回答道:“我做到这一步的时候,其实是想用公式变形的,因为三角函数……”
后面的话赵无眠已经听不清楚了,只看到沈未的嘴巴在动,却丝毫没有心思去听这一道题目。他始终觉得沈未是无故挑衅,因此这时候心里除了猜测沈未是因为魏梓的原因,还有极大的无辜感和怨愤存在。
尤其是当沈未现在侃侃而谈,而魏梓也侧耳倾听的时候,这种怨愤也随之逐渐变大。沈未知道自己喜欢魏梓,所以要警告自己……至少赵无眠的心里是这么想的。
但是如果沈未知道他此刻的想法,一定会觉得异常幼稚。现在高中生的争风吃醋还以一种十分幼稚且无效率的方式进行着,完全不像以后信息爆炸了,物质条件首上的样子。
因此见惯了未来的尔虞我诈,沈未也不会把这种小男生的幼稚心里放在心上。而自己也不过是因为看到原来时空里赵无眠的恶心嘴脸,觉得应该给一个教训而已。
两人各怀心思,沈未站着回答问题,赵无眠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这就是青春期的男生,躁动且不安。
第二十八章 少女救英雄
沈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上课的时候总是感觉赵无眠一直在盯着自己。然而每次转过头去,却又发现赵无眠在正襟危坐地听着课。
这样的感觉已经持续了好久,在上午的数学课结束以后就有了,而且一直持续到下午的课快要上完。沈未不知道赵无眠想着什么,能从上午一直看到现在,但是他很清楚赵无眠睚眦必报的性格,无论多小的仇怨,都会找机会报复。所以他觉得赵无眠应当是想要报复自己。
赵无眠有胆子来找自己麻烦吗?
沈未想道,却又很快笑了出来。
赵无眠还没那个胆子,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在这个年代,寻衅滋事的学生也只有成绩最底层的学生才会干,像赵无眠这样的学生,通常也就是逞逞口舌之利,说到动手,赵无眠的经验估计还没有自己丰富。可是既然如此,赵无眠到底会想些什么,以至于每节上课都盯着自己的侧脸看。
这个年代,虽然不像九十年代那样久远,但是学生的本质还有分类其实都差不多。成绩上等的学生,自觉高人一等,因此往往不与成绩下层的学生来往,虽不至于有多鄙视,但总是带着高高在上的某种态度。像魏梓这样的好学生其实不多见。
成绩中游的学生努力向上游靠拢,尽力想跻身好学生的行列,但是天赋就是天赋,能靠努力争到上游的学生毕竟还是少数。至少沈未知道的,班里某几个人在后来的日子里,尤其是高三的时候,努力到废寝忘食,最终还不过是堪堪上了一本,选了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专业,然后步入社会也是过着自己不喜欢的生活。
成绩下游的学生也有向上奋斗的,但是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人都还是自甘堕落,抽烟喝酒烫头。这些事放在以后的学生里,或许并不算是一个坏学生,但是起码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人人都会这么做,坏学生正以这些事情标榜着自己,似乎是要给自己贴上一个标签:我是坏学生。
所以基于自己对于赵无眠的认知,沈未并不认为他会有一些暴躁高中生的某些毛病——找自己麻烦。
想了想,沈未觉得自己并不需要在意,所以就干脆打算不去管这件事。
于是沈未在老师讲到英语作文语法的时候,突然将头扭向了赵无眠的方向,然后看见了赵无眠似乎被吓了一跳的样子,头还没来得及完全转回去。沈未便露出洁白的牙齿,冲着赵无眠笑了笑,口中比了一个口型。
赵无眠看见沈未突然转了过来,还对着自己笑笑,他终于明白了沈未早已经发现自己在看着他。但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又看见了沈未的嘴巴摆了一个口型。
“沙比。”赵无眠嘴中轻轻念出了这两个字。
沈未笑笑,看到赵无眠已经念出了自己要说的话,就不再理会赵无眠。
……
临近最后一节下课,沈未戳了戳魏梓,魏梓奇怪地看了一眼沈未,发现手边多了一张纸条。
魏梓吓了一跳,偷偷把纸条藏在手心,摊了开来。
“下午还是一起回家吗?”
魏梓抬头看了一眼老师,在纸上写下了几句话,递回给沈未。
“……为什么你一定要和我一起回家呢?最近都有好多人问我……”魏梓犹豫了一下,还是写下了自己的问题,“……和你是什么关系。”
魏梓该庆幸纸上写的字没有结巴的现象,不然按照她现在的脸红程度,一定是会结巴到根本说不出话来的。
沈未接过纸条,看到上面圆滚滚的字体便笑了出来。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和你是好朋友,她们就起哄。”
沈未看到这里,把手中的纸条揉成了一团,然后靠近魏梓的耳边,轻轻说道:“起哄怎么了,你不喜欢吗?”口中的热气呼到魏梓的耳边,她既觉得耳朵有点痒痒的,还觉得前所未有的害羞情绪在自己的心中滋生了起来。
于是她红着脸使劲摇了摇头,发丝微微擦到沈未的脸上。
沈未笑了笑,做这个动作的同时,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到了赵无眠的方向。
虽然这样的行为很幼稚,但是回到了十七岁,沈未总忍不住想要做一些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情。比如调戏调戏女同桌,还比如争风吃醋。
赵无眠就在沈未的侧后方,眼睁睁看着魏梓的脸在沈未头前不到十公分变得红彤彤,于是他也瞪大了眼睛,心中的嫉妒就像草一样疯长了出来。
“沈未!”
赵无眠轻轻喊了一句,声音里隐含着酸意。
沈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正襟危坐,就好像刚才的动作不曾发生过,但他嘴角勾起的笑容已经出卖了他。
……
……
柯渔在街边的店里买了一杯奶茶,边走边喝,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到了放学的时候,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的父亲是这里的灰色领域数一数二的人物,虽然自己并不觉得他有什么威严所在,但这毕竟这是因为他是自己的父亲。所以在听到他派手下人来找沈未的时候,她便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最终还是因为自己和沈未的那一次稍微接近的行为,让他有点反应过激。
似乎从小就这样。
柯渔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和别的男孩子玩,他就会派一些自己都不认识的大人跟在身边,无论是自己玩过家家,还是滑滑梯,荡秋千,只要是和别人在一起,有人的地方,他都会派人跟着。
久而久之,就不会有小朋友和自己玩了,他们都是远远地站着,看着自己身边的人,面露怯色不敢靠近。
其实想想也是,谁会跟一个身边总是有大人跟着的小孩一起玩?
所以柯渔开始包住自己的内心,以一种清高的姿态面对别人。她想着,或许这样子,就不是其他小朋友不愿意和自己玩了,而是自己不愿意和他们玩。
至于后来到了躲躲藏藏的那一段时间、母亲死后,所有的怨气都一股脑地发泄了出来,用无声的抗议表露在脸上,看到父亲的愧色,自己的心情似乎才会好一些。
而今天,大概又是一个一样的事件,但是不同于以往,今天如果真的让父亲的人见到沈未,说不定他还会遭受一些无妄之灾。
柯渔走在风里,手里的奶茶剩下了一半,却好像已经冷掉了。
她穿过十字路口,走过红绿灯,远远地看见了学校的样子,刻着“航舟市第三中学”的石碑笔直地立在学校的大门前。她的脚步很轻快,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距离下课也不过十分钟。
下午的太阳并不热,柯渔却觉得有什么热热的东西在自己的心里扩散开来。
这算不算是一出少女救英雄的剧目?
柯渔突然想道。
第二十九章 英雄和另一位少女
沈未照例和魏梓一起走出了教室。
走廊有些旧,上面还有一些水渗透过的痕迹,以至于沈未在原来的那个年纪总是会担心走着走着走廊就会突然塌掉。但不知道算是遗憾还是庆幸,走廊很牢固,可能外表旧了一点,但完全不是豆腐渣工程。至少沈未现在觉得就算有一匹马在走廊上奔跑,也不会引发什么事故。
魏梓在沈未的身边走着,在经历了一个多月的一起放学回家以后,魏梓已经不那么害羞了,虽然跟沈未讲话的时候脸还是会热热的,可起码已经不会结巴。魏梓对沈未的观感很奇怪,并不像是一个女生对男生的那种感觉,更觉得沈未就好像她的哥哥一样,总是会给人一种安全感。
说是成熟也好,说是可靠也好,总之魏梓觉得沈未不太像是一个高中生,尤其是有些时候自己观察着他,他总是会露出一些不符合年纪的感叹表情。
但是即便是这样,当别人对自己和沈未起哄的时候,她也是会害羞。不至于因此讨厌沈未,却总是觉得这样很别扭,所以才会问沈未为什么执着地要跟自己一起回家。
“魏梓啊,我想问你一件事。”沈未下楼梯的时候早一步踏下楼梯,转身问道。
魏梓疑惑地看向沈未,发现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于是马上把头转了过去,问道:“什么事?”
沈未笑了笑,神秘道:“你知道赵无眠喜欢你吗?”
魏梓踩下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吓了一跳,所以一个踉跄,沈未伸手抓住她纤细的手臂,稳稳地托住了即将摔倒的魏梓的身子。
“小心点。”沈未见魏梓站稳以后,放开了手。
于是此刻便变成了沈未居高临下地看着魏梓的状态。魏梓抬眸看了一眼沈未,马上退了两步,拉开了自己和沈未之间的距离。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说的?”魏梓把目光移开,抬步便向外走去。
沈未马上跟了上去,心里已经清楚原来魏梓已经知道,或者说猜到了赵无眠喜欢自己了。但他的言语中却没有表露出来,而是说道:“不是听说,这个是赵无眠自己说的。”
确实是赵无眠自己说的话,只不过是在很久以后,某一次同学聚会上,所有人酩酊大醉,混乱中赵无眠抓住自己的手臂,对自己就是一通表白,不过还好,沈未听清楚了赵无眠说的那个名字:魏梓。
“魏梓,你知道吗……我很早以前就开始喜欢你了,你不知道吧,其实……嗝,那时候,你给我带到新生报到点的时候,我就真觉得……我他妈喜欢上你了。”沈未知道或许赵无眠喜欢上魏梓的原因并不是那么简单,不过喜欢魏梓的事实应该是不会变的,那时候的混乱场景沈未还历历在目。
所有人趁着音乐,趁着醉意,大声喊出了学生时代自己喜欢的人的名字,如果在场的话,就干脆是直接到面前表白。
而魏梓,那时候没有来,或者说——早已经来不了了。
赵无眠在自己的面前哭得泣不成声,自己没有喝酒,却记下了几乎所有人的醉态。常袖在KTV的包厢角落一个人喝着酒,一杯一杯,好像醉不了,自己没喝酒,更没胆子到常袖面前装作喝醉的样子表白。所以沈未忘了很多事,这些事在过去的记忆里被时光销蚀,最终磨成砂砾,模糊不堪,但偏偏对那一次时隔多年以后的同学聚会有印象。
本来按照人生原有的轨迹发展,自己是完全不会想起这件事,最终也会让岁月继续磨蚀这些老旧的记忆的。然而现在看到赵无眠的恶心模样,却突然想起了这件事。
所以他干脆问了出来,想要知道魏梓对当初的赵无眠是一种什么观感。
魏梓的脸有些红,不知道是因为赵无眠的事情还是因为阳光照在脸上的自然现象。
她回答道:“赵无眠应该只是开玩笑吧,这才开学两个月不到呢。”说这句话的时候,魏梓微微偏过了头。
沈未见状,笑道:“那假如这件事是真的呢?”
魏梓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是真的,哪有一见钟情啊,我和他都还不熟……”
沈未也摇了摇头,叹了一声,说道:“你就当做我在假设,假如,赵无眠喜欢你,你会有什么感受?”
魏梓脚步慢了下来,似乎在考虑这样的可能性,沈未也慢了下来,只为了听到她的细弱蚊蝇的说话声音。
过了一会儿,似乎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思考后,魏梓才说道:“我爸妈……不让我在高中谈恋爱……”
沈未听到这样的回答,几乎要笑出了声来。要是赵无眠知道魏梓会这样回答他,会不会很伤心?如果魏梓真的在场,对赵无眠回答道,我爸妈不让我高中谈恋爱。赵无眠估计连酒都喝不下去吧。
不知道为什么,沈未觉得有些开心——魏梓的回答实在是有自己的风格。而沈未自己,也好像完成了一件任务似的,这种感觉很奇妙。将两个跨越时空的回答连接到一起,像是看着两个人真的在隔空问答。魏梓替代了自己当初傻站着的位置,听着赵无眠喝醉酒以后哭着的声音,轻声回答一句:“我爸妈不让我在高中谈恋爱。”
说幸灾乐祸的情绪,其实也有,但更多的是来自于自己穿越时空的成就感,将两个不可能碰到的问答重新集合在一起,就会产生这样的成就感。
走近了校门,沈未的笑才慢慢停了下来。他侧过脸,对魏梓说道:“那真的是很好,赵无眠看到我们这样天天回家,一定会很难过,但是他难过了,我就会高兴。尤其是你还会这么回答他,那我就更高兴了。”
魏梓皱着眉头轻声说道:“不是说这只是一个假设吗,你不要再说了。”
沈未笑笑,回道:“好的好的,我就不说了,反正现在我们说的只是一个假设。”
走出校门以后,沈未和魏梓继续走着,沈未本来还想继续顺着这个话题问下去,却突然发现了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魏梓轻轻拽住了沈未的衣袖,脚步也慢慢停了下来。沈未看看四周,发现有一些像是小混混一样的几个人围了上来。渐渐地把自己和魏梓围在了中间。
几个人的表情并不是很凶恶,但是胜在人多。沈未看着周围一圈的人,突然想起上次被几个人拦住问自己问题的事情。心中便有了些凛然——这些人和魏梓有关吗?
还是说是赵无眠认识的人?
但很快沈未就否定掉了这个想法,因为赵无眠并不是那样的坏学生,而且效率更加没那么高,说是赵无眠叫来的人,可能性低了一点。
那么,应该就是和上次那几个人有关的事了。可能是发现自己骗了他们,才来找的自己。也可能是根本就是盯上了魏梓,现在来做好准备。沈未的面色没有什么改变,却微微地调整了一下身子,挡在了魏梓的身前。
而他没有看到的是,远处有一个少女亭亭玉立,手里捧着半杯奶茶,却没有任何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