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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炎垅     大明武商txt下载     大明武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058章 灭门府尹

    杨重听完阿齐的讲述,撇撇嘴道:“你运气真好!”

    阿齐愕然:“我都这样了,还什么运气真好?”

    杨重叹气道:“若是运气一般,你现在应该让人贩子给卖掉了。”

    杨重顿住话语,他本想继续询问阿齐的来历,但还是忍住了。而后,他的目光又向大门处投去。

    那里,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正走进大堂,径直向柜台走来。

    其中一人也不避讳,高声嚷嚷道:“掌柜,今年的账到期了,该还钱了。一共四十两银子的本钱,月两成的息,利滚利是三百五十六两六钱的利息。”

    掌柜一言不发,取出了三百多两银子交到那壮汉手中。后者掂了掂,往怀里一揣道:“行,你们爽快,没让我们这办事的为难。那就告辞了,明年再来。”

    待他们走后,杨重好奇的问道:“掌柜,你们这店看上去,也不是缺这四十两银子的样子啊!为何要承担如此高的利息,借这么点银子,而且还不了断,嫌自己利息付的不够多?”

    掌柜苦着脸摇头叹息道:“客官是从外面来的,有所不知。这银子是非借不可的,否则小店开不下去。这钱庄的东家,其实是…是彭知府的大公子。”

    杨重顿时明白过来了。这哪是借贷和高息的事情,就是以借贷的形式勒索商家。看来这彭知府的故事不少呢。难怪真定府的市面如此萧条。

    ……

    井陉太行东麓巡检司。

    巡检陆询端坐在茶案前,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与他面对面而坐的,是电掣信局主管真定府区域的一名中级掌柜,姓张。

    张掌柜开口道:“陆巡检,能否高抬贵手。放我们的运输队过去,给寨子里的兄弟送鸽子和补给?再不送,我号在真定一带的业务就要断了。”

    陆询眼皮都没抬,回道:“不说了吗,允了我们的条件,便放你们进山。否则这一带的太行山,将永久是真定的剿贼禁区。任何人,任何物资进出,一经发现,物资会被查扣罚没不说,人员还会问罪下狱。”

    “我们?可包括井陉的县尊,真定的知府,乃至更高的巡抚?”

    “这点,本官勿需讲明。反正你们上下走动这么久了,应该知道仅凭本官一个人,可为难不住你们。上面一个手令便能让我解除禁令。为何没有?你们心里应该清楚。”

    张掌柜叹气道:“本号承蒙各位大人照顾,平日孝敬分润些也是应该的。只是诸位开的价码也太大了些。五万两白银。实话告诉陆巡检,我们全号一年也没这个利润。”

    陆询呵呵冷笑两声道:“那你们在真定,可以不做这个行当。”

    张掌柜点头道:“明白了。鄙人这就回去上报,告辞。”

    陆询看着张掌柜的背影,眉头皱了起来。心中暗道,这彭越是不是太贪心了,坚持要别人每年给五万两,别最后真的什么都没落到。

    ……

    真定府醉九州酒楼,一间最大的包间。桌上并没有菜肴。杨重等人围桌而坐,只是进行着会议。

    真定府并非什么大府重镇。九州商行却还是开了这家“醉九州”,就是因为此处有中原五大电报收发站之一。

    一名公开身份为九州商行掌柜的谍员说道:“经过我们各种试探,调查和推导。最后确定,勒索我们的主使就是真定府知府彭越。”

    杨重问道:“确定没有更高的主使了?比如巡抚,乃至朝中大员。”

    “回东主。我们确定就是彭越,没有更高的了。尽管彭越在上面还有很大的靠山,但是这个事,最高主使者就是他。他的靠山现在对此事都不一定知情。”

    杨重哑然失笑道:“我还以为怎么的,也会到巡抚,没想到只是个知府。如此,我们答应的五千两都多了。天下有多少知府?我们要给多少个五千两?”

    “启禀东主,这彭越相当贪婪,可以说无钱不贪。就连我们这个醉九州,他每年都要讹去近千两银子。”

    “这些我都已有所耳闻。他的相关,我甚至亲眼见过一二。按常理,这种人做官是做不长久的,真定本地官吏都不可能忍的了他。”

    在场人中,对大明官场有所阅历的,都懂杨重这段话意思。

    在大明官场上,大多数人,贪归贪,拿归拿。但都会与各方维持在一个利益平衡点上。这样才会持久。

    如彭越这样的,吃干抹净,竭泽而渔,什么钱都要往自己口袋里揣。那他侵犯的肯定不止是平民百姓利益,还会损害到那些低级官员,吏员的利益。后者定会想办法让他滚出真定。

    又一人开口道:“东主所言不差。具属下了解,真定很多官吏已对此人忿忿不平。实际上,他在真定,只有陆询这名亲信。

    他现在还能坐这位置上,只是因为他在京城中有田尔耕这个靠山撑腰,又来真定不久,本地官吏还没找到扳倒他的机会。那还需要一定时间。”

    杨重放下观看良久一叠资料,而后淡然的说道:

    “我刚看了他的履历。此人天启元年的举人。中举时,已五十二岁高龄。此前只是个破落户。中举后也迟迟未能入仕。

    只到去年,才通过他远房亲戚田尔耕的关系,补了一个知县的缺。今年升任真定知府。他这狗屎运完全仰赖阉党的势起。

    来真定后,他全家便是无恶不作,无钱不贪。喜欢说的口头禅便是汝可闻灭门的府尹呼?

    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会有人将他弄下去的。但我们等不了那么久,那就由我们来做这个恶人吧。”

    “东主意思可是在朝中找些关系将他弄下去?”

    “不。那太麻烦太花时间了,而且后患无穷。对付他这种人,还没必要这样做。我们直接点。他不是总称自己为灭门的府尹吗?那我们就让他灭门吧。还有,那个陆询也不要放过。”

    杨重说这段话时,虽然语气极为平静,但众人都感受到了森然杀气。

第0059章 一百息间

    除夕夜。真定城西南角一座大宅院灯火通明,酒肉飘香。

    这是知府彭越的宅邸。因为他嫌府衙的廨房寒酸了,便购置了这座大宅,却只花了百两银子。等他过几年离任一卖,到手又是几千两白花花的银子。

    宅院的正门有十余名民壮衙役当值。侧门外的街面上却是空无一人。只偶有爆竹声传来。到了戍时时分,街角处突然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九条黑影。

    这九人都是杨重集团中百里挑一的好手,其中五个人曾是风驰物流的人。现在也成为九州商号下的谍者。

    九人已在侧门前齐齐站定,其中一人后退几步,一个助跑,手攀脚蹬间便越过了旁边一仗多高的墙头。

    不一会,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其余八人鱼贯而入,又将门掩上。

    八人刚入院,就看到距离侧门不远的地方,倒着四具家丁的尸体。毫无疑问,这四人皆为翻墙入院者一人所杀。

    他们看都没看尸体一眼,依旧无声无息的径直向内走去。

    此时,借着挂在廊柱上的灯笼,可以看清他们的衣着和彭府家丁一模一样。

    前花园,七名挑着灯笼的彭府家丁撞上了他们。

    其中一人正是家丁头目刘三,他纳闷的站住发问道:“咦,前花园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谁调你们来…”

    话未说完,他就被一刀割断了喉咙,只能捂着脖子发出了最后的两声呜咽。

    同一时刻,另外六人也被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割喉而死。身体被人缓缓的放倒在草丛中。

    在前花园的一个岔路口。九人分两队,四人向左,那里通往家丁们的居住区,也是衙役民壮的临时休息区。另外五人继续向前,那里通往彭府内宅。

    内宅厅堂中,彭府的年夜饭还未吃完。全家老小十三口围着张超大的饭桌,其中包括彭越和七个妻妾。两个成年儿子,两个还未及冠的儿子。还有他那年近八十的老爹。

    一家人欢声笑语,其乐融融。丫鬟们不时端着菜肴,汤水进进出出。

    彭越老爹张开没剩几颗门牙的干瘪嘴巴道:

    “儿啊。你爹我可是没看错你,打你小就知道你有大出息。这几年,你可是给俺们家光宗耀祖了。这还不说,你爹这辈子败的财,你小子这几年就翻着倍给捞回来了。”

    彭越老爹此前就是个吃喝嫖赌的货,将祖上一点家底败的精光。不过,他将卖祖产的钱,除了用于吃喝嫖赌外,还是留了点给彭越考功名。这也算是他的一种押宝赌注。

    彭越得意的说道:“爹,这点钱财算什么。你瞧着,老鼠拖木锨大头在后头。你儿子穷了大半辈子,若不乘这些年捞个饱,枉入仕一场。”

    彭越又望向他那刚从京城返回的二儿子,说道:“老二,那笔银子给你表舅爷送去没有?你爹要继续往上爬,继续给咱们家捞银子,可全指望他了。”

    “爹,您说的儿子能不照办吗?当然送去了。”

    “他没给你什么话?”

    “嗨,表舅爷那是什么人物?人家要在九千岁身边忙前忙后呢!别说给话了,我人都没见到。反正银子是送到了。”

    彭越脸阴了下来,喝道:“可是一千两足额送去的?你没有私自截留?他怎么可能收了银子连你人都不见?”

    “哎呀,爹!你不要以为这一千两是多大个数,对别人田都督而言就是点零花钱。若不是看在我们这亲戚面上,别人兴许都不收。”

    彭越眨巴了下眼睛,自言自语道:“钱还是少了啊!”。

    也不知他是说自己这一年捞少了,还是说给田尔耕送少了。实际上,他本是想给田尔耕送三千两的,想来想去,又扣下两千两来。

    他又想起什么,对大儿子道:“陆询那边的事如何了?对方有没有就范的意思?”

    “陆询说,年前那电掣信局的人又来过一次,但还是没松口。说他们整个商号一年的利润也没五万两,意思就是不可能答应我们的条件。爹,要不我们让让,要他们两万两就算了。”

    彭越冷哼道:“不要被他们装穷骗了,我不信他们这做遍天下的生意,一年掏不出五万两来。他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以为我只有这点手段。等过了年,我再多加些手段,到时,他们想退出真定府都办不到。别忘了,你爹可是能灭门的府尹!”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几名家丁突兀的现身堂中。他眉头一皱呵斥道:“谁要你们进入内…”。话未说完,就惊呆了,张口结舌楞在那里。

    原来,五名“家丁”在他说话一霎那间,用匕首割断了他两个儿子和三个妻妾的脖子。

    “来…来人!”彭越刚吐出两个字,就有人一步上前,匕首如同捅入豆腐般轻易捅穿了他的胸膛,接着脖子上又被抹了一刀,显然对方是怕他死不透。

    和他同一秒死亡的,还有他的正妻以及另外四名小妾。

    当啷一声脆响,门口一名丫鬟惊的将手中一罐鸡汤跌落,而后惊叫着转身跑去。五人却丝毫没在意她,也没追赶,而是在室内继续痛下杀手。

    彭越的老爹回过神来,颤巍巍的拱手道:“好汉,能否给俺家留个…”,话未说完,就被人一刀割断了脖子。

    现在只剩下两个大龄“熊孩子”。奇怪的是,平日顽劣不堪,惹事生非的他们,此时却一动不敢动,也一声不敢吭。

    他们如同两只受到极度惊吓的小羊坐在原处,瑟瑟发抖。失禁的小便已流淌在地。

    两个负责处理他们的人似乎不忍动手,迟疑了一息,便立刻有另外两人上前,直接用匕首刺穿了他们的咽喉。

    屋外,跑远的丫鬟们还在惊慌失措的叫喊着。然而却没有家丁,衙役等人向这边前来。

    因为十秒前,几乎是五人动手同时,家丁住宿的那块区域,燃起了熊熊大火。那里已是人喊马嘶,乱成一片。即使在其它区域巡逻的家丁,也早已赶往那里。

    九个人又出现在侧门外,消失在除夕的黑夜中。从他们进入这座府邸,到现在不过一百息时间。从头到尾,他们没发出过任何声音,没说过任何话。

第0060章 谁干的好事

    真定城,守备府。

    守备李欢一家也在守岁。屋外终于传来铺天盖地的爆竹声,他家的小子也挑着一挎万响的爆竹在门口放。

    李欢知道新的一年,也就是天启六年来了。

    一名当值的亲兵此时却进入内宅。李欢顿觉奇怪,这个时候有何要事要禀报?

    那亲兵几乎是对着李欢的耳朵喊,方才在爆竹声中,将事情说清楚。

    原来是知府彭越的府上有人来报,彭越被杀了!而且是一家十三口被灭门,府邸也被人纵起了大火。

    李欢脸色顿时变了。知府被灭门,这可算的上是桩惊天大案。但是他内心深处又暗暗涌出股愉悦之情。

    彭越虽和他同为五品官员,可彭越是文官,他是武官。别人实际上压他几头,平日里彭越对他颐指气使不说。更重要的是彭越还变相,间接的截了他好几处财源,让他有苦难言。

    除此,彭越明明有那么多民壮衙役可用,却还动不动就找籍口,调用他麾下的兵员役使,在这上面占他便宜。

    如今这人死了,当是新年大喜事一件。

    李欢想是这般想,却知道自己样子还是得做到位。他随即向亲兵令道:

    “速速召集人马,封锁各处城门,全城戒严。召集各县县令,县尉,各巡检司巡检来真定城商讨对策。另外派出快马,向巡抚衙门紧急上报!”

    而后,他带着几十名亲兵向彭府奔去,距离那里还有百仗远,就见到了冲天的火光。

    到了天破晓时分,真定城的八九百守军方才勉强集结起来。彭府的大火也总算扑灭。

    所有城门已被封闭,不能进也不能出。大街上随处可见巡逻的兵卒。只是这些兵卒个个都无精打采,穿着露出棉花的破旧鸳鸯袄。若不是他们手持兵器,很可能被人当成乞丐。

    彭越侵害了李欢的财源,后者只能从其它地方找回点,最容易的莫过于再多虚报点人头,多克扣点饷银。最后李欢的兵伍只能是这般兵弱将疲的样子。

    尽管全城戒严,彭越被灭门的消息还是迅速传遍了全城。李欢听的出,这个大年初一的爆竹声似乎比往年多了些。

    到了下午时分,各县,各巡检司的官吏方才陆续赶到了真定城。最后一点名,只少了陆询一个人。

    但据前去传信返回的兵士所言,昨日一大早,陆询就带着家人从巡检司返回了真定城,打算在城中过年的。

    陆询在城中确有一府邸。但李欢派人到那里打探过,陆询并未回到此处。

    从他的巡检司营寨到真定城不过六十里路程,陆询怎么也不可能走了一天一夜还没走到。

    种种迹象说明他失踪了。可连同他家人,亲兵在内有三十余人,怎么可能说失踪就失踪了呢?除非是主动失踪。

    大堂之中,众官开始议论纷纷起来。李欢看得出来,众人兴奋之情大于惊惧震惊之情。怕是大家都和他一样,心中念叨着是谁干了这桩好事。

    “这彭知府到底是得罪了何人?能让人下如此毒手!”

    “呵呵,细数起来,多了。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按这个理算,多少人与他有杀父杀母之仇啊!”

    “那当下我等该如何?”

    “这事,我等不用操心。操心的是巡抚大人,还有朝廷。”

    “唉,你们说奇不奇怪,那陆询陆巡检也失踪了。能这么巧?这两事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你这一说还提醒了本官。我听闻那陆询送了彭知府一大笔银子,就是为了谋得个县令之职。”

    “听闻岂能做数?”

    “兄弟我可不光是听闻。那陆询所掌管的兵丁和他闹过饷,现在这饷还欠着呢。除了这,陆询还欠了笔巨款!这是有人可以证明,也是有据可查的。那些钱他用到哪去了?”

    “这么说来,莫不是陆询买官不成,心生恨意?…”

    “唉,柳兄,这话是你说的,可不是我说的啊。我可没有妄加猜测,我只是说些实情。”

    李欢在一旁道:“这些情况,我们都如实上报给巡抚衙门和朝廷便成了,这等案子的侦办之权也不会落到你我身上,所以我等也勿需劳神猜测。”

    过了正月,乍暖还寒之时,前来调查的刑部终于给了个结论。那就是陆询买官不成,怀恨在心,带着亲兵夜袭彭府,杀了对方满门。于是刑部画影图形,全天下通缉陆询。只要能将陆询捉拿归案,此案便会水落石出。

    可惜被埋在太行山里的陆询,是不可能被捉拿归案了。

    锦衣卫北镇抚司对此结论既无异议,也未派人过问此事。这桩惊天大案,就此很快淹没在更多更大的历史事件中,被人所遗忘。

    即使田尔耕,对这结论也深信不疑。

    原因之一是,他知道他这个远房亲戚是有多贪婪,有多吝啬。让别人恨的要灭其满门的事,他相信彭越做的出来。

    原因之二是,他对这远房亲戚也不怎么上心,当初帮他不过是个顺水人情。

    到了春天,前来填补真定府知府之职的不是别人,正是杨重的胞兄杨庞。

    杨重与阿齐并肩策马,行在去往祁州的官道上。身后还有方奎等十余名随从。方奎一个月前就接到杨重指令,赶到与他会合,参加祁州的药王庙会。

    此时的阿齐已恢复了女装,也有了路引身份,那身份便是杨重的丫鬟。在空无其他人的原野时,阿齐总是喜欢哼唱一首清曲。

    杨重问她这首歌名字时,她总是笑而不答。就如同她总不愿说出自己身份一样。但是阿齐对杨重其它问题都会认真做答。

    杨重其实知道那是首蒙古民歌《鸿古尔》,因为他在前世网上听过。每当她唱起此歌时,杨重总觉得她与那个同曲MV中的女角有七分相像。

    对于阿齐而言,杨重更显得神秘。起初,她以为他只是个稍显帅气的富家公子。后来知道他的生意很大,再后来感到他不是生意很大,而是难以想象的大,甚至不止生意人那么简单。

    但无论他是干什么的,阿齐认为自己都会陪伴他走下去。

第0061章 参王争霸

    祁州,药王庙会。

    两条交错的十字长街;满鼻的药材香味;熙熙攘攘的人群;满耳的叫卖之声。

    在杨重前世历史上,祁州便是后来的安国县。这药王庙会也一直持续到现代。该地区是四大药都中历史最悠久的。

    华环在中原下设了华环参行。杨重来这里唯一目的,就是为了打响华环参行这块牌子。

    和皮毛贸易只注重货品本身不一样,中原的人参市场非常讲究品牌,即使华环参行只做大宗批发业务,也得将牌子打响。

    每次药王庙会,都将有一场野山参鉴赏大会,会上将选出本届参王。这参王是唯一有资格当场拍卖的野山参。

    当下,几乎全大明的药材商都云集此处。这个过程必会给参王的所有者带来巨大的品牌效应。

    杨重等人到场时,那披红挂绿的台子都已搭好了。台子上摆着一溜的太师椅,它们是给各大药行商会的泰斗大佬坐的,这些人也是参赛人参的鉴定评分师。

    方奎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人参报了名。报名时并不露参容,只是盖着红绸过了称。

    没有过斤重的人参根本没资格参赛。过了称还要缴纳五十两银子的报名费。此举便将那些试图用假参,种植参来鱼目混珠碰运气之人过滤了出去。

    杨重见方奎报好了名,又低声交待了他几句。便带着阿齐,部分随从进了对面的一座茶楼。

    他挑了一间位置最好的包间,便与阿齐坐定,要了坚果茶水,耐心的等待比赛开始。

    不久,台下就已经熙熙攘攘,人声鼎沸起来。前几排的长凳都已坐满了人。后面还围了黑压压一群人。

    随着一声锣响,这鉴赏会便开始了。首先上台的是一名本地县衙的主簿,讲了一番官样文章后。那些行业大佬便登台亮相,坐到各自的太师椅上。

    杨重发现其中还有个年轻人,竟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便是那山西广盛源的少东家石广。

    此时,伙计高唱道:“山东福隆记参行,高丽产,一斤零三钱。”

    一人便端着托盘出了场,先打开红布,在台下来回走了两趟。将人参给台下之人观看一番后,他方才走上台子,让那些泰斗大佬一一过目,评分。

    伙计统计了他们的评分后又高唱道:“天参上品一人,天参下品三人,地参上品两人…,均估品级天参下品!”

    他这话意思是给了天参上品等级的有一人,给了天参下品的有三个人,地参上品的两个人…,最后平均得分为天参下品。

    杨重现在对人参行业也了解一些,便向一脸茫然的阿齐解释起人参的分级来。

    野山参按品相,重量,年岁分为天,地,良,切,尾五个等级。除天参分为极品,上品,下品三个子级外。其余四个等级都分为上品,下品两个子级。

    大半个时辰的时间,已有十余支人参得到了评鉴。得分最高的两个都是“天参上品”的品级。

    台上的伙计又唱道:“山西黄记商行,长白山产,一斤二两三钱”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晋商贩参,这事新鲜,俺还是头次见,他们从哪来的参?”

    “这还用问吗?肯定是和蒙古人互市,间接弄到的建州人参。”

    “那不是间接资敌吗?”

    “嗨。你当其它地方参商的参从哪来的?高丽哪有那么多参啊?所谓高丽参,长白山参,其实都是建州参。”

    他们说话间,一留着八字须,三十出头的青年人,端着参盘四平八稳的走了出来。前排的人都是多少懂点行的,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呼声。那是完美的人形人参,品相色泽都绝佳。

    待他上台之后,那些品鉴家也连连点头,称赞不已。最后唱分的伙计也不报各分的人数了,直接唱道:“天参极品!”

    这意味着所有人都给了天参极品的评级。台下又是阵阵喧哗之声。

    这青年男子也脸露得意之色。他是黄家的三子黄云发。他相信本届的参王已被他收入囊中。

    他家的商号,现在其实已是后金的秘密代理商,专门代理后金官库中的人参在中原的售卖。否则,仅凭和蒙古人互市,黄记商行能收购了多少人参?

    伙计又开始唱道“最后一位,天津华环参行,锡霍特山产,一斤三两二钱”

    台下传来一阵议论声,很多人都不知道这锡霍特山在哪。

    “这锡霍特山在哪?”

    “听名字,不像在汉地。”

    “朝鲜那块吧?”

    “朝鲜可没此山。”

    “可能是东海野人女真人那块。”

    接着一个胖子走了出来,颤颤巍巍的端着一个盘子。

    众人看了那盘子中的参,发出了比适才还大的惊呼声。方奎端着盘子又上了台子,给那些鉴赏者一一过目。

    石广看着方奎有点纳闷,因为他隐约觉得自己见过这胖子,却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他。当他看到那人参时,也惊的合不拢嘴。

    “天参极品!”

    当伙计报完分,现场开始沸腾起来,同时出现了两个极品天参。黄云发的面孔也阴晴不定起来。

    此时,按大会规则,便要算小分定胜负,也就是看重量,参龄。关于重量,杨重的参明显是强过黄云发的。

    台上之人开始评定两支参的年龄。结果黄云发那支是一百二十年的,杨重这支却有两百年左右的寿龄。

    最终,台上商会伙计宣布华环的野山参获得了本届参王,并开始以底价两千两进行拍卖。本志在必得的黄云发,脸色已变的如同猪肝般。

    ……

    “两千五百两!”

    “三千两!”

    “四千两!”

    “五千两!”

    “八千两!”

    “一万两!”

    在参王被拍到一万两白银后,终于没人再加价了。最后是石广以一万两的价格买下了这支参王。

    当交割时,方奎对石广笑道:“石东家,您当真不记得我了?当年蓬莱黑市,还有扬州来的杨重杨公子。”

    石广终于想起来,拍着脑袋道:“原来是你啊,我说怎么觉得那么熟。那最后,你和杨少爷怎么了?你也认识他了?”

    “他呀,他现在是我的东主。这华环参行也是他的。”

第0062章 西伯利亚的“暴风雪”

    天津卫港口,几条大号福船离开码头,向大海深处驶去。

    第一次看到大海的阿齐异常兴奋,站在甲板上观赏着海洋和追逐船只的海鸥,迟迟不愿回到舱中。

    杨重便也呆在甲板上,回味着这段时间在中原的成就。

    风驰物流与电掣信局已站稳跟脚。前者基本达成了收支平衡,后者则可以用日进斗金来形容。

    华环在中原的人参市场也打开了局面。仅药王会上,华环参行就达成了总标的过百万两白银的合约。以后他的人参肯定不会愁销路问题了。

    至于以貂皮为主的皮货,除了有销往中原的渠道外,还有通过长崎中转,由荷兰东印公司以及葡萄牙商人转售到欧洲的渠道。

    杨重本想让这个钱给那些福建籍海商赚的,但世事变化太快。

    颜思齐等人前两年因为卷入一场日本内部争斗,谋划推翻幕府统治,结果导致福建海商势力在日本几近全没。

    而后,他们前往台湾开垦土地,打算在那里建立基业。去年,李旦死于日本,颜思齐很快也在台湾逝世。有个叫郑一官的人,与他二人关系都非常密切,自此继承了他们包括台湾在内的所有产业。

    杨重清楚,这个郑一官就是前世界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郑芝龙。只是当下,郑芝龙将精力全放在了经营台湾,以及与明廷,荷东印的周旋上。对杨重这皮货“小卖买”肯定不会感兴趣。

    现在看起来,整个集团都在顺风顺水中。但杨重心里清楚,沙俄的西伯利亚衙门和后金的沈阳皇宫,现在必然都在密切的关注着自己。

    自己在他们眼中即便不算最大的敌人,也至少是重要的敌人之一。西伯利亚和白山黑水的暴风雪迟早要袭来。

    ……

    叶尼塞斯克。

    县督军亚历山大接过委任状,向来自西伯利亚衙门的文书官瓦西里敬了个俄式军礼。

    他前年冬天向上面发出的预警信息,经过一年多点时间,终于等到了正式回应。

    这倒不是因为沙俄官僚体系臃肿所致。从叶尼塞斯克到莫斯科,即使最容易行走的夏季,来回一趟最少也要大半年时间。

    他做出报告时,已是隆冬季节。人员根本无法通行。一直到来年春天,信使才能出发。

    消息逐级传递。到了莫斯科后,西伯利亚衙门先要商讨一番,然后上报克林姆林宫。沙皇为此可能还要召开数次御前会议,方能做出决策。

    之后,应对的命令指令再沿原路返回。等这些命令指令下达到托博尔斯克道督军辖区时,严酷的冬天又降临了。然后,又得等一冬时间才能送达叶尼塞斯克。

    来的是一系列指令。首先是原有的托博尔斯克道督军辖区,拆分出托木斯克督道军辖区,叶尼塞斯克归属托木斯克管理。

    亚历山大被升任为托木斯克道督军辖区督军。他的督军府,也就是托木斯克道的治所设在了叶尼塞斯克。

    同样,托博尔斯克道的治所也前移到图鲁汉斯克。图鲁汉斯克同样滨临叶尼塞河下游,而且还是在东岸,下通古斯河河口处。

    瓦西里向亚历山大问道:“你知道上面为何做这样的安排?”

    “为了提高指挥效能,分区行事。”

    瓦西里赞许的点点头道:“督军阁下果然才识过人,拆分正是为了这个目的。若还是只有一个大区,以后南北几千里战线都归于远在后方的一地指挥,那效能太低了。”

    亚历山大又说道:“将两个道督军府都设在叶尼塞河沿岸,上面如此做,可是为了向东发动攻势?”

    “不错。这是接下来的命令。命令你们各自在本辖区抽调军役人员,组织远征军,分别沿石通古斯河与下通古斯河前进,沿途除在关津之地构筑要塞外,不用理会其它事。务必在今年冬天之前越过勒拿河,进入东岸。击溃那股什么汉人军队。”

    亚历山大知道这命令完全脱离实际,脸色沉重的说道:“这一年来,根据更多的情报证明。这些人就是来自契丹的军队。现在那契丹的国号叫明。

    他们拥有大量的火器装备,还有大量的人员,充裕的补给。这种情况下,我们还要仅用半年时间,穿过完全没有根基的勒拿河西岸流域,到达东岸。这根本没有胜算啊!”

    瓦西里脸一沉道:“那又如何?当年叶儿马克只率领八百哥萨克,就攻陷了伊斯凯尔,征服了整个西伯利亚汗国。”

    亚历山大叹气道:“可那明国不是西伯利亚汗国!那些人也不是土著鞑靼人!况且现在全西伯利亚,我们的军役人员也就四千人不到,在我这托木斯克辖区,只怕四百人都凑不出来。”

    瓦西里依旧冷漠的说道:“督军阁下,我很为你个人的勇气担心。我需要告诉你,这是沙皇亲自下达的命令。另外,你有一百六十三名援军,正从欧洲赶来。”

    亚历山大见话说到这地步,只好接下了命令。

    待瓦里里离开后,亚历山大苦着脸道:“这注定是场失败的行动。要我如何执行?”

    他的秘书官列夫却笑道:“督军,你根本不用理睬这命令,自己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那我还不是要受到上面责罚?”

    “不会。你想,这是上面根据您前年冬天的情报做出的决策。而且那决策是大半年前做出的。后续情报他们还将源源不断的收到。

    终有个时点,他们会改变主意。根本不会因为你拒绝执行大半年前的命令而处罚你。说不定沙皇现在已经改主意了。”

    亚历山大沉吟片刻,觉得列夫说得在理,便道:“那就继续按照我的计略办,巩固叶尼塞河和上通古斯河一线,并逐步蚕食石通古斯河流域,向东稳扎稳打。”

    虽然亚历山大拒不执行这条军令,但图鲁汉斯克的督军斯塔杜金却积极奉令而行。

    他从整个托博斯克道抽调了四百二十名各类军役人员,加上莫斯科增援他的一百三十名兵员,整个远征军合计五百五十人。

    他们搭乘三十条果奇船,带着十门火炮,各类物资,溯下通古斯河而上,向东杀来。

第0063章 进击的罗刹人

    天启六年六月,维柳伊河中下游南岸,兴盛堡。

    “堡主”王民正巡视着堡西门外的一片集市。那里聚集着不少萨哈人,用各类毛皮换取食盐,铁料,面粉等物。

    每一笔交易,便意味着王民口袋中落入一笔银钱。这些食盐,铁料,面粉是从维柳伊主堡拿的货。

    换得的毛皮也依旧是只能卖给公司。但结算价相比他做游商时高出数倍。关键是,在这一片区域,他拥有垄断贸易权,没有其余游商来和他竞争。

    除去各种开支后,剩余的便是王民自己所得。他可选择将这些钱再投入,或随时提现成外部银票和现银。当然,提现的前提是要先还了贷款。

    可以看出,当下华环的政策已做了稍许修改。原先和承包商是独立列账,按利润对半分成,现在变成了直接价差分利。

    这是因为杨重发现,工作地点相对固定的公司人员,比如承包商,正在慢慢融入当地土著社会。如果继续按原政策来,那就在规则上存在利益输送的漏洞。

    王民就娶了一名漂亮的萨哈少女做妻子。他的老丈人还是本地一名萨哈乌鲁斯首领。

    而且,有的承包商还想将赚到的钱再投入,那么更改成当前政策就非常简洁明了。公司账房部门也会因此节省下大量人力资源。

    就在王民巡视完,要往回走时,远处却出现了一骑身影。那人骑的不是马,而是头驯鹿。王民再定睛一看,竟然是他小舅子哥舒。

    除了一些特别节日,他妻子的娘家人是不过来的。今天哥舒跑这干什么?

    王民纳闷时,哥舒已远远的喊道:“姐夫!翰罗斯人,罗刹人来了!”

    王民的脸色顿时变了。

    “翰罗斯”是埃文,萨哈等土著学着蒙古人对俄国人的称呼,但现在他们渐渐学着汉人将俄国人称为罗刹人。

    王民向哥舒问道:“你们可是亲眼见到罗刹人了?”

    “没有。上游有个埃文人部落和他们接触过。那个部落的首领被罗刹人诱捕绑架了,余下的人被杀的杀,逃的逃,降的降。有几个跑到我们的乌鲁斯,告知了此事。”

    “那他们有多少人?”

    “不多,就二十来人,乘着一条船来的。但据那些埃文人说,他们听从更上游逃下来的人说,罗刹人的船将河道都占满了。这条船可能只是他们的先头部队。”

    兴盛堡随即四门紧闭。一条“大泥鳅”顺维柳伊河而下,它是前往位于河口处的维柳伊主堡报信。

    哥舒又“鹿”不停蹄的奔回寨子。王民要他转告首领马加阿,弃寨向维柳伊河下游转移。那马加阿就是哥舒的父亲,王民的岳丈。

    哥舒回到寨子附近时,远远就发现一大群人聚集在寨子大门前。哥舒虽然没见过罗刹人,但凭这些人的装束,猜也猜到他们就是罗刹人。

    他急忙跳下鹿背,远远隐于草丛中观察一会,然后又急急离去。

    木寨前,这队罗刹人的头目尼科夫高声叫嚷着:“快让你们首领出来。我们对你们没有恶意。只要你们首领出来,向我们献上一只驯鹿或一张貂皮表示顺服,我们便会离开。”

    也不知寨子中的人是听不懂他粗糙的萨哈语,还是根本不相信他的话。回答他的只是一支利箭。那支利箭带着破空的啸声,射穿了他的袍袖。

    愤怒的尼科夫对手下叫嚷道:“这些雅库特人不知好歹!等我们攻下他们的寨子,有他们的好看。快去,将船上的铁炮弄下来。”

    尼科夫是名来自高加索的哥萨克。远征军司令伊凡诺夫,令他带着二十人打前锋。除了侦查外,还要求他,有机会便攻下某些合适的土著人营寨,以做主力的进军据点。

    这寨子距离上一座他们占据的土著人营寨,已有一百多公里距离,且靠河岸边。是再合适不过的一个进军据点。尼科夫决定拿下它。

    只要铁炮轰开寨墙,再冲入寨中,杀死几十名土著,这些鞑靼土著便会投降。这是西伯利亚俄国人都知道的经验。

    那门十二磅的铁炮很快用木块架好。炮手填装炮膛完毕,另一人点燃了药捻。轰的一声炸响,拳头大的炮弹向木栅墙飞去。

    砰的一声,实心弹击在栅墙上,却只让组成栅墙的原木出现了一大块白斑,整个栅墙晃都没晃一下。

    尼科夫惊讶的“咦”了一声。他不知道,这座营寨不同于普通萨哈土著的营寨。寨墙的内侧有夯土而成,高达半仗的基座。这夯土之法,是王民等汉人教授的。

    十二磅的小炮,对这样的营寨自然是无可奈何。他们花了近一小时时间,连轰了五六炮,除了斑斑驳驳的白痕外,栅墙纹丝不动。

    尼科夫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眯着眼打量着这座营寨。一个念头从他脑中冒出:莫非这寨子里有明国人?

    他琢磨了一会,对手下道:“不要再放炮浪费火药了,让我们给他们弄个大的!”

    接着,他就和他手下几人在河岸边鼓捣起来。他们在集中火药,制作几个火药包,试图用这炸开寨墙。

    与此同时,三名哥萨克向寨墙下摸来,其余人架起点燃火绳的皮肖火铳,为他们提供掩护。

    三人在栅墙脚下用镐锹奋力的挖着,他们打算挖段两三尺的深沟。如此,火药包便可放置在深坑墙脚下引爆,这段寨墙必塌下去一长条。

    只是他们正挖到一半时,几股激流便当头浇下,那水还是煮沸的开水。为他们掩护的火铳纷纷开火,打的栅墙木屑纷飞。而他们则惨叫着跑了回来。

    看着被烫了一身燎泡的手下,尼科夫抖动着棕红的胡须吼道:“不用挖洞了,直接集中在墙上炸了!”

    轰隆一声巨响,十来根原木被炸翻,寨墙终于被炸开了个数尺宽的缺口。此时,尼科夫才发现寨墙后的秘密,那里还有个一米多高的土台。

    尼科夫高喊道:“冲进去,杀光他们!乌拉!”,他和他手下便端着火铳,挥舞着斧钺向缺口处冲来。

    冲在最前的罗刹人,距离那缺口还有五六米时,就架起火铳,向缺口后的土台上开火乱射。一时间硝烟弥漫。

第0064章 兴盛堡之存亡

    在“乌拉”的叫喊声中,罗刹兵们有的攀爬缺口后的土台,有的将火铳架在土台上向缺口两侧轰射。

    因为硝烟弥漫,几乎没有能见度,放铳的也只能是乱射。而且,伏在两侧寨墙后的萨哈人也在他们射击死角中。这射击效果自然是大打折扣。

    刚刚爬上土台的罗刹兵立刻遭到两侧长矛的攻击。那些长矛全是铁制矛头,惨叫嘶吼声中,已有三名罗刹兵中矛倒地。

    接着,不知从哪来的利箭,向缺口处密集飞射而来。又是两名罗刹兵中箭倒地。

    “撤!快撤回来!”见势不好的尼科夫大叫道。残存的十几人连滚带爬的撤回到河边,只带回来三具尸体。

    尼科夫将一具尸体身上的箭矢拔出来一看,那箭簇是金属的。

    他自言自语道:“原来真是这样!这个部落和那明国人有联系。他们的箭簇全是铁制的三棱箭簇!足以射穿我们战士的锁甲!”

    萨哈人是操突厥语的土著,祖先应该至少是突厥别部。而突厥祖先曾为匈奴锻奴别部。

    可能是因为这种传承,让萨哈人尽管生活在极北的酷寒之地,却还保留着崇拜铁匠之神的文化,以及高超的铁匠手艺。

    现在九州商号谍者用的匕首,都是从萨哈人手中采购来的萨哈小刀(雅库特刀)。那刀是以特殊工艺制成,可谓无坚不摧。这工艺外人不知详情,据说有一步需用零下几十度的冷空气淬火。

    但萨哈人在此前并未因此武力强大,因为他们没有铁料。西伯利亚虽然铁矿丰富,但都埋在数十米的永久冻土层之下。以当下这个时代的技术条件,根本没办法探测开采。

    所以罗刹人最初与他们接触时,他们也只有少量铁器,类似箭矢这样的消耗品,更不可能用铁来做箭簇了。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已可以从华环获得大量铁料。

    尼科夫正在琢磨着,他手下惊呼道:“头儿!你看,船!下游来船了,那不是我们的船!”

    他连忙眺目远望,果然一条做工精良的船只,正在维柳伊河中乘风破浪,溯水行来。那是条来自兴盛堡的开浪船。

    尼科夫急叫道:“快撤,快撤!那一定是明国军队的武装船只!”

    他在攻打萨哈人寨子的过程中已损失惨重,不可能再和来敌接战。一伙人便手忙脚乱的上了果奇船,扬帆摇桨,向上游逃窜而去。

    ……

    伊凡诺夫听完报告,沉默了几秒,对垂头丧气的尼科夫说道:“这次不算你败。因为这本就是预之中的事情。我们总会碰上明国人支持的土著。”

    伊凡诺夫和大多西伯利亚军役人员身份不一样,他是名射击军,属于城镇工商实业人员出身。

    他打心眼里瞧不起哥萨克。但是他很清楚,自己要想在西伯利亚获得发展,从军役贵族晋升为能够世袭的小贵族,必须依赖这些哥萨克。

    没有哥萨克,别说建功立业了。与本地土著沟通都是问题。他现在军中会雅库特语的就几个人,尼科夫便是其中之一。所以,他不能给尼科夫什么处罚。

    他对尼科夫说道:“你的船在前面带路,我们去将那寨子夺下来,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那些明国人。”

    伊凡诺夫的船队到达马加阿营寨附近时,发现那里已烧成了一片灰烬。连片寨墙都没给自己留下,只剩下一圈低矮的土坯。显然,这些鞑靼土著已转移了。

    伊凡诺夫又派出三条船当做前锋,他已经感觉到自己与明国人越来越近了,也越发小心起来。

    三个多小时后,他们就发现了兴盛堡。伊凡诺夫从望远镜里看的清楚,那个城堡是土木混合结构,城墙高大厚实,外面挖有深达两米,宽仗余的壕沟。

    毫无疑问,鞑靼土著是不可能造出这样的城堡,这只能是明军的要塞。

    地图上,伊凡诺夫指着兴盛堡东南面一公里处某个点道:

    “我们在这里建立永久要塞。然后攻下这座城堡。我相信明国的援军会来救援他们。不过,当敌人援军到达此地时,我们已经占领了它。

    若这股援军实力太强,我们便退回要塞固守待援。反之我们就以逸待劳的从冬营杀出,截断他们的后路。

    这援军应该是明军的主力。只要消灭他们。以后我们便能势如破竹,再无阻碍的征服勒拿河。”

    兴盛堡,王民也在用望远镜紧张的观察着对方。

    五百多人的部队实在算不上多大规模,但这是在人烟稀少的西伯利亚荒原。王民也很长时间没见过如此多的聚集人群了。

    大约一公里外。罗刹人百十多个木棚子组成的临时营地,旌旗飞舞,东正教的木制十字高高耸立。乍一眼看上去,也有一股铺天盖地的气势。

    兴盛堡中,现有三十二名防卫军,十七名非军事人员,还有老丈人马加阿撤退时,顺路给他留下的二十七名萨哈弓箭手。

    王民不是不知道要多屯守些人马,但他们的薪俸虽是公司发放,却是要算入王民成本中的。

    兴盛堡距离维柳伊堡五百来公里。整个西伯利亚,王民是距离主堡最远的承包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因为越远,毛皮结算价格越高,利润越大。

    公司本准备今年在维柳伊河中下游设置一主堡的,但是罗刹人却这么快的来了。

    一来一回上千公里,意味着援军到来差不多需要十天时间。这没算上维柳伊主堡从他处调兵的时间。它当下的军事人员也就三百五十多人。

    王民算来算去,守半个月时间差不多够了。但半个月,自己真能守的住吗?

    “王掌柜。不用担心。我们肯定能守到主堡的援军到来。”

    说话的是兴盛堡的军事主管李云。王民对他抱了抱拳道:“王某对兵事不甚通熟,兴盛堡之存亡,就全凭李兄担待了。”

    “王掌柜客气了,这是兄弟我该做的,定不会让兴盛堡有失。”

    出乎王民意料的是,罗刹人并没有立即攻城,而是在他们临时营地附近大兴土木起来,像是在构筑永久要塞。

第0065章 后起之秀

    三个罗刹人,迈着方步,不紧不慢的行进到兴盛堡正门下。

    左边一人打着黄底双头鹰旗帜,右边一人却打着白旗。正中一人穿着华丽,似乎身份特殊。显然,他们是来谈判的。那头目用蒙古语向城头喊道:

    “这里属于沙皇的领土。你们必须放下武器投降,我们会护送你们出境,返回你们的国家。否则,我们的大军将踏破这个城堡,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给你们一个小时时间考虑!”

    城头传来砰的一声铳响,左边那人应声而倒,手中的双头鹰旗也倒落在地。另两人急忙拖着此人,向后狂奔而逃。

    伊凡诺夫将烟斗填了烟丝,点燃后淡然的说道:“传令,炮击攻城!”

    绿色荒原上随即传来如同滚雷般的隆隆声。罗刹军架起了十门铁炮,对兴盛堡轮番轰击。

    不过,十门铁炮里只有一门二十四磅炮,三门十八磅炮,其余全都是十二磅的小炮。他们的果奇船实在拉不了太多的重炮。

    能对这种土木结构堡垒造成实质损害的,也只有一门二十四磅大炮。

    但一门的数量太少了点,每每给兴盛堡某个部位造成损伤后,就很快被守军用预先准备好的木制构件修复。形成不了持续打击。

    铁炮轮番轰击了个把小时后,伊凡诺夫取下叼在口中的烟斗,吐了个烟圈道:“停止炮击。我们还是得用土工解决。”

    罗刹人用高大厚实的盾车盾墙掩护,推进到壕沟引水渠旁,开始填土作业。那些土来自于一条正在挖掘的沟渠。

    伊凡诺夫打算先截断引水渠,而后再用挖掘的沟渠排干壕沟中的水。最后入壕沟,挖墙脚,填火药,直接爆破破城。

    ……

    维柳伊主堡。

    原主管梅华开正与新任主管段原办理着交接手续。

    段原曾是梅华开的得力手下,且在天启五年的南征布里亚特人之战中,表现卓越。

    当下,杨重打算将“五十四张牌”中绝大部分调回中原和两岛基地,另有重任。他们原有的位置,将由这两年崛起的后起之秀接替。

    待交接完毕,梅华开满怀期许的说道:

    “段原,以后这里就交给你了。希望你能心怀侠士大道,在这北极荒原建功立业,耀华夏民族,兴天下人间。”

    “老师放心,弟子定不负东主和老师的期望和教导,会以大道为本份,为人世间创造财富,为公司博取利润。弟子也会铭记大道信条--财富和利润即是个体和公司的目标,也是我辈大道中人追求终极理想的手段。”

    梅华开刚赞许的点了点头,就有一名秘书官前来禀报道:“千里外的兴盛堡来了急报,有人数在四百到六百间的罗刹军,正顺维柳伊河而下,大举进犯我境!”

    两人面色俱是一变。段原目光望向梅华开时,对方却笑道:“你现在已是维柳伊堡的主管了,这副担子该你挑,你也能挑的起来。”

    一个多小时后,远在郁陵岛的杨重也接到了消息。

    当时,他正和阿齐在一片平坦的临海山坪上野餐,谈论着五月份发生在京师的大爆炸事件。雅凤,珮凤两个丫鬟也陪侍在旁。

    杨重看过机要室呈递来的特急报文后,点点头道:“段原的这个计划不错,就照他的来吧。”

    他虽然表面平静,但内心还是感叹沙皇太自大了。自己正琢磨要找个什么理由大举西进时,俄国人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现在的沙皇俄国离彼得的那个帝俄还远的很,实力在欧洲诸国中属末流。若无哥萨克为其开疆扩土,只怕还是一个寒带松林中的公国。

    维柳伊堡校场上,摆放着码放整齐的木箱。数百名防卫军兵士已列队等候。

    木箱打开后,段原从铺满稻草的盒中取出一支火铳端详着,这是第一代电发火枪。

    巨文岛的枪炮作坊生产了它的铳管,枪托,扳机部件,并组装起来。郁陵岛生产了电池。它们的定装弹药也是由巨文岛火药作坊生产的。

    华环用了小半年时间生产了第一批合计八百余支。其中三百支被分配到西伯利亚。

    这个生产速度已经是极限了,要知道铳管,枪托,扳机,电池,定装弹药,这所有一切都是手工作坊生产。并没有近现代工业流水线的加持。

    罗刹人大举来犯时,这三百支电发枪刚送达勒拿堡不久,还未来及分配。段原在向西伯利亚大区请求援兵时,首先要的不是人,而是这批电发枪。

    物品调运比人员调动快捷多了,当天这批枪弹就装船顺水而下,两天不到,就送到了维柳伊堡。

    防卫军兵士们开始逐个领取枪支,但他们并没有上缴原有的斑鸠铳。

    电发枪有个缺点,就是严酷的寒冬无法使用,因为那时电池会被冻结。所以在西伯利亚,斑鸠铳还得做为备用装备保留。

    当然,他们平日也用不着扛着两杆枪上战场。一般情况下备用装备会统一放在仓库中保存。季节更换时再更换装备。

    押运电发枪的人员有两名军械研制所的教官。半天时间,他们就让防卫军们熟悉了电发枪的使用。毕竟,这使用定装弹药的电发枪与火绳枪相比,操作步骤太简单了。

    ……

    兴盛堡外的原野上。罗刹人已截断了引水渠。他们挖掘的沟渠,也从两百多米开外延伸到壕沟边沿几米处。

    他们愈发谨慎小心,时刻保证身体躲藏在盾墙构成的射击死角内。因为一不小心,城头就会有冷枪打来。

    他们不知道对方用的什么火铳,打铳的是什么人。只知道他们射的比使用弓箭的神箭手还准,几乎是铳响人倒。

    伊凡诺夫对此却不以为然,见识多广的他知道这是来复枪,他在一个斯诺哥罗德老猎人那见识过。

    他认为这东西也就打打冷枪,打打猎用,根本无法投入实际战争。这些打冷枪的,一定是些专门来此捕貂的明国猎人。他们之所以偶尔得逞,是因为进行土方作业的人都在赤膊工作,没有披甲。

第0066章 壕沟

    一名传令兵向伊凡诺夫报道:“报告长官!沟渠已连通了城堡的壕沟。”

    他鼻孔轻哼了一声说道:“好!让大家再接再砺,全体动员开始排水。记住,有甲的批好甲,有盾的拿好盾,防对方冷枪。他们那种来复猎枪,三百米距离也有可能打的到。”

    沟渠的远端,大批罗刹人拎着大桶小桶,有人还举着盾牌,像蚂蚁一样聚集着。他们将沟渠中的水,一桶桶人工排出。连通沟渠的壕沟中,水位一点点下降。

    城头传来轰隆一声炮响,一发实心炮弹向这群人飞射而来。随着噗的一声闷响,一名哥萨克的血肉肢体散落在地上,其余人如同苍蝇般轰然散开。

    而后他们又聚集起来,继续进行着排水工作。只是他们自觉拉开了之间的距离,不站的那么密集了。

    城头依旧不时有炮弹打来,但他们不再惊慌失措,听天由命的淡然打着水。

    这帮罗刹人中,不少人有过欧洲战场的经历,对火炮已不是十分畏惧。他们知道在这个距离,没有什么类型的火炮能造成大面积伤害。

    城头,蹲伏在垛墙后的李云看着这一切,叹道:“可惜。要是千斤佛郎机的葡萄弹能打到这个距离就好了。”

    兴盛堡中有三门重型佛郎机,五门十六磅的红夷炮。没有装备重型红夷大炮。

    这倒不是王民的主意,而是李云的意见。李云认为,这种以防御为主的小城堡,装备重型红夷大炮没什么实际意义。

    壕沟里的水终于排干了。罗刹火枪手在盾车盾墙掩护下,飞快的逼近到城墙二十余米处。又在盾墙上架起皮肖火铳,对准城头。只要有人敢露头,他们便会开火轰射。

    因为兴盛堡是土木结构的堡垒,所以不能像穆棱堡那样,在靠近根部的地方开几个射击口。它的火炮都是部署在城头或接近城头的位置。二十余米距离,恰好进入了城头火炮的射击死角。

    扛着镐锹的罗刹人,将沟渠当坑道,顺着泥泞的沟渠冲入了壕沟…

    轰隆两声巨响,惊的伊凡诺夫口中烟斗差点掉落。他惊诧刚将对方的壕沟排干,还没设置火药包,怎么这么早就起爆了?

    他放眼望去,立刻明白过来。沟渠靠近壕沟的位置腾起烟柱,显然是敌人对那里实施了某种火器攻击。

    当罗刹人试图通过沟渠涌入壕沟时,城头的李云令兵士用长仗余的滑槽板,投下了震天雷。

    两发震天雷,一前一后落在沟渠通往壕沟的入口处。四五具破碎的尸体立刻飞向了天空。后方的人也在冲击波做用下,在沟渠中人压人的倒下去一溜。

    除了两发震天雷,还有漫射而来的利箭。这些箭矢只有一支射穿了某个罗刹兵的身躯。

    伊凡诺夫愤怒的吼道:“火枪手为什么不开火掩护!?”

    这话其实冤枉了那些负责掩护的火枪手。他们眼看城头露出一个物件,便乱枪打去,不过是将滑槽板打出几个孔洞。

    至于那些投放震天雷的防卫军,连头都没露,如何被压制?萨哈弓箭手也没露头,他们只是用曲线盲射,向沟渠出口的大致位置抛射箭矢。

    罗刹人暂停了片刻时间的攻击。伊凡诺夫和几个手下头目稍一讨论,便猜测出了对方用的武器和手法。他们随即改变策略,再次发起进攻。

    这次挖墙脚的罗刹人不再集中顺着沟渠冲入壕沟,而是先在后方疏散开来,再齐齐向壕沟冲去,跳入壕沟后还要横向移动些距离。

    这样迫使城头守军必须探头出来,确定敌军位置才能射击和投弹。

    城头城下顿时硝烟弥漫,铳声大做,箭矢乱飞,震天雷也时不时的落入壕沟之中,轰然炸响。

    有时,震天雷半空就炸裂开来,不是因为提前引爆,而是被灼热的铳子射中而爆炸。最后,双方火炮也加入了战团,展开了远距对射。

    伊凡诺夫又点燃了自己烟斗,他现在已是胜券在握。己方的火力肯定能压制住对方。兵力摆在那呢。

    只要壕沟里的人挖开墙脚,装好火药,一起爆,所有一切都尘埃落定。

    想到这他又平淡的对传令兵道:“让炮兵不要和对方火炮纠缠,再抵前两百米,用霰弹轰射城头!”

    他要在破城之前,对城中守军尽量杀伤,以减少破城之后的抵抗。

    李云被乱射而来的铳子压制的抬不起头来。其余人也和他一样,只能盲目的向城下抛投震天雷;漫无目标的抛射箭矢;在视角狭窄的射击孔中胡乱向外射出一铳。

    李云偷空从一个射击孔中望去,发现了对方火炮正在盾车掩护下,向前移动,立刻猜到对方意图,高喊道:“都不要露头了,对方要用火炮放霰弹了!”

    他身旁,握着鸟枪的王民高喊道:“李兄,时间该到了吧?罗刹人下壕沟的应该都下了,我们可以放了!”

    李云又默数了两息,便高声喊道:“放水!”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城外轰隆一声炮响,霰弹噼里啪啦的打在城头。一个小弹丸甚至从射击孔中钻了过来,擦着他的耳朵边而过,弄的他血流满面。

    城下壕沟中,一名罗刹兵正起劲的挖着墙脚,刚挖几锹,就发现有激流涌来,淹过了自己的脚面,水位迅速的涨了起来。

    他楞了几秒,便回过味来,高声叫道:“快走,这里有暗渠!”

    壕沟中,越来越多的罗刹兵醒悟过来,纷纷丢掉镐锹,争先恐后的向壕沟岸上攀爬。

    兴盛堡为了防御而建。设计的时候,自然会考虑被长期围困下的取水问题。

    解决这问题的方案只有两个,一是建蓄水池,二是铺设管道暗渠。兴盛堡两者并用。现在,它打开了出水口,直接将暗渠中的维柳伊河的河水灌入了壕沟。

    本负责掩护的罗刹火枪手,此时被迫抽出大批人手为壕沟下的伙伴脱困。

    城头守军乘机反向火力压制一波。城下两百米外一门火炮被城头火炮掀翻,又有五六名罗刹兵被击毙在壕沟沟沿上。

第0067章 耧车

    壕沟中的水已有近两米深,近百名罗刹人在水面挣扎着。

    从水面到沟沿还有两尺左右距离。若无他人帮忙,要从水中攀爬上去有点困难。特别是在不少罗刹人披挂了锁甲的情况下。他们中不少人注定是要在这做个溺死鬼。

    观察着这一切的李云暗道,这壕沟再挖深点就好了。不过,壕沟也只能挖这么深了,因为再往下就是冻土层了。

    当伊凡诺夫得到前沿报告时,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他立刻趋前,亲自用望远镜观察一番,最后不得不面对现实。

    他当务之急不再是攻城,而是解救那些兵士。这倒并非他爱兵如子,而是因为他就这么点兵力,死一个少一个,没人给他补充。

    罗刹人倾尽全力,终于将困于兴盛堡壕沟中的人撤了回来,但其中二十余人已成为了尸体。再加上此前的其他折损,伊凡诺夫的远征军已阵亡五十二人。

    还未接触对方主力,就有了接近一成的伤亡。这让伊凡诺夫异常沮丧。比这让他更难受的是,他还是没弄清对方的暗渠是怎么来的。

    他此前不是没考虑过这种可能,但考察地形后他认为这种可能不存在。因为要铺设暗渠,需经过一块地势较高的地区。那就要挖七八米深的沟渠,那个深度已挖入冻土层。

    他哪里知道,兴盛堡用了渴乌。就是利用虹吸原理的管渠,并不需要很深的沟渠就能越过高地。而渴乌,在中国东汉时期就产生了。

    伊凡诺夫沉寂了一天后,再次发起了攻势。这次他采用最传统,最呆板的攻城方法。那就是打造巨型攻城耧车攻城。这虽然笨拙,但也是人员损失最小的强攻之法。

    他的人马随即分为两部。一路伐木打造巨型攻城器械,一路在盾车盾墙掩护下,用土方和木材修整垫平路面,一直修整到壕沟沟沿前。

    双方铳手,弓箭手继续在城头城下互相对射。罗刹的火枪手依旧能凭借数量优势压制住对方,让自己人从容进行修整路面的任务。

    不过因为损失了一门火炮,伊凡诺夫不敢为了对城头霰弹轰击,再让火炮抵近。这些火炮和火药,要留在最后总攻时使用。

    五天后,罗刹人修整出一条直达壕沟边沿,宽十余米的“道路”。同时他们打造出一具与城墙几乎等高的耧车。

    耧车十分厚重坚固。关键位置裹绑和披挂着沙袋。耧车最上层平台,也有用木头沙袋构筑的工事。耧车行进时,工事后可以部署二十余名火枪兵。

    伊凡诺夫的最后总攻终于开始了。

    在类似纤夫拉船的号子声中,这庞然大物开始向城墙缓缓靠近。它的动力来自躲在最下层数以百计的罗刹士兵,还有从附近土著那里征收来的数十头驯鹿。这些人畜合力推拉着它缓缓前移。

    耧车的前方,固定着根根粗大的原木做为掩体“装甲”,将整个正前方封闭。靠下位置,也就是最底层前方的原木上,披挂着如同鱼鳞般的薄沙袋,用于缓冲铳子炮弹。

    伊凡诺夫的几门重炮也“重出江湖”,再次逼近到距离城墙两百米左右距离,向城头轰射霰弹,压制城头的步兵和炮手。

    城头的火炮也早已调整了炮位,方便集中火力应对敌方耧车。但也因此让炮手和火炮脱离了炮塔的保护。只是在炮位前用木头沙袋临时搭建了掩体工事。

    城头的这些佛郎机和十六磅红夷炮也开火了,随后,耧车平台上的罗刹火枪手也放铳轰射。现场顿时闷雷滚滚。双方的实心弹,葡萄弹,霰弹,蝴蝶弹在滚滚硝烟中你来我往。

    不时有实心弹倾斜着射断了耧车前方“装甲”,因阻力改变轨迹后,向下将某个罗刹兵或某头驯鹿轰杀在地。还有蝴蝶弹将耧车上某根副梁横柱绞断。但这些无损耧车的主结构,它依旧稳如老狗的逐步靠近城墙。

    “所有火炮,火铳集中扫耧车平台!”当李云知道己方火炮无法摧毁这耧车后,高声喊叫道。

    轰隆一声炮响,一发重型佛郎机的实心弹将耧车平台上的掩体轰开一个缺口。接着五六支斑鸠铳乱枪朝着缺口射去,后方一名罗刹火枪手当场中弹倒地。

    躲在掩体后的罗刹火枪手开火还击,一名防卫军不幸被流弹穿透了颅骨。

    城头两门十六磅炮接连平射,再次将耧车平台上的掩体轰开一个较大的缺口。一名躲在掩体后的罗刹火枪手被击飞,从近两仗高的耧车上掉落下来。

    与此同时,城下的一门二十四磅炮对着这边轰了发霰弹。炮位前的掩体挡住了绝大部分霰子,可还是有一发铁屑将一名炮手击倒在地。

    王民睁着血红的双眼,瞪着越逼越近的耧车,他甚至都能看见耧车平台上罗刹兵的面容。他抬起手中鸟枪,再次射出一铳。

    就在他坐回掩体后重新装弹时,视线无意间从维柳伊河的河面上掠过。他惊喜的叫道:“援兵,我们的援兵来了!”

    较远的河面上,二十余条开浪船和大泥鳅已靠岸,正向岸上卸载人员和物资。

    耧车已逼近到壕沟边沿,底层的罗刹兵点燃皮肖火铳上的火绳,开始顺着楼梯向上层甲板涌动。

    只要他们冲上平台,他们的铳弹便会一排接一排的向城头打来,将对方彻底压制住。而后会在耧车与城墙间搭起跳板,最后以冷兵器蜂拥冲杀过来。

    城头的守军见援军到来,士气大振。斑鸠铳,弓箭,佛郎机的葡萄弹,十六磅的实心弹,尽可能的向耧车平台上泼洒倾泻着。

    本在耧车平台上的罗刹兵,被压在掩体后不敢探身。几名从下方冲上来的罗刹兵,刚一露出身体,便中弹中箭滚落下去。

    这种火力倾泻无法持久,衰竭后,又有罗刹兵冒了出来。

    此时,两只滑槽板搭在了耧车平台上,几个圆滚滚的“铁西瓜”先后顺着它们滚了过来。

    连续几声巨响后,耧车平台被炸的一片狼藉,甚至被炸开了一个脸盆大的孔洞。

第0068章 对阵

    王民透过朦朦硝烟发现,耧车平台上没有再涌出敌人。

    原有的那近二十名罗刹兵,残存的只有七八个。他们叽哩哇啦一通后,也从梯道上退了下去。不到一分钟时间,耧车平台甲板上已是空空荡荡。似乎已没有活人呆在那里。

    一名防卫军战士,大胆的露出头来。他又搭过来一条滑槽板,对准平台甲板上那个脸盆大的孔洞,滚了个震天雷过来。

    震天雷带着哧哧冒烟的药捻,掉入孔洞中,落到耧车底层。而后发出轰隆一声巨响。但是并没有预料中的惨叫痛呼的声音传来。这说明耧车底层的罗刹人也都撤走了。

    李云探出头望向城外,首先看到几个罗刹人将炮身从炮架上卸下,装到小车上往回撤。他兴奋的喊道:“罗刹人真的撤了,兴盛堡守住了!”

    尽管伊凡诺夫认为只需再坚持半个多小时,就能拿下兴盛堡。可他得知明国援军到来的消息后,还是无可奈何的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不然怎么办呢?明国援军就在七百多米外的河岸登陆,先头部队已经向战场开来。半个小时足够他们赶到战场。

    自己不撤兵,将面临内外两线受敌的局面。对方援军稍有点实力,便能借势将自己击溃。那样就全盘皆败了。只能撤退!先撤回自己那永久性要寨再说。

    这一天,伊凡诺夫几乎是一整天都呆在要塞望楼上,用望远镜向对面观望着。

    他迅速评估出了对方援军的兵力,大约三百到四百人之间。

    兴盛堡肯定是屯不下这么多兵力。即使能屯下,明军也不会蠢到将所有人塞入这小堡中,否则很容易被人用工事困住。

    他们在兴盛堡左翼又搭建了一座临时营寨,那个速度和效率惊人的高。仅仅一天的时间,这座营寨就拔地而起。除了有高大的木制寨墙,望楼,炮塔一应俱全。而且看上去就很坚固。

    在莫斯科公国时代,伊凡诺夫的家族就是建筑商。所以他自诩在俄国军中,论土工建造,他若只是第二,那就没人敢称第一。但是这么一座营寨,同样人手要他来建,那也至少需要三天时间。

    双方在静默中,隔着近两里的距离对峙了两天。双方都在休整部署,谁也没主动发起进攻或其他挑衅行为。

    到了第三天。伊凡诺夫一大清早便得报,对方在营寨前开始列阵,摆开了决战的架势。他又爬上望楼,手持望远镜观察一番后下令道:“传令!列阵出战。”

    他发现对方装备和己方也差不多。双方都没有长矛兵,更没有骑兵。主要兵种都是装备了斧戟短矛刀剑的火枪手。对方列在阵中的火炮大概也就十门上下。

    这种情况下,对于这种列阵对战,决定胜负的就是排枪打完后的肉搏冲杀。

    他相信自己那些体格高大,悍勇的哥萨克在肉搏拼杀上,绝对能碾压对面这些黄皮肤的小块头。再加上他的兵力略占优势,此战必胜。

    虽然这种列阵对战,必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结果,兵力怎么也会有重大损耗。但他认为对方是明国在西伯利亚的主力。若将其击溃消灭了,征服勒拿河流域将再无障碍,那么这些损失就是值得的。只要此战胜了,就可理直气壮的向上面要求补充兵力。

    段原同样手持单筒望远镜,向罗刹军这边观望着。当他看到对方也开始排兵布阵后,便松了一口气。

    他此前担心对方龟缩要塞不出,那样他的计划不得不稍做改变。

    盾车构成的盾墙,后面是成排的火枪手,最前排的火枪手之间还掺杂着带轮子的火炮。双方都是如此阵形。不同之处只有两个。

    一是,罗刹人这边火枪手站位是稀疏散乱交错的六排。这并非缺陷,没有长矛手之类冷兵器兵种,阵形并不需要规整。段原这边,却是排列整齐的三排,人与人的肩膀之间,几乎只有两个拳头的距离。

    二是,罗刹人那门24磅和三门18磅炮都部署在后方地势高处。这四门炮都没有带轮子的炮架,要抵前射击,只能搬到小车上,运到地点后,再架设炮架放置炮身。他们只有五门十二磅的轻炮可随军阵前行。

    而段原这边,所有炮都装载在带条幅车轮的炮架上,可随同军阵推进。那炮架上的转轴部件配合炮身上的炮耳,可按几个档位调节炮身倾角。

    这样的炮架也是刚下发没几个月的新装备,在这个时代算的上很先进了。

    随着鼓号声起,两个军阵开始相向移动,双头鹰旗和日月旗在风中猎猎做响。日月旗的移动速度明显比双头鹰旗要快许多。

    轰隆隆几声滚雷般炸响,罗刹军的后方火炮首先开火。四发炮弹,一发越过明军阵列,三发落在阵列前三到四十仗处,继续弹跳着飞向明军军阵,最后强弩之末的它们,无力的在盾墙上撞了下便静止下来。

    两道盾墙继续接近,这个期间罗刹后方火炮又射击一轮。其中一发正中最后一排一名防卫军的头部,他成为了此战第一个阵亡者。还有一发击碎了盾墙上一具橹盾。

    当两道盾墙距离不到两百米时,伊凡诺夫下令停止前进。因为他的军阵再往前接近敌阵,将使后方的火炮投鼠忌器。但是段原的军阵却加速压了过来。

    轰轰轰。罗刹军的数门12磅小炮相继开火,拳头大的实心炮弹打在明军盾墙上。碎裂了沙袋并打裂了木板,却没能击穿。

    明军阵列冒着敌军前后方火炮射来的炮弹,继续前进。在七十米内终于停了下来。

    罗刹火枪手的前两排在号令声中,并成一排,纷纷将皮肖火铳架在盾墙上。

    而后明军总算开火了,撑开炮架的千斤佛郎机,十八磅红夷炮陆续轰射出实心弹丸,近距离直线砸向罗刹军阵的盾墙。

    木屑木块飞溅中,盾墙被轰开数个缺口。两名罗刹兵士被碎墙而过的十八磅炮弹直接打飞。

第0069章 速射

    最前方的罗刹火枪手齐齐压下了火绳,一排铳弹向段原的军阵打来。

    七十米的距离,在皮肖火绳枪的射程之内。只是这个距离,完全没有射击精准性可言,打不打的中全凭运气。关键是明军还有盾墙掩护,他们的火枪手都半蹲在盾墙后。

    最终,这一排铳弹绝大多数打在盾墙上,或从明军头顶掠过。仅有一发铳子击中目标,掀翻了一名防卫军的帽子,擦着他的头皮而过。

    “一排,开火!”段原高声喊道,防卫军也打出了一排铳弹。罗刹军在盾墙掩护下,同样没有什么大的损失。

    放完铳的罗刹兵退到后方,他们没再装弹药,而是将火绳枪挎在背上,手中握紧了斧钺或短矛,准备肉搏。他们空出的位置由后方火枪兵顶上,准备下一轮齐射。

    无论射击军还是哥萨克,常规战法都是打完火铳后即行肉搏冲锋。除非一些特别情况,才有可能让火枪兵躲在盾墙后持续射击。

    像现在这种情况,近距离内明军的火炮优势大大超过了罗刹军。前者有上十门千斤佛郎机和18磅红夷炮。后者只有五门12磅小炮。

    若如此对射干耗下去,罗刹军阵迟早会让对方的火炮打成筛子了。

    双方阵前,硝烟弥漫,铳炮之声不绝于耳。隔着盾墙,火铳,火炮,你一波我一波的对射着。

    伊凡诺夫心里默数着双方对射的火枪轮数。不到二十秒的时间,双方已互射了各三轮。伊凡诺夫算准对方已打完炮和铳后,高声下令道:“全军冲锋!”

    立功心切的尼科夫听到号令后,高呼一声“乌拉”,便带着自己这一排人越过盾墙,挺着斧钺,向明军冲杀而去。

    伊凡诺夫看着蜂拥杀出的哥萨克,再看着还龟缩在盾墙后的明军,不禁心中嘲笑道:果然是懦弱不敢肉搏的鼠辈。但是龟缩在盾墙后有什么用呢?十秒后依旧是被屠戮的命运。

    万历年间,俄国派过使节佩特林,途经蒙古出访过明国,据佩特林此行的《见闻录》记载,“契丹”(明国)人不擅长打仗,打起仗来很胆小。

    伊凡诺夫有幸拜读过这本传记。这是他一直对明军抱有轻视心理的原因。这本传记,甚至也可能是沙皇此次轻率发起东征的原因。

    “一排预备…,射!”随着段原号令的下达,第一排早已装好一体弹防卫军,突然直起身来,端平火枪,齐齐开火,而后再次半蹲下去。

    近百发直径约二十毫米的密集弹丸,如同一支巨大的刀片,在蜂拥而至的罗刹兵人群中划过。顿时血浆四溅,碎肉横飞,成排的罗刹兵士倒地身亡。

    正在奔冲的尼克夫,脑袋上也被一颗弹丸穿过,炸开拳头般大一个孔洞。他如同散架的木偶般和斧钺一起倒落在地。

    伊凡诺夫的心如同被人猛的抓了一把般。但是他很快宽慰自己道:无非是明军的火枪手操作极其熟练。所以第一批开火的明军,能在二十秒内再填装一发。

    但也就这样而已,再也不可能有人开火射击了,时间根本不允许。对方第二排,第三排开火时间距现在不过十秒,三四秒时间。

    “二排,预备…射!”段原再次下令道。

    仅仅三秒钟后,电发火枪的枪声再次炸响,除了又击毙数十名罗刹人外,也让伊凡诺夫目瞪口呆,大脑一片空白。

    不!不可能,没什么火枪能有这个装填速度。在伊凡诺夫张口结舌的短短两三秒时间内,防卫军的第三轮排枪又打了过来。一起打过来的,还有一门佛郎机的葡萄弹。

    伊凡诺夫当然不知道,以电发枪的简洁操作。即使这些刚使用它们不久的新手,也能每十秒就装填一发弹丸并开火射击。若是熟练可做到五六秒完成全套操作。

    “撤!快撤!”伊凡诺夫看着成片倒下的罗刹兵士,终于惊醒,高声喊叫起来。

    其实不用他下令,以哥萨克为主的罗刹军早已如海潮退落般溃逃。哥萨克虽然悍勇,却从不做无谓的牺牲。如果是明显不可为的事情,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放弃。

    段原再次下令道:“全员听令,装填好弹药,便行追击!”

    填装好定装弹的防卫军们,纷纷越过盾墙,端着电发火枪向溃败的敌军追去。

    这电发火枪虽与斑鸠铳威力不相上下,却比后者稍轻一些,所以即使轻装步兵也能不用支架,端铳射击。

    兵败如山倒。罗刹兵先将盾墙和五门小炮丢给了尾随而至的防卫军,接着将阵后的那四门重炮也送给了防卫军。他们只是一窝蜂的向要塞涌去。

    不过哥萨克毕竟悍勇。在这种溃败的情况下,各自的火铳斧钺短矛却没有被随意丢弃。少数哥萨克,甚至调头冲杀对方,试图为己方撤离争取时间,最后被就近的防卫军抬手几枪轻松击毙。

    片刻后,残存的近三百罗刹军全退入了要塞。段原却没有退兵,而是直接在要塞几个出入口附近布置防御,进行封锁。

    兴盛堡的人也出来帮忙,包括那些萨哈人弓箭手。两个小时后,段原便下令构筑工事,明显有长期围困的打算。

    罗刹人善于据城固守。而且段原登高观察后发现,这要塞木制寨墙几轮炮击便能摧毁,但要塞内却建筑工事复杂。还不知道有没有坑道暗堡陷阱之类的东西。

    冒然进入,很可能会陷入巷战苦斗。那样损失将难以预料。所以长期围困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段原的兵力大部分还要西进,后续补充的防卫军兵力也是如此。不可能让这三百不到的罗刹军牵制太多兵力。

    此时,远处出现了绰绰人影,大批萨哈人,埃文人向此处行来。他们都是段原派人从附近征招或邀请来的。

    他们加上少量的防卫军,配合工事设施,便能将这近三百罗刹残兵死死的困于此地,直到他们投降。

    至于如何防范罗刹援军。没有担心这个的必要。

    因为未来一年时间,防卫军要将前锋推至到叶尼塞河岸边的图鲁汉斯克,甚至还有可能打下叶尼塞斯克。那时这里早变成了大后方。

第0070章 蛙跳

    土克墩堡。一名罗刹军头目,趴在寨墙上,从两根粗大原木间的缝隙向外望去。

    河面上停泊着两条大船。那船体积比哥萨克常用的果奇船大三成,那样式明显不是来自俄国,甚至不是来自欧洲。

    他突然发现船舷处有个黑洞洞的炮口,正对着自己这边,而后看到炮口冒出了火光浓烟。

    接着他耳中听到轰隆巨响,下意识的将身体向后一仰,身前的原木却霎那间碎裂开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贯入他胸膛,最后发现自己倒着飞了起来…

    两条开浪船上的四门十八磅炮,数轮炮击便轰开了这座小营寨的寨墙。

    土克墩本是个维柳伊河畔萨哈人的小寨子,被罗刹远征军占据后做为补给线上的据点。

    二十余名防卫军持铳冲入了土克墩。里面随即爆发激战,铳声,喊杀声不时响起。

    一名罗刹兵挥舞着斧钺向一名防卫军袭来,后者却继续镇定的将油纸包裹的一体弹塞入铳管,并用铳杆顶到底部。

    前者距后者不到五米时,随着砰的一声铳响,罗刹人面孔和胸部,已是血肉模糊的一团,翻倒在地上。

    这是另外一名防卫军对他开的铳,用的是霰弹,近距七米之内射击,几乎百发百中。

    另一地窨子内,两名防卫军和一名哥萨克进行着白刃搏杀。

    哥萨克的短斧和其中一人的斧戟磕碰在一起,将后者震的虎口一麻。另一名防卫军乘机用刀捅入了他的腰肋之处。

    终于,土克墩不再有铳声和喊杀声。片刻后,战报已到了段原手中。他正居于一条开浪船上。

    段原看着战报连连摇头道:“十二名罗刹守军,从开炮打到现在花了近两个时辰,也就是近四个小时。”

    旁边的防卫军军官解释道:“长官。这是为了尽量避免我军人员伤亡,采取步步为营的逐屋争夺的战法。若是猛冲猛打,攻破寨墙后,最多片刻就能解决战斗。”

    段原点点头道:“这个我清楚。不过,罗刹人在几千里补给线上有一连串这样的小堡垒小冬营。这样一个一个啃下去,太慢也太麻烦了。我们可换下方法,用蛙跳战术。直接袭取他们在枢要之地的堡垒。”

    防卫军军官疑惑道:“蛙跳战术?”

    “是的。这是东主给我讲过的一个案例。利用己方可完全控制交通的能力优势,不用逐一与敌争夺一城一池。直接越过大部分敌军,攻下他们后方的枢要之地。

    以当前战局来说,我们的船只可完全控制水道,他们的小据点改变不了这个局面。那我们可越过这些小据点中的大多数,直接拿下他们的伊利姆堡。他们在维柳伊河上的所有冬营堡垒,便会被完全切断补给。

    入冬前,这些冬营堡垒收不到过冬物资,要么投降,要么自然灭亡。”

    ……

    伊利姆堡。位于通古斯高原,维柳伊河上游。

    它是维柳伊河与下通古斯河间连水陆路的枢纽。从这里仅走十几公里的山路,便能到达下通古斯河的水道,也就是进入了叶尼塞河流域。

    位置既然如此重要,西伯利亚衙门便投入了大量资源,将其建成了一个坚固要塞,日常屯守着近百名军役人员。

    管理伊利姆堡的专员叫卡尔金,也是这座城堡的创始者。

    最近时日,卡尔金心绪不宁起来。因为前后两批次发往前线的补给船都未能如期返回。伊凡诺夫也很长时间未派人向后方带回消息。这是此前从未发生过的情况。

    他本想派批人顺流而下去打探一番。但是再过一个半月西伯利亚就要入冬了。做为交通枢纽的伊利姆堡,将面临沉重的过冬物资转运任务。哪还有多余人手派的出。

    这日,卡尔金正无聊的摆弄着一副扑克时,便听到城堡外有喧闹之声传来。他这个房间在三楼,与城堡城墙连通,距离城堡南门只有二十来米距离。那声音正是从南门传来的。

    他随即走到城墙上问道:“怎么回事?”

    “报告专员,有七个人自称是伊凡诺夫司令的手下,要求入城。但是他们没有任何凭证。”

    卡尔金听了又惊又喜,喜的是伊凡诺夫终于有了消息,惊的是他派回的信使怎么会连证件也丢了?莫非不是信使?

    他便亲自俯身望去,城下果然是七个俄国人。他们衣衫褴褛,狼狈不堪。有的人似乎还带着伤。他还看到,不远处的河面上停泊着一条果奇船。

    “你们是伊凡诺夫的人?他派你们回来的?他现在如何了?”

    下面的人用顿河哥萨克的口音答道:“我们是伊凡诺夫司令手下的人马。但我们不是他派回来的。哎,一言难尽…

    长官,能先放我们进去再说好吗?我们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一顿正经饭了。”

    卡尔金沉默两息,挥了挥手,让人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

    食堂中,七个人一边狼吞虎咽着,一边说着卡尔金关心的事情。大多事情都是这七个人的头目--巴尔芬奇耶夫说的。

    卡尔金这才知道,伊凡诺夫确实败了,而起还败的很惨。损兵过半不说,还被人围在了兴盛堡附近,困的死死的。

    这七个人是外围侦查人员,因未能及时退入堡中反而侥幸脱困。而后他们顺着维柳伊河一路跑到此处。之所以没有证件,是因为他们当时正在执行侦查任务,自然不会将证件带身上,而是放在要塞中。

    末了,巴尔芬奇耶夫对卡尔金道:“长官,赶快派出信使向上面请求援军吧!否则一入冬。伊凡诺夫司令和我们那些兄弟就全完蛋了!”

    卡尔金的心就像靴子落地般稳了下来。他早有如此预感,如今总算证实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向上峰报告。可他看了看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下来。他的信使只有明天天一亮出发了。

    半夜时分,伊利姆堡的空地上突然出现了几个黑影,向着城门和城墙梯道处无声无息的走来。

    城头,一名当值的哨兵正吹着口哨,向城外撒尿。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接着一把锋利的小刀割开了他的喉咙。那是把雅库特刀。

第0071章 迟来的命令

    砰砰的火铳声让卡尔金从睡梦中惊醒。当他确定这不是梦中的声音时,吼叫道:“谁在乱放火枪?应该按军法处决!”

    他的卫队宿舍就在房间的下层。卫兵们纷纷从房间冲出,去取兵器和火铳,却发现本放在大堂铳架上的火枪,还有斧钺都不翼而飞了。

    此时,却有十余条人影出现在大堂门口。借着墙上油灯的微弱光线,能看出这些人明显不是俄国人的面容,而且他们都还端着火枪。

    一名卡尔金的卫兵抄起一个木凳,狂吼着向对方砸去,而后如同爆豆般的铳声炸响。十余发霰弹如同秋风扫落叶般,将大堂中的人统统放倒在地。

    冲进来的都是防卫军战士,他们打完铳后,立刻向铳管中填充新的一体弹。就在他们装到一半时。

    一个人影挥舞着阔剑向他们奔杀而来,一名防卫军来不及躲闪,只能就势抬起火枪,用枪管将那阔剑挡了一下,枪管上立刻出现一道深达数毫米的刀痕。这火枪算是废了。

    这人正是卡尔金,他虽然还没弄清怎么回事,但猜测到已有敌人进入了伊利姆堡。

    这电光火石的时间,另外一名防卫军已弃枪抄刀迎了上去。刀剑拼杀了不到两回合,卡尔金就被另一人偷袭,后脑中了一斧,倒地身亡。

    城堡空地旁边的一排五间营房中,每个营房都冲入了十余名防卫军,用火枪指着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的罗刹士兵。

    巴尔芬奇耶夫,也就是巴夫高喊道:“大家不要乱动。我们是明国军。我知道你们大多人是哥萨克,你们用不着为莫斯科的伪沙皇卖命。投效明国的奴儿干将军杨重,我保证你们能有个更好的前程。”

    他话音刚落,一个高大的罗刹人便挥舞着一根粗大的木棒,以极快的速度向他的冲来。

    巴夫臂力极大,将手中的火枪顺手端平,几乎是顶着对方的身体,压下了蛇杆火绳。这是他此前顺手摸的一支皮肖火铳。

    轰的一声闷响,对方的胸部已绽放出海碗大的一个血洞,斜倒在地上。

    “大家一起上,杀了这个叛徒!”有人高声鼓怂道。又有五个人几乎同时扑了上来,其中三人手中还拿着短矛。

    巴夫急退两步,两名防卫军接连开火射击。砰砰两声异样闷响,两发霰弹近距离内将这五人打的混身是血。四人当场没了动静,一人在痛苦嚎叫。

    其余人立刻都举起双手,有人对巴夫说道:“兄弟,你告诉这些什么明国人,我们愿意投降。条件是不能将我们当成奴隶卖了。”

    “放心吧,我说能保证就能保证。我在杨重将军那里,都呆了一年多了。他比波兰人,莫斯科人,奥斯曼人都要慷慨和靠谱…”

    其他几间营房以差不多的情况被控制。到了清晨天亮时分,伊利姆堡已被防卫军完全掌控。

    只是最高建筑塔尖上飘扬的还是双头鹰旗。这是为了防止来往伊利姆堡的罗刹人,在远处就发现此堡已易主,回去通风报信。而他们进入或接近此堡时,便会有来无回。

    防卫军对于己方的进展,能向对方多隐瞒一时便隐瞒一时。

    段原此时也进入了堡中。他担心了一夜,不是担心行动是否能成功,而是担心这些投效华环的哥萨克是否忠诚可靠。

    只要他们真的忠诚于公司,那么行动肯定能成功,反之就可能遭遇重大损失。

    可以说这是一场赌局。赢了,兵不血刃的夺取伊利姆这座坚堡。输了,便是损失数十上百的防卫军战士,还有同样数量的电发枪。

    所幸,现实证明这些哥萨克是可靠的。段原赌赢了。现在他苦恼的是该如何处理这些俘虏。

    自西进以来,防卫军第一次集中抓获如此多俘虏,有八十二名之多。绝大多数是哥萨克。段原思考再三,决定将这些俘虏押回维柳伊主堡,由杨重亲自发落。

    其实杨重早就考虑过此事,也定出一般情况下的处理原则。那就是按背景区别对待。

    这些俘虏将区分为一南俄平原的哥萨克,二其余哥萨克和逃亡农奴,三射击军和其他军役人员,实业人员,四军役贵族和其他贵族。

    起用他们的优先等级也将按这个顺序来,第三种,四种大概率就是会送到锡霍特山海岸挖土豆。以及作为日后与沙俄谈判的筹码。

    仅仅三日后,段原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过分水岭,攻取了连水陆路另一端的维金堡。由此标志着华环势力进入了叶尼塞河流域。

    段原意外的收获是,在维金堡缴获了大量的越冬物资。它们本要输送给维柳伊河流域俄军各部的。

    本来,维金堡已是今年计划中的西进终点,后方的补给线已拉的很长了。但这批物资让段原临时改变计划,乘着入冬前的一个月时间,又顺通古斯河而下,向西突进了五六百公里。

    前方的坏消息总算传到了图鲁汉斯克,督军斯塔杜金已是惶惶不可终日。

    伊凡诺夫的确切情况,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只知道敌军的前锋已到了下通古斯河的中上游,距离图鲁汉斯克直线距离不到一千公里。

    斯塔杜金只能据此推断,伊凡诺夫已经完蛋了,即使还没被歼灭,也一定是被困死在某个地方。除了伊凡诺夫,那沿途的俄军各个堡垒要塞也完蛋了。

    他想不通的是,敌军怎么可能如此神速,以至于消息都被断绝传不回来。

    俄军在征服西伯利亚的过程中,不是没遇到过重大挫折。数百人被土著部落聚歼,或被长期围攻的事也发生过,但影响都限于局部,不会影响全局。

    这次却不一样,这次对方不仅吃掉了伊凡诺夫五百多人,而且向西成席卷之势。

    此时,一名传令兵进屋向他报道:“督军阁下,衙门又来了新的命令。”

    斯塔杜金接过那命令仔细看了一遍,长叹道:“现在才来这命令,晚了!”

    那命令内容大致是要他的督军辖区终止此前行动,改成在勒拿河西岸巩固防御。

    可现在对方已进入叶尼塞河流域了,还谈什么巩固勒拿河西岸?

    斯塔杜金现在只有一个希望,希望冬天早点到来。

第0072章 一道伤疤

    天启六年十月。杨重接到了西伯利亚战况的报文。他知道今年战况也就定格在这了,因为西伯利亚的冬天来了。

    此时,又从后金地区传来一个消息,让杨重将注意力转向了自己的海参崴和奴儿干地区。那个消息就是—努尔哈赤死了。

    努尔哈赤一死,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将是皇太极上位。毕竟,京城的天启大爆炸都重演了一次。接努尔哈赤汗位的不大可能不是皇太极。

    皇太极上位后做的第一件事,必然是解决后金的钱粮问题。

    因为努尔哈赤在他人生最后几年,将后金的内政经济弄的一塌糊涂,钱粮奇缺。他用渔猎部族那套管理以农耕经济为主的辽东,奴役和压迫汉人。造成这结果一点不意外。

    皇太极要解决钱粮问题,无非是三条路。提高貂皮人参的收入,劫掠朝鲜,劫掠大明。

    而实现第一条,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武力消灭他的竞争对手,重新将貂皮人参的货源完全垄断在自己手中。

    杨重想到这点,就亲自草拟了份电文,发送给海参崴和奴儿干地区。要求他们做好准备,应对一切来犯之敌。即使在隆冬季节,也要保持高度警惕。

    至于第二条,劫掠朝鲜。这对杨重而言更为危险。

    杨重历史不行,但看过一些韩剧。对后金两次攻打朝鲜的事,还是了解的。如果还是按照原世界的历史轨迹来,那么明年,皇太极就会发起对朝鲜的第一次攻伐。

    最终,会以朝鲜与后金签订条约结束。杨重担心的是那条约中,会不会有牵涉到自己的东西。

    ……

    “重哥哥,想什么呢?看你眉头皱成这样了。”

    随着这句清脆的嗓音,一张带着无暇笑容的少女脸浮现在杨重眼前。

    杨重听这个对自己的称呼就知道是谁。那就是阿齐。整个郁陵岛,乃至整个华环,只有她会,也只有她能这样称呼自己。二凤这两个丫头都不行。

    长期的相处厮守,终是让双方达到可以敞开各自心扉的地步。

    阿齐知道了杨重的全部身份,并了解到他今生的理想志向。那岂是鸿鹄之志可以形容。那是即便成吉思汗,都无以可比的伟业。因为根本就不在一个维度上。

    杨重知道她的真名叫琪琪格,这是个蒙古名字,意思是花朵。她的真实身份是俺达汗顺义王卜失兔的三别吉(公主)。母亲却是个汉家女子。

    顺义王想将她嫁给外喀尔喀的车臣汗为妻。但那车臣汗已经很老了。而且,更让她不能容忍的是,蒙古还有继妻的习俗。老车臣汗死后,她还要下嫁给新的车臣汗。

    于是她想到了逃婚。疼爱她的奶奶,一个来自卫拉特土尔扈特部的别吉,帮助她逃了出来。她本打算去中原,投奔她母亲的娘家,而后却遇到了杨重。

    她认识杨重后,还隐瞒身份,并非是不信任杨重。而是怕将杨重会因此不敢再与她交往。再后来,她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好笑,她父亲的那个头衔与杨重相比,实在是算不上什么。

    杨重看着琪琪格,笑道“琪琪格,你来的正好。重哥哥正有个事需要你来帮。”

    琪琪格的眉毛舒展开来,嘴巴微翘,一脸困惑的道:“我?能帮上你?”

    “对。我需要你帮我相马,还有招募驭马的人。我要建立一支特别的骑兵。用以对付后金对朝鲜可能的劫掠。当然,不是你一个人去,而是你和我一起去。”

    ……

    沈阳皇宫。坐于宝座之上的皇太极,不时的抚弄着宝座扶手上的两条雕龙。

    虽然后金之主只是称汗,没有称帝。但不妨碍他们将汗王宝座打造成龙椅。

    皇太极很清楚,自己虽然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坐上了这把龙椅,但要坐的稳还有很多事要做。

    一名巴牙喇侍卫入殿禀报道:“启禀汗王。文馆生员范文程已到,正在殿外候着。”

    皇太极随意的应道:“哦,来了啊。那快让他进来。”

    不一会,一名国字脸配老鼠眼,留着O型胡的人出现在殿中。

    他将一双马蹄袖互相拍打两下,双膝跪伏向皇太极叩拜道:“奴才范文程叩见汗王。”

    这范文程有双重生份。即是后金汗廷文馆中的生员,又是镶红旗的包衣阿哈。所以他见了皇太极自称奴才。

    实际上,后金几乎所有汉人,包括编入汉八旗的人,只可能有两种身份--包衣阿哈和阿哈。阿哈就是纯粹的私有奴隶。包衣阿哈的使用权在旗主,各级额真手中,所有权还是汗廷的。

    皇太极瞥了他一眼道:“老范啊,知道本汗找你来何事?”

    范文程还跪在那没起来,只是回道“奴才不敢妄自猜度汗王心思。”

    “哎。还跪着干什么?起来说话。本汗要你猜你就猜。”

    “谢汗王。”范文程这才站立起来,沉吟片刻后答道:

    “汗王要奴才来,是想与奴才商议一个解决钱粮问题的计策。此乃我大金燃眉之急,只有先解决它,才能让我大金和汗王大展宏图,逐鹿天下。”

    皇太极哈哈笑道:“老范。你果然有个好脑子,难怪父汗能从那么多汉人阿哈中相中你。那你说说看,本汗该如何解决这问题?”

    范文同似乎早有准备,立刻应道:“奴才认为固本开源,这钱粮之事便可迎刃而解。所谓固本,便是我后金的貂皮与人参这两宝。所谓开源,便是朝鲜和明国这两头肥羊。

    老汗王在时,这貂皮和人参本为我大金所垄断。每年能净入白银两百万两之巨。但如今奴才听闻,那盘踞在鲸海和奴儿干的杨贼在侵蚀我们这两项财源…”

    皇太极脸色变的难看起来,这是他的一个失误,或者说是一道伤疤。他本应该能预料到今天。本该早早就鼓动努尔哈赤,出动重兵,将其扼杀在羽翼未丰之时。

    但他此前却将杨重误当成一个投机的海寇。无非是煮点盐,到土著那换点毛皮,再到明廷那,打着抗金的旗号骗取些军饷,方能维持住。时间熬久了熬不住自己就会滚回中原。

    就算熬下来了,也没什么。他们就那么点人。不会像东海女真,野人女真那样,整合起来后,就会对后金形成军事威胁。

    八旗犯不着耗费钱粮,劳师远征这种疥癞之患。

    现在,杨贼确实还是没能对后金形成军事威胁,但却有着更致命的经济威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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