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8章 统帅
金自点的疑惑很快有了答案。
一名小太监急匆匆的跑上殿来,报道:
“江都水左使急报,半个时辰前,有船队强闯江华岛海域,他们自称是上国奴儿干都指挥使司的水师,前来助王上抗虏。水左使未敢擅自开炮阻截。而后他们进入了江华海峡。”
金自点忿忿不平的道:“什么?他们竟敢强闯海防,这也太无礼了!”
张贵则说道:“当下事态紧迫,不拘小节可以理解。更何况他是上国官员,可能还是奉旨而来,我国也不必过于计较。”
李倧点点头道:“快请他进来吧。”
……
杨重见了李倧拱手微躬道:“奴儿干都指挥使杨重见过大王。”
这李倧也是会汉语的,不通过翻译,直接用汉语道:“上国将军免礼。听说你这次是来帮朝鲜抗虏的,不知是否秉天子旨意而来?”
杨重面如止水的说道:“奴儿干距离京师万里,即使附近的补给基地巨文岛也在朝鲜最南方,所以天子不可能有时间下旨调我部前来。本将是听闻朝鲜受袭击后,自行领军前来。”
李倧面带感激的说道:“将军高义。不知道将军带了多少兵马前来?”
“五百有余。”
李倧一听,脸色顿时垮了下来。不过他随即又强颜微笑道:“将军的好意,孤领了。只是这五百人杯水车薪,实在改变不了什么。”
“不。我这五百精锐再配合朝鲜军民,定能打退后金大军,至少能逼和他们。大王可能还不知道,我奴儿干的数百健儿在兴凯湖附近打败建虏,打退了他们上万兵马的进攻。”
李倧惊讶道:“哦?真有此事?”
金自点在一旁道:“将军也可能有所不知。此次鞑虏军号称五万,而且我们在安州的主力尽失。没有更多的兵马配合你们了。”
杨重淡然的说道:“这些我都知道。我还知道鞑虏号称五万,但实际也就三到四万人。而且很多不是女真人,而是朝鲜人和汉人。
附近也不是没有兵马。平山还有些民壮和兵马,怎么也应该有两千来人。江华岛还有王驾卫队和水师。当然,王驾卫队要负责大王安全,不能动用。
但水师至少应该有两千战兵吧,再收拢来自安州平壤的溃兵,组织义民,拉起一支五千人的兵马不成问题。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会有越来越多的勤王之兵云集平山,抗击鞑虏。只要时间一拖久,北方江水开始解冻。鞑虏便会因为归路断绝而惊慌失措,从而撤军。”
金自点面露恼意的说道:“江华岛的水师也是要保护王驾的。若是没有水师,鞑虏就能渡过海峡,杀到江华岛。仅凭数千卫队怎么能保护的了王驾?另外,就算你有五千人又如何。我们在安州的三万多兵马都败了!”
杨重轻蔑的一笑道:“我自然有办法保证鞑虏不能渡过海峡。这五千兵马是安州的三万多兵马不能比的,因为他们的中坚是我这奴儿干五百精兵,且由我来统帅。”
金自点还想说话,却被李倧用眼神制止了。李倧反向杨重问道:“孤相信将军能以五千人顶住鞑虏,但将军以什么来保证鞑虏不能渡过海峡,攻入江华岛?”
杨重淡然道:“大王和诸位出殿登高一望便知道。”
李倧和他的臣子随即出了殿堂,在行宫一高台之上,随杨重的指点向江华海峡望去。六条通体黝黑,高大的盖伦船正停泊在那里。
杨重将右手举起,做了个手势。被盖伦船上的瞭望哨用千里镜看到。
片刻后,舰舷一侧三百门火炮齐鸣,这些红夷加农舰炮可不是天地玄黄铳筒能比的,其势如天崩地裂一般。远在行宫中的人都有震耳欲聋的感觉。很多文官将耳朵捂了起来。
李倧显然还有些见识,喃喃说道:“西洋舰船,红夷大炮。”
重回殿堂后,李倧开口道:“杨重将军,孤就依你的计略而行,将江华岛水师,平山民壮驻军全部调拨给你指挥,且全权授权你指挥所有到达平山的勤王之军。你即使不能赶走鞑虏,也要将他们拦在平山之北。
若此事成了,我将上奏天子为你表功。还要…还要…”
李倧说到这顿住话语,他确实想不出报答杨重的合适方法。封爵封官?可别人是上国的臣子。赠送金银美女?也配不上如此大恩,只怕别人看不上。
杨重抓住时机说道“大王。我将鞑虏退兵后,王上勿需为我表功,也勿需奖赏我什么。只需将那济州岛租给我一些年限即可。
我倒不是为了其他。而是此岛可用于屯驻较多部队,方便日后鞑虏再来犯时,我军也好驰援贵国。
实话说。在下帮助贵国抗虏,并非只是出于大义,也有私心。便是贵国如果受制于虏,我奴儿干也将受到更多来自鞑虏的威胁。正所谓唇亡齿寒。”
李倧沉吟了几息,便答复道:“没有问题。但是你部为我国屯兵,还要花费银钱租借,甚是不妥。孤就将这岛无偿借予将军用。期限和将军租借我国那两个小岛同期。
另外,此岛不同于那两个小岛,因为上面还有我国臣民。他们去留皆以他们自己意愿为主。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杨重再次抱拳礼道;“如此甚好。多谢大王成全。这样一来,大王和在下便能互为犄角,相互呼应,共同防御鞑虏南犯东进。”
半天后,江华岛水师的三十余条船只驶入临津江河口,溯江而上,目的地是临津江畔的平山城。
这三十余条船都是小型板屋船,但带走了江华岛水师的几乎全部战兵。
大船虽然都留下了,但船上的所有火器都被卸下带走。当然火药弹丸也统统被杨重搜刮走。杨重有自己所带的弹药,但怕朝鲜的火器匹配不了。
船队临**山时,枯水季节的临津江水位已是很浅,船队无法再前行。杨重只好令人前去通知平山郡守,派民壮带车前来拉运辎重。
好在此时,平山军民还未得到平壤已沦陷的消息,城防治安衙署未乱,辎重车队如期而至。
第0089章 平山郡
平山郡府衙。
一名穿着朝鲜官服的人在几名衙役的陪伴下,出现在大门前。
他一见杨重,便拱手躬身说道:“平山郡郡守朴自兴参见杨重将军。在下已接到王令,现全郡一千八百民壮,三百三十二名差役,五百六十名郡兵,皆听从将军调遣。”
译官随即将此番话翻译给杨重。
“免礼。想必郡守已知平壤已沦陷。我此番前来,便是要在这平山截击鞑军。”
杨重说话间打量着此人。他不过二十五六,剑眉星目,完全没有江华岛殿堂之上那种老气横秋之风。想必是个刚入仕不久的士人。
而且看他如此年轻就为一方郡守,想来不是有家族门阀背景,便是在前几年仁祖反正中抓住了机遇。
朴自兴答道:“就在将军船队刚抵达平山前半个时辰,有一批平壤黄州的难民抵达了我郡。不过,在下严令保密,暂时没有让此消息扩散开来。”
杨重赞许的点了点头道:“如此看来,鞑虏已进入黄州了。你做的很对。不过,现在是时候让老弱妇孺撤到江的东南岸去了。
另外,还将所有民壮,兵丁,差役集中到平山兵营的校场上,本将要鼓舞士气,并布置城防。”
校场上,黑压压聚集着三批人。一批是杨重带来的防卫军,都站在杨重两侧。张磊的骑兵,带着大量马匹,也从陆路赶到了平山。同样列于杨重身后。
另外两批,一批是江华岛水师的战兵,另外一批自然是平山郡的民壮,守军,差役。
前者的阵列还算整齐,排成大致个一百列,二十余排的方阵。后者则完全是乱糟糟一团,而且吵闹喧哗不止,被军官一顿鞭子乱舞,方才算是安静下来。
而后,朴自兴扯着嗓子说了一大通斯密达。杨重听不懂,猜测他应该是向这些兵丁们晓以大义之类话语。
但那些兵士,尤其民壮并未表现出什么激昂的情绪,反而是面带惊恐之色的面面相觑起来。想必朴自兴已向他们通报了鞑虏已破平壤黄州,马上要打到平山的消息。
说完话的朴自兴向杨重拱手拜了一礼,意思是让杨重讲话。
杨重走到点将台正中,说道:“诸位。我是明国将军杨重,特来帮助朝鲜抵抗鞑虏。
你们的亲人就在江对面,若平山再守不住。你们的父老会被鞑虏所屠戮,你们的妻女会被鞑虏所奸污,你们的孩子会被鞑虏掠为奴隶。就像鞑虏们在义州,郭山,定州,安州等地所作所为一样。
幻想继续南逃就能躲过去是可笑的,能逃哪去?平山守不住,汉城,釜山也别想守住,那时你们的亲人要逃只能逃入大海了。
但大家只要能守住平山,鞑虏就无法安然过江,你们的亲人便会安全,所有南方的朝鲜人也会平安。时间稍长,鞑虏便能不战自退。
我保证大家只要和我军同心协力,定能瓦解鞑虏的继续进犯!
本将还有句丑话说在前面。无论任何人,怯敌逃阵者,杀无赦!”
当译官高声说完这段话,杨重便没有下文了。这让朴自兴有点惊讶,就这么寥寥几句?
不一会,几个大汉气喘吁吁的抬了几个大箱子上来。箱子一打开,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一名随杨重前来的朝鲜官员喊道:“这是王上的特别恩赏,每人一两白银。王上还有敕令,此战胜后,每人还有二两恩赏。若有阵亡者,家属得三十两烧埋银!”
这些白银和承诺都是杨重从李倧那争取来的。杨重很清楚,和这些兵丁武夫说些大道理没什么用。对他们晓以利害关系,重金赏赐,方才是短时间内提高士气的最有效手段。
果然,随着一个个小银锭发放下去,无论民壮还是兵丁,脸上都有了些精气神。接着杨重便召集各级将官,一一布置各自任务…
杨重等人巡视到平山东门,看到城墙后,一群壮丁正卖力的挖着壕沟。那壕沟距离城墙二十余仗远,深度只有三尺,但算上堆积在沟沿一旁土坯的高度,可以将壕沟内的人遮挡到胸部位置。
这是杨重的主意。因为仅凭平山城的“城墙”,根本不可能挡住鞑虏,必须另起一道防线工事。
朝鲜一半城镇没有城墙,两成的城镇只有类似院墙那样的墙体,只有三成的城池,有类似中原那样带甬道的高大城墙。至于护城河之类防御设施,仅有寥寥几个城池拥有。
这也是建虏在没火炮没攻城器械的情况下,能在朝鲜势如破竹的原因之一。
平山这样的城市既不是边陲重镇,也不是平壤,江都,汉城这样的统治中心,自然也没有真正的城墙。
它的城墙只是一道不到一仗高的石头院墙。墙头还开着垛口,那垛口的高度只到人胸口高,以方便墙内弓手,铳手对外射击。
这种墙,八旗骑兵骑着马,双手撑着墙头就能跳过来。好在平山的地形是平缓的丘陵地形,平山城墙都是建在缓坡上,骑兵冲上来的速度不会很高。
不过,这种墙对守方却也有个有利之处,便是攻方要围困,需要耗费大量兵力。而不是只需少量兵力封堵住几个城门就行。因为守方可从意一处破墙而出。
杨重等人巡视到西门时,大量的辎重在城门处进进出出。进入的都是满载货物的牛车,骡车,出去的都是空车。
当下全郡几县的物资,武器装备都集中运入平山城,实在运不走的,就一把火烧掉。
不过让朝鲜官员奇怪的是,杨重还下令调集煤炭资源,部分运往城中,部分调往秘密地点进行堆积。取暖也用不着那么多煤吧?
朝鲜最不缺的资源就是煤,尤其平安道这一带,露天煤矿就有很多,还都是高质无烟煤。
除了这些辎重车,杨重带来的那三十多条板屋船也没闲着,继续往返江华岛与平山之间,拉来更多的火器弹药,军粮。
杨重的舰队除了那六条盖轮船,还有十几条充当货船的二号福船,上面载着足够弹药和物资。
看着一切都按自己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杨重满意的点了点头。
但他身旁的朴自兴却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第0090章 观察使
朴自兴面带忧虑的说道:“将军,您的城防规划在下认为很好。不过,在下现在担忧时间来不及了。只怕这壕沟还没挖好,物资还没准备好,鞑军就杀过来了。毕竟这里距离黄州仅有百余里之遥。”
杨重笑道:“郡守不用焦虑。鞑虏的战线已拉的很长。他们即便靠劫掠做为补给,但将平壤以北的劫掠物资集中起来,再运往南边,那也要耗费不少人力和时间。
所以我料定,他们主力还在平壤,只是前锋到了黄州。他们还会停留几天,等待南运的物资有一定存量,才会继续南进。
另外,我还在黄州与平山之间派出一支人马。他们会袭扰鞑虏,以牵制他们的进军速度。”
朴自兴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对杨重又拱手礼道:“将军才识确在我辈之上,朝鲜能得将军相助,实在幸甚。”
杨重刚要说几句谦虚客套话回应,北门处突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杨重,朴自兴等人连忙上前查看。
原来是一股从黄州方向逃来的溃兵要入城,而城门处的平山兵士按杨重的要求,要将他们收容整编。这些溃兵却要抗拒,双方就此争执起来。
一名平山军的校尉喝道:“上官有令,凡是溃退到平山的兵将,皆要编入平山军,以防御鞑虏的南侵。若敢违令抗拒,视同怯敌逃阵,杀无赦!”
对方一名歪带着头盔,衣冠不整的头目冷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上官?你们上官是谁?知不知道我们护送的大人是谁?”
此时,一名身穿便服,留山羊胡须的中年男子分开这些兵士,走上前来,傲然的对平山军说道:“本官乃平安道观察使尹暄。你们的上官是谁?是朴自兴吧。让他速来见我。”
平山军那校尉一愣,结结巴巴道:“怎么…怎么能证明你是观察使?”
尹暄不慌不忙的拿出个官印,在那校尉眼前晃了几晃。校尉脸色一变,就要向他叩拜。
朴自兴却在此时上前拱手拜道:“下官见过观察使大人。”
尹暄哈哈笑道:“嗯,果然是你朴自兴。他们都是我的兵,要跟随我撤往江都。”
朴自兴却说道:“观察使大人。您自己可以前往江都,可这些兵士不行。他们必须被编入平山守军,用于防御鞑虏。这是上令。”
尹暄脸色一变道:“上令,谁的上令?朴自兴,你这是犯上做乱。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将你这一身官袍扒了,再将你打入大牢。”
朴自兴继续不亢不卑的说道:“请观察使自行过去,这些兵士我们要留下。”
尹暄眼一眯道:“来人,将此獠拿下!”他身后这些溃兵齐喝一声,便要上前拿人。平山军那些兵士闪到一旁,不敢阻拦。
那名斜带头盔的溃兵头目正要打去朴自兴官帽时,一柄倭刀劈砍而来,瞬间就将他手掌生生斩断,哀嚎中又被一刀割断了脖颈。与此同时,另外几名要动手的溃兵也被乱刀斩杀。动刀的正是杨重的防卫军。
尽管后金鞑虏深入平安道上千里,但尹暄还没亲眼见过这种血浆四溅的场面,大惊失色的道:“你…你们竟敢…”
话没说完,就被防卫军拿下,夺下官印五花大绑起来。
其余溃兵不知怎么回事,但都知道再不放下武器就是个死,纷纷将武器丢在地上,高举双手跪于地上。
杨重在一旁冷笑道:“这种不战而退的败军之将,也敢如此嚣张。刚好我缺一个祭旗立威的,就拿他充数吧。”
鼓号声中,平山军兵将又被集中在校场上。五花大绑的尹暄跪在旗前。他已被告知了实情,在这大喊大叫道:“我是朝鲜的官员,我是一道之父母官。你们明军没资格罪斩于我!”
但没人理睬他,在杨重宣布他的罪行后,刽子手当着几千人的面,一刀斩下了他的头颅。
杨重是没资格过问他的不战而退之罪,但他武力抗拒平山军收编他亲兵的行为,却是杨重处斩他的充足理由。
尹暄头颅落地时,在场朝鲜官兵鸦雀无声。这可是一道主官,全朝鲜也没几个。他们现在都清楚这个明国将军是真敢杀。要打他什么主意前至少得先掂量掂量。
……
平壤城,数日前还是尹暄安乐窝的一处豪宅大院,现在却住着阿敏,阿济格,济尔哈郎几名建虏将帅。此时,这几人围着火盆谈论着战况。
济尔哈郎向阿敏问道:“二贝勒,这仗我们到底要打个什么结果出来?汗王可向您交过底?”
阿敏摇摇头道:“汗王没细说,只说打到朝鲜王服我大金为止。”
阿济格呵呵一笑道:“这就难理解了。啥叫打到服为止?打到朝鲜王叫汗王一声爷爷也算服,打到朝鲜分半壁江山给大金也算服。”
阿敏向火盆投块木炭平静的说道:“话是如此,但至少能说明一点,就是此战汗王的目的不是要完全征服朝鲜。而是要他们同意我们一些条件。所以呀,这仗打到他们来向我们求和就差不多了。”
济尔哈郎:“可我们在这等这么多天了,杜度的前锋都进黄州了。也没见他们派人来求和。难道我们就要这么一直往南打下去?
先不说能不能打到最南边的釜山,即使能。若他们还是不肯求和如何是好?我们的战线已拉的很长了,再过大半个月江水便要开始化了,我们的后路就更不安全了。”
阿敏咬了咬自己干燥的嘴唇,说道:“让姜弘立的人出使朝鲜。他们既然不来谈,我们只有放低点身段,找他们谈。但气势上不能输,让杜度的前锋继续前进,进驻平山。”
姜弘立便是萨尔浒之战中,领朝鲜军为大明助战的朝鲜将领。他被后金俘虏后,便投降供事于后金。
这次对于阿敏交待的事情,他不敢不办,但是他又怕被朝鲜方面处决。所以他派了一名当年跟他一起出来的朝鲜家仆,带着阿敏的信件前往江华岛。
就在这信使出发的同时,黄州的杜度也得到了军令,他仅调拨了一个牛录开向平山。他以为平山会和平壤黄州一样,是座毫无防备的空城。
第0091章 火枪骑兵
雪地上,二十余骑不紧不慢的走着。后方却跟着一大股徒步行进的队伍。正是杜度派往平山的那个牛录。
这支牛录以步兵为主,牛录额真名叫舒穆勒。这些有坐骑的人都是舒穆勒的亲兵护军,也就是所谓的巴牙喇。
“额真,我们为何要这么磨磨蹭蹭的走?若正常行军,现在应该已经到达平山了。”一名巴牙喇实在忍不住,向舒穆勒问道。
“你以为我想啊?这是杜度贝勒的军令。而且这也不是他的意思,而是上面的意思。”
巴牙喇大惑不解的道:“这又是为何?”
舒穆勒翻着白眼道:“主子要干什么就干什么?问那么多干嘛?”
实际上,这是阿敏的意思。他想卡着时间,在劝降信使到达江华岛的前夕,占据平山。以为这样能给李倧造成更大的压力,促使其快速向后金妥协。
舒穆勒突然将马匹勒住,眯眼向远方望去。
近千米外,一道低矮丘陵的脊线上,静静的立着一两百骑。他们人马都身着黑红色调的甲胄,在茫茫一片雪原中,显得分外明显。
舒穆勒和朝鲜军与明军都打过很长时间交道,从没见过这样的骑兵。
在他思绪间,近两百骑已催动马匹,缓步走下二十余米高的丘陵脊线。
舒穆勒虽然还不知这股骑兵是何方神圣,但已感受到敌意。高喝道:“敌骑将至!全军备战!”
牛录里的阿哈们在步甲的吆喝催促下,将十几辆满载粮草的大车推到前方。步甲和阿哈抄起放置在车上的虎头圆盾,列在大车两翼。那些弓箭手则躲在大车和步甲阵列之后,分成三组,持弓搭箭。
一般情况下,八旗军出征必会带盾车。早在努尔哈赤时期,就按每百人至少四辆盾车的标准装备全军。而且严令,除非特别批准,无盾车不得出战。
只是这次,阿敏要求杜度从平壤到黄州加急行军,以拦截从平壤南撤的朝鲜军民。所以在阿敏同意的情况下,杜度并没有如常携带盾车。
现在的舒穆勒自然是无盾车可用。只能将装载粮草的大车代替盾车用。而且这大车数量也不够,连起来不过三四十米宽。勉强为这七百来名八旗兵挡住一面之敌。
对面这支骑兵正是张磊的火枪骑兵。半个时辰前,张磊就得到斥候的禀报,知道了这股八旗军的行踪。评估敌我实力后,他便决定在此拦截他们。
距离这股八旗兵还有五百米距离时,张磊举起右手,示意停止前进,高声下令道:“点燃火绳,以车轮战法攻击!”
说罢他转了转脖颈,感觉身上的甲胄还是有点别扭。
早前在塞外时,他们这些归化堂的镖师并没有披甲的习惯。而杨重现在却要求他们人马俱甲。
不过,这甲胄也不是什么重甲。马铠只遮挡马面,颈胸正面,身体侧面。都是最容易被抛射箭矢命中的部位。至于后颈,马腿,马屁股则没有披甲。
后颈在箭矢的射击死角范围内。高速运动的马腿,与箭矢大致同向运动的马屁股也很难被射中。
人也一样,只有脑袋,胸背大腿有甲胄覆盖。腹部,小腿,两个胳膊都无甲保护。如此,保证战马的负重尽量的小。
甲胄是扎甲。甲片的材料也不是什么沉重的金属材料。而是小木片和皮革的复合材料。两张牛皮夹着一张厚度两毫米的木片。那木片是铁桦木。
铁桦木密度只有铁的六分之一,却有两倍的钢铁硬度,还附带植物纤维韧性。这个时代,没有比这更好的装甲材料了。
只是因为铁桦木硬度太高,加工很困难。军械所几年时间也就试造了几百套战甲。否则杨重会给防卫军人人装备一套。
舒穆勒警惕的注视着对方一举一动。让他感到奇怪的是,对方大队人马停下后,只有十骑策马而出,向自己这边缓步而来。
等这十骑行出近百米,又有第二组另外十骑策马而出,如此大约每隔十余秒便有十骑出阵。
舒穆勒纳闷道:这是典型的添油战术,兵家大忌。他们来白送人头不成?
正想着,最开始那十骑距己方不到两百米,并逐渐开始增加马速。舒穆勒再来不及细想,高叫道:“一列弓箭手准备!”。随即,第一组八旗弓手齐齐拉开了弓弦。
十骑开始奔驰起来,队型拉的更散,而且马匹居然不是直线,而是随机的蛇形前行。
舒穆勒看到他们都在百米以内后,高喝道:“放箭!”百余支箭矢铺天盖地的射去。只是绝大多数箭矢并没有命中目标。
这个距离,这种运动目标,即使八旗中最好的神箭手,也无法保证命中率能在两成以上。他们只能是靠密集射击,来增加射中目标的几率。
百余支箭矢中仅有两支箭矢命中,一支射中马,一支射中人。但两支箭矢被甲胄弹开。
就在这时,舒穆勒看见对方十名骑手端起了一样东西,是火枪!舒穆勒非常惊讶,他从没见过用火枪的骑兵。
在十骑进入八十米距离后,沙图纳尔火绳枪陆续开火。
虽然火枪理论有效杀伤射程比八旗的弓箭大,但能相对精准射击的射程却在五十米内,比弓箭少个二三十米。所以十发弹丸在八十米距离内能否命中目标,也全看运气。
不过八旗的密集队形大大增加了命中几率。果然,这如爆豆般的一片枪响后,一名阿哈和一名步甲倒在血泊中。沙图纳尔本身的威力加上马匹的速度,使得直径十毫米的铅弹穿透了那步甲身上的单层棉甲。
舒穆勒急叫道:“二列弓箭手准备”,第二组百余名八旗弓手齐齐拉开了弓弦。
但是那十骑已开始转向,调头向本方阵地回撤。第二组骑兵却还远在八旗弓手的射程之外。他们拉弦的手臂发酸时,第二组骑兵方才进入他们的射程。
“放箭!”舒穆勒高喝道,又是百余支箭矢射出,这次比上次还糟糕,竟无一发箭矢命中。对方的铳声也接着响起,又是一名阿哈,一名步甲,一名弓手倒在血泊之中。
舒穆勒的眉头拧成了个疙瘩,面目表情也明显焦灼不安起来。
第0092章 车轮战法与半回旋战术
第三组骑兵来袭了,舒穆勒高声叫道:“所有弓箭手一起准备!”
“放箭!”
这次是三百余发箭矢齐射而出。但是即使密度增加到原来的三倍,还是未能给对方造成实际伤害。五发箭矢命中目标,但全被对方铠甲弹开。
又是一片爆豆般的枪声,这次死了一名弓手,两名步甲。还有一名步甲虎头盾被打穿,弹丸射入持盾者的手臂,痛的他大呼小叫。
八十米外放完铳的火枪骑兵又策马而回。他们回到阵后将重新装填弹药,然后等待下一轮次的出击。舒穆勒总算是看明白了张磊的战法。
这战法是归化堂火枪骑兵在长期做战中总结出来的。与西方的手枪骑兵的半回旋战术如出一辙。
不同的是前者用的是近距射击的短管手枪,后者用的是总长较短的常规火绳枪。
前者半回旋战术,每波攻击的骑兵都排列着密集的队形,整齐的冲到对方二三十步距离内方才开火射击。
后者车轮战术不仅没有队形,还刻意拉开之间距离,各骑以随机路径行进,以此来规避敌军远程武器的打击。
杨重从这些镖师口中了解到这种战法后,进行过分析。认为这战法其实接近现代战争的散兵战术。即使对方用的不是弓弩,而是火枪,同样能有压倒对方的优势。
因为双方射中对方几率是等同的,但每波对射。守方要消耗大量火力资源(包括弹药,全员装填时间等等),攻方却只消耗一丁点火力资源,时间一久守方自然要落于下风。
这也让杨重思考“排队枪毙战术”风行的真正原因,真是如前世网上人云亦云的那样---为了提高命中率吗?密集队形肯定会增加命中对方的几率,可也增加了等同的被命中几率,哪怕对方只是一个人。
舒穆勒这个十几年前还靠渔猎为生的通古斯原始人,自然没有杨重这个现代人的逻辑思维能力。但他凭经验直觉也觉察到这样持续下去,己方必然完蛋。
如此十几轮后,先不说自己有多少伤亡,那些弓手肯定是拉不开弓了。最终己方会全面崩溃,而后就是对方的单方面屠戮。
舒穆勒见对方第四波骑兵又冲上来了。他心一横,高喝道:“骑兵出列,随我上去杀光他们!”
他身旁的二十余名巴牙喇用满语轰然称诺,而后策马而出。高举马刀,跟随着舒穆勒向对方飞驰而去。
对方十骑见此,向舒穆勒等人对冲而来。这次他们不再刻意疏散距离,而是保持一字并肩的队形,齐齐端起了沙图纳尔火枪。在不到五十米距离时候,相继瞄准射击。
马啸嘶鸣中,舒穆勒的二十余骑中的七人坐骑中弹倒落。人自然也跟着跌落马下。
那十名镖师射完一铳后,迅速的将火枪插入马鞍前的皮质枪袋,并抽出了百炼精钢打造的马刀。此时,双方已不到十米距离。
嘭的一声闷响,此前落地的一名巴牙喇刚刚坐起身来,脑袋就被飞奔而来的铁蹄踢的粉碎。
双方马队交错而过,刀光血影的一霎那间,舒穆勒又折损了八名巴牙喇。而对方仅有一名被斩于马下。
舒穆勒这才知道,对方何止是有火器之利,马上刀剑功夫也远在他的巴牙喇之上。这真是一支可怖的骑兵部队!要知道他的这些巴牙喇可都是百里挑一,十里挑一的诸申勇士。
他如果知道这些归化堂镖师也是塞外百里挑一,千里挑一的好手,且个个都是百战老兵就不会感到惊讶。
错马而过后,张磊这九骑就直接兜转回本阵,不再理会舒穆勒的残骑。舒穆勒也没时间理会他们,因为对方的第五波战骑正向自己疾驰而来。
舒穆勒自诩是无所畏惧的八旗勇士,但此刻他看着对方疾冲而来的战骑,已平端起来的火绳枪,也恐惧起来。他猛的勒转了马首,高喝道:“撤!”
他没往回跑出几息,便又听到如同爆豆般的铳声。他的战马突然悲鸣一声,高高的扬起了前蹄,蹦起几尺高,将他抖落马下。原来,他的坐骑马屁股上中了一枪。
舒穆勒挣扎着站起来,拼命的向本方阵地跑去。后方一匹健马追了上来,直接将他撞倒,铁蹄从他后背上踩踏而过。他能清晰听到自己脊椎的断裂声,狂吐一口鲜血后离开了这个世界。
一名落地的白巴牙喇飞快的爬了起来,口中用满语哇哇叫着,双手握刀,迎向冲来的战骑,做出要与对方同归于尽的架势。
眨眼间,战骑已从他身边掠过,他还是保持双手握刀的姿势,只是脑袋已滚落在地。一息后,无头尸身方才倒落在地。
额真已死,连精锐的巴牙喇都死的精光。剩余的那些阿哈和马甲都惊慌失措起来。但也没敢就此溃逃。
他们并不是畏惧溃退后遭遇对方追杀,他们可没这个大局意识。他们是畏惧八旗的军规。己方还有七百来人,就这样脱逃,甚至连额真尸体都丢了,人人都可能面临严重的惩罚。
好在,张磊的铁骑并未立刻发起冲锋,而是依旧按照车轮战术,一波接一波的向他们攒射着弹丸。
不同的是,他们没了骑兵依仗。张磊的铁骑不时会迂回到他们的侧翼和背部,再行火枪射击。造成他们更大的杀伤。
随着铁骑一波接一波的冲击攒射。八旗军阵中一具接着一具的尸体倒下,无论阿哈还是步甲,弓手都人心惶惶起来。谁也不知道下一波是不是轮到自己。而且弓手们已拉不开弓箭,再也无法反击。
终于,一名阿哈率先脱离军阵,向北方狂奔起来。接着三名,七名。一名步甲巴牙喇砍杀了两人,试图阻止崩溃之势。然而此时对方又一波铁骑驰骋而来,八旗军顿时如决堤之势全面溃逃。
远处,张磊高声令道:“全体冲锋!”。那些正在填充弹药的人也停止了手中的活,抽出了马刀。
后方的这一百数十骑,并肩策马向前,速度越来越快,与前方几波战骑会合后,以一字阵形向奔逃的八旗兵横扫而去…
第0093章 信使
江华岛行宫。
李倧来到高台之上。这几天,他每天都会来此。他向江华海峡望去,看到杨重的那些红帆黑船还在,焦虑的心方才宽慰了些。
他视线又向高台下瞟去,发现一个传话的内侍太监正匆匆进入殿内,便知道是来了消息。他不禁内心祈祷起来。
大殿中,内侍向李倧说道:“启禀王上,鞑虏派来了使者。”
李倧感到松了口气,但又略微感到失望。他最期盼的是消息是杨重能有次大捷。但无论如何,这也算是个好消息,毕竟是鞑虏主动派人出使了。
他随即吩咐道:“去,召集大臣们来商议。”
很快,朝鲜王廷的臣子们在大殿云集。大家都已被预先通告了此事。其中一名主战派官员抢先发言道:“大王可立斩来使,以彰我国与鞑虏不共戴天之志。”
刚刚赶到江华岛的府院君崔成吉立刻反驳道:“不可!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况且当下平山之战尚未有结果。如此处置,就是自断后路,我与后金再无回旋余地了。”
议政府右赞成李贵清了清嗓子道:“王上切不可斩杀来使。至少我们得清楚鞑虏的用意。况且这来使原本是姜弘立的一家奴,一个微不起眼的小人物,杀他又有何用?”
听李贵这么说,李倧有点惊讶的道:“李贵,此前你不是一直主战吗?怎么现在又是如此观点?”
李贵答道:“王上误会臣了。臣并非一味主战。而是主张见机而行。臣虽不主张轻易向鞑虏妥协,但更不主张无谓的与鞑虏死战。若是今天斩了来使,双方便再无回旋余地。臣自是要反对。”
李倧心中本就拿定主意,见多数人意见和他一致,便说道:“那就宣鞑虏使者入殿,孤倒要看看他想说什么?”
片刻后,一名三十来岁,留着建虏发辫的剃发男子,昂首阔步的入得殿来。走到大殿中央却不下跪。此人姓姜名过,以前是姜弘立的家奴,但现在却只是姜弘立在后金的下属。
已有朝鲜内侍喝道:“来者见到王上为何不下跪?”
姜过用流利的朝鲜语答道:“我乃大金使节,只会向大金汗王跪拜,岂有向朝鲜国君王叩拜之礼?”
殿下朝鲜群臣顿时显露出忿忿不平之色。即使那些主和派官员也不例外。
崔成吉冷笑道:“你一个朝鲜人,却为鞑虏供事,侵袭朝鲜,杀我臣民,分明是一数典忘宗的无耻小人。”
姜过哈哈大笑道:“朝鲜是李氏王室的朝鲜,并非常人白丁的朝鲜。更何况我此前只是一个奴仆。即便赎身,也是个白丁之下的贱民。不能科举,不能与贱民之外的人联姻。贱民连人都不算,又何来朝鲜人?”
众臣顿时哑口无言,只有李贵呵呵冷笑两声道:“你如今还不是个鞑虏身下的包衣奴才?与你在朝鲜又有何差异?按你的道理,那金国岂不也是爱新觉罗的金国?难道是你的金国不成?”
姜过收住笑容,正色道:“我现在确实是汗王旗下的包衣,但地位并不低于绝大多数其他金国人。
大金确实是我主子爱新觉罗家族的,而我是我主子的家奴,那金国也就是我家的。一定要讥讽我是奴才,诸位所谓士大夫又何尝不是李氏王室的奴仆?”
这话戳到诸官痛处,有人高喝道:“大胆贱奴!我君臣关系如同父子,岂是你这鞑虏的主奴关系所能类比的?你这贱奴当奴才还当出荣耀感来了!?”
李倧皱着眉,将衣袖一扬止住众臣的喧哗,而后说道:“勿需争论这些没用的废话。直接说正事,姜过,你主子要你来是想说什么?”
“大金南征主帅阿敏贝勒差遣在下前来,只是想给大王带个话和封信。
这话就是,我大金对朝鲜领土没有兴趣,并不想吞并朝鲜。只是你们朝鲜对我大金不甚友好。
除屡屡怠慢于大金外,还为我大金敌国明国提供帮助,给毛文龙,杨重两名贼将提供进犯我大金的基地。如此我大金方才出动大军讨伐于你。
这些理由都详细的写在这封信上。解决的方法也写在这些信上。只要大王答应大金这些条件,阿敏贝勒说了,可即刻退兵。”
姜过边说边取出了怀中信件。一旁的内侍接过,呈给了李倧。李倧正要拆开看时,又一名内侍来到他身旁,对他耳语了几句。他脸上顿时流露出喜色。
李倧将那封信放回到托盘中,喝道:“你金国无故犯边,掠我朝鲜,岂有和谈之理?要谈也可以,尔等须先将兵马撤出朝鲜。”
姜过眉头一皱道:“大王。您可知若不与大金和谈的后果如何?当下,我军前锋已抵达距此百余里的平山,两天之内便能杀入江华岛。大金的军队还能继续南下,一直打到你们的全罗道!那时,你们还有何处可逃?”
李倧态度的突变让他的臣子俱为一愣。尤其是崔成吉,不停的对李倧使着眼色。李倧却没加以理会,反而慢条斯理的对姜过道:
“哦?你们的前锋兵马真到了平山?”
姜过冷哼一声道:“当然。岂止平山,若不是阿敏贝勒克制,现在汉城,江都也应该有大金的驻军了。”
李倧哈哈笑道:“你们前往平山的兵马并没有到达平山,而是去阎王爷那了。”而后又正色对内侍说道:“带上来!”
姜过正在狐疑间,只见几十名朝鲜兵士抬着十几个大筐上来。大筐放下,遮布打开,全殿皆惊。竟然是整筐整筐的人头,看那些人头的辫发,显然是建虏的头颅。
李倧又冷声道:“看吧,这就是你们派往平山的兵马。”
姜过嘴角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半天才反应过来道:
“大王。你们可能只是侥幸歼灭了我们前锋的小股兵马。我五万大军主力现在还屯在平壤,只要阿敏贝勒一声令下,就能踏平朝鲜剩余的半壁江山,并能攻入这江华岛。
我劝大王还是识实务为俊杰,答应了大金的条件,两国化干戈为玉锦。”
第0094章 漫天要价
李倧本要吩咐人直接将姜过驱赶回去,却见到殿下崔成吉,李贵,金自点等重臣齐齐给他使眼色。
他便对身旁的太监做个手势,那太监立刻唱宣道:“今日王上接见金国使节,到此结束!请金国使节退殿!”
这是相对礼貌的下了个逐客令。姜过只好悻悻然的告退,出了殿堂。
此时,李倧才将那信打开浏览了一遍,而后勃然大怒道:
“这叫谈和吗?这分明是迫降。孤若答应了这些条件,还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不要说他们鞑虏平山都没能过去,即使打到江华岛对面。孤也绝不可能答应这种丧权辱国的条款!”
信件很快在诸臣之间浏览了一圈。即便是主和派看了此信也连连摇头。崔成吉说道:“这不过是鞑虏开始的漫天要价而已。他们也知道我们不会照单全收,这里面肯定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李倧眯着眼道:“你意思还要和他们谈?只是条件要改,难道真不能让鞑虏无条件退兵?”
崔秀吉答道:“王上。即使本次杨重能守住平山,迫使鞑虏撤军。可鞑虏毕竟与我朝鲜相邻,他们可年年派兵入境骚扰袭掠。只有与他们谈妥条约,方才是长久安稳之计。
所以臣认为,若杨重能守住平山,我们反而更要抓住这个机会,与鞑虏达成我们不太吃亏的协议。”
“那你们看,若是杨重守住了平山,我们能答应鞑虏什么条件?守不住,我们又可以答应什么条件?”
李贵答道:“守住了。便最多答应他们与他们互市,不再与明国往来,不再使用大明的年号。其余免谈。
若守不住,那么除了向其称臣,每年输送巨额岁币,出兵协助其进攻毛文龙杨重外,其余都可以答应。当然我们谈判官员要力争付出更小的代价。”
李贵说完,其余大臣也皆口称附议。
“若杨重守不住平山。我们断绝对杨重和毛文龙的供应也要答应?向他们要回海岛也要答应?”
李贵肯定的答道:“回王上,真这样,是要答应这条件的。但那要回海岛,我们答应是答应了,做不做的到又是另一回事。
我们做不到,不代表我们违约。约定只是让我们去要,并没有说必须要回。他们后金要去打,自己去打便是,反正我们朝鲜谁都不帮。”
李倧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李贵这个主张。
……
平壤,原观察使府邸中。
阿敏看着杜度传来的战报,惊讶道:“朝鲜怎么还存在这样一支精锐的铁骑?”
其余几人将那战报接过来看。阿济格匆匆扫了两眼,首先看完,说道:
“没什么大不了的。对方是骑兵啊。杜度太轻率了,只派一支步甲为主的牛录去占据平山,遭遇骑兵肯定是玩完。他应该立刻再派两支骑兵为主的牛录前去。而不是来这么封战报向我们求援。”
阿敏眼中闪着寒光道:“不!杜度做的是对的。这支骑兵来头不简单。你没仔细看战报吗?他们骑兵居然还用火铳,而且还用一种很奇怪的战法。这些你们可曾在明军或朝鲜军中见过?所以他们不是朝鲜军,也不是明军。”
阿济格嘟囔道:“那他们能是谁?日本人?”
济尔哈郎连连摇头:“日本人几十年前才和朝鲜明国打过一仗,怎么可能帮他们?”
岳托叫道:“那还能是谁?莫非杨重这个海寇!?可没听说他有骑兵啊!”
阿敏叹道:“原来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一定是他的兵马,只能是他了!”
屋室之中顿时鸦雀无声了几息。最后,还是阿济格打破了沉静:
“杨重又如何?兴凯湖之战,是三贝勒大意了,强行攻坚导致的损失。你们不要听信那些奴才的以讹传讹。我就不信他杨重有什么三头六臂。
我们这次可是实打实的有三万多大军,朝鲜城池也没什么高大城墙。他杨重来朝鲜时间肯定不长,短短几天时间弄不出什么幺蛾子。
他又是跨海而来,也必定带不了多少兵马。依我看,我们应该主力开拔,全军压向平山城,定能全歼他的兵马!”
听了这番话,济尔哈郎和岳托点头赞同。只有阿敏还在闭目思绪,显然还没拿定主意。
此时,有亲兵来报,朝鲜方面派信使带来了答书。阿敏急忙接过那答书,仔细看了一遍。而后,他深吸口气道:“传我军令。明日一早,全军开拔,继续南进。首先攻下平山!”
那答书上先是斥责金国无故进犯。而后又表示若金军现在退兵,朝鲜还是愿意以和为贵,愿意与金国互市。其余条件则一概未答。
第二天天刚亮,三万八旗大军浩浩荡荡的开出平壤,如同一条巨龙般向南蜿蜒前行。
他们抵达黄州后,首先与杜度军会合。而后以杜度的两千人马为前锋,大军紧随其后,继续向平山方向快速开进。
杜度的这两千人马,骑兵马甲就有八百。剩下的一千两百人,步甲和阿哈各占一半。盾车配置到上百辆。
因为辎重有后方主力押送,所以他们只用随身携带两天干粮,阿哈们得以腾出手来,全力推运盾车。
阿哈盾车在前,步甲紧随其后,战骑行于两翼。十余巴牙喇侦骑则在前路上来回穿梭,反复侦查。他们的行进速度远快于主力,很快就将主力甩开了三十余里的距离。
到了下午时分,杜度就发现不对劲了。他的十余侦骑又有两骑失踪。
此前的中午时分,就有一骑没有回来。当时他没在意,侦骑迷途的事很常见,自会由后方主力收回。
但现在连着三骑失踪就不是正常事了。他立刻说道:“传令,停止前进。派出一百骑,每十骑为一股,由一名巴牙喇率领,向四周散开搜索!”
上百八旗铁骑随即出列,分成十股,向着四面八方飞驰而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有七股骑兵陆续返回,但都报告没什么发现。
近半个时辰后,另外三股侦骑还是一骑都没回来。远处低矮平缓丘陵的脊线上,却出现了一彪骑兵身影。杜度的心一下悬了起来。
第0095章 何方妖物
面对远处的骑兵,杜度毫不迟疑的下令道:“步甲环车结阵!马甲准备出击!”
有舒穆勒的前车之鉴,杜度的部旅早有准备。阿哈们迅速的以盾车构建了个环形阵,步兵全伏于阵中。他们中的弓手则取弓搭箭,躲在盾车后,随时准备攒射靠近的敌骑。
八百铁骑在车阵两翼展开,只待杜度一声令下,便冲锋迎敌。
这次,张磊的近两百骑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驻足在丘陵山脊线上,静静的等待着。
双方对峙了片刻钟的时间,杜度不愿意再浪费时间,高声下令道:“骑射手两翼包抄,重骑兵前压,聚歼他们。”
八百战骑随令而动,两翼各有三百战骑展开,中间两百重装战骑缓步向前迈进。
这八旗重装骑兵,骑兵本人是双层重甲,坐骑身上也披着厚重的棉甲。
在八旗军中,披挂重甲的只能是重甲骑兵。因为没有坐骑,披着近百斤双重棉甲的人,根本无法进行稍长距离的行军。
需要重甲步兵时,重甲骑兵便会下马做战,成为重甲步兵。实际上他们在战场上大多时候是徒步做战。所以严格意义上说,这些八旗重骑并非专业的骑兵。
除非是在冲阵等一些特殊时刻,八旗的坐骑一般不披重甲。这次这些重甲骑兵的坐骑也披挂上棉甲,是专门为了对付杨重的骑兵。
随着八旗战骑从三个方向逼近,丘陵上的那近两百战骑还是稳如泰山。只到双方距离最近约三百步时,张磊方才下令道:“依计而行!撤!”
近两百战骑顷刻间分为十股,呈扇面散开状向后方撤去。
杜度一看,心中怒道:将我部拖这么长时间,岂能容你全身而退?随即下令道:“追!”
八旗铁骑窜上了大约三十米高的丘陵山脊后,杜度发现敌骑都已下到丘陵另外一侧,分成十股停驻于四百米外。
杜度又下令道:“轻骑分成十股,追击敌骑各路!”
他知道以重骑的速度肯定追不上对方,便只令轻骑追击。六百八旗轻骑随即分成十股,如同十道山洪般,顺着缓坡向下冲去。杜度和两百重骑却停驻在丘陵顶部观战。
八旗轻骑们逐渐加速,同时取弓搭箭,准备攒射。张磊的骑兵再次调转马头向后方不同方向撤去。
杜度开始狐疑起来,对方是不是有伏兵?他想来想去,还是认为不存在这种可能。此前他就考虑过这点,若真有这可能,他就不会让轻骑去追击了。
这一带虽然有不少丘陵,但都是几十米高的缓丘,并没有什么险隘之处。用步兵是不可能伏击的了自己这些轻骑的。若用骑兵伏击,杨重也不大可能有那么多骑兵。
“贝勒,您看,那是什么东西?!”杜度身旁一名亲兵护军突然惊呼道。
杜度放眼望去,乍一看,还以为是某山丘后升起的一小片乌云。但定睛一看,方才察觉那是个碟形的庞大物体,浮于空中。
而且这东西还不止一个,杜度仔细一数,竟有十个之多。十股敌骑,正是向这些飞碟下逃窜。追击他们的十队八旗轻骑距离他们还有三百多米距离。
接着,杜度看到那些飞碟下腾起股股白烟,稍后两息,耳中听到了远方传来的铳炮之声。砰砰嗙…砰砰…
张磊亲领的这股骑兵已来到某架飞碟之下,与驾驭飞碟的驭夫们汇合在一起。
这热气球飞碟用四匹马便可以正常行动。但为了更稳妥,实际应用中,用了八匹马,两名驭夫。在完全没有风的情况下,速度完全可以达到骑兵快速行进的水平。
当然还是不能达到轻骑全力冲刺的速度。因为空气阻力和速度的平方成正比,速度达到原来两倍,阻力就会是原来的四倍。
飞碟吊舱中的七名成员皆是身材短小精瘦的汉子。除一名司航操作加热炉和观察敌情,风向外,其余六人皆用装备在飞碟上的铳炮向三百多米外的八旗骑兵开火。
吊舱边缘安置着六挺四十毫米口径,炮管长一米八的回旋轻炮。也是从赞巴拉克骆驼轻炮衍生而来,其形制已很接近原世界的清代“二人抬”抬枪。有效射程可达三百五十米。
它们使用电发点火,和电发滑膛枪一样,用的是纸壳柔性一体弹。
当前因为只有一面之敌,所以只有三门在用。
剩余三人用最新的电发来复枪向八旗骑兵狙射。
这些来复枪尽管因采用电发点火,省去引火池而提高了些许初速,但“柔软”的纯铅米尼弹还是难以射穿八旗的棉甲。只是它的有效射程又增加了五六十米,达到三百多米的程度。
这些电发来复枪不是每人一支,而是每只飞碟吊舱中都装载了十五支,事先已上好了弹药。如此三人便可以连续不断的狙射。
追击张磊的这支八旗骑兵,早已发现了浮现在空中的庞然大物。惊恐之下,不禁放慢了坐骑的速度。
为首的一名巴牙喇用颤抖的声音高喝道:“何方妖物?吃我一箭!”说罢,拉开弓弦,奋力向飞碟射出一发箭矢。
这一箭除了给他壮胆外,毫无意义。别说他现在距离飞碟有三百米距离,即使他到了八十米距离,无论以什么角度射出,箭矢也够不到浮于六仗高的飞碟。
澎的一声闷响,一颗直径四十毫米的弹丸,斜向射穿了他的胸膛,接着穿过了他坐骑的马臀。人马一齐斜倒在雪地上。
“抬枪”三百五十米的有效射程,不仅是保证有效杀伤的距离,也是保证射击精准度的距离。
没有来复膛线的加持,在三百多米距离上,这种修长的铳管同样可做到很高的射击精准性。精熟的射手三百米内可以百发百中。其实就是个原始版巴雷特,不同的是它还可以射击霰弹。
也就几息间,另有两名马甲和这巴牙喇一样,被硕大的弹丸射穿了身体。与此同时,来复枪的米尼弹也向建虏们劈头盖脸射来。不过这些米尼弹只射马,不射人。被击中的八旗兵纷纷滚落马下。
第0096章 迟滞
本就因见到异物而惊恐的八旗骑兵,受此打击顿时懵住了,竟然不约而同的踌躇不前。
有一人突然高喝道:“大家不要怕,这妖物定是由地上的人操纵的,冲上去灭了地上的人,就能灭此妖物!”
五十余骑在他鼓动下,再次催动战骑向飞碟下的张磊等人冲来。
飞碟上的司航见鞑骑袭来,镇定的摇动了铃铛,并将一杆红旗探出吊舱,指向了要去往的方向。
八匹健马随之在驭夫的驱使下,开始向着远离鞑骑的方向奔跑起来。张磊等骑也护在两翼,他们当前主要责任不再是做战,而是万一有敌军接近的情况下,保护驭夫和马匹。
吊舱上,操纵回旋轻炮的兵士重新装填弹药。只见他们将炮管旋转一百八十度,从前膛填入一体弹,用长长的推杆推到底,然后再将炮尾旋转回来,瞄准射击。
追击他们的八旗马甲不停的加鞭打马,也不断的有人被射落马下。一些人急躁起来,不惜马力的打马冲刺。
冲在最前的一名八旗马甲在距离对方不到百步时,拉开弓弦向对方射出一箭。那箭矢正中张磊的后背心,但却被弹落在地上,未能造成任何伤害。
他又搭上一支箭矢,再次射出。这次够都没能够到对方。他坐骑的马力已耗尽,再次被对方拉远距离。最后,随着空中一声炸响,他的脑袋被贯穿出碗口大一个空洞,如同断线的木偶落下马来。
后方,隐约传来了表示收兵的号角声。实际上,这号角声没传来之前,这些八旗轻骑就已止步不敢追击了。
杜度终于收拢了人马,一点数少了二十三人,此外还有八十四人折损了马匹,其中一些人是一瘸一拐的走回来的。
等他灰头土脸的回到原地,发现阿敏等人正在等着他。大半个时辰前,阿敏的主力就已赶至此处,向原地列阵固守的人问明情况后,也不敢再前进,等待杜度归来。
杜度将此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阿敏等人,他们听着听着,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阿济格听完,张个大嘴楞了半天后方道:“杨重还能弄出这等物件?那就真是会法术了!乖乖,本以为那些什么杨重军有鬼神相助之类的事,都是奴才们以讹传讹的瞎话,却想不到是真的!”
阿敏咬咬嘴唇道:“传下令去,此事要严格保密,禁止所有知情的人到处乱说,以免乱我军心!”
杜度答道:“二贝勒放心,这话我此前已给这些小的们交待过了,他们胆敢乱说,就会要他们的脑袋!…不过,二贝勒,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阿敏闭目几息,而后睁开眼长吁口气道:“还能怎么办?计划不变,继续向平山进军!”
停滞良久的八旗大军再次开动起来,继续向南蜿蜒而去。他们派出更多的斥候在两翼和前方侦查。
就在阿敏等人与杜度会合的时刻,十架飞碟正在一隐秘地点装载煤炭燃料。
同时,兵士们用一种特制的铳刷,清理回旋轻炮铳管中堆积的纸壳余烬残渣,并将电发来复枪逐一装填好弹药。
电发火器射击完纸壳一体弹后,会残留微量的纸壳残渣,并不影响下次射击。但射击次数多了还是需要定期清理铳管。
正是这个原因,电发来复枪未采用纸壳一体弹药。纸壳残渣会影响膛线的效果,且因为膛线的存在难以清理。它还是需要分步填入引火药,推进药和米尼弹。
阿敏正随军而进,突然发现前方队形混乱起来,急忙策马上前查看。原来是前方三百米处的兵卒突然放缓了步伐,导致后面的队伍拥挤而至。
这些兵卒正向远方指指点点,脸上满是惊讶的表情。阿敏顺着他们指点的方向一看,远处天空悬着一个物件。因为太远,看上去只有一个菜碟大小,悬浮的高度却不是很高。
他使个眼色,济尔哈郎开始用鞭子抽打那些兵士,一边抽一边高喝道:“看什么看?赶快行军!再磨蹭,军法从事!”
此时,远处隐约传来铳炮之声。不久,一名充当斥候的巴牙喇策马而回,两眼无神的对阿敏说了句:“有敌…”。他还没说完,就两眼一翻白,从马背上倒落下去。
阿敏这才发现,这名重甲兵的整个肩膀几乎完全被打断了,血肉模糊的只连着点皮肉。
远处那个漂浮在空中的物件越来越近了,阿敏只好下令道:“全军停止前进,骑兵集结!”
八旗战骑在纷乱中集结好,向那具飞碟冲去。但是他们逼近到其附近约三百米处,飞碟又故伎重演,一边向八旗战骑射击,一边再次向远处撤去。八旗骑兵们除了又有七八个人马伤亡外,一无所获。
此后,在八旗大队人马的前方,后方,不同位置都遭遇到这样的骚扰。阿济格,济尔哈郎,岳托等人不停的来回调动骑兵,使得三万多人马走走停停。到天黑,他们只走出二十来里的路。
按照正常的速度,他们现在应该已抵达平山了,现在却一半还不到。
八旗营地的大帐内,阿敏等人垂头丧气的围坐在火盆前,一言不发。可大帐外的八旗兵士就没他们这么好的条件了,只能露天围着篝火,吹着冷风。
这是八旗军进入朝鲜来,第一次野外露营。白天的事件和那不明的悬浮飞行物,让建虏们人心惶惶。
尽管阿敏严令军中谈论此事,可流言蜚语还是迅速的传遍了全军。他们的士气不知不觉中大打了折扣。
最终还是阿济格打破沉默道:“他们仗着那妖物,到底想干什么?想这样慢慢耗死我们吗?”
岳托说道:“我看就是想吓唬我们的兵士,打击我们的士气!”
阿敏眼睛突然一亮,哈哈大笑起来。众人都惊讶的望着他,不知道他为何这时候还能高兴的起来。
阿敏解释道:“他们这般做,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迟滞我们进军平山的步伐。这反倒说明,他们在平山并没有什么充分的准备。也说明杨重实际没有多少人马,他只能用些旁门左道来吓唬人。我们只要尽快赶到平山,定能一鼓而胜!”
第0097章 兵临城下
第二日,行进中的八旗大军依旧遭到飞碟的不断袭扰。
不过,阿敏已将所有骑兵分为数百股,部署在行军队列的两翼。只要飞碟靠近行军队列,骑队便会冲上前去加以驱赶。
虽然骑队的伤亡避免不了,行军速度依旧被拖慢,但相比于昨天已是强了不少。
到了下午时分,八旗军的将帅们发现飞碟再没出现过。实际上,它们和张磊的骑兵已撤回了平山,而此时平山的城防已经完备。
由江华岛水师战兵,平山民壮守军,还有南下溃兵组成的平山军,集合在校场上,做了最后一次战前动员。
他们共有六千三百余人,除了些专门使用火器和弓箭的兵士,几乎人人都配置了一支长矛。这些长矛有的长五米,有的却只有两米多长。
为了弄到这些长矛,平山城东的一片毛竹林被砍伐个精光。原有矛枪上的矛头被改装在毛竹竹竿上。这些矛头数量不够,便将匕首,短剑,铁锥,任何获得的铜铁尖锐之物绑固在竹竿顶端,制作成长矛。
动员之后,各部,众兵士按照事先安排进入了各个战位,紧张且安静的等待着八旗大军的到来。
傍晚时分,垛墙处的兵士发现天际线上升起无数旌旗。接着大股大股的兵马的出现在他们视野中。
八旗军中,阿敏跃下马后说道:“就在此扎营。”
济尔哈郎疑惑道:“在此扎营?隔这么远?这里刚刚看到平山城。如此远,对攻城可是不利。小的们和奴才要走好远才能抵至城下啊!”
阿敏撇撇嘴道:“那有什么办法?你忘记了宁远之战了?我们面对的是拥有红衣大炮的杨重,不是普通的朝鲜军!”
其余人等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去年的宁远之战,努尔哈赤就是如常扎营在宁远城附近,但随后就被城中红夷大炮轰击。
虽然轰击的是实心炮弹,但那具备巨大动能的炮弹,以飘跳的弹道轨迹掠过营盘,一炮下去就是对一条线上的人员进行杀伤。最终迫使努尔哈赤将营盘转移到更远处。
随即,八旗军的阿哈们在喝令声中开始忙碌起来。他们有的架设帐篷;有的在雪地中砍伐树木,搭建寨墙;还有的沿着寨墙挖掘壕沟。
实际上,阿敏用不着将营寨搭建这么远。因为杨重根本就没带重型红夷大炮来。
杨重已通过从各方收集而来的资料,对八旗军的战术有了一定了解。
攻城时,八旗军一般不会在前沿构筑方阵队形。而是会以盾车构成盾墙,盾墙之后最多三排纵深的步甲弓手。
如此,红夷重炮远程线性杀伤造成不了什么效果。因为没有纵深,跳弹一条线垂直跳杀过去最多杀伤两三人。
至于破盾墙,本就需要在近处破,然后方能杀伤盾墙后的兵马。这用十六磅以上的中型红夷炮,或重型佛郎机近距直射实弹就能做到。并不是非需要红夷重炮不可。
夜深了,平山守军大部分人毫无睡意。他们紧张的枕戈待旦。到了凌晨时分,方才昏昏沉沉睡去。其中大部分人是睡在壕沟工事中。
平山城城墙围着一圈用竹竿挑起的气死风灯,将墙外照的灯火通明。数以百计的岗哨丝毫不敢懈怠,沿着城墙不停的巡弋着。
一名朝鲜哨兵突然高喊道:“敌至!”因为他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铁骑奔踏的声。
附近的几名朝鲜哨兵急忙跑到一面大鼓前。他们正要击鼓时,却被守鼓的防卫军军官拦住道:“不用惊慌,来的是小股敌人,很可能只是来骚扰的,唤醒附近的人就可以了。不用击鼓全体动员。”
附近的兵士早已相互喊叫起来。眨眼间,从壕沟中涌出两百多朝鲜兵士。他们冲到城墙后,有的手持刀矛严阵以待;有的在垛口处架起胜字铳,点火放铳;有的张弓开箭向外攒射。
清脆的铳声立刻划破了夜空。这胜字铳其实是一种火门枪,有效杀伤距离不到百米,至于有效精准射击距离根本就谈不上。因为它的点火方式就决定它无法瞄准。所以这放铳也就是起到威吓对方的作用。
朝鲜弓手用的弓箭也很奇特,箭矢是箭身很短的片箭。这样的短片箭因为质量小,所以初速很大,五六十米距离也能直射,抛射可以射两百步之远。因为箭矢太短,还要在弓上加个滑槽引导箭矢才能使用。
一阵喧闹后,那股后金骑兵果然没什么行动,只是兜个圈又回去了。
直到天亮,这样的骚扰每隔小半个时辰便来一次。其意图很明显,就是试图疲劳守军的精力,打击他们的士气。
好在有防卫军看着,守军一直没上当,每次都是用局部兵力加以防范。只是这种喧闹多少影响了守军兵士的睡眠。至于在城中居住的预备兵马,他们连睡眠都没影响到。
天终于亮了,阿敏的大军在大营前集结,准备攻城。
按八旗军的习惯,攻城克营,要么是出其不意的突然袭击,要么就是长期的如昨晚那般疲扰对方,待对方疲劳士气低落后后,一鼓作气攻入其中。
只是现在,阿敏两个条件都不具备。他既无法出其不意,也没有时间耗下去。只能现在就开始展开攻击。
在呜呜的号角声中,八旗盾车排列成一道两百米长的盾墙,后方跟着两列兵士,逐渐向平山城压来,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以往,对付这种只有“院墙”护卫的朝鲜城池,八旗派一队重骑就能直接越过攻占下来。但如今对手是杨重,阿敏只能用这种保守的战法。
迎敌的这面墙长约六百米,有上千守军蹲伏在墙体之后,平均每米约两个守军。他们大多装备有两米多长的长矛。他们身后还有支为数百余人的督战队。
墙体上,有六个垛口后搭着带斜坡的木台,木台上停放着带车轮炮架的火炮。有中型红夷炮,也有佛郎机。
还有些朝鲜兵士在垛口上架起了胜字铳。有督战的将官对他们提醒道:“敌不至三十米内,不得放铳,违令者斩!”
第0098章 攻城
垛口后的木台上,一名防卫军炮手将烧红的铁条向红夷炮的火门捅去。
随着巨响和硝烟,一发十八磅的实心炮弹疾射而出。火炮和炮架在后坐力作用下向后退去,后撑架在木台上划出明显的痕印。
炮弹落地后,如同打水漂的飞石般,跳跃着向八旗盾墙飞去。炮弹正砸在盾墙上,木屑砂石四处飞溅中,裂成几片的楯板倒落下来。露出后方人影。
其余五门火炮也相继开火。与此同时,片箭手集中向三个缺口射出密集的片箭。有七八名无甲的包衣被片箭穿透身体,倒地哀嚎。
这样的损伤对这股八旗而言,如同挠痒。他们继续向墙下靠近。还不时有弓手向城中胡乱放箭。
其间,六门大炮又开了一轮火,片箭手跟着又是一轮密集攒射。
当楯车迫近到城墙附近三十米时,八旗兵们突然齐声高喝起来,接着从楯车的间隙处大量涌出,向城墙大步奔来。他们很多人手中还拿着翻越墙用的木凳。
“开火”,墙后的一名将官高声喊道。百余名胜字铳铳手们,用手中火条去捅火铳的火门。当铳管喷出烈焰,放出浓烟时,那些八旗兵已冲到城墙附近不到二十米处。
二十六名搬运木凳的阿哈当场被铳子射穿了身体。三名步甲被铳子射中面门而亡。还有几名步甲虽然没被铳子穿透甲胄,但痛的他们哇哇大叫。
仅仅一息后,四门佛郎机及时的轰射出四发百子弹。已蜂拥到城墙附近十余米处的八旗兵,顿时倒下去一片,至少四五十人。这么近的距离双层棉甲也挡不住这些霰子的轰射。
这一轮炮射完后,六门车轮炮架在炮手拉拽下,顺着斜坡迅速向后撤去。紧接着,手持矛枪的朝鲜兵将这六个垛口封住。那些朝鲜铳手也退后两步,蹲在地上装填起火药弹丸。
墙外,八旗兵已冲到墙下,阿哈摆好木凳,步甲战兵们有的踩着木凳翻墙而过,有的试图直接从垛口翻入。
“吉日达!吉日达!”一名防卫军军官刚学的朝鲜词发布着口令。吉日达是捅刺的意思。顷刻间,数以百计的矛枪,杂乱无章却密集的向墙头和垛口刺去。
一名八旗步甲刚将头胸探出墙头,便被矛刃从眼眶捅入了脑袋中,那矛刃其实是把粪耙上折下的铁齿所制。更多的八旗步甲是被正规矛刃直接捅穿了棉甲,尸体掉落在墙体两侧。
还有一名披挂双甲的巴牙喇,被五支矛枪刺中,但是矛刃刺穿第一层甲后便力竭。将他生生的顶在墙头,上不能上,下不能下。
他如同在空中游泳般奋力挣扎着,右手猛的挥动雁翎刀,一刀捅入了一名持矛者的脖颈。
一名刚装好胜字铳的朝鲜铳手,手握木柄,将上好铳箭的铳口对着他的脑袋,将火条插入了火门。轰的一声炸响,铳箭穿过头盔又贯入了这巴牙喇的脑袋。尸体随之被朝鲜矛兵们抖落在地上。
阿敏的营地中,传来收兵的号角声。攻城的数百八旗兵随之如得大赦般,向后匆匆撤去。若是继续这般持续强攻,他们这几百人不可能越过这矛山枪林,势必都会死在墙头。
已再次填装好弹药的朝鲜铳手,不想让自己的劳动白费,乘着对方没跑出射程范围之外,对着他们背影纷纷放铳,又伤亡对方十余人。
远处的八旗阵营前,阿敏对其余诸将问道:“你们看,我们正式进攻后,多久能拿下这座城池。”
阿济格冷哼道:“这种矮墙,再加上那几门可能是杨重军提供的火炮,最多阻拦我八旗大军一个时辰。”
岳托却道:“不然,那些守城的兵士虽然看上去依旧孱弱,但他们似乎被人组织的有章有法。我看怎么也要半天时间。”
阿敏自己笑道:“无论如何,从这次试探进攻我们能看出,杨重并没有在此部署很多火器。无非几门炮而已。他们还给朝鲜军训练了一下。怪不得他要在路上骚扰我们,就是为了赢得时间训练这些朝鲜兵。”
济尔哈郎呲着牙道:“不过,为何不见他在此城使用那悬空妖物?”
岳托道:“这还用问吗?那东西在野外好用,有地方跑。在这城中,跑也跑不了。城一破就被我们俘获了。他们自是不会将其用于守城。”
阿敏此时信心满满的道:“传令,将士休整一个时辰,做好准备。午饭饱餐后,围三缺一,全军攻城,今日晚上我们就在平山城中庆功过夜!”
午后,阿敏的大军突然分出两路,分别迂回到平山城的东西两面。
而后,在震天的鼓号声中,八旗大军再次出动,从三面向平山城攻来。这次他们可不再是数百人的试探性攻击。而是出动了七八千人,六百多辆楯车。其声势如同排山倒海一般。
城墙后依旧是先用炮火轰开缺口,而后片箭手向缺口乱箭攒射,这本就造不成建虏多少伤亡。再加上建虏已有应对,就更没什么效果了。
每每缺口一被轰开,后面的阿哈便齐齐举起手盾挡于身前,而后再分散到其余楯车后方。
很快楯车都迫近到城墙二十米处,八旗兵士们如同洪流般从楯车间隙涌出。守军的火炮,火铳放完后,便急急向后方六十米处的壕沟退去。但是矛枪手还守在城墙后。
翻越城墙的八旗甲兵,随即遭到矛枪手们的胡乱捅刺。
这次攻方是从三面近两千米的战线上齐攻,所以矛枪手没上次那么密集。另外这批抢先翻越城墙的都是披双层甲,甚至三层甲的重甲兵。这让八旗军二十几息间就突破了这道防线。
不过在这短短的二十几息时间,架设在垛口后的火炮和朝鲜铳手都退到了后方。
翻越过城墙的八旗甲兵,挥舞钢刀对墙后的矛枪手大砍大杀起来。一些矛枪手开始向后奔逃。
“撤!快往壕沟里撤!”已有朝鲜将官高声喊道。矛枪手已如潮般向后溃败,一些人甚至丢掉了手中矛枪。八旗甲兵紧跟在后面追砍他们。
第0099章 死神之墙
披着双甲的巴图尔迈步飞奔,发现前方朝鲜兵的背影距自己不过两尺,他猛的捅出一刀,直接给对方一个透心凉。
“三个”他心里默数到。此前他已砍杀了两名朝鲜矛枪手。再杀两名敌军,他便有资格从红甲巴牙喇升为白甲巴牙喇。
此时前方的尸体已倒下,他看到十米外的壕沟,那壕沟里的人挺起了如林的矛枪,还有不少人端着或架着火铳。
接着他听到轰的一声炸响,顿觉自己被人重重向后推了一把,霎那间就被顿住了前冲的脚步。而后他感到五脏六腑似乎被人掏空一般难受,浑身力气尽失。垂头一看,自己肚子上炸出一个海碗大的血洞。
一颗约二十毫米的弹丸穿过了他的双层棉甲,最后将他肚内的器官搅成一堆肉酱。这弹丸是电发滑膛枪所射。
紧跟着这声枪响,几乎所有朝鲜铳手都开火齐射。铳声如同新年的爆竹般密集。
这些铳总共有千余支。不仅有从城墙后退下来的单兵胜字铳,还有天地玄黄这些大铳。这些十四十五世纪的火器是很落后,但杀伤几十米范围内的敌军步卒还是绰绰有余。
更何况,朝鲜铳手给它们装填的都是铳箭,这些铳箭五花八门。有胜字铳发射的小箭,也有黄字铳射出的用于海战中破船甲的大箭,那大箭最大的有十几斤重。还有用于散射的集束箭。
由于这些火铳膛压不够,打远处的目标,这些铳箭只能是曲线抛射出去。要命中目标,得下落过程的末期刚好击中。
但若目标在几十米的近距离内,却可以水平直线轰射,只要在这条直线上的目标便有可能被命中。因此面对同样的人群,这样直射的命中几率相对抛射要高多了。
如此近的距离,即使胜字铳的小铳箭也能破单层棉甲,天地玄黄等大铳大箭就更不用说了。
硝烟弥漫中,数以百计的八旗甲士都被杀伤在地。城墙和壕沟之间的区域内到处都是尸体,他们身上插着各类铳箭。这些尸体大多是披着双层甲的重甲兵,但依旧无法避免被各类重型铳箭洞穿身体。
放完铳的朝鲜兵士们蹲下身去,继续装填弹药。那些大铳并不是置于壕沟中,而后是置于壕沟后方的掩体之后。这样朝鲜铳手才能方便的操作这些大铳。
残存的八旗甲士被打懵了两三息时间,又挥刀冲上前来。摆在他们面前的是如林的矛枪。
墙外的八旗兵虽听到连片的炸响,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依旧源源不断的越墙而入。其中还有些弓箭手,但他们的箭矢难以对壕沟中的守军造成伤亡。
一名八旗重甲兵被五六支矛枪逼住,他便奋力挥刀,砍断两支竹竿,正要前冲时,又被一发电发火枪的弹丸射翻在地。
还有名凶悍的八旗步甲,看到如林的矛枪,直接跃起身来扑到这些五米长的枪杆之上,试图要硬闯入壕沟中。壕沟中却又密集的探出两米多长的矛枪。他的脖颈立刻被一支矛刃刺穿,尸体随后滑入到壕沟之中。
壕沟前的八旗甲兵越聚越多,此时又响起隆隆炮声。三面壕沟后,三十六门防卫军火炮陆续近距轰射,所射的全部是百子弹,葡萄弹等霰弹。
本云集的八旗甲兵成片的倒下去,本密集的人群转眼间又变的稀疏起来。幸存的人也已经崩溃,转身向后方奔逃。即使墙外的八旗兵也被隆隆的炮声吓住了,放慢了向墙内翻爬的速度。
但千米之外的营寨,鼓动进攻的鼓声仍旧不停的敲着。八旗甲兵们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进攻。然而城墙和壕沟之间如同一个无底洞,不停的吞噬着人命。
无论翻墙过来的是什么人,几十息内必将在炮子,铳箭和矛头之下变成一具尸体。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三面城墙之后已是尸积如山。
在后方指挥的阿敏等后金将帅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平山城内的铳炮之声并没有随着时间推移,稀疏下去。这说明本方的进攻并不顺利。
等前沿的人回报战况后,阿敏总算明白过来,他急喝道:“快!传令下去,暂停向城内进攻,赶快想办法将这圈城墙扒掉!”
这道看上去低矮,都不能算城墙的墙,在杨重手里却成了死神之墙。它挡住了八旗的楯车,挡住了八旗弓手的攒射掩护。
翻墙而过,又被壕沟枪林拦住的八旗兵,如同困在笼子里的猎物,成为铳手,炮手的活靶子。
一众阿哈在墙脚下挥舞着锹镐,奋力挖掘着。楯墙后的八旗弓手持弓搭箭为他们提供掩护。阿敏希望通过挖墙脚的方法,将石头城墙挖倒。可要将这厚重的石头城墙挖倒谈何容易,那有相当大的工程量。
这时候,一些硕大黑乎乎的东西从墙头抛投出来。都是些小号的震天雷。威力等同后世普通手榴弹的它们相继爆炸。硝烟弥漫和炸响中,挖墙脚的阿哈们又被炸死炸伤一片。
阿敏只感觉口中发苦,他都不敢去盘算估计已损失了多少人马。
他无奈的下令道:“传令,收兵!”
等阿敏的兵将回到营寨,仔细一统计,今日他已损失了三千两百七十三人。而且这三千两百七十三人中大多是甲兵精锐,阿哈反而死的少。
第二日,大批的八旗兵尸体被从墙内抛了出来。阿敏没有发动新的进攻,只让人打着白旗,将这些尸体收回。
阿敏不是不想继续打,而是和当年的莽古尔泰一样,不敢打了。
当前加上此前折损的人马,共折损了一成半人马。这个损失,只要朝鲜能同意些议和条件,勉强还能算自己胜了。
但若是自己再折损一成人马,那么无论结果如何,自己都算是输了。
阿敏不再强攻,只是将平山四面围困起来。在他围困之前,平山军递送战报的信使已从南门出了城。
不过阿敏自己也明白不可能将平山围困多久,因为后方几条大河的河水就要解冻了。劫掠来的粮草也坚持不了多久。
江华岛行宫。平山大捷的消息已传到此处,李倧和群臣开始庆贺起来。
姜过几次求见,却被李倧故意晾在一旁。但其后,因为一小队八旗人马出现在江华岛对面的荒郊野地中,还有崔鸣吉的数次力劝,李倧最终还是再次接见了姜过。
姜过按照阿敏的意思,与李倧达成了协议。只有寥寥三条。一金国和朝鲜互市。二朝鲜断绝与明往来,对外不再使用大明年号。三金国,朝鲜结为兄弟之盟。而金国所保证的义务是永不犯朝鲜之境。
至于朝鲜断绝对杨重和毛文龙贸易,对这两部进行物资封锁的事却是只字未提。就更别说那收回皮岛,巨文岛,郁陵岛的事了。
第0100章 继续西进
天启七年三月初。丁卯之役结束后不久,杨重的千余先遣人员就登上了济州岛。
济州岛本就是朝鲜孤悬海外的偏远领土,常年用于流放犯人之用。早在两百多年前,甚至都不在朝鲜前身—高丽的版图内。
李倧只是有年限的将济州岛“借”给杨重,并不是割让。此外,杨重屯兵济州岛,确实是李朝防范后金再次侵袭的一颗定心丸。
以上种种让朝鲜诸臣对李倧借岛的做法,并没有太大的抵触和反对。这让济州牧衙门和杨重的交接工作很是顺利。
远东紧迫的事项告一段落,杨重又将注意力投向了遥远的西伯利亚。
……
维柳伊河,兴盛堡附近西伯利亚荒原。
这里和已是新绿遍野,春意盎然的济州岛不一样,还是白雪皑皑的冬日景象。
伊凡诺夫的俄军冬营依旧被围。一圈永久性工事壁垒将其困的严严实实。
入冬前,伊凡诺夫曾经做过一次突围努力,然而在折损数十人后,以失败而告终。没有一个人能逃脱出去。
而后,围困他们的工事越来越完善,越来越牢固。若没援军,已完全没有突围出去的可能了。
那圈深度加高度达四米的壕沟壁垒后面,设置着东西南北四个木制简易营寨。
四个营寨里共有萨哈或埃文战士六百来人,另外还有五十多名华环的防卫军。远处不到一公里的地方,还有兴盛堡的军事人员可以支援。
四个营寨里都建有炮塔望楼,能将俄军营寨里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起初时,那些炮楼还会不时向俄军营寨轰射炮弹,即使俄军兵士从屋中出来打个水,搬个冰,也会遭遇冷枪冷箭。
但围困日久,防卫军相信被困的俄军已丧失突围能力后,这种袭击便少了下来。到了隆冬时节,就完全停止了。
这一日,营寨的八个望楼,还有壁垒三尺多宽甬道,出现了大批萨哈和埃文人弓箭手。他们弯弓搭箭,向俄军营寨中射出一发发箭矢。
这些箭矢都没有箭簇,却都各带着一封内容一样的信---俄文写的劝降信。这些时日,他们每隔几天便如此作为一番。
同一时刻,一座最大营寨的饭堂中,李云正和几位协防的土著首领吃着饭。
桌案上放置着一尊炭烧铜火锅。一盘盘蔬菜,粉丝,已切成薄片的生鲜肉食端了上来。
这冰天雪地之地哪来的生鲜蔬菜?其实就是些在兴盛堡暖房中发的豆芽,种植的蘑菇。还有储存的胡萝卜和土豆。别小看这些东西,它们能让过冬人员免于败血病的困扰。
李云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几个首领也不客气。其中一名叫葛力特的萨哈人,用木叉子插了片鹿肉,沾了沾酱料就送入口中,很享受的咀嚼起来。
李云看的直咂舌,一边说道:“可不是这么个吃法”,一边用筷子夹了肉片投入沸汤中涮了几秒,方沾了酱料送入口中。
这些北极圈附近的土著,由于缺少维生素食物,养成了吃生肉食的习惯,以此来汲取肉食中的各类维生素。这一桌人的土著首领中,也只有哥舒会用筷子和吃熟食。
其余土著首领见此,也学着李云和哥舒的样子,将食物先在滚汤中涮熟了方才食用。
煮熟的食物,酱料,还有来自中原的花雕黄酒,给他们的人生打开一个新世界。一个个吃的喝的停不下嘴,并且流露出神采奕奕的眼神。
李云学会些萨哈语,他们也学会些汉语,只能勉强简单的对话。但在酒酣耳热之际,依旧让他们打开了话匣子。
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了阵阵放铳的声音,李云一听就知道,这不是己方的铳声,而是罗刹人皮肖火枪的声音。他急忙站起身来,向外冲去,其余人也紧随其后。
李云上了望楼,拉住一个哨兵就问道:“可是罗刹人又要拼死突围了?”
“没有啊,长官。铳声是从罗刹营寨传来的,但并没有见他们有人冲出来!”
李云向对俄军的营寨望去,发现空地上确实没什么人影。但不一会,就有不少人涌了出来,有的人手上还打着白旗。有的人用俄语喊道:“我们要投降。”
经过长达大半年的围困,伊凡诺夫的部队终于投降了。几个哥萨克军官发动了这次兵变,杀死了主将伊凡诺夫,率部投降。
他们这么快投降的原因,除了防卫军的攻心劝降外,更因为伊凡诺夫不服众望。另外被困在营寨中的罗刹人大批病倒,有三成人因为缺乏维生素,患上了败血症。
五月初,中西伯利亚通古斯高原上的积雪化尽。数以百计的防卫军兵临图鲁汉斯克城下。
段原从四月初河道解冻通航后,便继续向下通古斯河的下游进军,一个月的时间便打到了通古斯河河口的位置。
他们并没有急于进攻,而是在图鲁汉斯克附近构筑了几座简易营垒。利用下通古斯河水道,不断的向此处运输火炮,弹药。当然还有充好电的枪用铅酸电池,以及其它各类补给。
叶尼塞斯克未能增援图鲁汉斯克,因为防卫军的开浪船已经封锁了叶尼塞河河道。
罗刹人那架着一门小炮的敞篷果奇船,是敌不过开浪船的,而且数量上也存在差距。
双方第一次在叶尼塞河上的水战,就以三条果奇船沉没而结束。至此后,再也没有果奇船愿意和开浪船硬碰硬的正面杠。
实际即使没有水面封锁,托木斯克督军亚历山大也不会怎么援救图鲁汉斯克,他现在只关心自己辖区,以及叶尼塞河西岸的叶尼塞斯克防御。
若叶尼塞斯克有失,从乌拉尔山到叶尼塞河的西伯利亚平原,将门户大开。一直到乌拉尔山,都再无险可守。
总攻终于开始了,在二十余门红夷大炮,佛郎机的轮番轰击下。半天之内,木结构的图鲁汉斯克就成了堆破木头。
三百端着电发枪的防卫军兵士们,以小队形式,交替掩护着冲入废墟。尽管一百七十多名罗刹士兵很顽强的抵抗,但战斗意志在巨大的火力差距面前什么也不是。托博尔斯克督军斯塔杜金明智的提前离开了此处,否则他要么阵亡要么被俘。
图鲁汉斯克的废墟上随之升起了日月旗,这里是西伯利亚的中轴线。西边是广阔的西伯利亚平原,越过这片平原和它西缘上的乌拉尔山,便是欧洲。
第0101章 艰难的南线
就在段原率部沿着下通古斯河向西攻击时,西伯利亚防卫军在南线的攻势也同时展开。
南线的西进路线大致分为左右两路。右路是沿着石通古斯河,顺水而下,直指叶尼塞斯克。石通古斯河河口的对岸便是叶尼塞斯克要塞。
左路则是溯勒拿河继续西进,绕过贝加尔湖,夺取贝加尔湖西岸俄军据点要塞,再顺上通古斯河而下,直抵叶尼塞河的干流上游流域。
起初进展还很顺利。右路防卫军成功的通过了连水陆路,攻克了俄军在石通古斯河最上游的一处小冬营。
左路也按计划绕到贝加尔湖西面,攻克了伊尔库茨克城。它位于上通古斯河的贝加尔湖出水口附近。
但是之后,攻势就被俄军所遏制。这有亚历山大一年多的努力和准备的原因,也有地形地势的原因,还有罗刹人在此片区域经营良久,一些土著部落甘愿为其附庸的原因。
……
石通古斯河上游,两条大泥鳅在三条者皮船护送下,顺流而下。这里河床很浅,开浪船无法通行。
大泥鳅上不仅装载着食物弹药等物资,还各装载了一门千斤佛郎机大炮。但这两门火炮只是货物,并不能在船上使用。它们是给下游的一队防卫军运送的。那队防卫军正准备攻打一个重要俄军据点。
在前开路的一条者皮船突然被顿住,上面的人身体猛的向前倾去。其中一名防卫军高声叫道:“水下有铁索!快让后方的船队停住!”
他的话音刚落,岸上就传来了砰砰的铳声。岸边的灌木丛中腾起股股白色硝烟。铳子向防卫军船只疾射,水面上溅起一朵朵白色浪花。
五条船上,二十余名防卫军开火还击。向灌木丛中胡乱放铳。打的枝叶乱颤,
一名防卫军才还击了一枪,就胸口中了一弹,倒卧在船上。接着又有两条者皮船先后中弹,弹丸很轻易的穿透了船舷水下部分。河水如泉般向者皮船中灌入。
埋伏的敌军能看见防卫军,防卫军却找不到躲藏在灌木丛中的对方,只能向着烟雾腾起的大致地方开火。这种不对称让防卫军处于极大的劣势之中。
好在对方皮肖火铳需要几十秒才能打一发,防卫军能以火力优势拉平双方差距。在大泥鳅上几名防卫军的火力压制下,第三条者皮船靠上了河岸,六名防卫军端枪向岸边树丛中冲去。
又是七八声铳响后,一切归于平静。在树林灌木中,防卫军找到两具尸体。但是己方也阵亡两人,而且还损失了两条者皮船。
在石通古斯河流域,这样的伏击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石通古斯河不比下通古斯河,在中上游,河道十分狭窄,平均只有四五十米宽。即使下游平均也只有七八十米宽。这就让俄军很容易伏击在河道行进的防卫军船只。
要避免这样的局面,就得摒弃蛙跳战术。按部就班,将俄军的要塞堡垒一个接着一个啃下来。
但在这一年时间里,这一带的俄军要塞被加固的相当完善。木墙前后还夯起土垒,堆起沙袋。要攻坚必须用重炮,将那些重炮和大量弹药万里迢迢运载而来,可不是什么轻松事。
......
布拉茨克,是座距离伊尔库茨克四百公里的俄军城堡,同样位于上通古斯河畔。不过现在它已被防卫军攻克,城堡中最高建筑物上飘扬起日月旗。
上通古斯河不存在石通古斯河那样的问题,这里水道比下通古斯河还要宽敞,河床也深。装备六门火炮的开浪船可以畅通无阻。
防卫军对上通古斯河河道及两岸有完全的控制权。在运用蛙跳战术,夺占沿河俄军重要城堡据点的过程中,也没遭遇什么障碍。
只是实现的虽然顺利,但结果却没什么效果。被跳过的俄军据点依旧活蹦乱跳的,没有丝毫补给被掐断的迹象。他们甚至还能串联集结兵力,对防卫军占据的城堡要塞发起围攻反击。
当下的布拉茨克要塞,正被四百余名俄军及其土著友军所围攻。这些兵马中,罗刹人只占百余人,其余是西布里亚特人。而且罗刹兵中,绝大多数是此前从没出现过的哥萨克骑兵。
哥萨克骑兵和骑马的布里亚特人,在城堡周围空地上纵马驰骋。只要发现华环的人员,立马进行击杀。这迫使华环的人员停止所有活动,龟缩于城堡中防御。
他们的步兵又纵火焚烧了城堡外的木制码头。只到两条巡逻的开浪船赶回来,向他们开炮轰射,方将这些步兵驱离到离岸边较远的地方。
布拉茨克要塞被围攻了整整一个月之久。只到防卫军集结了约六百人,乘船而下,在布拉茨克登陆,用环车排枪战术方才击退对方,该要塞才得以解围。实际结果也仅仅是杀伤对方数十人,将其驱离而已。
这次解围行动,防卫军虽然伤亡不大,但付出的成本却相当大,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几乎整个左路军的运力全都放在这次行动上。
而这样的围攻,哥萨克骑兵来了这么一次,其后还可以来无数次。
造成这种态势的原因也很简单。上通古斯河从贝加尔湖流出后,先向北流八百公里,再向西流七百公里汇入叶尼塞河。它与叶尼塞河所围的这片区域是片广阔的高地草原。
那片草原的腹地也有罗刹人的城堡据点,还有臣服他们的西布里亚特人。他们的物资虽然走陆路不方便,但还是能过来。不像下通古斯河那样,崇山峻岭中只能走水路。
这些战情很快传到了远在巨文岛的杨重手中。而且前沿指挥的防卫军军官还给出了评估---要达成原有的战略目标,至少还需要与罗刹军鏖战三四年,而且战争投入的人员和资源还要增加几倍。
杨重心想:这意味着这三四年间,每年要耗费两三百万两白银的军费,使得西伯利亚和奴儿干地区的净收入为零甚至为负。自己怎么等得了?
第0102章 阿莱西亚计划
巨文岛,挽明峰要塞。
琪琪格与杨重在间能看到海的屋室品着茶。因为济州岛的开发和建设,杨重近段日子暂时长居在巨文岛。闲暇时刻,琪琪格总会陪伴在他身旁。
今日杨重却表现有些奇怪,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他就收到了机要室的七八封电文,并亲自起草回复了八九封电文。
琪琪格便问道:“郎君可是遇到棘手的事了?从没见过您如此频繁的收发电文。”
杨重坦然道:“西伯利亚那边确实遇到点麻烦。在贝加尔湖西边,我们向叶尼塞河中上游推进的不是很顺利。那里的罗刹人很难缠。
不过,我和负责西伯利亚的将官们,已经制定了一个合适的计划,有望能一年内结束这场战争。刚才来往的电文,就是和他们敲定一些最终的细节。”
琪琪格又问道:“贝加尔湖西面到叶尼河中上游?那应该就是阿尔泰山那一块吧?”
杨重点点头道:“差不多,叶尼塞河上游就在阿尔泰山东面四五百公里处。”
琪琪格又道:“那里,再向南边一点就是卫拉特四部的领地。我奶奶也许能帮上忙。”
“你的祖母?”
琪琪格睁大眼睛道:“是啊!她可是卫拉特土尔扈特部的别吉。她若修书一封过去,其他部不敢说,至少土尔扈特部是能帮上些忙的。能帮上多大忙不敢说,提供些战马粮草肯定是可以的。”
杨重哈哈笑道:“问题是你现在又不能回归化城。而且你夫君这计略还用不着瓦剌人帮忙。嗯,不过也许以后有用的上地方。”
……
望西堡,是在图鲁汉斯克废墟上建起的一座城堡。这座城堡是按照主堡的标准规划的,如今还在扩建加固中。因为它将成为防卫军与俄军决战的重要支点。
会议室中,段原和一群将官正在进行着军事会议。他正给他们分配着阿莱西亚计划中各部执行的任务。除了在场这些将官,还有一大批军令正通过电文,传令兵下发给南线的大批军官。
所谓阿莱西亚计划,就是杨重策划的与俄军在叶尼塞斯克的决战计划。
对于战争而言,决战是双方的事,不是一方想决战就能决战得了的。但杨重相信这计划能凑效,诱使对方决战并且己方能胜,最终达成目标。
这个代号,除了杨重和少数几个高级将官知道外,没人知道。因为代号本身就会透漏计略中的玄机。这个计略效仿了凯撒征服高卢的一次战役---阿莱西亚之围。
上通古斯河的水道顿时繁忙起来。站在任意一段河岸上一个时辰,便肯定能见到向下游航行的大泥鳅,还有护卫它们的开浪船。当前,供应西伯利亚的全部物资,几乎有一半都是运往望西堡。
除了物资,大批兵力也向望西堡调集。到了七月中旬的时刻,就已集结了一千八百余名军事人员,工匠四百余人。除此,还有向各个土著部落,临时高价征招的五百多名土著劳役。
只不过,这些人马并非全屯于望西堡。这么多人也住不下。大部分人屯在望西堡上游三百里处一隐秘山坳中。
……
叶尼塞斯克,督军府。
亚历山大听着侦查兵的汇报,脸上满是焦虑的表情。
如今他是真的压力山大。防卫军最近的动向,他一直都密切关注着。一切迹象表明,对方要渡河攻取叶尼塞斯克。
可这座城堡,包括工匠在内的人员只有三百三十六人。但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退出叶尼塞斯克,西伯利亚平原就完了,他的前程也完了。
“传令下去,从附近各处要塞据点,向叶尼塞斯克调运粮食和弹药。我们要死守叶尼塞斯克。”亚历山大向文书官瓦西里说道。
瓦西里疑惑道:“只调运粮食和弹药,不抽调兵力?我们这三百多人能守的住吗?对方好像集结了近千人。”
亚历山大摊摊手道:“人多,需要的粮食弹药也多。三百多人,我想应该能坚守到对方撤军。再说,将其余要塞据点的人撤走了,对方攻打这些要塞据点该怎么办?”
“不,三百多人太少了。至少需要五百余人。”
瓦西里和亚历山大都是一愣,这声音分明是个陌生人的声音。他们循声望去,确实有个穿着华贵衣物的人站在屋室门口。
瓦西里首先叫嚷道:“你是谁?怎么进来的?卫兵!卫兵!”
那人微微一笑道:“不用喊了。你们的卫兵不在这了。现在外面是我带来的卫队。容我自我介绍下。我叫雷科夫。是新任的西伯利亚衙门首脑。”
雷科夫说话的时候,他的卫兵已将证明身份的印信,委任状等物放在桌上,给亚历山大和瓦西里过目。
二人随即啪的一下站立起来,手护前胸,向雷科夫行了个礼。亚历山大又说道:“想不到雷科夫大人亲自到此。”
雷科夫淡然的说道:“这里与莫斯科相隔几千俄里,消息传递太慢了。米哈伊尔陛下考虑到这点,便差遣我亲自来此坐镇。
除了指挥军事行动外,也授权我采取任何合适的外交手段,做出合适的外交决策。总之,只要让沙皇俄国的利益尽可能大,损失尽可能小,便都可以去做。”
瓦西里在一旁嘀咕道:“外交手段和决策?沙皇陛下考虑与明国谈和了?”
雷科夫冷哼一声道:“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我们得见识见识对方的真实斤两,再做定论。即便真的要谈和,也得战场出了结果才能谈。依我本人之见,我们还是能彻底击败他们,用不着谈判。”
“呃,刚才雷科夫大人说守军三百人太少了,至少要五百人,不知何意?是否认为属下守不住。属下保证只要粮食弹药管够,现有人手守这座要塞还是能守个一年半载的,定能将对方拖的耗不下去。”
雷科夫眨眨眼道:“不。我可没只让你死守。而是等时机到了,还要向外攻击!”
亚历山大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道:“这…这不是送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