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两世的魂魄
“不行。”楚慕怀想也不想地拒绝了,“那不是什么游山玩水的好地方,我绝不会带你一起。”
楚慕怀也是前所未有的坚决。
楚婉知道一时半会他与楚父是不会松口,便软声说道:“我前段时日做了个梦,在梦里阿兄同今日一样接到了圣旨,前往云县剿匪。”
“阿兄你去了,还说要给我带当地土仪回来。”楚婉平静地望着楚慕怀,掩在衣袖下的五指悄然攥紧,“可是最后阿兄失言了,你没能再离开云县。”
楚婉还记得前世的自己是如何掰着手指一日日盼着楚慕怀回来的,只是那时的自己从未想过最后等来的会是楚慕怀埋骨他乡的噩耗。
楚慕怀皱了皱眉,正要说什么。一旁的慕容月忽然开口了,“既然楚姑娘说自己梦见过云县,那不妨描述一下云县长什么样。”
楚婉颔首,当即竟让人备下纸笔,画下了云县大致的轮廓,其中还精细到了云县的每条河流、小道。
慕容月接过半干的墨迹,对着云县的地图细细对照,末了眯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楚婉,“楚姑娘可知有时梦代表的是前世的记忆。”
听慕容月提起前世这一词,楚婉身子轻颤,她强忍心底的战栗,平和回道:“这个说法我略有听闻。”
一边的楚父和触楚慕怀看到楚婉画出的云县地图也是惊愕交加。
这剿匪一事也是昨日才收到的消息,圣旨俨然也是刚到,楚婉如果不是未卜先知,是断然不会画出这样详细周到的地图。
恰在此时慕容月又开口了,“凡是梦皆有它的寓意所在,楚公子此行不妨带上令妹,也好逢凶化吉。”
听到那句逢凶化吉楚婉神情微动,心底似有所触。
即便这回不是逢凶化吉,她也要尽自己所能将楚慕怀带回来。
“姑娘要去云县?”小青一脸愕然地盯着楚婉。
楚婉点了点头,转身开始收拾起明日出发要带的行李,“那里地处偏远,你跟去也不方便,就留在府里吧。”
“这怎么行,我若不跟去,谁照顾姑娘。”小青皱起眉说道:“姑娘您是主子,我是丫鬟。哪有当主子的去吃苦受难,做人丫鬟的留府里偷闲。”
楚婉无奈回首,将人看了一眼后说道:“此行恐有凶险,你若执意要去,我怕是不能护你周全。”
“如此,你可还要去?”说完这句话,楚婉静静地注视着小青,等待她的回复。
小青只犹豫了片刻,须臾点头,“姑娘都去得,我自然也去得。”
此次随行人员当中并无女眷,姑娘一人实属不方便。
楚婉无法,失笑地催人去收拾行李,小青欢喜地去了。
这时房门别人叩响,楚婉走去一看,只见慕容月立在门口,倚着门懒散站着。
瞧见楚婉出来了,慕容月抬了抬眼皮,“不知楚姑娘是否有空,我有话想同楚姑娘说。”
楚婉将人带去了院子,请人坐下后开门见山地问道:“慕容先生何事要同我说?”
慕容月眸子一瞬不瞬地盯住楚婉,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楚婉的皮囊,在窥探她的灵魂。
楚婉睫毛轻颤,却没有避开慕容月的视线,“先生在看什么?”
慕容月收回自己的目光,微微笑道:“若是我说我在看楚姑娘你的七魂六魄,你可相信?”
楚婉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慕容月。
仿佛下一刻真相就要破土而出。
慕容月说完这句明显不正经的话就不再提,反倒提起了楚父请他回府的事。
“楚大人说楚姑娘你近日极为嗜睡?”
楚婉点头,“非但如此,我近日还梦到了不少鲜活真实的梦境。”
“在梦里我见到了我的,阿兄的,父亲的,所有亲近之人的结局。”楚婉微微勾唇,“先生,你说那真的是梦吗?”
慕容月用一种极为深邃的目光探究地凝视着她,好半会,楚婉才听到他说话,“那应当不是梦。”
楚婉抿唇轻笑,心底一阵轻快。因为她封藏了许久秘密终于可以吐露给旁人,而且不会招来异样叵测的目光。
慕容月却不见得像楚婉那样轻松,他眉心紧拧,说道:“姑娘有没有想过自己眼下的这副躯壳能否承受历经两世的魂魄?”
楚婉不解,却也隐隐察觉不妥。
慕容月长吐一口气,揉了揉眉心,“若是我没有料错的话,姑娘近日昏睡的时间是不是越发长了?”
楚婉虚虚眯起眼,颔首应道:“先生猜的没错,我最初不过昏睡一个时辰左右,眼下——眼下大抵比寻常的睡眠时间多了三个时辰。”
慕容月眉心拧的更紧,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苍蝇,“我以前只在一本古籍中见过这种事,只是那人的症状远远没有楚姑娘这样严重。”
“若是此症状得不到解决,我最后会如何?”楚婉问道。
慕容月看着楚婉,犹豫了一会,正色说道:“会长久地昏睡下去,永远不会醒来。”
楚婉心尖颤动,面上丝毫不显,她起身对慕容月行了一礼,“劳烦先生找到缓解的法子。”
她说的是缓解而非根治,因为她自己也知晓这样的症状在现世是绝无仅有,她也不想难为慕容月,能活一日是一日吧。
慕容月从怀中摸出一个散发着古怪药味的锦囊,递给楚婉,“此物可保你半月神魂稳固,剩下的我会尽快想办法。”
楚婉接过香囊,系在腰间,正要道谢却听慕容怀又警告了一句,“只是你要切记此物断不可离身。”
此行前去云县实在仓促,楚婉也来不及通知亲朋好友,只命人去各自府上送了一封信阐明。
江府内,江奕亦是在慢条斯理地整理行装,一旁的下属却是看着干着急,忍不住出声劝道:“如今朝堂局势紧张,公子怎可说免朝就免朝,圣上又会如何想公子。”
江奕收整行囊的动作一顿,扭头晲着他,“他怎么想与我何干。”
属下旋即呆立在原地。
公子这莫不是被夺舍了不成,不然又怎么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第四十七章 宫淮自缢
就在这时,外间匆匆走进一人,来人顾不上对江奕行礼,径自说道:“公子,宫淮在狱中自缢了。”
那日江奕和楚婉问完话后就将人送回大理寺去了,身边亦是安排了暗卫看守,哪曾想都这样了还让人寻到机会自缢。
“大理寺的人发现了没?”江奕拧起眉,看上去虽有些不悦,但此事尚在他的预料当中,所以也并未太过意外。
来人点点头,“大理寺的人眼下已经开始调查。”
“这还查个屁,那尸体都凉透了吧。”早先一直在劝江奕的人听到这话不禁嗤之以鼻道。
江奕看了他一眼,“江六,若是你再多一句嘴,江府马厩里的马粪就由你清扫一个月。”
江六立马闭嘴,安安分分地站好当一樽人形摆件。
“此事你且留意着,若有消息写信给我便是。”江奕说道。
来人却是懵了一会,“写信?公子是要离开京都吗?”
江奕颔首,看上去心情好了不少,“我去云县寻人。”
站在江奕身后的江六瘪了瘪嘴,什么寻人,公子分明是去追媳妇的,也就江四那个小白痴好骗。
半个时辰前
一道灰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避开守卫,落在一间牢房的窗户上。
宫淮似有所感,回头打开窗户,待看清来人他也没有丝毫意外,“进来吧。”
苍梧一言不发地跳了下来,身后背着的木剑轻晃。
宫淮看着他的木剑,嗤笑一声,“你就用这把破木头送我上路?我是人又不是妖,可不会被你那桃木剑超度。”
苍梧扭头瞥了眼自己的木剑,回道:“它不是桃木。”
“……”宫淮。
他也真是有病,和这个一根筋的傻逼废什么话。
“我也不想它染血。”苍梧这时又补了一句。
宫淮讥讽地勾唇,“也是,像我这样的弃子不值得你动用把柄剑。”
苍梧没再多话,顺手取出条白绫,丢给他,“家主的命令。”
宫淮弯腰拾起白绫,腰身挺的笔直,面上仍旧带着笑意,“还是父亲他老人家想的周到,知道这样的死法最为体面。”
苍梧看着宫淮,没有说话,目中毫无波澜。
宫淮悬起白绫,最后扭头看了眼苍梧,“替我带句话给父亲,若想对付江奕就去除了楚家那小姑娘。”
苍梧眸子骤缩,可惜宫淮已经背过身,没能看清苍梧的神色变化。
那夜短暂的碰面就让他知道楚婉在江奕心底的分量绝对不轻,若是楚婉一死,江奕必定深受打击,可是经受打击过后的江奕会不会疯狂报复宫家宫淮就不知道了。
反正他是盼着江奕发疯发狂,最好和宫家拼个你死我活才好。
苍梧回到宫家复命,宫望坐在椅子上打量他,下意识问道:“四弟死前有没有说什么?”
苍梧眸子微动,良久摇了摇头。
宫望啧了声,“没意思。”,旋即摆手让人下退下。
宫淮在狱中自缢而亡的消息在一日后传到了楚婉耳中,得知此消息的楚婉没有任何表情变化,默然将信纸点燃丢进火盆里。
倒是坐在楚婉对面的楚慕怀将眉心拧紧了,似乎很是不快。
几人一连好几日风餐露宿,因为没有寻到可以投宿的客栈,楚婉这几夜都是歇在马车里。
临睡前楚婉解下腰间系着的香囊,对着烛火看了眼,随后压在枕头底下。
这几日因着这香囊的缘故,她嗜睡的症状减轻了不少,精神也比先前好了。
楚慕怀看在眼里,还以为是换了个新地方,勾起了楚婉的兴致,才导致她每日都兴致高涨,不像在京都那般昏昏沉沉。
对此楚婉也不打算解释,毕竟轮回转世这一说太过悬乎,她也不想让太多人知晓,一个弄不好还要让楚慕怀为了她的事情劳心动身。
几人又赶了半个月有余的路程,方才赶到云县。
楚慕怀此行皇帝只给了他数百禁军,至于剿匪,则是让他调遣云县当中的士兵。
对此楚婉只想说,皇帝的脑子真是有病。云县积贫积弱多年,当地官府若真有反抗的力气,哪还以至于形成今日这副局面。
楚婉忽然觉得前世江奕看不上现如今这个皇帝和三皇子是有道理的,这父子俩是一脉相承的多疑,往往只会在大事上耽误,拖后腿。
对于皇帝的安排,楚慕怀心底自然也是烦躁不已,可转念想到楚婉在身边,他更是不好轻易发作。
在被几个老弱病残面无表情地欢迎进云县后,楚慕怀强忍着爆粗口的心情,勉强笑着问了句,“你们这的县令呢?”
一名身子佝偻,自称是账房先生的老人答道:“这个时辰,县令大人应当还在府里没有起身吧。”
楚婉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天色,嗯,日上三竿了。
楚慕怀沉默了片刻,忽问了句,“他的府邸在何处?”
老人咳嗽了几声,对着前面街道一指,“大人只管往前走,最大最阔气的那座便是了。”
楚慕怀谢过老人,转身看向楚婉,笑道:“婉婉先去驿馆歇息,阿兄去处理些事情,晚点再来寻你。”
说完,楚慕怀不忘叫来小青,让她好好照顾楚婉。
楚婉默默地瞥了眼楚慕怀紧紧攥起的拳头,温和柔顺地点头应下。
目送楚婉的马车离开后,楚慕怀沉下脸,策马来到张廉的府邸。
一座宽阔大气的府邸坐落在一条街道的正中央,奢靡精致的装潢与整座云县都显得格格不入。
楚慕怀翻身下马,没有理会冲上来质问身份的小厮,抬脚将大门踹开。
张廉此刻确实还未起床,不仅没起床,还在自己榻上同自己新纳的第十房姨娘温存。
正当张廉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的时候,一个小厮没头没脑地撞了进来,吓得姨娘惊呼出声。
张廉气氛地推开姨娘,操起一旁的琉璃盏就朝小厮头上砸去,“作死的东西,没头没脑地闯进来做什么!”
小厮顾不得喊疼,忙道:“老爷,大事不好了,外头来了个煞神,眼下正领着一群人往里闯呢!”
第四十八章夜宴
煞神?
张廉皱了皱眉,第一个反应是那群不讲理的土匪又打上门来了。
“那群强盗又来了?”
小厮迟疑了片刻,摇了摇头,“那些人和强盗好像不是一个路子的,倒像是做官的。”
张廉一听气乐了,当即让姨娘给他更衣,“我倒要看看今日是哪个不怕死的敢闯我张廉的府门。”
张廉挺着个大肚子,怒气冲冲赶到正厅的时候,就看到乌压压的一群佩刀侍卫将厅子围了个水泄不通,而厅子的正中央正端坐着一个身量修长,眉目疏朗俊秀的青年。
张廉看着楚慕怀,心底忽然咯噔一下。他记起来了,今日朝廷委派的剿匪官员也该到了,他怎么就把这一茬子给忘了。
见楚慕怀不好惹的模样,张廉心底将新纳的姨娘臭骂了一顿,昨夜若不是她缠的紧,他怎么会连这事都想不起来。
张廉心底一边骂,一边摆上笑脸朝楚慕怀走去,“不知大人驾到,下官有失远迎。”
楚慕怀闻声抬起头,定睛看着张廉,缓缓勾起唇角。
驿馆里,小青正同楚婉说着楚慕怀是如何将张廉教训的服服帖帖,让他一个字也不敢多说的时候,楚慕怀推门走了进来。
小青说笑声戛然而止,扭头看向换了一身常服朝自己和楚婉走来的楚慕怀。
“公子。”小青有些不安地同楚慕怀行礼,楚慕怀分毫不觉,摆摆手让人下去了。
“夜里那县令设了个接风宴,婉儿你可想去看看?”楚慕怀嘿嘿笑了几声,在楚婉跟前坐下,抬眸看着她。
楚慕怀见楚婉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瞧,不免伸手往自己脸上摸了摸,疑心是有什么脏东西粘上。
“婉儿你在瞧什么?”楚慕怀嘟囔道,他脸上也没有脏东西啊。
楚婉微微笑道:“我听小青说阿兄在张廉府上将人吓住了,唬的他好一会不敢说话。”
听楚婉提起这些,楚慕怀不由得面上一窘,轻咳几声道:“是底下的人夸大其词了。”
他可是要在婉儿面前维持一个温文尔雅兄长形象的。
楚婉低头抿唇轻笑,须臾复又抬首,“既是张廉特意为阿兄设下的宴,我们怎可不去。”
她倒是好奇那个张廉会在宴会上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见楚婉都这么说了,楚慕怀自然是点头。
临到入夜时分,张廉便使人来接楚慕怀。楚婉瞧了眼那顶招摇打眼的轿子,不禁抿了抿唇。
“我与阿兄徒步走去就是,不必劳此一举。”楚婉微笑着拒绝。
可即便如此,那些张廉府上的下人也不敢现在折回,只能抬着顶轿子远远地跟在楚婉和楚慕怀身后,倒是显得滑稽可笑。
楚慕怀和楚婉并肩走着,余光瞥见身后那群人,楚慕怀讥嘲勾唇。
有这样的县令,也难怪云县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境地。
因着午间的事,张廉夜里早早地就在府门口等着了。他左等右等,探着脑袋张望,好不容易望见自家轿子的影子,却看到有两个人慢悠悠地走在轿子前头。
就在张廉蹙眉,准备召人赶走那两个不识时务的人时,他忽然看清那并肩走着的二人中其中一人是楚慕怀。
张廉脸色遽变,连忙步下台阶上前查看情况。
那群作死的东西都是怎么办事的,怎么会让楚慕怀徒步走一路。
看到远远朝自己奔来的圆球,楚婉挑了挑眉,“那是——”
“张廉。”楚慕怀出声提醒。
就在这时张廉也来到了近处,先是对着楚慕怀行了一礼,继而将打量的目光投到楚婉身上,将人从头到脚看了一圈,恍然大悟道:“这位想必就是楚夫人了吧,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看着张廉乐呵呵奉承楚婉的模样,楚慕怀眉心直跳,强忍着踹他一脚的冲动说道:“这是我妹妹,楚婉。”
张廉阿谀奉承声戛然而止,半晌脸上笑开了花,“原是楚大人的妹妹,倒是出落的和楚大人一般钟灵毓秀,也难怪下官看走了眼。”
楚婉却不介怀,微笑着回了几句,便在张廉的引领下入了前厅。
铺陈华丽的厅内候着数十名衣着光鲜亮丽的丫鬟,眉眼俱是生的精致婉约。
楚慕怀略扫了一眼,冷笑一声后落座。餐桌上的食物也是珍馐美馔,晶莹的酒液盛在剔透的琉璃盏内,烛火一晃,暖融融地醉人。
张廉拍了拍手,那些侍立一侧的丫鬟纷纷鱼贯上前,围着楚慕怀捏肩的有,甚至还有跪在地上给他捶腿的。
惊得楚慕怀险些站起来,还是楚婉放下碗筷,含笑望向张廉,“我阿兄身边素来不喜丫鬟伺候,还望张大人让这些丫鬟们下去。”
听楚婉这么说,张廉只能作罢,让这些丫鬟下去。
瞧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楚慕怀吃的差不多,张廉放下酒樽,拍了拍手。
两个小厮捧着一个漆木匣子走了进来。
楚慕怀停了手上动作,抬头看着张廉,“什么意思?”
张廉嘿嘿笑了两声,示意那两个小厮将匣子打开。
烛光照在匣内的金银珠宝上,发出灼灼耀目的光华。
楚慕眯起眼睛,“张大人这是想贿赂我?”
两个小厮将匣子奉到楚慕怀跟前,尔后便退下了。
张廉看了眼楚慕怀还算平静的脸色,说道:“我知道楚大人此次来云县是为何事而来。”
“哦?”楚慕怀似笑非笑地扫过那匣子金银,“那张大人眼下莫不是给我送饷银来了?”
张廉闻声笑了几声,眸底神色更显幽深,“非也,我是想让楚大人不要去碰那些劫匪。”
楚婉吃菜的动作一顿,会意地站起身同楚慕怀说道:“阿兄,我有些闷了,我出去走走。”
楚慕怀没有阻拦,张廉心底也很满意楚婉的识时务。
这男人说话,哪有姑娘家坐旁边一起听的道理。
楚婉出来后经冷风一吹,只觉得凉风灌进脖子,不免拉紧了披风。
她转头同一起跟出来的丫鬟说道:“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随意逛逛。”
丫鬟依言退下了。
看着丫鬟离去的身影,楚婉眉眼微动,看来张廉对她这个楚慕怀的妹妹是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
第四十九章 露水姻缘
楚婉戴上兜帽,低头走进冷风中。
“一会儿你只需将这药抹一点在杯沿上。”
“可是——”
“可是什么,这是老爷的吩咐,还是说你妹妹的病你不想治了。”
一阵低低的交谈声从假山后传来,楚婉脚步顿住,举目望去,只见一个席间见过的丫鬟正侧身站在那,而站在她对面的,却是这府里的管家。
丫鬟攥着药瓶的手起了细密的薄汗,她犹豫片刻,还是咬着牙点头,“是不是只要我按照你说的做,你就会救我妹妹?”
管家抬着下颔,神情倨傲地看着她,“自然。”
丫鬟深吸了口气,将药瓶藏进袖子里。管家不忘催促道:“快点过去,老爷还等着你呢。”
听到这里,楚婉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当下顾不得寻找账簿,连忙折身往回走。
只是这赵府楚婉毕竟不熟悉,回去的时候多走了弯路,她刚回去就瞧见那眼熟的丫鬟低眉垂目地侍立在楚慕怀身侧,而楚慕怀左手边搁了个空了的酒杯。
楚婉心底一毛,低头快步走去。
“楚姑娘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我府中的风景不够吸引姑娘的眼睛?”张廉坐在对面,看上去心情极好。
楚婉低头轻笑,“张大人府上的风景自然是好的,只是我身体不适,想让阿兄陪我回去。”
听楚婉这么一说,楚慕怀连忙起身,楚婉顺势拉过楚慕怀,道:“阿兄我们回去吧。”
张廉不知何故也急了,起身拦住二人,“我看着外面的天色也晚了,二位不如就在我府里歇下吧,也好让张某尽地主之谊。”
这时那丫鬟也趁势走了过来,声音娇软地喊着楚慕怀,“是啊,公子今晚不如就留下来,由奴婢伺候公子您。”
楚慕怀刚要挥开她,却忽觉被她触碰过的地方滚烫一片,心底更像是烧了把火。
楚婉余光瞥见楚慕怀,见他忽然颦蹙起眉,眸子旋即冷了下来,一把挥开那个丫鬟,冷声斥道:“滚开。”
丫鬟被这位温和乖顺的楚姑娘突然发难惊住,呆立在原地,看着楚婉带着楚慕怀离开。
张廉见情况不妙,连忙使人将二人拦住,让管家扶着楚慕怀去客房。
这药他都下了,今夜他是断然不能让楚慕怀离开自己府上。
楚婉面色冷若寒霜,她瞧了眼神智开始恍惚的楚慕怀,将他推给赵然,冷笑着看向张廉,“张大人猜猜驿馆那数百禁军今夜若是见不到我和阿兄的身影,会不会直接闯到这儿来?”
听楚婉提起那数百禁军,张廉脸上白了一瞬,眼睁睁地看着楚婉一行人离开张府。
刚出府门,赵然就一脸惊恐地看向楚婉,“姑娘,公子的情况有些不对。”
楚婉侧目看向楚慕怀,见他脸颊滚烫如同火烧,当即说道:“让人找个大夫,直接带到驿馆去。”
驿馆内,楚慕怀已经心知自己中了张廉那不要脸的老货的圈套,恨得牙根发痒。
“大夫呢?”看着空手而返的赵然,楚婉不禁将眉毛拧紧了。
赵然侧身一让,让出两个人影来。
“婉儿!”赵念初欢喜地扑了上来,下一秒却像是想到了什么,拧眉说道:“我听赵侍卫说楚慕怀出事了?”
江奕这时也走了过来,将江六喊来,“他略懂医术,婉婉不妨让他看看。”
既是江奕带来的人,楚婉也放心不少,当即就带着几人去了楚慕怀的房间。
楚慕怀眼下正满屋子寻着凉水,忽然房门推开,看到江奕等人的身影,愣了一下,勉强撑着理智同几人打招呼。
江六只看了楚慕怀一眼就将眉毛皱起来了,“公子,这都不必看了,您去给他叫几个姑娘吧。”
楚婉一怔,江奕后知后觉地眯眼将人瞪了一眼。
江六悻悻摸鼻,怎么他说实话也要被瞪。
“除了……除了那种事还有其他法子吗?”屋外,楚婉纠结着开口问道。
江六实诚摇头。
楚婉的脸色难看极了,她没有注意到坐在一旁的赵念初双手紧攥在一起。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楚婉倏然起身,“我去找赵然。”
江奕没有拦她,而是在她走后将目光投向了赵念初,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赵念初是他在离开京都时碰到的,亦是她主动开口请求自己带上她。
即便她不说,江奕也看的出来,她此行是为楚慕怀而来。
半刻钟后,赵然领了个低眉顺眼的姑娘过来,楚婉看着那姑娘,没有做声。
就在那姑娘要推门进去的时候,江奕出来将人拦了下来,“赵念初进去了。”
楚婉眸子骤缩,初初待自己兄长的心意她是一直知晓,可她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发生。
虽说大齐民风开放,可女子的贞洁到底是重要的。更何况,他们二人之间甚至都没有互表心迹。
楚婉咬着牙,没有吭声,可江奕却看的出来,她眼下恼了。
恼的不是赵念初,而是云县县令张廉。
翌日清晨,楚婉看见赵念初,赵念初也同样发现楚婉,她微扯嘴角同她笑了笑,旋即起身下楼。
楚婉跟了过去,却看见赵念初开始收拾行李,“你这是做什么?”
赵念初抬头看向楚婉,笑道:“趁他还未发觉昨夜的人是我,我要赶紧回京都。”
楚婉眸中闪过错愕,“为何?”
赵念初长舒了口气,“婉儿,我对你阿兄的心思想必是一直都没能瞒住你。是,我是心悦他,我也盼着有朝一日他能对我心动。”
“可是——昨夜之事到底只是一场意外,并非你情我愿。”
赵念初垂下眸子,声音低了些许,“我不想借此要挟他,这样他只会怨我。”
赵念初整理好行李,苦笑了声,“我还指望这回能和你多待上几日,没曾想……”
“阿兄他不会怪你的。”事已至此,望着神情凄怆的赵念初,楚婉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赵念初摇了摇头,良久才道:“别告诉他昨夜的人是我,婉儿,就当是我求你了。”
楚婉呼吸一紧,心底仿佛被一根刺扎了一下,好半会她点了点头,“我会让人护送你回京都。”
赵念初走后没多久楚慕怀也醒了,看着满屋子的狼藉,他也大抵明白过来。
这时一个姑娘走了进来,满眼娇羞地上前奉茶,“公子。”
楚慕怀看了眼姑娘,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床帐出神。
待楚慕怀换好衣裳后,楚婉也走进来了。楚慕怀看着楚婉,下意识问了一句,“人呢?”
楚婉眨巴眨巴眸子,“阿兄问谁?”
楚慕怀耳朵尖熏的通红,极小声问道:“昨夜……”
楚婉会意抿唇,指了指站在楚慕怀跟前的女子,“这儿。”
楚慕怀眸中明显划过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
楚婉眨了眨眸子,“昨夜事出突然,赵然便从花楼里带了个姑娘回来,阿兄不会怪我和赵然吧。”
“我——”楚慕怀急了,还想说些什么,却猛然间止住了话题,磨着牙看向站在自己跟前的姑娘,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这是楼里的姑娘?”
楚婉颔首,“我一会便让人打赏点银子将人送回去。”
“不必了。”楚慕怀忽然攥过那姑娘,攥着她的手腕细细摩挲,将人姑娘激起一阵寒战,“我瞧着此人甚是赏心悦目,我一会便让赵然替她赎身。”
楚婉眼皮子直跳,“替她赎身做什么?”
楚慕怀咧嘴一笑,“自然是带回府做个姨娘。”
“父亲不是老说我年过双十屋里还没个人不像话吗,我这就给他带一个回去,让他开心开心。”
楚婉脸上的笑容甚是勉强,“父亲的意思是让阿兄娶个嫂嫂。”而不是带个花楼里的姑娘回去将他老人家气个半死。
楚慕怀挑了挑眉,“这婚姻大事需得慢慢商议,再说了,我带个姑娘回去也可解了燃眉之急。”
楚婉走后,楚慕怀看了眼那望着自己直笑的女子,二话不说就将人赶出去了。
他自枕头底下摸出了一个绣着荷花的香囊,盯着那香囊直磨牙。
赵念初,你可真是好样的,吃干净了就跑,当他楚慕怀是她点的小倌吗?
“婉婉怎么了?”江奕一出来便看到靠窗坐着眉心紧锁的楚婉,不禁好笑地走过去,抬头抚上她的眉心,“可是有烦心事?”
楚婉瞧了人一眼,忽然便问了一句,“你会娶与你有露水姻缘的女子为妻吗?”
江奕怔了怔,继而摇头。
就在楚婉想痛斥江奕不负责的时候,江奕忽而说道:“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见楚婉看着自己,江奕以为自己说的不够明白,便又补充道:“我说的是,我不会与其他女子发生这样的事情。”
被江奕盯着看了会,楚婉轻咳着低下头,不会就不会吧,一直盯着她是何意思,还有那个其他女子又是什么话。
“婉婉可是为了慕怀的事情担心?”今早的事情江奕也听说了,只是他想的和楚婉等人想的并不一样。
楚婉点头,神情有些纠结,“初初不想让阿兄知晓昨夜的人是她,可是阿兄眼下又想给那女子赎身,说要带回去做姨娘。”
第五十章 娘亲
江奕轻笑了一声,“婉婉不必焦心,我倒是觉得慕怀此举像是在赌气。”
赌气?
楚婉蹙起眉。
二人正说着话,楚慕怀走了下来,怀里还强行搂着那个看起来不大情愿的姑娘。
楚慕怀扫了圈四周,最后将视线落在两相对坐的楚婉和江奕身上,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昨夜我好像听到了赵念初那丫头的声音,她眼下人呢?”
江奕含笑看向楚婉,目中透着意味不言而喻。
楚婉神情有些微妙,只得说道:“初初去望州探望外祖去了。”
闻声楚慕怀将眸子都瞪大了,险些压不住自己的嗓子,“她走了?”
楚婉面上盈起笑意,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到楚慕怀怀中揽着的姑娘身上,“嗯,初初一早就走了。倒是阿兄你,打算什么时候给这位姑娘赎身?”
楚慕怀只听见了楚婉的前半段话,当下眉心死死拧着,不甘心地看向楚婉,“那她走之前有没有说什么?”
楚婉原是想说没有,却在看着楚慕怀时想起来初初离开时的神情。鬼使神差的,楚婉改口了,她说:“初初说,她在京都等阿兄。”
此话一出,江奕微挑眉梢,看向楚婉。
楚婉微微笑着,面上神情坦荡自然,她观察着自家兄长的反应,只见他方才还黯淡下来的眸子,眼下倏然就亮堂起来,想也不想地将怀里搂着的姑娘推开。
那姑娘猝不及防地被楚慕怀推开,险些从楼梯上滑倒,她莫名其妙地看了眼楚慕怀。
她的这位雇主是不是有病?一会搂着她恩爱做戏,一会又待她冷若冰霜。
自得知了赵念初心底还念着自己,楚慕怀很是爽快地打赏了那姑娘几锭银子,让赵然好生把人送回去。
摸着怀里的银子,姑娘面上一喜。这雇主虽然脑子看起来不大正常,可是出手倒是挺大方的,还不用她做事,希望她以后碰到的都是这样的客人。
送走那女子后,楚慕怀又带人去了张廉府上。虽然他现在恨不得将张廉那狗东西打一顿,可剿匪一事尚未完成,他还不想同他撕破脸皮。
“楚大人昨夜可有歇息好?”一看到楚慕怀上门,身后还带了不少人,张廉不由得一阵心虚。
楚慕怀看着人,皮笑肉不笑道:“张大人府上的酒就是不同凡响。”
张廉擦了擦脑门虚汗,“楚大人说笑了,楚大人若是喜欢,下回可以再来,我必定好好招待楚大人。”
楚慕怀勾了勾唇角,“不必了,昨夜的酒就将我折腾的够呛。若再来一回,我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离开。”
张廉面上虚汗直下,一时间不敢再说话。
楚慕怀也不想再同人废话,便开门见山道:“我今日过来,是问张大人你要人的。”
“不知楚大人要什么人?”张廉忙赔笑问道。
“上山剿匪的人。”
楚婉和江奕乘着一辆轻便马车出了城门,在被门口守卫盘查时,楚婉只说是城中憋闷,适才外出游玩。
城门的守卫得了张廉的叮嘱,自然是认识楚婉的,当下也未再多说,不过在瞧见江奕时难免多问了一嘴。
楚婉大方应道:“这是我从京都带来的侍卫。”
守卫立刻懂了,侍卫嘛。
二人驾着马车一路绕到了后山,云县周边因着无人踏足,树木花草肆意生长,颇具野性,倒真如楚婉所说的那般,美的别具一格。
江奕率先落下马车,尔后朝楚婉伸出手。
楚婉打起帘子,眉梢微微上扬,搭着他的手走了下来。
只是江奕再将人扶下马车后并未收回自己的手,反倒攥紧了。
楚婉斜了他一眼,也不往回抽手,任由他牵着往山脚走去。
二人所在的山脚正是那群山匪的老巢,楚婉顺着山脚走了半圈,便觉得乏了,不禁皱眉道:“这此处山路崎岖,更兼荒草丛生,要找到那些山匪不是一件易事。”
江奕就地坐了下来,顺势一扯楚婉,楚婉就被他带着坐了下来。
“方才我见婉婉的模样,似是对这里很熟悉?”江奕含笑凝视着楚婉,那双眸子深邃的仿佛要奖楚婉吸入当中。
楚婉落下眼睫,低头轻笑,“来时的路上对这里做了些调查。”
江奕没再提这事,而是让江六将午膳取来。
说是午膳,也不过是干粮,只不过江奕精细,趁着方才那会功夫让江六去打了点野味,眼下烤熟了再拿来。
楚婉走了数个时辰,眼下确实也累了,取了些肉食并茶点吃了。
几人正吃饱喝足坐着歇息的时候,隐隐的却听见一阵哭声。
江六前去查看情况,半晌脸色古怪地走了回来,同二人说道:“公子,是个孩子。”
“孩子?”楚婉皱起眉,“只他一人在那哭吗?”
江六点头。
这荒山野岭的突然有个孩子坐那哭,怎么看怎么寒颤。
“许是跟随自家父母亲人出来玩,走丢了也没准。”楚婉说道。
江奕会意起身,“那便去看看吧。”
小男孩原蹲在角落哭着,乍然瞧见三个人朝自己走来,不禁噎住了,背着手摸了摸眼泪,警惕地盯着三人。
“你们——你们是谁?”
江六啧了一声,大跨步几步上前,拍了拍那小男孩的肩膀,蹲下身看他,“喂,小孩,你家人呢?”
小男孩看着明显不像好人的江六,微微眯起眼睛,下一秒江六就被一把扬起的沙子迷住了眼睛。
“我——”江六咒骂了一句,伸手就把抬脚要跑走的小男孩揪了回来,恶狠狠地扯起嘴角,“你还挺行。”
“江六。”江奕将人喊住了。
江六方才放开小男孩,拉着人来到江奕跟前。
江奕低头盯着那小男孩,须臾轻声发笑,“你叫什么?”
小男孩一双黝黑的眸子直直地盯着江奕,死死咬着牙没有吭声。
楚婉见他戒备心如此严重,便软声说道:“我们并非坏人,只是听见哭声才过来的。”
“我没有哭。”冷不丁的,小男孩出声了。
楚婉怔了怔,须臾失笑道:“好,你没有哭,那是我们听错了。”
楚婉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在何处?家中长辈可在附近?”
小男孩忽又住嘴了,眼珠子一瞬不瞬地落在楚婉身上,视线好像胶住了似的。
江六见状拍了下他的脑袋,“你小子瞧什么呢?”
那可是他家公子的女人,这小子怎么能乱瞧。
小男孩被江六冷不丁地拍一下脑袋,旋即面无表情地转过脸,“你要再动我脑袋,我就砍了你的手。”
江六一听这话可就来了兴趣,撸起袖子就要和他比划,看看是谁扭断谁的手。
小男孩如同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无趣地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楚婉,目光中透着认真,“您是我娘吗?”
楚婉微张着嘴,神情错愕,下意识地回头去看江奕,却看到江奕笑着回望她,“婉婉看我做什么,就是你我二人的孩子,也不会这么大。”
听到江奕的话,小男孩眼中明显划过失落,他耷拉着脑袋拽住楚婉的手,“可是伯伯说,只有我娘亲才会这样摸我。”
“您真的不是吗?”小男孩抬起眸子,眸中藏蕴着的渴望和乞求令楚婉不知该如何拒绝。
江奕看着他说道:“她不是。”
江奕牵起楚婉的手,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你心里应该也清楚她不可能是你的母亲,你这般询问是存了什么心思?”
小男孩眯起眼睛,一改方才的天真,双眸幽暗,如同潜伏在暗处的野兽。
江奕看着他真实的反应,对着江六抬了抬下颔。
江六会意地上前扣住他的左手,果不其然,他的衣袖下赫然藏着一柄小刀。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家应该就在这山腰上吧。”江奕低头看着挣扎不止的男孩,嗓音温和。
江六听到这话直咋舌。
难怪这么狠,原来是土匪窝里出来的。
江奕看了小男孩一眼,没再给他挣扎的机会,直接让江六打晕了带走。
而一旁的楚婉看着被江六打晕扛上马车的小男孩,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她记得前世江奕也从云县带了个小孩回去。
楚婉等人回去的时候,楚慕怀也正好怒气冲冲从门外走进。
“阿兄?”楚婉驻足看他。
楚慕怀瞧见是楚婉后,勉强收起面上的怒容,正要说话时,却瞧见她身后江六抱着的小孩,“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这怎么出去玩还抱了个孩子回来呢?
楚婉瞧了眼江奕,见他微微笑着不愿多言的模样,便扭头同楚慕怀说道:“路上捡的一个孩子,找不到家人便带回来了。”
听楚婉这么说,楚慕怀也只是简短地哦了一声,毕竟这捡孩子回家也不是第一回了。
第五十一章 变故
楚婉见楚慕怀眉心微蹙,似是余怒未消,不免问道:“阿兄今日不是向张廉讨要剿匪的人马吗,可是中间出了什么变故?”
楚慕怀磨了磨牙,一副恨不得将张廉生剥活吞的模样,“他张廉是应的爽快,人也送来了。”
楚婉眨巴眨巴眼睛,“那是为何?”
楚慕怀示意那些禁军散开来,好让楚婉瞧清张廉给他的那些人马。
这一看,楚婉确实愣住了,因为都是些老弱病残,还有些甚至连路都走不稳。
“他张廉真是好的很。”楚慕怀别开脸,恨声道,“还诓哄我这些都是云县的精锐,当我瞎不成。”
楚婉扫了眼那些被拉来凑数的士兵,眉眼间的神色亦是显得凝重。
就这些人莫说是剿匪了,去送死的还差不多。
“阿兄打算怎么办?”楚婉扭头问楚慕怀。
当初来此皇帝也规定了期限,若是期限一到未能完成剿匪一事,怕是又要牵连出一连串事情来。朝中等着看楚家笑话的人可不在少数,他们实在没有太多时间在这与张廉磋磨。
楚慕怀颦蹙起眉,回头扫了眼那些人,道:“先让他们回去吧,今夜我会让人私底下探查清楚云县布防的具体人数,明早再去找张廉说个分明。”
说到张廉二字时,楚慕怀颇有一副咬牙切齿的愤恨感。
对于楚慕怀的安排,楚婉亦是点了点头,心下却是无奈。
目前来看也只能如此了。
云县因着匪患横生的缘故,一入了夜就几乎没有多少行人肯在街上走动,是以楚婉等人夜里也无事,只能早早地歇下。
楚婉刚睡下没多久,就听到走廊处传来一阵嘈杂走动的声音,隐隐约约还能听见说话声。
楚婉睁开眼睛,却看见小青已经走来房间将灯点上,准备叫自己起身。
“发生了何事?”楚婉坐了起来,云髻散乱,双眸却晶亮清明。
小青拿来衣裳递给楚婉,楚婉接过后一面穿上,一面听小青阐明情况。
原是半个时辰前那些匪徒趁着夜色入了城,放火烧了当地有名的成衣铺子,还抢走了不少银子。
“姑娘也不必太过担心,公子已经带人追出去了,想来不久就会有消息了。”小青直起身替楚婉抚平衣上褶皱。
楚婉紧抿唇瓣,没有说话,扭头看向半开的轩窗。
今夜的事情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愿阿兄此行一切顺利吧。
“姑娘可起了?”江六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楚婉示意小青去开门,江六大步走了进来,对着楚婉行了一礼,“今日从山上带回来的孩子逃了,公子已经亲自去追了。临行前公子让我来同姑娘说一声,让姑娘不必太过担心。”
听见那孩子也出事了,楚婉不可避免地拧起眉。她同江六道了声谢,并让小青取来凳子让二人都坐下。
楚婉打开窗户,瞧着西面一角浓烟直冲天际,还有底下举着火把奔走相告的百姓,一颗心脏突突直跳。
约莫晨光熹微之时,楚慕怀才率领一众人折返,脸色难看的紧。
楚婉只瞧了眼,便叹了口气,想来今晚是白折腾了。
楚婉让店家将早早备下的膳食送上,让楚慕怀等人用过饭后赶快回去歇息。
楚慕怀今夜也着实累了,捧着碗大口吃完面,须臾擦了擦嘴同楚婉说了些话就回房瘫着了。
在楚慕怀回来后没多久,江奕也回来了,他一瞧见楚婉,面上的疲惫尽扫,冲她展眉笑着。
楚婉瞧了人一眼,见他没有伤着后才将一直悬着的心放下。
“不吃了,撤下去吧。”看着满桌的膳食,江奕摇了摇头,继而朝楚婉走去,“婉婉陪我去歇会。”
楚婉神情微妙,只是没等她说出拒绝的话就被江奕扣住手腕拉着回到二楼。
“江奕——”楚婉皱眉看着二话不说就将房门关上的江奕,只是才叫出口他的名字就被他捂住了嘴。
“婉婉陪我睡会,我好累。”江奕卸下了在外人面前的平静镇定,神情疲惫地望着楚婉,眸中盛着几分轻易不可见的委屈,“好不好嘛,婉婉,我一夜没有合眼了。”
江奕垂下脑袋,嗓音又轻又软,有些娇气。
楚婉登时变得束手无措起来,“好好好,我陪你歇会,你去睡吧,我守着你。”
听到楚婉同意,江奕旋即勾起唇角,眸子晶亮地看着楚婉,“那说好了,我醒来的时候要看见婉婉。”
楚婉着实拿这副模样的江奕没有办法,只能他说什么她答应什么。
看着和衣躺在榻上,不过一个呼吸就睡了过去的江奕,楚婉眸中亦是透着心疼。
他本来可以留在京都好好地做他天子近臣,呼奴唤婢地让人伺候。却因为她来了这凶险之地,这才第一晚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若说心底没有触动那是假的。
楚婉支着下巴,视线一寸寸勾勒过他棱角分明的五官,挺翘的鼻梁,深邃凌厉的凤眸,还有……
楚婉惊讶地顿住手,后知后觉地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她方才是魔怔了不成,怎么就伸手去摸江奕的脸了。也幸好江奕眼下是睡着了,这要是醒着的她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因着自己也一宿没有休息的缘故,楚婉坐在一旁守到一半也睡了过去。再次睁眼醒来的时候就瞧见江奕含笑望着自己,似乎是在欣赏自己的睡颜。
楚婉连忙坐直身子,垂下眸子打理衣衫,确定自己没有睡着后没有歪七扭八,睡相全无后,方才抬眼去看江奕,嗔怪道:“为何不叫醒我?”
江奕笑了笑,打开摆在桌上的食盒,“见婉婉睡得熟,不忍叫醒。”
“我让江六送了些吃食来,婉婉可要用些?”
听江奕这么一说,楚婉也觉得自己有些饿了,便同江奕一起坐下来。
江奕递来一副碗筷,楚婉伸手接过,随口问道:“那孩子可有找到?”
“非但找到了,还有其他的发现。”江奕笑着说道。
楚婉有些诧异,抬头看着江奕。
第五十二章 十年前的人
见楚婉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一副现在就想要知道的模样,江奕不禁失笑。
“婉婉先吃过午膳,我再告诉婉婉。”说着江奕将形形色色的菜肴一字排开,甚至还从食盒里端出碗乌鸡汤来。
楚婉扫了眼菜色,发现内里有一大半都是自己爱吃的,她不免又将江奕看了一眼。
二人用过午膳,楚婉寻来赵然询问,得知楚慕怀还未醒来的消息,便让赵然再他醒后同他说一声,自己先和江奕出门了。
江奕带着楚婉来到南面的一所宅院,刚一进门,就听见一阵极快的脚步声。没多时赫连策就迈着小短腿一气儿跑了出来,待瞧见来的人是江奕和楚婉后,他方卸下眸底的戒备,有些别扭地邀请二人进去。
对此楚婉诧异挑眉,转头却对上江奕含笑的目光。
刚走进院子,一股浓厚刺鼻的药气扑面而来,楚婉闻着不禁蹙眉。
“阿策。”这时房间里有人喊了一声,听着有些虚弱。
赫连策忙应了一声,快步走了进去。楚婉和江奕也紧跟着打起帘子进去。
只见一个蓄着络腮胡,面容粗犷的中年男子侧躺在榻上,而他边上正架着一口咕噜噜烧着的药炉子,方才楚婉闻到的刺鼻药味就是从这儿传出来的。
瞧见来人,男子神情微动,“不知这位公子昨夜将我和阿策救下,所图为何?”
江奕看了他一眼,转而又将视线转向忙前忙后熬药的赫连策。
看到江奕的目光所至,男子便明白了大半,朗笑几声后说道:“是为了我的阿策吧,我早说他是个好孩子。”
听男子提起自己,赫连策扭头看了过去,“伯伯,你们在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熬你的药去吧。”
“欸。”在这名男子跟前,赫连策显得异常乖巧,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后就别过脸继续认真熬药了。
江奕寻了处地方拉着楚婉坐了下来,看着男子问道:“昨夜那些土匪为何要杀你?”
听江奕提起昨晚的时候,男子的面上笑意渐消。他皱了皱眉,扯动眼角的一道小指宽的刀疤,“那群鳖孙让钱财迷晕了眼,我不过说了句实话就将他们惹恼了。”
最开始他们也是走投无路才落草为寇,本想着偶尔打劫过路的富商填饱肚子,谁曾想他们心中贪念滋生,铸成大祸。
“寨子前些时日就闹了起来,有想继续劫掠为生的,有想就此停手的。”男子声音越说越低,“我原以为大家都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有些话讲开讲明白就好了,哪里会想到昨夜他们竟然会对我动手。”
男子双手紧攥成拳,良久未言。
许是不想让外人看见自己失态的一幕,男子深吸了口气,强颜欢笑道:“不管怎么说,昨夜之事还是要谢过公子,将我和阿策救下。”
“不必道谢,我救你是因为你对我有用。”江奕微微笑道,“我从不在无用之人身上浪费时间。”
听江奕将话讲的这么明白,男子面上有些挂不住。
这公子看着俊是俊,怎么说话就这么不中听呢。
“既然公子救了我,那我这条命今后就是公子的了。”男子强撑着从榻上爬起来,对着江奕行了大礼。
赫连策见状却是皱起眉,将男子硬生生扶回到榻上歇息,“伯伯你说什么呢,他救了你,要报恩也是我替伯伯你报恩。”
男子重新在榻上躺下,面露欣慰地望着赫连策,忽然说道:“阿策不是一直想去京都看看吗,等过些日子阿策就可以去了,阿策开心吗?”
赫连策端来盛在瓷碗里的药,听到这话却并没有显得有多开心,反问道:“伯伯和我一起去吗?”
男子失笑不已,“那种地方我不喜欢,阿策同那位公子去。”
赫连策闻声看向江奕,须臾抿紧唇瓣,好一会才说道:“伯伯若是不和我一起去,那我也不去。”
“你这——”男子急了,正要说什么,却听江奕突然说道:“你可以随他一起去京都。”
男子眸子微动,忽道:“我昨儿有件东西落在了书房,阿策你替我去取来。”
赫连策脆生生应了声,放下瓷碗就出去了。
将赫连策支出去后,男子咳嗽着翻身从枕头底下取出一块绢帕,“我离开京都十年了,也不识得公子是哪户人家。不过我思来想去,这东西还是交给公子保管吧。”
说着,男子牵起唇角笑了笑,“毕竟能认出阿策身份的,在这世上可不多。”
坐在一旁的楚婉眉心跳动,阿策……
难怪她一开始会觉得这名字耳熟。
江奕接过绢帕,贴身藏好,“你将他教的很好。”
听江奕忽然这么说,男子噗嗤笑出了声,“这么些年了,我都唯恐自己做的不够好。”
“我既想他有朝一日能回京瞧瞧,又不想他回去。”
“命中注定的事情,他躲不掉的。”江奕低声说道。
男子闻声神情怅然,许久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这时赫连策也带着东西回来了。
江奕和楚婉起身告辞,男子摆手示意赫连策前去相送。
回驿馆的路上,楚婉强压下心底的震颤,“你一早就知道他是?”
江奕眨巴眨巴眸子,“也并没有多早。”
“那你带他回京都可是圣上的意思?”
江奕勾唇轻笑,微微垂下眸子,掩去眼底翻涌的神色,“若我说不是呢。”
对于江奕的这个回答,楚婉并没有觉得有多意外,毕竟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就看出了端倪,更何况今世。
不过楚婉最想知道的不是这个,而是江奕什么时候存了这样的心思,什么时候开始放弃效忠当今圣上。
“知道了我的心思,婉婉会怕我吗?”江奕忽将脸偏向楚婉,笑意盈盈地问道。
虽是笑着的,可他眸子里辨不出丝毫笑意,翻到乌压压的一片。
楚婉见此不禁叹了口气,她总觉的这一世的江奕脑子有些不正常,还有那时不时的压迫感,这都不像是这个年纪的江奕该拥有的。
第五十三章 反常的江奕
“你又不曾害过我,我为何要怕你?”楚婉双眸微弯,看向江奕,话中带上几分玩笑意味,“你既不是吃人的妖怪,也不是什么凶神恶煞十恶不赦的穷凶极恶之徒,我怕你做什么?”
望着楚婉笑意盈盈的双眸,江奕眸色渐深,一番话在喉咙间来回滚动几遍,他最终还是说出口了,声音极轻,“我没有婉婉想的那么干净,我手上也是染着旁人性命的。”
他觉得自己离那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也差不多了。
江奕原以为楚婉会怕,即便不害怕也会迟疑,却不想她望着自己的眸子依旧笑意如初,“我知道啊。”
楚婉牵起江奕垂在腰侧的手,一点一点掰开他紧紧攥成拳头的右手,将自己的手放进他掌心,仰头甜甜地笑着看他,“眼下你手上牵着的是我。”
她想告诉江奕的是,她从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对江奕心怀偏见,甚至远离疏远他。她喜欢江奕,喜欢的是他的所有,他的一切,好的坏的,她都喜欢。
二人回去的时候,楚慕怀已经醒了,正坐在堂下,看到脚步声不免抬头去看。
忽地,楚慕怀拧起眉,起身朝楚婉走去,“婉儿,你腰间的平安符呢?”
在来云县的路上他就注意到了楚婉腰上一直挂着的香囊,他也问过楚婉,说是慕容月送的平安符。
楚婉闻声猛地朝自己腰间看去,却看见本该悬挂着香囊的地方空落落的,那个香囊已然不见踪影。
楚婉呼吸一滞,强打着精神让楚慕怀派人去寻找。
这香囊代表着什么,她再清楚不过。如果这个节骨眼上没有那只香囊稳定魂魄,她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阿兄,若是可以,请慕容先生来一趟云县。”楚婉撑着笑容没敢让楚慕怀看出自己面上的异样。
楚慕怀神情有些古怪,但是婉儿并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他也信她,当下就让赵然写信送去京都。
楚婉心神不安地回到房间,就连江奕跟在自己身后走进房间也没有察觉。
“那只香囊对婉婉来说很重要吗?”江奕反手关上门,问道。
楚婉勉力勾起笑容,看着江奕说道:“慕容先生的符一直都很灵验,我怕弄丢了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江奕闻声忽而笑了,笑容温柔缱绻,看的楚婉有些晃神。他伸手解下自己腰间从不离身的白玉佩,走到楚婉跟前,亲手替她系上,“那在找到那枚香囊前,就由它来保护婉婉。”
楚婉知道这玉佩对江奕意义重大,因为她从不见他摘下它。当下就想摘下还给他,却被江奕拒绝了。
“这是我家传下来的,听闻也有保平安的寓意,婉婉便留着吧。”江奕笑着看向楚婉。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楚婉总觉得江奕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
“我有些乏了,先回房歇息了,婉婉有事通知江六就好。”江奕说道。
楚婉点了点头,目送江奕回到自己的房间。
坐在房间的榻上,楚婉指尖勾起那枚白玉佩,触手温凉,摸上去有些舒服。
夜里,楚婉用过晚膳,正要寻江奕聊一聊赫连策的事情,却不想被江六告知江奕身体不舒服,眼下正在休息。
“可要寻个大夫来瞧瞧?”楚婉皱眉问道。
江六连忙拒绝了,“想来是昨夜没有休息好的缘故,不必劳烦姑娘了。”
公子此前可是吩咐过谁都不能进去打扰他,尤其是楚姑娘。
楚婉看了江六一眼,见他面色如常,只当江奕真的是累着了,嘱咐他几句后便转身回房。
楚婉翻看了几本游记,往日熟悉的困顿感却没有席卷而来。
楚婉皱了皱,动作间腰间的白玉佩发出轻响,她低头看了眼纯白无瑕的玉佩,伸手将它解下,想了想还是将它藏在枕头下。
许是那白玉佩真的具有保平安的功效,楚婉一夜无梦,起来的时候亦是精神济济。
楚婉下楼的时候,得知楚慕怀一早会见张廉去了,而江奕还未起身。
想起昨日江奕突然变得难看的脸色,楚婉犹豫片刻,还是去找了江六。
“你家公子还未起么?”
江六也正着急呢,心底却记着江奕的吩咐,没有说实话,只说道:“公子半刻钟前起了,眼下正在里屋看书。”
“我去看看他。”楚婉想也不想地说道。
江六眉梢一扬,连忙将人拦住了,“姑娘留步,公子他说今日心情不好,想一人待会。”
听到江六这话,楚婉狐疑地将江六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她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江奕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
“你如实告诉我,江奕是不是生病了?”楚婉定睛凝视着江六,问道。
江六苦哈哈地解释,心底却是焦急不已。
他的祖宗哦,他也想知道他家公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自昨夜回来后就不准任何人进入,连晚膳都没有用。
楚婉平静地看着欲盖弥彰的江六,忽然伸手将门一推,原本虚掩着的房门开了条缝。
江六眼皮子直跳,眼见着楚婉就要闯进去了,一声轻笑声忽然响了起来,“婉婉是在担心我吗?”
江奕穿着一袭靛青色长衫,眉目温和地缓缓从内里走出,视线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楚婉。
江六终于得以松了口气,乖觉地退下了。
“江六说你心情不好?”楚婉挑眉看向来人。
江奕微不可测地将江六扫了一眼,转而失笑道:“只是累着了,并非他所说的那般。”
从始至终楚婉都盯着江奕看,观察他的举止神态。
“婉婉为何一直这样看我?”江奕微扬眉梢,抬手揉了揉眉心,“可是我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
见江奕面色红润,双目有神的样子,楚婉只当自己多心了,毕竟江奕这样子怎么看都不像病人。
楚婉沉吟片刻,开口问道:“今日难得无事,可要一同出去四处瞧瞧?”
江奕面色如常地应下,随着楚婉来到了一间茶楼。
白日的云县还是有些人气的,茶楼内人头攒动,济济一堂。
第五十四章 书生与狐仙
茶楼的正中央摆了个小小的简陋台子,一位书生打扮的男子站在上面,身后落着架屏风,讲的唾沫四溅,神情激动不已。
楚婉留心听了一会,发现他讲的是一个狐仙和书生的故事。书生生了重病,而爱慕他的狐仙不惜献祭自己的性命,来换书生平安。
底下的看客听的唏嘘不已,都道那狐仙是个情深义重的,唯独楚婉眸子闪了闪,没有说话。
江奕发现楚婉的神色有异,旋即扭头问道:“婉婉不喜欢这个故事?”
楚婉摇了摇头,“并非不喜,只是觉得若是那书生醒来,见自己心上人已不在这个世间,会是何心情。”
心悦之人为自己而死,何其残忍。
江奕怔了怔,垂下眸子没有做声。许久他微微笑着看向楚婉,“婉婉觉得那狐仙的做法是对还是错?”
楚婉神情有些莫名,她不知道江奕为何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却还是如实说了,“是非功过只有当事人才能评说,我既不是那狐仙,也并非书生,这当中的对错或许只有他们二人才能知晓。”
这时台中的说书人继续往下评说,已经说到书生恸哭一场,以妻子的礼节埋葬了狐仙。尔后赴京赶考,成了名动一时的才子,被当今圣上看中,招为驸马。
听到这里,楚婉嘴角微动,拉过江奕往外走去,“没意思,走吧。”
江奕看着拉着自己离开的楚婉,不禁问道:“婉婉不想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吗?”
楚婉闻声,掀起眼皮子将人看了一眼,“你知道?”
江奕笑了笑,“这故事我曾听过。”
“说于我听听。”楚婉虽是没多大兴趣,却还是很给面子说了句。
江奕轻咳了几声,方才说起刚才那未完的故事,“书生一开始原是为了狐仙不肯再嫁娶,可奈何公主温柔体贴,慢慢的他就接受了公主,与她生育了三字一女,恩爱一生。”
楚婉撇了撇嘴,低声道:“你还不如不说。”
“婉婉是为狐仙觉得不值吗?”江奕问道。
楚婉颔首,“她的性命换来的是心上人另娶他人,锦绣荣华一生。”
这若是她,非要日夜搅的书生不得安宁才好。
“那倘若婉婉是那位书生,我是那狐仙,婉婉会如何?”江奕看着楚婉,忽地问了一句。
楚婉有些惊恐地看了眼江奕,踮起脚尖伸手探了探江奕额头的温度,“也没生病啊,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江奕低头凝神望着楚婉,近乎执拗地追问:“婉婉还没告诉我,你会怎么选择。”
楚婉莫名其妙地看了眼江奕,不作他想道:“我会去陪你。”
原是随口说出的一句话,楚婉也没放在心上人,却不想江奕听到后猛地扣住自己手腕,一字一句盯着自己的眼睛说道:“婉婉不该这样做,婉婉应该再寻个良人快快乐乐地过完此生。”
楚婉有些错愕,不明白江奕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
可这时江奕已经敛去方才神色,笑容温和地看着自己,“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楚婉只当是江奕间歇性的不正常,当下也未说什么,点了点头和人一起回客栈。
二人刚到客栈,就看到楚慕怀死死拧着眉,盯着桌板一字不发的样子。
楚婉便知道今日的谈判定是又崩了。
“阿兄?”楚婉走了过去,温声唤道。
楚慕怀长吐了口气,难掩面上的挫败疲惫,“怎么了,婉儿?”
见到自家兄长这副样子,楚婉心底也不好过,便在楚慕怀对面坐下,“张廉还是不同意借兵给阿兄吗?”
楚慕怀闻声显得有些焦躁,他揉乱了发髻,拧眉说道:“不仅仅是因为此事,还有前些日子那些山匪放火烧了成衣铺子。张廉将这件事情全权扣到我头上,想借机将我逼出云县。”
此事已经远远不止剿匪这么简单了,而是官匪勾结,互相谋取利益。
张廉替那些匪徒们掩护,而同理,那些匪徒抢到的银两会分一部分给张廉。这也难怪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云县一直都匪患不断。
眼下他们除了向张廉讨要剿匪的人马,就只剩朝朝廷索要。
想到这里,楚婉眸色微凝,先不说当今圣上,朝中还有宫家人在,是断然不会让他们借到兵的。
更何况眼下徐家卷宗的事情未了,林太傅如今还在狱里,楚家也已经被牵扯进去,朝廷上不少人正上赶着和楚家划清界限,以免被拖下水,哪里会帮着他们和宫家作对。
楚慕怀忽地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楚婉看了人一眼,没有问出口。
夜里几人用过晚膳,江奕第一个回房歇息了,楚慕怀与她说了几句话,嘱咐她今夜好生休息后也进屋了。
楚婉因着今日白天江奕的那几句话,夜里翻来覆去未能睡下。临近半夜的时候听见有间房间的门打开了,熟悉的脚步声经过自己门口,继而渐渐消失。
楚婉皱了皱眉,旋即披衣坐起,等了半刻钟后才推门出去,来到楚慕怀的房间前。
“阿兄?”楚婉敲了敲门,并没有人答应,就连赵然也不在。
楚婉垂下眸子,摩挲着指腹回了自己房间。
阿兄他果然有事瞒着众人。
翌日清晨的时候,楚婉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坐在堂下用着早膳的楚慕怀。
楚婉掩去眸底深意,缓缓走了下去。
楚慕怀一瞧见楚婉起了,便招呼着人过来一起吃早膳。
兄妹二人有说有笑地吃着早膳,外间却匆匆跑进一个小厮,神情慌张,“大人,大事不好了,县令大人昨夜遇袭,眼下重伤不醒。”
楚婉眉心微动,扭头去看楚慕怀,只见他一副震惊的神情,“可是何人所为?”
小厮慌里慌张的,险些连话都说不清楚,“前去查案的人在现场发现了那些山匪的刀子。”
楚婉闻声默然,低头默默咬了口包子。
楚慕怀唰地站起身,转头同楚婉说道:“婉儿你留在这儿,我去看看。”
去看看张廉那个傻逼死了没。
第五十五章 我只忠于自己
看到楚慕怀走后,楚婉拎着早膳敲响了江奕的房门。走来的人是江六,告诉她江奕还未醒。
楚婉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将早膳搁下,同江六说道:“若是你家公子病了记得告诉我。”
江六干笑了几声,只说自己会的。
这几日公子的状况越来越不对劲,他也想劝公子去寻个大夫瞧瞧,可每每这个时候公子都让他闭嘴。
这做人属下的,对于拥有这么叛逆的主子也很无奈。
“将这里都围起来,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准出入。”楚慕怀刚到张廉府上就下了一道命令,身后带来的禁军齐刷刷地将府邸围了个水泄不通。
若是府上有不听命令,肆意乱闯的楚慕怀也命人捆了起来,严加看管。
望着眼前被堵住嘴捆在一起的仆人,楚慕怀微微勾唇,“眼下张大人遇刺,本官怀疑是你们当中有人与山匪勾结,里应外合,谋害张大人。”
那群被捆在一起的下人闻声纷纷瞪圆了眼睛,呜呜出声,极力摇头。
楚慕怀却是听都懒得听,摆手让人带下去了。
这与土匪勾结,残害张廉本就是他的一套说辞,目的是为了肃清张廉一派的人,从而接管云县。
眼下时间紧迫,他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张廉磋磨,能用些简单粗暴的手段解决问题再好不过。
处理完张廉府上的人,楚慕怀又借口要寻找证据,带人去了书房一通翻找,发现了一个暗格。
楚慕怀翻着那一沓信件,唇角微扬,眸底却冰冷一片,他转身将这沓信件丢给赵然,“让人送到京都,交到我父亲手上。”
赵然应声下去了。
夜里,楚慕怀同江奕商量着剿匪的事宜,江奕便将自己曾救下一名山匪的事情说了,“既然他们当中早有私怨,各自都不服气。不如好好利用这点,或许可以事半功倍,慕怀以为呢?”
江奕抬头看向楚慕怀,出声问道。
“此人可信的过?”楚慕怀指的正是江奕那日救下的男子。
江奕颔首,“我信他。”
楚慕怀犹豫了片刻,最终对上江奕的眸子,长吐了口气道:“那便麻烦你了。”
江奕笑了笑,神情谦逊,“你我之间不必这么客气。”
楚慕怀一想,也觉得有道理,旋即搂过江奕的肩头,说道:“我来之前有人告诉我,说云县一带有难得一见的银狐,不如明日我们二人带上弓箭去碰碰运气?”
正好婉儿还差一件银狐披肩,若是能猎到银狐给婉儿做衣裳那是极好的。
江奕面色微变,但在楚慕怀的注视下还是点头应下了。
翌日二人早早地起身准备了,江奕虽是身着一身利落骑装,脸色却是有些苍白。
在打猎途中,楚慕怀发现江奕也是一副举止懒散,不愿动弹的样子,索性勒住缰绳停了下来。
江奕看着楚慕怀手上满满当当的猎物,再看眼自己空落落的双手,面上也没有流露出不虞,只是失笑道:“若论骑射我还是不及慕怀你。”
楚慕怀爽朗一笑,丢下手里的长弓,将猎物交给手下人去处理,看着江奕说道:“不过是我父亲的规矩如此,自小便习得一身武艺,日后才好忠君为国。”
说到忠君为国几字时,楚慕怀明显眉眼微动,掠过这个话题看向江奕,“你呢?想来江家的家训和我们家的也差不了多少。”
江奕笑了笑,眸底泛着光芒,楚慕怀一时半会也琢磨不清他的态度,只听得江奕说道:“我只忠于我自己。”
楚慕怀先是一怔,继而放声肆意朗笑。
笑声歇住,楚慕怀缓了口气,看着江奕说道:“婉儿她从未见过母亲,只因她出生时圣上受奸人蛊惑,认为在外平乱的父亲存了通敌的心思,不由分说地圈禁了楚家。”
秋日里的晚风冰冷刺骨,楚慕怀小小的一个人看着满屋子的血红,还有那个躺在襁褓中呼吸微弱的婴儿,陷入了迷茫。
哪怕之后圣上为此亲自赔罪,也永远弥补不了楚家所有人心底的痛苦。
他和楚婉的母亲就是间接被圣上害死的,若不是他突然下旨圈禁楚家,也不会致使他母亲动了胎气,还不足月就诞下楚婉,最后撒手人寰。
更何况,为了避免楚家与外界联系,圣上那时甚至不允许他们去请大夫。
自此楚慕怀每每看到忠君这个字眼都会感到生理性地厌恶。
他是该忠君,但是忠心的绝不会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一位。
“你明白我的意思。”楚慕怀定定盯着江奕,“我知道你在查那日是何人刺杀宫淮。”
江奕望着楚慕怀,眸子虚虚眯起。
“我也知道你背着婉儿做的那些事情。”楚慕怀看着江奕,继续说道。
楚慕怀掸了掸衣衫,旋即坐了下来,望着空旷静谧的山野,说道:“这里也没有旁人,坐下来说吧。”
江奕看了人一眼,在楚慕怀对面坐下。
“那日为什么要去刺杀宫淮?”
楚慕怀勾了勾唇角,满不在乎道:“看他不顺眼。”
江奕闻声亦是笑了笑,他知道楚慕怀没有同自己说实话。
楚慕怀也不管江奕信没信,解下腰间的酒壶灌了一口,继而冲江奕晃了晃,“来一口?”
江奕失笑谢绝。
楚慕怀不以为然,复又灌了几口,手背一抹道:“我原以为你会是个温和清正,规规矩矩的世家子弟,便想着将婉儿许给你,这样她也能平安度过此生。”
听到楚慕怀这句话,江奕睫毛颤动,须臾说道:“一个远离朝堂纷争的家族确实能求的一时的安稳,却求不来一世的平安。”
楚慕怀瞧了人一眼,“也是。”
就依着当今圣上这多疑的性子,能有多少人能在他手底下求个安稳日子。
此次剿匪楚慕怀便知道是圣上不满楚家,却又碍于李副将等人,这才暗地里出些损招恶心他。
这等罔顾黎民百姓性命,只为满足自己的做法令楚慕怀不齿。
一场对话下来,楚慕怀与江奕对于彼此心底的想法也有所了解。
第五十六章 婉婉会想起我吗
“走吧,该回去了,若再不回去婉儿也该着急担心了。”楚慕怀对江奕咧嘴一小,拾起丢在一旁的长弓。
江奕点头起身,站起身的时候江奕身形摇晃,险些没能站稳。
楚慕怀被他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将人扶稳,“你这是怎么回事?”
他这不会要碰瓷自己吧。
江奕站住脚,脸色瞧上去白的像张纸,“替我瞒住婉婉,我不想她知晓。”
楚慕怀担忧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这要是生了什么顽疾,婉儿该不会要守寡了吧?
果不其然,江奕这副模样回去后果然引起了楚婉的注意,她不禁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楚慕怀瞧了江奕一眼,连忙打圆场道:“方才打猎的时候太过尽兴,有些累了。”
楚婉狐疑地将二人看了一眼,刚要说话就被楚慕怀连哄带骗地带走了。
接下来的十日里楚婉见到江奕面的机会更是屈指可数。
临去山上的前夜,江奕忽然出现找到了楚婉。
“你怎么来了?”楚婉正坐在桌前翻看闲书,看到江奕出现不由得挑了挑眉,“不继续躲着我了?”
江奕失笑,“我并未故意躲着婉婉,只是近日事务繁忙,抽不出空来见婉婉。”
虽然明白江奕这话掺了水分,但是念及他明日还有正事要做,楚婉也不想此时令他分心,便装作自己信了。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江奕的视线落在楚婉腰间的白玉佩上,嗓音温和地问道:“婉婉看到它会不会想起我?”
楚婉挑眉将人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几日的江奕越发矫情。
“为何突然这么问?”楚婉看着他,问道,“此行想来不过三天就可以回来了。”
江奕这时也勾唇笑了起来,望着楚婉的眸子温柔缱绻,轻声说道:“也是,用不了几日就可以回来了。”
“时辰不早了,婉婉早些休息吧。”就在楚婉还想再问话的时候江奕忽然截住话头。
楚婉压下心中的异样,目送江奕离开。
翌日清早楚婉起身的时候,小青告诉她,楚慕怀一大早就和江奕带人离开了。
张廉眼下在楚慕怀的控制中,翻不出什么水花来。楚婉留在城中再安全不过,可不知为何,她老是觉得心中不安,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这日楚婉正坐在堂中,忽然外面走进一人。
“去去去,哪里来的叫花子,上别处要饭去。”店小二一看来人穿着褴褛,面容脏污,便满脸嫌弃地开始赶人。
“我是来找人的。”说话之人嗓音嘶哑,像是多日没有喝水了。
“找什么人,我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店小二眉心紧拧,“你要是再不走我就喊人了。”
楚婉这才注意到后方的闹剧,正要给些钱息事宁人的时候,那叫花子忽然眼睛一亮,直向自己扑来,将周围的人吓了一跳。
“楚姑娘,我可算找到你了!”
听到这略显熟悉的声音,楚婉微微怔愣,须臾回神问道:“你是……慕容先生?”
慕容月咧嘴一笑,“可不就是我吗?”
“可从京都到这需得数月,而我半个月前才让阿兄写信回京,先生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楚婉看着慕容月,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慕容月毫不客气地撩起衣摆在楚婉对面坐下,不答反问道:“我给姑娘的符文在何处?”
楚婉回道:“半月前弄丢了,虽是丢了可我却未像先生说的那样陷入昏睡。”
“这——”眼见楚婉心存疑惑,慕容月挑起楚婉腰间的白玉佩,眸子晶亮地盯着,“姑娘之所以得以平安,是因为有人替姑娘挡了一灾。”
“若是我没有看错的话,这白玉佩和我送给姑娘的香囊是一个作用,都有稳定神魂的功效。”慕容月双眸冒着精光,盯着那枚白玉佩,殊不知楚婉微微瞪大的眸子和悄然攥紧的指尖。
“那……若是有人长期佩戴这枚白玉佩,忽然又将它解下,会有什么后果?”楚婉声音干涩艰难。
慕容月将她看了一眼,“自然是和姑娘失了香囊一个道理,不过若是普通人倒也无碍。”
楚婉已经知道江奕这段时日的异样是为何,她迫不及待地想去找江奕。
“还请慕容先生随我去一个地方。”楚婉忽然站起身,对着慕容月躬身行礼。
慕容月看了眼楚婉,挑眉道:“可是要我去救那个赠你玉佩的人?”
“先生所料没错。”
慕容月依旧坐着没有起身,只虚虚眯起眼,再睁眼的时候举目看向外面,“不必过去了,你先随我去买些东西。”
楚婉虽然眼下心急如焚,却下意识地相信慕容月所说的话,当下就随他出门了。
慕容月在外间买了些朱砂,继而带着楚婉在外用过晚膳,又兜了几圈权当消食。
看着夕阳渐渐坠下,楚婉一颗心紧紧吊起来了,今天是第三天了。
就在这时慕容月忽然开口叫楚婉回去,“走吧,吃饱喝足,也该干正事了。”
楚婉心思飘忽地回到客栈,刚到门口就看到楚慕怀背着一个人正准备踏入客栈。
楚婉单是看一眼,就将人认出来了。
“呵,正巧赶上了。”慕容月搓了搓手,兴致勃勃地迎了上去。
楚慕怀正烦躁不安地背着江奕回房间,半路却被一个人拦下,正要不耐烦斥责的时候,定睛一看,发现那人竟是慕容月。
“先生怎么来这里?”楚慕怀看到慕容月时的震惊全然不比楚婉见到慕容月时的要少。
“将人给我吧,寻常大夫可治不好他。”慕容月抬起下颔,指了指楚慕怀背上的人。
楚慕怀眨巴眨巴眼睛,再联想江奕突如其来的不正常,压低声小声问慕容月,“先生,他可是中邪了?”
慕容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催着楚慕怀将人放在房间的地板上,他动手划破指间,染红了一条细绳。
这时慕容月看向楚婉,嘿嘿笑了一声,“这真是来的巧啊。”
楚慕怀瞧着慕容月的样子,不禁眉心微动。
第五十七章 是啊,想娶婉婉了
就在楚慕怀觉得慕容月疯疯癫癫,嘴里没个正经的时候。楚婉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划破指腹,殷红的血珠一点一点地浸染棉绳。
棉绳的一端系着楚婉,另外一端系在江奕腕间。
看着慕容月手执朱砂,在二人身下绘出奇形怪状的图纹,楚慕怀不禁皱起眉。
下一刻,楚婉忽然在他眼前昏厥过去。
“婉儿!”楚慕怀一惊,正要闯进法阵将人带出去,却被慕容月用从未见过的严肃神情喝止了,“你眼下若是闯进去了,只会害了他们两个。”
楚慕怀一时间被慕容月唬住了,站在原地没敢动弹。
楚婉好似跌入了一个软绵绵的梦境,身子一下变得暖融融起来,让她止不住地想睡觉。
可就在这时,一阵迎亲的唢呐声将她惊起。楚婉忙睁开眼,看见一身吉服的江奕骑着高头大马,面上洋溢着喜悦笑容朝江府走去。而他的身后跟着一顶红色的轿子,身旁喜婆簇拥,满脸堆笑地说着吉祥话。
楚婉一下子愣在当场,一股子冷气从心底冒出。
这究竟是什么?
江奕和那顶轿子经众人簇拥进了江府大门。江奕勒住缰绳,回首温柔地望着那顶喜轿。
喜婆会意地小跑几步,打起帘子喊道:“姑娘。”
一只莹白如玉的手伸了出来,江奕没有假借旁人之手,亲自走去将人扶下喜轿,眼底的幸福和笑意就差溢出来。
楚婉像一个局外人看着江奕笑容款款地迎女子过门,直至叩拜父母。
这时楚婉抬头往座上看了一眼,这一看直将自己看愣了。
父亲和阿兄为什么会在这里?
看到笑容满面望着新人,不时颔首的楚父,楚婉恍惚如同一场大梦,她再度看向女子。
这时江奕已经屏退宾客,满屋子只剩女子与江奕对坐。
随着大红盖头揭下,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映入楚婉眼中,琼鼻杏目,温婉含情,那是她自己。
画面中的二人已经喝过合卺酒,撒下红帐,在龙凤喜烛前许下白首不离的承诺。
楚婉看着二人春日踏青,夏日泛舟同游,秋日踏着浑黄枯叶归府,直至冬日里一道圣旨将江奕调离京都,尔后江府经小人陷害,满门被贬谪。
看着身着玄黑铠甲闯进江府的禁军,楚婉闭上了眸子。耳畔是下人惊慌失措的惊叫声,还有向来高高在上江夫人的痛哭流涕声,她在骂楚婉骂楚家,这一切都因为楚家通敌叛国,才会牵累江家。
楚婉看着自己一条白绫死在当初和江奕大婚的房间内,房间还是一如当初的布局,只是满目的红换作缟素。
楚婉深吸了口气,眼前的画面再次转换,到了她刚刚及笄的那年。
面容稚嫩的自己穿着一袭烟青色的襦裙,笑意盈盈地望着站在小径尽头的人,脆生生喊道:“江奕哥哥。”
这是她和江奕的第二世。
看着自己再度死在落雪纷纷的冬日,楚婉终于从混沌的梦境中醒来,一睁眼就看到目露担忧望着自己的楚慕怀。
瞧见楚婉醒了过来,楚慕怀喜不自禁地叫出声,“婉儿!”
楚婉神情恍惚地坐了起来,看到不远处的慕容月,方才安心地舒了口气。
慕容月看到楚婉的反应,亦是神色不明地轻笑了声。
“江奕怕是也快醒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他?”慕容月走过来问道。
楚慕怀正要替楚婉拒绝,这江奕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瞧的,却不想楚婉一口应了下来,当即翻身下榻就要去找江奕。
楚慕怀看的眼皮子直跳,看着楚婉衣衫单薄的模样,忙取过一旁的披风给人裹上。
楚婉推开江奕的房门时,江奕正好站在门口,一只手落在门把手上,看到她的时候还愣了愣。
楚婉二话不说走了进去,将门锁上。
后面赶来的楚慕怀,“???”
有什么是他听不得的吗?
房间里楚婉心跳如擂,撩起眼皮定定注视着离自己仅有半步之遥的江奕,摊开掌心露出那枚白玉佩,笑盈盈地说道:“你送我此物,是看上我了吗,江奕哥哥?”
江奕瞳孔骤然缩,眼前的人仿和记忆中的剪影再度重叠。
第一世的时候,楚婉就是这么问他的,他那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江奕忽而勾起唇角,轻笑一声,“是啊,我想娶婉婉了。”
楚婉笑了起来,眼底泛着晶莹之色。
楚慕怀蹲守在门外,忽然听闻身后嘎吱一声轻响,他回头去看,就看见楚婉和江奕相携走了出来,非但如此,二人的双手紧扣在一处。
楚婉看到脸色古怪盯着自己和江奕看的楚慕怀,不禁困惑地挑眉,“阿兄?”
阿兄这眼神怎么看上去有些危险。
楚慕怀先是眉心紧拧地将江奕看了一眼,须臾笑容满面地回望楚婉,“怎么了,婉儿?”
“我还未问阿兄,那日剿匪一事进行的可顺畅?”楚婉微微笑着问道。
楚慕怀展眉回道:“虽然未能一举解决,但是却也有所收获。”
话虽如此,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楚慕怀故意往好的地方说,不想楚婉担心罢了。
那地势着实险峻,再加之那群人在此处扎根多年,根本就是易守难攻。此行楚慕怀等人只救出了几名不愿与那些土匪再同流合污的人,之后便因为江奕突发昏倒而匆匆折回。
楚婉面带笑容地点头,这时赵然匆忙从楼下走来,脸色有些不大好地说道:“公子,陛下钦封的钦差大臣到了,正指名要公子去见他呢。”
“钦差大臣?”不单单是楚慕怀,楚婉和江奕听了也是神情一凝。
这是什么时候指派的?他们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
楚慕怀只蹙眉略犹豫了一会,便道:“去回了他,就说我身上还有剿匪的重任来,没空伺候他,要想见我就让他自己滚过来。”
一过来就这么趾高气昂的,他可懒得伺候。赵然闻声面色一滞,却还是依言去了。
回绝了什么劳什子的钦差大臣后,楚慕怀神清气爽地点了一桌子的菜式,邀着慕容月一起坐了吃。
第五十八章 争执
酒过三巡的时候,看到明显喝醉了,开始大着舌头说胡话的两个人,楚婉和江奕无奈对视了一眼。
楚婉无声地对江奕说了句话,江奕望着她,须臾低低地笑了。
“让楚慕怀出来见我。”
“我是圣上钦点的——”
天光熹微之时,楚慕怀被楼下的喧闹声吵醒了。楚慕怀晃了晃脑袋,眯起眼睛拎起架子上摆着的衣服穿上。
“我出来了,大人有何话指教?”楚慕怀一面系着披风,一面慢条斯理从楼梯走下。
何健行闻声猛地抬头,看向从楼梯上走下的人,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我当你昨夜为何不来拜见呢,原是在这驿馆内饮酒寻乐。”
“陛下委你重任,你便是这么不知轻重地行事吗?”何健行厉声呵斥道,摆足了架势和派头。
这时张廉也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从何健行身后走出来,竹筒倒豆子地说道:“钦差大人,您可要为下官做主。这楚慕怀借口我府中有人与山匪勾结,肆意搜刮我府上钱财。”
“此人——此人真是罪大恶极!”对上楚慕怀似笑非笑的眸子,张廉咽了咽口水,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你府上有没有与山匪勾结,你自己再清楚不过。”楚慕怀看着张廉说道,冷笑道:“还用的着我栽赃污蔑你?”
听楚慕怀这么一说,张廉立刻急了,指着楚慕怀叫道:“你血口喷人!”
对此楚慕怀也只是懒懒地抬了抬眼皮,懒得多话。
他眼下的关注点都在那个所谓的钦差大臣何健行身上,据他所知,这何健行是宫家一派的中流砥柱。陛下能派他过来,说明宫家已经将陛下哄的回心转意,重新信任器重宫家了。
看到楚慕怀用探究的眼神盯着自己,何健行拉下脸,厉声说道:“那便革除楚慕怀的官职,剿匪一事全权移交给本官和张县令处理。”
楚慕怀拧起眉,站直了身子,“你不能这么做。”
剿匪一事事关重大,他好不容易将张廉那个勾结山匪的傻逼踢出去,此刻又被何健行打乱所有计划。
何健行看出楚慕怀的不满,当下挺直了腰板,洋洋得意道:“本官是圣上钦点的钦差,有何不可这么做?”
“你——”楚慕怀双手紧攥成拳,强忍胸中怒火,尽量平声静气,“剿匪一事重大,你不能这么草率。”
“本官草率?”何健行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笑话,“据我所知楚慕怀你来了云县半个多月了吧,可有什么剿匪的成就?”
“就在几天前山匪还公然当着你的面放火烧了一家成衣铺子。”何健行冷声说着,“依本官之见,楚慕怀你也只是徒有虚名罢了。剿匪这样的大事可不是给你玩闹,当做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
“你父亲还一直和同僚吹嘘,说你自幼尚武,通读兵书。”何健行越说越得意,浑然不觉楚慕怀变了的脸色,“我看你们楚家都是徒有虚名。”
何健行话音刚刚落下,楚慕怀的拳头就已经到了眼前。何健行惨叫一声,预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
他颤巍巍地睁眼一看,却看到楚慕怀笑容讥嘲地看着自己,“何大人若是连这都害怕的话,还上山剿什么匪,怕是没见到土匪的面,光是听到他们的声音就吓昏过去了吧。”
“你——楚慕怀你——”何健行被楚慕怀一番举动气的脸红脖子粗,指着人半天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我什么?”楚慕怀好整以暇地拉了条凳子坐下,“钦差大人还有什么指教,楚某洗耳恭听。”
楚婉和江奕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了气喘吁吁从里面走出来的何健行。
何健行气的低头赶路,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站在楚婉身边的江奕。
楚婉微扬眉梢,转头看向坐在堂中的楚慕怀,“这是怎么了?”
楚慕怀讽刺地扬了扬唇角,“不过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上门找事罢了。”
说着,楚慕怀将自己被何健行这个傻逼革职的事同二人说了。
“那日我在张廉书房里找到几封密信,想来是张廉为了保命偷偷留下的,里头不仅仅有他和山匪联络的证据,还有他和宫家往来的书信。”楚慕怀虚虚眯起眸子,“而这何健行也是宫家的人。”
“阿兄是怕何健行的到来会搅乱云县的水?”楚婉眸中带上深意,徐徐问道。
楚慕怀有些不耐烦地蹙眉,“那何健行是个草包不说,他还要将这事交给张廉协助打理。”
这要是能成功他楚慕怀三个字倒着写。
楚婉此时大抵也能理解当今皇帝为什么会派何健行这样的人过来。对于他来说,一城百姓的生死算不得什么,重要的是这个天下要牢牢掌握自己手上,所以才派了这么一个草包来牵制楚慕怀,免得他此行过于顺畅,更是担心楚慕怀因为此行而获得百姓声望,所以才找了个何健行代领功劳。
“张廉若是想洗清自己嫌疑,应当会在前几日让何健行尝到些甜头。这样何健行不仅仅会更加信任他,他往后再要做些什么事情也更为方便。”江奕站在一旁说道,“我们如今要做的就是等。”
楚慕怀看了江奕一眼,咬牙没有说话。
江奕说的道理他何尝不明白,只是他不忍心罢了。不忍心可以早日脱离苦海的云县百姓要再经受多日的担惊受怕,这一切都源于识人不清的皇帝和何健行这个贪图功劳的小人。
“慕怀若是想成就一番大事,必须得有舍才有得。”江奕像是看出了楚慕怀心底所想,朝他投去一眼,眸色深深。
楚慕怀皱起眉,咬着牙低声说道:“为官者必以百姓为先,而你眼下是要我舍弃那些百姓不成?”
江奕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看着楚慕怀没有说话。
楚慕怀见人不说话了,旋即动静极大地拉开椅子站起身,回自己房间去了。
瞧见彼此气氛变得凝滞的二人,楚婉哑然。
这好端端的,阿兄和江奕两个人怎么犟上了
第五十九章 争锋相对
看到楚慕怀离去,江奕也只是虚虚眯起眼,并未多话。
反倒是楚婉转过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同江奕解释。
到底是自家兄长,也不好让他同江奕生了嫌隙。
江奕会意地勾唇轻笑,望着楚婉的目光依旧温柔,“婉婉想什么呢,我与慕怀这么些年的交情,岂会因为三言两语而生龌龊。”
说着,江奕轻叹了口气,“方才我的话着实冒进了些,慕怀因此不快也是正常。”
楚婉启唇想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只道:“阿兄此次大抵是气的狠了。”
楚慕怀虽一向看上去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私下却是极看重百姓的。何健行此次的做法实在是彻彻底底地惹恼了楚慕怀。
二人又聊了一会,楚婉心底还是放心不下楚慕怀,便起身去寻他。
“公子。”看到楚婉离开,江六匆忙走过来,附耳低语道:“赫连策等人的藏身之地眼下已经被何健行和张廉发现,可要及时转移他们几人?”
江奕眉心微动,须臾说道:“不必了。”
让这些人碰面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或许能给他一些意外之喜也说不定。
因着楚慕怀被何健行架空,空顶着头衔,每日里也无所事事。反观何健行这几日倒是忙碌的很,先是整编将士,继而又制订计划,甚至还在前日弄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宣誓会,出尽了风头,现下云县上上下下的老百姓谁人不认得何健行。
看着驿馆外川流不息的人群和沸反盈天的百姓,楚慕怀蹙了蹙眉,转而寻了本书盖在脸上,闭目养神去了。
这傻逼的脸真是多看一眼他都觉得折寿。
江奕却是慢条斯理地品着茶,极有兴趣地欣赏着骑着高头大马打从驿馆门前经过的何健行。
何健行此行声势浩大,又特意选了这条路,其中大半的原因是为了向楚慕怀示威,毕竟那日楚慕怀的话闹的他甚是没面子。
楚婉静静地看着何健行的人马走完,此时江奕忽然转过脸看她,“婉婉觉得他此行可会顺遂?”
楚婉眸子微动,“若说排兵布阵,操演兵法,他恐怕丝毫不通。”莫说是剿匪了,说他此行是千里送人头都不为过。
“只是今日有张廉在场。”楚婉顿了顿,转折说道:“张廉定会让他小胜几局,一来是为了讨要功劳,二来么也可以迷惑圣听。”
再者这么一对比,旁人都会觉得楚慕怀是个废物,来云县半个多月了还毫无建树,丝毫比不过何健行这个刚来的钦差。如此一来,都恰好正中宫家和圣上的下怀。
楚婉所料不假,当日下午就传来了何健行小胜一场的消息,成功地将土匪赶回山上。
当夜,何健行大摆酒宴庆祝,帖子还发给了楚慕怀。
楚慕怀接到帖子就冷笑着将它撕了。
楚慕怀原以为自己不去见何健行,这傻逼就能消停点,却没想到这人会直接带人闯到驿馆来。
何健行红光满面地看着楚慕怀,春风得意地说道:“今日我将那群人驱赶出城,立功一件,楚大人怎么不来为我祝贺?”
楚慕怀冷眼看着何健行,皮笑肉不笑道:“怕是我一来,钦差大人的喜事就要变味了。”
何健行今日不知为何,被楚慕怀这么冷嘲热讽也不生气,反倒笑呵呵地在他对面坐下,“可本官有件要紧的事要来问楚大人,这你不来本官也只好亲自登门了。”
楚慕怀掀起眼皮子将人看了一眼,语气十分不耐,“什么事?”
俨然一副有话快说,没话快滚的态度。
何健行笑呵呵地看了眼楚慕怀,不疾不徐道:“听闻楚大人收留了几名土匪,还将人好吃好喝地招待起来了?”
楚慕怀脸色骤然变了,眯起眼警惕地打量着何健行,没有说话。
反倒是何健行笑了几声,说道:“楚大人也不必心急,我也不过是道听途说。”
“不过——”何健行语气瞬间转了个弯儿,道:“楚大人这态度倒像是不打自招呢。”
楚慕怀脊背绷紧,放在膝上的手不由掐紧,“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何健行像是一早就料到楚慕怀会是这般反应,旋即笑意盈盈地起身,掸了掸衣裳,说道:“楚大人不明白也无妨,明日我就将那些人带来楚大人跟前,让楚大人好好认上一认,楚大人或许就明白了。”
楚慕怀死死盯着何健行,没有吭声。何健行却是很满意楚慕怀的反应,当下领着人施施然起身告辞。
何健行一走,楚慕怀怎么也坐不住,正要让赵然去寻那些被他救出来的土匪时,江奕忽然走了过来,“若此刻贸贸然去寻他们,恐怕只会打草惊蛇,让何健行抓住证据。”
“那你准备怎么做?”楚慕怀拧眉看江奕,早些时候还不觉,眼下他却觉得江奕这人心太冷。
“等。”江奕定定注视着楚慕怀,吐出一字。
只有让何健行和张廉以为一切都尽在他们掌控之中,接下来的事情才能顺利进行,而在此之前他们所有人都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马脚。
“等?”楚慕怀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冷笑几声看向江奕,“这不得等到他们几人尸体发凉发臭?”
对于楚慕怀的质问,江奕只是回以轻笑,“若慕怀这么以为,我也无话可说。”
楚慕怀看着江奕,极力压制着心底的不满,轻哼一声起身离座。
不远处的江六看到这一幕不禁叹了口气,走了过来,“公子又何必故意惹怒楚公子?”
这几日只要江奕一有机会和楚慕怀说上话,不是逆着他的话说就是唱反调,这让江六很是不解。
江奕垂下眼眸,须臾缓缓说道:“你派人看着点赫连策等人,别让他们死了。”
江六见江奕不肯说,只得皱眉下去了。
夜里楚婉也从赵然口中得知江奕白日里和楚慕怀的事情,一时间眉心轻拧,她怎么看都觉得江奕是故意的。
每每阿兄怒火高涨的时候,江奕都能恰到时宜地给他火上浇油,这让楚婉不得不怀疑江奕的用心。
第六十章 别有用心的江奕
“叩叩。”深夜,江奕的房门被人敲响,江奕伏案写字的动作一顿,启唇说道:“进来。”
伴着嘎吱轻响,楚婉推门走了进来。
江奕扭头望去,见来人是楚婉,不着痕迹地将手中的书信掩盖好,方才起身相迎,“这么晚了,婉婉怎么来了?”
楚婉望着江奕的眼睛,笑道:“听闻你又将我阿兄气到了?”
江奕闻声低低笑了一声,“所以婉婉今夜过来是为慕怀讨公道来了?”
楚婉斜了人一眼,顺势在椅子上坐下,“别诓我了,你这几日故意和我阿兄作对,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怕慕怀走了前世的老路罢了。”江奕不假思索地答道。
提起前世,楚婉也是一怔,那是他们二人间秘而不宣的事情。
楚婉缓下脸来,忽然低声问了一句,“前世为何不来同我父兄提亲?”
他们分明做过一世的夫妻,为何第二世的时候江奕要将她拱手让人。
江奕牵起唇角,似乎是想要笑,可是笑容艰涩,无奈只能放弃,“那时我在害怕,我以为会同第一世那般不得善终。”所以便眼睁睁地瞧着楚婉另嫁旁人。
可是事实证明,便是嫁进天家,也难护楚家和楚婉周全。
“婉婉,那时候我有想过带你离开。”江奕垂首盯着楚婉的眼睛,缓缓说道。
可在看到她同三皇子萧平阳伉俪情深的模样时他忽然就心生胆怯,没有前世记忆的楚婉或许根本就不喜欢他,他又何必做那个恶人,徒惹怨恨。
楚婉瞧了人一眼,“你不曾问过我,岂会知道我肯不肯随你走?”
江奕将人看了一眼,忽而笑了声,“那时候的婉婉愿不愿意已经不重要了,眼下的婉婉是愿意的。”
楚婉听完他的话,嗔了人一眼,没再说话。
“时辰不早了,婉婉早些回去歇息吧。”江奕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说道。
楚婉也像是早忘了自己来这的目的,点头起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随着房门阖上,楚婉面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她抬起头,对上站在楼梯口望着自己的楚慕怀。
兄妹二人心照不宣地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翌日,赫连策等人的藏身之地果真被何健行找到,他得意洋洋地命人去请楚慕怀过来。
面对何健行派来阴阳怪气请自己前去衙门的侍卫,楚慕怀阴沉着张脸一词不发地就过去了。
透过窗户看到渐行渐远的楚慕怀,江奕换上了一身劲装,戴好兜帽,江六亦是从暗处走出,有些心惊地望着江奕,“公子这么做不怕楚姑娘担心吗?”
他也是刚刚得知公子背着众人筹划的一切,不免有些心惊胆战。
江奕看了他一眼,“若是婉婉问起,只说我身子不适,在房间休息。”
江六眸子微瞪,这怎么可能会瞒得住楚姑娘,可是江奕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推开门就走了。
江奕离开后的半刻钟,楚婉就找上门来了,江六只能照着江奕给的那套说辞蒙混过关。起初他以为楚姑娘轻易不会相信,甚至还做好了暴露的准备,却不想楚婉听到他的解释后理解地点了点头,并让江奕好好休息,自己就不来打搅他了。
看到施施然离去的楚婉,江六眼皮子跳了跳,楚姑娘这就信了?
楚婉回到自己房间,略坐了片刻就让小青去将赵然请来。
小青虽是不解,却还是过去请赵然了。姑娘几时和赵侍卫这么熟了?
赵然一到,楚婉就命小青出去,顺手将门带上。
“阿兄,江奕已经走了。”楚婉望着眼前的赵然说道。
赵然撇了撇嘴,大马金刀地在楚婉跟前坐下,“我就知道他小子有事偷偷瞒着我们。”
察觉出江奕异样的楚慕怀顺着江奕的心思装作被他激怒的模样,却在今早让人给自己和赵然易容。方才去见何健行的并非是他,而是赵然。
江奕一行低调地出了城门,来到一处荒郊,此处荒草丛生,不见丝毫人烟。
“公子,前面就到了。”前去探查情况的暗卫回来报信道。
江奕点了点头,让身后跟着的一众人就地掩藏。
不多时,一顶小轿突兀地出现在荒地上,张廉撩起帘子,探头探脑地从轿子上下来。
看到张廉的出现,江奕虚虚眯起眸子。这时有暗卫小声提醒他朝东边看,江奕依言看去,就瞧见前段时日打过照面的山匪头子也领着几个人过来了。
江奕不敢靠的太近,生怕被他们发现,所以也只能远远地听闻一两声谈话,不过听他们两方不善的语气和愈发激动的神色,似乎是没有谈拢。
江奕没有动作,只对着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
是他故意让何健行发现赫连策等人的踪迹,吸引他的全部注意,顺便好找楚慕怀的麻烦。这样一来张廉就得了空,也有时间寻山匪商谈下一步计划。
而江奕则是暗中让人一直关注着张廉,只为等今日这个时候。
看着底下的两个人愈谈愈忘我,该来的人也都来齐了,江奕抬了抬手。
一群暗卫自各处现身,不由分说地抽刀架在张廉等人的脖子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一行人一惊,张廉更是下意识的看向山匪头子,开口叫骂,“好啊!你竟然还来这一套。我告诉你,要是我死了,在这云县可就没人护着你,你们这群人就等着死吧!”
同样被刀抵住后心的山匪头子脸一沉,“你瞎吗,没看见这刀也对着我吗?!”
张廉从偌大的震惊中缓缓回过神,突然听闻身后有脚步声,便颤巍巍地扭头望去,“你是何人?!”
江奕扫了眼如数被控制住的人,眉心微蹙,一时间没有说话。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此行太过于顺利了,顺利的有些反常。
虽是觉得不妥,江奕还是让人将这一行人如数捆起来,押着下山。
这山间只有羊肠小道,很是陡峭,江奕看着这条小路,忽然扭头看向身边的暗卫,“为何不走来时的路?”
暗卫愣了愣,却如实说了,“来时的路不知何故被一棵倒塌的树隔断了,眼下只剩这条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