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一场暴风雨
辰元界所对应的幽冥界。
幽华在听说“暮光城在丛极渊”的时候，就打算先来一趟幽冥界，调查一下这件事与幽冥界是否有关，这里的幽冥官是否知情，然后请他们协助调查一番。
这是件小事。
她原以为用不了一个钟头就能回去，却是没想到，遇到了意料之外的状况。
她碰到了一场暴风雨。
风不是普通的风，而是游魂之风。
雨也不是一般的雨，而是忘川之雨。
风是空气流动形成的，而游魂之风，便是众多游魂聚集在一起、往同一个方向移动而形成的风暴。
游魂虽然恐怖，但能够形成游魂之风的游魂，数量必然是极多的。而在这里，基本上都只是筑基以下的游魂。
对于鬼修来说，杀伤力并不强。
可是，幽冥界的居民虽然都是鬼，但并不是所有的鬼都是鬼修。跟人界一样，这里的鬼修也是非常少的。
而对于一般的鬼来说，游魂之风就是一场浩劫。
至于忘川，则是幽冥界的入口，更重要的是，它是弱水在每个幽冥分界的支流。
弱水虽名为水，却并不是真正的水，流淌的其实是浓郁纯正到化为液体的阴气。
阴气与元气相对，正如元气是没有重量的，阴气也同样没有重量。所以，弱水之上鸿毛不浮。
也因此，弱水的流向并不受地形的限制。
忘川自然也是如此。
而忘川之雨的形成，就是因为忘川河中的“水”失控了，飘散至天空之上，形成“乌云”，最后又因世界规则的限制而降落，再次汇聚到忘川之中。
无论是鬼还是鬼修，都需要阴气。但太过浓郁的阴气，于他们而言也是致命的。
所幸的是，忘川之中阴气的品质，也是受到世界规则的限制的。即便是普通的鬼，落入忘川之中也不会魂飞魄散，只是会承受非常的痛苦。
事实上，沉入忘川本身也是幽冥界的一种刑罚。
所以，忘川之雨不致命，却也是一场灾难。
正是因此，游魂之风、忘川之雨，与阴龙之眼一起，并成为幽冥界的三大劫难。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一个中世界的劫难，于一位仙君而言，或许会造成一点麻烦，却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威胁。
尤其是对于幽华长年在弱水中泡澡的仙君级鬼修而言，这场暴风雨就只是一场暴风雨。所以，若是她按照原计划行动也早就回去了。
只不过，她不是一般的仙君——
她是弱水神女，是幽冥公主。
这不仅仅是实力与地位的象征，更是一种责任。
幽华此刻正站在忘川之畔，问道：“此界忘川经常泛滥吗？”
她眼前是一段干涸的河道，不见分毫水滴。然而，在它的两侧，忘川仍旧兀自流淌。就好像有道看不见的屏障阻隔在河道之中。
而在她的身后，天空中横亘着一条黑色的河流，怨灵与恶鬼随着雨水欢快的降落，又在游魂之风中痛苦的哀嚎……大地之上，万千灵魂仓皇而逃，惨叫声与呼救声此起彼伏，整个一幅末日景象。
“最近一万年，忘川一共泛滥了十次。每次忘川之雨来临，游魂也会随之动荡不安。”
在幽华身后，三步远的地方站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个子不高，长了一张略圆润的娃娃脸，五官精致，不过面色惨白，神情肃然，俨然一座冷冰冰的瓷娃娃。
这“少年”名叫符峥，是此界幽冥府的府主，掌管此幽冥分界一切事务，地位相当于凡尘世界里的藩王。
符峥面无表情的朝幽华鞠了一躬，道：“请殿下出手相助。”
幽冥府已经形成了一套应急预案，发生这种情况的时候该如何处置也都制定了相应的对策。
他也已经将府中的鬼差都派了出去，但所有这些都只能治标，无法完全解决忘川之患。
幽华道：“忘川之患源自弱水之祸，这本就在我的职责范围内，我自会修补。”
忘川之雨的根源在于弱水规则的漏洞。而这些漏洞的形成，源自二十一万年前，断墨渊之畔的那场巅峰之战。
幽华之所以被称之为弱水神女，最重要的就是，她拥有治理弱水之祸的能力。在对弱水规则的理解上，甚至连幽冥王都不及她。
这二十多万年来，弱水的规则基本已经修复完善。不过，她修复的只是连接两个世界之间的河段，至于每个幽冥分界的忘川，她并没有过多的干涉。
这也是有缘由的。
一来，世界规则本身是有自我修复能力的。三界之中，人界是离断墨渊最远的，受到弱水之祸的影响其实是最小的。在弱水已经治理完毕，而幽冥分界所对应的修仙界的世界规则也比较完善的情况下，忘川的那点儿漏洞是微不足道的，完全能够自愈。
二来，忘川之雨虽是劫难，却也是机遇。一场暴雨过后，天地之间的阴气或多或少的都会更加浓郁，对幽冥界所有的生灵都是有益的，还可能会产生很多原本只有在更上一层世界才能诞生的灵物。
另外，幽冥界与人界之间的空间裂隙，也是由于这种规则漏洞形成的。若是忘川修复完善了，那些空间裂隙也会慢慢消失。这无疑会对人界的鬼修造成很大的影响。
因为牵涉到多方利益纷争，即便是幽冥王也不好轻易决定。一般来说，若是幽冥分界的府主没有主动提出，幽冥王府是不会插手的。
不过，这一切都不是此刻幽华担心的事。
相比忘川之雨，她更加在意的是游魂之风。
刚刚符峥话里的意思是，游魂之风是因忘川之雨造成的。
可是，事实上，忘川之所以名为忘川，是因为它是一条遗忘之河。灵魂因为心有执念，因为有七情六欲不愿舍却，才会感受到痛苦。
游魂连意识都没有，遑论记忆。
所以，游魂是不会受到忘川的影响的。
那么，此界的游魂之风到底是如何形成的呢？
即便是鬼修，对游魂的认知也是很浅薄的。幽华并不确定符峥是真的不知情，还是有所隐瞒。
如果他是刻意欺瞒，跟她此行调查的暮光城又是否有关联呢？
第119章 习惯害死人
丛极渊，玉留山。
这地儿虽名为山，实际上是一片高地。
这山周围有一座迷幻阵，从天空上看只是一座寸草不生的黑色石山，毫无半点生机。落地之后才发现，山上的确也是寸草不生的，不过山顶有一座规模宏大的宫殿。
无霜之前率人追击鬼王之时，特地留了一队鬼兵驻守。无霜等人刚降落，领队的就带着所有小鬼在门口迎接。
“王上！”
领队的是个结丹鬼修，已经两百多岁了，外貌是个略壮硕的中年男子，此刻却神情激动眼神雀跃得如同少年人，脸上都能看到红晕了。
无霜朝众人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起身，然后，伸手拍了拍那位队长的肩，笑道：“青山啊，搜刮到什么好东西了？”
那领队的叫做尹青山，闻言乐呵呵道：“王上英明。”说着，拿出三个储物袋，递给他，“王上，这些都是我们缴获的战利品。”
那三个储物袋中，一个都是法宝，一个都是丹药，一个都是亮晶晶的玉石……无霜随手将装满玉石的储物袋塞进怀里，然后将另外两个递给明烬，道：“阁下杀了鬼将军，可是大功一件，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拿。”
在场的鬼修早就注意到自家王上身边多了几个人，为首的那位似乎还是人族的，看不出深浅，周身却是丝毫灵力波动都无，不过，丛极渊之下连元婴修士都不可久留，更何况凡人，所以，这人想必属于深不可测型的。
众鬼修正各自揣测呢，听见自家王上说了这么一句，更加印证了心中的猜测，看向明烬的目光顿时变了……鬼将军啊，那可是鬼王手下的第一大将，虽只有化神初期的修为，还是个女修，打起仗却异常的凶猛，动不动就咬人，他们好几个化神后期的修士都命丧她手……这位莫不是从天舟城来的大能修士？
明烬早就习惯了被围观，很是随意的接过储物袋扫了扫，并未发现什么能够辨识身份的东西，便转手还了回去，道：“这些我都用不上，不若请我喝两壶酒。”
无霜哈哈大笑起来，随手将储物袋扔给自己的属下，道：“拿去分了吧。”
尹青山躬身行礼，道：“王上，最好的宝贝都还在宫里，没法带走，属下带您去看看？”
无霜颔首，“带路。”
鬼王宫的建筑造型颇为怪异，棱角分明的，却又不成规矩，仿若醉酒的剑修胡乱劈砍出来的。
小糊趴在苏泽的肩上，晃着触角，道：“我感觉这里好像剑冢山啊。”
苏泽问道：“剑冢山是什么地方？”
明烬道：“就是鬼蜮山。”
鬼蜮山是玄一门的宗门所在之地，也是一座黑色的石山。山上的石头颇为锋利，如同无数把利剑，因而被称之为剑冢山。
不过，在丛极渊形成之后，因为那地儿建立了不少鬼修宗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便改名叫做鬼蜮山了。
说起来，倒也的确是一座凡人不可攀登的险山。
苏泽点了点头，道：“受教了。”
明烬却想到了旁的事，微微叹了口气，道：“二十多万年前，丛极渊还未形成的时候，那里是天华门所在之地。”
天华门是二十多万年前辰元界的一流宗门。如今想来，当年弱水之祸造就了丛极渊，而天华门，应该就是在那时候覆灭的吧。
明烬正感慨，就听见前面传来尹青山的声音：“王上，到了。”
鬼王宫的建筑呈回字布置，此刻明烬几人正在中央的庭院。
这庭院很大，却略荒芜，只在中央种了一棵通体黑色的树，树干虬结，枝丫稀疏，连一片树叶都无，看着毫无生机，仿若一棵死去千年的枯木。
“极阴木？”
即便是无霜这双早已被金玉满堂所腐蚀的眼睛，看到这棵枯木也不由得亮了亮，“这鬼王的运道未免太好了点儿，啧，难怪整日窝在这么个小山头，原来守着棵摇钱树呢。”
极阴木是一种很特别的阴属性灵植，能够吸收天地间的阴气，并将其提纯炼化，转换为鬼修可直接吸收的温和而纯粹的真元，说是修仙界的摇钱树倒也恰当。
它的作用也不止于修炼，还是一种相当罕见的炼器材料，无论哪一种阴属性法宝之中，只要加入了极阴木，品质都能提升一截。
当然，这种天材地宝的诞生也是非常难得的，像辰元界这种中世界，能够找到一棵就算是天大的机缘了。
尹青山道：“运道好，实力不够，就算捡到了宝藏也守不住啊。王上，现在这棵极阴木是您的了。”
无霜瞧了他一眼，“你小子还挺深刻。”
尹青山苦笑道：“王上，属下已经在丛极渊呆了两百年了。”
无霜摸着下巴，“不过，这东西该怎么处理呢？”
他正烦恼呢，却见明烬蹲下去摸了摸地上的土，打趣道：“瑾七兄莫不是想把这棵极阴木直接挖走？”
树下只有一层薄薄的黑土，略干燥，再往下便是石头了。
明烬拍了拍手，起身道：“苏先生，让小糊过来瞧瞧。”
苏泽上前，将小糊放在了靠近树根的位置……明烬给他解释道：“小糊有很强的侦查能力，对天地元气的波动很是敏感，甚至能够根据环境的气味判断身处的地点。”
无霜皱了下眉，“瑾七兄莫非觉得这木头是假的？”
明烬笑笑，道：“那倒不至于。”
就在这时候，小糊开了口，“……这味道有些熟悉……咦？”
他抬起脑袋，略困惑的模样，伸长触角感受了一番，突然开始往下爬——
这家伙看着跟蜗牛似的，爬行的速度却很快，几乎眨眼间就打了个小洞，消失在了地下。
无霜看得目瞪口呆，“这……还是只小耗子啊。”
众人等了好一会儿，一颗白色的脑袋再次从那小洞中冒了出来，道：“七爷，主人，这下面有个洞穴，周围都是结界，我进不去，不过能够感觉到，这底下藏了只鬼，至少是化神初期的修为。”
小糊这般说着，颇为兴奋的扬起脑袋，“这棵树就是从洞穴里长出来的，我把它吃掉，我们就能进去了。”
苏泽道：“极阴木是有价无市的宝物，再多的灵石也买不到，即便是在拍卖场也只能用稀有材料或者法宝功法之类的交换。”
他顿了下，手指轻敲着手背，沉吟了一番，道：“这么一棵树，估计至少要三枚阴风轮才能换来，还需得是如你一般诞生了器灵的。”
小糊对此颇为不满，“我还比不上一棵树？”
苏泽道：“极阴木可作为整个辰元界的鬼道传承之物，而你顶多就是某个鬼道宗门的传承之物。”
小糊：“……”
这话说的，他竟无言以对。
苏泽道：“你要吃也不是不行，不过，以后你就必须给辰元界所有鬼修打工还债。”
小糊垂着脑袋，彻底认输了。
苏泽教育自家器灵的时候，明烬绕着庭院转了一圈，这会儿刚好回来，顺手就拽住了身旁的衣袖，道：“带我上去瞧瞧。”
话刚出口，他就感觉到不对劲，一偏头，正对上无霜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呃……真是，习惯害死人啊。
明烬正准备若无其事的松开手，无霜突然咧嘴笑了，反手抓住了他的胳膊，“行啊。”
第120章 万骨吹魂阵
无霜带着明烬飞至半空之中，刚好能够俯瞰整座宫殿，却又不会被周围的迷幻阵所干扰。他不知道明烬在观察什么，但他却是一直在观察这个认识了不过两个时辰的人的——
他身上肯定藏了很多秘密。
无霜的理智告诉他说，这个人很危险；直觉，或者说是本能，却又让他想要亲近他。
明烬倒是颇为坦然，摸着下巴点了点头，道：“果然如此。”
他说着，伸手指了指脚下的一栋建筑的屋顶，“无霜兄，看到那块凸出的石头了吗？你切开它来看看，记得别动用真元。”
不用真元啊……
无霜略想了想，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把长刀，抬手斩落——
咔。
那石头应声而裂。
无霜看到石头里面的颜色，不由得诧异，“嗯？白色的？”他带着明烬落了下去，伸手摸了摸，“不对，这不是石头，是白骨。”
明烬点头，道：“准确来说，是元婴修士的白骨。”
无霜略嫌恶的擦了擦手，“这鬼王的喜好还真特别。”
明烬伸手指了指周围的建筑，道：“将宫殿屋顶上凸出的点连接起来，便是一座阵法。小糊碰到的结界，就是由它形成的。”
无霜道：“难怪鬼王将王宫建成这种不伦不类的模样。所以，解开阵法，结界也就不攻自破了？”他见明烬点头，道：“把这些白骨挖出来就行了？”
明烬道：“你可以试试看。”
无霜刚刚劈开石头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寻常力量无法撼动阵法分毫，而若是他敢用真元攻击，一定会遭到整个阵法的反击……他笑道：“瑾七兄想必一定知道有办法了。”
明烬未答，暗自叹了口气，示意他下去，转而看向苏泽，问道：“苏先生，你那支竹笛可带了？”
苏泽只用过棋子战斗，但其实他不止炼了棋子，琴棋书画各种法器都有涉及，只是至今都未曾确定该用哪一种作为自己的本命法宝。
不过，明烬说的那支竹笛并不是法宝，而是苏泽半个月前为了给飞天楼新排的一支舞配乐而制作的，只是一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竹笛。
明烬靠着那棵极阴木坐了下来，将竹笛放在唇边，垂眸吹奏——
笛音初起，婉转如诉，仿若有一阵清风拂面，眼前不再是不见天日的深渊，而是一座葱翠的山岭。
众人仿若看见一个白衣人披散着头发、赤着脚走在山间的小路上……他穿过幽深寂静的竹林，跨过艰险难行的乱石滩……他的衣摆拂过路边的嘉草与芳华，他的肩上沾染着翩然如蝶的枯叶……他走过黑夜与白昼，看到日换星移，经历电闪雷鸣，看见万物生长，听见百兽悲鸣……他站在山巅之上，脚下云雾溶溶，浮动舒卷……他仰头望向苍蓝而辽远的天际，嘴角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长发与衣袂纷飞，仿若随时都会随风而去……
“我想起来了。”
笛声已近尾声，众人正沉浸其中，小糊突然开口，将所有人的神魂都拉了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入了幻音之境，不由暗暗心惊……得亏了这笛声无害……
小糊道：“难怪有种熟悉的味道，这就是座万骨吹魂阵嘛！”
苏泽与无霜都茫然不解，显然都对这个阵法一无所知。
而此刻，笛声最后的余音仍自绕梁，突然传来“咔”地一声，明烬手中的竹笛突然四分五裂，平地起了一阵风，轻旋着飞上了天空。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周围原本略压抑的建筑，也似乎明朗了些许。
明烬看着手中残破的几根竹片，苦笑两声，“苏先生，弄坏了你的竹笛，实在抱歉。等回了无终城，我再做一支还给你。”
苏泽道：“笛子无所谓，你欠我三局棋可不许赖账。”
明烬戏谑道：“苏先生有命，瑾七岂敢不从？”说着，起身，长舒了口气，道：“走吧，我们下去看看。”
苏泽正准备带着他下去的时候，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拽住了明烬的胳膊，道：“瑾七兄，当心了。”
话音还未落地，已经使出土遁之术，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地下。
苏泽连忙跟了上去，巩戚玉也紧随其后，尹青山倒是没下去，派了些人手加强周围的驻守。
正如小糊所言，这宫殿下面的确有一座洞穴，规模还不小。
山洞中间有一眼地下泉，形成了一个不小的湖泊，而那棵座极阴木，正扎根于这座湖泊之中。
小糊道：“那个鬼修就在湖底。”
无霜正准备跳下去的时候，感觉衣袖被扯了下，回头，就听见瑾七道：“无霜兄一人足矣，在下就不下去了。”
无霜闻言却是将他的胳膊拽得更紧了些，打趣道：“瑾七兄莫不是畏水？”
明烬对他此刻的目光再熟悉不过，知道自己无法拒绝了，也知道他定然会在水下闹什么幺蛾子……罢了，且随他吧。
然而，就在两人对峙的时候，一旁传来“咕咚”地一声，却是苏泽纵身跳了下去，此刻已经潜入水下了。
无霜：“……”
明烬：“……”
他怔了会儿，忍不住笑出了声，动了动胳膊，道：“无霜兄再不松手，我可要误会你有什么不可说的心思了。”
无霜听得浑身恶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立马就松了手，还颇为嫌恶的瞧了他一眼，这家伙……
几人并未等待太久，水面上很快就泛起了漪涟，苏泽提着一个黑影飞跃上岸，将他放在空地上——
是个身穿黑衣的男子，体型颇为高大，不过，此刻他面色惨白，脸颊凹陷，形容颇为狼狈。
明烬在看到这张脸时也不由诧异，“这是……郁沉？”
在六个时辰之前，他们跃下丛极渊的时候，还见过郁沉的。当时他刚打败了陷害自己的仇敌，虽看着落寞了点儿，却也是有着如山如渊的气势的化神修士的。
才半日不见，他怎么变成这样？
苏泽道：“他被极阴木的树根缠绕在湖底，像是被绑在那里的。”
无霜喃喃道：“郁沉……这个名字有点儿耳熟，什么人？”
明烬道：“玄一门前任门主。”
无霜恍然，点了点头，“哦，我想起来了。五百年前吧，那会儿我刚化成成功，就听说对面有个鬼修化神失败，坠入了丛极渊。我记得那个人好像就是叫郁沉，啧，他莫不是被困在这里五百年之久？”
修士化神失败，死后也就是普通的鬼，没有修为的，若是真被囚禁在这里，估摸着没两个月就魂飞魄散了。
即便无霜对丛极渊之上的事情毫不知情，也该知道这种常识，说出这番话不是没脑子就是当旁人没脑子。
明烬都懒得搭理他，蹲下来给郁沉检查了下，半晌，道：“没什么大碍，就是真元流失得有些多，休养几日便能恢复了。”
第121章 不可说的理由
郁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白色的空间内，周身笼罩着白雾蒙蒙，还有些黏糊糊的，什么都看不清。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外面传来一个声音——
“七爷，他醒了。”
那声音刚落地，郁沉眼前的迷雾便骤然散去。而此刻，他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黑色的石床上，周围站着几个陌生人。
“郁门主，你还记得我吗？”明烬朝他笑了下，又指了指身边的苏泽，道：“郁门主与令师弟在断魂崖那一战，我们就在现场。”
郁沉刚刚醒来，心中不免警惕，听他这般说，定睛仔细看了他几眼，也回想起来了……因为乌跳跳那一句“大美女”，他对这两人的印象还颇为深刻……他起身坐了起来，问道：“不知阁下何人？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明烬道：“这话该我们问你才是。”
他见对方眼神困惑，刚想回答的时候，心念一转，到嘴边的话突然就变了，“这里就是暮光城。不过，我们进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一座空城了，那位传说中的城主不在。我们找了一圈，最后只在水牢里发现了你。”
郁沉明显愣了一下，半晌，豁然起身，走到窗户边朝外面张望了一番，道：“不对，这里不是暮光城，你们被骗了。”
他说完这话，一回头，就见明烬含笑点了点头，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脸色一沉，“你耍我？”
明烬连忙往无霜身后一躲，伸着脑袋，笑笑，“抱歉，我只是想知道这里到底是不是传闻中的暮光城，又担心郁门主不肯如实相告，才耍了个小心眼，还望郁门主勿怪。”
郁沉握着拳头没有出声。
小糊冷哼一声，“不过一个化神而已，拽什么拽啊，要不是七爷开口说要救你，你现在还泡在水牢里呢，真是不知所谓。”
郁沉本就是个重情义之人，也知道是对方救了自己，虽不大高兴，还是抱拳行了礼，“诸位大恩，郁某在此谢过了。”
小糊不依不饶道：“救命之恩呢，小爷可养了你一天一夜，一句谢谢就完事了？”
郁沉问道：“阁下想要如何？”
明烬道：“郁门主误会了，救你不过举手之劳，谈不上什么恩情不恩情的。”他顿了下，正了正神色，道：“我有件事想问郁门主，这件事事关重大，还请郁门主务必如实相告。不知郁门主可见过鬼王？”
郁沉摇头，“有所耳闻，但素未谋面。”
明烬跟无霜对视了一眼，沉吟了会儿，对郁沉道：“郁门主，实不相瞒，这里是鬼王宫。我们是在这里的水牢里发现你的，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到这里的吗？”
郁沉皱着眉握紧了拳头，问道：“鬼王现在何处？”
无霜撇了撇嘴，“跑了。”
郁沉微微一愣。
明烬解释道：“鬼王传授邪道，祸乱幽冥，已成为众矢之的。”
他抬手拍了拍无霜的肩，道：“这位是无霜兄。他率领众鬼修讨伐鬼王，如今是新一任的鬼王，不过，他攻入鬼王宫的时候，鬼王已经带着属下撤退了。”
郁沉目光在几人身上来回打量了一番，也不知是在衡量什么，犹豫了半晌，终于开口道：“我不认识什么鬼王，不过，从断魂台跳下来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戴面具的人……”
郁沉遇到的面具人是个男子，也是个鬼修。
他似乎是一早就在那里等着了，见到郁沉便说道：你不该来这里的。
郁沉听他的语气，好像是认识自己一般，便问道：阁下何人？
白骨面具没有回答，只道：回去。
郁沉道：抱歉，我要去找我的师弟。
白骨面具道：已经来不及了。
郁沉心惊，问道：你知道他在哪里？你是城主派来的人吗？告诉我他在哪里？
白骨面具问道：你想救他吗？
郁沉心下一紧，问道：他有危险？
白骨面具轻笑了一声，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可笑。
郁沉暗自咬了咬唇，点头，我要救他。
白骨面具问道：即便搭上你的性命？
郁沉道：是。
白骨面具继续问道：即便，这违背了他的意愿？
郁沉不是很明白这话是何意，却仍旧坚定的点头，是。
白骨面具沉默了下，道：好，我明白了。
郁沉还糊涂着，就见眼前闪过一道白光，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晕了过去。
郁沉道：“我也不知道，那个戴面具的男子是不是你们要找的鬼王。”
明烬问道：“那面具是什么样的，郁门主能画出来吗？”
郁沉道：“可以。”
这间殿宇距离鬼王宫的正殿不远，应该也是鬼王手下一位比较重要的将军的住所，有三室一厅，卧室里也摆了张书桌，笔墨纸砚俱全。
郁沉画的面具很是怪异，额头很宽，眼眶很大，鼻骨异常凸出，嘴巴不大，牙齿却很是尖锐，像是某种妖兽的头骨。
无霜生前是龙族的，对妖兽可谓再了解不过，见到这面具也略迷惑，“这是什么妖兽？看着怎么如此令人不舒服？”
明烬抬头瞧了他一眼，再看那画，仿若明白了什么，笑了笑，道：“我知道了。这不是一种妖兽的头骨，而是把几种妖兽的头骨拼在一起了。”
只是，仅仅只凭一幅画，也看不出到底是哪几种妖兽。
无霜问道：“这说明了什么？”
明烬略想了想，半晌，摊了摊手，“我怎么知道？先派人去找找看吧。虽然不知道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但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无霜撇嘴，“这不是废话？”
明烬没搭理他，道：“郁门主，当日你下来之后，观战的修士也都下来了。不过，我们下来之后没多久就遇到了一场阴龙之眼……郁门主在丛极渊呆了五百年，可曾听说过阴龙之眼？”
郁沉握了握拳，压低了声音，点头。
明烬道：“阴龙之眼即便是在幽冥界也不常见，何况丛极渊只是一处极阴之地？我猜测这很可能是个阴谋。我想，令师弟的失踪很可能也与此有关。”
郁沉道：“不可能！宣照影遇到的只是旋风而已。”
明烬笑笑，“那也不是普通的旋风吧？”
郁沉不吭声了，眼神却愈发的深邃，掩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握着，神情倒是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明烬道：“郁门主，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有办法找到阴龙之眼落地的地方，如果你想找到令师弟的话，可以跟我们一起。当然，如果你要走，我们也不拦着。”
他说着，拱了拱手，“郁门主好好养伤，我们先告辞了。”
众人从殿中出来，小糊颇为不满的咕哝道：“什么人啊？真当所有人都欠他的呢。”
无霜道：“我从前听闻，郁沉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还颇为向往。今日一见，原来也不过一个优柔寡断之辈，啧，当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明烬挑眉，问道：“优柔寡断？”
无霜道：“你看，他先是找宣照影报仇，结果呢，宣照影遇难了，他又跑来救他。这闹得又是哪一出？”
明烬却是摇了摇头，道：“郁门主刚刚不是说了吗？他有很重要的事要问宣照影，可见，他是在最后一刻发现了不对劲，才追下来的。”
无霜问道：“这事不是一目了然？能有什么不对劲？”
明烬没有回答，偏头看向苏泽，问道：“苏先生觉得呢？”
苏泽道：“当日比武之时，郁沉问了宣照影一个问题。宣照影当时的回答，很容易让人理解为，他当年陷害郁沉就是为了夺取门主之位。可是，郁沉得胜之后却说，他担任门主之时就说过，化神成功之后便会离开辰元界。如此一来，宣照影的理由就不成立了。”
无霜道：“那又如何？就算不是为了门主之位，也可能仅仅只是嫉妒呢。”
明烬摇头，“不可能的。那场比武，宣照影手下留情了。”
这点苏泽倒是没看出来，略诧异，问道：“你的意思是，宣照影的修为，其实在郁沉之上？”
明烬抬手，竖起食指放在唇边，轻“嘘”了一声，转头看了眼身后的殿宇，笑笑，道：“不可说。”
第122章 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丛极渊之下不见星月。
鬼修性喜黑暗，整个鬼王宫连一盏灯都无，入夜之后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明烬刚刚在郁沉房间里躲到无霜身后的时候，偷偷从他的储物袋中摸了颗夜明珠，倒也能凑合着用了。
却是不料，一盘棋还未下完，无霜就找了过来，刚进屋就被那颗硕大的夜明珠吸引了，惊叹道：“这么大的夜明珠，我平生也只见过三次。不知瑾七兄是从何处得来的？”
明烬正跟苏泽下棋，闻言略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道：“无霜兄这是提了什么好酒来了？老远就闻到香味了。”
无霜提了提手中的酒坛子，目光又朝那颗夜明珠瞄了瞄，眼珠子转了转，露出一个略狡黠的笑容，道：“瑾七兄，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明烬瞄了眼棋盘，落下一枚白子，问道：“赌什么？”
无霜道：“若是你能尝出这是什么酒，这两壶酒就白送你了。不过，若是你尝不出来么，嘿嘿，那枚夜明珠就归我了。如何？”
明烬忍着笑，道：“那怎么好意思？”
无霜此刻一点儿都不介意他的自信，大手一挥，“没事，谁让本王对瑾七兄一见如故呢，好酒赠知己么。”
他这般说着，已经从桌子上取了只茶杯，到了杯酒，送到明烬跟前，“瑾七兄，请。”
明烬刚落下一子，见苏泽正在思索，便理了理衣袖，接过酒杯，先闻了闻，“嗯……这酒倒的确是难得……莫不是跟个酒鬼讨来的？”
无霜咋舌，“这都能闻出来？”
明烬微微挑了下眉，尝了一口，酒水在唇齿间绕了一圈，颇为享受的眯了眯眼，道：“好酒！这酒是收集幽灵草的露水酿成的，又在极阴之地埋藏了一千年，名为千年笑九泉。”
顿了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道：“幽灵草难得，露水更难得，这么两壶酒，也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在鬼修界，除了酒鬼，可没谁有那个心思酿这么两壶酒。”
无霜叹气，恋恋不舍的看了眼那枚夜明珠，伸出大拇指，无可奈何道：“厉害。”
几乎是同时，苏泽拿了两枚棋子放在棋盘上，心悦诚服道：“确实厉害。”
明烬笑嘻嘻的拱手，“承让，承让。”
他起身，又取了两只杯子，一边斟酒，一边问道：“无霜兄深夜来访，该不会是特地来给我送酒的吧？”
无霜拿过一只酒杯，食指摩挲着酒杯的缘口，道：“郁沉跑了。”
明烬闻言并未惊讶，斟酒的手都未曾抖一下，放下酒壶，举杯示意，道：“无霜兄想必已经派人跟着他了。”
无霜一直在观察他的反应，可惜并未没有看出什么所以然来，略丧气的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会逃走？”
两个时辰以前，他们从郁沉的房间离开之时，明烬就特地叮嘱他，派个高手在暗中盯着郁沉，或许会有什么意外的发现。
当时无霜还以为，郁沉可能是鬼王安插在他们身边的探子，却是没想到，那家伙竟然连夜逃走了。
为什么呢？
分明早就告诉了他，他想走也不会有人拦着，何必一定要偷偷摸摸的走？
明烬喝完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举着酒杯，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子，一脸高深莫测的说道：“待时机成熟，你自会明白。”
无霜：“……”
他能揍这家伙么？能么？
苏泽握着酒杯，道：“瑾七其实也不知道郁沉为何要逃走吧。”
“咳咳。”明烬轻咳一声，佯怒道：“苏先生，人艰不拆啊。”
苏泽不解，“这是什么典故？”
明烬正色道：“就是说啊，有些事看破了不要说破。”
苏泽失笑。
无霜撇了撇嘴，“什么嘛，说到底你也不过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明烬摇摇头，“原本只是猜测，如今却是能够确定了。”他顿了下，喝了口酒，继续道：“郁沉有所隐瞒，他应该是……”
他一句话未说完就停了下来，而无霜也并未催促，起身看向了门口的方向——
“王上！”
尹青山还未到门口，惊慌失措的声音便传了过来，“王上！不好了，不好了！”
无霜问道：“出了什么事？”
尹青山站在门口行了礼，道：“王上，赤石营收到密报，说是在碧月湖发现了可疑人物。彭将军把人抓回来了，正在中庭审问，却被……”
他说到这里，抬头偷偷瞧了明烬一眼，又低下头去，不言语了。
明烬接口道：“被阿玉拦下了，是吧？”
他这般说着，已经起身，朝门外走去。
鬼王宫的宫殿主体上呈回字排列，正对着大门的殿宇便是正殿，也是议事厅。而在议事厅的后面，有三座宫殿，当中的宫殿是鬼王的住所，如今自然就是无霜的住处。而明烬几人的住处，就在无霜的宫殿旁边。
这座宫殿的正殿是一座两层的阁楼，比无霜那间宫殿高，也比前面的议事厅高。明烬与苏泽就在一楼下棋，而巩戚玉，一直都待在屋顶上，能够很清楚的看到中庭的情况。
正如尹青山所言，刚刚赤石营的彭将军将那位可疑人物押回来之后，将他绑在中庭，刚开始审问，巩戚玉就突然出现，挡在了那位可疑人物跟前，说什么不许任何人伤害他之类的。
在明烬出来的时候，巩戚玉正与一位虎背熊腰的壮汉对峙，准确来说，是被那壮汉压得喘不过气来——
那壮汉正是赤石营的营长，彭华远彭将军，是个化神初期的鬼修。
巩戚玉不过一个元婴初期的修士，哪里是他的对手？此刻一只腿已经跪了下去，却用剑支撑着身体，倔强地不肯倒下，不肯让开。
而在巩戚玉身后，有个人披散着头发趴在地上，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看不清面貌，但那身黑色的道袍上都是血痕，想必伤得不轻。
彭华远冷哼一声，道：“再不让开，休怪彭某手下不留情了。”
就在巩戚玉身体微沉之际，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头——
“彭将军。”
明烬站在巩戚玉身边，看着对面的壮汉，道：“抱歉，不知发生了何事？”
他的目光算得上温和，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笑容，但不知为何，彭华远竟感觉到一丝丝的胆怯……因为他毫不费力的就化解了自己的威压吗？
即便是在此刻，他甚至都未曾感觉到对方身上有丝毫的灵力波动。
这只有一个可能——
对方的修为高出他太多。
彭华远努力保持着镇定，拱手行了礼，道：“我们抓了个鬼王的信徒，正在逼问他鬼王的下落。”
明烬道：“阁下如何知道，他是鬼王的信徒？”
彭华远道：“在下收到密报，说有人在鬼市散播噬魂邪道。”他说着，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方黑布，“这是从他身上搜到的。”
那是一块黑底红字的旗幡，上书十六字：皇皇鬼王，威威暮光；血海滔滔，噬魂证道。
正是前日那位桂将军临死前念的那四句诗。
明烬：“……”
他望了望天，拉着巩戚玉起身，往旁边让了让，道：“彭将军，您随意。”
“你说什么？！”
原本在后面装死的人听到这话，愤然而起，吹着胡子瞪着眼，怒道：“为师待你不薄，你就是如此报答为师的救命之恩的？真是孽徒啊！为师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竟养了你这么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亏得当年为师一口饭一口粥的把你养大……”
第123章 白眼狼不是白叫的
彭将军抓来的可疑人物是个发须花白的老者，颧骨突出，身量高大瘦削，那一身黑色长袍反过来便是一袭黄色道袍，背后的阴阳八卦图如同一张欠揍的脸。
正是十年前在豫章城的街头捡到明烬的老道士，七星宗的在逃弟子，杨天飞。
也是巩戚玉的救命恩人。
这老头倒是一如既往的道骨仙风，当然，如果双手没被封灵锁绑住的话……封灵锁是专门对付修士的锁链，能够封印修士的修为，也难怪他一个凡人会被当成鬼王的信徒……要说丛极渊有个活生生的凡人，谁信呢。
他口口声声的骂着“孽徒”，明烬神色坦然不为所动，旁人倒是不敢轻举妄动了，尤其是小糊，颇为好奇，这家伙是从哪座山头下来的，竟敢冒充堂堂魔君的师父。
而苏泽在看到这人的时候，却是颇为意外的叫了一声，“杨老板？”
原本，杨天飞在白水观的时候，也经常往东始山跑。而苏泽当时就在东始山住着。两人若是早就认识，以老头儿骗吃骗喝的尿性，自称杨老板杨老鸨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然而，杨天飞看到苏泽的模样，却是大惊失色，连忙抬袖捂脸，闷声闷气道：“什么杨老板？先生认错人了。”
话音落地，抬脚就想跑，却是不料，一转身，刚好撞上一个略硬邦邦的胸膛，一抬头就见彭华远笑眯眯的看着他。
杨天飞讪讪的后退，看着将自己围起来的鬼兵鬼将，觉得还是呆在明烬身边比较安全，又灰溜溜的躲到他身后去了。
明烬却是对苏泽口中的杨老板更感兴趣，问道：“苏先生在何处见过这老头的？”
苏泽道：“瑾七可还记得飞天楼的云老板？”
明烬点头，云老板是飞天楼的创建人，因为要嫁人了，又有尚家修士觊觎，便将飞天楼卖给了苏泽。
苏泽道：“这位杨老板便是云老板的夫君，据说是做玉石生意的，到无终城寻找传闻中的天息石。”
明烬：“……”
偏头瞧了眼躲在身后的老头子，抬手揽过他的脖子，戏谑道：“老头儿，成亲了也不请我喝杯喜酒，太不地道了啊。”
杨天飞红了一张老脸，梗着脖子道：“你小子不也藏了很多秘密？咱俩谁也别说谁。”
明烬抓住他手腕上的封灵锁，还帮他理了理衣襟，道：“谁跟你讲情义了？这会儿是我为刀俎你为鱼肉，自然是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杨天飞捂着心口叹气，“十年的养育之恩啊。”
明烬挑眉，“你都叫我白眼狼了，哪儿能让你白叫呢。行了，别跟我这儿装，十年了，你这老头儿眼珠子一转我就知道你打什么主意。”
杨天飞瞪着他，眼睛都不敢乱动了。
明烬失笑，拍了拍他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问道：“你是想回屋跟我一边喝酒一边聊，还是想在这里让彭将军陪您老人家聊？”
杨天飞呵呵的干笑两声，“咱俩也挺久没一起喝酒了。”
明烬颇为满意的点头，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胡子，“那就走吧。”
杨老头连忙跟上，“喂，你小子轻点儿！”
众人再次回到明烬居住的殿宇，不过，这次巩戚玉没再上屋顶，也跟着进来了。
苏泽将酒壶从棋盘边拿到桌子上，找了新酒杯来斟酒。杨天飞闻着酒香就陶陶然了，可惜胡子被抓住了跑不过去。
无霜道：“我现在有些相信你俩是师徒了。”
明烬望天，“师什么徒啊，这老头是个凡人。”
虽说有十年的恩情，但这老头若是真坐实了魔君之师的名头，别说这辈子，十辈子都不可能化神了。
无霜一愣，“凡人？这不可能。”
丛极渊阴气太过浓郁，凡人是不可能生存下来的。事实上，从断魂台跳下来的凡人，大多都不是摔死的，而是在半空中就因为阴气入体而导致生魂离体了。
明烬道：“他身上应该有驱阴法宝。”
杨天飞道：“老夫以前好歹也是七星宗的弟子，几张驱阴符还是有的。”
说着，将捆着的双手一伸，“这东西能解了么？”
明烬摇头，“你这老头滑溜得很，寻常绳子绑不住，这封灵印正好。”
杨天飞：“……”
明烬将从彭华远那儿拿来的幡旗放在桌子上，端起酒杯闻了闻，笑眯眯问道：“想喝不？”
杨天飞连忙点头。
明烬抬手在那幡旗上敲了敲，道：“行，先说说看，你来丛极渊做什么的？这东西又是怎么回事？”
杨天飞望了望天，略颓然的叹了口气，道：“你也知道，我本是七星宗最天才的弟子，谁曾想到，二十年钱化神失败，成为一介凡人。
“师父与同门倒是带我如初，但我无法面对他们，便整日将自己关在了禁闭室。原本想绝食而死，却是不料，在禁闭室发现了一本名为《暮光城》的话本，上面记载了一个少年在暮光城获得新生的故事。
“那之后，我便离开了宗门，一直都在打听暮光城的消息。”
明烬摸着下巴打量了他一番，半晌，问道：“你是从何处得知暮光城在丛极渊的？”
虽然青鸟楼公布了郁沉的战帖，但这个消息只有修士才能收到，凡人是看不见的。
杨天飞道：“倾云告诉我的，就是你们口中的云老板。”
他稍顿了下，目光露出几分怀念，“倾云从前也是修仙界难得的天才美女，不过，她为人低调，从来不参加任何的比试，修仙界很少有人知道她。
“我是在一次金台会上认识她的。那时候我还只是个结丹后期的修士，刚闯进决赛，正准备到平时练习的悬崖边好好练一下刚学会的绝杀技，却没想到，刚上了山就遇到了一个美女。
“她那时候正在练剑，那身段……喂！松手！”
明烬抬手扯了下他的胡子，瞥了他一眼，道：“说重点。”
杨天飞揉了揉下巴，咕哝道：“你小子嫉妒了吧？嘿嘿，谁还不曾年轻过啊，现在想起来，倾云说不定那会儿就看上我了。”
“哼。”小糊将脑袋从自家主子的酒杯里抬起来，晃了晃触角，“七爷怎么可能嫉妒你？当年七爷叱咤风云之时，不知多少女修自荐枕席呢，唉，可惜，都被他拒绝了。”
杨天飞听到这话，感觉既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一时间颇为感慨，道：“你小子果然不是一般人。”
明烬见众人一脸好奇的目光，不由扶了扶额，道：“说正事。老头儿，云老板如今也是凡人吧？”
杨天飞耸了耸肩，“她背后有个强大的家族啊。”
明烬心念一转，“天池尚家？”
杨天飞捋着胡须，颇为欣慰的含笑点头，“不愧是杨某的弟子，她正是尚家大小姐，尚倾云。”
第124章 这才是天意
杨天飞离开豫章城之后，便搭了一支商队的顺风车，一路往北，来到了无终城。
大黎帝国幅员辽阔，豫章城与无终城路程有一千多公里。虽然沿途建有官道，但途中翻山越岭，时有山匪劫道，还需要穿越野兽丛生妖兽出没的黄池森林，若无武者护持，鲜有能平安抵达终点的。
杨天飞虽没了修为，毕竟也是炼过体的，武功比普通武者好得多，他又是个巧舌如簧骗死人不偿命的家伙，在商队中还是颇受欢迎的，这一路走得虽略辗转曲折了些，倒也未遭什么罪。
他最后是跟着一支做玉石生意的商队进入无终城的。
那商队的老板跟藏龙街的某家店铺有几分交情，能够采购到不少难得的好玉。玉石老板对此颇为自豪，杨天飞听闻之后却是立马就找了个借口告辞了。
他在商队的时候还装了一副隐世高人的模样，刚离开就原形毕露，把那一身略夸张的道袍换上，又做起了坑蒙拐骗的老本行。
他初来乍到，自是没有顾客主动上门的。他也不担心，在大街上随便拉来两个顾客，等声名上去了，生意自然也就来了。
就在他坐在闹市区观察行人的时候，看见了一个衣着华贵、面带忧色的美妇人，心中便嘿嘿一笑，起身拦住她，道：“夫人，您印堂发黑，近日恐有血光之灾啊。”
美妇人眉头一皱，“哪里来的野道士，也敢妄言……咦？你是……杨天飞？”
杨天飞一开始并未想起来这妇人是谁，但他在离开七星宗之后可就再没用过“杨天飞”这个名字了。所以，他听到这话，扔下一句“不是”，转身便想走。
美妇人倒也没追，只淡淡道：“顾衡就在藏龙街，你说我现在喊一声，他能不能听到？”
杨天飞立马就不敢动了，赔笑道：“姑奶奶嘴下留情。”
这美妇人，自然就是尚倾云了。
当年杨天飞化神失败之时，她还是尚家大小姐，自然是听说了这件事的。否则，今日是怎么都不会想到眼前这个糟老头子就是二十年前七星子之一。
——七星子是对七星宗七座主峰的继承人的称呼，他们也是七星宗未来的决策人。
尚倾云拉住杨天飞，并不是真想找他麻烦，而是想让他想办法帮自己解决问题。
在杨天飞化神失败之后没两年，尚倾云也尝试过化神，也失败了，然后，也离家出走了。只不过她并未走多远，到无终城的时候，遇到几个贩卖孤女的人牙子，便将那些姑娘都救了出来，建立了飞天楼。
在无终城开店并不容易，官场商场、黑道白道，各方关系都需要周璇。不过，那对尚倾云来说都不算什么。她唯一担心的就是，某一天尚家人会找到她。
她知道这一天终会来临，却没想到，故事会以那种方式开头。
尚倾云告诉杨天飞说，她弟弟尚乘升被困在了天息界，如今生死不知。尚家以此为借口，想要进驻藏龙街。
不过，即便七星宗同意了，他们想要在藏龙街买到一块地也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最后就将主意打到了距离紧邻着藏龙街的街道。
好巧不巧的，最终他们看中了飞天楼。
尚家人几次前往飞天楼，尚倾云都避而不见。结果，尚家就放出消息，说飞天楼的云老板要出嫁了，想要售卖飞天楼，出价高者得之。
尚家想要利用这种方式逼她现身，可是，她怎么能出去见她们呢？又怎么能让飞天楼卷入修士之间的争斗呢？
尚倾云抓着杨天飞的衣袖，认真道：“我正走投无路，你就自己送上门了，这就是天意。杨天飞，你必须帮我。”
杨天飞欲哭无泪，很想骂一句“去TM的天意”，可是，他看着眼前这张芳华已逝风韵犹存的脸因为忧愁而显得格外不胜凉风的模样，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放心，几百年的交情，我自会帮你。”
飞天楼这件事，要解决起来其实并不很难。
无终城毕竟有七星宗坐镇，尚家威逼利诱也不敢太过分，若是云老板坚持不卖，他们也是没有办法的。
问题就在于，尚倾云不能出面。
如此，要解决问题也很简单。
杨天飞提议说，既然尚家造谣说云老板要出嫁，不如就顺水推舟，他就以她未来夫婿的名义去见尚家人，帮她把这桩生意回绝掉。
尚倾云略一想，答应了下来，请他第二日到飞天楼拜访，到时候再详谈。
那日，杨天飞带了聘礼，第一次登门拜访，主要的目的是跟尚倾云商量下合作的细节问题，顺道也让飞天楼的姑娘们给做个见证。
杨天飞原本都想好了，他不是娶亲，而是入赘，如此，尚倾云也不必离开飞天楼。等这段风波过去之后，他就以出门做生意为由离开。日后尚倾云若是要嫁人，就说夫君出了意外死在外面了就行了。
要说杨天飞提出这个方案没有一点私心，那是绝不可能的。
当年金台会上的意外邂逅，少年初见那般倾国倾城的容颜，可是辗转反侧的好几夜。
如今几百年过去了，他们又相遇了，竟然还有着如此相似的经历。
……嗯，这的确是天意啊。
尚倾云斟酌之后，觉得这方案可行，点头同意了。
杨天飞心里正美着呢，虽是演戏，但假戏真做的，指不定就美梦成真了呢。然而，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敲门声，楼里的一位侍女来了，说有位客人想要上台表演。
两人密谈的位置就在舞厅二楼的包间，拉开窗帘就能看到楼下的舞台，视野极好。侍女口中的客人也在二楼，那边的窗帘大开，能够很清楚的看到里面的情形。
“华裳？”
杨天飞第一眼就认出了那女子的身份，感觉颇为诧异，“她怎么在这里？”
尚倾云问道：“什么人？”
杨天飞看着那边的包间，摸着胡子道：“是豫章城的一位舞女。我记得她有个未婚夫在边关当兵，莫非是寻亲来了？看她旁边那位也不像个将军啊。”
尚倾云道：“那位公子是个鬼修，应该刚结婴没多久。”
杨天飞回头瞧了她一眼，“你……你不是……”
尚倾云眨了眨眼，“这是秘密。”
杨天飞耸了耸肩，估计是尚家的独门秘法。
尚倾云摸着下巴，思忖道：“她一个弱女子，特地从京城跑到边关来，定然是为了自家未婚夫，可如今却在这里……我听说，困在天息界的还有黎国镇北军的一支轻骑队，两国边关很可能因此而再启战端……莫非这姑娘的未婚夫也在其中？”
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将那侍女叫过来耳语了几句，道：“他们应该是住在君安客栈的，你去那里问问，快去快回。”
侍女领命，小跑着离开了。
杨天飞问道：“你打什么主意？”
尚倾云微微挑眉，浅浅一笑，道：“若是我猜的不错，本姑娘应该不用跟你假成亲了。”
杨天飞：“……”
干笑两声，问道：“你想让那小白脸扮你夫君？就你这徐娘半老的……啧……哎！怎么还动手了？”
尚倾云随手拿起手边的茶杯就砸了过去，末了，拍了拍手，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打算将飞天楼卖给他。”
第125章 她竟然跑路了
丛极渊，鬼王宫。
杨天飞想起当日与美人失之交臂的情形，朝苏泽翻了个白眼，酸溜溜道：“这傻小子，被骗了估计还以为自己捡了个大便宜呢。”
苏泽道：“尚家应该不会再来了，云老板若是愿意，随时都能回来，楼里的姑娘们都很想念她。”
他当初只是想帮华裳，让她上台跳一曲舞，而最后真的买下飞天楼，倒也不是意气用事。他就是怕麻烦，不喜欢与人争论。至于是被骗了还是捡了便宜，他是不在意的，毕竟他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杨天飞一拳头打到了棉花里，感觉颇不自在，耸了耸肩，道：“她好不容易找到个人接手这么个烂摊子，怎么可能再回去？”
苏泽微微皱了下眉，道：“云老板不是那样的人。”
杨天飞终于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火药味，还颇为高兴，面上却做出一副不屑的模样，吹着胡子道：“你小子不过见了她一面，就知道她是什么人了？”
“别欺负老实人。”明烬拽了拽他的胡子，斟了一杯酒，在对方垂涎欲滴的目光中慢悠悠的喝了一口，然后问道：“老头子，这件事跟你来丛极渊有什么关系？”
杨天飞侧过身假装看不见，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急什么？我这不是还没说完吗？”
他眼珠子一斜，觑着那杯酒，舔了舔嘴唇，道：“尚倾云找上这书生的时候，我原以为跟美人无缘了，心中颇为遗憾，还特地从飞天楼顺了两壶酒，也算是一点儿念想了。”
众人：“……”
看他如今这模样，到底是想念美人还是想念酒，还真不一定。
杨天飞“嘿嘿”一笑，道：“却是没想到，没过几天，她突然找到我住的道观，邀请我跟她一起来丛极渊寻找一样东西。”
他这话说的倒也是事实，不过，当时的场景并没有那么美好。
那日，杨天飞摆摊时遇到一位贵客，很是赚了点儿银子，美滋滋的去买了壶好酒。结果，招摇过市的时候被明烬发现了，跑了九条街才成功脱身，回到道观的时候出了一身的汗，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吓的。
然而，就在他刚舒了口气的时候，屋里突然传来脚步声，吓得他刚落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尚倾云……她穿了一身男装，脸上也抹得不青不黄的……
“你……”尚倾云还从未见到他这般惊慌失措的模样，抬头往院墙外瞧了瞧，“不会是遇到七星宗的人了吧？”
杨天飞干笑两声，道：“是个债主。”
尚倾云瞥了眼他手中的酒，道：“好歹也曾是个元婴修士，真是太给七星宗丢脸了。”
她这般说着，径自进了屋，找了个座坐下，道：“杨天飞，你来无终城做什么的？”
杨天飞随口便道：“逃债。”
尚倾云瞧了他一眼，道：“我在无终城经营了二十年，你觉得你这几天去了哪些地方，见了哪些人，说了些什么话，我会查不到？”
杨天飞脸色微变，“你监视我？”
尚倾云坦然点头，“是啊。”
杨天飞：“……”
暗自磨了磨牙，回想着最近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这女人不一般，莫非是真的猜到了什么？
他问道：“你想怎样？”
尚倾云笑了下，道：“你慌什么？我今日来，是有个好消息想告诉你。”
杨天飞此刻对她颇为防备，哪里会信这种鬼话？于她的好消息，于他可不一定呢。
尚倾云微微倾身，低声道：“关于暮光城的。”
杨天飞顿时睁大了眼睛，转头看着她，“……什么？”
尚倾云瞪了他一眼，“你别给我装傻，我知道你也在找暮光城。”顿了下，继续道：“我得到消息，暮光城很可能在丛极渊。”
杨天飞的确在寻找暮光城。
不过，他是在七星宗看到关于暮光城的记载的，对它的来源有些了解，知道它很可能跟传闻中的那位魔君有关。而那位魔君在辰元界的时候，丛极渊可还不存在呢。
所以，他从未考虑过暮光城在丛极渊的可能性。
尚倾云大概看出了他的怀疑，道：“你有没有想过暮光城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从来都没有人能够找到它？”
杨天飞道：“你是说，它很可能是移动的？”
尚倾云点头，“传说暮光城主是个谪仙，虽不知真假，但他的修为至少在化神之上，丛极渊与他而言算不上什么险境。”
她顿了下，看了他一眼，声音更轻了几分，道：“我不能告诉你我是从何处得知这个消息的，不过，我觉得这个消息一开始很可能就是暮光城主本人放出来的，过不了多久应该就会传遍整个修仙界。”
尚倾云之所以找上杨天飞，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在符术及阵法上的造诣，即便是没有修为也能够施展一二。
她并没有让杨天飞当场决定，临走的时候道：“你先考虑考虑，不过你只有一晚上的时间。我们现在可没有修为在身，至少得掌握先机才行。”
杨天飞的故事很圆满，不过，明烬太了解他……这老头儿装疯卖傻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年轻那会儿或许真对尚倾云生出过些许情愫，但这会儿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痴情种，更多的只是一种掩饰方式而已……那么，他说的是实话吗？还是隐瞒了什么呢？
明烬转着酒杯，问道：“然后呢？你们下来之后做了什么？云老板人呢？”
杨天飞道：“我们进入了一处遗迹，那地方很可能跟暮光城主有关，里面有一座石碑，上面就刻着那四句不伦不类的诗。”
他伸手指了下桌子上的幡旗，又道：“那遗迹里面还有个迷幻阵，我们在阵法里走散了。我在里面找了许久都没能找到她，等从遗迹出来，才在门口见到一封信。”
他叹了口气，颇为伤心的模样，“她竟然扔下我跑路了，还说这里很危险，让我尽早回去。我怎么可能是那种眼睁睁的看着朋友身赴险境而见死不救的人呢？当然是要去找她了。”
明烬问道：“信呢？”
杨天飞在衣袖里摸了摸，拿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明烬伸手去接，却发现老头子恋恋不舍的不松手，笑道：“莫非这里面写了你年轻时候的糗事？”
杨天飞瞪了眼，总算是松了手，“当心点儿啊，别给我撕了。”
明烬展开信看了一眼，道：“你继续。”
杨天飞偏头看向站在墙角的巩戚玉，道：“我寻尚倾云的时候听到打斗声，见到几个人欺负那傻小子。
“老头子念着昔日的恩情，想着报答他来着，便在一旁的崖壁上画了个引力阵，原想困住那几个元婴修士。却是不料，阵法刚完成，就见地面出现几个小黑点。
“老头子在七星宗的卷宗中见到过关于阴龙之眼的记载。
“小七啊，知道什么是阴龙之眼么？
“据说啊，在三十多万年前，妖族之祸时期，幽冥界时常发生天灾，其中最惊心动魄的三种灾难便是阴龙之眼、游魂之风、忘川之雨。
“而这三大灾难之中，尤以阴龙之眼最为致命。
“老头子意识到那几个黑点就是传闻中的阴龙之眼，朝那几人示警，让他们赶紧过来，不过，只那傻小子信了我，很快就被钉在了引力阵中……呃，就是被人趁机在心口上插了一剑。
“诶，我说傻小子，那几个好像是散修联盟的人吧？你怎么招惹他们了？”
巩戚玉神色微黯，没有言语。
明烬将一杯酒递到老头子面前，道：“赏你的，喝吧。”
杨天飞顾不上什么散修联盟不联盟了，接过酒杯就一饮而尽，却是不料，刚喝完手中的酒杯就砸了一地，身体往后一倒，不省人事了。
众人：“……”
看他嗜酒如命的模样，还以为酒量多好呢，敢情是一杯倒啊。
第126章 你在寻找什么
丛极渊长年不见阳光，即便是艳阳高照的日子里，也只能看到一片略朦胧的白光，比上面的月亮还黯淡几分。
明烬拿着夜明珠出了房间，正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肚子里突然传来“咕~”的一声空城调……唉，昨日只吃了一碗野菜，实在是不顶饿啊。
他正想着该去哪里找点儿吃食的时候，就听见楼下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
楼下的厅堂里，苏泽正在复盘昨日的三局棋，而在他对面坐着仰头大笑的黑衣男子，可不正是无霜？
明烬下了楼，道：“无霜兄，你好好的王殿不住，老往我这偏殿跑什么？”
无霜止了笑声，嘴角的笑意仍未消退，“我可是特地亲自跑来给你带消息的。”
他说着，又忍不住笑了两声……明烬正给自己倒水，回头，佯怒着瞪了他一眼……无霜连忙摆手，“饶命，我不笑了。咳咳，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若是能猜出来，我请你吃大餐，如何？”
明烬给自己倒了杯水，觑了他一眼，端起杯子慢悠悠的喝了杯水，道：“郁沉回来了吧。”
无霜略惊愕，“你怎么知道？”
小糊在苏泽肩上伸了伸脖子，懒洋洋问道：“那小子回来了一定是坏消息了，那好消息是什么？”
明烬道：“郁沉避开我们所有人偷偷离开，八成是去找暮光城主去了。而他回来，说明了两件事，一是他找不到暮光城了，二是，他愿意跟我们合作。”
“啪啪啪。”
无霜颇为敬服的鼓掌道：“瑾七兄，你要不留下来给我当个军师吧。”
明烬拱了拱手，“敬谢不敏。”
无霜本就是随口说说，并没有报什么希望，道：“郁沉想见你。”
说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略不解道：“真是奇了怪了，他分明知道我才是如今的鬼王，为何偏偏要见你？”
小糊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七爷比较信得过啊。”
无霜瞥了他一眼，然后看向明烬，“我能揍他一顿么？”
明烬耸了耸肩，“这话你该问他的主人。不过，我好心提醒你，你现在还真不一定是小糊的对手。”
他放下水杯，伸手做请，道：“无霜兄，带路吧。对了，别忘了准备大餐。”
……
无霜将明烬几人带到中庭，伸手一指，道：“他已经在那里站了一个时辰了，一动不动的，就只说了一句要见你，之后就再没开过口。”
他说着，颇为憋气的握了握拳，“本王最见不得大男人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哼，若非看在瑾七兄的面子上，早就一拳打爆了他。”
明烬拍了拍他的胳膊以示安慰，然后，独自走过回廊，站在郁沉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他之前被极阴木困在水牢里，虽消瘦了许多，但醒来的时候眼睛里却仍旧是有光的。然而，如今那一丝光也消失了，完全没了化神修士的威势，恐怕此刻随便一位稚子就能杀了他。
他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眼眶红红的，却干涩得没有一滴泪水。
他看着明烬，张了张嘴，道：“我找不到了。为什么？它明明就在那里的，明明就在那里的……”
他往前走了一步，死死的盯着明烬，那双死寂的眼中几乎带着几分凶狠的意味，“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明烬神情平静的望着他的眼睛，没有后退，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在找什么？”
郁沉停了下来，眼中出现一瞬间的恍然，喃喃的重复了一遍，“找什么？我在找什么？我在找暮光城。对，暮光城，它不见了，它就在那里的，它分明就在那里的，怎么会不见了呢？”
明烬问道：“你为什么要找暮光城？你想见的到底是谁？是暮光城主，还是你的师弟宣照影？”
郁沉愣了一瞬，突然间仿若受到惊吓一般，瞳孔骤然缩小，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挥着手道：“不，不……”
也不知道是在拒绝什么，还是在否定什么。
明烬暗自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一丝悲悯，轻声道：“你累了，好好睡一觉吧。”
说完，抬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
“啪。”
郁沉也不知怎么的，听到这一声响，竟然真的闭上了眼睛，身体往前倒去。
明烬适时的伸出手，将他接住，然后，回头看了眼站在回廊下看热闹的几位，道：“过来帮忙。”
事情的发展太过出人意料，猝不及防的结局令人摸不着头脑。
无霜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明烬已经离开了，扔下一句：“青山，把这人提进屋去。”
然后就急匆匆的赶了上去。
“瑾七兄！”
无霜追了明烬，走在他身边，问道：“刚刚是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他怎么就突然晕倒了？”
他很确定，刚刚那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响指，没有丝毫的灵力波动，甚至连郁沉的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怎么对方说倒就倒了呢？
明烬道：“他不是晕倒了，而是睡着了。”
无霜道：“有什么区别？”
明烬道：“睡着是因为身体和精神的疲倦，晕了是外界的刺激对身体或精神造成的伤害导致的。”
无霜：“……”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感觉自己已经听晕了，都快忘了自己到底问的是什么问题了。
小糊倒是在场唯一见怪不怪的，打了个呵欠，道：“七爷的意思就是说，他什么都没做，那家伙是自己太累了，所以就睡着了。啧，你这只臭虫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笨。”
无霜恼羞成怒，挽起袖子，道：“来，今日我非敲碎了你这蜗壳不可，看到底谁是臭虫！”
小糊扬着小脑袋，“来就来，谁怕你啊。”
明烬揉了揉脑门，道：“等会儿，无霜兄，昨晚跟着郁沉的是那位将军？我想过去看看。”
无霜道：“不必去了。那地儿就是一片荒地，什么都没有。”
明烬道：“郁沉既然如此确定暮光城是在那里，说明暮光城至少曾在那里出现过，甚至停留过一段时间。这世间万事万物，只要发生过、存在过，就必然会留下痕迹和线索。”
无霜耸了耸肩，“又说些听不懂的话，不过好像挺有道理。我跟你一起去，看你怎么从一片荒芜里找出一朵花儿来。”
第127章 黑地衣的讯息
鬼王宫以西三千里，此处深渊之上是佛门的领地。
佛宗认为每一个滞留在人间的灵魂都是执迷不悟，不少和尚毕生致力于将所有的死灵度往幽冥界。在佛门弟子二十万年坚持不懈的努力超度之下，，丛极渊在此处方圆百里内几乎没有任何鬼修出没。
此刻，明烬几人就在这片无鬼区中。
这里的深渊较窄，大概只有十公里左右，两侧的崖壁几乎是笔直的。而在他们的脚下，是一片黑色的戈壁。
无霜停在半空中，问道：“吴常，是这里吧？”
吴常便是昨晚奉命跟踪郁沉的化神修士，也是无霜的鬼军中黑石营的主将。他点了下头，伸手一指，道：“那里，昨晚郁沉就跪在那里，呼天抢地的痛哭了两个时辰。”
吴将军觉得明烬提出重新勘察现场是对他能力的质疑，心有不满，故意朝下打出一道灵光，下方的一块凸出的石头瞬间粉碎。
明烬摸着下巴，问道：“那是黑地衣？”
黑地衣是一种跟凡间的地衣长得很像的植物，不过跟普通的地衣不同，黑地衣不喜欢阳光，也不需要水分，只生长在极阴之地，靠吸收阴气为生，繁殖的速度很快。
不过，黑地衣对阴气也很是敏感，阴气浓度或者品质太低都无法存活，加之极阴之地所有的食草类妖兽都喜欢吃黑地衣，故而它也并未泛滥成灾。
也就是这里妖兽们都不敢来，才会长出这么大一片，也算是很难得了。
无霜点头，“这一带也只有黑地衣。有什么问题吗？”
明烬道：“黑地衣与踏金牛肉做馅儿，包饺子不错。”
无霜颇为无语，瞪了他半晌，咬咬牙，道：“吴常，下去挖点儿。”
吴常满头黑线，王上是在说笑吗？
还不等他想明白，明烬就斜了无霜一眼，道：“吴将军好歹也是化神修士，身为王者，好歹摆出点儿礼贤下士的样子。”
这般说着，转头道：“苏先生，小糊喜欢吃这个，让他下去玩儿吧。”
苏泽偏头往自己的肩头一看，就见那只小蜗牛的触角正一伸一缩的颇为跃跃欲试的模样……他不由好笑，降落在地，将小糊放在一株黑地衣上……
明烬拍了拍无霜的胳膊，道：“我们也下去。”
无霜道：“下去做什么？这地方一眼就望到头了，还真能藏着什么线索不成？”
他这般说着，却是已经带着人落了下去。
吴常见自家原本不可一世的王上这副模样，心中惊愕，再次深深的打量了旁边这位怪人一番……原以为是个高人，却连御空都不会；说是个凡人吧，为何这么多元婴都愿意跟随他？连自家王上都……这家伙，到底什么来路？
他正准备提醒下自家王上，一抬眼，就见他正追着那袭破旧的白衣，连声追问着：
“瑾七兄，你在找什么？我帮你啊。”
明烬俯身摘了一株黑地衣，送到他面前，问道：“无霜兄能分辨出它有多大了吗？”
无霜拿过那地衣瞧了瞧，“这东西又没有年轮，我哪里知道它长了多少年？”
明烬道：“黑地衣的生长速度极快，植株长度、粗细跟生长时间也没有必然的联系。不过，它是靠吸收阴气为生的，根据叶片中阴气的浓度，再结合周围空气里阴气的浓度，大概能够推算出来。”
无霜听得晕晕乎乎的，感觉脑袋里要打结了，终于放弃，挠了挠脑袋，“所以它到底多大？”
明烬伸出三根手指，道：“大概五天，最多不会超过七天。”
“五天到七天？”无霜抓了抓脑袋，突然明白了什么，睁大了眼睛，“六天前？！”
明烬点头，“不错，很可能就是在郁沉离开丛极渊的那日。”
无霜神情略激动，呼吸都不由急促，道：“所以郁沉并没有记错，他看到的也不是幻境，暮光城以前的确是在这里的！就在六天前，六天前它还在这里！”
他到最后一句，直接伸手抓住了明烬的衣襟，逼视着他的眼睛，问道：“是不是？”
明烬没有挣扎，直视着他的眼睛，目光略疑惑，“你怎么如此激动？”
无霜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松了手，掩饰性的干笑两声，道：“哪有？哈哈，那个……我就是突然发现自己错过了一场天大的机缘，太悔恨了。你说，我要是早几日来这里，不就能见到传说中的仙人了吗？唉，我还从没见过仙人呢，也不知道长得什么样，如果是个仙女就更好了，嘿嘿……”
他说着说着，见明烬一直盯着自己看，也说不下去了，双手抱胸，扬着下巴冷哼了一声，“那可是暮光城，整个辰元界谁听到这个名字不激动？瑾七兄冒险来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不也是为了暮光城？”
明烬神色平静的听他乱七八糟的说了一通，也未分辩什么，只淡淡道：“如果你说，你是想找暮光城主打一架，我可能真会信你。”
他说完这句，便拿着那株黑地衣转身走了，徒留无霜站在原地不明所以。
“他是什么意思？”无霜抬眼看向苏泽，问道。
苏泽道：“瑾七的意思就是，你用不着跟他解释那么多，他不关心。”
无霜怔了怔，恍然大悟一般，一拍脑门，“是啊，我要做什么关他什么事？”
只是，他说完这句，心中某个隐秘的角落里，不知为何冒出一丝淡淡的忧伤，略酸涩，颇不自在。然而，他刚一用心去感受，那感觉就已然消退得无影无踪。
无霜皱了下眉，锤了下胸口，“……又来了，怎么回事？”
他抬眼，看向已经走远的那道背影——
明烬正蹲在地上，正跟小糊说什么，那身略发黄的白衣如同陈旧的记忆，似曾相识，无迹可寻。
无霜身形微动，黑影一闪，瞬间就到了他身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喂！”小糊见状大叫一声，爬过去咬他的脚脖子，“你这臭虫做什么？放开七爷！”
无霜完全不理会他，只盯着明烬，问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明烬怔了怔，突然笑了，“这话用来撩小姑娘都嫌老套。”他伸手，拂开胳膊上的那只手，“无霜兄，请军师可不是这么请的。”
无霜被他这么一调侃，想问的话憋在嗓子里，怎么也问不出来了。
明烬伸手将小糊从他脚上拿下来，放在地上，道：“按照我刚刚说的做。”
无霜皱着眉，一脸郁闷，却又很是好奇，问道：“你在做什么？”
第128章 是暮光城……吗
小糊快速的爬行而过，没隔三两尺还不忘咬一口黑地衣……等爬到某个地方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转头转了个圈，将周围的黑地衣几乎都啃了一圈……最后他爬到一株黑地衣上，停顿了会儿，再爬走的时候，那叶子上留下了一道白痕……
无霜：“……”
露出一脸嫌恶的表情，“果然还是鼻涕虫吧！”
明烬道：“小糊对阴气很敏感，我让他把生长期在七天以内的黑地衣圈出来。”他顿了下，问道：“无霜兄，如果只能看一眼暮光城，你愿意花多少灵石？”
无霜毫不迟疑道：“多少都行！”
明烬问道：“即便那并不是真正的暮光城？”
无霜一摆手，“那无所谓。”
明烬瞧了他一眼，嘴角微翘，“我明白了。”
无霜不知怎么的感觉略心虚，“你明白什么了？”
明烬没有回答，看了眼前方黑地衣上的白痕，道：“小糊快完成了，上去看看。”
众人飞跃至半空中，脚下白色的痕迹连成了一条直线，在黑色的背景下显得颇为凸出——
虽然略蜿蜒了些，但大体上是个圆形，面积大概方圆一公里。
明烬跟苏泽要了两盒棋子、一把小剑——
棋子只是普通的棋子，并未经过炼制；小剑倒是一把上品灵器，只半尺长，是墨翳送给他的。
明烬站在那圆圈的中心，左手执棋子，右手执剑，不知在棋子上刻了什么，随手便将棋子弹出——
他刻的速度很快，手腕看着却似是静止的一般，以众人元婴之上的修为才能看清他手上的动作。
众人想要看清那棋子上的图案，第一眼看过去只觉得很复杂，想要看清楚的时候，却感觉眼前似是有一团迷雾，怎么都无法看清楚。而当他们努力辨认那些线条的轨迹时，识海之中突然掀起一阵巨浪，晕眩之感扑面而来……
“……无霜兄？”
无霜再回过神来，就见明烬正伸着手困惑的看着自己，连忙从腰间取了个储物袋交给他，道：“这可是我全部身家了。”
他低眉看了眼脚下，就见地上已经用黑白棋子摆出了一座大阵——
他仍旧无法看清整个阵法的形态，有了之前的教训，他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然而，仅仅是一眼，就让他感觉浑身都不舒服，但又无法说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很不自在。
他正皱眉，就听见对面传来明烬的声音：“堂堂鬼王竟没有一颗极品灵石？”
无霜：“……”
极品灵石，整个辰元界都是数的出来的，几乎都收藏在各大宗门的秘库里，连宗主都不敢随意动用的好么？
明烬朝他扬了扬下巴，伸手道：“你不是说多少灵石都愿意出的？极品灵石，至少五颗。”
无霜咬了咬牙，摘下指间的一枚纳戒，递到他手上，还未放上去又收了回来，瞪着他，“你确定能够看到暮光城？”
明烬抬手就将那枚纳戒抢了过来，微微一挑眉，笑道：“这世上什么事能够有百分百的把握？”
眼见对方脸色乍青乍红的，忍不住笑了：“放心，九成的把握还是有的。剩下的一成，借无霜兄的气运赌一赌吧。”
无霜虽说这是他所有的身家，但其实高阶修士所拥有的灵石只能算是他们身家中很小的一部分，也是最没有价值的部分。于他们而言，珍稀的材料、法宝、功法之类才是真正可遇不可求的宝物。
当然，极品灵石是个例外。
无霜肉疼也是能够理解的。
不过，明烬给出的数字，已经是开启这个阵法所需要的最少的灵石的。
若是旁人布阵，至少要多花三成的灵石。
而因为灵石数量有限，所有的灵石都必须安置在最恰当的位置。
明烬按照灵石的品质，将其布置在阵法不同的位置，而最后那五枚极品灵石，放在了阵法的中心。
就在最后一枚灵石落地之时，众人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停滞了，连阴风都消散了，耳边却传来一阵哗哗的流水声。
那声音只持续了一瞬，而就在水流声消逝之时，脚下的黑色戈壁之上，骤然间出现了一座巨大了宫殿——
那是一座朱红色的宫殿，雕栏画栋的颇为精巧，殿前有一座圆形的白色祭台，周围矗立着四方神兽的玉石雕像。而最夺目的是屋顶的七彩的琉璃瓦，即便是在暗无天日的丛极渊也显得熠熠生辉。
这便是，暮光城……吗？
众人心中正震惊的时候，大殿的门突然开启了，一袭黑衣走了出来——
身形高大，双目炯炯有神，背后背着一把黑色大刀。
正是郁沉！
他一步步走下高高的白玉墀，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紧闭的大门，转身跪下，磕了三了头，然后起身，再跪下，又磕了三个头……竟是三跪九叩的大礼！
修仙界尊师重道，师父是比生身父母更加敬重的长辈，但行如此隆重的大礼倒也是很罕见的。
不过，除了明烬之外，众人都没有在意这一点。于他们而言，最重要的就是：郁沉真的出现了！
“这……”吴常看着下面那座比鬼王宫更加巍峨的宫殿，喃喃道：“这便是暮光城？”
无霜却已经满目通红，握紧了双手，身影一晃，化作一道流光朝那宫殿之中飞跃而去——
“毛贼！给本王滚出来！！！”
然而，他刚一下去，那宫殿骤然间变得虚幻起来，清风一吹便消散了。
无霜站定之时，入目之处再次成为一片荒芜，只有黑色的石头与沙砾，连黑地衣都不见了。
他一拍储物袋，召出一把黑色长刀，对着空荡荡的大地就砍了下去，“轰”地一声，大地震颤不已。
“死臭虫！你发什么疯？”
小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被掀起的沙尘扑了一脸，骂道：“你个傻×！溯源之境只能看到过去，并不是真的回到过去！”
溯源之境，正是明烬布置的阵法的名称。
这阵法至少需要合体期的修为才能够开始学习，也只有合体期以上的修士才有实力开启阵法。
对于飞升成仙的修士而言，启阵是无需灵石的。明烬此刻的修为不够，便只能用灵石来凑了。
小糊以前见明烬用过……那会儿明烬已经是魔君了，启阵无需灵石，布阵的速度也极快……不过小糊对明烬不会有任何的疑问或怀疑，他比较好奇的是，“臭虫，你认识暮光城主？他偷你什么东西了？”
众人也正莫名呢，不过，无霜此刻余怒未消，不会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明烬扶着苏泽的胳膊，脸色略苍白，眼中也有几分困惑，道：“那不是暮光城，而是北苑赤雪宫。”
第129章 本王最讨厌项圈
北海，指的是北海苑，是北苑大陆妖族的都城。
而赤雪宫，便是妖族的王宫。
在三十三万年前，那里是北妖王的宫殿。
因为妖族之祸，在辰元界的凡俗传说中，北海赤雪宫甚至是可与幽冥地府、魔界九幽之下相提并论的三大恐怖之地之一。
在辰元界，即便是凡俗世界的三岁稚子都知道北海赤雪宫，但即便是在修仙界，也很少有人知道，它其实是一件法宝。
明烬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了无霜一眼，道：“难怪……”他只说了两个字，便目光柔和的笑了笑，没再继续说下去。
无霜感觉他那个笑容略诡异，竟然让他想起了他母亲去世时的看他的目光。
不过，不及他多想，就听见明烬问道：“无霜兄是三个月前才来此地的，却不知赤雪宫是何时丢失的？”
“在……”
无霜刚开了口，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挑眉，“本王如何知道？走了。”
明烬抬头望天，道：“恐怕我们走不了了。”
他话音刚落地，天空之上就传来一阵木鱼之声——
“咚。”
那声音中蕴含着佛宗普度众生之真法真言，在场的鬼修的修为不俗，虽不至于受到影响，却也是略不舒服的。
吴常抬手召出一把剑，挡在众人身前，道：“是万佛宗的人！王上，你们先走！”
无霜冷哼一声，道：“万佛宗吗？来得好，本王一肚子火气正愁没处撒呢。吴常，让开，本王亲自教训教训这帮多管闲事的臭和尚！”
这般说着，已经飞身而上，抬手打出一道黑色的灵光——
“轰——”
黑与金的碰撞，深渊之上的阴气骤然扩散，露出了一方小小的蓝天。
而在那阳光普照之下，一个素衣和尚端坐于泥塑莲台之上——
那和尚长得很是俊俏，面部轮廓略柔和，有几分男生女相的气质，却又恰到好处的不带丝毫阴柔之气，不令人反感，反倒让人感觉很是舒适。
和尚见无霜来势汹汹，木鱼敲得愈发的急促，一道道金色的佛光无声降落，如同最温煦的阳光，却蕴藏着无穷的杀机。
无霜冷哼一声，周围的空气瞬间冷了几分，一身黑袍蒙上一层白霜，眨眼间凝结成一座冰龙，怒吼着朝上方的莲台直扑而去——
“嗷——”
木鱼应声而裂，周身出现一道裂纹，佛光被逼退至莲台周围，越来越暗淡。
和尚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却并未惊慌，将木鱼收了起来，拨动着手中的佛珠，张嘴发出了一个个无意义的音节，金色的佛字自他口中飞跃而出，朝冰龙席卷而去——
冰龙被金色的符文所包裹，前进之势稍稍一顿，却是猛地一个摆尾，扬首发出更加尖锐的一声龙吟！
丛极渊中阴风翻涌，百鬼伏地，战战兢兢。
和尚的额头冒出一层冷汗，口中的经文却是念的愈发的快了，金色的佛字如同流水般汹涌而去——
“咔——”
冰龙周身裂开一道缝隙，瞬间如蛛网般扩散，龙头堪堪停在莲台三寸之间，龙吟声也戛然而止。
“王上！”
吴常护着明烬几人退到安全地带，回头见到这一幕，不由得惊呼出声，正准备赶过去，就被明烬一把按住了。
“别急。”
明烬话音刚落，那边的情势再次发生变化——
和尚将佛珠手串往前一扔，套住了龙头，然而，就在这时候，冰龙的裂缝之中绽出点点黑芒，闪烁着、膨胀着，轰然炸裂！
巨大的轰鸣声中，黑芒铺满整个天地，方圆百里陷入无边的黑暗与寂静。
明烬几人站在黑芒的边缘，仍旧感觉如坠冰渊。尤其是明烬，此刻还是肉体凡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双手抱胸止住身体的哆嗦，张嘴牙齿却仍在打架，“无霜兄手下留情啊。”
黑暗退却，阴气缓缓弥漫而来。
战场的方向，佛光不在，莲台已然碎裂，和尚被一支黑色的冰棱钉在峭壁之上，衣衫破烂，形容狼狈，全然没了之前的从容模样。
无霜手持冰棱抵在他的眉心，另一只手拿着那串佛珠，冷笑道：“凭你也想给本王套个项圈？”
说着，手指一捏，那一串佛珠瞬间化成齑粉，随风飞散。
和尚暗自咬了咬牙，闭上了眼睛。
无霜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冰棱往前刺入半分，“说，叫什么名字，哪来的？”
和尚的眉心留下一滴血，道：“贫僧乃万佛宗弟子，法号妙生。”
无霜呵呵一笑，“万佛宗，佛修之宗啊……你知道本王是谁么？敢跟我动手，佛门是想跟丛极渊一决死战吗？”
妙生终于睁开了眼睛，“阁下莫非是……新任鬼王？”他从对方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眼神微微一颤，连忙道：“鬼王请勿动怒，这是个误会。贫僧是镇守此地的渡灵人，以为你等是恶灵才出手的！”
无霜轻笑一声，道：“恶灵又如何？万佛宗将手伸到本王的地盘，这是事实，有什么误会不误会的？就算真是本王的子民犯了罪，也轮不到你们这帮臭和尚来教训。本王今日饶你的元神一命，让你回去告诉你家宗主，有本事明日来此一决雌雄！”
“等等！”妙生怕死，更怕因此给自家宗门引来灾难，急忙解释道：“鄙宗也是受人之托！”
他见对方停了下来，继续道：“丛极渊虽阴气浓郁，毕竟不是真的幽冥界，生魂进入此地无法转生，也无法进入幽冥界。但并不是每个鬼都能修成正果，而那些没有天赋的鬼若是放任不管，最终只会化为恶鬼，给丛极渊带来灾难。”
无霜皱了皱眉，“吴常，他说的是真的吗？”
吴常走到他近前，回道：“属下未曾听过此事。不过，丛极渊的恶鬼，素来都是鬼王宫处理的。”
妙生连忙道：“贫僧绝无半句虚言！”
他微微顿了下，继续道：“一万年前丛极渊就因此爆发了一场劫难，无数的恶鬼横行丛极渊，吞噬了不少鬼修，差点就要突破阴气的限制了。
“当时的鬼王与地上各大门派联手，最终阻止了恶鬼为祸人间。在那之后，万佛宗便受托超度丛极渊的亡灵，此地也成了丛极渊的亡灵往生之处。
“不过，这一千年来，丛极渊一直都很平静，未曾有过任何亡灵进入此地。”
无霜皱了皱眉，问道：“丛极渊不是有通往幽冥界的空间裂隙吗？这里的亡灵为什么无法进入幽冥界？”
妙生略茫然，“贫僧不知。不过，据佛门推测，大概也是因为空间裂缝的存在，丛极渊被默认为幽冥界的一部分了。既然已经身在其中，又谈何归途？”
他顿了下，又道：“鬼王若是不信，潜入此地地下百丈查验一番，那里立了一座石碑，记载了万年前的战事。”
无霜给吴常使了个眼色，吴常领命，潜入地下查验去了。
“妙生大师，”明烬终于从刚刚的冰天雪地中缓了过来，脸色却仍旧略苍白，朝那和尚笑了笑，问道：“万佛宗如何确保来到此地的鬼修皆是恶鬼？”
他这话刚问完，那和尚不知为何微微抬起了嘴角，略隐秘的笑了起来。
明烬正觉得奇怪，感觉头顶落下了一线光亮，与此同时，对面的无霜骤然间大惊失色，猛地扑了过来——
“瑾七！！！”
第130章 女孩的心思你别猜
明烬刚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眼前就扑过来一道黑影，身体瞬间便不受控制的天旋地转起来……等到一切平息，他再次睁开眼睛，就见自己周身正被一根过于粗壮的绳子给卷了起来……呃，是龙尾。
而在另一边，妙生和尚已经不见了，丛极渊的上空一片寂静，看不见半分异常。
无霜一甩尾，将明烬扔给苏泽，同时扔下的还有一片龙鳞，道：“在这等着。”
明烬见他要追上去，一把抱住他的尾巴……他又哪里能拽得住一只龙呢，被带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得亏了无霜反应快，及时停了下来，怒道：“你找死吗？”
明烬毫不在意，直视着他的眼睛，皱着眉问道：“你真想跟万佛宗开战不成？”
无霜原本很是愤怒，但见他此刻略疲惫的神色，只能把火憋了回去，道：“本王还惧他不成？”
明烬深呼吸了一下，道：“丛极渊如今不太平，前任鬼王还未找到，那位冒充暮光城主的到底是谁也不知道，还有之前暗算苏先生的神秘高手是何人我们也不知道……你现在一堆的麻烦事没解决，不是跟万佛宗开战的好时机。”
无霜的脸色明显不大好看，不过，这番话还是听进去了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明烬放开他，刚松了口气，就见龙尾上有一片龙鳞略黯淡，还带着几分血丝……
他一抬眼，“你受伤了？”
无霜望了望天，化为人形，道：“你顾好你自己吧，脸色白的跟死人似的。”
他刚刚救明烬的时候并没有考虑那么多，现在回想起来，他自己都觉得奇怪，自他出生起，素来只有旁人替他挡刀的，至于让他替旁人挡刀……谁受得起啊？
这时候，吴常也回来了，道：“王上，地下的确有一座石碑，上面记载的内容跟那和尚说得丝毫不差。那座石碑上还记载了当时鬼王与万佛宗的盟约，鬼王负责将恶鬼驱赶至此，万佛宗负责超度。”
如此，明烬刚刚的疑问也解答了。
妙生说这一千年来都没有恶鬼出现，而吴常说恶鬼都被鬼王宫抓走了……明烬想起那位桂将军，想起那二十张疯狂的脸，不难想象那些恶鬼最后的命运……噬魂证道吗？
当真是，无论那个世界，无论生命多么长久，人类总是在犯着同样的错误。
明烬揉了揉太阳穴，道：“丛极渊与其他宗门不同，鬼王并不是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每次权力的交接都是一场死战，如此，这个盟约又是如何传承下来的？”
就好比这次，无霜已经成为了新任鬼王，却对盟约之事一无所知。
吴常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看了自家王上一眼之后，又闭嘴不言了。
无霜抬脚踢了过去，“看我做什么？有话说话。”
吴常道：“属下猜测，万佛宗那边可能有某种方法可以得知鬼王的生死，在确定前任鬼王死后，他们才会派人下来，与新任鬼王缔结新的盟约。”
这倒是很有可能，而且，要做到也很简单。
而这次，前任鬼王还没死，所以，万佛宗并不知道鬼王已经换了人。
无霜摸着下巴，转眼问道：“瑾七兄有什么……喂！瑾七兄！”
他一句话还未问完，就见明烬闭着眼睛揉了揉脑袋，然后，整个人突然就倒了下去——
“瑾七！”
……
“……瑾七？”
丛极渊之上，三危山之巅的雪峰上站着个小姑娘。
她穿了一身宝蓝色的蓬蓬裙，头上绑着一串铃铛，长了一张略圆润的娃娃脸，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看着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
她看着脚下的黑云翻滚，翘着嘴角笑得很是开心，“瑾七、瑾七，我记住了这个名字了。”
“铃姑姑。”
在她身旁盘腿坐着一个年轻的和尚，长得倒是颇为俊俏，就是形容略狼狈了些，眉间的血痕尤其醒目，如同开了天眼一般，正是妙生和尚。
他微微低着头，对那小姑娘颇为恭敬，“妙生办事不力，有劳姑姑搭救。”
小姑娘转身，伸手摸了摸他的光头，安慰道：“你不必自责，这一切本就在我的计划之中。”
妙生倒是有些不服气了，抬眼问道：“铃姑姑一早就觉得我打不过那只龙？我们都是化神后期，实力差距有那么大吗？”
小姑娘掩嘴，咯咯的笑起来，道：“那只龙可不是一般的化神后期。”
妙生问道：“铃姑姑让我去杀那只龙，是想告诉我，修为并不是唯一的，即便同是化神后期，我也不一定是那个老家伙的对手，是吗？”
小姑娘道：“那只是其一。我的目标是他……”她伸手朝下方的深渊指了指，嘴角再次绽出笑容，“瑾七。”
妙生眨了眨眼，道：“他如今修为尽失，铃姑姑若是想杀他……”
“啪！”
他还未说完，就感觉脸上被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然而，他却顾不上疼痛，连忙跪下，求饶道：“铃姑姑息怒！”
小姑娘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神色颇为冷肃，眼中带着杀气，“你敢碰他一根头发，姑奶奶就能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妙生匍匐在地，身体止不住的战栗着，“小的绝不敢。”
小姑娘冷哼了一声，道：“我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不要乱猜我的心思。”
妙生点头，“是。”
就在这时候，小姑娘正好见到明烬晕倒，下意识的就往前走了一步——
“叮铃铃。”
头上的铃铛摇摆，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
小姑娘将脚步收了回来，转身，从跪在地上的和尚身旁走过，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走吧。”
……那条一无是处的臭虫，失去了记忆也能奋不顾身的保护他，应该能照顾好他的吧。
……
明烬醒来的时候，还未睁开眼睛，就闻到了一股久违的香味，耸了耸鼻子，“……烧鸡？”
“哈哈哈……”
房间里响起一身熟悉而欠揍的笑声，老头子一边啃着烧鸡一边道：“我就说吧，这小子最喜欢吃老廖家的烧鸡，闻着味儿的绝对能醒。”
明烬睁开眼睛，一偏头，就见一个满嘴油腻的糟老头子蹲在床边啃鸡腿，略嫌弃的推了一巴掌，起身道：“真想让云老板看看您老现在这模样。”
他坐起来，抬眼便见到了摆在房间里的一桌子酒菜，放在最中央的就是一只被吃了一半的烧鸡……
苏泽道：“杨老伯说你最喜欢吃豫章城的廖记烧鸡，巩戚玉特地跑回去给你买来的。”
小糊扑了过来，泪眼滴答的，“七爷，小糊就知道，您一定会醒来的。”
明烬点了点他的触角，问道：“我睡了多久？”
苏泽道：“差不多四个时辰，马上就到子时了，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无霜端着一碗饺子起身，送到他面前，道：“诺，黑地衣踏金牛肉馅儿的。”
明烬：“……”
伸手接了，“多谢无霜兄。”
无霜道：“你身体不好早说啊，我还以为你说肚子饿是开玩笑的，竟然直接给饿晕了。”
明烬一口汤差点没呛着，斜了那假装无辜的老头子一眼……这种话一听就是这老头儿说的……得，误会了就误会了吧，有的吃总是不错的。
第131章 老头儿就交给你了
无霜毕竟是新上任的鬼王，还有许多事务需要处理，见明烬无碍便离开了。
临走前，他回头瞧了明烬一眼，似乎想问什么，最终却只说了句：“郁沉已经醒了，你有空去看看他吧。”
明烬忙着啃鸡翅，胡乱点了点头，“无霜兄慢走。”
等无霜离开之后，他却停了下来，看着门口的方向，微微叹了口气。
杨老头凑过来，挤眉弄眼道：“那家伙什么人啊，这么依依不舍的？”
明烬瞪了他一眼，“你个为老不尊的，胡说什么？”他吃完了鸡翅，问道：“他们家烧酒买了吗？”
杨天飞摇了摇酒葫芦，笑眯眯的瞧着他，道：“你用昨日那种酒跟我换，如何？”
明烬斜了他一眼，“阿玉没告诉你那是什么酒吗？”
千年笑九泉不是一般的酒，里面蕴含了很浓郁的阴气，寻常人喝了卧床一年半载也是可能的。
杨天飞这会儿还能生龙活虎的，也多亏了他修仙时炼过体，加之巩戚玉一直在帮他驱寒。
他摸了摸鼻子，道：“我用来画招魂幡啊。”
他说着，叹了口气，委屈道：“你也知道我现在修为尽失，招一只小鬼都招不来，现在城里的人越来越精了，不多点儿技能赚不到银子啊。”
明烬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没有。”
杨天飞将那半只烧鸡都抢过来，使劲儿咬了一大口，愤愤道：“老夫怎么说也供你吃供你喝的供了十年了，你小子倒好，联合外人欺负老头子不说，连壶酒都舍不得给老头子……唉，老头子怎么这么可怜？”
明烬端过一碗饺子，咬了一口，道：“昨日都喝完了，那酒是无霜找来的，你问他要去。”说完，顿了下，抬头看他，眼神颇为真诚，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这话并不是问千年笑九泉，而是问杨天飞，来丛极渊到底想做什么，找暮光城到底想做什么。
杨天飞沉默了下，道：“我想见暮光城主。”
明烬头都没抬，道：“你在说谎。”
杨天飞感觉很冤枉，道：“绝对没有！你也知道老夫化神失败，自此恐怕无缘仙途，若是能见到暮光城主，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
明烬笑着摇了摇头，笑容中有旁人看不懂的苦涩，“摇光峰的禁闭室的确有一本《暮光城》的手稿，不过，若是你真的找到了，就该知道，暮光城是不存在的。”
他说出了一个惊人的事实，只是，此刻房间里的人都不怎么在意。
杨天飞瞪着眼看着他，张了张嘴，半晌，才道：“你……你也是七星宗的弟子？！”
明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看着他的眼睛，道：“你不说实话，我是不会帮你的。”他说着，放下筷子，起身离开了。
……
明烬出了房间，走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夜明珠在房间里，他没有带出来。此刻，他不在意黑暗，或者说，他想要在黑暗中想一些事。
鬼王宫中很是安静，护山大阵重新修复了，阴风吹到这里都轻了许多，游魂更是不敢靠近。
明烬漫无目的的转了一圈，停下脚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郁沉的门口。
“咯吱。”
他没有敲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郁沉站在门口，侧身道：“我等你许久了。”
明烬进了屋，发现屋里点了蜡烛，不由笑了笑，“郁门主也不喜欢黑暗？”
郁沉道：“刚成为鬼的时候畏光，如今已经无碍了。”他顿了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听说你晕倒了。”
明烬笑笑，摆手道：“已经没事了。”
两人沉默了会儿，明烬知道郁沉有话想说，不过，他若是不说，他也不会问，更不会催促。
半晌，郁沉终于开了口，道：“今日之事，我已经知道了。可是，他于我毕竟有再造之恩……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明烬点了点头，“我明白。”
郁沉道：“我已经想过了，我必须找到师弟，我也会查明真相。”他握紧拳头，下定决心一般，抬眼，道：“那个鬼面人，是我师父。”
明烬略诧异，“你师父？”
郁沉道：“他也曾是玄一门的门主，是我跟照影的启蒙师父。他本该在千年前就化神了的，我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在这里。”
……
明烬从郁沉那儿离开，走了没多远便停了下来，抬头看向一旁的屋檐，问道：“阿玉，还有酒吗？”
一袭黑衣翩然而落，巩戚玉将一个竹筒递到他面前，低头摸了摸鼻子，道：“买了两壶，我藏了一壶。”
明烬伸出个大拇指，“机灵。”
喝了口酒，问道：“老头儿呢？”
巩戚玉道：“他说想一个人静静。”
明烬见他欲言又止的，笑了笑，道：“想替他说情？”
巩戚玉点了点头，想了想，道：“他或许有什么无法言说的苦衷。”
明烬转头瞧他，问道：“你希望他留下？”
巩戚玉想了想，道：“前辈总归是要去找暮光城主……呃，是冒充暮光城主的人。我们这么多人，带上他也不费劲儿。”
明烬点了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行，那老头儿以后就交给你了。”
巩戚玉：“……”
看着对方已经走远的背影，终于回过神来，追了上去，“前辈是答应了吗？”
……
明烬再次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酒桌已经撤了，只余夜明珠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不过，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苏泽正刻着棋子。
明烬进了屋，在他对面坐下，问道：“苏先生有事？”
苏泽抬头看了他一眼，起身道：“明日再说吧，你先休息。”
明烬扶额，道：“苏先生，你这是诚心让我睡不着觉啊。”
苏泽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也不再坚持，跟着他进了屋，随意的找个了座坐下，然后，将肩上的小蜗牛拿下来，放在手心，道：“小糊找你。”
明烬眨眼，“哦？小糊啊，你又吃什么了？”
小糊猛摇头，“绝对没有，我今天就吃了黑地衣，还特地留了一棵没吃呢。七爷说的话，我都记着的！”
明烬笑笑，“乖。说吧，什么事？”
小糊后退着往苏泽衣袖里钻，道：“七爷，小糊有件事要告诉您，您听了可别生气，小糊不想再被关禁闭了。”
明烬道：“我不生气。”
小糊道：“是这样的，在您晕倒的时候，那只臭虫威胁我，问七爷和小糊以前是不是去过北海赤雪宫，是不是早就认识他。”
他说着，又往后爬了爬，彻底钻进衣袖中了，道：“那只臭虫以主人和七爷的性命威胁小糊的，小糊肯定不能不说，可是，七爷不愿意他知道，小糊也不能违背七爷的意愿呀。”
明烬明了，“然后呢，你编了个什么故事？”
第132章 小蜗牛的故事会
小糊听他语气平静，胆子也略大了些，脑袋又探了出来，道：“小糊跟那只臭虫说，你们很久以前就认识，那会儿人族和妖族正在打仗，你们虽互相欣赏，却深知这份情谊不能为世人所接受，便将之埋藏在心里。”
他边说边观察明烬的脸色，见他神情平静，便继续道：“小糊告诉他，那会儿七爷是人族的战神，那只臭虫是妖族少主。你们见人族与妖族因战争伤亡惨重，心有不忍，便一起想了个办法来结束这场闹剧。”
明烬点着头，“嗯，什么办法？”
小糊道：“就在三十三万年前，人族的战神给妖族的少主下了一封战帖，相约在断墨渊一决生死。这场决战原本是一场戏，可是临到最后，那只臭虫不知为何突然变卦了，将七爷打入了断墨渊，最后虽侥幸逃生，一身修为却是毁了。”
小糊说完这段，已经缩回了壳里，道：“我跟他说，您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找他讨个说法，却是没想到，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转世了。”
明烬：“……”
略哭笑不得，道：“这故事一听就是胡编乱造的，无霜怎么可能信？”
小糊略不屑，道：“那只臭虫一向不学无术，说不定连断墨渊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肯定听不出来的。还有，臭虫也算只重情义的臭虫，知道自己做了这种背信弃义之事，一定会好好保护您。”
小糊在见到明烬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他的状态不对。但是，也仅仅只是知道而已，不会去想这件事是什么意思、意味着什么。
他跟乌跳跳很不一样，是个因明烬而诞生的器灵，不会对明烬产生任何的质疑或者猜测。
他的第一使命就是保护明烬，无论他是魔君，还是个凡人。
但是，之前发生的事，让他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没有能力在保护好现任主人的同时，保护好明烬。
而无霜可以。
所以，小糊被无霜逼问的时候，临时就编了这么个故事。
他原本都不想把这事儿告诉明烬，不过，苏泽觉得，以明烬的为人，若是无霜真信了，日后真因此而为了赎罪做出什么牺牲，明烬一定会内疚一辈子。
明烬知道小糊的想法，自不会生气，靠近了，伸手弹了弹他的背壳，道：“小糊，他现在这样就很好。”
他叹了口气，道：“他上辈子都在为旁人而活，这辈子也该为自己活一活了。小糊也是，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离开了，我不希望你们成为下一个郁沉。”
小糊“咻”地冒了出来，瞪大了一双小眼睛，“七爷要去哪儿？”
明烬笑了笑，“我只是说说而已。”
……
苏泽离开之后，明烬抱着夜明珠在床上眯了会儿，原本只是想思考些问题，却是没想到就这么睡着了。
等他再次醒来，感觉不知什么东西钻进了自己的衣襟，惊得瞬间就弹了起来——
“咚！”
“咚！”
“哇啊——”
明烬站在床边，看着地上摔得四脚朝天的老头子，伸手整了整衣襟，慢悠悠道：“老头儿，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种爱好啊。说吧，当年捡我回家，究竟是存的什么心思？”
杨天飞“呸”了一声，“就你当年那脏兮兮的野狗模样，老夫眼瞎了才会看上你。”
他跳起来，伸手道：“还给我！”
明烬刚刚就发现，房间里的抽屉、柜门都被打开了，东西也都被翻得乱七八糟。
很明显，这老头是趁他睡着来找东西的。
明烬装傻，“什么东西？”
杨天飞吹着胡子，“倾云的信！”
明烬伸手，从衣袖中摸出一张纸，见他伸手就抢，立马往后退了一步，高举过头，笑眯眯的看着他，“想要啊？”
杨天飞伸手去够，“还我！”
明烬道：“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给你。”
杨天飞跳起来，“还我！”
明烬问道：“你为什么化神失败？”
杨天飞神情一变，动作也停了下来，半晌，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了。
不过，他也没走多远，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耷拉着脑袋缩成一团，看上去像只被遗弃的老猫。
明烬不由好笑，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将那封信递到他面前，道：“又不是情书，你稀罕什么？”
那封留书上的确没什么特别的内容，只有两句话：“抱歉，我先走了。丛极渊很危险，如果你出来了，尽快离开这里。”
杨天飞一把抓过来，小心叠好，藏进衣袖里，“哼，可怜见儿的，从来都没喜欢过人吧？”
明烬微微晃神，脑中闪过一张略天真的笑脸，笑着摇了摇头，问道：“老头儿，那处遗迹在哪儿？带我过去看看。”
他见老头子又不理人，还往旁边躲了躲，又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云老板特地找你一起下来，又突然把你扔下独自走了，既如此，她一开始找你做什么？莫非真连几张驱阴符都寻不来？”
杨天飞道：“我在那遗迹里找遍了，什么都没有。我猜她肯定是在里面遇到了什么人。”
明烬上下打量他一番，道：“你确定以你现在的状态，没错过什么线索？”
杨天飞：“……”
斜了他一眼，“你小子能比我好多少？”
明烬耸了耸肩，“我人缘比你好啊。”
他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瑾七前辈！”
这声音略耳熟，是无霜身边的小跟班，尹青山。
他是特地来给明烬送早餐的，道：“王上特地叮嘱过的，每日三餐定时给您送餐，一餐都不能拉下。这早膳是从无终城买来的羊肉包子，还有一碗豆花，不知合不合您的口味。”
明烬略不好意思，道：“麻烦你了。”
尹青山连忙摆手，“前辈折煞小的了。前辈午膳可有什么想吃的？”
明烬还未开口，一旁的杨天飞便道：“无终城南街有家白凤酒楼，那家的鹅肝盖饭可是一绝。”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从盘子里摸了一个羊肉包咬了一口，见明烬看过来，还特无辜的眨了下眼，补充道：“他们家的白凤酒也不错。”
明烬望了望天，道：“青山，以后都不必送了，我们自己能解决。等会儿我会亲自去跟你们王上解释的。”
他这么说，尹青山自是不好坚持。
不过，在他离开之后，杨天飞却是颇为愤愤不平，道：“自己解决？你自己能怎么解决？到头来还不是要阿玉两头跑。”
明烬喝一口豆花汤，掀起眼皮瞧了他一眼，“老头子，你的脸呢？”
杨天飞哼哼道：“在我化神失败的时候就丢完了。”
他气呼呼的吃完了一个羊肉包子，沉默着盯着明烬瞧了半晌，道：“老夫可以带你去那处遗迹看看，不过，你也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你得带上我一起去找那位暮光城主。”
明烬喝完了豆花汤，拿过一只羊肉包咬了口，瞧了他一眼，笑眯眯道：“我什么时候扔下过你？老头你别总想着逃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