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3章 满万的八旗
皇太极面无表情的打断范文程的话道:
“这些父汗在的时候,本汗就知道了。那山西的黄家半年前就知会过我们。仅从他家商号,我们的参在明国每年本应能销出两百万两白银,但现在因为有了个什么华环参行的竞争,现在只有每年百万两的销量。
你现在就说,我们该怎么办吧?”
范文程看皇太极面色已变,已是心领神会,立刻说道:“杨贼如此这般,是谁也料不到的事。当下,汗王必须集结重兵,扫荡他们位于兴凯湖和鲸海之间巢穴。
那里是他们与中原海运物品钱粮的必经之地。而且,他们的人参也产自于兴凯湖两侧的长白山和锡霍特山。”
“还是要动用大军。那你看出动多少兵力合适?又该如何做战?”
“奴才认为,万人足亦。正所谓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杨贼海寇虽然火器犀利,但人数就那么点,挡不住我大金铁骑雷霆一击。
至于做战方略,奴才虽不知兵,但却对兴凯湖地理地形有所了解。奴才此前查阅过在那一带发生的战例。认为我们宜于在腊月初出兵。”
“哦?为何这个时候出兵最为合适?”
“回汗王。我大军前往那里,无非两条路,一条沿率宾河河谷穿行,进入兴凯湖南部平原。一条是从兴凯湖东西两侧岸边绕过,进入南部平原。
无论哪条,都是河流湖泊之地。即使南部平原本身也是水泽遍布的所在。不宜我军骑兵施展,反倒利于善用船只水道行军的杨贼。奴才甚至听闻,他们还在兴凯湖上设置了一种浮城。其实就是种没有航行功能的大船。
但是到了腊月初,大地覆雪,水体固结。那情况就反转过来了,他们的船只无法使用,水道也变成了旱道。
而我八旗铁骑却能毫无障碍的在雪原上驰骋。而且腊月初并不是最冷的时候,战马还能在雪层下找到干草料。那个寒冷劲,我八旗健儿也能忍受。
奴才能想到的就这么多,至于更细节的做战方略。请汗王恕奴才无能。这些汗王可召那些身经百战的将官们商讨。”
范文程一席话让皇太极连连点头,而后赞许道:“老范,你确是我大金的一个人才,现在让你在文馆做个生员委屈了你。待日后,本汗的江山稳固了些,便会改革官制,定会委个重任于你。”
范文程感激涕零的再次跪拜道:“奴才叩谢汗王隆恩。”
皇太极看着范文程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后,方对侍卫说道:“去,召集诸旗旗主,还有一众尚在京的梅勒额真前来议事。”
皇宫一处偏殿逐渐热闹起来,人都到齐后,已是满满一大屋子人。殿堂正中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沙盘。众人便围绕着这个沙盘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起来。
这些人中,绝大多数都是旗主固山额真,至少也是个梅勒额真。只有一个人例外,身份十分低微,他就是与华环防卫军交过两次手的巴什哈。
巴什哈自离开宁古塔后,便在吴巴海举荐下,调入到皇太极的旗下,至今还是个巴牙喇护军。
经过一整日商议讨论,众人终是商定出大致结果。包括各旗出多少兵马,谁来统领,大致战役计划等等。
在皇太极的力主之下,三贝勒莽古尔泰担任此次出征的主帅,宁古塔章京吴巴海辅之。
这么做,皇太极是有深意的。此战,后金出动上万精锐,包括数千铁骑。兴凯湖以南的那些尼堪海寇就是案板上的鱼肉。换句话说,这就是个白捡的功劳。
莽古尔泰是在此前的汗位之争中,对他最没威胁的一个贝勒。皇太极不会这时候,将这功劳送给代善,阿敏,阿济格这几个人。因为他们对他汗位仍有威胁。
但上万的大军,也不可能让一个身份较低的人去统领,至少得是个固山额真。想来想去,也只有莽古尔泰合适了。
待众人离去后,皇太极却将巴什哈留了下来,语重心长的对他说道:“本汗知道你上次之败,并非你的过失。如今本汗给你一个机会,升你为牛录额真,也跟随莽古尔泰参加这次征伐。能不能抓住这次机会,就看你自己了。”
巴什哈噗通一声伏地叩拜道:“奴才就是肝脑涂地,也要报答汗王赏识之恩。”
……
十一月底,宁古塔就热闹了起来。这座方圆不到两百米的小城,周边扎起了大片大片的过冬营地。兵马,粮草从几个方向源源不断的运送汇集而来。
天空中纷纷扬扬的起了鹅毛大雪,水面上早就结起了冰层,只是此时还厚薄不一,在上行走有所危险。但再过上十天,便可在上面放心的策马驰骋。
宁古塔一座木头屋中,燃着四个碳盆。莽古尔泰热的棉甲都脱掉了,他和吴巴海在地图上指指点点着。
虽然此次征战的大致方略已被定下,但具体执行细节还要他和吴巴海临战决定。
莽古尔泰用根细棍划着地图说道:“巴什哈领三百步甲,五百阿哈,翻过大架子山,太平岭,穆棱山岭这三道山梁,沿着率宾河开进,若能开入兴凯湖南部平原,便与我主力会合。”
吴巴海吸了口冷气,暗想这不是让巴什哈送死吗?嘴上却提醒道:
“三贝勒,此处尼堪设有一要塞坚堡。即便是腊月隆冬,河水结冰,人马可过。但那里地形险要,很容易被尼堪兵马伏击…”
莽古尔泰冷笑着打断他的话道:“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我还知道他当年在此受过挫。我也不是要他去白白送死,而是希望他能吸引贼寇主力。”
吴巴海已大致领会到莽古尔泰的用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
“三贝勒是想将敌军主力引入率宾河谷,而后我主力从正面进入兴凯湖南部平原,封住他们的归路?”
“不错。我们如此多人马,他们知晓后,也不敢救援那些被围的小屯小寨。很大可能是龟缩在海岛堡垒中不出。那样全歼他们就难了。
只有将他们主力引出来,我们八旗铁骑才能将他们肆意杀戮。所以就算不能将他们引入率宾河谷,至少也要将他们引到平原上来。巴什哈这步棋是必须走的。”
第0074章 血肉冰雪路
穆棱岭,某道山隘上,露出一个人的脑袋。他身着白盔白甲,若是没有棉甲上的黄色铜制铆钉,怕是要与雪原融为一体。
此人正是巴什哈。他眯着眼打量着山隘下的景物,除了穆棱堡显得更加坚固,又多了些设施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巴什哈又向左边高地上那个岗哨望了望,上面已空无一人。两个时辰前,岗哨的人就发现了他们,告警后退回了穆棱堡内。
他此次来本就不是为了偷袭,反而是怕对方不知道,大模大样的翻山越岭而来。
巴什哈挥了挥手,身后出现大批八旗步甲,还有做为他们辅兵用的阿哈。他们举着旌旗,呼喝着从山隘上冲了下来。
巴什哈知道这次穆棱堡不可能再拦住他了。因为率宾河已经冻结,河流本身成了一条道路。
等他们下到率宾河谷地,穆棱堡中已升腾起一柱白色狼烟。巴什哈看到这烟,便知道自己任务完成了一半。
但他不知道,别说白色狼烟,就是黑色狼烟,也不会召来海参崴的防卫军主力。因为以当前的率宾河防御,便能独自应付上千建虏。那狼烟只是给附近参屯示警用的。
巴什哈的队伍绕过穆棱堡而行,没有任何防范警戒措施,他笃定堡内的守军不敢出来攻袭自己。
一小队八旗步甲,甚至嚣张的故意靠近到城堡五十米内,向城头上做着挑衅的手势。
他们的挑衅立刻招来了回应,轰隆一声炮响,火光烟起的一霎那,这几名八旗兵双脚离地,向后飘了几尺,方血肉模糊的倒在地上。尸体仿佛是被上百支枪矛屠戮过似的。这是一发葡萄弹近距直射的效果。
其余人顿时老实了许多,小心翼翼的尽量避开穆棱堡,并且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然而,穆棱堡没有因为他们老实而作罢,城头开始炮声大作。各个火炮向射程内的目标轰射着各类炮弹。
巴什哈吼叫道:“快,加速通过此地!”,八旗兵们一边叫嚷着,一边奔跑起来,许多人不慎在冰雪上滑倒在地。
片刻钟后,这近八百人总算脱离了穆棱堡火炮的射击范围。他们的后方,却留下了二十余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近八百人闷着头在雪地上走着,只有踩踏冰雪的嘎吱嘎吱声。穿过这近两百里的河谷,巴什哈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便是一件功劳到了手里。
轰隆一声炮响,将巴什哈从思绪中惊醒过来。哪来的炮!?这里虽然离穆棱堡不远,但早已超出它的炮击范围了。
他手下的八旗兵一片喧哗,五六具破碎尸体倒落在雪地上。接着又是轰隆一声传来,又是几具尸体倒落在地。
“在那!山坡上!”又人开始惊呼道。巴什哈眯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努力搜索一番后,才发现了白色山坡有几个黑洞洞的孔洞。敌军在那里设置了暗堡。
这是穆棱堡的一个辅堡,与穆棱堡之间五百米的距离。内部设置了四门中号佛朗机,平日屯了二十名兵士。
防卫军之所以在此设这么一个暗堡,是因为这里地势险要,河对面是座悬崖,夏日要从陆路通过此处。必须沿着这边的河岸边沿穿行。
冬天也只能是在狭窄结冰的河面上通过。这里虽然不能修建大型城堡,但可依着陡峭的山形,设立这么一个小型堡垒。
一个小堡垒就能扼住了这个咽喉之地。中号佛朗机便能将通道全方位覆盖。甚至斑鸠铳都能打到河对岸的悬崖崖壁上。
冬天大雪一覆盖,它便成了一座外面看不出来的暗堡。因为地势原因,它几乎不可能被围攻。在它后方接近山脊处,有条狭窄的山径通往主堡。从正面也很难攻克。
就在巴什哈观察的时候,雪层下的孔洞中又喷出两道火焰浓烟,轰隆两声,又倒下去一片八旗兵士。
惨重的伤亡让巴什哈丧失了理智,心想:老子攻不下穆棱城,还拿不下你这座地窨子小堡垒?他便大吼道:“冲上去,攻下它!”
他正确做法,本应该是命令兵士们加速通过此地。他的这些冷兵器步兵,别说冰天雪地里。就是夏天,也不可能攻入这座全封闭,建在陡峭山坡上的“碉堡”。
八旗兵们闻令,取出各种攀爬工具,在大雪覆盖的山坡上寻找着路径,一路往上摸去。迎接他们的是堡内火铳,火炮全开。
一具具破碎的,血肉模糊的尸体从山坡上滑落下来。只有一名悍勇的巴牙喇摸到了碉堡的边沿处,却找不到入口。他试图往碉堡顶部攀爬时,被一矛枪捅穿了身体。
此时,巴什哈又听到了狗吠声。他扭头望去,二十余乘狗拉雪橇从穆棱堡中奔驰而出,沿着率宾河河道而来。每辆雪橇上都有三四名持铳的兵士,似乎还架着一种小炮。
他的脸色顿时变了,恐惧又让他恢复了理智。急忙下令道:“停止进攻,继续前进,速速离开此地!尼堪援军来了!”
雪橇上的轻炮,是巨文岛枪炮工坊仿制的赞巴拉克骆驼炮,带回旋炮架和类似火绳枪一样的点火机构。若用现代武器类比,单兵直瞄火炮与其最为近似。
砰砰…轰隆…砰。斑鸠铳的铳子,雪橇回旋轻炮,佛朗机的各种炮弹,从侧面,后面密集的向八旗兵们打去。
八旗兵们一窝蜂的顺着河道向下游涌去,互相挤攘间,许多人摔倒在坚硬的冰面上。有些阿哈本还想将自己阵亡的主子尸体抢回,尝试几次后便放弃了。
防卫军的狗拉雪橇并不紧追,而是一直与其保持距离,那个距离刚好在火铳和雪橇轻炮的射程之内。
巴什哈带着几百八旗兵气喘吁吁的跑着,队伍后面是一路的鲜血尸体。那些狗拉雪橇却依旧死咬着不放。
他心里盘算着,现在自己如果也有狗拉雪橇,便能返身将跟在后面的近百名尼堪杀光。可惜宁古塔的狗拉雪橇都用于给主力运送粮草了。
但是不能再跑了。再跑,被人这样一点一点跟着啃也能啃光。
他拿定主意,下令道:“弓箭手全部留下断后!”
第0075章 万骨枯
三百八旗弓箭手,列成两排,将率宾河河谷的通道封死,为巴什哈断后。
后方追击的防卫军见状,急急停住了狗拉雪橇。此时他们距离这些弓箭手不到百米的距离。
上百支重箭纷纷扬扬的抛射而来。
雪橇上立刻竖起了大盾。尽管如此,还是有一名防卫军被箭矢射中身躯。三棱箭簇恰好从护胸板边缘穿过,让他当场身亡。
盾牌能护住人,却罩不住狗。几只雪橇犬中箭后发出阵阵呜咽惨叫。
防卫军的枪炮立刻反击,伴随着铳炮声大作,腾起浓密的硝烟。
然而,除了三发雪橇轻炮实心弹击中的三名弓手,七发猎兵米尼弹射杀了七名无甲阿哈弓手外。其余铳子炮弹均未击中目标。
百米的距离,对于斑鸠铳完全没有射击精度可言。
与此同时,驾驭雪橇的人熟练的将那些雪橇犬牵回大盾之后。
雪橇上的二十几门轻炮再次装填好,并且相继开火。二十余发直径九厘米的实心生铁弹砸向八旗弓手。又是五名弓手血肉模糊的倒在地上。
防卫军们以大盾为掩护,推着雪橇,走走停停的向八旗弓手的阵列逼近。
逼近到五六十米距离时,便火铳齐发。轻炮也开始轰射霰弹。霎那间又有二十几名弓手被射倒在地。这迫使八旗弓手们向后退去。
双方就在如此一进一退中,走走停停的对射着。双方都有伤亡,但防卫军因为有大盾掩护,伤亡比对方小的多。
约小半个时辰后,化学能对人体生物能的优势就表露无遗。八旗弓手中,大多数人已很难拉满手中的强弓。他们平日里也就能连续射出十发强矢,更何况是在这严冬季节且长途跋涉之后。
防卫军这边,却依旧保持着稳定的射击节奏,一铳接着一铳,一炮接着一炮打着。为首的军官已发现八旗弓手们力竭,高呼道:“鞑子已力尽,射不出箭了。压上去打。”
他们干脆撤掉了盾墙,重新将雪橇犬赶到前方。而此时,八旗弓手们也开始溃逃。只是他们的两腿如何跑的过狗拉雪橇?随后,便又是一具接着一具尸体倒在雪地冰面上。
二十几名八旗弓手突然拔出短刀,用满语吆喝着,互相打着气反身向防卫军扑来。
然而这也就是让防卫军暂时停住雪橇。这些八旗兵大多数倒在铳炮轰射之下。剩下的三人冲到两乘雪橇附近后,被雪橇上的防卫军用斧戟砍倒在地。
最后残存的几十名八旗弓手终于跑不动了。他们听天由命,气喘嘘嘘的在冰雪上行走着,任由后方的雪橇追了上来。
随着一连串的铳炮炸响,他们又倒下去一片。狗拉雪橇从最后几人身边飞驰而过,雪橇上伸出的斧戟瞬间便将他们劈倒在地。
……
巴什哈带着不到五百的人马,已经连续行军了三个时辰,中间没有任何停歇。
一名副将提醒他道:“额真,将士和奴才们都已饥疲不堪,是不是要歇下脚?”
巴什哈看了看自己手下这些人,确实个个都是精疲力竭的样子,他们已至少四个时辰没进过饭食了。继续强行军下去,不仅不会加快速度,反而会适得其反。另外,他估摸着这么远了,敌军也不大可能再追来了。
于是他下令道:“那就歇息半个时辰吧。大家抓紧时间吃饭。吃完继续上路。”
八旗兵找来雪下的干草干柴,生起一堆堆篝火,围坐着煮水进食。水还没开,干粮只啃到一半,便听到远处的狗吠之声。巴什哈大惊失色,急令道:“起来,都快起来。敌军又追来了,赶快走!”
他实在想不通,敌军怎么会追这么远。拉雪橇的狗也是有体力极限的,所带的弹药也是有限的。怎么可能歼灭那断后的三百弓手后,还能再追七十多里路程?
实际上,沿途有个山中参屯为防卫军提供补给和狗。巴什哈不知道这些,自然感到奇怪。
当防卫军的狗拉雪橇再次“咬”上来后,巴什哈再也摆脱不掉了。对方与其总保持着至少五十米的距离。
他抽调百十步甲继续反冲断后,对方立刻掉头而走,继续远距离轰射。待将这百十步甲消耗光后,隔不到半个时辰时间,就又追上了巴什哈。
巴什哈现在就是想与对方拼命,同归于尽也不可得。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手下逐个倒在冰雪路上。
……
兴凯湖北岸,一望无际白茫茫的雪原,天地交汇处突然出现一条黑线。那黑线逐渐演变成了绰绰人影和如林的旌旗。这是莽古尔泰率领的八旗主力。
骑在马上的莽古尔泰向吴巴海问道:“巴什哈现在应该进入率宾河谷了吧?不知道他能不能成功将尼堪主力诱入河谷。”
吴巴海叹口气后说道:“不得而知。不过,只要巴什哈能从率宾河谷出来,那就说明尼堪没派主力进入那里。否则,那里便是他的葬身之地。”
莽古尔泰看出吴巴海还是心有不忍,说道:“尼堪常说一将功成万骨枯。我看他们说的这个话很在理。巴什哈若真能将尼堪主力诱入率宾河谷,他的牺牲就是值得的。”
吴巴海皮笑肉不笑的应了声:“贝勒爷说的是。”心中却骂道:你这连亲娘都能杀的人,对此当然不以为然了。巴什哈好歹救过我一命,我能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
莽古尔泰突然将马勒住,鞭指前方道:“前面就是兴凯湖了。我知道尼堪在这湖里设了几座浮城。
不过,现在腊月冰封。这浮城也是死物了。我们乘此机会破掉这几城,免得还要留守兵力防范他们骚扰粮道。”
此时,远方兴凯湖的水平线上,隐约几道红色的狼烟冲天而起,肉眼可见。毫无疑问,那是浮城升起的狼烟,向后方预警。
在莽古尔泰的催促下,大军沿着湖岸雪地加速前进。不一会,他们就看到第一座浮城的轮廓。它距离湖岸不到两里的距离。
“熬拉,你带你这一牛录的兵马,破了此城。”莽古尔泰指着那浮城,对身旁一八旗将领说道。
第0076章 冻住的浮城
这名叫熬拉的牛录额真手护前胸,向莽古尔泰微躬道:“奴才领命!”
接着,他向身后一招手道:“都随我来!”便策马而出,七百余兵马紧随其后。
按八旗编制,一牛录有三百户。遇出征,每户至少出一旗丁。也就是说一牛录至少有三百兵力。但这三百人只是旗丁。若算上旗丁从自家带来的阿哈,一般有六百到一千人之间。
莽古尔泰已下令全军暂停前进。他要看看能多长时间能破此城,以便他分配适当兵力破掉兴凯湖上所有浮城。
莽古尔泰笑着对吴巴海道:“你看,我们能多长时间破掉此城?”
“回贝勒的话,属下看需要一个时辰。”
莽古尔泰哈哈大笑道:“熬拉敢要我们在这吹一个时辰冷风,我抽他鞭子。依我看,最多半个时辰,不信我们可打个赌。”
吴巴海连忙说道:“贝勒爷肯定比属下看的准。属下不敢与贝勒爷赌。”
尽管吴巴海毕恭毕敬的回答,莽古尔泰心中还是有些不快。因为吴巴海在他面前不自称奴才。
但实际上吴巴海如此自称并无不妥,吴巴海不是包衣,也不是莽古尔泰的旗下旗人。所以他要自称奴才也最多只对两个人,一个是他的旗主阿敏,一个是成为汗王的皇太极。
即便是皇太极,当下的非包衣旗人也没向他统一自我称呼。他们只是肯定会对旗主自称奴才,统一对皇太极自称奴才时,已是皇太极称帝后了。
此时熬拉的兵马已奔腾在兴凯湖的冰面上。片刻时间就列阵于这座周长不过两百米的浮城之前六百米处。如今它已不是浮城,而是被结结实实冻在湖面上的木制小城堡。
熬拉挥了挥手,在三十名八旗步甲的呼喝声驱使下,一百名阿哈辅兵冲了上去,八旗步甲继续跟在他们后面压阵。
这一百来人在冰面上小心翼翼的靠近木城。木城中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若不是城中木塔上升起的狼烟,会让人误以为这是座空城。
当他们距离木城不到四百米时,木城中正对他们这一面,十六个炮口终于喷出了烈焰,腾起了浓烟。
随着一系列的轰隆炸响,十六个黑色的铁球飞了过来,砸在白色冰面上后,便开始跳跃前进,在这些八旗步卒中“奔腾”而过。
五名靠前的阿哈被铁球砸中,脑袋或躯体立刻被碎裂,尸身扑倒在冰雪上,顿时红白一片。后方的人惊呼着如同无头苍蝇般躲闪。
一名步甲躲闪时不慎滑倒在冰面上,他刚要起身,一发奔腾的炮弹刚好“踏”在他的胸膛上。顿时,裹着棉甲的胸膛整个塌陷了下去。
最后方的一名步甲看到一发弹跳的炮弹,似乎速度已很慢了,又正好跳到了脚边。便一边咒骂着:“狗日的尼堪”一边用脚去踢那炮弹。
只听咔嚓一声,他便抱着折断的小腿,在冰雪上哀嚎着打起滚来。
熬拉远远的高声叫道:“都是些蠢奴才,散开!散开,从两侧围上去,再冲!”
这百十多八旗兵得令后,随即散开,向木城两翼兜围而去。木城中的守军果然停止了炮击。他们如此做是为了节约弹药。用实心炮弹打稀疏散开的敌兵,着实不划算。
这些八旗兵随即从三面向木城冲去。三百米,两百米,一百米,城中还是没有动静。只到他们冲到五十米距离时,木城中炮铳齐发,那些炮弹全是霰弹,葡萄弹。
灼热的铳子弹丸在冰雪中激起一片雾气,和四处飞溅的血花混合在一起,构成一道粉红的血雾。
当血雾冰渣消散之后,这批八旗兵没有几人能站立在冰面之上。即使在后方压阵的步甲,也有十余人倒在血泊之中。
熬拉面无表情,这样的结果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这些阿哈只是他用于试探对方火力的炮灰。
现在,他已对木城的火器火力已有了个大概的估计。
对方有大小炮二十余门,火枪兵最多百人。总兵力不会超过一百五十人。他们这些炮是可以灵活移动的。因为开始他们集中在一面轰射,当自己的人散开后,这些火炮火力便明显分散了。
熬拉再次向前挥了挥手。三百阿哈推出了上百辆盾车,向木城靠近。盾车后还跟随着近两百八旗步甲,
熬拉自己则领着一百马甲远远的跟在后面。熬拉这次是倾其所有,要一鼓作气破城。
有了上次的经验,前方推盾车的阿哈们在四百米外就向两翼散展开来,向木城四面围去。而后,方是四面向着木城一起压来,越近盾车之间越是紧密,最后形成四堵盾墙。
木城中的火炮随即四面开火,先是一发发的实心炮弹砸向八旗军的盾墙。不时有盾车上的沙袋被打裂,木板被打穿。
盾车越靠近木城,炮弹的威力显得越大。到一百米内时,不时有盾车被整个击飞。盾墙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缺口。八旗步兵在十五米开外停止了前进,躲在盾墙后的弓手向木城狂射重箭。
只是木城中的守军都是在墙体一侧的封闭屋室中,从炮口射击口向外放铳开炮。这些重箭除了偶尔钻入这些射击口,炮口外,几无作用。
熬拉高喝一声:“随我来!”,便领着他那百余马甲在冰雪湖面上奔腾起来。他们同样在四百米开外,分散开来,而后再从四面围拢上去。
很快他们冲到了盾墙的后方不远处。盾墙掩护了他们的马匹,他们身体虽部分暴露在外,却有双重棉甲保护。
他们抛出了一根根带绳索的钩爪。借着这些战马的冲速,这些钩爪竟然能被抛投到六七仗之外,并且牢牢抓扣在木城的边沿拐角之上。而后他们脱离了马鞍,腾空而起。
与此同时,那些盾车的盾墙突然被向前放倒一个倾角,熬拉和他的马甲用这些盾墙垫了下脚,借着绳索向木城荡去。一下子就贴上城墙,而后迅速的向上攀爬。
那些阿哈和步甲也冒着炮铳,紧随而来,顺着绳索向木城攀爬而上。
第0077章 半个时辰
以八旗精锐的身手,手挽绳索,脚蹬墙壁,攀爬到两仗多高的木城顶部,最多六秒钟。
熬拉认为,只要爬到木城顶部,就肯定能找到进入木城内部的梯道入口。
一名八旗马甲攀爬时,刚好经过一个射击口。那个孔洞足够一个人通过,于是他投机取巧的将双腿探入窗中,欲直接钻进去。一把钢刀瞬间就戳入了他的小腹。
他惨叫一声便倒栽葱的掉落下来,还将名顺着绳索攀爬的步甲带倒在冰面上。
还有一名攀爬之人,他的绳索赶巧不巧的悬于一个炮口之处。他倒是没敢钻入炮口,但想直接越过炮口,不料火炮几乎顶着他的身躯开了火。整个人裂开为无数肉块,如天女散花般撒了出去,连绳索也断成两截。
除了类似这样的几个倒霉鬼,绝大部分八旗马甲还是于守军的射击死角中,攀爬到木城顶部。其中也包括熬拉自己。
熬拉放眼望去,木城顶部覆盖着厚达半尺的积雪,显然这不是守军日常活动的区域。但是木城中部凹下去的部分似乎是个天井,天井里还有几个塔楼。入口必定是在天井之内。
他举着腰刀,高喊一声:“杀!”后,就迈步向前冲去。突然,他感觉踩到一个锐物之上,接着钻心的痛从脚板下传来。他心中大惊,尼堪竟然在这装了钉板!
那铁钉已刺穿了牛皮靴的靴底和他的脚板。
他还没来及将脚从铁钉上拔下,就听到铳声大做。大量人影突然从天井边沿处冒了出来,向木城城墙顶部的八旗兵们射出一发发铳弹。
其实,沿着天井边沿有一圈栈道,低于城墙顶部大约四尺。对于守军而言,相当于一圈壕沟。
熬拉感觉到身体一震,却没感到疼痛。脚底的疼痛已麻痹了身体其它部位的痛觉。熬拉在失去意识前的刹那,看到他那些人正东倒西歪的被射杀于城头。
不可能!这是他在人世间最后一个念头。
他在冲上城头前几秒,那些守军还在城墙中向城外放铳和放炮。
他了解明军用的火铳。依据此前的铳炮声密集程度,守军无法转移到栈道上防御后,还能立刻展开密集射击。而且,什么铳能射穿自己的双重棉甲?
熬拉的推断在逻辑上大致不差。但他是以明军火铳为依据的推断。依据错了,结论自然错了。
守军用的是电发火铳。尽管冬天铅酸电池会冻坏。但在有取暖设施的室内,还是能用的。而且用棉套套住藏着电池的枪托,在户外暂时用几分钟也是可以的。
所以,守军可以立刻分出人手防御城墙顶部,并且依旧能保持火力的密集。
十来秒钟的时间内,木城顶部的八旗马甲就被清理干净。个别悍勇且侥幸之人冲过钉板和躲过铳弹,最后也没躲过防卫军的刀劈斧砍。
只有五六个人见势不对,当机立断顺着绳索滑回城外,才算幸免于难。可城外很多不知情的步甲和阿哈,还顺着绳索向上攀爬。片刻后,城外的人才算知道城顶是死地。
主将已死,精锐尽失。城下,没在射击死角内的盾墙和兵卒,还遭受着节奏缓慢,却有条不紊的轰射。继续顺着绳索攀爬而上的人,也是上去一个死一个。
仗打到这份上,对于攻方而言就没法打了。不知谁先带的头,这些八旗残兵向湖岸上奔逃而去。
远处,莽古尔泰看着木城周遭硝烟弥漫,铳炮之声紧一阵,缓一阵,以为熬拉快得手了。
他得意洋洋的对吴巴海说道:“我说吧。现在半个时辰没到,城马上就快破了。”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大批的人往回跑。起初他以为是有人回来报捷,再一看这些人都是狼狈不堪的样子,而且人数不少,分明是溃败而回。
莽古尔泰的脸腾的一下涨的通红,脖颈后的青筋一跳一跳的,清晰可见。他亲自策马上前截住一名八旗兵道:“谁要你们擅自退下来的?临阵脱逃,当斩!”
说罢他不等对方解释,就一刀将这八旗兵斩杀。一连斩了三人方才稍稍消了气,喝问道:“熬拉在何处?我要亲自用鞭子活活抽死他!”
一名溃退下的阿哈战战兢兢的答道:“回贝勒爷的话,熬拉额真已经战死了。尸体还在尼堪那呢。我们已经折损至少过半人了。我们这一牛录的精锐也都在折损的人中。”
莽古尔泰咬着后槽牙,向那座木城望去,而后冷声道:“先将人收回。整兵再战!”
残存的兵马终于收拢回来,只剩下两百多阿哈和不到百十多步甲,整个牛录已折损大半。莽古尔泰亲自询问这些残兵,了解到木城中的防御。
而后他又下令调出两牛录合计一千五百人,再加上这三百多残兵。准备再次强攻这木城。
这次他没再轻敌,让主攻将领针对守军防御做了充分准备。包括如何快速登上城顶,如何对付钉板等等。
吴巴海本想劝莽古尔泰几句。既然带了上万兵马来,完全可以分千余骑兵看住这几个木城,没必要非啃下这几块硬骨头不可。
但他一看到莽古尔泰那凶狠的眼神,再想到此人平日里行事风格,便打消了这念头。
在后金的鼓号声中,近两千兵马再次出动,先迂回兜抄到木城四周,再四面八方的向木城涌去。
当然盾车是少不了的,这次动用三百辆盾车。攀城工具除了抛投钩爪绳索,还动用了大量云梯。这云梯本是为了攻打永明城准备的。
战法与此前一轮攻击并无二致。但是人数相比此前倍增,且士气高涨,让守军的火力根本阻拦不住。
八旗士气高涨的原因是建虏有规矩,抢回同伴尸首,则该尸首的妻子和子女,包括阿哈家产便全归此人所有。而莽古尔泰说了,只要他们攻下此城,丢弃在城外的那些尸体都算是他们抢回的。
在铳炮声中,八旗军如同丧尸围城般,先以盾墙为掩护,而后窜入射击死角,最后从四面八方秘密麻麻的向城头攀爬。
最前方的人还扛着木板,他们一旦爬上城头,会用木板铺路,以防钉板。照这种趋势下去,木城是不可能守住了,被攻陷也是几分钟时间之内的事。
第0078章 覆没
就在木城岌岌可危时,正在围攻木城的八旗兵突然听到一种奇怪声音。那声音如同雷鸣和落瀑混合之音。
与此同时他们感到脚底的冰面突然微微一震,低头望去,冰面上出现了裂缝。而且随着那怪声,裂缝越来越多,正如同蛛网般扩散开来。
一名惊慌四顾的八旗兵,突然听到轰隆哗啦一声响,一条水柱从五米外的冰缝下冲天而起。正好站在水柱上方的人立刻飞到半空之中。他感觉脚下一沉,身体已陷入冰冷的湖水之中。
木城中,一名兵士正按将官口令,开合着一种类似闸刀的开关。而那将官一面在射击口观察着,一面发出口令。他们正在陆续启爆冰层下的电发炸雷。
那些炸雷有着如同大西瓜一般的体积,每发装有三四公斤黑火药,差不多是半公斤TNT的当量。它们和设置木城暖房中的铅酸电池间有导线相连。那导线是用杜仲胶刷涂在铜丝上制成。
合拢闸刀,便能在地雷内部产生电火花,先是引燃粉末状的引火药,然后再引爆做为炸药的颗粒黑火药。而后还要迅速将闸刀打开,以免引发短路。
这些雷,也不是结冰之前就设置水中。否则,因为它们的总比重轻于水,会浮于水面。水面冻结,还是会有部分露出冰面,那样很容易被人发现。
浮城底部并不是完全密闭的,而是由蜂巢般的隔离舱构成,且有通道通于水下。
善于潜水的兵士,灌下几口烈酒,带着辅助呼吸的皮囊,牵着绳索,潜入4摄氏度的水下,将这些雷设置好。
它们都漂浮在冰层之下,尽管冰层冻结了一尺多厚。这样的炸雷还是能将冰层炸裂,炸开。
在接连不断爆破中,一道道水柱破冰而出。浮城周围的冰层迅速瓦解碎裂。黑色湖水翻滚波动着,带着无数冰块上下浮动。
原先立于上面的建虏,马和盾车等各种器具,纷纷落入水中。他们拼命挣扎着,搅起更多的水花。
但片刻后,他们的动静就越来越小,最后要么如同石头般沉了下去,要么如同浮冰一般,随着湖水荡漾起伏。
远处,莽古尔泰和吴巴海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近三个牛录兵马会以这种形式被歼灭。
但是,战斗并没有完全结束。部分八旗兵在此前已登上了木城顶部,这也是最为精锐的一部分八旗兵,其中巴牙喇就占了一小半。
他们已在覆雪上铺好木板,并顺着木板向城中扑去。栈道上的防卫军早已现身,镇定的近距离内向他们射出铳弹。
一名巴牙喇腹部中弹,歪倒在木板上。后面的巴牙喇只好顿了顿脚步,而后跳过他的尸体继续前冲。
乘这个时间,打完铳的防卫军已将斧戟换在手中,向他的双脚横斩而去。这巴牙喇来不及躲闪,情急之下横走一步,试图躲开这一斩。不料却一脚踏在木板之外,恰巧踩在一根铁钉之上。
他撕心裂肺的嚎叫着,用手中狼牙棒狠狠砸向对方,一棒便砸在对方天灵盖上,但同时却被另一名防卫军用刀刺穿了左肋。
尽管这些八旗精锐奋勇冲杀,但只是困兽犹斗罢了,摆脱不了被歼灭的命运。最终,防卫军以九名兵士阵亡的代价,将这几十名建虏全部击杀。
莽古尔泰哆嗦着嘴唇,一时半刻竟说不出话来。他现在的情绪十分复杂,愤怒,懊恼还有恐惧交织在一起。
最后还是吴巴海说道:“贝勒爷,我们不能再强攻了。以属下之见,还是调拨千余骑兵巡弋于兴凯湖岸边,能看住这些浮城中的尼堪便可以了。”
莽古尔泰张了张嘴,本想驳斥吴巴海。但最终话没说出口。这不仅有吴巴海说的在理的原因,更因为他对这些敌军胆怯了起来,已不敢再下令强攻。谁知道对方还有什么花样?
现在这仗还没正式开打,对方主力都没见到,甚至连对方地盘都没正式进入,自己这就折损了近两成兵马。这已足够成为他人把柄,被揪住攻击。
按八旗的规矩,兵马折损太多,他这旗主就当不成了。其它惩罚还不得而知。即使皇太极怕是都保不住他。
吴巴海像是看透他的心思,说道:“贝勒爷,巴什哈也许已将敌军主力诱入了率宾河谷。若我们能歼灭,哪怕是重创这股敌军。这仗我们还算是赢,还是能向汗王报捷。”
吴巴海这话说的隐晦,莽古尔泰却听懂了意思。
如今,攻这么座小木城都这个情况,更何况去强攻对方位于海参崴和勒富岛上的主城。先不说能不能打下来。即便打下来还不知要损失多少兵马。
现在别说去打主城了,即使去强攻些坚固的屯子,莽古尔泰可能都有了畏惧和抵触心理。
但是他对野外遭遇战的信心还在。所以巴什哈若真能将对方兵力诱出,哪怕不是主力,只要数量颇多,将其歼灭或击溃。而后再打下几个无重兵屯守的小屯子。这样,回去也能凑合着向皇太极交差。
皇太极自是不好糊弄,有可能会斥责他做战不力,没把军令执行到位等等。但总比他稀里糊涂的丢了旗主位置好。
想到这,莽古尔泰对吴巴海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传我军令,在此留守一千马甲铁骑,沿湖岸巡弋,防止那些尼堪从湖中上岸,骚扰我辎重。其余人马继续前进!”
八旗的大军再次开动起来。如同一条黑色长蛇在雪原上穿行,开入了兴凯湖南部平原。
第二日中午,他们就到达了率宾河河谷在平原上的出口处。八旗军就地砍伐树木,开始安营扎寨。
莽古尔泰没见到巴什哈在约定的地点会合,心想十有八九是尼堪上钩了。
他随即派出十余股侦骑,向四周撒出。其中一股,直接沿着率宾河进入谷地,深入侦查。
当天晚上,莽古尔泰就得到一些回禀。附近没发现敌踪,但在东南方三十里处发现一个屯子,屯子里似乎还有人员驻守。怕打草惊蛇,八旗斥候们没过于靠近。
进入率宾河谷地的斥候也返回营地,他们深入谷地三十余里,即没发现敌军踪影,也没看到巴什哈等人的踪影。
这不禁让莽古尔泰心中嘀咕起来。
第0079章 马鹿之斗
雪原上,一条杂乱无章的痕迹向天际伸展。那是马拉辎重车,狗拉雪橇,鹿拉雪橇留下的痕迹。
这些痕迹的尽头处,一队八旗辎重正为前方主力运送粮草。
八旗军做战很少组织专门的辎重队。因为他们以往做战的主要对手是大明。无论是辽东还是辽南,都以农耕经济为主。他们可以通过就地劫掠来补给粮草。
但在这里不行。除了些建有坚固工事城墙的小屯子,并没有开放性的村镇,更没有农田。若不是这样,皇太极就会选择秋天来打这一仗。
那些小屯子即使打下来,里面可能只有够几十人一冬的物资储备。对于万人大军而言那是杯水车薪。所以此次征战只能组织辎重运输。
拉雪橇的狗子突然放慢了脚步,狂吠起来。负责押运这批辎重的是一名白甲巴牙喇。他立刻察觉不对,做了个手势示意全队停了下来。
近三百米外的林海中隐约传来了踢踏之声,接着一具接一具的雪橇从林子中窜了出来。这些雪橇都是由有驯鹿拉动的,一共有十具。每个雪橇上坐着三四个人。
这巴牙喇冷笑一声,吹了声呼哨,即领着二十六骑迎着对方冲去。战马比驯鹿要快多了,即使对方调转方向逃跑,也能很容易追上对方。他相信片刻钟内,这些雪橇上的尼堪就会变成死人。
他这支辎重队已从兴凯湖的西岸穿过。所以这他断定,这只是从附近某个屯子里冒出的小股尼堪。对方可能都不知自己队伍中有二十余铁骑,否则怎么会不知死活的来招惹自己。
但这巴牙喇不知道,这支驯鹿雪橇队中有个大人物,便是华环海参崴大区二号人物---担任该区防卫主管的马山。
在巴什哈进入率宾河谷的当天,消息就传到了镇虏城。
现在的海参崴大区已不同以往,建立起了发达的侦测和通信体系。这体系是由狼烟,千里镜,野地斥候,小功率火花电报组合而成。
那小功率火花电报只能发报到一百公里范围内。华环之所以没广泛使用火花电报通信,是因为这种原始的无线设备,会互相干扰。
虽然发报员之间可通过一定协议,人工避免这种干扰。但却要付出大量通信时间成本。随着互相干扰的发报站数量增多,这种成本会以几何倍数增加。
除此还有个保密问题,尽管卡住电能这个节点,就能保证即使设备被他方获得,也不能利用,但还是要小心为好。
所以杨重对布局设置通信节点相当谨慎。并不是能设置发报站的地方都会给予设置。
马山知道八旗进犯率宾河谷的消息后,立刻警惕起来。他有信心穆棱堡的守军能歼灭这股敌军。但他已猜测到,很可能不会就这么一股敌军来犯,后面应该还有大股的八旗主力。
他一面下达动员令,让永明城,镇虏岛上的军民做好战备,一面组织起一支人马北进,暂驻在兴凯湖平原上的几个屯子中。这支人马为数三百人,主要交通工具便是驯鹿雪橇。
果然,仅仅两天后又传来消息---上万八旗大军就从兴凯湖方向来犯。马山立刻下达命令,让那些屯子中的非军事人员撤到永明城。自己却亲自前往这些屯塞。
他打算以袭扰的对方补给线的形式,拖住对方一些时间,方便己方人员的后撤。可他刚到达目的地,一个好消息便传了来--建虏因强攻兴凯湖浮城被重挫。
当八旗主力在率宾河河谷出口处扎营时,这些屯塞中的华环非军事人员早撤光了,只剩下马山的这支兵马。而马山也明白了建虏统帅的意图。
……
八旗战马逐渐加速,防卫军这边却突然调转了方向。
为首的巴牙喇取出牛角复合强弓,抽出一支大箭搭在弓弦上,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可双方距离还有一百五六十米,在这强弓可精准直射的射程之外。
砰砰几声铳响,对方却先开了火。那巴牙喇对此不以为然。铳声稀疏,且双方隔这么远,这火铳不可能对他这些披着重甲的铁骑产生威胁。
接着他听到马啸嘶鸣之声,侧首一望,他的几名手下已从倒落的坐骑上翻滚下来。他心中大惊,尼堪的火铳什么时候打的这么准?一百五十来米的距离,寥寥几铳竟然全部命中。
这支防卫军中有五名猎兵。即便是在快速移动何震动的雪橇上,一百五十米外击中战马这样的目标,对他们而言也不是难事。
这巴牙喇想不了那么多,高喝一声“放箭”,右手已拉满弓弦,劲射出一箭。
那箭矢直接命中对方一人后背心。巴牙喇看着那人扑倒在雪橇上,想必是死了。
其余铁骑的箭矢也径射而去,只是他们没有他们头目这么精良的箭术,无法在一百几十米的距离外命中目标。
这一刹那间。雪橇上的防卫军挺起了大盾,这盾虽只有四尺高一米宽,却能将人和驯鹿都掩入直射死角。
“加速,追上去杀了他们!”巴牙喇狂吼起来。此人从没和防卫军接触过,在兴凯湖之战爆发时,他还在后方组织粮草。所以他对防卫军毫无畏惧之心,现在方才紧张起来。
在鞭抽之下,战骑开始冲刺。双方之间的距离以每秒七八米的速度拉近。
当双方拉近不到五十米距离时,防卫军突然将大盾立在雪橇上,并将斑鸠铳架在大盾上开火,鹿拉雪橇上响起一连串密集的铳声。而后他们又再次挺起大盾。
又有五骑倒落马下,其中三人是直接被弹丸击中射杀。
这巴牙喇的眼都红了,手中马刀早已高高扬起,只等接近了便痛下杀手,尽情杀戮。三十米,二十米,目标越来越近。
猛然,他发现对方似乎向盾牌外抛洒什么东西。弄的雪地上都是黑色的斑点。
他随即惊呼道:“铁蒺藜!绕开!”,边叫边将马首硬生生的调转了七十度方向,向一侧抄去。
有六骑却来不及转向了,他们的战马在嘶鸣中失了前蹄,他们也顷刻间跌落马下。
“从侧面抄上去,先射杀他们的鹿!”巴牙喇又下达了新的指令,然而他忘记了他仅剩下十骑。
这十骑斜向跑出几十米,刚刚让对方的驯鹿进入他们的视角,防卫军猎兵的枪声便再次响起。四人在坐骑中弹后滚落马下。而率领他们的这名巴牙喇则是面部直接中弹,当场身亡。
第0080章 如何交待
己方大多阵亡或跌落马下,头目还死了。建虏残存的五骑见此,哪还敢继续追击,调转马首向回奔逃。
马山立刻下令,让鹿拉雪橇兜个圈子也杀了回来。他们也没急于追击这五骑残兵。而是先清理了那些从马上跌下来,却没有死的八旗马甲。
没有马还丢失了弓,有的甚至被摔伤,那只能成为防卫军杀戮的对象。这些马甲气喘吁吁,一瘸一拐的在雪地中努力移动着。雪橇每每从他们身旁掠过,两三声铳响,雪地上便多了具尸体。
小半个时辰后,马山又追上了那支八旗军的辎重队。隔着不到五十米距离向运送辎重的阿哈们放铳。
那五骑八旗马甲早已吓破了胆子,在防卫军的驯鹿雪橇没压近之前,就逃之夭夭。
运送粮草的阿哈更没理由拼命,他们也徒步四散而逃。留下了满载货物的辎重车,狗拉雪橇,鹿拉雪橇。他们是因为听信防卫军不留俘的谣传,才冒着冻死的危险逃跑。否则他们会选择投降。
马山下令兵士们将粮草卸下焚烧,只将那些驮马空车,犬鹿和空雪橇驾走。
这场战斗只是对建虏补给线骚扰战中的一场。
派往兴凯湖平原的部队会合原有屯塞驻军,共有近五百人。这些人被马山分为十队,以原有的侦查,通信体系为依托,持续打击建虏的补给线。
……
率宾河河谷出口,八旗军大营。莽古尔泰神情忧虑的坐在棉帐中。
他的大军已在此屯了两天了,还是没有巴什哈和敌军主力的消息。
看样子,巴什哈并没有将对方主力引过来,可他为什么消失了?凭穆棱堡那不到两百的人马,不可能在野外消灭他。
自昨天起,他接到两起辎重队被骚扰甚至劫掠的战报。参予袭击的兵力虽然不多,但对他却是个巨大威胁。
吴巴海此时进入帐来,急匆匆的说道:
“贝勒爷,我们又一支辎重被对方劫了。大军不能继续在此停留,必须分头出兵,扫荡他们的那些屯塞。骚扰袭掠我们辎重的尼堪,必定是依托这些屯塞为补给。打掉这些吨塞,方能无后顾之忧。”
一听又要攻坚,莽古尔泰的心就沉了一下。人一旦形成对某个事物的恐惧心理,就很难消除,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正迟疑该如何回答吴巴海时,又有护军来报道:“启禀贝勒,巴什哈的人我们找到了两个,已带了回来。”
莽古尔泰忙说道:“快将他们带来见我。我要知道巴什哈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很快,两名衣衫褴褛的八旗步甲被带到了莽古尔泰面前。他们详细叙述了这两百里死亡行军的经过。
到最后,巴什哈那些兵马不是战死,就是化整为零的遁入河谷两侧的深山老林。在这种冰天雪地的环境下,遁入深山老林的结果最终也是个死。
只是这两人运气极好。在迷路后又鬼使神差,误打误撞的走回河谷,并遇到了进入河谷打探的八旗斥候。这才让他们逃出生天。
莽古尔泰听罢,脸色已是发白,心中暗自叫苦道:当初以为这是个捞功劳的美差,谁知道是这等苦差事。早知道打死也不会领命。
同时,他对杨重军畏惧感更是添加了几分。不仅是他,吴巴海以及在场的后金将领同样如此。
大帐之中突然鸦雀无声起来,气氛异常诡异。实际上,包括莽古尔泰在内,所有人心中都打了退堂鼓,可谁也不愿意先提出来。
最终,还是吴巴海开口打破了沉默:“既然我们的计策落空。我们就应该去攻取那些屯塞。一来我们此番前来总得有些战果,二来盘踞在那的尼堪不停袭扰我粮草辎重,本就是个隐患,应当铲除。”
莽古尔泰沉吟好一会,方才点头道:“也只有如此了。可打完这些屯塞,我们又该如何?真的要去打那永明城,还有那修在勒富岛上的坚堡?”
吴巴海动了动嘴皮子,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攻占永明城乃至勒富岛(镇虏岛),消灭杨重的有生力量。本就是皇太极的既定目标。若这目标没达成,这场战役就算是败了。
可依据现在的情况,莽古尔泰这支大军已折损近四分之一,而且从兵到将胆气已失。再去攻别人的坚城,那是必败无疑的结果。
现在就是战不能战,撤也不能撤的进退维谷状态。他做什么样的建议都不合适,只能莽古尔泰自己拿主意了。
最终,莽古尔泰说道:“传我军令,全军开拔,扫荡尼堪的屯塞。先把东南三十里那处屯子拿下!”
吴巴海一听就知道莽古尔泰已无战意,否则扫荡这些最多只有几十人的屯塞,何须集全军之力?
很快,七千大军进抵那座小屯,但是他们在远处就发现屯子已燃起熊熊大火。显然是对方自已弃守,并纵火将屯子焚毁。
莽古尔泰又撒出斥候,四处查探对方的屯塞所在,而后集大军一一拔除。但是对方像长了眼睛一样,每当他的大军前来时,就主动弃屯而去。
因为不分兵,导致莽古尔泰的行动相当迟缓。一连六天时间,他除了占据了对方五座屯塞废墟,什么也没得到。
但是对方一直没停止对他补给线的打击。八旗军的粮草开始告急,兵士们的口粮从一天三顿变成两顿,又从两顿变成一顿。人能挨饿,马可挨不了。马甲们的战马明显跑不动了。
莽古尔泰终是没敢继续向南方进军,下了撤军的命令。八旗大军开始灰溜溜的原路撤回了宁古塔。他们十一月底在宁古塔集结时有万余人,现在返回后却只剩下七千余人,可谓损失惨重。
莽古尔泰在返回沈阳的途中,只是绞尽脑汁的想一件事,如何向皇太极交待。
沈阳皇宫中,皇太极正与一帮文馆的文生聚在一起,商讨来年对大明和朝鲜的方略。一名护军侍卫进来禀报道:“启禀汗王,三贝勒来了捷报!”
皇太极哈哈笑道:“莽古尔泰终是清除了我大金之大患,将那股尼堪消灭了。”
说罢他接过战报观看,片刻后脸色就变的难看起来。
第0081章 何以为败
“岂有此理,这叫什么捷报!?”
皇太极将那张纸重重的拍在桌案上,还连拍了几下,脸色已是涨的通红。
现场的文馆生员面面相觑着,为首的范文程给他们使了个眼色。这些人便逐一向皇太极告退,离开了屋室。
但是范文程却没走,垂手低头恭立于案下。皇太极明白其意,将那张战报递给范文程道:
“老范,你看看,这就是莽古尔泰给本汗的所谓捷报。这不摆明了糊弄本汗吗?若按明国的律法来,这可是欺君大罪。”
范文程毕恭毕敬的接过那战报,仔细阅读了一遍。尽管莽古尔泰的文吏竭力进行文字粉饰,可明眼人看一眼就知道他这仗败了,而且败的还很窝囊。
什么深入尼堪敌军腹地,犁庭扫穴,捣毁城池六座。连永明城都没见到,算什么深入敌军腹地?所谓捣毁城池六座,无非就是摧毁对方六座屯塞,说不定还是对方自己放弃的。说犁庭扫穴,却没说到底击杀了多少敌军。
最后,就这么撤了回来。这一切都说明莽古尔泰遭遇到极大的损失。否则以他的脾性,根本不可能撤军。
范文程看完后,眨嘛了下眼道:“汗王,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有话只管说来。”
“奴才认为,三贝勒虽然有出战不力之实,但汗王此时却不宜处罚他。反而应该顺水推舟嘉奖他。”
皇太极听了他这话,倒是没什么惊讶,反而淡然的问道:“为何要如此行事?”
实际上他已猜到范文程想的什么,却偏要他自己亲口说出来。
范文程吱唔两声后,硬着头皮说道:“如今,我大金决定国事是由八和硕贝勒共议。权柄不在汗王一人之手中。汗王刚登大位,需要平衡左右,才能不让他人有机可乘。
三贝勒在众贝勒之中,是威望最低最不可能威胁到汗王汗位的人。若处罚了他,不仅让他有可能忌恨汗王,使汗王凭空多出个敌人,而且汗王会少了一个制衡他人的筹码。所谓纵横之术,皆为联弱制强,而不是反其道行之。”
范文程以包衣的身份说这番话是大忌。若换做是在努尔哈赤面前,他是无论如何不敢说这话的。即便当下,在皇太极面前说完这番话后,他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在打鼓。
好在皇太极没什么特别反应,只是点了点头道:“本汗知道了”,而后稍稍顿了下,又问道:
“可是海寇杨重这股尼堪,我们就不管不问了吗?他们每年可是从大金口袋中掏走数以百万计的银两。况且从此战看出,他的军备相当强悍,此人不除,终是我后金的肘腋之患啊!”
范文程答道:“虽然三贝勒这张战报虚与委蛇。但奴才从字里行间,还是能看出杨贼的武备全仰赖于火器,其火器犀利甚至远超明国的关宁军。
无论此战还是近一年前的宁远之战,我军皆败于火器短板上。我八旗不是火器比他们弱,而是几乎等同于没有。奴才认为,无论汗王日后要入主中原,还是消灭杨贼这股势力,非要有火炮不可。”
皇太极皱皱眉道:“你说的这些,本汗早在几年前就明白了。可是我们到哪去找火炮?想想办法,也许能从晋商那勉强弄些火铳来。
可那些重达千斤的火炮如何越过众多敌对势力地盘,万里迢迢送到我们这来?要知道,那蒙古诸部,即使没与我为敌的,也会遵照明国的要求,对我们进行物资封锁。
除此,还有使用火器的人员,火药供应这些都是问题。装备火器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范文程似乎对此早有应对,立刻答道:
“奴才认为,这些障碍待在来年朝鲜之战后,都能迎刃而解。汗王请想,朝鲜也有火器营,他们也有造火铳火炮和火药的工匠。虽然那火器品质不佳,但毕竟是有。
除此,驯服朝鲜后。我八旗大军接下来还能解决皮岛这肘腋之患。东江军中有大量善用火器的人以及火器工匠。我军定能俘获不少。
奴才甚至听闻,那皮岛上有南方来的洋夷…哦,南方来的洋人炮师,为东江军训练炮兵和造炮工匠。
也不知这消息真假,若真的那就太好不过。那红衣大炮本就是西洋人最初所造。掳了这些西洋炮师,我大金便再无火器之忧。”
皇太极听完范文程的话,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道:“这些话说的也在理。只是驯服朝鲜,再拿下皮岛不知要多长时间。搞不好又要耗费两三年时光,这时间怕是那尼堪海寇实力又壮大不少。”
范文程捋了捋胡须道:“汗王。我大金虽然暂时不能用武力铲除杨贼。但却还是可以用其它方式抑制他。比如,汗王迫降朝鲜后,可以让朝鲜对他施加压力。
奴才还听说,此人有个明国朝廷的官身头衔,什么奴儿干都指挥使。他甚至在明国境内还有生意和亲属。所以我大金还可以想办法,在明国内部用间来打压他。”
皇太极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最终说道:“无论如何,用手段对付他是排在朝鲜战事之后的事了,日后再做定夺。”
三天后,莽古尔泰返回了沈阳。皇太极果然采纳了范文程的建议,没有当面斥责他,反而给予了嘉奖。这让代善,阿敏,以及另外几个小贝勒大为不解。
莽古尔泰明明是损兵折将,消耗粮草马匹无数,却毫无战果的撤了回来。这不算战败,何以为败?不剥夺他旗下牛录分给其它旗就不错了,怎么还能得到嘉奖?
即使皇太极力保莽古尔泰,还是平息不了这几个大小贝勒的不满。
最后皇太极只得使出杀手锏,喝道:
“你们中若谁认为莽古尔泰不算赢了此战,可率本旗兵马,将那尼堪海寇在勒富岛上的老巢彻底荡平!做到了,本汗便会立刻惩罚莽古尔泰出战不利之责。做不到,你们就自动让出旗主之位!”
他此言一出,众人当场鸦雀无声。当下,杨重军的名声在八旗中已传开,而且传的越来越邪乎。包括这几个贝勒在内,大多人对杨重军有了种心理上的压迫感。
第0082章 不需要选择
天际线将世界分隔为清晰的蓝绿两种色块。几骑骏马在草原上驰骋着。最前两名并肩策马的人是杨重和琪琪格。
琪琪格对杨重感叹道:“这里太像我的家乡土默川了。不仅风景像,而且这里的人风俗习惯也和蒙古人很相似。若是你不提前告诉我,我会以为自己回到了大草原某地,而不是在一个大海岛上。”
杨重笑道:“这里的人本身有相当部分是蒙古人后裔。当年忽必烈欲远征东瀛。便将这济州岛做为大本营,在岛上开辟牧场,建造船场。
最后他虽未能征服日本,却将此地纳入元王朝的版图,进行直接管辖。最终成为元朝的十四大养马场之一。至今,它依旧是朝鲜最大最好的牧场。”
琪琪格偷偷钦佩的望了杨重一眼,暗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要到这来买马和招募骑手。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似乎天下没有你不知道的事。
但她依旧如常般,绝不会当杨重面夸赞对方,而是将话岔开道:“他们这些马养的不错,能和我们漠南土默川的战马相媲美了。只是他们已不能算蒙古人,他们都不住蒙古包了。”
杨重不以为然道:“那你也不能算蒙古人了。因为你一直都住归化城里,身上还有一股香香的气味。”
琪琪格脸上飞出两道红霞,眸子更是明亮起来,口中却争辩道:“我本就不是纯粹的蒙古人。还有,谁说我一直住城里。父王每年狩猎季节都会带我住几天蒙古包的。”
而后她望着远方,继续感叹道:“重哥哥,我们要是能在这住一生一世多好。这里即有大海也有草原,而我即喜欢大海也喜欢草原。”
“怎么,你在郁陵岛住腻了吗?”
琪琪格摇着脑袋道:“不。郁陵岛有郁陵岛的美,海洋,山林,幽谷,瀑布,高峰。只是它没有这么辽阔的草原。嗯…,不过在这住久了,可能又想回郁陵岛。”
杨重勒停了坐骑,郑重其事的对琪琪格道:“琪琪格,你做为我的女人,不需要选择。这座济州岛,不久将来就会是我的。到时,你想住哪个岛,住多久都可以。”
琪琪格明亮的眸子中流露出喜悦,嘴角勾出腼腆的微笑,却只是望着远处,不敢看向杨重。
一只坚实的手臂将她从马鞍上抱了起来,轻轻落在杨重的坐骑之上。她便如同一只温顺的小猫,毫无抗拒依偎在杨重怀中。两人一马驰向草原深处…
那些侍卫随从知趣的停留在原地警戒着。
杨重计划获得济州岛,当然不仅仅是为了琪琪格。甚至也不是为了获得一个马场。而是他需要一个大型的军事基地,用于训练一支真正能用于征战的军队。
虽然华环公司有一万五千多名军事人员,风驰物流也有大量打着镖师名号的武装人员。但他们都不是正儿八经的军队。
尽管在当前时代,他们的单兵战斗素养,乃至小股部队战斗素养,还有装备都是首屈一指的。但他们并不适合进行以攻城掠地,或歼灭敌军主力为战争目标的大规模战役。
以华环的防卫军为例。“防卫军”这个名字就体现了他们存在的目的--只是用于武力保障华环的商业利益。
他们可以在海参崴,在奴儿干,在西伯利亚这些荒蛮之地屯守关津要塞;可以与几百人的罗刹军队鏖战,并攻打罗刹几十上百人屯守的城堡;甚至可以利用要塞和各种战术技巧,来瓦解上万八旗军的来犯。
但却不适合将他们集结起来后,去与数万十几万的敌军进行大会战,也不太适合去攻打类似沈阳,京师这样的人口密集大城市。
更何况将他们集结起来去打大仗,谁来负责华环公司的防卫呢?西伯利亚,奴儿干,海参崴这些荒蛮之地谁来镇守呢?
综上,便是杨重需要再组建一支真正军队的理由。
以杨重当下的财务状况,以大明的募兵军饷为参考标准,就是按双倍发放,组建一支规模在五万人以内的职业军队,也完全没有问题。他缺的只是一块合适的地盘。
杨重的土地很多,但并不合适作为这支军队的大本营。巨文岛,郁陵岛太小。海参崴,奴儿干,西伯利亚这些苦寒之地,冬天难以操练不说,更重要的是这些地方距离中原太远了。
在地图上找来找去,附近适合的地盘也只有这济州岛了。它有近两千平方公里,岛上人口不多,足够屯下数万兵马。
而且它还自带牧场,能够自产优良战马。距离巨文岛只有半天航程。前往天津,登州,南京也仅仅是三到五天航程。
这些都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杨重现在有个很大的机会,能将它正大光明的收入囊中,这个机会便是即将爆发的第一次朝金战争。
……
木屋内。杨重对一名壮实的汉子说道:“我的女人说,你们的马不错,速度快,耐力也持久。我们要三百匹最好的。”
这朝鲜人姓大元名直,是个蒙古人后裔,这从他的姓氏就能看出来。大元直名义上是个管一村的里长,但其实是这片牧场牧民们的首领。
大元直听了翻译的话,裂嘴嘿嘿一笑道:
“没问题。三百匹最好的马,每匹三十两银子。你女人真有眼光,我还从没见过会相马的汉人女子。不过,我们只能在这将马交到你们手上,不保证你们可以将马带出岛。”
杨重淡然的说道:“这个自然。我们有办法将马匹带走。济州牧衙门我们都疏通好了。还有一件事,我们需要驭手,马术最高超的驭手。我们愿意出每人每月十五两的薪饷。”
大元直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十…十五两?两个月就能赚一匹好马!当然行,你要多少人?”
“暂时六十名就可以了。但他们必须有一人驾驭多匹马匹拖拽物品奔驰的本事。这些马有时还会跑在山地上。”
“完全没有问题。只是你们要用最好的战马拖物品?是车辆之类东西?”
第0083章 万事俱备
杨重对大元直淡然一笑道:“你可以想象成马车一类的东西。但需要驭手骑在这些马上来驾驭它们,而不是坐在车上。”
大元直肯定的说道:“那也没有问题。我们这里的人,大多可以一个人驭几十匹马,行军百里而不下马背。”
杨重又道:“还有一点要说在前面,有时候他们会上战场。是有可能阵亡的,若是阵亡了,我方愿意提供三百两烧埋银。重度伤残也同等对待。”
大元直惊讶的张了张嘴巴道:“打仗?你们要和谁打仗?朝鲜人还是蒙古人?”
杨重看出他的心思,说道:“你放心,我们不会和朝鲜人打仗,我们是要帮朝鲜打仗。对方也不是蒙古人,而是后金,也就是北方的女直人。他们将进攻朝鲜。”
这大元直在海岛上居住久了,消息闭塞,惊叹道:“北方的女直人!他们有能力攻打朝鲜?”
杨重没再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大元直沉吟片刻道:“您这个条件非常优厚。但我们这里人,早已厌倦了战争,怕是没几个人愿意去。我只能向村里众人通报一声,他们愿不愿意去,得看他们自己的意愿了。那么我们就这么成交吧。”
杨重淡然道“成交!”
坐在杨重身旁,一直没说话的琪琪格提醒道:“马须是你们这最好的马,至少得和我们试过的那些骏马一般。这些我们都会当场验证。”
她是用蒙语说的这句话。大元直竟然能听懂,惊讶的说道:“你…你会蒙古语?你是蒙古人?你是蒙古哪部的?”
“土默特部。我是俺达汗的别吉。没想到隔了两百年了,你们还会蒙古语。”
蒙古诸部两百年来沧海桑田,大元直当然不可能知道土默特部是什么来历。他挠了挠脑袋道:
“我们村里日常都说蒙语,这济州岛来的朝鲜人也少,我们也很少和朝鲜人通婚,所以蒙语传承了下来。
您是俺达汗的别吉,那这俺达汗可属于黄金家族?”
琪琪格微微一笑道:“当然,草原上,非黄金家族者岂能称汗?”
大元直突然站起身来,走向琪琪格。让杨重和他身后的侍卫都紧张了一下。而后,大元直噗通一声跪伏在杨重和琪琪格面前,叩拜道:“台吉,别吉在上,请受征东行省耽罗达鲁赤花十二代孙一拜。”
“免礼。”
大元直起身后又说道:“依据二位的身份,村里的人必然大都愿意被招募,追随二位贵人。请台吉别吉放心,我们定会提供最好的马和最熟练的驭手。”
当琪琪格将这些对话内容用告诉杨重后,杨重叹道:“想不到黄金家族的头衔,在蒙古人社群中这么好用。”
……
就在杨重从济州岛返回不久,金德喜也从汉城返回了郁陵岛。他是带着任务去汉城的,去提醒后金对朝鲜迫在眉睫的侵袭。
杨重见到金德喜的第一话便问道:“怎么样?朝鲜王廷相信我们的话了吗?他们是何反应?”
“禀东主。属下动用了在汉城中的各种关系,将话从各个渠道递了出去。相信消息真实性的朝鲜官员倒是不少,可没见到他们有什么动作。朝鲜王甚至都没召集百官讨论此事。
不过属下从个渠道打听到,他们加强了平安北道,咸镜北道,咸镜南道几个边境城镇的防御。”
杨重叹气摇头道:“朝鲜的王廷太轻视后金了。这岂是加强几个边境城镇能防御的了的?”说罢他便让金德喜退下了。
实际上,这种结果正是杨重乐见的。
若是朝鲜因完全没有防备,被后金一举歼灭主力,导致他孤军奋战,干涉最终起不了作用。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反之,朝鲜若准备充足。后金八旗一入境,便陷入坚壁清野,顿兵坚城之下的窘境,最后被迫撤兵。这也是杨重不愿意看到的,那样的话,他如何开口向朝鲜王“借用”济州岛?
杨重摊开一副绘制精良的朝鲜地图,认真的查看着上面的城池分布,山川河流。想象着即将在这里爆发的激烈战事。
他已收到海参崴击退八旗大军的好消息,不知道建虏对朝鲜的攻击会不会因此延后些时间。
此时,一名侍卫进屋报道:“启禀东主,从风驰物流的调来的那批人已到郁陵岛。”
“哦,他们终于到了,我还生怕他们路上出什么纰漏,耽误了此战。让他们的总镖头来见我。”
很快,一个精壮的汉子出现在杨重的书房中。他见了杨重,首先是一愣,情不自禁的说道:“原来你就是东主!”
而后马上回过神来,拱手躬身道:“风驰号归顺堂张磊见过东主。”
来的这批人正是风驰物流在塞外的那批人。当然不是全部,只来了一百八十名精锐。
他们虽然是风驰物流的人,却不能以此身份从正常渠道入塞。因为他们中很多人是在塞外招募的。
他们化整为零,携带着沙图纳尔骑兵火铳及其他随身武器,总金买通明边军的将官,从宣府入塞。在九州商行谍者协助下,偷偷穿过几百公里大明领土,在天津港上船,来到此处。
杨重让张磊坐下,和他寒暄了几句,没讲为什么将他调来,却先向他问起了西北和塞外的局势。
“回东主的话,塞外局势倒还平静,只是如今陕西一带,连续数年大旱。出现了大量流民,甚至很多人从榆林逃亡出塞,投奔了毛乌素沙漠里的沙匪。属下还听闻,陕西一带还出现了扯旗造反的大股流贼。”
杨重点头道:“所以以后你们归化堂的担子会很重。这些流寇一般在塞内活动,暂时影响不了你们,但是以后难说。
另外,后金建虏以后必然会西进,你们迟早会和他们交手。这次将你们调来,一是需要你们这样的骑兵,二是先让你们和他们过过手,熟悉下他们的战术战法。”
送走张磊后,杨重望着窗外的风景自言自语道:“万事俱备,那东西也应该造够了。”
此时,琪琪格出现在房中,杨重兴致盎然的说道:“走,我带你去看个稀奇物件!”
第0084章 天字一号
郁陵岛西面,有一道伸入海中近十里,宽两里的山梁,山梁顶部是天然的平原。这种地形被称做山坪。而这个山坪被命名为雄鹰坪。
它是军械研制所天字号项目组的试验场。当下,军械所的一些人正在忙碌着。
他们大多是木匠,皮匠,铁匠等工匠出身。除了实际生产中总结出的经验,并没有什么理论知识。
那些有一定理论知识的西学人才,现在还在学堂中。即使他们学成了,很多基础科学理论这个时代还没诞生。
比如牛顿要十几年后才出生。当然最基础的牛顿力学已被杨重总结成一个册子,命名为《杨氏力学》。
所以在项目推进时,很多事杨重必然要亲力亲为。而这些工匠作用就是解决工艺问题。
有时候,一些生产难题凭他们的生产经验也无法解决,杨重只好自己动脑子提出方案让他们施行,实在解决不了就换设计方案绕过障碍。
此时一个庞然大物在雄鹰坪上徐徐的展现了出来,或者说膨胀了起来。这是个巨大的载人热气球。
如果说在十七世纪初,要挑选一个实现起来最简单,又最能震撼世人的跨时代事物。那很多人会想到载人热气球。
但实际上,热气球的原型很早就有了,比如孔明灯。甚至载人的孔明灯在中国史书上也出现过,记载是用于军事侦察目的。
不过在此后的历史中,孔明灯再未有更深的应用和发展。没有人再将它用于载人,更没有人进一步将它发展为实用的航空器。
归根结底,孔明灯是生活生产经验的产物,并没有阿基米德定律和牛顿力学的理论支撑,发明者也没有对空气的科学认知。
所以要想将其实用化,就需要投入无数资源和时间去总结更多经验,靠经验来碰。这个成本几乎无人能承担的起。
即便知道空气本质,懂得阿基米德定律,牛顿力学,杨重在推进天字一号项目中,仍旧付出了相当多时间和精力。
项目组制作了上百个模型,迭代了七代原型产品,历时近三年,才成功制造出当前这有实用价值的航空器。其实就是个利用地面畜力为动力的热气球。
杨重也曾有过研发自带动力系统的热气球念头,但很快就打消了。因为根本行不通,尽管他已有“有刷直流电动机”和“铅酸电池”这两个科技点。
气球飞艇相比飞机,受风的影响更大。电动机那点动力抵消不了稍大点风的影响。
不同高度的风况是不一样的,近现代飞艇可通过调节高度来避免风的影响,而它们能自如调节高度,是因为有现代技术加持。除此它们还有内燃机引擎作为强大的动力源。
现代热气球,用的是液态甲烷燃料,现代气囊材料,再利用现代仪表系统,也能自如的调节高度,顺风飞行。
可是杨重这种烧煤烧炭,用涂漆亚麻布做气囊的原始热气球,哪来的这些个条件?
杨重开始也没料到,这个想象中应该很简单的“马拉飞艇”,竟比有刷直流电机,铅酸电池,火花发报机要难的多。
不就是个热气球带个吊篮,然后牵根绳,以地面上的马匹做为牵引动力的东西吗?那能有多难?
但是工匠凭杨重的描述做出第一个模型后,杨重就知道这不是简单的事情。
热气球被地面上的物体拉动,在浮力,拉力的合力作用下,很快就将吊篮拉个倾角出来。而后吊篮里的模型小人就重重的摔了出来。
接着,绳索改为固定在球形气囊上,这样即使球体被拉斜,吊篮会在重力作用下保持垂直地面的角度。但又发现,如此会让气囊上的加热口完全偏离加热炉。而且吊篮会像钟摆一样摆动,根本无法做为做战平台。
最后,杨重只能自己亲自操刀,将初中物理和几何知识全捡回来。从头开始认真的进行设计。
当下最终的产品形态,有一个“扁平”的圆筒状气囊,气囊直径三十米,高六米。这种形态的气囊,能保证浮心和浮力方向的稳定,很难倾倒。
可以想象在水面上,一个扁平的容器,一个球状或瓶状的容器,斜向拉扯它们底部时,谁更容易倾斜?
这个形态还有个妙处,便是空气阻力比同体积球状竖筒状要小。
气囊下的吊舱也是直径五米的圆筒。可容纳六到七人,在装载一百公斤高质煤粉或木炭的情况下,能浮空至少一个时辰。
吊舱和气囊间不再是柔性吊索,而是用刚性支架取代。这是铁桦木做的支架。
吊舱底部正中,也就是浮心重心差不多正对的位置,有个类似万向轴的结构。上面系着牵引索。
整个航空器看上去就是个飞碟形态。
牵引索的末端连接着马匹缰绳。无论牵引的马匹在地面上如何奔腾转向,几乎不影响飞碟的旋转角度。
换而言之,牵引的马匹只会让飞碟做平移运动,而几乎不做任何旋转运动。
说“几乎”,是因为牵引马匹刚启动或刚转向时,会让吊篮水平倾斜一个微小的角度。角度具体是多少要视加速度大小是多少。但速度恒定后就会恢复水平位置。
雄鹰坪上的飞碟已经离地三尺,牵引它的四匹健马也准备就绪。只是还被锚绳锚在地上,等待乘员登艇。
琪琪格兴奋的跟着杨重,沿着一个木梯登上了吊舱。杨重对吊舱中的司航说了声:“可以开始了!”
那司航随即摇了摇挂在舷板上的铃铛。地面上的人解开了锚。
飞碟缓缓升空,最后悬停住。司航再次以另外一种节奏摇动铃铛,四匹健马便在驭者驾驭下,奔驰起来。
杨重对琪琪格喊道:“坐稳抓牢了!”。
琪琪格听话的紧抓握把,她只是感觉到身体沉下不少,又稍稍歪了一歪,但是不久就正了回来。
而后,她向飞碟下望去,雄鹰坪上的景物正快速从脚下掠过。她感觉飞碟的速度比马车要快的多,甚至比普通骑兵快,也比马车平稳的多。
这是琪琪格第一次乘坐飞碟,而杨重已经亲自体验过十几次了。
第0085章 义州之屠
天启七年二月初三,朝鲜义州城。
府衙内,府尹李莞正与家人享用晚膳。
一名家仆此时来到厅堂外,垂手恭立一旁。李莞知道他有事要禀报,却依旧不慌不忙的吃着饭。李莞家有规矩,除非是特别紧急的事务,吃饭时不得打扰。
终于,李莞将碗筷放下,一名女仆随即递上来块的方巾。李莞抹了抹嘴,方对厅门外站立的家仆问道:“有何事要禀报?”
“启禀老爷。适才有人来登门送上一封信,要我等转交给老爷。他自称是汉城商人金德喜派来的。他还说事关重大,要我们务必将此信转交到老爷手中,否则后果严重。小的不敢怠慢,便前来呈递。”
实际上,这家仆能尽心将信交给李莞,不仅有事关重大的原因,还有一两碎银的功劳。
李莞对身旁的妻子说道:“金德喜?此人我倒是耳闻过。虽然是个商人,但却也是个士人,也就这两年发迹的。他在汉城颇有名气,结交广泛。但我和他没交往过,他能有何事要通告于我?”
说罢,他接过家仆手中的书信,仔细阅读了遍,而后哈哈笑道:“如今这商人也惦记起国事来了。”
他妻子便问道:“郎君,究竟是何事?”
“他提醒我北面的鞑虏入寇已迫在眉睫,建议本官加强防范。这个用得着他告知吗?
本官都防范两年了,近日朝廷又增加了义州的兵力。现在不是怕那些鞑虏来,而是怕他们不来。他们不来,本官岂能像我叔叔一般名留青史?”
李莞说完,将那封信随意放置一旁。
他叔叔便是朝鲜历史上著名将领李舜臣。李莞也想和他叔叔一样,一战成名。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后金要侵袭朝鲜的传言,自李适之乱,特别是李适余党投靠后金后,便一直不绝。
前年冬天时,这种风声鹤唳的传言达到顶峰,数万朝鲜军屯兵鸭绿江畔,严阵以待。结果一冬天过去,什么事也没发生。
夜深了,义州城城墙有大量点点星光在移动。那是提着气死风灯的朝鲜巡逻兵在游走。
前半夜,这样的“星光”还很多,到后半夜,这些“星光”绝大多数都静止不动了。
它们的主人都开了小差,将气死风往某个角落一挂,围着草垫,往某个城墙墙垛下一坐,靠着墙打起了瞌睡。
这些兵士每日就两顿粥饭,熬到这个时候哪还能熬的住。
城墙外就是鸭绿江。鸭绿江的对面,正有上百双眼睛盯着城头的动静。他们脑袋都刮的干净,只留后脑一股头发编成辫。
为首一人挥了挥手道:“上!”说的却是朝鲜语。他叫韩润,是李适的余党,两年前就投了后金。
他身后的这些人,虽然都留着建虏发辫,却大部分是朝鲜人。他们有的是跟随韩润跑出来的,有的是早年越过边境的朝鲜流民。
上百人迅速的越过了冰封的鸭绿江江面,在城墙上偷偷的架起了二十具云梯。迅速的攀城而上。
这面城墙,唯一一名正在巡逻的朝鲜兵察觉到动静,高喝一声:“谁?”,而后便举着气死风灯向垛墙处照去。
伴随着突如其来的破空之声,一支重箭穿灯而过,又射入了他的胸膛。灯灭人亡,他吭都没来及吭一声,便倒在地上。
这支箭的主人是阿济格,便是努尔哈赤的十二子。他见城头已上去了至少六七十人,也向身后做了个前进的手势。大股大股的人马随即从他身后冒了出来,无声无息,的向城下涌去。
一名正在开小差的朝鲜兵突然被惊醒,看到一人正向自己走来,那打扮明显不是朝鲜士兵的装扮,惊呼道:“什么人?”
对方一笑,用朝鲜语答道:“没事。我来就是送你回家。”
那朝鲜兵一时没听懂意思,却知道对方是朝鲜人。他紧张的心刚有所松懈,一把钢刀便刺入了他的心窝。
等城头的朝鲜兵终于发现有外人登城时,城头上已大半都是后金的人马了。喊杀声没持续数十息时间,城头的朝鲜兵便被清除干净,接着义州城的城门被打开。
一万四千多人的八旗大军,如同潮水般涌入城中。
李莞从睡梦中被惊醒,推开怀中妻妾。府邸外隐约传来喊杀声,他高声喝道:“发生了什么事?”
喊了很多声,方有一名家仆匆忙跑进来说道:“大…大人,街上似乎正在争战,应该是鞑虏破城了!”
“胡说八道,鞑虏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破城。”已穿戴好的李莞,一边说一边向外走去。他穿戴好的是官服,而不是配给他的甲胄。
李莞虽然是府尹文官,但在这边陲之地,他也是一方兵马总管。
他刚走到前院,就听到有人用朝鲜语喊:“这就是府尹的府邸了,快攻进去!”
李莞冷笑一声心道,什么鞑虏破城,肯定又是乱兵闹饷。此时,大门已被哐当一声踹开,从外面涌入一大群人。
府邸的灯光下,能清楚看到他们都是剃发留辫之人。李莞的十几名亲卫很快就倒在血泊之中。
李莞自己奋力挥劈着腰刀,斩杀两人,而后被一支矛枪捅穿了后背。
韩润冷笑着踢了踢李莞的尸体,抬腿就要向内宅走。此时大门外传来一阵满语叫喊,正是阿济格带着他的人来了。
韩润忙对那阿济格道:“这里正是义州府尹李莞的府邸。奴才正要派人去将主子请来。”
“嗯,你做的很好。现在,你继续在城内肃清朝军残余。这里暂时做我的府邸。”
待韩润走后,阿济格对亲兵道:“将宅子里的男丁全杀光,女人漂亮的给我留下,其余你们分了。”
不一会,府邸中就传来男人的惨叫声和女人的尖叫声。阿济格来到李莞的卧室,李莞的妻妾已吓的在床角缩成一团。
阿济格一摸被窝还是热的,狞笑着抓住那女人一只脚,拖到床沿处。而后像宰羊时剥羊皮一样,扯下了她刚穿好的衣物…
天终于亮了,喊杀声也早就终止了,但义州城还不时传来惨呼尖叫之声。大街上到处是被屠戮的尸体,有朝鲜士兵,更多是朝鲜平民的尸体。
第0086章 丁卯之役
天启七年二月。后金最终还是发动了对朝鲜的第一次征伐,史称丁卯之役。
因为此前的兴凯湖之战,相比杨重的前世历史,此役已延迟了近一个月时间。
本来,皇太极还想再多准备些时日的,但再过一个月,鸭绿江,大同江这些朝鲜较大河流就会解冻。
八旗当下的军事工程能力非常弱,在较大河流上搭个浮桥都为难他们。那时他们的行军会十分困难。皇太极只能在现在开战。
此役主帅为阿敏,由济尔哈朗、阿济格、杜度、岳讬、硕讬几个小贝勒辅之。共出动三万余人,号称五万。其中至少七千余人是编入八旗的朝鲜人。
除了攻入义州城的这一万四五千人。另外兵马,由阿敏统帅从鸭绿江下游过江,攻袭铁山的东江军驻地。铁山也随即沦陷,毛文龙遁走皮岛。
至此朝鲜门户洞开。到了二月中旬,仅仅七天的时间,后金军连克宣川,郭山,定州,兵峰直指安州。
……
巨文岛,挽明峰要塞,会议室。
桌子上,摆着一个硕大的朝鲜半岛沙盘。上面插着各色小旗,分别代表后金,明军,朝鲜的势力。黑色的后金小旗,最南边已插到了定州。
杨重和一众将官端坐于桌旁。这些将官大多是三十六金刚中的人物。他们均有过在海参崴,奴儿干,西伯利亚三大区的军事生涯。
此时,杨重和他们一边讨论着朝鲜战局,一边等着新的战报。
在朝鲜大多重要城镇,杨重都设有鸽房或单向鸽点,由方片开和金德喜所负责的情报网络管理。这让杨重六个时辰之内就能知晓最新战况。
即使最北的义州城,杨重也是当天傍晚就收到了城破的消息。那是义州鸽房发出的最后一封鸽信,其后义州情报点的人员就撤离了。实际上,杨重比李倧都要早三天得知后金入寇。
一名机要室侍卫入室禀报道:“报!安州飞鸽传书,后金军主力两万人渡过了清川江,兵临安州城下!”
梅华其感叹了一声:“建虏速度也太快!即使不做战,只行军,这速度也算快的。”
他一边说,一边将一个大号的黑旗插在安州附近。
洪陶久不以为然道:“他们确实也没做什么战,沿途的朝鲜军都是一触即溃,甚至未触就先跑了。
不过,这安州够他们喝一壶的。这里是朝鲜兵马集中之所在。号称有三万六千兵马。几乎占了全朝鲜兵力的一半。”
已很久没开口的杨重问道:“安州附近的平壤现在有多少兵马?”
一人答道:“根据昨天的情报,平壤现在应该没有正规兵马了,只有些民壮维持治安。原有的两千驻军被调到安州去了。”
杨重站起身来说道:“那我们现在就应该出发去江华岛了。再晚怕来不及了。如果我们没及时赶到,朝鲜王李倧有可能投降后金,达成一个不利于我们的条约。”
洪陶久道:“东主过虑了,我们到江华岛最多三天时间。后金怎么也不可能三天内攻陷安州,占据平壤,进而迫降朝鲜王。我们现在出发,时间肯定来的及。”
杨重道“但愿如此吧。希望安州的朝鲜官兵能多扛几天。”
……
安州城城头,满是硝烟和尸体。朝鲜兵用弓箭,各种火器向城外城下不断射击。
他们的火器大多是大将军,二将军,三将军,天,地,玄,黄四大铳筒之类,属于十五世纪的产物。
以大将军为例,重达两千斤,体型巨大,看起来威力无比。但实际上,仅能将一发七八磅的实心铅弹打到八百步外。红夷大炮中的轻炮都能将十二磅的炮弹打到一千米外。
至于那天地玄黄铳筒,由于膛压太低,动能太小,它们往往不是用于直接轰击敌军,而是曲线抛射使用。
为了补动能的短板,朝鲜军会用铳箭代替弹丸。但这铳箭用普通盾牌就能防住。实际上都不用防,因为它根本没准头,击中目标完全靠运气。
朝鲜火器中最先进的,还是自壬辰倭乱后中引入的鸟枪。但是只有少数朝鲜官兵手中拿着这种火器。
此时,后金军阵中再次传来鼓号之声。数以千计的八旗军担着云梯向城下扑来。另有上千八旗军推着盾车,向一处城角逼去。他们准备在那里直接挖穿夯土的城墙。
城头也再次铳炮齐鸣,矢弹乱飞。然而看起来热闹,却效果不大。它们远的目标因射程不够打不着,近处目标因为在射击死角也打不着。不近不远的目标则是打不准,打不穿。
八旗中的阿哈们冒着擂石箭雨,竖起了数百具云梯。套着双层棉甲内加一套锁甲的巴牙喇们,顶着大盾攀梯而上。
一名白甲巴牙喇最先登上城头,几支矛枪随即向他扎来,然而所有矛枪都未能穿透他的厚甲。他挥舞手中钢刀,眨眼间就砍死了两名朝鲜兵。
这巴牙喇面前的朝鲜兵开始奔逃,七八米外,一名端着鸟铳的朝鲜兵对他胸口开了一铳。这只让他感觉到胸口被东西撞了下,生疼无比。他猛的冲上前去,一刀便斜劈开了这名朝鲜兵的脖颈。
噗的一声闷响,一个狼牙棒狠狠的砸在巴牙喇的头盔上。那头盔顿时瘪了下去,巴牙喇两眼一翻白,向后倒去。使狼牙棒的是名朝鲜将官,他是安州兵使南以兴。
南以兴举起狼牙棒,正要冲向下一个敌人时,一把刀尖从他腹部冒了出来。他身后也出现了一名刚刚登城的八旗兵。
城头的部分朝鲜兵开始溃逃。此时登立城头的八旗兵并不多,也就区区几十人。只要城头的这些朝鲜兵稍微有点士气,就能将他们顶回去或清除掉。
登上城头的八旗兵越来越多,溃逃的朝鲜兵也越来越多。八旗兵在城头站稳脚跟后,开始沿着梯道向城中冲杀。
片刻钟后,安州城的北门终于打开,八旗兵大量涌入。
与此同时,南门也被打开,不同的是,通过此门的是朝鲜兵,他们争先恐后的向南溃逃。阿敏有意给安州守军留了这么一个通道。
第0087章 江华岛
安州南部的旷野上,到处是朝鲜兵士的尸体。八旗铁骑以每二十骑为一股,继续四处拦截搜杀南逃的朝鲜兵。
刚刚进入安州城的阿敏,马都没下,就下令道:“全军休整一天,安州留守五百步甲,另抽调五百马甲向后方押送俘虏。明日天亮,全军便向平壤进军。”
街道上,大批朝鲜俘虏被十几人一组绑在木杆上,向北门驱赶着。他们绝大多数是年轻女人和男性壮丁,只有少量老弱。这些老弱都是工匠。皇太极吩咐过阿敏,注意收集朝鲜的火药和火器工匠。
平壤距离安州不过百余里,安州失陷的消息当天晚上就传到平壤城中。
惊恐之下,无论贫富贵贱,纷纷想方设法向南方的汉城转移。一些奸恶之徒乘机四处劫掠。平壤本只有些民壮维持治安,如今这些民壮有的护送达官贵人南撤,有的自行逃走。平壤已完全是无法无天之地,全城大乱。
……
江华岛行宫。
朝鲜王李倧与一帮大臣在偏殿中商议着对策。主和,主战两派争吵不休。李倧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此时,一名内侍太监匆匆入殿,向李倧拜道:“王上,有来自平壤的最新战报。”
李倧一惊道:“怎么安州的战报没有,却直接来了平壤的?直接念!”
太监随即遵令念道:“二月十一日,鞑三万步甲铁骑进抵达安州城下。全城官兵死守不退,彻夜激战,于十二日下午城陷。兵使南以兴,牧使金俊皆阵中战死,全军尽没。
十四日,鞑军入平壤。然在臣连日管措之下,平壤民众已尽悉撤离…”
李倧大喝一声:“停!这是谁发来的战报?”
“回王上的话,这是平安道观察使尹暄亲自草拟的战报,是在他刚撤离平壤时发出的。”
李倧愤怒的说道:“有三万多大军屯守的安州,仅仅一天一夜的时间就被人攻破了!而且是三万大军全军覆没!这尹暄打的是什么仗?另外,他为何在平壤不战而撤?”
殿下一臣立刻提醒李倧道:“大王,前几日,是您亲自下令,抽调平壤驻军驰援安州的。平壤已无兵,安州一失,便只能放弃了。”
俱管江都事金自点也跟腔道:“王上,现在当务之急不是追究相关将官之责,而是要保证王上和江华岛王室的安全。
如今鞑兵占据平壤,至江华岛不到三百里行程。按他们的进军速度,两三日便能兵临江都。我军在安州主力已失,短时间内再难以筹措到足够的兵马抗击鞑虏。
所以,臣以为还是速速派遣使者,与鞑将和谈为上策。”
他话一说完,殿下便有五六名官员随声附和起来。
议政府右赞成李贵立刻辩驳道:“王上万万不可与鞑虏议和。
其一,我国私下与鞑虏议和,此乃悖逆之举。上国天子会如何思量王上?
其二,鞑虏狼子野心,我舍寸他便要进尺,其贪欲怕是难以满足。即便要与其和谈,也应该是他们主动派人来与我国会谈。谈判主动权应在我手。
其三,此次鞑虏侵袭,有李适余党参与其中。全程都打着拥立光海君复位的名义。这种情况下,王上若主动和对方和谈,无疑是名份上就占了下风。会让国内别有用心之人蠢蠢欲动。”
张贵说完,殿下同样有七八人附和。
李倧脸色微微一变,而后斩钉截铁的道:“诸卿不用多言,孤绝不会主动和鞑虏谈判。他们要谈可以,必须带着诚意来。首先要同意无条件退兵。”
实际上,让他下此决心的是张贵的第三段话。
金自点用一副焦急而委屈的表情道“王上请三思啊。平壤与江华岛之间再无兵可用,鞑军三日内便能抵达江华岛对面。那时,我们再与其谈条件,就更加被动了。”
李倧冷哼一声,不以为然道:“只是到江华岛对面而已。江华岛对面与江华岛还隔着上千步宽的水面呢!
毛文龙能守皮岛那么多年?孤守江华岛还能守不到上国的援兵前来?”
金自点接着道:“王上此言差矣。王上怎能保证上国援兵会至?如今上国天子要救援我国,无非毛文龙和袁崇焕二人可用。
那毛文龙已兵败遁入皮岛,不用说了。那袁崇焕去年派人去吊唁鞑酋努尔哈赤,其与鞑虏媾和之心昭然若揭。岂能还派援兵于我?
最为重要的是,王上难道只要江华岛,不要三千里江山了吗?”
最后一句话让李倧内心一震。他自然懂这话的深意。
虽然光海君也被囚在江华岛上,但还是有很多宗室不在此处,鞑虏完全可以随便选一个另立新王。反正后金阵营里有大量朝鲜人,玩这种把戏熟练的很。
他在位这几年并不得朝鲜人心,若鞑虏立了新王,朝鲜人不再认同被困在江华岛上的他,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甚至新王,鞑虏都不一定需要从李氏宗世中找。想想自己的祖先李成桂是如何得到这三千里江山的,就知道这很有可能。
那样,就不是他自己丢了江山的问题,而是他的宗族丢了江山。他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呃…这…”李倧开始张口结舌起来,脑子不停的转着,想把此前的话找个借口收回去。
此时,又有一名内侍前来禀报:“启禀王上,宫门侍卫营传来消息,说有群人来到宫门前,为首者自称上国奴儿干都指挥使杨重将军,此人请求面见王上,正在宫门前候着。”
李倧一脸的疑惑:“什么奴儿干都指挥使?孤怎么没听说过?”
张贵提醒道:“奴儿干都指挥使司,是百多年前,上国设在东海极东之地的一个卫所机构。前几年又重开了,这指挥使是个土官,由上国一名常年在那里经商的商人充任。
哦!此人前几年,还请托毛文龙手下沈世魁向王上说情,从我国租借了两个小岛。”
李倧一下想起来了,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他啊。他这个时候来此,要做什么?”
金自点则疑惑道:“江都的海防,关防并没有人通报臣此事啊,他是如何入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