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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恨水北流     大荒起剑人txt下载     大荒起剑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章 参天树下、方可庇荫。

    徐徐走来的老人,却让已经是十二境的骨复周,如临大敌。

    刚才那一剑,王家供奉已是竭尽全力,方才勉强抵挡住,要知道,对面那掏裆的老人,可是连剑都不曾握,随手画就,便有如此威势!?

    江湖中何许人也?

    骨复周在脑中快速想着剑榜之人,却发现无一人形似面前老者。自剑皇宋梓涵死后,再也没见过如此强悍之人!难道是江湖中隐世不出的散修?

    骨复周心思活络间,那为首的老人已经走至地上的少年处。

    七上立马上前查看,见徐清沐气息稳定,并无生命危险后,长舒一口气。将他的老大缓缓扶起来,随后怒目而视躲在那名非常老的剑修身后的王祁:“有种过来单挑!”

    不过十二三岁模样,却气势十足。

    王祁躲在骨复周身后,咬牙切齿。如果说面对眼前这少年剑修,心中还有些害怕,可见这个子矮小的垂髫,也如此嚣张,便不免有些生气。刚想出头,却被骨复周拦了下来。

    王家供奉拱手:“在下骨复周,不知阁下是?”

    李诚儒看也不看,摆摆手道:“无名之辈,不足一提。”随后看向七上:“为师教你的,学会了没?”

    七上搓着手点头,舔了舔嘴唇,似乎有些兴奋。

    骨复周看着前来之人,似乎不像找茬之辈,心下有些一松,再度上前拱手:“在下并不知道这剑修是前辈门下,如有冒犯,请多包涵。”

    李诚儒再度摆手:“无妨,无妨。”

    背后王祁更是长舒一口气。可就在这时,李诚儒同样蜷二指留其三,另外一手挠着裤裆说道:

    “三......”

    骨复周再度紧张起来,这是......?

    疑虑期间,面前来者再度蜷一指:

    “二......”

    ......

    “一!”

    李诚儒拍了拍手:“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这把年纪,活到狗身上了啊,真是......”

    李诚儒空手虚握,对着远处百丈高楼直接作挥剑状:“还想让我再数三声?”

    眼下骨复周惊疑无比,说着眼前老者的目光看去,百丈高楼处巍巍有清风。

    莫不是?

    骨复周大骇,急忙出声阻拦:“不可!”

    晚了。

    手中虚握,一剑劈出。

    无形中有大剑气,掠人间三千丈,可诛仙。

    硕大无比的剑气仿佛撕裂天空,气息流转间狠狠撞在了百丈高楼上。

    我有一剑,可开天幕!

    王祁彻底傻了眼,再次当了人间惊鸿客,只不过惊的是那气贯如虹。

    半晌,依旧无动静。

    李诚儒咂咂嘴,真乃王八也。当下对着七上喊到:“徒儿,开唱!”

    七上一骨碌站在风口处,应了声“好嘞”,调整了下嗓中腔,深提一口气:

    “王家生了三个瓜,”

    “出生之后没了妈。”

    “一祁二虎三小帅,”

    “通通砍成大白菜!”

    七上声若惊雷,气息十足。周围听众皆哈哈大笑,有妇人更为放肆,笑的前仰后合,胸前乱颤。李诚儒满脸笑意,似乎对于自己呕心沥血之作尤为满意,用着刚刚掏过裆的手挖了挖鼻孔,对着骨复周说道:

    “王家那老王八,十三境了吧?”

    骨复周忧心更重,权衡一番后,似乎下了决心一般,对着李诚儒再次拱手:

    “王家有得罪前辈的地方,我易之,一人承担!还请前辈高抬贵手,切勿打扰老祖宗闭关。”

    李诚儒睥睨道:“倒是忠心耿耿一条好狗!”

    随后百无聊赖,看着已经站起身的徐清沐,将手中扣出的鼻屎弹出,随意道:“算啦,本就是小事,既然老的都躲着不敢露面,那这事就算了。”

    随后看向徐清沐:“如何?”

    后者点点头,在七上和林雪搀扶下,回了客栈。

    一众人走后,百丈高楼最顶层,一扇窗缓缓打开,一张极其苍老的面容上有愁眉不展:

    “大厦将倾,泯然众矣!”

    ......

    回了客栈,徐清沐对着李诚儒说了声谢谢。这倒是将刚才在外面威风凌凌、一剑入神霄的李诚儒弄得有些脸红。打着哈哈说了声“我去看看胖子偷没偷懒”后,立马撤出了房门,留下七上一头雾水。

    “老大,我师父怎么害羞了一样?”

    徐清沐蹲坐在床沿,努力调整体内紊乱的气息:“这一路,你师父为我们,做了太多事。”

    从鸣凤村遇刺,到司月湖杀局,葬书山风波等等,那个一向没有书生气息的文圣,总是伴在左右。搓着手,掏着裆,整天笑嘻嘻的模样,早已经被徐清沐刻在心底。

    言浅,不代表情浅。

    七上挠挠头,深以为然。当下开了口:“师父确实是个好人,路过京城那座‘红香楼’时,总是叨叨着要上去喂那些女人吃肠子,菩萨心肠啊......”

    小家伙目光佩服,言语里外,皆是敬意。

    徐清沐龇牙咧嘴,这李诚儒啥都好,就是有点......不太正经?

    晚饭时,一众人皆听说了徐清沐街道遇王祁的事,心下皆愤懑。胖子沈修齐面色有些凝重,对于那个王祁,还是幼年时候有过一次交集,只是那一次,胖子就不愿意再接触了,也是从那时候起,胖子的父亲沈杛,就与王家断了生意上的往来。

    “王家,有一位可入十三境的剑修,已活了一百四十多年。”胖子忧心忡忡,继续说道:“这位王家老祖宗,对三儿子王帅尤其疼爱,有江湖传言,王帅根本就没有失踪,只是王家放出来的幌子而已,实则是被禁锢在高楼上,被那位老祖宗秘密培养着。”

    徐清沐点点头,这事不无可能。

    李诚儒吐出一块鸡骨头:“胖子说的没错,今天我出手攻击高楼,那老王八之所以没有出楼,倒并不是因为惧怕我。”

    再度扔进嘴里一根鸡腿,含糊道:“我让七上喊得那首打油诗,就是想看看老王八会不会出楼,没想到这人心性如此沉稳,想来那高楼内,当是困着那王家第三子,王帅了。”

    王家有三子,前二草流之辈,第三子,可登仙。

    胖子补充道:“我父亲说,那王帅出生时,有霞光飞耀,白日里青光入云霄,江湖传言是九天之上某位神仙的转世之身。当然这些谣传不可信,可若真如此,想来那王家老祖宗之所以闭关不出,应当是在准备家族传承秘法--献祭。”

    一众人皆惊,献祭?

    李诚儒抹了抹嘴边油水,点点头:“不错,那老王八所行之事,当是如此了。”

    献祭,不同于梨兰宫的传承,更像是重生。

    将高修为者的部分记忆,强行融入新的躯体内,对于被献祭者实战能力并不会短时间提升,但是因为带着记忆,对于武道剑道的理解也好、经验也罢,都相当于一个十三境剑修重生之后再修行一次。这样一来,既可以避免修行时走岔路,又可以挑重点、踩精确之处,必然事半功倍。

    徐清沐心下震惊无比,如果真是这样,岂乎无敌哉?

    李诚儒咂咂嘴:“祭祀优点极多,但致命之处也不少。一是对于献祭者,自然是越强越好。可献祭时必须要承受精神力从原来肉身中剥夺的痛不欲生之感,承受不住则形神俱灭,功亏一篑。二是对于被献祭者,除了拥有极为强大的体魄之外,年龄也不得超过十八岁,并且此前不可修习任何功法。”

    左秋凉补充道:“远不止这些,献祭者两方,还需要从一开始,每日互相饮血,不可间断。”

    一语出、众人惊。世间怎会有如此邪恶之功法?

    一命换一命。

    那王家老王八若真将传承记忆融入王帅体内,对于王家必然是功不可没,可这样一来,自己也就身陨道消了。

    叶倾仙发问:“如果真的完成祭祀,消失的也应该是王帅吧,毕竟思想被占据,所见所感都是那王家祖宗呀?”

    “不会,只有部分记忆......”

    左秋凉抢了一块李诚儒的鸡腿,全部塞入嘴中,翻着白眼,好不容易才顺了气:“主导者还是王家小辈,只是将部分对于功法的理解融入记忆深处,你可以理解为——剑之本能。”

    众人了然。

    谈话间,也逐渐确定了一个事实,那百丈高楼内,囚困的,当是王帅了。

    徐清沐在晚饭后,又默默一个人进了白镜秘-洞。先是去殿内看了已成甲儡的林震北,和那位曾经的好兄弟聊了天。至今,徐清沐都没有告诉林雪关于林震北的事情。一是怕林雪担心,二是徐清沐坚定,一定要拿回被芦三寸夺走的那一魄,到时候,再让林震北完整的站在林雪面前,喊一声“姐姐”。

    然后在殿中,徐清沐默默修习起了已经消失的北冥三十六周天。虽然已经完全消失,可功法口诀还在,只是每当徐清沐运行时,总会被断掉的登仙桥中断,如此反复,徒劳无功。

    可徐清沐就是这么坚持着。

    最后又练习了拳法、符道。今日城中遇骨复周,更加坚定了徐清沐变强的决心——

    参天树下、可为人庇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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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气阁。

    护山大阵已经被击溃的满是裂纹。傅仙升背后的法相也渐渐散去,白发少年脸上惫态明显。

    司徒穹瞅准时机,利用大阵威势,果断出手,一剑裹挟百年积压的底蕴,破空而出。傅仙升躲闪不及,硬生生被剑气从正面劈中,即便是仙人遗蜕,也喷了一口鲜血。

    见白发有了颓废之势,剑气阁内一众子弟皆面露喜意,你傅仙升不是很牛气吗?不是对司徒静口出不敬吗?不是敢以一人之力撼剑气阁百年底蕴吗?

    如今还不是吐血而退?

    阁主司徒穹仗剑升空,与之平行:“我说过,你一人之力,不行。”言语轻佻,神情轻薄。接着,司徒穹刚想抬手,乘胜追击斩出第二剑,蓦然脸色巨变,急速后退,躲回大阵内。

    只见远处如流星般砸过来一人,轰然挥拳砸在护山大阵上。

    “轰——”

    大阵彻底碎裂,在一众阁内弟子惊惧的目光中,身上沾染着些许面粉的粗糙汉子开了口:

    “一人不够,再加一人,如何?”

第九十一章 阳光之下自有阴暗

    那看似庄稼汉一般的男子,只用了一拳,剑气阁百年大阵便轰然碎裂。

    武夫!

    司徒穹满眼震惊,其貌不扬的武夫,外加一个仙人遗蜕化外身的十一境剑修,怎么打?

    破了阵的中年人对着傅仙升喊道:“二师兄,师父让我前来助你。”

    傅仙升咳嗽一声,撇撇嘴:“勾巨,那老不死的还活着呢,也罢,等抓了林雪那小娘们,顺道去往金陵城看望一下,省的说我没良心。”

    话毕,便要再度执剑,向阁内砍杀而去。

    被称作勾巨的汉子连忙阻止,一动之下竟有面粉掉落,着实煞了风景:“二师兄且慢,容我前去交谈一番。”

    说罢,便负手如下台阶,一步便跨至司徒穹处。

    “我师父让我前来,和你做个公平交易,用这枚铜钱,换你女儿体内的那几道龙气,你仔细想想,也不亏。”

    说罢,便扔出那枚极其破旧古朴的缺一角铜钱。可司徒穹却并没有伸手接住,任凭那枚铜币悬浮于空中。脸上有惊惧。

    勾巨点点头:“算你还有眼力见。”

    傅仙升也收剑而下,与勾巨站在一起。

    “老不死的倒是有些良心,连这枚铜钱都拿了出来?”傅仙升撇撇嘴,看向司徒穹:“给句痛快话,换不换,不换再打。”

    勾巨挠挠头,他自认为师父最疼二师兄,且不说先前用仙人遗蜕救活他,就说当下这枚铜钱,也是堪称天大的手笔。只不过一般薄命之人,只可眼馋,却无命拿罢了。这也是之前在包子铺,汉子连忙阻止自家娘们伸手的原因所在。凡人一命薄如纸,气运过大,必然早亡。

    可自从那次大师兄出事,他们的师父芦三寸却表现得极为平淡,说什么也不愿出手,只道人各有命,说这便是大师兄宋梓涵所求的道。

    傅仙升当然不管,他只知道那个掏裆的人是他的师兄,活着,便是最好的道。

    可最后,芦三寸真的没有再出手,任由宋梓涵,身死道消。

    也是从那时候起,傅仙升对芦三寸的称呼由“师父”,变成了“老不死的”。芦三寸倒是无所谓,每次与勾巨闲聊时,都一笑了之。这四年来,往年过年必回金陵城一次的二师兄,再也没有踏足金陵城。

    眼下,司徒穹盯着在空中不断旋转的古朴铜钱,似乎在权衡。

    他当然认得这枚天下人见了都眼红的至宝,可毕竟不是江湖莽夫,会做那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蠢事,不过眼下情形,似乎并没有多余的选择权利。勾巨说此次前来只为司徒静体内那几道龙气而已,如若是这样,倒真是他司徒穹占了莫大的便宜了。

    可这样的至宝,当真是司徒穹乃至整个剑气阁所能拿住的?

    似乎看出了眼前人的疑惑,那汉子开了口:

    “师父来之前,特意强调我要将你那护山大阵破坏掉,这样一来,便可以将整个剑气阁的气运,用来镇压这枚铜钱上,对你剑气阁,只有益而无害。”

    司徒穹犹豫再三,最终一挥手,拿过那枚铜钱:“事先说好,不许伤害我女儿。”

    傅仙升笑嘻嘻道:“放心吧,怜香惜玉这一块,我比大师兄还强。”

    司徒穹差点再次暴走。

    最终,剑气阁年轻一辈中数十人共同出发,在傅仙升的带领下,向着京城而去。正好徐衍王寿辰将近,顺道一起,前去恭祝。

    司徒静生娘哭的稀里哗啦,埋怨自家男人做事情欠考虑,若路上静儿真受了什么委屈,她也不活了。

    司徒穹看着远去的一行人背影,呢喃道:

    “放心吧,以后我们剑气阁,所择之主,恐怕要是另有他人了。”

    目光所及处,风云皆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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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京城修养这段时间,青虎张宁来了一次,听说徐清沐与王祁之间的摩擦,心下也愤恨。

    “王家,盘踞京城这么久,无论是财力还是人脉,皆首屈一指。再加上族中那还未坐化的剑修,连王朝都需敬三分。”张宁毕竟行伍出身,对于文不能提笔控庙堂、武不能投身镇边塞的经商之人,有发自内心的轻视。

    不过如今而来,还有另外两件要事。

    经过长陵王徐永主动上谏,以徐衍王寿辰为重,要求将世子徐澄狄的世袭罔替,主动延期。这样一来,恐怕在京城中待住的时间,就要稍微长些了。

    徐清沐表示无妨,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好好带着一众身边人游玩放松下。

    而另外一件事,稍微让徐清沐皱起了眉头。

    徐衍王得知此次陪同徐洛公主进京的,是徐清沐等人,便主动下了圣旨,邀请徐清沐一同进殿祝寿。徐清沐之所以有些皱眉,倒不是说对这徐衍王有意见,只是难免会碰上那太子,徐培。

    同境一战,看似平手,实则是太子胜。

    那一战之后,徐清沐体内登仙桥彻底断裂,此生若不修复,顶多止步于十境。而且老乞丐用命帮他修炼的北冥三十六周天,也尽数溃散。而那太子徐培,却接连破境,如今已是剑道七境巅峰。

    七境,与七境巅峰,不可一语盖之。

    能够被称为巅峰,无疑是最强的存在。老乞丐活着的时候,被称为止境巅峰,曾一人一剑,破数名十二境剑修围杀,重创三人,死一人。差距之大,仅仅因为这二字。

    巅峰。

    张宁也面露为难,知道这样做势必会引起徐清沐反感,于是当下开口道:“如果公子实在不想去,我可以回长陵王处,请我主子出面,替公子免了糟心事。”

    徐清沐却轻轻摇摇头,若是太子和长陵王二者必须选其一,徐清沐宁愿直面太子。

    欠人情最难消,况且一人之下的藩王。

    与李诚儒零散聊天中,徐清沐也能察觉道这年纪轻轻就主动让儿子来世袭罔替的徐永,并非看到的这么简单。何为世袭罔替?不过是将自己拥有的一切,给了自己的儿子罢了,说到了底,还是在一家人手中。并且李诚儒告知,那芦三寸一直待在金陵城中,从未离开,光是这个人,就足以让徐清沐打心眼里,想远离长陵王。

    当下,徐清沐开口:

    “谢谢张将军好意,在下愿意携礼物,恭祝徐衍王寿辰安康。”

    青虎有些叹气,不过很快释然,徐清沐的表现完全在他的预想之中。几个月的接触,让张宁对这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有种看不透摸不着的感觉。甚至遇到险困,总能第一时间想到奇怪的念头:

    少年身居处,便是心安地。

    青虎张宁在徐清沐住下的客栈吃了顿晚饭,询问了少年钱帛是否够用,在得到宽心的答复后,连夜告辞起身,回去复了命。

    李诚儒说道:“真要前去九龙殿,恭贺徐衍王寿辰?”

    徐清沐点点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嘛。”

    左秋凉倒是看得很通透:“是要去的,王朝尚武,必有切磋。届时天下三姓四宫皆会前来庆喝,趁此机会,你正好可以参加那比武之赛,于天下各派精英之人切磋,这机会,很难得。”

    徐清沐思忖后,亦然点头。

    虽说每日可与七上在洞内切磋,可毕竟是手足兄弟般情谊,难免有生死厮杀之感,所炼之道也过于单调,久而久之,则显得进步缓慢。

    如今登仙桥断,剑之一道寸步难进,不如正好借此演武机会,寻求一丝突破之感。

    一行人商量当下,皆附议。唯有林雪脸上,有一丝异样之感浮现,可随即便被笑脸取代。

    寿辰不足十天。

    徐清沐身上被十二境剑修骨复周所震之伤已完全痊愈,趁着一日较为凉爽的午后,便和胖子等人,一共前往集镇,寻一寻贺礼。

    毕竟是三姓出身的胖子,对于这等市侩人情之事,相当熟稔。当下,便在街头找到了常年厮混的市井流氓,一番小恩小惠,加之不足斤两的客套话,便在其带领下,去往光鲜亮丽京城背后的地下交易场。

    一番九曲十折,缴纳了数次通行钱财,查验了几次身份之后,终于到了一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城。

    边走边感叹这地方的隐秘,徐清沐心中却有些疑问,王朝真的查不出这等场所所在?

    看出了徐清沐的疑惑,胖子说道:

    “是不是在想,这等阴暗之地,为何会在皇帝的眼皮底下存在,还经营的风生水起?”

    徐清沐点头。

    “那你可就想错了,我敢说,这座地下城背后的最大经营者,正是那端坐九五的天子,徐衍王。”

    除了左三知,其他人皆面露不信。

    胖子继续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光明内行光明事,阴暗内行阴暗事,能够稳坐江山的,手中难道皆是光明磊落?总要有些人在有些地方,处理一些不太愿意公之于众的腌臜。”

    众人心中了然。

    左秋凉补充道:“除了这些,还有更有重要的原因——情报。”

    左秋凉伸手指着那些相互链接的站点,略带赞许说道:“天下人皆认为叶妃娘娘背后有叶家剑冢支撑,情报通天,殊不知,这些隐藏在黑暗中的死士之流,组成的一张张大网,才是徐衍王压箱底手段之一。”

    情报,知情而报。

    再次看向这地下城时,徐清沐心中不免有些佩服。地下城应有尽有,妓院、赌坊、悬赏房等等,规模之大,数量之多,令人咂舌。

    徐清沐等人走进拍卖行,准备去那里,弄些稀奇玩物,当做徐衍王寿辰礼物。刚踏入拍卖行的一瞬间,有无形气息笼罩。

    冰冷而阴暗。

    拍卖行正中,芳人清脆声:“各位,欢迎来到‘联盟地下城’,在这里,你可以买到任何市面上不敢售卖的禁物,只要你有钱,或者,情报……”

    声音再转,空灵而具有磁性:“拍卖,开始!”

    空中有锤抨击,声响若擂鼓,伴随着大门的紧闭,数千人围拢成圆的上空,出现一个巨大的拍卖台。刚才那发音的美人猛然撤掉外套,露出玲珑曲线。台下看客一阵焦躁,口哨声、欢呼声此起彼伏。

    徐清沐却注意到了一直默默站在美人身边的一男子,面覆铁甲,立如空谷之松。

    “各位,今日第一件物品,来自镇虎山,剑一柄,名:照霜。出价十万两,或关于四大秘境准确情报一条。”

    李诚儒咂咂嘴:“照霜?镇虎山怕是没了。”

    徐清沐怀中那枚林震北送的祖荫槐叶,蓦然发烫起来,当徐清沐取出时,树叶脉络尽数变黄。

    徐清沐没察觉,白镜秘-洞内,一直紧闭双眼的林震北,突然睁开了漆黑的瞳孔。

第九十二章 王家有子已长成

    镇虎山,不过江湖中一个不起眼的小门派。

    像是东西两厢,虽说也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山野小庙,可好歹还有佛、道两大精神支柱所在,故而东西两厢的名声,也要远扬庙堂之内外。而镇虎山,便显得有些无人问津了。

    可镇虎山的那把“照霜”,却有点来头。

    传言照霜最为神奇的地方,再于择主。往往不是剑修选剑,而是剑选剑修。有点类似于叶家剑冢的择主,只不过这种择主,完全是照霜剑的本意。一旦完成择主,那么这把剑会追随主人直至死亡。

    所有台下一众人看向中央看台上那把照霜剑时,多数人咂嘴摇头。十万两,确实有点不值得。

    可就在徐清沐抬眼望去的一瞬间,那把并没有被符文禁锢的淡黄色长剑突然升空,在一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笔直向徐清沐飞来,徐清沐刚要出手,脑海中想起了一个极为熟悉、且长达五年之久没有听过的声音:

    “三雏儿,别反抗!”

    徐清沐汗毛皆起,浑身不住颤抖。

    就在犹豫的瞬间,那把照霜剑已然飞至身前,笔直插入徐清沐身体,消失不见。

    可徐清沐心思全然不在这,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徐清沐继续等待脑海中的声音再次出现。果然,不一会,林震北的声音再起:

    “先拍卖完,那把照霜剑在我这,结束后再说!”

    确实是林震北!

    徐清沐无比诧异,眼中有雾气氤氲。可当下还是强忍心中喜悦,对着一众关心自己的周围人报以平安,摇头表示无事。

    台上那颜容体态皆姣好的女子心思活络,猛然敲下手中交易锤。随着清脆的一声“咣——”,清音响起:

    “恭喜这位公子,不知交易是十万两还是秘境情报?”

    徐清沐龇了牙,看向身边一众人,咋整?

    十万两,肯定是拿不出的。若是请求胖子出手,回家问沈父开了这口,想来也是问题不大。可眼下胖子眼观鼻鼻观心,显然已经在憋着笑,存心看自己笑话。

    秘境情报?倒是有,只是不知这情报交易,有何说辞?

    可眼下一群人皆目视之,徐清沐有些手足无措,只得竖起一根手指:“我提供水离秘-洞情报一个。”

    场上女子笑盈盈开了口:“有请公子散场后移步内殿!接下来拍卖第二件......”

    接下来的拍卖会,徐清沐并无兴趣,而是在焦急的等待拍卖会的结束。期间徐清沐随便挑了一样并不太贵重的一副山水画,留作徐衍王寿辰贺礼,其余的,便再无半点兴趣出手购买。

    倒是林雪,在听得场上报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砺剑石时,举手报了价,最终以不菲的价格拍下。

    徐清沐笑而不语。

    整整持续四个时辰,这场拍卖会才得以结束。直到人群散尽,才有两位身穿地下城执事的服装,前来徐清沐身前处,做了个“请”的手势。

    徐清沐纳闷,难道就不怕有人故意以情报骗取拍卖物,随后在逃离这地下城?

    可没来的发问,一旁的刘柳就开了口:

    “徐清沐,你刚才带着那照霜剑顺着人群跑掉,应该没人发现吧?”

    到底是在白芒城摸爬滚打好些年,对于这些事有些熟稔。

    “跑?哼,你能跑到哪?”身边那身穿黑色礼袍的执事开了口:“先不说我们地下城的星罗棋布的悬赏房,就是城主大人一手搭建起来的赊刀队,也能随时找出并斩杀你。”

    另一名执事也开了口:

    “前些年有一位十一境剑修,仗着自身有点实力,以一个假情报骗走了当时一件不算太贵重的物品,结果不出十日,那名剑修的尸身便挂在了悬赏房中。”

    谈及此处,二人面露傲色。

    徐清沐心中也了然,能够一手组建地下城这样的黑暗之城,想来手段,不是一般人可以挑衅的。

    刘柳吐了吐粉嫩的舌头,神情显然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谈话间,徐清沐等人便被带到了一处密室,室内正中有一摆放茶食的小桌,正主座蹲着那面覆铁甲之人,主持的女人却只站在了那人身后。

    徐清沐一众人刚到,便有温润-之声从铁甲后传出:

    “坐。”

    徐清沐率先坐在铁甲对面,那人手持茶壶,倒七分茶水。

    少年便有些放松了。

    同时默默打量起眼前人,身体纤细,尤其是那双手指,显然不是修习之辈。既无握剑老茧,也无武夫的拳面。身穿的白色长衫上倒是悬挂着一枚吊玉,听着声音不过十六七八。

    读书人?

    徐清沐在心中猜测时,那人再度开了口:“我早已听过公子威名,面对王家骨复周却能威武不屈,毫无畏惧之心,在下属实佩服。”

    徐清沐心中有疑,却并未表露:“这就是先生七分茶水的原因?”

    酒满茶半分,酒满敬人,茶满欺人。

    那铁甲后有笑声传出:“非也。”

    那人继续倒茶,一次倒齐所有杯子。

    “只是我的茶水不够了,分摊了喝。”

    徐清沐再度眯眼。

    旁边的叶倾仙倒是笑出了声,小声嘀咕道:“真抠。”

    身后一众人皆落座,同样是七分茶水的茶杯被铁甲身后女人依次端在个人面前。透过飘出的雾气,徐清沐依次瞥了每一盏,心中略微思量。

    “关于那情报......”

    “不急,先喝杯茶吧。”铁甲打断徐清沐,接着说道:“都说徐公子文武皆甲,不如在这之前,徐公子猜一猜我是谁,如果对了,那照霜剑,便赠与公子。”

    徐清沐开了口:“如果错了呢?”

    铁甲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想抬起来喝一口,却在茶杯撞到铁甲的那一刻停了手,有些左右为难。

    叶倾仙再次笑出了声,这一次并未刻意压低声音:“真蠢。”

    铁甲也不恼怒,放下茶杯:“如果错了,倒也无妨,徐公子只需要喝了面前这七分茶即可。”

    徐清沐略作思索,喝了这茶,江湖规矩,便是欠下一人情了。

    不过随即还是直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说了声“好茶”,之后看向铁甲,开了口:

    “不管正确与否,这杯茶我都先干为敬,能与公子交朋友,我徐清沐很荣幸。对吧,王家第三子,有可登仙之称的百年奇才,王帅兄?”

    铁甲明显一窒。

    随即缓缓点头:“皆传徐公子思维敏捷,世事洞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随即吩咐道:“红鲤,取我钥匙来!”

    身后站着的那女子有些为难,思量再三后,附身于铁甲耳朵处窃窃私语。

    “声音大点,隔着铁甲,听不清。”王帅有些郁闷。

    被称为红鲤的女子面露尴尬,随即还是提高了音量:

    “你不是说要亲自掌管钥匙的吗?钥匙被你拿去了!”

    红甲再一窒。

    “坏了,钥匙被我扔马桶里了,为了让徐公子猜一猜我的身份,我怕自己忍不住打开,故意把钥匙丢了。”

    看着对面主仆两人一唱一和,叶倾仙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笑死我了,这哪里是‘可登仙’?这是‘可登台’吧,不去唱戏,可惜了可惜了。”

    叶倾仙手捂肚子,笑个不停。

    连一向安静的林雪,也有笑意上涌。

    徐清沐摇头,这样的王帅,倒是与心中所想,完全不一样。可还是抽出愁离,当空一剑,震碎了那上了将近十八锁的铁甲。这才在红鲤的帮助下,艰难去下铁甲,露出一张确实清秀无比的脸。

    “见笑了。”

    王帅脸不红心不跳,仿佛与自己无关。自个儿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叶倾仙笑疯了。

    要不是在徐清沐的提点下,这妮子几乎失控。

    好不容易平息住,对面那王家第三子开了口:“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那照霜,归徐公子了。不过我很好奇,江湖人都知道我消失许久,徐公子是如何猜出我身份的?”

    徐清沐举杯示意,身后那红鲤立即将茶杯续上。又再次喝了口茶后,才开口:

    “不难,不过倒是想问,那献祭,是否已经完成?”

    对于王家那种比较邪乎的献祭之法,徐清沐记得很清楚。如果这王帅献祭完成,对面坐着的,可是有可能成长为十三境甚至地仙之流的恐怖人物。

    王帅有些失落,神情萎靡:“成了,可我宁愿不成。”

    一语出,在座皆惊。

    徐清沐放下茶盏:“我了解过王家欲要进行的祭祀之法,所以观看你手指青嫩,并未有过任何修行的痕迹,加之你身边的吊玉,我猜的不错,应当是骨复周所炼的‘护身琅邪玉’吧?虽然改了形态,可气息改变不了。加之公子倒茶,所见茶杯中,茶水皆相同,分毫不差,一般人,可没这等手段。”

    徐清沐看向王帅:“身为王家人,又能毫无修习之痕迹,想来,也只有王家三公子,王帅了。”

    “啪啪啪——”

    王帅双手举起,连连击掌三下:“徐公子果然观察力过人,在下佩服。如果徐公子不嫌弃,我尊声徐大哥,如何?”

    徐清沐拱手,虽不知王帅意欲何为,还是抱拳道:“那我也沾沾王兄光,舔脸道声‘王兄’了。”

    一时间其乐融融。

    ......

    ------------------------

    芦三寸有些难过。

    金陵城,不好呆了。

    看着眼前一番惨烈的景象,这熟悉的“狗窝”,他蹲了十六年。可如今,不堪入目。里面屎尿皆全,还有一条破烂的女人亵衣。

    “狗-日的,睚眦必报啊!”看着旁边留下的八个大字,芦三寸恨得牙根发痒。

    “你蔡奶奶到此一游!”

    气急败坏,便有了发泄口。当下,芦三寸一跺脚,一条五寸之长的小蛇灰溜溜从草垛后探出脑袋,人性化般委屈至极。

    “你个蠢货,身为仙界五帝之一的坐骑,连个凡夫俗子都治不了?要你何用?”

    说罢,飞起一脚,五寸小蛇便腾空而起,遇风则暴涨,一瞬间身形便过了百丈,头角峥嵘,身体熠熠生辉。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芦三寸伸手一招,空中巨龙便再度化作一条小蛇,盘在衣衫更为破旧的青年人身上。那人远视京城方向,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手臂上的小蛇,开口道:

    “走吧,走吧,起风了。”

    一脚迈出,天地便晃动了三分。

第九十三章 我自恨处起舞

    从地下城中出来时,天色已渐晚。谢绝了王帅的晚饭邀请,徐清沐等人回了客栈。

    一进门,徐清沐就告知要闭关,晚饭不用等他。

    随后,便迫迫不及待的进入了白镜秘-洞内,找到了大殿中的林震北。

    果不其然,一直沉眠中的林震北,此刻正手持照霜,盘坐于殿内。看见徐清沐,嘴角便有了些笑意:

    “好久不见,三雏儿。”

    徐清沐觉得好陌生,站在门槛处,再也迈不动那一脚。看着眼前人,徐清沐泪如雨下,终是到了伤心处,有泪重弹又何如?

    徐清沐嘴唇喏濡,害怕这一脚,踏碎了眼前景。

    “怎么,不愿意见到我啊,那我走?”林震北站起身,看着徐清沐打趣道:“本想着你会扑过来,抱着我大哭一场呢,唉,看来是我自作多情咯......”

    抬脚,急速至林震北处。

    一把搂住眼前少年,眼泪似乎断了线,怎么也止不住。

    “好啦好啦,别太煽情了。”

    过了好一会,兄弟二人才对坐,谈着些事情。徐清沐很好奇,为何少了一魄的林震北,会突然间醒过来?

    林震北指了指徐清沐胸口:“我没猜错,那片镇虎山的槐叶,已经彻底变黄了吧?”

    徐清沐取出,果然如林震北所言。

    “镇虎山,几百年积累的气运,都在这柄剑上了。”林震北拿过照霜,淡黄色的剑身上有气息流动,氤氲而显得大气。皱了皱鼻,林震北又开了口:

    “千算万算,终究是没有想到,镇虎山上的这柄照霜,才是真正的镇虎山精魄所在啊......”

    林震北说了一通徐清沐摸不着头脑的话,可少年并未开口询问,林震北也并未解释。

    “老乞丐,死了......”徐清沐有些低迷,从小看着二人长大的大雏儿,终是先走了一步。

    林震北同样有些伤感,可还是开了口:

    “徐清沐,当初镇杀我的,正是老乞丐。你信么?”

    出乎了林震北的意料,眼前这个已然佩了剑、学了拳的发小,竟然似乎知道一般,表情并没有多少波动。

    “我知道。”

    半晌,徐清沐再度开口:“对不起。”

    林震北拍了拍徐清沐的肩膀,有些回忆道:“真想再赌一次,那牛奶,到底是甜的,还是咸的?”

    “你恨老乞丐吗?”

    林震北手下的力道似乎重了些:“恨啊,包括你再内,我都恨。”

    徐清沐抬头,看着眼中恨意不减的林震北,少年能够感受到眼前人发自心底的愤怒与怨恨,只是没等徐清沐再开口,肩膀的拍击变了很轻柔。

    “老乞丐拿走我的文运之后,我就知道了许多不愿意相信的事情。徐清沐,还记得村头的王寡妇吗?那个不同意我接近她女儿的人,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厉害的。那日我去偷瓜的时候,王寡妇就对我说过,我的文运,被拿走了。”

    徐清沐心下一惊,脑中浮现胸怀若谷的寡妇,一直以为,她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似乎猜到了少年心中所想,林震北开口道:

    “远不如此,伏牛镇,没你想的这般简单。十二年养龙地,小镇上气息横生,皆是因为你。”

    徐清沐再度惊讶。

    “村头的王寡妇、林府的林雪、被你捡到的大黄狗、身下的大黄牛、老乞丐的破砖窑......哪一样都不是平凡物。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似乎想起了很多事,林震北轻揉脑袋,稍微晃了晃。

    “而这些,都是为了你,你说,我该不该恨你?”

    徐清沐震惊的无以复加,这些事情,他从来不知道。对于林震北的死有老乞丐参与的事,他倒是猜出了一二,从遇见小道士曹丹第一面的时候,徐清沐就觉得此事有蹊跷,只是并未深思。

    林震北再度看向徐清沐:

    “而我的死,只是为了激起你的拿剑的心,你说,可悲不?”

    当初那个县令之子,突然自嘲的笑了起来,声音有些可悲:“可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竟然是你是否拿了剑。嘿,徐清沐,看来你没让我白死嘛。”

    徐清沐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看着林震北,眼神中有雾气升腾。

    林震北再开口:“所以恨呐,恨大雏儿处心积虑把我当弃子,恨三雏儿你夺我文运,恨那个背后执子者,为何要选我们林家所在的伏牛镇,做那养龙地!”

    感受着林震北的彻骨寒意,徐清沐浑身无力。

    是他欠林震北的,是他欠整个伏牛镇的。

    蓦地,林震北抬起头:“有酒吗?”

    徐清沐翻手间,取出那存了好久的杏花酒。林震北离开伏牛镇前往镇虎山的那一天,两人就约定好,再见面时,一定要喝个不醉不归。所以这酒,存了好些年了。

    林震北伸手接过酒壶,却并没喝,而是缓缓倒了一些在地上,随后用脚踏平。语气也变缓了了许多:

    “可再往后,心底就恨不起来了,仿佛一切都能说得通,仿佛一切合情合理。”

    随后喝了一口,似乎有些呛,咳嗽两声:“好酒啊......”

    扔给徐清沐,后者依旧倒了些在地上,然后喝了一口。

    “直到后来,我便再也不恨了。老乞丐十二年处心积虑,小心翼翼的培养你,林家上下皆陪葬,伏牛镇气运倒退三千年,这些,我现在觉得都值。”伸手要过酒壶,再灌一口,这次,便不再咳嗽。林震北舒服的吐口气,眼圈有些红,再度重复道:

    “真的,都值!”

    五年之多没有见面的两兄弟,就这么互相静坐,不再言语。

    这一幕,徐清沐盼了五年。

    直到最后,两人喝完了三斤杏花酿,都有些意态阑珊,林震北又一次拍了拍徐清沐的肩膀。加之最后一次,期间一共拍了三次。

    “好兄弟,好好活着,不要让我们,白白牺牲啊......”

    随即说了老乞丐同样的话:

    “只是辛苦你了。”

    徐清沐再也忍不住心中疑惑:“你不是活过来了吗?”

    林震北看向徐清沐,说了句令他更加摸不着头脑的话:“本来是的,可我没要......”

    接着便不在这方面探讨,只是让徐清沐陪着他好好说说话,聊一聊这人间美如画。

    徐清沐说了一路走过来的风景,这白镜秘-洞的来历、酆都鬼城的恐怖、边塞战争的激烈、以及他的二姐——林雪。

    谈及林雪时,林震北的脸上有些许异样,不过很快便消失不见。这一段时间,一个听,一个说,像极了几年前的伏牛镇,两兄弟蹲在那头还健在的老黄牛背上,谈天说地。

    直到最后,那眼神再度变暗的林震北,彻底停止不动。

    徐清沐眼角,渐渐有泪溢出,可少年还是再说,说着这一路,见到的风景,说着那根名为“念北”的木剑,说着人间值得,说着......

    到最后,声音已经哽咽的发不出声,徐清沐依旧再低声呢喃:

    “你说以后我读书,你练剑的,记得吗?”

    “你说我辅佐你,去那庙堂高出看看,记得吗?”

    “都是你说的......”

    身边倾听的人再也无法回应,重新变回甲傀,呆坐殿内,身边有照霜相伴。

    少年独坐空殿内,暮色潇潇孤独影。

    ......

    等到从殿内出来,已是半夜。这一夜,徐清沐并没有回秘-洞内继续修炼,而是一人独自登了客栈外的高树上,沉默喝着酒,望着月。

    李诚儒一步踏出,便与徐清沐对坐,伸手要了酒壶,这个一向有些跳脱的老人,今晚出奇的安静,只是陪着少年,喝酒观月,莫不出生。

    只是老人发现,徐清沐身上,有三股极为浓厚的气运,在体内流转。

    似乎被酒的醇香感染到,老人的嘴角起了些笑意,依稀记得徐清沐曾提过,曾经有个名为“林震北”的少年,与徐清沐是那发小。

    李诚儒从没见过活着时候的林震北,只是在葬书山上见到了那个已成为甲傀、少一魄的少年。

    当下开了口:“去洞-内,见的当是林震北吧?”

    少年点头。

    李诚儒继续开口:“镇虎山百年气运,皆被照霜存储,几经流转间,那把灵剑找到了已拜入镇虎山名下的林震北。所以今日地下城中照霜剑择主,择的并非是你,而是呆在秘-洞中的林震北,对吧?”

    少年再次点头,突然想想到什么似的,对李诚儒开口道:

    “镇虎山百年气运,可否让林震北活过来?”

    李诚儒遥望远月,似乎怕少年有些伤心,可还是点了点头:“足够了。”

    徐清沐颓然坐在树枝上,眼泪再次流下。

    他想起了林震北说道话,“本来是的,可我没要......”,又想起了林震北拍了自己三次的肩膀。

    明白了!

    徐清沐放声痛哭,面对十二境剑修骨复周、面对酆都城王级鬼物扼住脖颈、面对鸣凤村闻人博分身截杀,这个少年从来没有一滴眼泪,可眼下,哭的撕心裂肺。

    “你不是说恨我么,为什么......”

    李诚儒也默不作声,他明白了徐清沐体内流转的三道气息从何而来。

    那未见过面的少年林震北,将气运,给了徐清沐。

    李诚儒并未出声安慰,只是看着远处的明月,变亮了几分。

    都是自私的人罢了。

    这个文圣,曾经一剑开天幕的剑仙,想起了有个名为上官婉的姑娘,写给方云一的绝笔信:

    我自恨处起歌舞,笑看君生脱凡尘。

第九十四章 这江山有些寂寞

    第二天,早起的左秋凉起来撒尿,便看见了像两尊雕像一样,蹲在枝头的二人。

    “干啥呢,大早晨蹲在枝头,等着变凤凰呢?”

    迎着晨阳,左秋凉看着那少年体内有气运流转,在一点点修补断掉的登仙桥,眼中惊讶无比,自言自语道:“乖乖,真要变凤凰了啊?!”

    自行修补登仙桥?闻所未闻。

    抖了抖裆下二寸,伸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便也起身,登上了树枝头。

    “咋弄的,你体内的气运哪来的?而且还在自行修补登仙桥?”

    李诚儒显然睡了过去,听到左秋凉出声,才猛然睁开眼。当下便握着徐清沐的手腕处,有惊讶浮于眉眼:“果真如此。”

    左秋凉更加好奇:“走了什么运了这是?”

    同样睁眼醒来的徐清沐,自然而然发现了身体内的细微变化。那些被林震北灌输进体内的镇虎山气运,像是一只裁缝鸟,一点一点不断修补这断掉的登仙桥。虽然进度极为缓慢,可实打实的在有条不紊进行着。徐清沐并未隐瞒,而是将这气运的来历说了一遍。

    左秋凉龇牙咧嘴,这世间还有这等人?

    自己性命不要,硬是将这等得天独厚的气运,拱手让给他人!

    “虽然这三道镇虎山百年气运加身,会让你登仙桥缓慢的修补,可如果真要完全依赖这些个气运,那是痴心妄想。不说修补的速度极为缓慢,单单是这份一边修补,一边被消耗掉的气运,根本不足以支撑到你登仙桥,完全修补完。”

    徐清沐点头,他本就没有想着能够通过这种方式去修补登仙桥。

    左秋凉又开了口:“不过好处还是极多的,这等气运,会给你带来许多意想不到的好处,你自己多体会。”

    徐清沐言谢,几人聊罢,便一同下了树,前往食堂去吃早饭。

    其他人尽数在此等候,那宋七刀尤为兴奋,说是经过这些日子不眠不休的练习,终于摸到了八刀的瓶颈,如今离他师父段八刀,只差一个境界了。

    听完这话,七上显然有些不高兴:

    “你彻夜不眠?一更锣一响,你就睡得比猪还沉,期间鼾声如雷,吵得我根本睡不着觉!真不知脸羞!”

    宋七刀讪讪挠挠头,谎言被戳穿,让这个花和尚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丝毫不影响这和尚心情,当下开口道:“徐清沐,饭后切磋切磋,何如?”

    徐清沐并未回答,倒是七上来了精神:

    “宰鸡焉用杀牛刀,我来便可!”

    宋七刀往嘴里扔一块鸡腿,神情不屑,言语之间尽是轻佻:“输了不许哭鼻子。”

    吃完后,几人真的在洞内给七上和宋七刀准备了空地,让两人过了过招。不得不说,这段时间七上的进步真的很大,在李诚儒的指导下,刚学会拳法的七上大开大合间,竟然能压着宋七刀打。只三个回合不到,那刚开始气焰有些嚣张的宋七刀便有些自闭了。

    这他娘的真是变态,肉身强悍不说,拳法也这么霸道!

    怎么打?

    扔掉那厚重的钝背六环重刀,宋七刀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师父,教的刀法是不是有问题。

    七上笑嘻嘻蹲在地上,看着有些颓废的花和尚,学着那李诚儒一般,伸手拍拍宋七刀肩膀:“小伙子,不要妄自菲薄,再接再厉,终能有所成就。”

    宋七刀几乎要哭出声。

    徐清沐很是认真的观看这两人之间的比试,也惊叹于七上的进步神速。那本《莫向外求》,徐清沐也钻研了不下三四年,可成就嘛......还不如小兽七上这几十天的练习。特别是那拳法的受放自如,速度的把控,皆精妙。

    宋七刀输的不冤。

    徒弟得意,师父更得意。李诚儒笑嘻嘻的看着徐清沐:“咋样,我这徒弟不错吧。”

    徐清沐翻了翻白眼,好嘛,感情是炫耀来了。当下,便屈手指,对着七上喊道:“出拳!”

    七上也不墨迹,提拳便至。徐清沐同样右手紧握,成拳状,自腰间猛然挥出。两拳相撞时,气息流转,周围罡风四起,吹得众人衣袂飘飘。

    只一拳,七上便退三步,而徐清沐却一步未退。

    七上惊讶的瞪大了双眼,这还是那个剑修老大?怎么用拳也如此霸道?

    “再来!”七上不忿。

    徐清沐对着七上说道:“用尽全力,试试我的第二拳法。”

    七上甩了甩胳膊,向后撤两步,随后猛然加速,一拳便至,速度之快,犹如脱兔。拳边有罡风涌动,看的众人皆侧目。

    徐清沐同样后撤,眼神瞬间凌厉起来,右手握拳,依旧别于腰间,双腿一前一后,成马步状。

    接着轻飘飘出拳,像是女子醉了酒,连着速度都缓了些。

    旁边的左秋凉倒是神情一亮,眼神中赞许不断。

    那轻飘飘的一拳,对上七上那至刚的一拳,二者接触时,七上却如触电般神情大变,再想抽拳已晚。接着就看到徐清沐左脚猛然向前一迈,已经接触到七上拳面的右手猛然再度发力。

    “拳二:爆!”

    随着徐清沐一声轻喝,七上犹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砰然撞在大树上。

    徐清沐抬头,看向李诚儒,眼神有些别样用意。

    七上一骨碌爬了起来,看似收到了重创,实则作为当事人,他清楚的感受到最后一刻,徐清沐收了力,看似闹出很大动静,实则一点伤也没受。不过七上还是有些不明白,为何那轻飘飘的一拳,不但让自己如打中棉花一般软绵无力,而突然爆发的力道却重若千钧。

    见跑过来的七上,叶倾仙直接拔剑而上:“别盯着我主人了,跟我打!”

    七上还未出口解释,便迎来了叶倾仙的如影般的剑势攻击。七上无奈只得边战边退,以肉身硬抗,想着这小女子也就那几分力气,等到用完了,在上去收拾她一番,保准服服帖帖。

    “观潮剑诀之浪涌!”

    叶倾仙后退一步,双手持剑,对着七上猛然劈出。刹那间,七上仿佛看到了海。

    延绵不绝的海浪,无休止般迎头扑面而来,让七上措手不及,海浪般的剑气直接一个冲撞,再次狠狠撞击在那个树上。

    狼狈不堪。

    李诚儒有些嗟牙,本想着炫耀一番,结果实打实打了脸。当下,看着志得意满、收起剑来的小剑侍叶倾仙,李诚儒若有所思:是时候教徒儿那招老汉推车了。

    七上当然不知道师父心思,当下只觉得这女子好生耀眼,那一剑,劈的自己是真舒服啊。

    还想再来一剑。

    可毕竟初开情窦,便是狰兽变化而成的七上,也有些羞赧,搓着弄脏的兽皮衣服,舔着脸站在自己老大身边,羞羞开口到:“老大,给我买身衣服啊......”

    徐清沐看着眼前七上,有笑容浮上心头,也下眉头。

    真好。

    就像当初的伏牛镇,林震北同样对徐清沐说道:

    “三雏儿,给我找个老婆啊......”

    白镜秘-洞内红月当空,却似人间最温暖的初阳,静照这方天地,岁月不老,他们不散。

    唯有宋七刀,狠狠踢了脚地上的钝背刀,嘟着嘴不说话。

    .......

    京城热闹了。

    各方有头有脸的势力,皆往之,徐衍王寿辰,成了一道无形圣旨,降在了人间各处。

    距离寿辰第三天时候,王家第三子王帅携老大王祁、老儿王虎一共前来徐清沐落脚的客栈,一同向徐清沐赔罪道歉。尤其是那老大王祁,本就有些读书人气质的脸上挂着真诚歉意,好不诚恳。

    徐清沐表示无碍,毕竟也没有太大冲突。期间王帅做了件令徐清沐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将那日调戏林雪的黄莽,直接砍断一只胳膊,派人送来。

    这第三子王帅,看似人傻心机浅,实则完全能够当起王家抗旗者。

    徐清沐还在感叹王帅的行事机敏,那边王朝中,徐衍王接着来了一波令江湖人都拍岸叫绝的操作。

    寿辰之前,先行给王家那位仙翁办丧礼。

    于是在整个九五之殿紧锣密鼓布置喜宴时,徐衍王直接动身前往王家,亲自吊唁。并放出话来,人死为大,切不可因为寿宴,而轻了仙翁的葬礼。

    一时间王家上下皆俯首,稽桑再拜,高呼徐衍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以一时间赶来为徐衍王庆寿辰的各路人马,皆头戴二尺白带,身披孝衣,为那一百四十多岁的十三境剑修,献上一炷香,或者一束鲜花,道一声:仙翁走好。

    更令庙堂上下想不到的是,王家当前抗旗者王寅,正值知天命壮年,却突然宣布,此后王家家主之位,由刚刚在江湖露头的王帅来座。顺便提了下,这王帅,便是仙翁仙逝前献祭之人。

    满城皆轰动。

    原来一些不太情愿攀上关系的人,借此机会,哭爹喊娘,死去的仿佛就是他们自己的亲爹。

    甚至更亲。

    徐清沐看着街上十里白带飘荡,长安街痛哭声从早到晚,真比皇帝驾崩还有过之无不及。心下感叹:

    庙堂之上的捭阖,远比江湖快意恩仇来的隐晦而深远。

    胖子深以为然。

    只是刚成人形的七上有些蒙圈,暗自叹道,这徐衍王也不咋地嘛。

    兽终究是兽,人类心间上的细小搏杀,哪里是他能够了解的?不过当下七上还是有了点心事,那个叫叶倾仙的漂亮女孩,让他滚远一点。

    于是他就真的滚了几圈,倒是博得了美人一笑。

    傻人有傻福。

    长安街上的白布很快就被撤了下来,眼泪还没来得及擦掉的一众人等,又换上了笑容,站在风口等着九五殿内礼袍轰鸣。

    徐衍王也是非常耐得住性子,直到最后一刻,才脱下那身白色葬袍,换上九龙五爪黄金蟒,戴上金紫炎阳冠,树白蛇旗。随着当朝宦官一声轻喝,悠扬声传遍整个长安街。

    “奉天之顺应,承地之作合,而今天下太平,归吾皇之恩浩荡。”

    随后是礼袍轰鸣声响遍长安。

    “徐衍王万岁万岁万万岁!”接着是轰动全城的欢呼声。

    那一天:

    楼高百尺空无人,平地伏跪万人魂。

    那一天:

    想见聚星庙堂客,寿觞齐举溢春香。

    那一天:

    徐清沐登客栈楼,遥远看去,足蹬黄色翘头鞋的中年男子,与那面纱覆面的女子,原来早已见过。

    边塞土坡边,抬头即是斜阳落幕,放眼便是江山如画。

    那一天,男子曾问:

    “这江山如何?”

第九十五章 一脚,便是天地之别。

    长安大宴三日。

    第一天为“礼”,此日为徐衍王寿辰前一天,各路朝拜人马皆远观九五殿而拜;第二天为“乐”,此日为徐衍王真正寿辰,太和殿连着九五广场上皆设酒席,有头有脸的宗门或者官职代表,则会在这些地方亲自与徐衍王共同进餐。能来此处者,皆不凡。

    而真正意义上的寿,则是第三天,曰“福”。

    徐清沐在第二天“乐”时,被一众身穿制服的宦官俯首叩拜,邀请至皇宫,进内殿,坐于太和殿右侧。

    寿宴席位,分三处。

    君亲第一为太和殿内,称为内殿;大臣、三姓四宫则摆宴席于九五广场之上,此等为君亲第二;其余人等便设宴于长安街道,此为君亲末。至于更远处的庙堂之外,则是有心者遥拜烧香、无心者就是骂上两句也无妨,无关痛痒。

    召徐清沐入内殿?

    周围人群皆疑惑,就连徐清沐本人也有些摸不着头脑,难不成打了太子,皇帝心中有愤气?

    不至于。

    不过当下徐清沐还是接下圣旨,等宦臣走后,徐清沐看向李诚儒。

    这老头满脸意味深长,拍拍徐清沐肩膀,说了句“达官显贵只此一脚”后,拉着七上、胖子等人先行去了君亲第二、九五广场上的宴席。

    只剩下徐清沐、叶倾仙、林雪三人。

    去还是不去?徐清沐思考了会,便释然一般,与其余二人,随了李诚儒身后。

    管他的太和殿,管他的达官显贵,我自有我一众亲朋好友,这一脚,不迈也罢!

    看着身后跟上来的徐清沐,李诚儒笑而不语,回过头看着两眼放光的胖子,便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也不顾在场皆显贵,直接一踹在胖子屁股上:“丢人现眼的玩意。”

    胖子灰溜溜爬起来,心情丝毫不受影响,急忙跑开,找了处人少的空席,大声招呼:“师父,快来,这儿坐。”

    听到师父这个称呼,李老头也没反驳,拖着眼皮向前走去。

    一桌十八空位,满汉全席。

    徐清沐紧跟而来,也不顾李诚儒调侃,坐在了左秋凉和宋七刀身边。抬眼望去,周围皆是身穿黄紫之人。徐清沐看到了一个久违的身影——

    王钟鑫将军。

    王将军又苍老了许多,曾经挺拔的背似乎有些弯曲,一个人坐在桌前双眼无神的看着桌面,不知所想。徐清沐刚想抬脚过去打招呼,太和殿门口传来礼袍轰鸣声——

    “寿宴,开始——”

    宦官的声音极为拉长,随着音调渐低,那个身披龙袍的男人出现在了太和殿门口,正对广场上数以万计子民,身边是覆面纱的皇后与体态极为婀娜的叶妃,还有身后佩红色无邪的太子徐培。

    “天下之太平,百姓之安康,皆为诸君之效力。朕所坐拥之江山,实则为诸君之江山!朕之寿礼,实则为诸君之寿礼!”

    徐衍王目光扫视广场,举起手中杯:

    “今日,痛饮!”

    万民齐举觥筹,齐齐呼矣:“陛下之恩,永生难忘!”

    再齐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无数宫女侍卫端盘游走,一时间觥筹交错,痛饮达旦。直至酒过三巡,那些个粉饰下的心思才彻底暴露出来。纷纷举杯下座,所找之人,皆是官高一级。

    俯之,皆为利益而往。

    徐清沐刚想前去敬王钟鑫将军酒,就被王帅挡住了去路,这个已成为王家当前抗旗者的年轻翘楚,脸色有些微红。

    “徐大哥,来,喝一个。”

    徐清沐举杯。

    这王帅显然喝的有点多,双脚站立有些不稳。身后所陪同之人刚想上前搀扶,就被王帅甩开膀子:“去去去,我和我徐大哥喝酒,难道还能害我不成?!天天瞎操个心!”

    随后又转过脸来,满脸笑容:“对吧,徐大哥?”

    徐清沐有些头疼,当即再度举杯:“来,王兄,我敬你一个。”

    王帅也不含糊,一饮而尽,双眼有些微红:“子乂大哥,再也喝不到这酒了。”

    那一刻,徐清沐才悚然发现,这王家第三子眼中,阴狠之色一闪而过。可随即换上了往常那样的笑容,看着徐清沐说道:“徐大哥,有机会带我去边塞,前面这十几年,老祖宗死活不愿意放我出去,而今我已成为家主,我想......”

    王帅再次一饮而尽杯中酒。

    “我想去边塞,看看王子乂大哥。他说过的,再回来的时候,要给我一个礼物。”

    王帅的眼睛越发发红。

    徐清沐同样眼角有些酸楚,那个人臣王子乂,陌上花开人如玉。

    徐清沐端着酒杯去了王钟鑫将军那,恭恭敬敬敬了一杯酒。王将军看着已成长为六境剑修的徐清沐,有些开心,当下拍着徐清沐的肩膀,连道三声:“好,好,好!”

    徐清沐说了些路上的奇遇见闻,王将军端着酒杯就这么看着,那一瞬间,王钟鑫仿佛觉得面前人,变成了王子乂。

    那个曾经喊着他父亲的王子乂。

    ......

    等徐清沐回到饭桌时,李诚儒在桌下用脚踢了徐清沐一下,顺着视线望去,少年看到了徐培,正端着酒杯,自太和殿,向他而来。

    怕啥来啥。

    徐清沐将自己的三角杯倒满,刚放下酒壶,太子便坐在了对面:

    “好久不见,徐清沐。”

    太子脸上有笑容,自己率先举杯,喝了一口:“听说你,登仙桥断了?”

    徐清沐同样举杯喝了一口:“你要赔我?”

    太子哈哈大笑:“我这七境巅峰的登仙桥,可不是那么容易断掉的,赔给你,怕是你也接不住啊。”

    徐清沐并未接话。

    “不过今日太和殿,你应当去的,或许,还能保你条性命。”

    毕竟是徐衍王寿辰,太子徐培也并未过多刁难,留下一句“明天别让我失望”之后,便起身离开了,端着酒杯去往了梨兰宫所在的饭桌,他的臂膀已经完全长好,心下依旧惦念着那个用桃枝的桃枝。

    可也正是因为这一出,企图巴结太子的阵营中,便走出了几个党羽,说是伶牙俐齿,也算是夸他们一通:

    “呦,这皇帝陛下的寿辰,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进来了?”

    另一位:“毕竟皇恩浩荡,贱民也是子民。太子陛下,将来又是一位心怀若谷的仁君呐。”

    尤其是那随行的女人,伸手扇着无形风:“快走吧,多站在这一秒,都想吐呢。”

    七上刚要发作,却被李诚儒拦了下来:

    “姑娘,想吐莫不是已有身孕?老夫当兽医多年,精通各种猫狗繁育之道,要不,让老夫给你把把脉?”

    “你——”

    女子气急,一时间脸色有些憋红,竟一语发不出来。跺了跺脚后,喘着粗气离开。

    七上刚想夸赞师父两句,却看见李诚儒面色凝重,所视对面,正有一位口含草根的穷酸男子,缓缓而来。面带笑容,人畜无害。

    “又见面啦,徐清沐。”

    芦三寸刚想伸手拍一拍徐清沐肩膀,就被李诚儒率先阻止,一把拉过少年,挡于身后。

    “见个屁的面,刚才那女人是今天老夫最后问诊的一个,兽医店今儿打烊了,你自己死远点。”李诚儒头也不抬。这人给他的感觉极其危险,不接触,便是最好。

    那人也不恼,自顾自的蹲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看也不看李诚儒,倒是将目光投在了与陈赟打情骂俏的左秋凉身上。

    “有意思,连这方纵横十九道的天地,都压不住你的气喽。”

    随后喝完杯中酒,挠了挠裤裆,对着李诚儒开口道:

    “都半截埋入土里的人了,还整天争这点不可能赢的胜算,毕竟为仙界五帝的看门狗,这点眼力见没有?”再喝一杯酒,继续说道:

    “走啦走啦,没意思。”

    说罢,扬长而去。破旧的长衫似乎更加漏风。

    李诚儒面色难看,刚才回怼几名纨绔子弟的气势全无,倒是像打了败仗的丧家犬一般,闷头喝酒。

    七上倒是啥都没看出,只觉得师父有些不高兴,便拍了拍自己师父的后背:

    “那人说的什么五帝,脑子被驴踢了吧?”

    李诚儒猛然抬头,哈哈大笑:“徒儿,说的好!”

    七上更加蒙圈。

    ......

    宴会一直持续到太阳西斜,太和殿中走出一位宦臣,对着广场上的人宣布了一条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天寿宴将尽,明日在九五广场摆设擂台,望各位让家族年轻子弟踊跃报名,比武切磋。前三甲,均可获中书阁、京玉楼永久进入权。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着,便是有数名宦官提笔墨游走,记录报名之人信息。

    李诚儒手举过头顶,将徐清沐和七上,还有沈修齐尽数抱了上去。徐清沐和七上倒是没啥,毕竟早已经做好了上台的准备,胖子一脸惊讶,为何将自己也上报而去?

    不过惊讶归惊讶,胖子很快便调整心态,准备明日的比武切磋,对于李诚儒,胖子打心眼里服。

    一众人将散尽时,有宦官伏跪于徐清沐身前,通报皇帝召见。

    徐清沐叹口气,终是躲不过去了。于是拱手致意,随着宦官,走入太和殿。

    内殿中雕梁画栋,红色锦绣多挂于殿内横梁处,殿内中央有佳人翩跹起舞,名伶十二人,作“长寿词”。宾客以围坐状,拱徐衍王而面于南,南为尊。

    徐清沐踏入内殿便发现此间屋内皆为亲者,桌上布帛写就的名牌,用来表明桌子主人身份。正对于大门而端坐者正是徐衍王,左侧坐符覆面皇后,右侧坐叶妃。

    太子徐培重新坐回了叶妃右侧,身穿红色绣袍,头戴金紫炎阳冠,与徐衍王无异。

    再往后,便是藩王。

    可徐清沐的目光停在了那蒙面皇后的左侧,有一张空位,布帛上书写“太子”,那一刻,徐清沐敏锐的察觉到,这皇帝,为何屡次召见自己了。

    正中九五之尊慢慢起身,看向徐清沐,声音有些颤抖:

    “好久不见——”

    “吾儿......”

第九十六章 桌上四只碗,身处四个局

    整个长安城,再度震惊。

    曹皇后的儿子,曾经的太子,回来了?

    一时间长安关于太子的传言数不胜数,大部分人皆认为当年太子失踪是叶妃娘娘背后的娘家,叶家剑冢搞得鬼,目的在于夺权。

    三人成虎,很快,关于太子回归,叶家剑冢阴谋破灭的消息便渐渐三告投杼了。长安城内所有客栈、春楼的说书先生加入了绘声绘色的描述,只用了一晚,人尽皆知。

    人心各有千秋。

    回归到客栈的众人有些懵,除了李诚儒外,其他人皆震惊的不可相信,与他们日夜相处的眼前人,竟然是太子?

    随之而来的,便是开心。一直以来,众人皆认为徐清沐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如今不但找到了父母,而且父母还是当朝挚擘,这从小受尽委屈的孤儿,终于有了些温暖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

    如今客栈外跪着二男一女,皆华服锦绣衣。三人面朝客栈方向而跪,眼中再无半点傲气。

    正是白日里调侃徐清沐之人。

    七上从客栈上方打开窗户,霸气十足:“我师父让你们两个公的混蛋,母的留下,要亲自检验检验身体。”

    两个平日里骄横惯了的纨绔如获大赦,磕头如捣蒜,丝毫不顾及身边女伴眼中哀求之色,撒腿就跑,生怕晚了被这女人连累,毫无半点绅士。

    女人颓然跪在地上,脸上惨白无血色。倒是一旁的家主,非但没有丝毫愤怒与羞愧,倒是有了些许窃喜。

    女儿的名誉换来与这太子的一丝瓜葛,不亏。

    毕竟女儿可以再生!

    从早晨到晚上,短暂的是十几个时辰,人性似乎被扭曲到了极致,一切只因为,踏入太和殿的那只脚。

    一脚,便是天地之别!

    七上看着一群俯首在地的达官显贵,似乎有些不理解,开口问道:“师父,太子是什么东西?”

    一群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是谁?怎敢如此口出狂言?

    可那被称为师父的老人,伸手摸了摸七上的头,似乎也有些不屑:

    “太子啊……不过还是你老大罢了。”

    七上懵懂,可跪着的那群人,再添笑脸。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值一提。

    不过如此。

    ......

    徐清沐看着一众目光,各不相同。除了徐衍王与旁边蒙面皇后眼中有难掩的激动外,其余人等皆带着目光深处的冰冷。这些,自然逃不过从小在伏牛镇受尽冷眼的徐清沐的察觉。当下,已经一只脚跨入太和殿的徐清沐,内心极为复杂。

    太子?那朝堂之上坐着的,就是自己的亲爹娘?

    徐清沐想起这些年伏牛镇的生活,想起每个年夜的晚上,自己与老黄狗和黄牛相依为命,想起站在窗台下偷看人间温暖的自己......一时间有愤怒涌上心头。

    为什么?

    他很想大声质问,究竟为什么要将自己独自一人丢在伏牛镇十二年?

    可现在他不能。

    徐衍王之所以在寿宴上与自己相认,并且当着这么多君亲第一的人前,必然有他的目的。当下,这个从未喊过一声父亲的少年,将第二只脚,也踏入了太和殿。

    一瞬间,有无名气运自脚底升起,形状若龙,绕心间飞舞。

    龙气!

    强压内心震撼,徐清沐双膝跪地,行大礼:

    “儿臣拜见父王!”

    已经站起身来的徐衍王,面若霞映澄塘,有光而神韵不凡,连连称道:“好!好啊!”

    覆面女子亦然。

    坐于右侧的叶妃,笑容中难掩震惊,倒是那太子徐培,率先开了口:

    “父王今日寿辰,此乃第一喜;哥哥回归皇宫,此乃第二喜,如今喜上加喜,父王,让我们共同对饮一杯,也好为哥哥接风洗尘。”

    说罢,便举杯而尽。反应过来的众人皆附声,一时间其乐融融,气氛极为融洽。

    觥筹交错莫不过情理情外,推杯换盏亦然是笑里藏刀!

    酒罢言尽。

    很快,太和殿内只剩下徐衍王、皇后、和刚刚当了太子的徐清沐。

    徐清沐看着面前二人,内心再也压抑不住:

    “为什么?!”

    徐衍王叹息,这个问题他也想了好久,究竟是为什么,身边相濡以沫的曹雨秋,要狠心将刚出生的太子送走?可是当下,叹了口气的徐衍王想要伸手抚摸下那张面孔,万般言语只开口半句:

    “你娘她......”

    徐清沐后撤,趁机躲过。

    徐衍王叹息更甚。

    曹皇后还未开口,徐清沐再问:

    “与剑皇宋梓涵于升仙台上对峙、边塞那座凉亭内的女人,皆是你?”

    女子叹息点头。

    徐清沐再度后撤:“最后一个问题,我师父他,是不是自杀身亡?”

    女子轻轻解下面纱,露出一张极为俏美的面孔,只是眉间有愁丝不去,略显惫态。看着眼前后退的少年,女子轻轻摇了摇头。

    果然!

    果然如此!

    那陈家后院百丈山上陈夜寒的掌管山河中,老乞丐被那人一脚踏碎生机场景果然是真的!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徐清沐转身就走,毫无留念。

    自己一个人扛过了十六年,如今继续一人活下去,又何妨?

    背后有女声低诉,有男声叹息不绝。

    直到目送少年背影完全消失于视线,徐衍王轻轻拍了拍怀中的曹皇后:

    “秋儿,给他点时间吧......”

    “也给我们点时间......”

    ......

    徐清沐到达客栈时,众人还未睡下。七上看着归来的徐清沐,显得格外兴奋,围着徐清沐,说道:“老大,你当了太子啦?你不知道,那些个平日里瞧不起我们的人,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好生痛快!”

    笑着摸了摸七上的脑袋,少年开口道:“从明儿起,我教你识字。”

    七上更加兴奋,李诚儒说学会写字,才会受女生喜欢。想到那个用剑劈的自己浑身酥-爽的女孩,心性单纯的七上便有些眉梢上扬。

    “回屋。”

    徐清沐对着李诚儒说道,顺便喊了声正在调戏陈赟的左秋凉。

    等人到齐,徐清沐转脸对左秋凉说道:“弄个结界。”

    左秋凉心领神会,随手翻出一张泛黄符箓,拍在桌面上。顿时流光升腾,整个房间便被至于置于结界中,断绝一切可查探之法。

    徐清沐开了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太子?”

    李诚儒点头。

    徐清沐没有在追问,既然李诚儒不想说,想来也有原因。只是当下徐清沐有一点没想明白。

    为什么要在今天、这么多人面前相认?

    当下,徐清沐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以征求李诚儒等人意见。

    胖子似乎想的很快:“这还不简单?给足你面子,打压下叶家剑冢。”

    李诚儒摇头:“这是其一。”

    接着李诚儒又道:“于公共场合相认,确实有镇压叶家剑冢的原因,这也是你父亲为何亲自吊唁王家仙翁的原因。这几年四大上宫学院中叶家剑冢的崛起之势非常迅猛,前有叶㕛剑榜第一人,后有太子徐培夺得龙气,这样一来,叶家剑冢的气焰便在无形中达到极为惊人的地步,尾大不掉,这也是你父亲忧心所在。而你的出现,刚好是叶家剑冢投鼠忌器的关键所在。”

    徐清沐点头,想得通。

    王家作为三姓大家,虽不涉及江湖纷争,可那活了一百四十多岁的仙翁祭祀成功,这意味着未来十几年内,王帅的崛起成为必然。如今徐衍王放下面子,并且在寿辰之前亲自挂白布,下到王府吊唁,便是告知江湖上下,已和王家捆绑在了一起。

    李诚儒接着说道:“其次,是为了保护你。”

    徐清沐倒是有了些雾水,保护?难不成怕自己明日争斗,会有人下死手?

    李诚儒摇头:“你想的太简单了。明天的切磋是小事,而真正背后执子者的到来,才是对你最大的威胁。”

    李诚儒伸手将桌面上的三知白碗依次放好。

    “左边这只,叶家剑冢的暗中势力;中间这只,皇宫内太监司的虎视眈眈;右边这只,才是最危险的存在——芦三寸。”

    接着李诚儒将碗碟倒扣在左边和中间的碗上,看向徐清沐:

    “现在徐衍王当众认亲,无疑是告诉背后那两股蠢蠢欲动的势力,你徐清沐,是我徐衍王的儿子,谁动,便是与我徐衍王为敌!”

    徐清沐恍然大悟。

    “还有一只碗。”

    左秋凉突然翻过来一只更为大的白碗,倒扣于桌面:

    “藩王。”

    徐清沐更为惊讶:“何出此言?”

    李诚儒伸手一拍,下午那跪伏在地上的少女便被一股莫名力量拉扯过来,左秋凉开口道:“是谁让你今日前来辱骂徐清沐的?”

    那女子显然被吓得不轻,唇齿间不断发抖:“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长陵王之子徐澄狄命令我们三人前来,我真的不知道他是太子,求求你放过我......”

    七上突然眼睛一亮:“师父你不是说留她下来检查检查身体的么......”

    叶倾仙翻了个白眼,骂了声:“闭嘴!”

    七上果然很听话的闭了嘴,不再言语。

    徐清沐心中暗叹,这李诚儒,果然做事拿捏的很准。想来他早已经把这些问题理了一遍,才有留下这名少女的举动。

    李诚儒再伸手一挥,那名女子便晕了过去,李诚儒开口道:

    “胖子,找个女婢将她衣衫毁去一些,半夜后仍在马路上即可。”

    胖子领命而去。

    七上刚想说话,却看到叶倾仙眼睛睁的又大又圆,便压下了心中的疑惑。李诚儒有些宠溺的摸了摸七上的头:

    “毁去衣衫,扔到马路上,都是在救这少女一命,放心吧。”

    七上紧紧逼着嘴唇,连那声“哦”都没有发出,只是拼命点了点头。

    叶女侠说的嘛,不许发声,那咱就不发声!叶倾仙冰冷的脸上有些许柔和。

    这呆子!

    徐清沐看着桌面上的四只白碗,前两个已经被碟子倒扣盖上,左秋凉倒扣的第四只碗意味着现在还不能正面翻过来,倒是问题不大。只剩下第三只碗。

    徐清沐思忖了一会,将第三只碗倒满水,看着李诚儒和左秋凉说道:

    “如果是这样呢?”

    看着已经被水覆满的第三只碗,两人对视一眼,齐声说道:

    “好!”

    你芦三寸有目的而来?那我就舍孩子套狼,先查探你目的究竟为何!

    一时间桌面上四只白碗,皆晃动。

    皆成杀局。

第九十七章 杀身不为成仁!

    第三日,曰“福”。

    辰时刚过,一众早已准备好的各族年轻一辈,便早早等候在九五广场之上,在家族长辈的带领下,跃跃欲试。如果真能夺得前三甲,获得那中书阁、京玉楼的提名,当真对得起“光宗耀祖”这四个字。

    “听说了吗,昨天那个徐衍王,当众认了失散多年的太子,好像叫什么徐......来着?”

    “徐清沐。”

    “对对对,好家伙,凭空出来一个皇帝爹,真是......啧啧啧,令人羡慕呢。”

    ......

    徐清沐还未走入广场,身边有人立马认出他来,随着一声“太子来了”,人群如油滴入水般,迅速散开,刻意与徐清沐等人保持距离。

    七上有些疑惑,这些人咋像是非常害怕他们一样,都远远躲着?

    左秋凉双手负手,低声嘲笑道:“土鸡瓦狗。”

    七上看着叶倾仙,到底没有问出心中的疑惑。只是今日的叶倾仙,眉头有些紧锁,看着竖起“叶”字的旗帜,眼神飘忽不定。

    广场上,四宫占据大半席位。

    为首正北方,则是长陵王与灵邑王所在之地,阁楼高处不胜寒,却可以俯瞰整个九五广场。

    一国之君徐衍王位于两位藩王更高处的一层阁楼,身边陪伴着徐清沐生母,曹皇后。

    不出一个时辰,整个江山中年轻一辈的翘楚便集结完毕。徐清沐转头大致观察了下,三姓家族中唯有王家,派出了王帅这个当代家主、也是最年轻的一代参战,其余陈、沈两家皆作壁上观,并无弟子在册。四大上宫学院中叶家剑冢参加人数最多,除了号称第一天才叶离之后第二人的叶凡尘参战,还多了几名家族中徐清沐并未见过的年轻一辈。

    其次是梨兰宫。为首的女修覆面,却并无佩剑,只有一根桃花枝。另外报名参赛的还有随从许昆,那个被称为许三字的男性之一。

    剑气阁出战了阁主之女司徒静。

    最令徐清沐没想到的是,上阳宫,出战零人。

    其余各个江湖小门派也尽数派出了三三两两之人,整个能列出来进行比赛的,不过四十余人,剑修占六七。

    徐清沐刚准备找块空地,就看到不远处一个光头和尚殷勤的打着招呼:“徐清沐,这儿,来我们这儿!”

    抬眼望去,正是东厢守元那家伙。

    和李诚儒、左秋凉眼神交流一番,众人便一同过去,顿时使得原本人数不多的东厢,看起来无比热闹。

    “你咋成了太子?”

    守元上下打量,似乎有些不太相信听到的流言蜚语。可今儿个一看众人纷纷让路的情形,倒是有点相信了。面对小和尚的打量,徐清沐也有些不适应,索性踢了和尚一脚,转移话题:

    “上次那条龙鲤味道咋样,我没吃到。”

    提到这儿,小和尚有些懊恼,眼神飘忽向后看去,有出尘女子头戴道姑冠。守元低低的说道:“我也没吃到,余元把它养了起来,不给我吃。”

    眼神中尽是惋惜。

    正好那小道姑余元转过脸来,与徐清沐四目相对。小道姑哼了一声,双手环胸,傲娇转过头去,挤出胸前三分幅度。

    徐清沐龇牙咧嘴,问道:“东厢是你参加还是余元参加比赛?”

    守元努努嘴,眼神看向身后,示意徐清沐小心点。

    徐清沐有些头疼,祈祷不要在赛中相遇。

    一行人谈话间,站于城头的宦臣再次开口:“诸位,今是我皇寿辰第三日,且让江山辈出人才的年轻一辈,崭露头角,为我皇寿辰增添喜庆!”

    喧闹的广场,瞬间安静下来。

    宦臣声音再起:“上对阵表!”

    有数名宫女手持巨大摇扇,立于校场周围,每面扇子上,有两人姓名,极为对战双方。

    徐清沐抬眼望去,看着自己名字的摇扇上写着:

    徐清沐对战肖潇,第四场。

    徐清沐扫视整个广场时,看到芦三寸身边有一妙龄女子,正抬眼看向自己,言笑嫣然,出落得异常美丽的容颜上,有笑意涌动。

    七上也盯紧摇扇,看到了自己对阵的名单,叶家叶凡尘,第二场。

    而正是比赛的第一场,却是太子徐培,对阵一名散修。

    随着宦官一声开始,站在校场上的两人,皆拱手致意。

    “朱旭东,五境剑修。”

    “徐培,七境剑修。”

    此话一出,整个广场上皆起了赞叹之声,当今太子不亏是叶家的传人,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高的成就。叶妃娘娘眼中,也是忍不住的欣慰之色,这么优秀的人,自然是她的儿子!

    战况根本没有悬念,太子徐培只用了一剑,便将那名散修逼退。

    一剑定胜负!

    场下欢呼声更甚,已经有好事者开始下注,今年的前三甲排名顺序了。大部分看了太子徐培这一剑,已经看到了今年的冠军。

    第二场开始。

    七上对阵的叶家剑道天才第二人,叶凡尘。

    在司月湖边,徐清沐倒是证明与这名叶家小辈对上几剑,不得不说确实有出彩之处。当下,徐清沐吩咐道:“如果不敌,举手即可,切不可鲁莽。”

    七上咧咧嘴,露出两颗极为尖长的虎牙:“看好吧老大,平时我可没舍得用全力呢!”

    随着宦臣一声:“比赛开始!”

    七上率先致意,按着徐清沐教的礼仪,微微弯腰,双手抱拳道:“七上,练气期武夫。”

    台下哄堂大笑。

    炼气期?这还打什么?台下有心人已经开始带起了头:“下去吧小子,回家吃奶奶去!”随后是更为激烈的大笑声。

    台上的叶凡尘也有些懵,怎么,是来搞笑的么?

    可还是微微抱拳:“叶家叶凡尘,八境剑修。”

    台下瞬间安静,如同被镇住了一般:八境?这叶凡尘才多大?也就比太子徐培大上两岁而已吧?

    七上挠挠头,对着叶凡尘说道:“俺老大让俺问问你,你低头,能不能看见自己脚尖?”

    叶凡尘一楞,随即看向台下徐清沐,脸色阴沉至极。然后转头看向七上,面露杀机:“找死!”

    剑光游走,如蛇影一般,向着七上绞杀而来。不愧为叶家剑道天才,这等威压之势,让台下众人也有了些许压迫感。台上的叶妃眼中有凶光露出,她当然希望叶家剑冢出手就斩杀徐清沐身边的一众人等,如此才解心头气!

    七上甩了甩胳膊,满脸不在乎:“看来真是女人了,俺老大说的果然不假,就是......太平了。”

    言罢,直接提拳,向那飞过来的剑尖迎面碰上去。

    台下人皆惊,不要命了吗?一个刚入门炼气期的武夫,用肉身直接硬抗八境剑修的一剑?

    看着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有人扼腕叹息,有人拍手称快。

    当真不知死活?!

    可接下来,让众人惊掉下巴的事情发生了。

    换了一套白色衣衫的七上,一拳便将那叶凡尘的剑,硬生生砸飞出去,而他自己,不过后退两步。活动了下手腕,抬头对着已经重新调整站姿的叶凡尘说道:

    “你比我老大,差的有点远呐。”

    再次提拳,主动出击。

    七上右腿后撤,右手握成拳状,别于腰间,对着叶凡尘喊道:“俺老大还说,往你那胸前捶上两拳,能让你有容乃大!”

    不光是台上的叶家后辈叶凡尘,就是一众观众,也齐齐看向徐清沐。

    林雪不怀好意,在徐清沐腰间拧了一下:“很喜欢胸大的?”

    徐清沐龇牙咧嘴,这哪里是他教的?再转头时,李诚儒早已不见踪影。

    台上的叶凡尘终于动了真怒,将手中佩剑猛然插在地面,一跺脚,周围剑气四起,被束起的长发也随之飘散开来。原本穿着像男人装的衣服也陡然一变,成了长裙飘飘。少了一些束缚的胸前便提高了些许。

    “祭剑!”

    叶凡尘猛然咬破指尖,一滴鲜血顺着指尖滴入剑内,霎时间剑身清鸣,腾空而起。

    七上笑道:“俺师父果然算的准,这才对嘛。”

    说罢便再度提拳而上,丝毫不惧。

    徐清沐脑海中突然传入李诚儒的声音:

    “好好看,这才是真正的叶家祭剑,只有当叶凡尘显现出女身时候,才是叶家剑冢的精髓。”

    果然,李诚儒从来都不会无的放矢。

    台上被激怒的叶凡尘,浑身剑气炽盛,似乎体内有巨大力量要破体而出一般,艰难的向前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飞在空中的佩剑。

    徐清沐惊讶无比,仿佛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叶家祭剑,将自身精神气灌入飞剑中,从而让飞剑如开了灵智一般,如臂使指。可从未见过祭剑之后,还可以重新将剑握在手中!

    震惊之余,李诚儒已经出现自徐清沐身后,有些可惜的说道:

    “这妮子已经不是处子之身,否则......”

    李诚儒叹息。

    徐清沐有些疑惑,难道还有影响?

    少年还没来得及问,那李老头接着说道:

    “否则抓回来,倒是能给胖子当个小妾。”

    徐清沐出脚,直接踹在老头屁股上:

    “滚。”

    台上两人已经厮杀在一起,七上的攻击看似野蛮随意,实则大有玄机。那本《莫向外求》的拳法,已经被这个人形小兽修炼了大半,并且,七上还学会了徐清沐自创的那两招拳法。

    当下,趁着震开叶凡尘的空隙,拳法再变。

    由刚才的极致阳刚,突然变得极为阴柔,如水一般,软绵无力。

    叶凡尘的一剑,便刺在这拳上。

    七上咧嘴一笑,已经接触到剑尖的全面猛然发力,口中一声轻喝:

    “拳二:爆!”

    如收到巨大的撞击力,叶凡尘周围砰然一声,炸出一团血雾,连同那柄飞剑,一同撞向地面,倒地不起。

    场下所有人皆目瞪口呆。

    输了?八境剑修输了?

    而且输给了一个炼气期的武夫?

    七上拍拍手,看着已经倒地上昏迷的叶凡尘,挠了挠裤裆,似乎对自己下手太重,有些歉意,只说了声抱歉,便头和不会的跳下校场。人们很难相信,这淡薄的身影下,居然蕴含着这么强大的力量。

    徐清沐竖起个大拇指,七上笑的更甜了。

    叶倾仙看着到底不起的叶凡尘,眼中有一丝别样情愫。徐清沐看在眼里,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放心吧,她没事,只是昏了过去。”

    小女孩点点头,看着七上的眼睛里,有些许温柔。

    短暂的沉默后,周围又爆发出热烈的讨论声,再看向徐清沐等人时,眼中有了些敬畏,无关乎“太子身份”的敬畏。

    徐清沐眯起眼,看向优哉游哉嚼着草根的芦三寸。

    倒满的第三碗水,让少年决定反其道而行。你翻书人手段通天?

    那我偏就杀身不成仁!

第九十八章 抚琴、曲歌、未舞

    第三场,梨兰宫蒋桃枝对阵剑气阁阁主之女,司徒静。

    用桃枝的覆面纱女修,连话都没说,只是稍微点点头,接着一棍子砸出,那已经七境的司徒静,便吐血倒飞。

    一棍结束,毫不拖泥带水。

    徐清沐看的目瞪口呆,这什么女子,这么强?

    七上也若有所思,对着徐清沐说道:“老大,这母的很强,我打不过她。”

    徐清沐弹了下七上的小脑瓜:“开始认字了,就不能说公母,要说男女。”

    七上撇撇嘴:“知道了。”

    台上的战况已经结束,当宦臣再次开口时,徐清沐慢慢走上校场。名为肖潇的女子抱琴,宛若仙女般一跃而上,体态轻盈,若娇蝶起舞,引得台下人一片喝彩。

    对比徐清沐的两脚走上去,观众心中胜负已分了大半。

    徐清沐抱拳:“徐清沐,多指教。”

    那女子颜笑嫣然,有无穷魅力。只见她手掩娇容,美目盼兮,声若天籁,如清泉自山涧坠于崖底,清脆而富有灵性:

    “在下肖潇,能与公子一战,不胜荣幸。”

    台下男人如痴如醉。

    徐清沐也暗自叹息,这等姿容、声线,是个男人,都要敬个礼。

    拔剑,欲作攻击。

    对面的肖潇突然又开口:“不如公子听我奏一曲、歌一支,舞一回,如果公子还能站在台上,小女子即认输,如何?”

    徐清沐停剑:“请。”

    肖潇也不再废话,随即虚空而坐,抚琴于腿上。葱指划过琴弦,琴声随之而出,悠扬而响亮。台下看客如痴如醉,这等天籁,只可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然而台上的徐清沐却丝毫没有轻松之感,台下闻着只听其音律优美,台上人却仿佛面对千万兵马。一时间徐清沐挥剑如风,在身前形成一道剑气屏障。可还是有细小攻击露出,不大一会,徐清沐身上便出现了细小伤痕,有血珠渗出。

    台上人如履薄冰,台下人不见杀机。

    徐清沐看着眼前女子,猛然一咬牙,将愁离直直插入地面,仅仅凭借自己创造的拳法,向前挥出直拳。

    “拳一:极!”

    一瞬间数十下拳影仿佛静止一般,停在少年面前。随后徐清沐再度后撤,右手捏紧成拳,猛然向前挥去:

    “拳三:破!”

    刚才那数十下积攒的内劲,被最后一拳猛然击中,数十道残影急速向前飞去,撞在肖潇拨动的琴弦上。接触的一瞬间,暗藏在拳中的内劲尽数爆炸开来,形成一道剧烈的冲击波,震得少女飘然后退,手中琴弦皆断。

    台下观众再次被震撼到,他不是个剑修吗?为何拳法也如此霸道?

    看台上的太子眯起眼睛,不知所想。

    七上看得起劲:“老大,师父说让你把这个娘们娶回家,留着晚上暖被窝用!”

    一瞬间所有人目光皆注视而来,和尚守元眼睛紧闭,默念静心咒,小师太余元的脸上尽是怒意,冷哼一声不在观看比赛。可再一转眼时,李诚儒身影早已不见,连着那左秋凉,也逃之夭夭。

    童言无忌?

    这话是对的,可这童言谁教的?观众可没看到他那个所谓的师父在身边。一时间矛头所指,便只有台上的徐清沐了。

    有好事者小声嘀咕,这太子,有眼光。

    台上女子脚尖后跳轻点地面,随后缓缓立于石板上,看向徐清沐,眼神中有些许憎恶,不过很快便消散:

    “你想让我暖被窝?”

    徐清沐挠挠头,有些神色紧张,不断看向台下,伸手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小声点,我可没说。”

    台上玉人眉眼含笑,款步向前,步伐间有清风流动。待到站定离徐清沐不足三丈处,佳人芳口再开:

    “那就先请徐公子听一听我这歌曲罢。”

    肖潇站的离徐清沐非常近,隐约间有女子身上胭脂香掠过,比之林雪较浓,有市侩间风尘味道。徐清沐嗅了嗅鼻翼,咽了下喉咙。

    台下曹彤撅了噘嘴,林雪却毫无察觉。

    言罢,肖潇开口:

    “一曲相思为君谱,一根琴弦为君抚。君不见,妾之思念如流水,只见娇躯多妩媚。”

    “三丈高楼锁铜雀,三尺妆台映憔悴。君不见,三两黄白似污证,只觉佳人净如初。”

    ......

    曲调婉转似低诉,一曲道尽妓院高楼处背后的辛酸。徐清沐怔怔出神,似乎看见眼前女子受尽屈辱,却又寻不得真爱,日日夜夜被逼的出卖肉身,却又无可作为。

    心多憔悴,爱付与东流水。

    我爱着谁?心徒留几道伤。

    那一刻,徐清沐仿佛看到了风尘女子心中无限哀伤,欲有举剑自杀之举。有莫同情之感,徐清沐心底升起。

    少年放下愁离,伸手向前探去。

    台下的林雪依旧沉默不语,眼神毫无波动,看着台上的徐清沐一步步中了迷幻术。可那曹彤,却再也忍不住,眼中含泪对着台上大喊:

    “徐清沐,你说过只爱林雪一人的!”

    可台上少年依旧如丢了魂一般,缓缓向前走去。对面那美若天仙的肖潇,袖中三寸鱼肠剑已探出剑尖,寒光闪闪。

    曹彤大急,就要破坏规矩登台而去,却被一道剑气劈中,瞬间跌落在地。

    “台上比斗,旁人不可干涉!”有威严声音传来。

    跌落在地的曹彤一口鲜血喷出,嗓中沉闷哼了一声,却依旧向着台上抬手爬去。

    “徐......徐清沐......”

    颓然倒地,昏死过去。身边的七上和叶倾仙立即向前,将少女扶起,带回椅上坐好,眼神却紧张的盯着校场上。

    徐清沐依旧缓慢向前挪去,他的眼中,那个青楼的女子如泣如诉,伸出纤纤秀手,哀怨的喊道:“公子,来生再见......”

    徐清沐抬手,脖颈慢慢到了肖潇的攻击范围。

    可就在这时,曹彤的声音突然传来:“徐清沐......”

    少年刹那间清醒,看着已经挥出的袖中剑,就在要划破脖颈时,急速后退,同时地上跌落的愁离迅速升空,硬生生接住了肖潇的攻势。

    随后后跳,拉开安全距离。

    好险!

    徐清沐头上渗出汗珠,好厉害的魅惑术,之听了一曲,便沉迷其中。要不是曹彤最后一声呼唤,拉回了少年,今日徐清沐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对面肖潇一击落空,也不再追斩第二剑,缓缓站定后,对着徐清沐说道:

    “还有最后一支舞。”

    徐清沐平复下情绪,对着肖潇做了个手势:“请。”

    娇人刚想扭动身躯,却突然站定,掩嘴而笑:“好啦,不跳了。突然想起来这舞蹈,是要跳给夫君看的呢,有机会再给你跳。”

    动作轻盈似舞蝶,肖潇举手道:“投降啦。”

    台上徐清沐一脸蒙圈。

    台下红楼客一脸惋惜。

    这就结束了?已经做好准备的徐清沐有些摸不着头脑,已经起立的观众有些扼腕。不过人家不打,他们也只能干着急。

    徐清沐跳下校场,快速走到曹彤身边:“怎么样了?”

    “没有大碍,震晕了过去,并无大碍。”叶倾仙开口道。

    随即又问道:“主人,为何你在台上动也不动,只是慢慢向那女人毫无防备的走过去?多亏了曹彤姐姐呼喊。”

    徐清沐看向晕过去的曹彤,眼神中有些愧疚:“中了迷幻术,那女人,不简单。仅仅凭借音色,便可乱人心志,扰我清明。”

    再次看向回到芦三寸身边的少女时,徐清沐依旧心有余悸。

    林雪走了过来,轻轻握着少年的手:“没事吧?”

    徐清沐摇头,给了林雪一个安慰的眼神:“没事。”

    李诚儒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了身边:“咋样,中了幻术的感觉爽不爽?是不是觉得那女人魅力难挡,心中、眼中皆是她?”

    徐清沐理也不理:“最后那女子,为何突然收手了?”

    李诚儒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徐清沐:“咋了,真想把那娘们娶回家?你以为那女子也是和你一样,前来争着前三甲的?大错特错啦,这女子上台,本就是芦三寸为了试探一下你罢了。你所见到的幻术,那女子所唱的‘含悲、辞君、饮剑、血落’,都是故意让你看出来罢了,实则,这女子到现在,估计一回客都没接过。”

    徐清沐这才反应过来,这芦三寸,好手段!

    不过心中还是有些疑惑:“你咋知道?”

    李诚儒挠着裤裆,眼神有些飘忽:“去了趟夜香楼,老鸨直接给我轰了出来,还扬言要打断我的腿,就是不知道,第几根?”

    ......

    徐清沐依旧一脚:“再滚!”

    ......

    接下来的比赛,几乎都是一面倒的结束,毫无看点。叶家剑冢参与争斗六人,晋级五人。唯一有一位六境剑修败北,则是输给了那个叫许昆的男人。

    梨兰宫来的男子。

    长相阳光洒脱,笑容和煦的男子,只用了一剑,那叶家剑冢后辈便毫无反抗之力了。

    台下另一位同伴,欢呼声极为大,直到喊出“许三字,加油!许三字,加油!”时,那许昆脸上才显现出了怒意,几乎要暴走,对着那同伴直接出手。

    叶倾仙有些疑惑,开口道:

    “为啥有人为他欢呼,他还如此生气?”

    胖子俯耳解释,未经人事的剑侍,面色潮红如酒烫。

    七上眼中,便胜过夕阳无限好了。

第九十九章 天地有邪祟,请君亮剑光!

    第二轮比试,于午饭后进行。

    徐清沐等人一同吃饭时,有个头发发白、少年模样男子前来,说是要找徐清沐。论辈分连这当今刚坐的太子,还要称呼自己一声师伯。

    七上看着眼前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眼神中显然有些玩味与不耐烦:“滚滚滚,少年白头就了不起?还师伯,我是你爷爷!”

    说罢,伸手推搡眼前白发少年。

    傅仙升显然没想到,同样看起来十二三岁的七上有多大力气,当下也不与他计较,抬腿便往屋内走。

    可下一刻,当七上的手搭到傅仙升身上时候,白发人屠脸色一变。

    接着,便是倒飞而出。轰隆一声,撞在客栈院内的树上,带起烟尘一片。

    七上有些后怕,会不会下手重了,伤了人?那样的话......

    老大一定会怪罪自己的。

    想到此,便急忙向前,准备将那白发人揪起来。可还未靠近,那人已经自己慢腾腾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对着七上竖起个大拇指。

    七上突然觉得,这人也挺好。

    可下一秒,七上便直接准备再次出拳,甚至想直接斩杀他!

    那白发人慢悠悠将大拇指倒转,向下比了个手势,接着伸出中指,正对七上。

    就在七上提拳准备攻击时,身后林雪喊出了声:

    “师父?!你怎么来了?”

    七上转脸,有些不可思议看着林雪,这白发少年,是她的......师父?

    还未出声询问,林雪就已经跪倒在白发少年面前,再次行礼:“师父,弟子给你请安了。”

    傅仙升笑呵呵扶起林雪,看着七上,眼神里好不痛快。随后对林雪说道:“我来找徐清沐,把他丢了的东西拿回来。这个小家伙是谁,倒是个好苗子......”

    七上态度有所缓和。

    “就是脑子不好使。”

    七上直接向前冲去,龇牙咧嘴,面露凶光。

    听闻动静的徐清沐推门而来,拉住七上,边安慰边道:“你认识我?”

    那一头白发的傅仙升盯着徐清沐上下打量了一番,口中啧啧道:“师兄的眼光,确实不错。”随后又看向徐清沐:“登仙桥断了?”

    听闻白发少年提到的师兄,徐清沐有些疑惑,难道是宋梓涵?可当下还是点点头道:

    “是的,断了。你是何人?”

    白发少年双手负后,看着欲要爆发的七上:“我名傅仙升,是你师伯。”

    徐清沐眼中有疑,并未行礼。

    那白发直接扔出一张信纸,看也不看徐清沐,倒是盯着七上琢磨起来,自言自语道:“神兽化形?怪不得,怪不得。只是这血脉并未觉醒,有些可惜......”

    徐清沐接过信纸,打开后上面的字体异常熟悉,他整整看了三四年的板书,出自教会他写字读书人之手。

    梁皓老夫子。

    那个据说是李诚儒学生的梁皓。

    “见字如面。老夫此生能够教授于你,不胜荣幸!叹自己枉活六十余载,行天地之规矩,坐道法之方圆。吾以为凡是皆为‘道’,传承之道、孝义之道、君臣之道等等,到最后才发现,一切也皆因‘道’而自闭,反而行也错、坐也错。幸得徐山长一句‘起而行之’,醍醐灌顶,心中大道便清晰明了了。”

    “今尽其道而身死,无憾矣!此白发少年为你师父师弟,且信之。”

    “身死道不消,吾已往,徐清沐,拜托了。”

    “天地有邪祟,请君亮剑光!”

    ......

    信纸的最后,连个署名都没有,只有“致徐清沐”四字。想来梁皓老夫子,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希望,便是眼前这少年了。看完信,徐清沐心情沉重,那个一直以来,对徐清沐非常苛刻之人,教诲他书写之道,教会他文字间情深义重,教会他书中万斤功的读书人......

    已死。

    向北而拜,心中念声:“夫子,请走好。”

    随后转向白发傅仙升:“请师伯受清沐一拜。”

    傅仙升收起脸上玩味笑容,神情公整严肃,看着伏地而拜的徐清沐,坦然受之。随后猛然一跺脚,周围无形气运升腾。

    白发少年再一跺脚,有丝丝缕缕龙气飘出,绕徐清沐三圈而入其体,消失不见。

    随后看着地上的徐清沐,傅仙升转脸看着身边的徒弟,有些得意道:“此子,可嫁否?”

    林雪红了脸,侧身将傅仙升迎进屋内。

    踏入太和殿的那一刻,徐清沐已能感受到升腾的龙运,加之左秋凉也提过,要想完全修复这登仙桥,必须拥有完整龙运,才能进入那界空域。只是一直有疑惑不曾出口,这缥缈的龙运,究竟是何物?

    更加好奇的是,傅仙升这龙运,从何而来?

    进屋而坐,徐清沐便将心中疑惑说出,傅仙升捡起桌面上苹果,咔嚓一声,咬了一口。

    “龙运,只是个好听点的称呼而已,实则为天地之气运,也就是凡夫俗子口中说的‘受上天眷顾’。这世界上运气何其多?你体内那林震北的文运、王小麻子的武运、甚至于红衣女鬼处被镇压的山水之运,都称之为‘气运’二字。”

    咀嚼几下,吞咽苹果入肚,转身指着身后:

    “比如这以读书入剑道的李诚儒,出生就是大气运加身,不过不用羡慕,他呀,有运而无命,有气而无形,为女人散尽一身读书浩然气,和那得天独厚的剑道气运,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李诚儒踏入房间的一只脚突然定住,瞅着眼前啃苹果的白发少年良久,有些不确定的喊了声:

    “傅仙升?”

    已经被徐清沐拜过的师伯白发少年,转过脸来,脸上满脸不屑:

    “喊你爷爷作甚?”

    李诚儒确认之后,双手大拍:“还真是你!你个龟儿子命真大,呦呵,一身仙人遗蜕,啧啧啧,大手笔,大手笔!”

    李诚儒最后一音拖得极长,傅仙升两眼翻:

    “命不该绝,嘿,怎么着,站着没我师兄高,躺着没我师兄长的败将,还要跟我比?”

    李诚儒挠了挠裤裆,一脸认真:

    “仙人的*,长吗?”

    ......

    看着眼前二人一来二去,徐清沐问道:“你们认识?”

    已经将苹果吃完的白发两腿蹲坐在椅子上,屈指而弹,苹果核精准落入桶内,开口道:“不然你以为鸣凤村挡下闻人博的截杀,是谁让他去的?”

    傅仙升于北山山头落黑子四次,皆是杀局。

    只是再次站起身时,头上白发更甚,气运更加衰减。傅仙升全然不顾,也不屑提之。

    徐清沐了然,这世间本就没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看也不看李诚儒,傅仙升继续说道:

    “天下所有气运中,唯有这‘龙运’尤为奇特。一是唯有人皇身边亲近之人可拥有,二是可夺取而不用行天罚。”

    徐清沐想起曾经伏牛镇那头被闪电劈中的老驴,想起于升仙台上为他而战的老乞丐,皆是因为夺了他人文运武运而受到的天罚。心下明白了为何傅仙升可以放心的将龙运传给自己。

    也明白了为何太子徐培屡次提到的“天道之争”,想来争斗的,便是这龙运归属。

    那为何傅仙升有这几道龙运?他又是夺取了谁?

    傅仙升蹲坐久了,可能有些不舒服,从板凳上站起身来,身高与李诚儒平齐。不过十二三岁模样的傅仙升指了指身下裤裆处,又指了指李诚儒:

    “走,迎风尿一下?”

    李诚儒脸色立即垮了下来,他想起曾经自己也是迎风顶三丈,可如今......

    顺风不湿鞋,皆是风助之。

    随即转移话题:“告诉徐清沐你那龙气从哪来,不然这小子受之不安。”

    傅仙升也不再为难李诚儒,重新蹲下,开口道:

    “这本就是老乞丐为林震北向你娘求来的龙运,拿了人家的文运,当然要还的。只是林震北的爹,迫于剑气阁阁主司徒穹的威压,不得已才答应娶剑气阁丫鬟为妻,这样,本来该属于林震北的龙运,就被司徒静拿走了。只是后来师兄为何对林震北起了杀心,我就不得而知了。”

    陈年往事心间起,再回首已是故人离。

    徐清沐再问:“什么叫完整龙运,是将天下龙运尽数归自己所有?”毕竟将来要靠着完整龙运进入那界空域,找寻五物来修补登仙桥,徐清沐自然上心。

    傅仙升哈哈大笑:“小子,你这是要登仙?”

    随即解释道:“所谓完整龙运,指的是以你自身为炉鼎,能够容纳龙运条数,至满,则全。只是这世间龙运的争夺向来惨烈,但凡你输了与徐培的天道之争,龙运必然会主动离开,另择明主。”

    看来,要想获得这完整的龙运还是绕不开徐培。

    当下,徐清沐问了傅仙升最后一个问题:

    “我师父,是不是被芦三寸所杀?”

    傅仙升眼神有些飘忽,看向客栈外的九五广场,有些呢喃道:“你师父说,这世间总有些别人不愿为之的事,要有人去承担的。”

    半晌,那白发似乎像是对自己叹息一般:

    “所以,我也有些恨师父的。”

第一百章 寿辰落幕

    门外站着刚刚从金陵城包子铺回来的武夫,脸上有着清晰的抓痕。

    勾巨嘟着嘴,也不进门,就这么杵在芦三寸下榻的客栈门口,一脸委屈样。要不是芦三寸早起撒尿,这汉子还不知道要站上好久。

    “进来说?”

    “我婆娘让我理你远一点。”

    芦三寸有些挠头,这徒弟一根筋,认死理的主儿。当下,脸色有些难看:

    “我是你师父!师父的话都不听?”

    “你骗我婆娘说我去嫖-娼,天底下没有师父像你这样。”

    “那怎么办你说。”

    “你给我婆娘道歉。”

    “我送了你女儿一份天大的机缘!”

    “一码归一码。”

    “......”

    这次师徒俩没有隔绝这方天地,于是路过的行人看到了两个大男人,一个面朝南双手合十,嘴中不停嘟囔“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一个趴在地上对着眼前人“砰砰砰”不停磕头。

    认死理这方面,勾巨从来没输过。

    除了那个大师兄宋梓涵。

    半晌后,一师一徒对坐在桌子前,看着弟子脸上纵一道,横一道的伤痕,芦三寸气不打一处来:

    “你一个不惑境的武夫,被一个娘们抓成这样,说出去,不说这座浩然天下,就是那未开化的青冥北幽蛮子们,恐怕也要嘲笑你一番。”

    勾巨并没有理会,盯着桌子上的瓜果吞咽口水:

    “师父,我能吃一个吗?”

    芦三寸嗟牙,好嘛,刚才的话是一点没听进去!随手从一盘瓜果中抓起一串葡萄,丢给眼前粗糙汉子,看着他一口一个,吃的不亦乐乎。

    “蔡楠楠的融合如何了?”

    汉子吃完最后一个葡萄,心下有些开心,这么多年,师父还记得自己喜欢吃葡萄。

    “第九重天,要完全重合,恐怕需要些时日。”

    芦三寸点了点头:“五帝中唯一一个女帝的传承记忆,不是那么好融合的,不急,离这方天地的大乱,还有些时日。”

    又开口:“你二师兄,还是不肯来见我吗?”

    一向万事不关心的芦三寸,眉间有些许忧愁,这傅仙升,想来已经有四五个年头没有看望自己一眼。

    或许说,已经有四五个年头,没见到他一面了。

    敦实的汉子挠挠头:“二师兄说等你死了,给你上香的时候,他自会来看你。”

    芦三寸揉了揉有些疼痛的太阳穴,想到傅仙升与宋梓涵两人小时候,好像也说过同样的话:

    “师父,你什么时候死啊,我看人家死了之后,桌子上摆了好多好吃的,你要是死了,我们是不是也能吃到桌子上的零食?”

    突然笑出了声,自言自语道:

    “为师......也想啊......”

    ------------------

    左秋凉一脚踏进这大门时,傅仙升犹如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将气息提起,手掐十方神王印,死死盯着满脸笑容的左三知。

    “干嘛,跟见了杀你爹的仇人一样,这谁家的孩子?”

    左秋凉若有其事的抬头看了一圈,像是真的在寻找傅仙升的爹一样。再次看向傅仙升时,嘴里念叨着:

    “少白头啊,这明显缺营养,要不今晚跟我睡,我给你补充点奶?”

    李诚儒彻底舒服了起来。

    优哉游哉躺在椅子上,就差没有拍手称道,也有你傅仙升的今天?

    真是......好极的!

    直到左秋凉两脚都踏入客栈,傅仙升才彻底放下心来。那股阴冷的气息彻底消失不见。左秋凉撇了撇嘴,却并未多说。

    几人一同坐在桌子上,吃着午饭。

    徐清沐一直没有开口问,傅仙升所说的师父,是不是芦三寸?恰好听到白发少年自己对着左秋凉开口道:

    “你认识我师父?为何身上有着相同的古老气息?”

    之所以傅仙升先前会如此紧张,正是因为感受到了左秋凉体内散发的那种熟悉而远古的阴冷气息。自从用了这仙人遗蜕,对这种不属于浩然天下的气息感应变得更为强烈。

    左秋凉漫不经心开口道:“不该问的别问,这是你这个年龄该想的?”

    傅仙升也不恼怒,笑呵呵吃了口菜,看着左秋凉身边的陈赟,眼波上下流转,口中啧啧有声,赞叹道:

    “怪不得说要给我奶喝,要不,我认你当干爹吧。”

    陈赟的脸上,便红晕四起了。

    左秋凉也有些嗟牙,低声骂道:“真他娘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徐清沐心头震惊,这芦三寸,真的是傅仙升和李诚儒的师父。

    只是他想不通,既然是自己的徒弟,为何要镇杀宋梓涵?为何要处处与自己作对?

    似乎看出了少年心中疑惑,傅仙升擦了擦嘴上的油腻,开了口:

    “小子,这事情你别问我,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这世界远不止你看的这样,天限将至,邪祟四起,你要面对的更多,而不是盯着宋梓涵的死不放。唯有你自身强大起来,好好活着到有资格插手的那天,诸多秘密,你自然会知晓。”

    左秋凉点点头:“这屁放到有水准。”

    徐清沐低头不语。看不出所思。

    吃完了午饭,徐清沐便准备下午的比试。与肖潇那一战,自己故意只用了拳而不用剑,就是为了让太子徐培知晓,即使登仙桥断,我徐清沐也不会放弃。

    天道之争,心性也是一争。

    很快,九五广场上又是人挨着人,比肩接踵。

    宦臣一通宣告后,便有婢女重新举了对战排名的扇子,从人群中走过。留下来的队伍一共有五支,十人。第一轮徐清沐对战的,是一名叶家剑冢的后辈,叶任嘉。

    随着宦臣的一声令下,两人便迅速登台,叶家小辈出剑极为迅速,可无奈徐清沐的强大,只坚持了十五个回合,便败下阵来。

    第二场是七上,对阵梨兰宫前来蒙面女修,手持桃枝的蒋桃枝。

    七上自知不敌,好在这个小家伙本就不是为了前三甲而去,被结结实实擂了一棍后,老老实实举手投降,不过随即放出狠话:

    “不要在接下来的争斗中遇到我老大,不然把你屁股都揍开花!”

    台上的蒋桃枝不为所动,七上眼珠一番,再次开口:

    “我老大的剑法神秘莫测,不但精通神功老树盘根,就连难度最大的倒挂金钩,用的也是如鱼得水。想要赢我老大,除非你会观音坐莲!”

    蒋桃枝再次握棍,七上立马逃之夭夭。

    徐清沐满脸怒容看着李诚儒,可这老头也表示很委屈,今天这话,确实不是他教的。

    徐清沐心中叹息,学好百日难,学坏一日易,是得好好教教七上读书写字了。

    接下来的争斗毫无看点,只用了不消三刻,比试全部结束。

    令人奇怪的是,此次比赛叶家剑冢除了太子徐培以外,居然没有一人晋级,全部被淘汰。这让在坐的观众皆有些以外,议论声不止。

    最终场上剩下五人,太子徐培,用桃枝的蒋桃枝,徐清沐,许昆,还有王家家主王帅。

    最让人意外的,便是这刚刚得了传承献祭的王家家主王帅了。与人战斗时,仅仅是一身蓬勃的剑意,便压得对手毫无反抗之力,也正是因为这几场争斗,奠定了王家家主在江湖人眼中的地位。可以预见,此后百年内,王家几乎做到了这座浩然天下的一方挚擘,这些,皆为王帅一人之力而已。

    自古以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者,不胜数之。

    众人在等着接下来的比试,夺取那前三甲。可徐衍王却起身公布了这五人皆可获得提名,不用再进行比试。徐清沐从徐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意犹未尽。

    随后便是第三日的晚宴,徐衍王亲自与万民同饮,一时间九五广场上歌舞升平,万民皆拜。

    徐清沐看到太和殿内龙运升腾,只是上空似乎有黑云压顶。

    只当是一时眼花罢了。

    晚宴一直持续到一更铜锣响,宦臣的那一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为引子,接着便是万民朝拜的齐音。徐衍王登高楼,帝王的霸气尽显。

    随后,众人散去。

    期间太子徐培亲自找了过来,对着徐清沐说道:

    “哥哥,如果不介意,一年后,便是我们天道之争之日,你意下如何?”

    徐清沐看着眼前身穿帝袍的徐培:“好,那便依弟弟所言。”

    一年,在秘-洞中便是两年之久,这两年,徐清沐有信心迎战!这天道之争,他徐清沐必须胜利!不仅仅是因为自身登仙桥的原因,而是身后,有亲人要守护。

    一行人回了客栈,却在门口,遇见了便衣出行的徐衍王和皇后曹雨秋。

    徐清沐并未多说,将二人请进屋。其余众人也非常识趣的行了礼,退出了房间。

    徐清沐言语中有些冰冷与距离,对于着突然出现的亲生爹娘,并没有任何兴奋与激动,好像只是知道了一件普普通通的事情,与自己关系不大。

    “清沐......”曹皇后欲言又止,只剩下含悲戚戚然。

    徐衍王拍了怕曹皇后的手,看向徐清沐:“接下来有何打算?”

    徐清沐恭敬:“明日便回边塞。”

    除此之外,一句多余的字都不曾说。皇后脸上悲伤更甚。

    徐衍王并未多说,看着眼前自己的亲生儿子,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这当今人皇轻声说道:“能喝酒不?”

    “可以。”

    徐衍王拍了拍少年肩膀:“推行一日再启程吧,今晚陪我喝喝酒。”

    那一晚,徐阳脯不再是九五之尊的皇上,曹雨秋不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徐清沐,也不再是那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一家人借着微弱的烛光,温馨而和睦。

    徐清沐尘封已久的心,似乎慢慢打开了。

    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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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手人扑gai有话说:第一百章了,很是感谢主编六尘,推荐几乎没断。这段写书的日子,每日不曾中断,即便没人看,也坚持完成。

    书中有不完善地方、逻辑、错字之处,都会在下个月进行着整改,准备上架了。谢谢少量读者的支持,可尽管发评论讨论。

    最后,尤其感谢“书友57500156”,“书友59843910”的打赏与月票,会努力,也会保持初心不忘。

    垂手而谢。)

第一百零一章 止境之上,更有风景

    一家三口,将近晨阳升起时,才尽兴。

    徐阳脯拍了拍这些年一直受尽委屈的徐清沐,轻声道:

    “对不起。”

    徐清沐显然也有些朦胧醉意,倒不是因为酒,而是这家一般的温存,着实让他有些不愿清醒。

    如若人间皆如此,谁人去往九霄宫?

    父子二人对饮,徐清沐将酒杯略低,对着徐衍王说道:“以前在伏牛镇,总是蹲在别人窗口看着他们过年饮酒,那时候不懂,作为儿子的,为什么要将酒杯略低......”

    徐清沐仰头喝掉杯中酒,吐出一口热气,继续说道:

    “现在明白了,酒杯低则心存敬意,这是晚辈对长辈的规矩。”

    徐衍王同样喝掉杯中酒,脸上有欣喜之色,端着酒杯的手有些许颤抖。

    “不尽然。自古以来,酒之礼仪很大,各个地方的差异也很多。为上者抬高酒杯,并非自恃身高,而是有其他用意。”

    “与他人把酒,酒杯高者莫不是家族长辈或功居一二,这些人本就对下者有庇护之意;再者,一些家族中长辈,与族中佼佼者饮酒时,会故意抬高杯口,使其家族中的气运流入族士体内。”

    徐清沐了然,水自高出流于下,气运亦然。

    父子俩对坐,再次斟满酒杯。

    看着已经越发棱角分明的徐清沐,这些年来从未有过的别样温情,涌上心间。

    真好。

    坐在旁边的曹皇后,眉角也渐渐舒展,听着儿子徐清沐讲的一些往事,或眉头紧蹙,或眼中担忧,或有时愤怒,或有时叹息。这个从小就被抛弃的儿子,真的受苦了。

    可她不得已啊,这些年来,自己的担忧,越发的重了。

    身为梨兰宫宫主,升仙台世代看守人之一,有些东西,远比她自己的身家性命要重。看着身边的徐衍王,眼中有无尽担心和忧愁。

    徐清沐再次敬了徐衍王一杯,开口道:“爹,孩儿敬你。”

    徐衍王端着酒杯的手再次抖了抖,差点将酒水洒出,声音有些许颤抖:“诶,好孩子......”

    ......

    晨阳终于照射了进来,纸作的窗户丝毫挡不住新生的热情,客栈内一家三口也终于起身。

    “清沐,一年后的天道之争,有希望吗?”

    徐清沐整理了下衣衫,重新别回林震北送的那根刻有“君子不救”的发簪,对着徐衍王说道:“放心吧爹,我有信心。”

    徐衍王眼中尽是欣慰,连同那曹皇后的眼神,也温柔无限。

    可当告别了徐清沐,徐衍王再次踏出客栈时,眼中却被担忧充斥,握着曹皇后的手说道:“还剩多久?”

    曹雨秋却将目光放在了徐衍王的左手腕处,直到看到了那颗鲜红的花朵,才略微放下心来:

    “明,只有一年多的时间了......”

    被称为明的徐衍王,眼中有些自嘲:“雨秋,当初你送走徐清沐,是最对的抉择,只是剩下的这一年多,不知道清沐,能否真正成长起来啊......”

    曹雨秋刚想开口,却看到徐衍王左手腕处,如同徐清沐脚左脚上一样的红色花朵印记,转移到了右手上。

    随即语气清冷了些:“陛下,该回宫了。”

    面上却看不出任何变化的徐衍王,轻轻点了点头,便踏步而走。

    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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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极北之地,有石碑,书:青冥北幽。

    字体为篆体,剑气所刻,字型洒脱而飘逸,有张狂不羁之感。

    一位书生模样的老者凌空而立,对着已有裂痕的石碑处言语道:“畜生,忘了当年镇压你的圣人教诲了?如今不过千年,尔等便按捺不住,果真冥顽不化!”

    有桀桀桀的笑声从石碑处飘出:

    “圣人教诲?将我族镇压在此千年之久,尔等徒有其表的伪君子却在浩然天下悠然自得,这便是你们人族所谓的道义?”

    那年老书生冷哼一声:

    “咎由自取,怨得了谁?”

    裂缝中的声音变得尖锐而凶狠:“我族王者已降临人间,不足一年半载,便可完全执掌天地!到时候,我看尔等,如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老书生眼中有担忧,眼下却翻手间拿出一支通体雪白的毛笔,咬破指尖将鲜血洒至空中,以笔沾血。

    “我梁皓,以身为媒,以血画就,献祭此阵!这人间,容不得尔等放肆!”

    随着周围血色符文不断完成,阵眼中的老夫子浑身如泄了精气一般,迅速干瘪下去。裂缝中有不屑声音传出:

    “血灵阵?!那又能撑多久?蚍蜉撼树罢了。”

    梁皓想起那个少年的眉眼,想起那句“起而行之”,想起林震北的“不愿苟活一世”,突然大笑起来,这座天下的后辈,很好,很好!

    一声爆炸,梁皓瞬间化作一团血雾,尽数被那只悬浮、通体雪白的小聿吸收,随后笔直插在那石碑上。

    石碑上裂痕不断减小,尽管微乎其微。

    一滴鲜血从笔上冒出,滴落在地,绽开出一朵鲜花。

    世间杀伐多刀剑,谁言无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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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海,有渔船行驶于海面,突遇风浪。

    浪高千尺而不坠,渔民甚异,撑船而逃。

    巨浪背后,有通天大妖睁眼,目视这方天地。大妖头顶战立一人,浑身青色长衫,双手负后。却不似人眼,竖瞳而金光。青衫男子微微一跺脚,大妖立即腾空而起,百丈身躯蠕动,浪花飞溅。

    撑船渔民躲闪不及,被巨浪掀翻,转脸却看见半个身躯探出水面的巨蟒,鳞片大如脸盆,头生六角,吐猩红蛇信,嘶嘶声贯耳,伴随巨大浪花,恐怖异常。

    渔夫惊魂未定,突然背后一张大手撑起,带他悬于空中,转而视之,头顶光秃无发,却有阴阳双鱼盘旋,甚是玄妙。

    渔民刚想说话,却被光头道人一记手刀砍在脖颈处,当即晕了过去。

    “忘却这事,无知亦是福。”

    随后脚下莲花飞腾,带着渔民离去。光头道人看向百丈巨蟒:“好久不见,虬螭。”

    站立于巨蟒头顶的青衫人一脚踏出,南海海面瞬间平静下来,接着,那被称为虬螭的青衫人就这么凭空踏步,向着光头道人缓缓而来:

    “想不到三千时光长河中,黎月送你的三世轮回,你一世也没抓住,真是可悲。”

    青衫人冷哼,继续说道:

    “天幕将开,人间将乱,你不去护住曹彤最后一世,跑来南海作甚?莫不是想让为交出螭珠,为那小人求一线生机?”

    道人双手合十,眼中‘卍’形旋转,看着面前人:

    “虬螭,以我命换你一个承诺,可否?”

    百丈巨蟒眼中凶光大盛,连那青衫人眼中也有贪婪之色流露,吐了吐猩红的舌头,青衫虬螭看向老道:

    “无悔?”

    “无悔!”

    “妥!”

    --------------

    与勾巨对坐的芦三寸突然站起身来,盯着南海方向,脸色阴沉。

    “师父,怎么了?”

    芦三寸眉头微皱,自言自语道:“怎么捣鼓都是我人间自己的事,你们两个一个妖族,一个落魄天神,当着我的面如此行苟且之事,似乎有些喧宾夺主了啊。”

    勾巨起身:“师父,要不要我去一趟?”

    芦三寸收回目光,摇了摇头:“你还未达到知命境,去了也没用。”

    勾巨心中了然,想起家中大女儿蔡楠楠境界一路飙升,虽然只融合了九重天,却已是知命境剑修,嘴上便有了些笑意。可很快,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对着芦三寸开口道:

    “师父,我那小儿子......”

    勾巨共有两个孩子,大女儿跟她娘姓,小儿子跟自己姓。小儿子出生时天降异象,有山洪爆发,河水倒灌之灾象。勾巨便寻得芦三寸,以求破灾之法。

    可芦三寸当天晚上就要走了婴儿,说等到十五年之后,边将儿子还回来。对师父一向唯命是从的勾巨当然没有意见,只是觉得亏欠自家婆娘,从那时起,对自家婆娘便更加唯命是从了。

    眼下十五年期限将至,不知道小儿子如今如何。内心有些焦急的勾巨便问出了声。

    芦三寸掐了一下手臂上的五寸小蛇,小蛇吃痛,却又不敢张口咬芦三寸,只得翻了个白眼,往上挪了挪身躯,继续呼呼大睡。

    “放心吧,勾柱苟的住。”

    小儿名勾柱。

    不过五寸来长的小蛇体内,却有着巨大火红的空间,有一赤发少年,发飘如炬火,红眉剑竖,闭着眼缝处,有霞光溢出。

    天生即为耳顺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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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徐清沐于客栈院内起剑,正好遇到前来观看的傅仙升,看着眼前的少年,恍惚中想起了自己的大师兄。

    也曾这般,痴剑迷剑。

    可最终,最有希望破飞升境得师父传承的宋梓涵,却为了一人自断十三境,从此无缘踏入而立境。

    更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傅仙升叹息,有悲伤流露。

    徐清沐看到来人,便停下手中剑,恭敬喊了声:“师伯。”

    傅仙升点头:“你师父有没有和你说,人间十三境之上还有风景?”

    徐清沐摇头,人间十三境?

    白发少年跳下栅栏,抬头看着天,伸手高指:

    “那儿,更有风景。”

第一百零二章 愿将此剑,守人间

    寿宴结束之后的第二天,徐清沐赶往皇宫,与徐衍王告别。

    徐衍王有些挽留,想让徐清沐等世子徐澄狄的世袭罔替仪式结束后,再动身前往边塞。可一旁的曹皇后却出声道:

    “陛下,边塞多战事,让清沐前往锻炼也未尝不是好事。”

    徐衍王只好于中午设宴,替众人送行。

    一行人浩浩荡荡于皇后的秋和殿中,享用了丰盛的午宴。太子徐培、叶妃娘娘、与两位藩王皆来此赴宴,沈修齐也终于在进京之后,第一次见到了盛装出席的公主徐洛。

    藩王府规矩极为严格,哪怕是徐永的掌上明珠,徐洛也不得违背规矩,未嫁之前,不得参与宫中任何公事。

    这送别徐清沐的家宴,倒是没了太多约束。

    胖子看着面容有些清瘦、坐在徐澄狄旁边神色萎靡的徐洛,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当着徐衍王与藩王徐永的面,站起身来磕头道:

    “陛下,长陵王,今日晚辈有一事请求!”

    徐衍王面带微笑,看着沈修齐:“忍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了啊?”

    那晚一家三口对酒畅谈的时候,徐清沐将胖子和徐洛的事情说了出来,听得曹皇后掩面而笑,眼中皆是幸福,仿佛说的是徐清沐自己一般。

    长陵王徐永倒是一头雾水,看向沈修齐:“说吧。”

    胖子头上有汗水渗出:“回长陵王,我想娶徐洛公主为妻!”

    长陵王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却没有当场发作,毕竟身边坐着徐衍王。徐永鼻子中冷哼一声:

    “沈家的小娃?”

    当初边塞的情报传来,说是徐洛公主身边有一个沈家公子,常常与徐洛走的较为亲近,徐永倒是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毕竟一个世代经商的沈家,倒也真不敢对藩王公主有所非分之想。可现在看来,这沈家小子非但没有自知之明,反而有些蹬鼻子上脸了!

    徐永再次开口:“凭什么?凭你一个经商世家?如何护得了我女儿后半生幸福?”

    沈修齐双膝跪地,紧张却反而不再害怕。胖子抬起头来,看着长陵王:“我从没想过通过家族才能给徐洛公主带来幸福,我之所以如今跪在这提出这要求,是因为我自己拿了剑,这是其一。”

    胖子转脸看向脸上阴晴不定的徐洛,少女眼中忧愁更甚。

    “我没有那些剑修天才的根基、没有灵丹妙药筑体,最早拿剑是因为一个承诺,而如今拿剑,是因为爱。我爱徐洛公主,此生不变,这是其二!”

    徐洛眼中有泪水渗出,她的白马王子确实算不上天才,如今也才刚刚破了六境而已,可每当遇到困难时,这个身材不高大,甚至有些肥胖的眼前人,总是挡在她的身前,对她说着“别怕,有我!”,少女的心中便有了十足的温暖。

    就像一个寒冷的冬天,靠近了炙热而温暖的火炉。

    火炉上,还烫着自己喜欢的普洱茶。

    长陵王面色依旧有些阴沉:“光凭这些,恐怕还不够吧!”

    徐永对徐洛的宠爱,金陵城无人不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甚至曾传言徐洛小时候仅仅一句“我要父王变成马”,已经做到一人之下的徐永,便真的匍匐在地,背着徐洛在地上爬了整整一个早晨。

    眼下,胖子跪伏在地,双手紧握,牙关紧咬。除了这,他真的没有什么可值得提出来的了。

    也就在这时,一直喝酒的李诚儒慢慢站起身,对着长陵王徐永做了个揖:

    “不知再加上个我,够不够资格?”

    说罢轻轻一跺脚,无形剑气直接弥漫而来,波动之大,吹得秋和殿为数不多的竹林簌簌作响,叶落纷飞,落在竹林下几块石头垒砌起来的土包上。

    “十三境?”

    长陵王眉头紧皱,看向李诚儒,回礼道:“不知阁下是?”

    一向邋遢的李诚儒看向胖子沈修齐,眼中有些宠溺。这些年自己好像一直对胖子有些苛刻,甚至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可这个任打任骂的小胖子,对自己却是打心眼里好。当下开了口:

    “李诚儒。他的师父,这小子是我亲传弟子之一。”

    胖子眼圈通红,这声师父,自己还从来没有叫出口。

    十三境的剑修师父!放眼整个王朝,也算得上屈指可数。

    王家为何能够独断三姓之首?为何能在京城长安街落户?为何能够让一国之君徐衍王亲自挂白布吊唁?

    还不是因为王家有位十三境的老剑修!

    一声师,一生父。

    若眼前这十三境老者,真是沈修齐的师父,那所带来的影响力,远比一个沈家,要大得多。长陵王心思流转,虽然表情没有多少缓和,可还是由站变坐,盯着胖子不语,似乎在思考什么。半晌,对着胖子说道:

    “备好彩礼,让你父母,择吉日前往金陵城府。”

    说罢,便不再看向磕头以表谢意的胖子,目光游离,若有所思。

    徐洛眼中阴霾,彻底消散了。前些日子徐洛被长陵王禁足府内,说是等徐澄狄加封结束,就替她找个好人家,到了适婚年龄,该是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

    那时候的徐洛,整日以泪洗面。可现在,似乎一切都在变好,就连腹中已有三四个月的孩子,似乎也有些高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徐洛觉得这孩子踢了她一脚。

    再次看向胖子时,眉眼含笑。胖子亦然。

    徐澄狄看向父亲,脸色由阴沉而缓和,后再度阴沉,只是眼角有微微弧度下沉,呈现笑意。当即举起酒杯:

    “未来的姑爷,我敬你一杯!”

    此话一出,桌上氛围立刻缓解,众人皆举杯同庆,纷纷道上喜话。

    尤以世子为重。

    一场宴会喝到下午二三刻,徐清沐才起身,向徐衍王告辞,并表达了自己不能参加世子世袭罔替典礼的歉意。这个刚刚当上太子不久的徐清沐,便辞了众人,起身去往边塞。

    一年之后,那场天道之争,自己绝对不能输!

    客套后,于长安街口,少年面北背南,遥向傅仙升指着的那天边轻了声:

    “走了,师父!”

    风动人衣似谪仙,一柄愁离指人间!

    天大地大,我徐清沐,愿将腰下剑,镇守天地间!

    清风常伴身。

    ............

    车子刚出长安街,后面便传来急切的呼唤声。

    “徐大哥,等等我......”

    徐清沐回头,看见王家家主王帅,满头是汗,气喘吁吁。等到追上了徐清沐等人的马车,王帅脸色涨红,上气不接下气:

    “累......累死我了......”

    徐清沐有些意外,这王家最为年轻的一代家主,更是得家中百年传承的骄子,不该被全家保护起来,安安稳稳坐于王府,挥斥方遒吗?怎么如今慌慌张张,逃难一样?

    随即开了口:“王帅兄?你这是干嘛......”

    王帅好不容易平复了会,长舒一口气:“去边塞。”

    王子乂。

    徐清沐心中了然,那日地下城中王帅所说并非口头之快,而是动了真心思。只是王家会这么容易就放任王帅离开?或者说就这么放心?

    心中有疑问,可徐清沐并未开口询问,只是邀请王帅上了马车。

    到了车上,王帅才神秘兮兮的从背包里拿出卷苍黄的古老卷轴,摊开之后,王帅嘿嘿直笑:

    “礼尚往来,你送我一程去边塞,我送你一桩大机缘!”

    徐清沐有些好奇,所见图纸上空白一片,纸面泛黄,有古老气息扑面,却并无任何图案文字。王帅更加得意:“别看现在上面什么都没有,只要涂上秘制的涂料,就可显现一张张地图,通往这个世界秘密的地图!”

    说到此处,王帅脸上神采若飞!

    “亏得我是地上城的执事之一,才花了大量的金钱搞来这张‘怪异志’,当年为了这张图,差点被老祖宗打死!”

    说罢,伸手拍了拍:“红鲤,拿药水来!”

    无人理会。

    “红鲤......?卧槽!”

    王帅突然跳起来,看着马车后方:“跑太快,给红鲤扔了!”

    徐清沐一脸黑线,不过早已见怪不怪,地下城中那锁了十八道锁的铁甲,已经让徐清沐对眼前这个不靠谱的王家家主,习以为常。

    王帅连忙跳下马车,向后方急速跑去,边跑边喊:“长安街后城门口见!”

    徐清沐看着王帅一股脑放在车上的私人物品,还包括那来历极为不容易的“怪异志”,心下会心一笑,这王帅,还真是对自己放心呢。

    .......

    等到王帅再次坐上马车后,红鲤脸色铁青,咬着嘴唇一语不发。看的王帅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对不起嘛红鲤姐姐,回头去我去地下城,给你弄根最上好的镯子,消消气好不好?”

    王帅舔着脸,不停的道歉。

    红鲤冷哼一声,转身去了曹彤那帮女生的马车,车上独留王帅、徐清沐等人。

    傅仙升看见红鲤下了马车,便优哉游哉晃了上来,直到看见摊在马车中央的怪异志,眼神一亮:“小子,哪来的这个好东西?这可不容易见着,实打实的宝贝啊。”

    王帅神情有些倨傲,看见此人不过十二三岁,心下害怕傅仙升手脚马虎,弄坏了这宝贝,当下开口道:

    “小孩一边玩去,大人的事少掺和。”

    “......”

    徐清沐心中默数:

    “一”

    “二”

    “啊——”

    第三声还没有数出来,被江湖誉为百年难得的传承天才、王家历史上最为年轻的家主王帅,便从马车内倒飞而去,落在百丈远的马车后怔怔发呆,自言自语道:

    “好像,被那个孩子踢了脚?”

    车厢内的傅仙升还不解气,低头骂了声:

    “你-妈-的。”

第一百零三章 五帝遗境

    长安街,长陵王临时住所。

    “父亲,三寸大人来了。”

    与灵邑王徐亮对坐的长陵王起身:“带你拜见一下这世间棋局的顶尖高手,走。”

    两位藩王很快来到客栈正门,之间一位身穿穷酸长衫,口中叼着一根芦草的中年人,优哉游哉的对着身边相貌极为不错的肖三甲说着什么,逗得肖三甲掩面而笑。身边站着的敦厚汉子嘴角也有些的笑意,只不过看起来有些那么的不起眼,与庄稼汉无异。

    长陵王站直身躯,双手作揖,一揖到底:“徐永参见先生。”

    芦三寸的目光却不在长陵王身上,看向身边世子,言语轻佻道:“今日宴会上的表现,确实不错,对得起你这个徐澄狄的名字。”

    徐澄狄,徐称帝。

    可站在旁边的灵邑王徐亮却心底打了紧,这人究竟是谁?为何对今日午宴如此清楚?而且,在这青天白日下,直接说出这等大逆不道、诛连九族的话,当真是聪明人?

    长陵王喜不自禁,饭桌上徐澄狄的表现,当真让他发自内心的高兴。

    为何?

    因为心计也,够狠,也够沉得住气。

    听闻沈修齐背后有十三境的剑修师父,任谁都要咧开了嘴笑,可他一介藩王,又是徐洛的亲爹,当然不可能抹下脸面对沈修齐投之以桃,所以才有了脸色由阴沉到轻松,再到阴沉的变化。

    可难能可贵的是,世子徐澄狄很快便抓住了父亲脸上的变化,于是有了他主动敬酒的举动。

    一方面给了长陵王足够的面子,另一方面保全了沈修齐背后的十三境剑修的关系,此等一箭双雕之事,岂不痛快乎?

    徐澄狄一揖到底:“谢三寸先生赏识!”

    可下一秒,徐澄狄便痛苦的跪在了地上,头上汗水不停滴落,藩王长陵王不知其然,连忙急道:“先生......?”

    芦三寸笑嘻嘻的脸上变得阴沉下来:

    “聪明过了头,便有些短命了!那日九五广场上的两男一女,可是你安排过去排挤徐清沐的?”

    徐澄狄汗如雨下,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芦三寸再踏一脚:

    “蠢货,你那临时一脚,成了被人翻盘的引子。那左秋凉,可是当年戮神之战的主力之一!在他面前行如此小动作,与找死何异?”

    一众人大惊,戮神之战?左秋凉?

    尤其是跪在地上,被芦三寸气势压的动弹不得的徐澄狄,这一刻,仿佛临死一般,心中满是惊恐绝望。

    太强大了,仅仅一个眼神,便可瞬间斩杀自己!

    旁边的长陵王出声哀求:“先生,我儿无知,还请先生高抬贵手……”

    芦三寸踏下去的一脚收回,脸上再度换了笑容:“嘻嘻,也罢,也罢。既然你这么说,那就算啦。不过小子,你欠我一条命,这恩,得报。”

    随后有自言自语道:

    “嗯……确实得报。”

    随着收回的那一脚,徐澄狄如释重负,大口喘气,汗水不停滴落。

    芦三寸又转脸看向灵邑王徐亮:“听闻先生棋术无双?不置可否赏脸弈上两局?”

    徐永同样汗如雨下,这个人给他的直觉,只有两个字:

    恐怖。

    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怖,那笑容背后,隐藏着的,是看不见的深渊。仿佛随时有巨兽冒出,吞食一切。

    当下,灵邑王作揖:

    “徐永,不胜荣幸!”

    ......

    ----------------

    王帅再次追上马车时,对那傅仙升有了些惧意,稍微往马车车厢尾部地方坐了坐,开口道:“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这事,算了啊。”

    傅仙升脸色有些好转。

    当下,徐清沐开口问道:“怪异志究竟是什么?”

    提到这,王帅的脸上再度充斥着骄傲,翻手间拿出一瓶红色的神秘液体,小心翼翼的滴出一滴,落在那张泛黄的羊皮卷上。霎时间流光异彩,有彩色龙凤飞出,于羊皮卷上空飞舞,伴随着龙吟凤啸,两只栩栩如生的神兽一头扎进羊皮卷上,显现出一张彩色的地图。

    “戮神之战后,五帝陨落,而这陨落之地,变成了一个个非常神秘的遗境。这张怪异志,则是寻得这些遗境的关键。”

    徐清沐震惊异常,倒不是因为这些遗境的传说,而是那戮神之战。

    “何为戮神之战?”

    王帅听闻,眉头微皱,看向徐清沐,如同看傻子一般:“大哥,你现在该兴奋的是这些遗境吧?管他什么戮神之战了。”

    满头白发的傅仙升倒是开了口:

    “传言仙界五帝,为了斩杀人间为恶的大妖与冥族,不惜冒着生命危险,花费大代价,破开天幕而下,和人间强者一同,与那人间邪祟,死战。”

    “最后这方天地彻底被打散,灵气完全溃散。大妖被镇于南海深处,北冥一族则被重新封印于极北之地,后改名为青冥北幽,被圣人以大法阵加封,永世不出。而五帝,则全部身陨,散落于人间各处,形成了遗境。”

    徐清沐心中惊诧无比,这等事情,完全超乎了他的认知。

    左三知倒是看向了傅仙升:“你知道挺多。”

    少年身高的人屠眉间有些落寞,到最后,终是没有前去九五广场的另一侧,喊一声“师父”,这么算来,已有五年之久,再没见过面。

    “我有个师父,他告诉我的这些事情。”

    左秋凉点点头,对着李诚儒说道:“有没有发现,你当初十三境巅峰时,有无名力量召唤你?”

    李诚儒点头,面露深思:“你如何知道,莫不是你也十三境?”

    左秋凉自嘲道:“非也。”

    随后指向皇宫之上那方天空:“戮神之战后,这方天地再也没出过飞升境之后的境界了,即便有,也被无形规则拉走,前往神界而去。更别提飞升境之后的而立境、不惑境等等”

    徐清沐更为诧异,飞升境?而立境?

    “人间剑修十三境之前,都称之为志学境,也叫飞升境,接着便是而立境、不惑境、知命境、耳顺境、从心境等。戮神之战的上位五帝,便是从心境修士。”

    徐清沐看过葬书山李诚儒的十三境一剑,可谓劈天撼地,比之如此威力还要强的从心境,该有多么强横?

    “徐小子,这天地远比你想象的复杂,这亿万河山生灵,不过一众刍狗罢了。”

    徐清沐突然想起曾经李诚儒站于边塞荒漠,对着徐清沐说的那句话:

    “如果有那么一天,请照顾这亿万生灵一二。”

    此刻左秋凉的神情,像极了那晚的李诚儒。

    不过很快,左秋凉便再次开口道:“这些都还太过遥远,眼下的路对于你来说,提升实力、修复登仙桥才是最为重要。”

    万丈高楼平地起,是这个道理。

    一众人的目光再次被拉回怪异志上,按着当前的路线推算离自己最近的一处遗境,只需要行上半个月脚程,便可抵达。一众人便重新调整方向,沿着路线图,向着遗境而去。

    此次行程,多了傅仙升、王帅等人,倒是少了胖子和徐洛。因为要准备婚礼等事宜,胖子先行回了夜篁城,与沈杛商量提亲之事。

    原来的一众护卫队也留在了长安城,毕竟此行并无娇弱贵族要伺候,倒是也可以省些护卫队的麻烦。

    一行十三人,分四辆马车,向目标行径而去。林雪、曹彤、刘柳、叶倾仙还有那红鲤,五名女生同坐一辆较为宽广的马车。徐清沐、王帅、李诚儒、傅仙升、左秋凉五人同样挤在一辆马车上,研究着地图。剩余的七上和宋七刀,还有小女孩八下三人,倒是躺在了最后一辆马车,优哉游哉,睡着大觉。

    唯一让左秋凉有些难过的是,身材极好的陈双冠陈赟,说是要回家看望年迈的父母,先行离开了众人。

    左秋凉呼天抢地,嘴上念叨着一万个舍不得,要不是陈赟极力阻止,那左三知恐怕就要离开众人,跟随陈赟一同回去省亲而去。

    马车路过转角口处,被一位腰间别着吊玉的中年人拦住,待到徐清沐出了马车,看清此人后,立马有些开心:

    “齐大哥,好久不见!”

    正是齐春风。

    当初司月湖边遇芦三寸,李诚儒便让齐春风先行前往皇宫,向皇后娘娘说明情况,这一别,便是大半年。如今看见眼前人,徐清沐倍感亲切。

    不知道为何,总能从齐春风身上,感受到王子乂大哥一样的温暖。

    那陌上人如玉的王子乂,总会让人有种莫名的心安。

    齐春风看见徐清沐,脸上也有些笑意:“是啊,好久不见。皇后娘娘让我此次前来,与你们一同前行,不知可否欢迎?”

    徐清沐笑道:“不欢迎会不会挨打?”

    “那倒不会,只会禀告皇后娘娘,说那徐清沐,连大哥都不认了!”

    一时间有笑声涌动,附和着清风。

    此世间一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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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大爷,还生气呐,我这不是给你道歉了嘛,我保证,再也不叫你许三字了!”

    “你踏马还提!”

    许昆直接一记飞腿,踢在身旁同伴的身上。那一同而来的梨兰宫男子,笑着后退一步,脚尖却不沾地。

    “真小气。你说桃枝,真要嫁给那太子徐培?”

    提到这,许昆更加心烦意乱:

    “不然咋办?杀了徐培?梨兰宫定的狗屁规矩,我就说迟早误事!”

    或许正在气头上,许昆继续说道:

    “还有那这十几年来再也没露过面的梨兰宫宫主,明知道蒋桃枝是'天道'天赋,也不回梨兰宫主持加冕,好让桃枝早点破境飞升!”

    两人坐于皇宫湖畔边,一个抱怨,一个听。全然没注意到身后有款步而来。

    “或许,梨兰宫宫主另有苦衷呢?”

    有一声娇音传来,可那在气头上的许昆完全沉浸在郁闷中:“有啥子苦衷?我看呐,宫主就是太丑,嫉妒着桃枝呢!”

    顺手拿起一片瓦砾,在水面上打起了一长串水花。

    “皇后娘娘吉祥!”

    与许昆同行的男子忍着笑意,给曹皇后请了安。

    许昆这才惊醒,连忙转过身,看着与皇后一同而来的蒋桃枝,一时间脸红至耳根。语无伦次的行了礼,微微抬头看向蒋桃枝,后者脸色不变,连一丝起伏都没有。

    唉......

    许昆心下叹息,这些年,终究是没能化得了这块冰。不过随即释然,看不上自己是因为桃枝心气高,自然也看不上那太子徐培。

    “起来吧,准备准备,下个月,徐培与蒋桃枝的婚礼,还得请你当伴郎。”

    如晴天霹雳!

    许昆怔怔待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看着不似开玩笑的曹皇后:“您不是认真的吧,皇后娘娘?”

    曹雨秋笑容更多了些:“我本想往后拖一拖的,可桃枝但是觉得,一个月刚好。”

    那一刻许昆彻底坠入了冰窖。

    “还有,在这儿可以不叫我皇后娘娘,叫声'宫主'更为合适哦。”

    说罢,曹雨秋轻轻一跺脚,头顶便悬浮出梨兰宫宫主才有的宫主令。

    ......

    欲哭无泪的许昆,想到了给他起名字的叔叔。那个同样喜欢拎着根桃枝,戴朵桃花、却稳居剑榜前三甲的胖子——许三宁。

    许昆想要问问他,为何要起这个名字?或许从他叫许昆这一刻,好事就都绕着走了,正常人谁会用这名字?

    真他娘的背。

第一百零四章 女帝,水柔

    一众人跟着怪异志的指引,穿过了一片人迹罕至的沼泽森林。

    令曹彤有些欣喜的是,那只红嘴小雀一直不曾离开,像是认了主人般,不时就在曹彤头顶上盘旋,偶尔飞下,落在曹彤肩膀上稍作休息,粉嫩红嘴在曹彤脸上蹭来蹭去,相处很是和谐。

    可当其他人伸手靠近时,小雀便会扑棱着翅膀,作攻击状。尤其是林雪,稍微看上两眼,红嘴小雀便喳喳怒叫。

    曹彤更加喜欢它了。

    趁着众人休息的时候,小女孩给它起了个名字——火雨。

    有火,则雪消融。雪消,则成雨。

    皆大欢喜。

    左秋凉看着眉心已隐约显现三条青色波浪一般的图灵,眼中的担忧更加明显。看着小女孩对着小雀眉眼含笑,偶尔看向徐清沐,左秋凉便更加忧愁了。

    三生三世,还是忘不掉吗?!

    一行人在沼泽地吃了午饭,再次查看怪异志时,上面显示的遗境已经就在方圆五里内。可要想寻得具体方位,便是整个过程中最为困难的了。而且,每个遗境的位置都是在不停变化着,很有可能感受到众人的威胁,遗境便会自行遁走,到时候查找起来,会变得更加困难。

    当下,王帅从背包里取出那瓶红色药水,滴出了一大滴,仿佛心疼一般,咧嘴不已。

    药水在羊皮卷上上下翻腾,不大一会,便融入卷内,那一龙一凤随即腾空而起,在空中鸣叫翻飞,稍作停顿后,便想着一处方位飞舞而去。

    “快,跟上!隐藏起自身气息,别让遗境发现!”

    王帅吩咐道,一众人立马整顿,追随那一龙一凤而去。

    不消一刻钟,起舞的龙凤便在一个巨大的古树前停了下来,不再舞动,而是双双看着古树下的一汪池塘。

    王帅伸手出手指,在嘴边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说道:

    “如果猜的不错,遗境的入口就在这汪池塘中了。经过千年演变,遗境早已生出了灵智,可化作万物。可能是池塘中的一尾小鱼,也可能是伸出水面的一根芦草,总之,我们必须找准,也只有一次出手机会!”

    看着池塘中林林总总的动植物,徐清沐略微有些担心,这么多,怎么去猜测?

    王帅却不紧不慢的从怀中再次掏出一瓶蓝色的药水:

    “不过不用担心,我带了专门辨别的药水。只要滴上两滴,那遗境幻作的生物便会追逐而来,到时候,就很容易辨认清楚了。”

    徐清沐很想踹他一脚。

    只见那王帅轻轻拔开瓶口木塞,用手指轻点两下,随着蓝色神秘液体的流入水中,果然有一尾金色的小鱼欢快的向前游来,上下翻腾,欣喜的很。

    “快,困住他!”

    王帅伸手一指,左秋凉随声而动,一枚暗红色的符箓随之而出,瞬间化作流光,将那方池塘禁锢住。金色小鱼发现被困,上下腾挪,不断冲撞已经幻成结界的囚笼。

    可接下来却是犯了难,看着在结界中不断扑腾的金色小鱼,如何捕捉?

    众人看向王帅,那家伙却不紧不慢的翻开一本极为厚实古朴书籍,从第一页开始,一点点看起。

    “......”

    众人皆无语,临阵磨枪?

    徐清沐开了口:“你不会是在找方法吧?”

    一身素衣的王家家主,头也不抬,郑重的点了点头。

    傅仙升深吸一口气,压下最后一点耐心,开口询问到:“为什么不早作准备,非要现在再查?”

    王帅依旧么有抬头,不过当下已经看完一页,翻到了第二页:

    “谁知道真能找到遗境?万一找不到,那不是白看了吗。”

    一群人气的跺脚的,刚想一脚踹过去,却听得王帅惊呼一声:“啊——”

    找到了?众人以为恰巧翻到了方法,连忙围过来。就连一只分心控制符箓的左秋凉,也将头伸回了这边。

    “拿错书了。”

    说罢,又从身上拿出了另一本更为厚实的书,从第一页开始翻起。

    傅仙升和七上两人再也忍不住,一个直接动脚踹了王帅,一个直接捏指成诀,一道黑色剑光直接劈在了结界中金色小鱼身上。

    等到左秋凉和李诚儒再想阻止时,已然来不及了。只见剑光摇曳处,金色小鱼疯狂扭动身躯,随着结界的炸裂,那尾小鱼也轰然爆炸开来,沼泽方圆五里内皆被金光覆盖,霎时间无数水青色莲花飘荡,在空中纷纷扬扬,美丽至极。

    王帅停下翻书的动作,出神的看着周围这一奇景。几名女生更加欣然,伸出指尖就要接住下落的青色莲花。

    可就在这时,左秋凉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焦急的大喊道:

    “不要碰!”

    已经晚了,小女孩刘柳的指尖刚好接住一朵落下的青莲,八下的头顶,也落了一颗。其他人皆反应过来,迅速躲避着下落的青莲。

    刘柳和八下,两人在惊愕中,被青莲爆炸的绿光直接吸入,消失不见。

    一群人面面相觑,眼神中惊恐不已。

    消失了?

    左秋凉迅速反应过来,翻手间拿出数十张金黄色的布帛符箓,直接扬手飞上天空,在众人头顶形成一道透明的光幕,挡住了下落的青莲。

    短暂安全后,徐清沐眉头紧锁,七上也有些担心:

    “老大,八下她......”

    徐清沐伸手摸了摸七上的头顶:

    “放心吧,没事的。”

    嘴上这么说,可徐清沐心下依旧没底,毕竟这种事情,他也是第一次遇见,毫无经验可谈。

    空中青色莲花依旧纷纷扬扬,无穷无尽。

    “是女帝,水柔!”左秋凉眼神有些回忆,开口道:“这是女帝的杀招——青莲空间。”

    徐清沐连忙询问:“那刘柳和八下......”

    左秋凉摇摇头,看着漫天下落的青莲说道:“看着莲花的大小,应当是遗境自行的保护机制,并非女帝水柔全胜时期的攻击型莲花,如果我猜的不错,应当是被拉入遗境内了。”

    又补充道:“我也仅仅是猜测,也有可能,直接被那光晕,斩杀了。”

    话及此处,徐清沐眼神中略过一丝担忧,七上更是紧张的来回走动。八下,可是他的亲妹妹!

    左秋凉看着徐清沐,转而又扫过众人,眼神有些恍惚:“各位,此青莲有可能通往女帝的遗境,当然也有可能就是女帝遗境的自我保护机制,极有可能触碰时身死道消。现在各位自行决定,是否要伸手接住下落的青莲。”

    又开口补充道:“我再次设下的结界,足够支撑到青莲落完,如若选择原地待命,估计再有个三四刻钟,即可结束。”

    一群人面面相觑,皆作沉思。

    傅仙升和七上率先走过来,一句话也没说,那两名身材差不多高的少年,一脚踏入结界外的空间,被青莲接触后,随即消失不见。

    看着再次不见的两人,剩下的人更加谨慎,是死是活,可没人保证。

    王帅慢悠悠收起手上的书籍,交给红鲤:“如果我回来,给我读读这本书,如果我回不来......”

    王帅摆摆手,边走边说:“去我坟上读读这本书!”

    说罢,头也不回走向结界之外。

    红鲤嘴角微动,眼中柔情无限:“回不来,我就嫁给你爹。”

    王帅踏处的脚显然有些一顿,可没来及抽回,就被青莲落在了肩膀上,消失前只有一句没说完的话传来:

    “那老不死的......”

    随即消失不见,彻底没了声音。

    剩下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皆在思考。徐清沐看向齐春风:“齐大哥,照顾好这些人,等我们回来!”

    说罢,不顾林雪挽留和曹彤劝阻,转身踏入结界外。

    李诚儒掏了掏裤裆:“活了一把年纪,老头子没什么留念了,左兄,照顾好他们。”言罢,也一头扎进青莲雨中,消失不见。

    剩下的人再无动作,怔怔的看着结界外,沉默不语。左秋凉再度掐诀,就要封闭整个结界入口,那原本站定的曹彤突然纵身一跃,左秋凉完全来不及阻止,伸出手无言的看着消失的曹彤,半晌不语。

    “唉......真是拿你没办法......”

    说罢,伸手抓住刚要飞起来的红嘴小雀:“走你......”

    一个大力,小雀扑腾着被扔进青莲中,消失不见。

    做完这些,左秋凉看着结界外不断落地生根的青莲,有些期待的说道:“各位,准备好了么?”

    远处的沼泽伸出,无数双猩红的眼睛突然亮起,慢慢想着这边聚拢。

    左秋凉却将目光放在了不远处的树林上,并未黑下来的天空下,一个庄稼汉模样的敦实汉子,正向此处看来。

    沼泽微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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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培这几日如做梦一般,那个心心念念的蒋桃枝,当真要下嫁自己?

    至于徐培为什么觉得一个梨兰宫的女修,为何能让他一个太子,用“下嫁”这个词,徐培自己也有些想不通,想来真正的爱情,果真是与身份无关?

    于是在藩王之子徐澄狄的世袭罔替后,徐氏王朝又迎来了第二个重大事情。

    太子成婚。

    一时间长安城风起云涌,街道商铺皆换新挂红,闹得满城忙碌不停,如似过年一般,极为热闹。

    徐培一人站在皇宫高楼上,凭栏而望。

    长安城一片繁荣,正如自己未来的前途,一片光明。

    徐培几乎可以预见自己登基是必然的事,对于那个突然出现的弟弟,他丝毫不担心会夺得自己的江山。一个登仙桥都断掉的废人,如何与自己争夺这天道?如果天道之争他都赢不了,那么未来的整个王朝,还不是归自己所有?

    还未登高,却已登高!

    如今又娶得了梨兰宫最美的女修,天道传承之人、未来极为有可能当上宫主的蒋桃枝,珠联璧合,更让徐培志得意满。

    只是有一点,让徐培隐约担心的事情,便是那消失了大半个月的师父,闻人博。

    自从梨兰宫等人进入这皇宫以后,师父便再也没有露过面,仿佛消失了一般。徐培曾亲自去问叶妃娘娘,可那叶妃眼中也有些担心,显然也是好久没见到闻人博了。

    绝对不应该,这个皇城中能够秘密除掉闻人博的,还真找不出几个。而那几个有能力的,却又没有任何理由。

    可闻人博,确实如人间蒸发一般。

    太子有些惆怅,便抬头望月。

    这天空,似乎比以往,更加黑暗了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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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荒起剑人介绍:
徐清沐望着人间芳菲,烟火生机,一剑劈开落下光幕,仰头喝口自己的“姜壶”。
    世人皆道人间不值得,也就酒还行。
    我徐清沐唯一剑、一酒足矣。
    这人间、值得!大荒起剑人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荒起剑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荒起剑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