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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耳朵会笑     魔君的礼物txt下载     魔君的礼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4章 你真的有心吗

    “噗。”

    明烬想起初遇花容月时的种种猜测,也不由得好笑……真是小时候被逼着陪自家姐姐看八点档给荼毒得不轻……那时候花容月没打得他魂飞魄散,也当真是好脾气。

    “怎么了?”

    紫萱见他笑得莫名其妙,略困惑,偏头问了一句。

    明烬正摇头,跟在他身后的洛泠突然跳到前面去,弓着身瞪着眼,喉咙里发出略带颤抖的低吼声,似乎有什么极危险的东西来了。

    紫萱立马拿出了那把长弓,做出戒备的姿态,却是什么都没感觉到,不由得眉头皱得更紧。

    明烬看着前方的一棵树,笑笑,伸手覆在洛泠的脑袋上安抚着,道:“没事,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这里的情魔丛林并不是三十三万年的情魔丛林,主人也不是花容月。

    那个人很清楚,这座情魔丛林是无法对明烬造成威胁的,而她也没有心情陪他玩游戏,所以,他们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一棵情魔树。

    与周围其他情魔树相比并没有太大的不同,不过因为其他情魔树不敢靠太近,周围略空旷些,树的颜色也更深沉一些,树干上还有一朵情魔花的印记。

    这里,便是当年花容月的洞府。

    明烬原本以为,初云城已经封闭了,这座情魔丛林是进城唯一的入口。而此刻,他站在树下,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这座丛林会被安置在深渊之下了——

    若是能重来,想必,她希望从未遇见过他吧。

    明烬伸手覆在那朵花上,黑色的微光闪过,三人消失在原地,再落地,已然是树中乾坤。

    花容月是个颜控,品味也很不错,不过,她对红色有种莫名的执着。所以,眼前的宫殿几乎满目都是红色,或深或浅。跟三十三万年不同的是,无论深浅,那些红色都略显黯淡,如同经过了岁月的洗涤,已不复从前的光鲜。

    大殿中没有人,只有一个黑色的光团,包裹着一颗种子。

    洛泠进来之后,便绕着它转圈,却不敢靠太近,只发出低低的吼声,见明烬走了过来,便躲到了他的身后。

    明烬伸手,正想握住那枚种子,那团光却飞走了!

    他随着那光团移动的,看到了身后的紫萱——

    “我一直都有个问题想问你。”

    她伸手握住那光团,戴着面具的脸看不出表情,双眼的位置却显得更加的漆黑而冰冷,“当年,为什么一而再的救我?”

    明烬神色微怔,张了张嘴,“……阿墨。”

    站在他对面的的确是紫萱,不过,刚刚说话的是墨翳,那眼神中的冰冷,也是明烬所熟悉的。

    想必跟巩谦那次一样,也是神识附体。

    明烬不大愿意回答这种问题,却也知道,此刻他无法再如当年敷衍花容月一般来敷衍她——

    为什么会救她呢?

    一而再。

    第一次是在情魔丛林,主动吃下那枚情魔种;

    第二次是在妖族与人族和谈的时候,就是之前在赵芸儿在巩家堡讲述的那个故事。

    除了关于魔修的部分,那个故事基本上都是真实的。

    那时候墨翳已经是初云宫的少主,而明烬,伪装成了一只黑蛇,在初云城潜伏了四十年,颇受信任。

    若非那次事故,她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可是,为什么呢?

    第一次救她,可以说是因为她先救了他一命,可以说是形势所迫。

    第二次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促成人族与妖族的和谈?

    别开玩笑了。

    旁人不知道,当初在初云城卧底四十年的明瑾定然知道,她若是死了,人族反倒能获得更大的利益,说不定能够取得东方战场的完全胜利,甚至可能借此打破整个辰元界人、妖对峙的僵局,将妖族完全踩在脚下。

    而因为救她,他不仅差点魂飞魄散,甚至还落得无处容身的下场……到底有什么理由,要做到这种地步?

    明烬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嘴角却仍旧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显出几分无可奈何,似乎她所问的,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说:“魔族行事素来只凭本心,想做便去做了,哪有那么多理由?非要说的话,大概是为了问心无愧吧,我只是在成全自己的道。”

    墨翳眼神却是愈发的幽冷,“你是想说,你做的事无我无关,我因此而偿的果也与你无关?”

    明烬摇头,“我是说,你不欠我什么因果,我也不信那个。所以……”

    他突然笑了,分明仍旧是那副悠然的姿态,分明仍旧没有恢复丝毫的力量,气势却完全不一样了,俾睨三界,一如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

    “你若是要报仇的话,我随时恭候。”

    在他身后,洛泠匍匐在地,身体微微发着抖,眼中带着近乎狂热的崇拜,以及近乎虔诚的敬畏。

    墨翳沉默了一阵,突然轻笑一声,“问心无愧吗?”

    她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目光如刀锋般犀利,“你真的有心吗?君上。”

    那一声“君上”,咬字很是特别,带着股讽刺,尾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余音还未消散,紫萱的身体便微微晃了一晃。

    “紫萱!”

    明烬伸手扶了她一把,问道:“感觉如何?”

    紫萱摇了摇头,抬头望了他一眼,面具后面的目光略异样,似乎想问什么,却又因为心中的猜想太过惊世骇俗,一时间竟无法问出口。

    明烬倒是颇为平静,问道:“刚刚那个声音,你认识吗?”

    紫萱之前在巩家堡听过这个声音,不过当时的状况太乱,她也没在意,这次那声音几乎就在她脑海中响起,她也觉得有些似曾相识,略犹豫的点了点头,道:“是有点熟悉……不过,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明烬对这个问题似乎很执着,“是当年救你的那个人吗?”

    “……不是。”

    紫萱看了他一眼,很确定的摇头,也猜到了明烬到底想问什么,直言道:“与殷华教无关。”

    她最初的犹豫并不是因为不确定,而是因为,她觉得明烬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不是如今殷华教杀手的身份,而是在那之前,她跟巩家的恩怨。

    那个叫“阿墨”的女子,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但明显跟巩家有关。

    紫萱之前以为这个神秘的女子是巩家堡的敌人,或者跟她一样,也是来找巩家堡复仇的,可如今看来,好像并不是这么回事儿。

    若是殷华教与之有牵扯,很可能也与巩家也有来往,那么,她这三百年来所受的苦、她的复仇,岂不是成了一个笑话?

    明烬明了,心中却更加困惑——

    如此一来,那个殷华教主,到底是什么人呢?

    万年前,他去参加仙魔宴就留了后手,提前将魔界封印了,花容月不可能离开。

    莫非,世上还有另一棵情魔树?

    还是说,墨翳跟殷华教有联系,只是紫萱不知情?

    殷华教的事先放一放,如今最要紧的是解决墨翳的问题。

    明烬按下心中的疑虑,道:“走吧,该出去了。”

    他原以为,墨翳只是想要复仇,可从刚刚的对话来看,她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好像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是因为万年前的那件事吗?

第45章 巩家的计划

    那枚情魔种已经消失了,门口的位置多了一朵情魔花的印记,明烬覆手上去,再出来,外面已然换了天地。

    前方是一座城市。

    没有城门,没有结界,只在路边立了一块石碑,上书三个黑色的大字——

    初云城。

    这座曾经位于战争最前线的妖修之城,跟人族的城市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不过,跟三十三万年前相比,这里冷清了许多。

    也不知是不是天光过于黯淡的缘故,似乎所有的建筑物都蒙上了一层灰色,仿若埋葬在时光长河中的旧城遗址,只剩下几个旧臣民坚守在此,不愿离去,等待着与它一起消亡的那一日。

    明烬进了城,街道两旁的店铺都关了,看不到一个人影,仿若一座空城。

    突然,一道黑影从前方的借口闪过,速度极快。

    紫萱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刚刚是不是有个人过去了?”

    明烬加快了脚步,“过去看看。”

    然而,他刚走到那条巷口,旁边一家店铺突然开了门,一只手伸过来,一把将他拉了进去。

    “什……”

    紫萱正准备射箭,却听见一个略熟悉的声音——

    “嘘,快进来,别惊动了他们。”

    紫萱皱了眉,想起刚刚看到的黑影,进了屋。

    大门很快就在她身后关上,而她此刻也看清了屋子里的人。

    明烬此刻就站在屋子中央,身后是一直寸步不离的跟着他的洛泠,而他面前,站着个身穿黄裙的女子,却没有看他,而是看向了洛泠。

    “师父?”

    这女子正是灵珠,她见自家师父如今这模样,略惊喜,“你好了?”

    然而,洛泠却龇牙咧嘴的瞪着她,若非明烬阻止,恐怕立时就要扑过去了。

    明烬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道:“不可以伤人。”

    洛泠焉了一般的耷拉着脑袋,往他身后躲了躲,仍旧探着脑袋发出威胁的声音。

    灵珠红了眼眶,抬头,问道:“我师父他这是怎么了?”

    明烬正想着该如何解释,门口的方向突然扑过来一道白影,却是“噗通”一声就跪在他面前,话也不说就朝他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明烬:“……”

    这三界上下,给他磕过头的人仙鬼魔妖都不少,也没谁磕得这般不明不白的。

    明烬没能躲开,也是前世被拜习惯了,一时间也没想着要躲,只好摆出一副气定闲神的模样,道:“阁下这是做什么?区区一介凡夫俗子,可当不起道长这般大礼。”

    眼前是个白衣男子,一身书生装扮,长得颇为俊秀,就是略瘦了些。不过,若是明烬没看错的话,这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鬼。

    准确来说,是一个鬼修,应该刚结婴不久。

    鬼修没磕头了,却也没起,道:“还请前辈救救初云城。”

    明烬暗自叹了口气,抬眼道:“灵珠姑娘,你这朋友什么毛病?”

    灵珠也正茫然,闻言摇了摇头,又低眉看向跪在地上的白衣书生,道:“苏先生,不如你先说说是什么事?”

    明烬点头,扶着他起身,道:“苏先生是吗?有什么事好好说就是了,若是能帮上忙,在下一定尽力。”

    那鬼修听他这般说,终于起了身,然后,拱了拱手,道:“在下苏泽,见过前辈。”

    明烬眼神微动,“苏泽?白水观的苏泽?”

    苏泽抬头多看了他两眼,这时候在东始山的修士,基本上都知道白水观,也知道那里有个狐妖,但知道他的,少之又少。

    明烬道:“我住在白水观,看了你写的文章。”

    苏泽明了,“见笑了。”

    明烬看他如今这模样,再想想巩家的所为,大概猜到了事情的真相,道:“所以,你就是巩家要抓的那只‘狐妖’?”

    白水观里的确住了一只狐妖和一个书生,不过,三百年前,他们都死了。至于原因,多半是不小心发现了巩家的秘密被灭口的。只是,巩家没想到的是,这书生的魂魄没去幽冥界,反倒来了这里,成了鬼修。

    而在苏泽结婴之后,他准备找巩家复仇,在去年秋猎的时候伤了巩家家主,或许还杀了几个巩家弟子。

    巩家得知他还活着,也认出了他是当年白水观的书生。这书生的修为虽只是元婴初期,但占据着地利,还是处十分凶险的地儿,巩家要杀他着实不容易。

    所以,他们请了各大宗门与世家前来帮忙,说是帮忙除妖,却把众人引到那处山洞,恐怕本意是想将夺丹的罪行都栽赃给他。

    至于为什么凶手是个鬼修而不是狐妖,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解释一番就是了,比如说书生故意假扮成心上人的模样误导他们之类的。

    毕竟有个极阴之地的好处在这里,想必不会有人计较这些小事。

    即便有人怀疑也没关系,这处极阴之地可不是一般的极阴之地。即便是赵芸儿,真要下来,可不一定能再上去。

    按照修仙界的惯例,为寻宝而死,各大世家或宗门也无法找巩家的麻烦,大不了最后把极阴之地交出去,反正谁也拿不走。

    这计划若是成功了,巩家便再不用担心邪修之事被诸如苏泽紫萱这般的漏网之鱼揭穿,还能顺势削弱各大世家和宗门的力量,当真是一举两得。

    只是,巩家的计划发生了意外。

    恐怕第一个意外便是洛泠,看如今灵珠的状况,大概也能猜到,洛泠之所以知道灵珊陨落的真相,多半也跟这书生有关。

    而第二个意外,应该就是他本人了。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墨翳估计就知道了。她知道他还活着,不可能不采取行动。

    最后一个意外,便是殷华教了。明烬早就猜到紫萱从前是巩家人,应该知道巩家很多秘密。之前她以洛夕的身份混进巩家堡的时候,杀巩嵩分明可以悄无声音,却在杀完了之后特地弄出那么大动静,估计也是担心巩家将这件事瞒下来。而后来巩枝多次跑出来“胡言乱语”,想来也是她这个看护人故意为之。

    总之,巩家最后玩脱了,反倒弄得如今可能从修仙界除名的下场。

    只是,明烬仍旧有些疑惑,巩家的的确确是主动把那处夺丹之地暴露出来的,也就相当于把夺丹之法公诸于世。如此一来,虽然可以把那些死者都栽赃给苏泽,但日后,他们也不能再用夺丹之法了。

    为什么呢?

    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放弃这套功法?

    他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却不愿深想,尤其是,巩家的夺丹之法从何处来的尚不可知,但他们能够在那山洞之中行此阴邪之事,墨翳一定是知道的。

    那么,墨翳跟巩家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在这整件事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初云城的事,腾蛇一族的事,她想要报仇是天经地义,他接着便是。可是,若是她把无辜之人牵扯进来,他该拿她怎么办?

    明烬脑中转着无数的念头,转眼间便将事情的经过推测得七七八八,回过神,再看到苏泽,神色便温和了许多,问道:“‘白水’后面是什么?”

    苏泽不解,抬头望了他一眼,很快明白了过来,回道:“‘白水绕玉城’,玉城,是她的名字。”

    明烬点头,“这名字很好听。”

    他将巩家已经伏罪之事告诉他,苏泽却并没有多高兴,眼中闪过一丝黯然,道:“可是,玉城再也回不来了。”

    明烬也不知如何安慰,只道:“先说说你想让我如何救初云城吧。我占了你的屋子这么多年,就当是付房租了。”

第46章 魂兮不可归

    苏泽道:“在下听前辈们说,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够拯救他们,也只有那个人能让那些魔物真正解脱。前辈能够让洛道友听话,想必就是他们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

    明烬蹙了蹙眉,“前辈们?”

    苏泽道:“初云宫有座宫殿之中有一群木雕,每个木雕之中都栖居了一道神魂。他们说自己是魔修,已经死去了,却无法转生,无法离开此地。”

    他说出“魔修”一词的时候,旁边两位姑娘都看了他一眼,灵珠明显很是吃惊,紫萱戴着面具倒是看不出来。

    初云宫便是初云城的王宫,那些木雕里的神识,应该是腾蛇一族的修士。

    生灵的转生遵守的是幽冥界的规则,一般来说,在哪个世界出生,死去之后真灵便会在哪个世界转生。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魔修因历史原因,更是例外中的例外。

    如今的幽冥界无法接收魔族真灵,所有的魔族死后真灵都会前往魔界所在的幽冥界,也就是九幽之下。

    又因为断墨渊的存在,魔族的真灵无法通过弱水之河到达九幽之下,所以,所有的魔族中人,临死前都会想方设法的回到魔界,如此才能够转生。

    不过,这条规则只对出生在魔界的魔族以及飞升魔界的魔适用。

    而在大乘期及大乘期之下的魔修,本质上其实仍旧属于人族,陨落之后其真灵仍旧可以顺着弱水之河回到其出生的世界。

    苏泽所说的那些木雕之中的神魂,应该是万年前跟随墨翳的魔修,是已经飞升的魔修,修为至少在灵仙级以上。

    他们无法转生,不是因为无法离开此地,而是因为,魔界封印了。他们无法回到魔界,要转生,就必须经过断墨渊前往九幽之下。

    这对他们来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明烬,这位从断墨渊、从九幽之下爬上来的魔界君主,才能让他们回归魔界。

    明烬不解的是,万年前,他被仙界围攻之时,墨翳应该是事先知道了什么,带着族人离开了,那么,后来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他们会死?

    这里,到底曾发生过什么事?

    明烬问道:“刚刚那些黑影,都是魔物?”

    苏泽点头,眼中却有些困惑,道:“这里魔物原本都被困在山体之中的。我听城主说,东始山布了一座大阵,好像是叫八艮缚灵阵,以山为媒,以灵为锁,镇压着此地的魔物,让他们无法逃离。”

    他这般说着,看了洛泠一眼,道:“之前洛道友也被关在那里。那些甬道都有结界,他们应该是无法逃出来的,但不知为何,结界好像突然失效了。

    “之前你们从深渊之上掉下来,在下原想去找前辈们帮忙,下来之后却发现,那些魔物都跑了出来,我们过不去。”

    明烬问道:“那些魔物是从哪里来的?”

    苏泽道:“在我来这里之前,他们就存在了。想必是如洛道友一般,坠落悬崖之后,被此间魔气侵蚀而魔化,有人族的修士,也有误入此地的妖兽。”

    明烬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只微微叹了口气,道:“走吧,我们先去初云宫。”

    苏泽知道他这是答应帮忙了,面露喜色,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前辈。”

    明烬略苦涩的笑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扶着他起身,诚恳道:“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是我该谢谢你才是。”

    灵珠问道:“我们就这么出去?若是被外面那些魔物围攻怎么办?”

    那些魔物的实力不弱,攻击性又强,见人就咬。苏泽又不肯伤了他们,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他们才躲躲藏藏的。

    明烬道:“无妨。”

    灵珠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自家师父,眼中闪过一丝悲伤,却是终究没再问什么。

    初云城中的魔物不算少,的确如苏泽所言,有些是人形的,也有兽形的。

    在明烬一行人走过的时候,所有的魔物都俯首跪地,身体微微发着抖,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激动。

    待明烬走远,他们便远远的跟了上来,却也不敢走近。

    等一行人进了宫殿,几乎所有的魔物都聚集在了宫殿门口,却无一只魔物靠近宫墙三丈之内。

    初云宫的主色调是黑色的,宫殿的形状略怪异,或者说,很随性,基本都是不规则的多边体,线条略锋利,墙壁上刻着金色的云箓,以及腾云驾雾的飞蛇。

    苏泽所说的那座宫殿,名为厚德殿,是初云宫的主殿,也是朝拜的地方。

    三十三万年前,他在初云城卧底之时,曾担任过初云城的将军,也曾在这里拜见过当时的东妖王。

    明烬站在门口,伸手,推开了略厚重的大门,略朦胧的光线中,一张张脸回头,露出震惊的神色,异口同声的惊呼了一声——

    “君上——!”

    明烬站在门口,抬眼看向前方那高高的台阶,那高高在上的王座,目光仿若穿越了数十万年的时空,看到了从前那个王者——

    ‘拜见吾王——’

    脑海中的声音与耳边的声音重合,微光笼罩之中,东妖王仍旧穿着那一身绣锦黑袍,眼神一如既往的睿智而温和,嘴角微动,似乎在说什么。

    ——他想说什么呢?

    若是他还活着,看到如今的初云城,知道腾蛇一族如此凋敝的状况,会对自己说什么呢?

    墨燐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妖族能在仙界五域之中占据一席之地。

    可惜,他甚至没能看到辰元界的战乱结束,便陨落了。

    如今再看,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该说,幸好。

    明烬眨了下眼,那模糊的光团消失了,这座大殿里没有东妖王,也不再是从前那些前途无量的妖修,而是一群无家可归的幽魂——

    那些木雕是用情魔树做的,刻得很精致,额前镶嵌着一枚白色的玉珠。

    ——那不是玉,而是一枚骨头。

    魔族特有的,朝君之骨。

    魔族若是陨落在外,灵魂会栖居于此,等待着某一日能够再次见到自己的君王,一拜而魂归。

    朝君,朝君……

    当年明烬得知这个名字的时候,问老魔君,为什么叫朝君,而不是魂归?

    老魔君说,本君便是他们的归处。

    当时明烬嗤笑了一声,笑话他说,能如此一本正经的说出如此令人难为情的话,脸皮厚得恐怕也是空前绝后了,他自愧不如。

    如今再想起来,他也只能叹一声——

    当真是,自愧不如。

第47章 我现在不过一缕残魂

    殿中的魔毕竟是已经飞升的魔修,不是那些没有开智的魔物,对明烬有本能般敬畏,却也不至于连话都不敢说。

    “君上,您还活着?他们都说你死了。”

    “君上,您终于来了,我们等了您一万年了。”

    “君上,他们都说您背叛了魔族,是真的吗?”

    “君上,您为何要封印魔界?”

    “君上……”

    “……”

    明烬跨过门槛,穿过魔群,步上高台,转身在那张王座上坐下,目光扫过,姿态随意,神情平静而认真,似是要将那一张张面孔都记在心里。

    那些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稀稀落落的,再无人开口。

    明烬终于开口,笑了笑,道:“我现在的状态,诸位看不出来吗?”

    众魔皆是一怔。

    左首的魔突然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惊呼了一声,“君上!您……”

    明烬淡然点头,“没错,我现在不过一缕残魂。”

    他是魔君,本没有跟任何人解释的必要,只这一句,便足够了。

    众魔此刻其实也没有心情问更多了。他们在听到这话的时候是震惊的,可是,震惊了没一会儿,更多的就是担忧——

    原以为君上来了,他们终于可以回家了,可如今,君上的状态比他们还不如,要如何送他们回归魔界?

    明烬似是看出了他们的想法,道:“放心,送你们回九幽之下,一缕残魂就足够了。”

    他往后靠了靠,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姿态,道:“先说说看,你们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的?东始山的八艮缚灵阵是怎么回事?那些魔物是你们招来的?”

    之前苏泽说,那些魔物是意外,可是,他不了解八艮缚灵阵,更不了解魔。

    八艮缚灵阵,的确是以山为媒,但那些死灵并不是锁,而是被锁的对象。也就是说,这个阵法并不是为了镇魔的,而是为了将那些死灵都束缚在这座群山之中。

    这里能够形成极阴之地,也并非因为存在与幽冥界连通的空间裂缝,而是因为这个阵法聚集了太多的阴气。

    鬼族无法在阳间停留太久,同样的,阴气对活物也会造成伤害。

    妖兽虽未开智,但趋利避害几乎是所有生灵的本能,它们是不会接近这里的。

    所以,更有可能的是,那些魔兽,在魔化之前也很可能是妖修。

    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修士总是相信,危险之中才有机会。

    但即便如此,即便真的有人族或者妖族的修士意外发现了这处深渊,又或者那些修士就是巩家派下来寻宝的,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魔化的。

    ——成魔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即便只是成为魔物。

    三界之内,包括仙族,都有一个误解,以为吸收了魔气便可成魔。

    这话按理来说是没错的,可是,魔气是那么好吸收的吗?

    魔气是什么?

    要说明这点,先来说一说灵气与仙气。

    人间三千界,修士吸收灵气而修炼。

    而仙界并没有灵气,只有仙气。

    三界普遍的认识是,仙气是更加纯粹的灵气,或者品质更高级的灵气。

    而修士飞升渡劫,便是力量转换的过程。

    真元转变为仙元,不仅仅是量的变化,更是质的飞跃。也正是因此,成仙之后,即便是最低等的灵仙,实力也不是大乘修士所能想象的。

    那么,魔气呢?

    魔界是与仙界对等的世界,也就是说,魔气与仙气所具有的能量是对等的。

    魔气与仙气是相斥的,即便是仙族,直接吸收了魔气,不死也重伤。

    而仙级以下,贸然吸收仙气都是九死一生,更何况是魔气。

    不过,那是从前。

    在明烬成为魔君之后,创造了一种功法,可以让仙族在吸收魔气之后转化为魔。

    但是,魔气所蕴含的力量对于人族来说太过强大,他们在修炼此功法的时候吸收魔气,有九成九的可能会沦为魔物。

    剩下的那一点仍旧保留神智的可能,赌的是天道气运。

    墨翳,还有跟她一起成魔的这些腾蛇,都是用这种方法成魔的,自然是知晓此事的。

    那么,初云城的魔物,是他们弄出来的吗?

    “是仙界!”

    明烬微微一怔,问道:“玄冰,你是说,是仙界的人杀了你们,又布置了一个八艮缚灵阵把你们藏在这里?那些魔物也是他们放进来的?仙界想做什么?”

    玄冰便是左首那只魔,算起来还是墨翳的长辈,实力在真仙级别。

    “不敢欺瞒君上,八艮缚灵阵是族长布置的。当年,族长带我们离开魔界,原本是想去助君上一臂之力,只是,路上便听闻君上……”

    玄冰大概本想说魔君背叛了魔界,或者魔君死了,不过,没敢说出口。而且,他说当初墨翳是想去助明烬一臂之力,可以明烬对她的了解,她是去找他算账的还差不多。

    明烬倒是不怎么在意,见玄冰停了下来,提醒道:“继续。”

    玄冰见他没有追究的意思,也略略松了口气,微微垂了眸,道:“为了避开仙界的追杀,族长带我们去了幽冥界,经由弱水之河来到辰元界的初云宫。因为阴气能够遮掩魔气,所以,族长才在此地布下阵法,以避开仙界的追踪。”

    他说着,叹了口气,道:“只是,没想到,最后反倒作茧自缚。”

    明烬想起了巩家那座高塔,当初看到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听到这里就确定了。他问道:“追杀你们,是青域的人?”

    青域是仙界五域之一,此域第一位仙帝便是从辰元界七星宗走出去的,尤其擅长阵法。

    玄冰点头,道:“是。追杀的正是那位长离真君,原本族长在阵法之中留了一道门,就是担心被发现。可是,最后我们逃跑的时候,却发现那里建了一座镇魔塔,将唯一的生门堵住了。”

    长离啊……

    那可是三界上亿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明烬刚成为魔君之时,他还只是个真仙,不过,二十万年之后,他被仙界围攻的时候,长离已经是仙君了。

    青域仙帝之下,仙君也不过三位。

    呵,仙界当年剿灭魔界余孽的决心可见一斑。

    玄冰道:“长离真君杀了我们之后,或许是顾念与君上的情谊,并没有毁了我们的神魂。不过,他也没有就此放过我们打算,派了人镇守那座镇魔塔,还加强了阵法的威力,将我们永久的困在了此地。”

    那座镇魔塔,应该就是巩家的宗祠了。

    明烬却有些疑惑,问道:“你们现在无法出去?”

    玄冰道:“这便多亏了族长。”

    他说着,叹息了一声,“最初的时候,长离真君放我们一马,我们心中对他是有一丝感激的。可是,族长却说,将我们永久的镇压于此,才是最保险的。”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是很难真正死亡的,而原因就在于,神魂很难真正消亡。即便是魂飞魄散了,也有再次聚集的可能。

    就好比如今的明烬,只一点残魂便可复活。

    长离最初的目的是什么不可知,但墨翳的怀疑并不是没有道理。即便仙界真将他们抓回去,最终的处置多半也是永久封印或者镇压。

    既然如此,有个现成的牢狱,为什么不用呢?

    玄冰继续道:“大概四千年前,族长说,我们的机会来了。”

第48章 终究成了曾厌弃的模样

    八艮缚灵阵与镇魔塔,很适合镇压魔族的神魂。

    唯一的问题在于,长离找的那个守塔的修士。

    原本,长离特地找来一个守塔人,是为了防止有人误入此地,破坏了阵法,无意中放出了妖魔。

    可是,人,本身就是个不稳定因素。

    守塔人姓巩,名奎,是个炼虚初期的修士。他是个散修,悟性不错,但因为功法的缘故,很难有更进一步的机会。

    长离请他来守塔,报酬便是一部可以修炼至大乘境的功法,名为《厚载无疆诀》。

    这部功法跟巩奎原本修炼的《厚土载物诀》是一脉相承的,正合适。

    另外,这场交易中还有另一个隐藏的报酬,那便是一位仙君的人情。

    就只这一点,即便没有报酬,别说巩奎一个炼虚修士,便是大乘修士也会争先恐后的应下这桩任务。

    总之,这是巩奎莫大的机缘。

    巩奎也的确很珍惜这次机缘,最初的几千年一直都在塔内闭关,对墨翳时不时的蛊惑充耳不闻。

    然而,就在四千年前,发生了一件事。

    巩奎在东始山找到了一处遗迹,得到了一部功法,也就是无极观主的夺丹之法。

    这功法对他本人是没用的。他没有弟子,也没有子嗣,但他有家人,他们的血脉传承了下来,仍旧在这世上。

    炼虚期是个很特别的时期。

    若是将元婴期的元婴比喻为一个孕育中的婴儿,化神便是婴儿诞生之际,而炼虚便是它的成长期。

    在这一阶段,修士基本上要重走一次修仙路。

    修仙路上的风景是绚丽的,也是异常残酷的,每走一步都面临生死考验。但无论多艰难,修士都必须一刻不停的努力往前跑,不敢停下,更不敢回头,因为激流之中不进则退,而退一步可能就是万丈深渊……所以,在他们漫长而匆忙的人生中,总会有些未曾了结的恩怨情仇,总会有留下各种遗憾。

    而炼虚期,是一个弥补缺憾的机会。

    修士也需要在这个时期确定自己的“道”,错过了这个机会,并不会影响修士晋升合体期,但会影响他们今后的道路,甚至是决定能否飞升的关键。

    而巩奎,此生最大的缺憾便是亲情。

    所以,在他得到那部夺丹之法之后,便寻到了自己的族人,建立了巩家堡。

    人多了,变数便多了。

    在巩家堡建立之后的两千多年里,墨翳一直都未曾行动。她很有耐心,在等待着一个一击必中的机会。

    然后,她看中了巩信。

    她并没有做太多,只是,自巩信踏上修仙路开始,便提醒他,他家老祖宗不怀好意。

    墨翳说,巩奎不会让巩家弟子有化神的机会。

    墨翳说,巩奎对自己的后人并没有什么感情,建立巩家堡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仙途顺遂。

    墨翳说,仙途终究要靠自己,夺丹只是个开始,也预示着他仙途的结束。

    墨翳说……

    墨翳说得并不多,每次都只在关键时刻说上那么一两句。她甚至没有现身,每次都只是在他梦里说一两句话,说完就走,不管巩信如何质问如何大喊大叫她都不理会。

    她需要让巩信主动找她,让他觉得是他更需要她,而不是她在求他。

    巩信出生的时候,巩家堡在修仙界已经小有名气了。家族的事务都是有家主主持的,而巩奎,已经很久未曾走出镇魔塔,几乎成了传说中的人物。

    不过,巩信想要证实墨翳的话并不难,尤其是,墨翳说的基本上都是事实。

    而当巩信在元婴后期停留了数百年之时,他终于同意与墨翳合作。

    墨翳的计划并不复杂。

    当时巩信已经是家主继承人,而在继承家主之位的时候,有一次进入镇魔塔见自家老祖宗的机会。

    当时的镇魔塔并不是巩家宗祠,里面除了巩奎,还封印着众多魔物,自然是禁地,巩家宗亲也是非召不能进的。

    巩信在拜见巩奎之前,提前进了一次东始山,见到了墨翳。而墨翳将一丝神魂附在了巩信身上,跟随他一起进入了镇魔塔,然后,趁机侵入巩奎的识海,抹除了他的神识,协助巩信夺舍了巩奎。

    巩信借此晋升至元婴大圆满,但仍旧没有化神的机会。墨翳想了个法子,将他与八艮缚灵阵融为一体,利用阵法吸收灵魂之力,自此他便与阵法共存,几得长生。

    而墨翳几人,也终于得以解脱。

    不过,他们终究只是神魂,又是魔族,无法转生,无处可去。

    玄冰说清楚了阵法和魔物的事,感慨了一番,继续道:“这些年,长离神君再未来过,或许是把我们忘了,又或许是没想过我们会逃出来。相比而言,这里还是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不过,族长当年提议留下来,很大程度上,是想要复仇。”

    明烬问道:“她想杀长离?”

    玄冰道:“族长计划将魔功传下去,扰乱整个修仙界。”

    明烬微微一怔,沉默了半晌没说话,却是不由自主的眯了眼睛,搭在扶手上的双手也渐渐握成了拳头。

    “巩戚玉吗?”

    他早该想到的,那孩子那般笃定的叫他一声“前辈”,对他的态度那般敬畏,不是因为他误会了什么,而是因为,他修炼的是魔功。

    难怪,难怪他直到结婴才出现在世人面前……

    明烬压低了声音,问道:“巩信不知道魔界已经封印了吗?怎么会同意?”

    玄冰道:“这就是另一个交易了。”

    明烬问道:“什么交易?”

    玄冰道:“族长保证巩家仙缘不断,那个巩戚玉,只是一个实验品。”

    他眼中带着几分不屑,道:“巩信很清楚自身的仙途到此为止了,也很清楚,他要真正得以长生,巩家堡的传承就不能断。

    “他从前那般唾弃巩奎,如今轮到他来选择,也不比巩奎高尚多少。或许他心里还觉得,自己让后辈子弟有了能够修炼至大乘得以长生机会,他们该感激涕零才是。

    “呵,人类,都是这般自私。”

    他话音落地,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再抬头,就见高台之上的那双眼睛半点笑意都无,冷淡漠然得令人心惊。

    玄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跪下,道:“君上,属下并不是那个意思。君上无论是人还是魔,都不是旁人能够比较的。”

    他这一跪,整个殿中的魔都跪了下来,战战兢兢的不敢言语。

    明烬抬眼看过去,想起三十三万年前的战乱,想起三界接连不断的纷争,心中微凉,声音便冷了几分,问道:“墨翳在哪里?”

    玄冰低着头,“回君上,族长在云中广场等您。”

    明烬起身,往前走了半步,淡然道:“朝君吧。”

第49章 弱水的漪涟

    二十一万年前,明烬刚成为魔君之时,开创了魔修功法。

    它并不是某一部功法,而是一类功法。

    仙族成魔,不需要重新修炼,只需在吸收魔气时修炼此功法,用魔力完全替换体内的灵力便可。而人族,身体无法承受魔气的霸道力量,必须如同修仙一般,按照魔功一步步的修炼。

    天地间有灵气,人族吸收灵气而修炼,至大乘之飞升,可通过渡劫将聚集的灵气转化为仙气,自然也能转化为魔气。

    飞升至仙界,渡劫时真元转换为仙元;而飞升至魔界,便是转化为魔元。

    仙气与魔气,本就是对等的存在;仙族与魔族,也本就同样传承自远古神族。不过,在此前并没有魔修一说,魔元一词,也是明烬造出来的。

    修魔与修仙是两种不同的道,有相同之处,也有分别。

    在元婴之前,魔修只要出手,很容易就能够分辨出来。但元婴之后,基本上就看不出分别了。

    所以,魔修基本上都是在结婴之后才出关,也因此,魔功传世二十万年,都未引起仙界的注意。

    但是,正所谓纸包不住火。

    当第一个渡劫飞升至魔界的魔修诞生之时,就等于将此事昭告三界。

    这也是后来仙魔战争再次爆发的根本原因。

    此事暂且不提。

    继续说魔修之事,万年前,明烬被仙界围攻之时,封印了整个魔界,也封闭了魔修的飞升之路。也就是说,人界魔修最多只能修至大乘,无法渡劫,也无法飞升。

    厚德殿中,一道道黑色神魂自朝君之骨脱离,朝高台之上的白衣人扑了过去,自眉心进入识海——

    朝君之骨保存的,不仅仅是魔族的灵魂,还有他们所拥有的魔元所化的魔气。以魔君的灵魂为媒,以生前所有的修为作为交换,渡真灵回归九幽之下。

    ——这便是,魔族的朝君之礼。

    也因此,只有自九幽之下爬上来的魔君,才会得到所有魔族的认可。

    高台之上,明烬闭目而立,周身缭绕着魔气,神情平静而肃穆。

    他能够感觉到,那些灵魂跨越了某个链接遥远时空的门扉,抵达了那个他无比熟悉的地方——

    九幽之下。

    他能够想象,万年前的那一战之后,仙界定会派人守在断墨渊,只要有灵魂回归,就一定会被他们感知到。

    而这,就是墨翳的目的。

    也是她的复仇。

    玄冰他们都错了,墨翳复仇的目标从来都不是长离,一直都是他明烬。

    大乘修士是很强,人界最强的存在,可是,再多的大乘修士,也无法抵抗灵仙的一击。

    这便是修仙界的等级差距,犹如无法跨越的鸿沟,令人绝望,也令人疯狂。

    所以,墨翳传下魔功,培养大乘魔修,不会对仙界造成威胁,也无法扰乱修仙界。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让他做一个选择,是在用无数无辜的生命与修士的前途逼他开启魔界,承担起魔君该有的责任。

    呵,她在不知道他已经复活的时候就布下这个局,对他这个君上也是真的很有信心。

    他似乎又听见那个略冰冷的声音,在他脑中问道——

    你真的有心吗?君上。

    若是有的话,怎么能忍心让族人的灵魂如同孤魂野鬼般游荡上万年?

    若是有的话,怎么会忍心给那么多人希望,又让他们绝望?

    明烬起身,仍旧是那一身略泛黄的白衣,仍旧是那一副随性的姿态,但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黑色雾气已经完全被吸收,殿中木偶的眉心,朝君之骨已然消散。

    殿外,灵珠等人看着他一步步的走下台阶,恍然间,仿若看见从远古神族走来的神祇。

    明烬道:“你们在这里等着,别乱走。”

    他说完这句话,便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

    人间三千界,上有仙魔,下有幽冥。

    世界与世界之间,是无尽的虚空。而弱水之河,便悬挂在这虚空之中,静静流淌,无谓西东。

    这条河本没有尽头,只有一处,有明显的断流。

    那便是断墨渊。

    此刻,就在那处断流附近,弱水之河突然泛起一阵漪涟。

    白色的花瓣在水中沉浮,一个黑色的身影浮出水面,看着断墨渊的方向,眼中露出几分惊疑,几分困惑——

    刚刚的灵力波动,是魔族的朝君之礼吗?

    是他回来了吗?

    怎么可能?

    ……

    辰元界,巩家堡。

    巩家宗祠前,各大宗门与世家的元婴修士都来了。

    在最前方,摇光真人身边站了一个人。

    那人是个看上去颇为年轻的男子,长得颇为俊秀,神情温和,嘴角似是永远都带着几分温煦的笑意,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却写满了疏离与淡漠。

    赵芸儿介绍道:“这位是云缺前辈。”

    云缺是七星宗的弟子,如今已是炼虚后期的大能了。他在化神之后就离开了此界,去了辰元界所属的大世界,青临界。

    那是八千年前的事,在场的修士都还未出生,所以并未见过他。

    不过,他们都听过这个名字。

    云缺的资质很好,化神之时不过五百多岁,即便是跟传说中三界上亿年难得一见的天才相比,也是不遑多让的。

    八千年了,没想到,他再回来已经是个炼虚修士了。

    也只是个炼虚修士。

    其实,八千年从化神到炼虚后期,即便在青临界也已经算得是难得的天才人物了。可是,跟传说中的那些怪物相比,还是差了许多。

    也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怪物。

    众人在羡慕之时,也不免暗自唏嘘一番,竟也能因此感到些许慰藉。

    云缺并未在意众人的目光,只在众人行礼之时淡淡的点了头,然后便望向那座塔,道:“我以前来过这里。”

    赵芸儿问道:“云前辈的意思是,八千年前这座塔就存在了吗?应该是创建巩家堡的那位大能前辈吧?”

    “不一样了。”

    云缺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句,微微皱了眉,道:“八千年前,这座塔附近是禁地,辰元界的宗门与世家都知道这里有位前辈在闭关,不过没有人见过他。当年我也只是远远的看过这座塔,那时候上面没有这些腾蛇印记,而且……”

    他伸手一指,道:“这应该是座镇魔塔,怎么会被当做宗祠?”

    赵芸儿一惊,“镇魔塔?”

    关于这座塔,即便是天舟城,也只知道与仙界有关,其他的也一概不知,也不敢过问。但是,当年云缺第一次见到这座塔的时候,就有种感觉,它是一座镇魔塔。

    赵芸儿道:“巩家的那位前辈应该已经离开辰元界了,天舟城没有记录吗?云前辈可曾见过他?”

    云缺摇头,道:“未曾。”

    他这般说着,往前走了一步,道:“先进去看看吧。”

第50章 她要如何解脱呢

    初云城的云中广场曾是举办斗法大会的地方。

    此刻,广场上站了个黑衣女子。

    她独自站在苍茫的天地间,身形笔直,好似从天地初开时便站在这里,站成了一种符号,一个象征。

    她站在那里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是孤寂的,可是,当她那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却只有冷冽与锋利。

    她便是墨翳,腾蛇一族的族长。

    跟玄冰等人的状态一样,她已经死了,如今只剩一缕魂魄。

    明烬站在广场边缘,背着一只手,静静的看着她。他有很多话想要问她,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他发现自己从未了解过她。

    三十三万年前,他在初云城卧底的时候,跟她见面的次数不多,也未曾说过几句话,倒是因此结识了腾渊。

    腾渊是她的族兄,不过,他们走了不同的道。

    妖族的修炼与人族不同,资质与实力在很大程度上与血脉有关。

    腾蛇一族,跟其他蛇族一样,都有化龙的可能。腾蛇与龙族都有上古神族的血脉,但血脉的强度毕竟是不同的,龙族的修炼在各方面都比腾蛇一族强不少。

    化龙之路,也是所有蛇族的祈愿。

    可是,当年的东妖王不这么想。

    他是一只拒绝化龙的腾蛇。他为此失去的并不仅仅是更进一步的机会。可是,直到死去的那一刻,他也未曾后悔。

    当时,腾渊和墨翳都是东妖王继承人的热门人选。不过,墨翳走的路跟东妖王一样,而腾渊,选择的是化龙之路。所以,实际上,东妖王早就决定了将王位传给墨翳。

    东妖王曾单独召见过明烬三次。

    第一次,是他跟腾渊提议攻打东海蛟龙一族的时候。

    人族与妖族打仗的时候,辰元界的东方妖族并没有北方妖族那么团结,东海蛟龙一族一直野心勃勃,意图夺取东妖王之位。

    之前墨翳误入情魔丛林,也是他们的手笔。

    不过,不管怎么说,东海蛟龙表面上对东妖王还是很尊敬的,每年也都会给战场提供大量的物资,而若是内乱开始,很容易被人族趁虚而入。

    东妖王问他,为什么要怂恿腾渊做这种事。

    明烬当时其实只是一个魂,不过,戴着情魔面具伪装成了一只元婴初期的黑蛇妖。

    倒不是他成心装大头,只是元婴期的妖才能化成人形,才有进入初云城的资格。

    他面对东妖王的质问并没有慌张,道:“腾渊并不是真的想要争夺王位,他只是觉得墨翳很可怜。”

    东妖王明显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回答,更加没想到的是,腾渊会把那件辛秘告诉他。

    ——墨翳的出生伴随着悲剧。

    那时候,东妖王已经预感到自己此生没有化神的可能,更遑论飞升。于是,他将希望寄托在了下一代。

    可是,即便是上古神族,资质这种东西,也是无法预料的。

    东妖王忧心之时,见到了墨翳的母亲,一只元婴期的腾蛇妖。然后,他想到了一个主意——

    将墨翳母亲的修为,都用来滋养那个还未出生的婴儿。

    东妖王的计划很成功,墨翳出生之时便化了形,是天生灵体。但是,她的母亲却在生下她之后就死了。

    东妖王给她取名为“翳”,好像也知道她此生都必须背负这道阴影。

    东妖王第二次召见他,是在人族与妖族和谈之前。这次和谈是明烬在暗中促成的,但出面的是腾渊。

    东妖王似乎一开始就猜到了,问他:“你知道人族为何会看不起妖族吗?”

    明烬摇头,他觉得不是人族看不起妖族,而是两族互看不顺眼。

    东妖王道:“仙界有五域,由五位仙帝统治。仙帝之名,不仅是实力,也是地位。可是,五位仙帝从来没有出过一位妖仙,即便妖仙的实力更强,也不可能坐上那个位置。你知道为什么吗?”

    明烬没有回答。

    东妖王继续道:“因为人族飞升之后,可以操控妖族的血脉。听闻仙界有一座化龙池,走兽在里面洗个澡就能化龙,飞禽在里面泡一泡便能成凤。”

    或许,很多妖族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会感到很兴奋,会很希望能够在化龙池里泡个澡。

    但是,明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创世主的能力。

    第三次,是在明烬离开初云城的时候。

    明烬临走之时,问他,可曾后悔。

    他问得没头没脑,东妖王却是立时就懂了,抬起嘴角笑了一下,道:“不曾。”

    在那之后,明烬再未见过东妖王,而再次见到墨翳,已经是十二万年之后的事了。

    那时候,明烬刚创造出了魔功,先拿去找了腾渊和明逸。

    这两人在明烬被困在九幽之下的时候,被仙界挟持当做了人质。但其实他们都还未飞升,也并不是魔。所以,即便仙界把人给放了,他们也不能在魔界定居。

    明烬问他们要不要改修魔功,明逸二话不说就应了,腾渊却是有些犹豫的。修炼魔功要重头修炼,而他又跟明逸不同,并不是没有退路,仙界还有他的族人。

    明烬并未勉强。

    只是,他没想到,没过多久,仙界便出了事,还是一桩大事,险些让还没热乎的和谈成了一张废纸——

    墨翳带着腾蛇一族叛离仙界,投靠了魔界。

    明烬当时很想不通,问她为什么。

    墨翳说,腾蛇一族必须做出选择,这是迟早的事。

    明烬没再问什么,只告诉她说,魔修也是要历心劫的,若是无法认同魔道,运气好的会沦为魔物,运气不好,就是身死道消了。

    墨翳说,她已经决定了。

    后来腾渊告诉他,墨翳在仙界一直都过得不好,因为她有一个给魔君当坐骑的哥哥。

    现在回想起来,明烬对墨翳的了解,大多都是腾渊告诉他的。

    因为腾渊的缘故,他一直都觉得,墨翳对自己的身世也是有些怨恨的,不过她选择了接受命运,并承担起了身为继承人的责任。

    可是……

    之前在厚德殿的时候,玄冰说,族长保证巩家仙缘不断,而巩戚玉,只是一个实验品。

    其实不是。

    墨翳自己,才是第一个实验品。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将自己所受的苦难,加诸到旁人身上呢?为什么要成为她所怨恨的人呢?

    如果这也算是复仇的话,除了造成更多的伤害,还有什么意义?

    她要如何得到解脱?

    “砰——”

    蛇尾扫出一道黑芒,明烬下意识的躲开,身旁的圆柱台轰然断裂。

    墨翳化作腾蛇的形态,魂体凝成了实质,冰冷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嘲讽,道:“告诉你一件事吧。外面那群人已经找到了巩信,你说他们会不会直接杀了他?还是会救他?”

    巩信是以八艮缚灵阵为生的,也是整个阵法的阵眼。若是他发生了什么变故,这阵法就崩溃了,而阵中所有的魔物与死灵,都会四散逃出。

    万年来,这里到底束缚了多少死灵?

    若是让他们逃出去,别说巩家堡,附近的豫章城也无法幸免,甚至整个中州大陆都会因此陷入劫难。

    墨翳似乎牵扯了下嘴角,道:“我不会让你过去的。”

第51章 惹了祸要好好坦白

    黑色的光芒击打在黑雾之上,如同陷入沼泽,只瞬间便消弭。

    墨翳似是毫无所觉一般,黑色的翅膀扇动着,一道接着一道的黑芒飞旋而去——

    灵力的波动在空气中激荡着,狂风杂乱无章的来了又回,巨大轰鸣声在空旷而灰暗的宫城里回荡着,远远的传开,宫墙外的魔物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墨翳原本修习的是黑水真法,掌控的“寒”之真意。不过,她此刻只是魂体,没有魔力,无法使用法术,只能用魂力攻击。而她又不是鬼修,所以,魂力每使用一分,就消耗一分,不会增长,无法恢复。

    或许正是因此,她进攻很是猛烈,一副拼了魂飞魄散也要与明烬同归于尽的架势。

    明烬的状态也不好,他本就只一缕残魂,体内的魔力是刚刚朝君之礼吸收的,十四位灵仙级的魔气,并不足以与真仙级的魂力相抗衡。

    但,他是魔君。

    没有魔能够挑战魔君的权威,即便他只剩下一缕残魂。

    黑雾有如深潭,将所有的黑芒尽数吞噬,轻描淡写的描述着什么叫深不可测。

    明烬透过那黑雾,看向那双仍旧冰冷的眼眸,心中微微叹息——

    她大概不会知道,那双瞳孔中,那份义无反顾的决然之下,隐藏了多少悲伤。

    ——原来是这样吗?

    他终于明白,她复仇的对向不是他,而是她自己。

    她是腾蛇一族的族长,如今腾蛇一族已经没了,他们已经不需要她了。

    她的出生便戴着镣铐,那是她的罪孽,亦是她此生全部的意义。

    所谓的解脱,于她而言,是新生,亦是消亡。

    呵……

    他可真是愚蠢,竟然现在才看出来,她是在向他求助啊!

    既如此,他这个魔君,又如何能坐视不理?

    明烬抬手,黑雾缭绕成锁链,如同旋风般旋转着——

    “啪。”

    一声响指落地,锁链飞射而出,穿花分柳般绕过那黑芒,缠绕在巨蛇的身体上。

    “咚。”

    黑蛇快速的缩小,摔倒在地之时,化成人类女子的形态。那张脸苍白如纸,魂体已然呈半透明状,那双眼神却是愈发的漆黑。

    明烬道:“你想要逃跑吗?你若是死了,紫萱该找谁报仇?巩戚玉吗?”

    墨翳躺在地上,眼神微动,不过,那一丝情绪很快就隐没不见,淡然道:“那与我何干?”

    她转着眼珠,直视着他的眼睛,反问道:“你把自己弄成这副可怜模样,又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明烬:“……”

    他知道她在说万年前的事。

    他被仙界五域围攻,五位仙帝,十三位仙君,数十万天兵……即便是这般形势,她,或许也有他们,竟然还都相信,他一定能够全身而退……即便最后,所有人都说他死了,那一群人仍旧坚持认为,他只是不想当魔君了。

    也不知道这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

    明烬抬起一只手捂住眼睛,似乎想要挡住眼中略无奈的笑意,“真是奇怪,分明我才是魔界之主,为什么你们总觉得我想离开就能离开呢?”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放下的时候,已经摆出了一副颇为肃然的神色,道:“我们现在说的是你的事,别转移话题。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无论做错了什么事……”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弦响,很轻,有如琴音,不过,因为今日他听了很多次,所以,立时就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声音——

    一支黑色的箭从背后疾驰而来。

    他甚至没有时间回头看一眼,身体就往前扑了过去——

    “噗。”

    利刃刺入血肉,巨大的冲击力从身后传来,他闷哼了一声,咬紧了牙关才没直接将那口血喷出去,身体却是再支撑不住,手腕一松,整个人重量都压了下去。

    墨翳怔了一下,半晌才转了转眼珠,“喂。”

    她无法挣脱身上的锁链,费力的动了动,结果一抬眼就看到满目的鲜血,眼中顿时惊慌起来,“喂!醒醒!君上?君上!”

    “别……”

    明烬终于出了声,撑着手臂站了起来,“别叫了。”

    他转身,背后那支黑色的箭直入体内,只留下一朵浸染如花的、鲜红的血渍。

    “紫萱。”

    他看向站在广场之外的那张黑色面具,微微叹了口气,目光带着几分悲伤,道:“我很抱歉。”

    紫萱手举长弓,藏在面具与夜色中的那双眼睛布满血丝,是仇恨与愤怒的颜色——

    在情魔丛林的时候,她被墨翳附身的时候,明烬曾问她,是否曾听过那个声音。

    她之前一直都没想起来,可是,刚刚在厚德殿,听到玄冰那番话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了。

    当年,她发现自己修炼的功法不对劲的时候,天真的跑去质问巩嵩,结果反被打晕了绑了起来,被关在了巩家宗祠的地下。

    那里一片黑暗,她什么都看不见,也无法动弹,只能听见声音。

    她最常听见的声音,是巩嵩和那位传说中的老祖宗的。但在她刚刚醒来的时候,她曾听过一个女子的声音,很冷的声音,几乎令她发抖——

    ‘她醒了。’

    她没有睁开眼睛,那个女子却第一个发现她醒了过来,只说了这三个字便离开了。

    她记得,巩家老祖宗对她也颇为恭敬。

    ——原来是她。

    那个诱人犯罪的魔鬼。

    紫萱拉满弓弦,又一支箭渐渐成形,声音冷冽,“让开。”

    明烬脸上的血色尽退,白皙中似是带着几分黑气,像是病入膏肓一般。

    他直视着面具后面那双眼睛,往前走出一步,道:“她的功法是我教的,算起来,我也是她半个师父。她犯下的罪过,我身为人君,身为师长,都有责任……”

    他还未说完,身后的墨翳便吼了一声:“我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要你多管什么闲事?!”

    “你闭嘴。”

    明烬偏头,皱眉瞪了她一眼,语气难得的严厉,如同训斥自家不听话的小女儿。

    墨翳似是被吓到了,竟愣了一下,神情略恍然,却是终于想起他之前未说完的话——

    ‘无论做错了什么事,在本君面前都要好好坦白。如此,本君才好帮你们收拾烂摊子。’

    魔界七大魔将的性子都有些古怪,经常惹祸,尤其是阿萤和蓝铃儿,每每被仙族找上门来理论,都装作毫不知情,再不行就一脸委屈的跟自家君上喊冤,一个个的看着比谁都无辜。

    仙界那些人讲理是讲不过魔君的,打就更打不过了,最后每每被气得七窍生烟,扔下两句狠话,抚着胸口愤愤离开。

    魔君在外人面前维护自家人,转身就会如此这般语重心长的对众魔将叮嘱一番。

    无法无天的魔将们往往都会被这种说出来都觉得难为情的话给感动得泪眼汪汪,然后,刚坦白了罪行,就会听见一句:‘不过,既做错了事,该罚还是要罚的。玉屏,魔界法典上这罪该怎么罚?’

    她刚到魔界的时候,见到这一幕颇感不可思议,心道,这哪里像是魔君,简直就跟……带孩子似的。

    ——她那时候不是不羡慕的。

    “阿墨。”

    墨翳眨了下眼,回过神,就听见自家君上问道:“巩谦和巩戚玉,在哪里?”

    墨翳动了动唇,道:“黑水之笼。”

第52章 另一个彼岸

    初云宫有处黑水潭。水潭之下,是腾蛇一族的墓地,那地儿相当冷,渗入骨髓的冷,即便是元婴期的修士都有些受不住。

    从前,墨翳还不是腾蛇一族的族长的时候,每次犯了错都会被东妖王扔进去,每次都是被冻成冰块了之后被腾渊给抬出来。

    腾蛇一族的墓葬跟人族不同,说是墓地,其实只是所有的腾蛇感觉到大限将至,便会来这里死去。而他们的尸体,便是留给后人最后的宝物。

    那些白色脊骨堆积着,如同巢穴,也如同一个牢笼。

    所以,墨翳把那里叫做“黑水之笼”。

    不过,那地儿其实并不是关押罪犯的地方,而是修炼黑水真法的宝地。

    明烬刚给墨翳解开了锁链,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抬头看向头顶的天空——

    这处深渊是八艮缚灵阵所有阴气的聚集之地,即便是正午太阳最烈的时候,也是灰蒙蒙的一片,不见阳光。

    此刻已是日落时分,天空阴沉沉的翻滚着浓雾,不给光线一丝缝隙。

    明烬却能感觉到,那阴气的方向有些不对。

    墨翳道:“他们破坏了阵眼。”

    八艮缚灵阵与镇魔塔已经融为一体,而阵眼便是巩信。或者说,是巩家那位炼虚期的老祖宗的尸体加上巩信的灵魂。

    巩信此刻的状态,是不能离开阵眼的。上次他现身,实际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他的元婴化身。

    元婴离体,是炼虚修士才能达到的境界。

    巩信之所以能够做到,除了借用阵法之力,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那具炼虚期的身体。

    饶是如此,他接下来也要沉寂很长一段时间。

    墨翳上次见巩信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了今日的一切。而这个计划成功,巩信是绝不能醒来的。所以,她即便知道巩信醒来的可能性很低,也仍旧多加了一重保险,几乎让他成了一个活死人,恐怕此生都无法苏醒了。

    巩家堡请来的客居修士,无人认识镇魔塔。但天舟城的修士很可能知道这座塔的来龙去脉。若是发现镇魔塔中镇压的魔都失去了踪迹,反倒困住了原本的守塔人,想必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其实,若是天舟城来的是七星宗的擅长阵法的大能修士,若是他先看到的是岩哭之渊,说不定能够察觉到一丝端倪。

    可是,墨翳为了让明烬能够顺利到达这里,逃走的时候特地从镇魔塔消失,将众人的视线从岩哭之渊转移了过去。

    在他们眼中,这处极阴之地已经是一件唾手可得的战利品,等到这件事尘埃落定再商议如何分配也不迟,不会有人想到它与二十公里之外的那座镇魔塔有何关联。

    总之,如今事情正在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明烬瞬间就做了决定,看向墨翳,道:“带他们过去。”

    墨翳猝然抬头,猜到他想做什么,伸手想要拉住他,手指却从他的衣袖穿过,只能怔怔的看着那道黑色的光芒消失在天际。

    “……”

    她低眉,看了看自己若隐若现的双手,闭了闭眼,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起来,再抬眼时,目光已是一片冰凉,“跟我来。”

    ……

    岩哭之渊,阴与阳交汇的洞口。

    在镇魔塔出现之前,八艮缚灵阵的阵眼就是在此处,聚集所有的阴气与阴灵掩盖深渊之下的魔气。

    明烬刚落地,就踉跄了一下,一只膝盖直接跪了下去。他背后的箭伤还在流血,体内的魔气已经所剩无几——

    他是魔君,能够化解魔族所有的攻击。可是,这具身体毕竟只是一缕残魂,朝君之礼又耗费了不少魂力,他并没有看上去那般若无其事。

    他很想睡一觉,但已经没有时间了。

    他没有站起来,就着半跪的姿势,盘腿坐了下来,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眼前的深渊——

    黑色的雾气翻滚得愈发的汹涌,失控一般的朝四面八方的崖壁撞了过去,岩哭鬼发出尖锐的叫声,似笑似哭,肆意而疯狂。

    明烬双手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眼中无悲无喜,略苍凉的双唇微微张开——

    “来吧。”

    声音低沉,仿若蛊惑。

    洞口的结界应声而碎,激荡的黑雾与嘶吼的死灵似乎停止了一瞬,然后,仿若被某种美味的猎物所吸引,如海啸一般朝洞口扑了过来——

    “呜——”

    按照天道法则,死后的灵魂会回归幽冥界。但是,这些灵魂被束缚在阵法中长达万年,愤怒、不甘、仇恨,所有极端的情绪都不断的滋长,早已成为执念。

    那执念让他们充满暴戾,想要毁灭一切,也拥有了挣脱法则的力量。

    阵法已经被破坏了,他不是幽冥使者,也不是佛修,要如何送这些灵魂前往彼岸?

    彼岸啊……

    不是还有一个吗?

    ——魔界的九幽之下。

    魔君拥有将魔族灵魂送往九幽之下的力量,而这股力量,也一样能用于普通的灵魂。只是,不行朝君之礼,没有毕生修为作为交换,他需要完全用自己的力量将他们送回去。

    暴戾吗?

    还有什么地方比九幽之下更加暴戾的呢?

    所以——

    “来吧。”

    明烬扑到眼前的那一张张扭曲的脸,阖上双眼,心中极为平静……或许,将这些灵魂送走之后,他这一世便也到此为止了……至少,也算是收拾了万年前留下的烂摊子。

    额间一点白光闪烁,如同开启了一扇通往识海空间的大门,无数的灵魂蜂拥而入,尖啸着、哭嚎着、怪笑着……所有的声音在识海中爆发,掀起一阵阵风浪。

    明烬的身体晃了晃,很快就咬牙挺住了,稳定了心神,开启通往九幽之下的链接——

    这些灵魂的怨气,比他想象中更加强烈,体内的魔气很快就消耗一空,不过,使用灵魂之力的话,应该足够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燃烧灵魂之时,脑海中的声音却突然消失了!

    怎么回事?

    这么快就结束了?

    不对,这阵法中的灵魂不会只这么点儿。

    他睁开眼睛,却见一只灵魂已经抵达他的眉心,却突然停了下来——

    所有的灵魂都齐齐回转身体,朝外面的天空望去。外面黑色的浪潮渐渐平息,所有的喊叫声都消失了,仿若整个世界都在此刻安静了下来

    一片花瓣随风飘了进来,自明烬的额间滑落,点着他的鼻尖,滑过他的结印的手指,落在他的膝前——

    白色的花瓣,纤弱如蝶翼。

    明烬伸手摸了摸额头,略恍然间,感觉得那轻柔的触感很像是少女的吻——

    见鬼,他竟觉得自己被一片花瓣给调戏了!

第53章 灵魂开出的花

    巩家堡,镇魔塔内。

    云缺发现了镇魔塔下方隐藏的空间,将正在沉睡中的巩家前辈带了出来。

    然而,巩家宗亲中,却无一人见过他。

    巩家那位叫石岚的元婴长老道:“这座塔是第五代家主巩信的闭关之地,前几日他还现身了的,在座的都见过。”

    “是夺舍。”

    元婴期夺舍炼虚期?

    云缺察觉到异常,正觉得奇怪,突然像是感觉到什么,转头朝外面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怎么会有如此浓重的煞气?南边有什么?”

    赵芸儿很快就反应过来,道:“是一处极阴之地。”

    她对云缺离得如此之远都能感觉到鬼煞之气略诧异,暗自感慨一番炼虚期的强大,将岩哭之渊的情形介绍了下,道:“那深渊之下可能有通往幽冥界的空间裂隙,但那些黑雾,给我的感觉有些怪异。”

    云缺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皱了眉,道:“那些死灵跑出来了。你带他们在东始山周围布下结界,我过去看看。”

    话音落地,人已经消失不见。

    在场的修士都知道岩哭之渊,但是,死灵怎么会跑出来?

    赵芸儿也很是诧异,不过,她知道此刻不是震惊的时候,镇定下来,道:“石岚留下。其他人,跟我去豫章城。”

    她带着众修士离开巩家堡的时候,看着那些刚刚修复完善的结界,想起刚回来的时候,张晓跟她说过的话——

    “摇光真人,瑾七离开的时候说不能进入那座塔,还让我们修复巩家堡的结界。”

    张晓把明烬叮嘱的话告诉顾衡了,不过,顾衡没有在意,也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凡人说的话。

    于是,张晓便带着许易和玉笙玉鸣一起,修复了巩家堡的结界。

    赵芸儿刚带着云缺回来的时候,正好见到他们在忙碌,便问了那么一句。

    瑾七……

    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她正这般想着,突然感觉有什么落在了脸上,微微诧异——

    下雨了?

    她一抬眼,漫天的花雨落了下来……

    ……

    深渊之下,初云宫。

    厚德殿门口,洛泠蹲坐在最下面一级的台阶上,仰头看向远方的天空,略浑浊的眼眸是茫然的,神态却带着几分虔诚。

    明烬让他们在此地等着,他便真的一动不动的等待着。

    灵珠坐在他旁边……这是自她再见到自家师父之后,离他最近的一次……她偏头看着他,心中略酸楚——

    明烬说,魔化后的洛泠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洛泠,即便日后开智,也不会记得从前。

    灵珠觉得,若是能够忘记过去,忘记灵珊,忘记师娘,忘记巩家,重头开始,似乎也不错。可是,师父之所以变成如今这样,是想要亲自给灵珊复仇的吧?

    她不知道如今的状况,对师父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她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她师父还活着,却已经不再是她的师父了。

    一动不动的洛泠突然眨了下眼,然后,抬头望向天空,眼中似是出现了一丝光彩。

    灵珠也跟着抬头,然后,她看见,纷纷扬扬的花瓣穿过厚重的云雾,翩然飞舞——

    像是照进来一道光。

    ……

    在初云宫的北边,墨翳带着紫萱来到了黑水潭。

    “他们就在水潭下面。”

    她说这话的时候,见到一片花瓣从眼前飘落——

    黑色的花瓣。

    这里怎么会有花?

    她仰头,就见一蓬花雨落了下来,它们在灰暗的天空飞扬,落在死寂的黑水潭上,落在荒芜的宫城中——

    那万年未散的阴云渐渐消散,露出夕阳微红的霞光,飞扬的花瓣由黑转白,送来一阵清风,轻柔的如同能够抚慰所有的悲伤。

    她略恍然,仿若看见那云开雾散的霞光中开出了一朵花——

    那朵花是白色的,花开之时,似是有一道白光闪过。那光芒太耀眼,却很是柔和,也很短暂。

    三十三万年前,她便是从那一闪而逝的白光中穿过了结界,走出了情魔丛林。

    那时候,她听见花容月略复杂的声音——

    “白色的?居然是白色的……你知道白色的情魔花代表什么吗?”

    花容月拿着那朵白色的情魔花,抬眼看向她,道:“是最无情的温柔。”

    墨翳那时候不明白,也并未在意。

    那时候,她也以为,此生再见不到那个人族的小修士了。

    直到四十年后,她再次遇见他,并且又被他救了一命。她才知道,原来他一直都在初云城,只是她并不知道。

    而在更久的以后,她得知情魔花的真相之后,心中对花容月是感激的。

    ——灵魂开出的花吗?

    墨翳伸手接住了一片花瓣,突然听见一声惊呼,眨了下眼,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飞上了天空。

    “你……”

    紫萱飞上来想要把她拽下去,伸手去抓她的衣摆,手指却从中穿了过去……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紧接着便是一声怒吼:“你别想逃!”

    墨翳低眉,“你……不恨我吗?”

    紫萱仰头,面具之下的双目绯红,“我要亲手杀了你。在那之前,你必须好好活着。”

    墨翳沉默了,半晌,道:“君上曾说,做错了事就要受罚,却又说不信天道轮回那一套。我从前不明白,现在却有些懂了。”

    她伸手接住一片花瓣,眼中的寒意渐渐消散,目光中带着几分寂寥与悲伤,道:“你还活着,我很高兴。只是,抱歉了,戚尘。”

    紫萱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神情微怔……戚尘,那是她从前的名字……她自然不会因为仇人记得自己的名字而失神,更不会因为一句抱歉就消解了三百年的仇恨……只是,不知为何,她看着那双眼睛,总觉得,她好像一直都期待着她回来报仇,期待着自己能亲手杀了她。

    ……

    岩哭之渊。

    那白色的花瓣从天而降,落在黑雾之中,瞬间就被染成黑色,然而,更多的花瓣纷飞而至。

    一片、两片、三片……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花雨,落在如黑水般的阴气中,落在那些挣脱而出的灵魂上,奇异的安抚了所有的愤怒与疯狂。

    阴气形成的黑雾缓缓消散,落日最后一丝余晖透过山隙,万年来第一次照耀而来,将那飞舞的花瓣衬托得如梦如幻,如同自云上跳下来的小精灵。

    那些灵魂的眼神渐渐茫然,身体不由自主的朝天空飘去,追逐着那些精灵的方向。

    明烬扶着山壁起身,站在洞口,低眉看着手心里的那枚白色花瓣——

    能够吸收阴气净化灵魂的花吗?

    ——是幽冥界的人吧?

    他抬眼看着这一场天女散花,看着那些灵魂脸上安详的面容,略略感慨,幽冥界的送魂之术,真是比一群臭和尚念经要好看多了。

    这要搁在地球,真是令人无法不相信他们是去了天堂。

    他正这般想着,眼眸突然一变,抬眼望向天空中的一缕魂魄,喊了一声:“阿墨!”

    话音落地,就飞身追了上去。

    然而,他此刻从内到外都是伤,刚刚那一番魂渡又将仅剩的魔力消耗殆尽,哪里还有力气飞?所以,他刚踏出去,整个人就在半空中踉跄了一下,然后,直直的朝深渊之下栽了下去!

    倒是因为这番变故,让墨翳睁开了眼睛。

    只是,她正准备下去救他的时候,就见一道黑影如流星般自云天坠落,周围无数的花瓣都朝那道人影包裹了过去……于是,她只无声的张了张嘴,嘴角牵扯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因为生涩而略显僵硬,却带着几分释然与平静——

    再见了,君上。

第54章 弱水之华

    明烬睡得很沉,却并不安稳,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

    关于前世的,前世的前世的,那些过去的面孔不停的在眼前闪现,笑着的、哭着的、叮咛的、呐喊的,最终都支离破碎,渐渐远离,不可追寻。

    他很想醒来,眼皮却很是沉重,意识不受控制的飘荡着,来来回回。

    “睡吧。”

    他正茫然挣扎之时,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轻柔的低语,“睡吧,睡醒了就没事了。”

    呵,这种哄孩子的话……

    当真是好久好久不曾听到了。

    莫名的,安心的睡了过去,任由意识模糊,忘了所有。

    ……

    明烬醒来的时候,睁开眼就看到交错的屋檩,略眼熟,是自己睡了十年的房间。

    他回到白水观了?

    他一偏头,一颗黑乎乎的脑袋蓦然闯入眼帘——

    一个女子伏在他床边睡着了,乌黑的长发遮住了半张脸,看不清面容。

    他还不及惊讶,那颗脑袋就抬了起来,长发滑落,露出一张白皙的面容,眨了眨眼,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微微一弯,“你醒了啊,要喝水吗?”

    这般说着,一抬手,将不远处的酒葫芦招了过来,递给他。

    明烬伸手,然后,怔住了……他的右手正握着一只手,小小的,温润而柔软……他的视线顺着那只的手移动,看到了女子的脸……

    这……

    女子睁着一双纯净而无辜的大眼睛,“你好像做噩梦了,抓着我的手不让我走……”

    ——所以,当真不是我成心想占你便宜。

    明烬:“……”

    强自镇定的放开她的手,接过酒葫芦,道:“抱歉。我睡了多久了?”

    ——开口声音略干涩。

    女子道:“七日。不过,你的魂魄受了伤,睡得久点儿是好事。”

    这语气,像是在抱怨他醒的太早了……

    明烬瞧了她一眼,问道:“墨翳……”

    女子道:“她的魂魄受了伤,转生个三五世就能养好了。”

    墨翳是魔族,按理来说是无法进入幽冥界的。不过,若是有高阶修士插手干涉幽冥界的法则,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转生的确是养魂的一种最有效的方式,这期间墨翳无法踏上仙途,一世并不会太久。

    只是,幽冥界竟然会帮着魔界……这点倒是颇为令人意外……明烬心中有很多困惑,喝了口水,正想着该如何开口询问,肚子突然“咕~”地叫了一声。

    明烬:“……”

    女子正支着脑袋望着他,眨了眨眼,问道:“你饿了?想吃什么?”

    明烬随口便道:“廖记酒馆的烧鸡、满庭芳的酒。”

    女子笑了,嘴角露出浅浅的梨涡,伸手取过他手中的酒葫芦,道:“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一阵风过,消失了,不过,几乎眨眼间,又一阵风的回来了,往明烬手里塞了个东西,笑眯眯道:“差点忘了,这个给你。”

    明烬低眉,看了看手心——

    是一座小塔。

    虽然那些腾蛇印记都消失了,但他仍旧能够认出来,这是巩家堡的那座镇魔塔。

    ——这是一件仙器,如今的模样才是它本来的面貌。

    更重要的是,他能够感觉到,塔内那些……魔气……是岩哭之渊下面的那些魔物吗?还有洛泠的气息……

    明烬几乎能够想象,那一场花雨过后,一身黑衣的神女从天而降,轻轻一挥手,那高耸的宝塔便拔地而起,飞上云端,然后,落在岩哭之渊的上空,将所有的魔物一网打尽。

    他怔了半晌,想到那小小的身影受万人朝拜的景象,突然笑了起来——

    他记得这个女孩子。

    那是二十一万年前,仙魔两界和谈成功,在仙界举办了一场宴会。

    他带了小白和司睿赴宴。

    司睿负责外交,他这个魔君负责吃喝玩乐……呃,是撑场子。

    仙界旁的不说,酒绝对是顶好的。

    明烬正喝着酒,感觉对面有道视线在看着自己……他起先没在意,三界对他这个魔君好奇的人不少,酒宴上有一半的仙都在议论他,另一半的仙在听旁人议论他……

    可是,他喝了几杯,那视线仍旧没移开,也不知是不是有些醉了了,他突然想吓吓那个不知所谓的小仙,蓦然一转头,狠狠的朝那视线的方向瞪了过去——

    咦?

    隔着长桌,正对上一双乌黑纯净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如同夜幕上的星星……见他回看过去,迅速的垂了眸,端起酒杯喝了口酒,然后,呛得猛地咳嗽起来,小脸憋得通红……像只受惊的小鹿。

    他忍不住低声笑起来,心道,仙界什么时候上来了这么个……天真又莽撞的小丫头?

    小白化成人形坐在他身旁,抱着酒壶斜了他一眼,“看上哪家仙女了?笑得这么荡~漾~”

    明烬抬手拍她脑门,“别跟花容月学些乱七八糟的词。”又扬了扬下巴,问道:“那个穿黑衣服的女孩是谁?怎么以前从未见过?”

    那女孩的修为是金仙级的,千年前至少也是个天仙,不会籍籍无名。

    小白转头,恍然般的点头,道:“哦,你说的是幽冥王身旁那位?她是幽冥王的义女,弱水神女。”

    明烬惊了一惊,“神女?”

    神族早已消失,如今的仙界,即便是仙帝的女儿也不敢自称神女。

    “听说她是灵族的,还是天生仙体哦,有传言说她是神族转世。”小白抱着酒壶凑近了,喷了他一脸的酒气,道:“我跟你讲,她有个送魂的绝技,叫弱水之华,非常漂~亮~”

    幽冥界并未参与仙魔两界的战争,顶多就是在战后超度一下战场上的亡灵。小白之所以知道这位弱水神女,也是因为曾亲眼见过一场弱水之华。

    那场景梦幻而美好,对所有死去的、活着的战士都是一场慰藉。

    明烬将小白的脑袋撇开,再抬眼,却见对面那两个座位空了,然后,听见旁边传来一个声音:“明烬君上,在下幽烛,不知是否有幸敬君上一杯酒?”

    幽冥王端着一杯酒,话说得很客气,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眼神还带着几分略带敌意的探究。

    而在他身后,跟着一位身穿黑裙的女子,正低着头端着酒杯,躲在自家义父身后明目张胆的打量他这位传说中的大魔王。

    明烬笑了,道:“幽冥王客气。”

    喝了酒,幽冥王没有介绍自家义女的意思,明烬也没有问。

    再后来……幽冥王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明烬当时没太在意,也就不大记得了……幽冥界素来低调,想必早早的就退席了……那时候战乱刚刚结束,魔界还有很多事需要做,他并没有多余的心思惦记一个一面之缘的小丫头。

    二十一万年过去了,没想到,那双眼睛竟仍旧那般纯净。

    幽冥界……幽冥王一定很疼爱这个女儿……

    弱水之华啊。

    明烬想起那日的花雨,不由笑了笑,的确是他见过的,最美的送魂之术。

    她应该是感觉到有魂魄去了九幽之下,所以才赶来的吧?

    可是……

    她是来想做什么的?

    或者说,幽冥界到底想做什么?

    明烬看着手中微缩版的镇魔塔,实在想不明白幽冥界为何会帮自己,摇着头下了床,刚穿好衣服,外面就传来一阵敲门声——

    “瑾七,热水烧好了,要给你端进来吗?”

    明烬开了门,见到站在眼前的人,略诧异,“苏泽?你怎么在这里?”

    他刚问完,想起这里本就是他的地盘,略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道:“那个,弱水之华,你没跟着去幽冥界吗?”

    苏泽如今是只鬼,虽已经结丹,却也无法反抗弱水之华的力量。

    苏泽也笑了笑,道:“当时我在幽水之笼,躲过了一劫。离开巩家堡之后,我本想来这里看看,结果遇到那位姑娘,说请我帮个忙。”

    他这般说着,却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眼中仍旧淡淡的,想必无论是去幽冥界还是留在此地,于他而言都无甚区别。

    明烬却觉得他的称呼有些奇怪,“姑娘?”

    苏泽道:“就是照顾你的那位姑娘。你昏迷的时候,一直拉着她不让她走。”

    明烬:“……”

    抬手制止了这个话题,问道:“我昏睡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巩家怎么样了?灵珠和紫萱姑娘还好吗?巩戚玉和巩谦呢?”

第55章 敢问姑娘芳名

    厅堂里有张棋案,摆了一局残局,是之前苏泽自己跟自己下的。

    两人分坐两边,苏泽执黑子,落了一子,道:“天舟城来了位前辈,主审了巩家的案子,将所有参与夺丹的修士都处死了。”

    他伸手,请明烬落子,继续道:“巩家剩下的散修清客也都散了,各自新投了其他门派,也有独自离开的。整个巩家如今只剩下巩戚玉、巩谦和灵珠姑娘三名修士。”

    明烬看了眼棋局,随意落了一子,问道:“紫萱离开了?”

    苏泽点头,道:“她没跟任何人告别,等我们回过神来,就已经找不到她了。”

    他说着,抬眼问道:“紫萱姑娘也是被巩家害过的修士吗?”

    明烬没有回答……紫萱……应该不是她的真名……他猜到她是巩戚玉的母亲,那个跟墨翳的母亲命运极其相似的女子……

    她什么都没告诉巩戚玉,就这么离开了,除了不想让巩戚玉知道哪些糟心事,想必也是想要彻底告别过去吧。

    可是……

    当年她是如何活下来的呢?被殷华教所救只是巧合吗?那个殷华教,跟墨翳是否有关?

    ……

    七星宗位于青要山,是个灵气氤氲之地。

    玉衡峰上,玉鸣正在舞剑,身体东倒西歪的,脚步跌跌撞撞,手中的剑却很稳,倒是把那晚明烬跟张晓比试时的招式学了个七八分。

    “阿笙,接着!”

    玉鸣将手中的酒葫芦朝玉笙的方向扔过去,玉笙十分配合的给他拍了回去——

    “这招叫曲水流觞。”

    玉鸣用剑身去接那酒葫芦……这一招他练了许久,用上了御物之术才练成的……真不知道瑾七没有真气是如何做到的。

    他收了剑,道:“那晚瑾七就是这样打败张师叔的。”

    底下一位少年颇为不屑的摇头,“不可能。除非你用这套剑法跟我比一场。”

    玉鸣略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当初瑾七说他这剑法只有形没有意,跟人比剑若是输了不许说是他教的……呃,他已经输给玉笙十七场了……

    不过,他看了看站在玉笙旁边的少女,一挺胸,“好啊。不过,大家都是同门,为避免受伤,我们都不用真气,就只比剑法,怎么……哇啊!”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突然飞来一道灵光,直接将他拍在地上!

    “谁许你们喝酒的?自己去牵星阵受罚。”

    一个身穿月白长袍的中年男子慢悠悠的走了出来,身旁还跟着个白衣男子,眉眼温润,却是从天舟城下来的云缺真人。

    玉鸣努力抬头,却是怎么都抬不起来,憋得满脸通红,分辩道:“玉衡真人,我练的这剑法叫做醉仙剑,就是要喝醉了才能练的。真的,不信您问张师叔。”

    那中年男子正是玉衡真人,闻言冷哼了一声,“你张师叔一回来就闭关了。”

    “啊?”玉鸣太过惊讶,甚至都忘了自己受罚的事了,“您确定闭关的是张师叔不是许师叔?”

    玉衡真人淡淡道:“你许师叔就在牵星阵。”

    玉鸣赞道:“果然是个修炼狂。”

    玉衡真人隔空拍了他一巴掌,道:“这醉仙剑再厉害,你还能保证每次战斗都能有酒喝不成?剑修能够依靠的,只有一把剑。”

    这时候,旁边的云缺真人突然开口问了一句,“教你们这套剑法的,就是那个叫瑾七的?”

    玉鸣道:“是啊。瑾七说是杨真人教他的,这也是七星宗的剑法呢。”

    “胡说什么?七星宗哪有这种乱七八糟的剑法?”

    玉衡真人皱了眉,感觉这几日似乎听了太多次这个凡人的名字,就连摇光真人都提起过他……他转首,问道:“云真人,您也觉得那个瑾七不是一般的凡人?”

    云缺道:“只是觉得这剑法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这般说着,却是想起了七日前在岩哭之渊看到的场景——

    他错手放出了东始山镇压的死灵,往那阴气最盛之处赶的时候,半路就遇到了一场花雨。

    等他到达岩哭之渊的时候,深渊之中的黑雾几乎散尽,开满了漫山遍野的花儿,而在花海之中,跪坐着一个黑衣黑裙的女子,怀里躺着一个白衣男子。

    漫天的花瓣落在他们身上,那景象是很美的。

    只是,那男子伤得很重,那件略发黄的旧道袍上都是血。

    他原想问问是否需要帮助,刚往前走了一步,那女子突然抬头看了过来,那一瞬间的眼神颇为冷冽,他那一步顿时无法踏出……然而,在与他的目光对上之时,那股凌冽很快就消散了,似乎升起了几分困惑。

    然后,不等他想明白那目光的含义,两人便毫无征兆的消失,眼前只余花瓣飞扬。

    云缺后来得知,那个受伤的男子就是瑾七。他无法确定他是否真是个凡人,但他确定,那个黑衣女子,应该就是那花雨的主人。

    那般令人震惊的法术,他在青临界都未曾见过。

    是仙人吗?

    ……

    白水村。

    大概前段时间睡得太多了,明烬前一晚几乎没怎么睡,第二日却早早的就醒了。

    他闲来无事,拿起那算命幡,招呼一声,“苏泽,跟我下山一趟吧。”

    苏泽是个鬼,虽已经结婴,但还是不喜太阳,出门之时撑了把伞。

    那位弱水神女也跟了上来。

    ——她几乎一直都跟着明烬。就是安安静静的呆在一旁看着他,他不问她就不说话,但每次他要什么,她总能及时的递到她手边……

    这……

    若非明烬知道自己的魂魄还被压在幽冥界的业火之海,还真会以为这姑娘在追求自己……他想不明白她到底要做什么,索性不管她,权当她不存在。

    明烬下了山,见村民正聚在打谷场一起吃早饭,抬手,笑眯眯的打了个招呼——

    “乡亲们早啊!”

    众人齐齐转过头来,一脸诧异,惊喜的站了起来——

    “瑾七?!”

    “瑾七,真的是你啊?”

    “瑾七,你不是被狐妖抓走了吗?”

    “是呀是呀,那白水观闹狐妖呢,你真的没事?”

    “呀,莫不是鬼?快撒点儿盐巴试试。”

    “……”

    明烬心道,狐妖没有,女鬼么……也算不上,倒是有个书生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那种。

    那黑裙女子和苏泽就跟在他身后,见他望过来,一个颇为辜负的眨着大眼睛,一个垂眸假装咳嗽。

    明烬略无奈的笑笑,道:“我没事。就是前段时间帮着抓狐妖,受了点儿伤。”

    有个大婶瞄了眼他身后的女子,眼神略探究,问道:“瑾七,这位姑娘是?”

    明烬道:“……就是这位姑娘救了我的。”

    大婶笑眯眯,“呀,是救命恩人啊,那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姑娘。看这姑娘,长得多标致,还会照顾人,多好的姑娘,瑾七呀,你可得对人家好点儿。”

    明烬转头看了一眼,转移话题一般,“阿泉怎么了?又跟弟弟吵架了啊?”

    阿泉微红着眼,道:“小竹子跟着神仙哥哥走了。”

    明烬愣了愣,“就是上次来的那两个哥哥?”

    刚刚那大婶就是阿泉的母亲,闻言拍了自家女儿一巴掌,怒道:“小竹子是有仙缘的人,日后是要做神仙的,旁人求都求不来,你哭什么?”

    阿泉将眼泪憋了回去,“可是,道长说修炼很危险,要跟妖怪打架,还要跟别的神仙打架,要是打输了就会死的。”

    阿泉口中的道长,就是杨天飞。

    村里的孩子喜欢去白水观玩,明烬会给他们讲各种离奇的故事,不过,每次杨天飞听了都不屑一顾,说他教坏了小孩子,然后把修仙界那些个弱肉强食的故事当成鬼故事一般吓唬他们……所以,孩子们都喜欢瑾七,不喜欢道长。

    明烬笑笑,伸手揉了揉阿泉的脑袋,道:“别担心,七星宗很厉害的。小竹子若是被人欺负了,上次来的神仙哥哥和神仙姐姐都会帮他把坏人打跑的。”

    只是,踏上了仙途,估计就再也见不到了吧。

    出了白水村,明烬在路口站住,转身看向两人,问道:“说吧,你们做了什么事?”

    弱水神女低着头,两只手顶着食指尖,道:“你受伤了,需要静养。那些人太吵了,我就把白水观封了。”

    苏泽帮着解释了一下,道:“七星宗的人一直在找你,后来动静大了,白水村的人才上来的。我跟他们解释过了。”

    明烬大概能想象当时的场景,这位神女估计是不好解释他的伤,索性在外面设了结界。七星宗的人见结界就知道有高人在,不会乱闯,但白水村的村民,恐怕就会联想到狐妖的传说了。

    也不知道苏泽是如何解释的……他又想起苏泽之前说神女请他帮忙的事……原来不是帮忙照顾他,是帮忙打发访客的吗?

    明烬对这事其实并不在意,不过是想趁这个机会问些事,探探这位弱水神女的态度,便佯怒道:“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弱水神女还真好好想了下,“那个……我消除了他们的记忆,就是关于你的身份。”

    这般说着,似乎担心他生气一般,伸手拉他的衣袖,略着急的解释道:“就只有三个人的,也就一小段记忆,不会有副作用的。”

    ——知道明烬是魔君的,实际上只有灵珠、紫萱和苏泽三个人而已。

    明烬有些不知说什么好,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衣袖拽了回来,道:“谢谢。”

    ——语气颇为诚恳。

    弱水神女眨眨眼。

    明烬问道:“姑娘不带我回去吗?”

    弱水神女再眨眼,颇为坚定的摇头,似乎还有些生气,“你别担心。要是他们找来了,我会保护你的。”

    明烬:“……”

    他笑了笑,道:“在下瑾七,敢问姑娘芳名?”

    神女抬头看他,眉眼一弯,“幽华。”

卷末感言

    第一卷结束了,有些话想说一说。

    先介绍下主角吧。

    主角的第一世,也就是在地球的那一世。

    他出生于书香门第,祖上都是知识分子,祖父是个文学家,父亲是大学心理学教授,母亲是个律师。

    明家是个大家庭,明父有五个兄弟姐妹,而到了明瑾这一代,兄弟姐妹一共有十几人,他们活动于各个不同的领域,有人平凡,也有人成为世人眼中的成功人士。

    而明瑾,因为自小展现出在文学上的天赋,颇受祖父喜爱。

    明瑾这一世,在世人眼中算得上是幸福美满,唯独一点,他并不想当作家,他的梦想是当个飞行员。

    他为此付出了许多的努力,但都功亏一篑。不过,他始终都没有放弃,最终用写书赚来的钱买了一架私人飞机,没多久便死于一场飞机坠毁事件。

    在很多人看来,他这一世分明拿了一手好牌,偏偏要去作死。安安心心当个作家多好,为什么一定要去开飞机?

    不过,我觉得,一个人能够任性的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事业,即便最后没有成功,也是令人羡慕的。

    另外,说明一下,“一个想当飞行员的作家”,这个设定是有现实背景的。

    真的有这么一个作家。

    只是,非常可惜,我不记得这个作家是谁了,查了许久,问了很多人,都没能找到。

    当真是纠结了好长一段时间。

    我记得这个作家的生平有这么几件事:

    第一,很有写作天赋,但不想当作家,梦想是当飞行员。

    第二,曾为了成为飞行员,特地参加了一场战争,但最终却没能加入空军,反倒加入了陆军(似乎是个炮兵)。

    第三,他在那场战争中失去了一条腿,然后退役了,后来为了当飞行员装上了假肢。

    第四,他退役之后仍旧为当飞行员而努力,但很艰难,为了生计,写了不少书。

    第五,他最终成功的开了一次飞机,但飞机坠毁,他也就此去世了。

    如果有读者知道是谁,请记得留言告诉我,感激不尽。不过,明瑾跟那个作家还是不同的,请不要过度代入。

    第二世,明瑾死后穿越至修仙世界。

    这一世后面会写得比较多,就不说那么多了。在这里主要对他的性格做一点说明。

    因为前世的背景,明瑾是个理性、温和、宽容的人。他不喜欢暴力,厌恶战争,尊重生命,同情弱者,相信公平与正义。

    我觉得,或者说,我希望,生活在文明世界的人,大多数都是如此。

    而看过仙侠小说的读者应该知道,修仙界是个非常残酷的世界,讲的是丛林法则,弱肉强食,成王败寇。

    所以,明瑾穿越至这个世界的时候,是非常愤怒的。唯一给他希望的,就是这个世界的法术,让他的飞翔梦有了实现的可能。

    于是,他就此踏上了仙途。

    然而,他很不幸,碰到了一场波及三界的战争,也就是人族与妖族的战争——

    “妖族之祸”,或者说“逐王之战”。

    战争是很能暴露人性弱点的。在战争中,每个人都会觉得自己是正义的,会把伤害与鲜血当成理所当然,会习惯漠视生命。

    明瑾刚刚尝试着接受这个世界,很快就见识到了修仙界最残酷的一面,而他才接纳的一群人,也都死在了他眼前。(这一段故事下一卷会详细写。)

    按照网文常见的套路,这时候明瑾就可以黑化了,变成一个性情冷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冷血修士,最后一步步走向世界之巅,成为大魔王。

    可是,这不是我想写的内容。

    我觉得,一个人、一个善良的人、一个有天赋的好人,在面对暴力与伤害的时候,要黑化是最容易的事。

    可是,黑化之后,他不就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吗?不就说明,他所相信的,理性、温和与宽容的力量,已经输给了暴力吗?

    所以,明瑾选择坚持本心。

    一个人在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与伤害之后,还能够保持理性与善良,是非常困难的,也是很难得的品质。

    这需要非常强大的内心。

    在某方面来说,这也是他性格上的特质吧,可以说是固执,也可以说是不识时务。但正是因此,他前世才会坚持一个无法企及的梦想吧。

    继续说明瑾的修仙路。

    明瑾是个强者,很有天赋的强者。而一个强者,在一个遵循丛林法则的世界,坚持公平与正义,会是什么下场呢?

    首先,即便是在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公平与正义也是十分具有吸引力的,所以,他一定会得到一些人的尊重与追随。

    可是,与此同时,他也会触犯很多人,尤其是很多强者的利益,必然会被他们所仇视。

    所以,摆在他面前的,其实只有两条路——

    死,或者,成为王者。

    而明瑾反抗的,其实是整个修仙界,是天道的规则,所以,成为魔君,可以说是他唯一的选择。

    明瑾成为魔君之后,便改名为“明烬”了。

    乱七八糟的分析这么多,作者君只是想说明一点,明烬虽是魔君,但并不黑暗,相反,他是个强大而温柔的魔。

    这篇文里的魔,也并不代表邪恶,只是与“仙”的道不同而已。

    所以,因为书名进来,想看魔王杀伐果决而感到失望的读者,我只能说,抱歉,这本书可能不适合你。

    再说第三世,明烬因为触犯仙界利益而被围攻,身体与神魂被分开囚禁,一万年之后,又在辰元界复活。

    这一世就是本文的开始,具体是怎么回事,有兴趣的读者,继续看文吧。

    ……

    看到这里的读者,应该也发现了,这篇文采用了大量插叙与倒叙的手法,这在网文中是非常忌讳的事。读者往往会感到混乱,也很少会有耐心继续看下去。

    我在构思的时候,也考虑了很久,开篇改了好几次,最终还是觉得,这种写法更能表达我想表达的东西。

    如果从第二世开始写,我很担心会写成一个热血故事,还不一定能写好。

    想清楚这一点,对我来说就比较容易做选择了——

    本来就是个扑街写手,既然要扑,当然要选个自己喜欢的方式来扑。

    创作本就是非常自我的一件事。

    ……

    废话就到此为止吧,谢谢坚持看到这里的读者。

    作者君笔力有限,也没什么信心,但会尽最大的努力写好这个故事,希望诸君能够喜欢,谢谢。

第56章 同学,你钱袋掉了

    豫章城,街道上一如既往的热闹。

    明烬仍旧在老地方摆着算命摊子,不过,这次他没等多久就迎来了一位客人。

    “七爷。”

    这位客人穿了件浅绿色的新柳裙衫,妆容比平日淡雅了许多,看着似乎也憔悴了不少,却是满庭芳的舞姬,华裳姑娘。

    从前明烬跟着杨老头在此处摆摊之时,满庭芳的姑娘们倒是经常光顾他的生意。

    杨老头毕竟也是个差点儿化神的修士,读了几百年的道经,见识过人,又能说会道,不管算得准不准,唬人的本事总比那些个江湖术士强些。

    要说起来,明烬从前为化神而体悟世情,也曾扮作游方道士,四处骗吃骗喝……呃,是捉鬼除妖。

    只是,也就是那会儿不知天高地厚才敢胡作非为,真正了悟天机之后,反倒不愿多言。

    如今重操旧业,倒也是预料之外。

    只能说世事无常。

    且说眼前,华裳坐下之后,一把抓住了明烬的衣袖,眼泪啪嗒一下就往下掉,“七爷,妾身求您,帮帮我……”

    她的嘴唇微微发白,眼中却是一片通红,眼底有遮不掉的憔悴。

    明烬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道:“你先说说出了什么事,能帮的我一定帮你。”

    华裳擦了擦眼泪,缓了缓,道:“妾身听闻,边关出了事,天息山正在打仗。”

    天息山位于黎国北方边陲,是与东北的燕国、西北的幽国的交界之地。

    而华裳之所以如此担心,是因为她的心上人就在天息山从军。她每日里站在窗口浇花看街景,实际上就是在等心上人归来。

    这些年黎国国力日渐强盛,边关也还算平静,小打小闹的少不了,大动干戈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不过,既然参了军,打仗也算是意料之中,不至于令她如此慌乱。

    明烬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满庭芳的客人非富即贵,虽说边关战事事关军事机密,但男人喝了酒,在美人面前失言几句也是常有的事。

    “听说是跟修士有关。有人说是天池尚家觊觎天息山的天息石,也有人说,是幽国的玄水宫抓了尚家弟子,栽赃嫁祸给黎国将士。”

    华裳绞着手中的手绢,指间都发白了,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妾身从前见过修士之战,那种力量,不是凡人可以抵抗的。”

    明烬想了想,道:“你先别急。修士有修士的规矩,若是燕国与幽国有修士帮忙,黎国这边的修士也不会坐视不理。”

    华裳抬眼,本柔弱的女子眼中竟带着几分仇恨,愤然道:“他们神仙打架,哪里顾得上凡人的死活?”

    她说着,伸手抓住明烬的手腕,眼神带着几分恳求,神情却是极为坚定,道:“妾身要去天息山,不管是死是活,妾身都要陪着他。七爷,妾身知道您和道长都是高人,求求您,帮帮我。”

    华裳这些年攒了些银子,给自己赎身是没问题的。

    可是,从豫章城到天息山,一般商队也要走上小半年,途中翻山越岭,还要穿过危险重重的黄池森林,不知几多艰辛。

    她一个弱女子孤身上路,能活着走到边境的希望实在太渺茫。即便她万幸之中到了边关,战争多半也早就结束了。

    明烬摸着下巴,思忖了许久。

    华裳看得略心急,却也不敢催促,只拿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巴巴的望着他。

    她有个心上人,还是戍守边关的将军,这件事她只在算命的时候跟杨老头说过。自从她听说边关的变故,就一直心神不属,却是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每日三趟的派人来城门口看看道长是否进城了。

    就在华裳等得快要灰心的时候,明烬终于开口,问道:“华裳姑娘,你什么时候能走?”

    华裳眼神一亮,“随时!”

    明烬笑笑,“不急。你先回去,今晚戌时会有个姓叶的书生过去给你赎身,你跟着他走就是。”

    华裳神情一怔,“姓叶?”

    “是我的一个小朋友。”明烬略惭愧的摸摸鼻子,道:“不过,华裳姑娘也知道,在下一贫如洗,赎金还得姑娘自己出才行。”

    华裳眨了眨眼,没想到他考虑这么久是在为自己周全,心中不胜感激,起身行了个礼,道:“七爷大恩,妾身来世做牛做马……”

    明烬没等她说完,抬手扶了她起来,笑道:“那可别。在下还想看华裳姑娘跳舞呢。”

    ……

    豫章城有条河,自西而东穿城而过,名为墨河。

    据说这名字源于河边的一家书院,也就是大黎国乃至整个辰元界最有名的书院:

    天问书院。

    日落时分,放课的铃声响了。青衫学子笑闹着走出教室,三五成群,相约去哪里的酒家放松放松,顺道探讨下今日的课题。

    叶知的座位在教室的最后排的角落里,等所有人都走光了,他才收拾了书册,独自一人出了教室。

    他关了门窗,抱着书本走在走廊上,正思索着这时候去一趟白水观能不能赶在宵禁前回城,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嘿,同学,你的钱袋掉了。”

    叶知回头,看了看身后,地面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正困惑,就听见一阵哄笑声——

    “哈哈哈……有趣……”

    “你那破钱袋不就在你的腰带上?”

    “哈哈哈……自己的钱袋掉没掉都不知道啊?”

    “旁人说什么你都信啊,哈哈哈,真是太有趣了……”

    “哈哈哈……”

    走廊的栏杆上不知何时来了七八个人,看着都不过二十岁左右的模样,都穿着统一的蓝色长袍,跟天问书院的青衫学院服不一样,但胸口的确绣着“天问”二字。

    叶知并不认识他们,低眉看了看自己的钱袋,朝那群人微微点了头,转身就想走。

    “诶,别急着走啊。”

    当中一人身形一闪,挡住了他的去路,问道:“你就是那个《天人九策》考了满分进来的凡人?”

    挡路的男子身形高大壮实,体型却快赶上三个叶知了,跟一座小山似的。他这么一挡,几乎把整个走廊都挡住了,叶知躲都没处躲。

    他往后退了一步,拱了拱手,道:“小生不才,有幸得高人指点。”

    壮实的男子嗤笑一声,道:“那是当然,你也就投了个好胎。”

    叶知略困惑。

    壮实的男子见状斜了他一眼,“别装了。我们在后院都听说了,最近有个人一直在打听叶念一的事,就是你小子吧?”

    叶知猛然抬头,眼神略诧异,问道:“阁下认识家兄?”

    “哦?你是叶念一的弟弟啊。”

    壮实的男子朝自家同伴一挑眉,那边众人簇拥着一位男子,年龄看着比其他人都小些,原本是坐在栏杆上的,听到这话也不由站了起来,朝这边走了过来。

    这位貌似领头的男子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有几分雌雄莫辨的气质。他行至近前,也不说话,眯着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他。

    叶知被他看得颇为不舒服,皱了皱眉,问道:“阁下可知家兄现在何处?”

    “叶念一吗?呵,本公子跟他可是再熟不过了。”领头的男子意味深长的点头,“这里说话不方便,跟我来,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那位……叶念一。”

第57章 请你帮忙买个姑娘

    天问书院门口。

    明烬三人等了许久,眼看着一群群书生出来,就是没见着叶知。等到最后,书院门口只剩下一位看门的老头。

    就在他准备直接进去找人的时候,就见前方走来一群人。跟之前的书生不同,他们都穿着蓝色长袍,气势非常,却不是普通的书生,而是一群修士。

    在蓝衣人当中,几乎是被推着走的青衫男子,可不正是那位知不知公子?

    “叶知!”

    明烬拿着酒葫芦走了过去,含笑道:“你这家伙可算是出来了,让我一阵好等。”

    叶知抬头,见到他颇为惊喜,“啊,道长!”

    周围的男子见状颇为狐疑的打量了明烬一番,又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两人——

    他们在这三人身上无法感觉到一丝威压,也看不出他们的修为。但看他们的气质,也不像是凡人,莫非是修为更高的修士?

    叶家的人?

    还是叶念一的朋友?

    明烬已经走到了叶知面前,目光淡淡一扫,问道:“叶公子,这几位是你的朋友?”

    叶知摇了摇头,道:“他们好像认识家兄。”

    明烬听这话就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想必这位知不知公子不远千里的跑来豫章求学,也是来寻亲的。

    眼前这群学生都是修士,不过修为不高,领头的那位也只是结丹初期,而且应该是刚结丹不久。

    想必,叶知的兄长也是个修士,而眼前这群人,要么跟他家兄长有怨,又打不过他,只好来找他的晦气,要么就是他家兄长不想认他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故意找人来教训他的。

    明烬笑笑,目光径直落在那位领头的男子身上,问道:“是吗?你们是叶知的兄长的朋友?”

    那人皱了下眉,因为看不透这人的底细不好轻举妄动,但要就这么退步又心有不甘,再一想这会儿是在学院门口,又有了几分底气,便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那位壮实的男子立马上前,伸手就想去抓明烬的肩膀——

    “咔。”

    明烬没有动,身旁却伸出了一只手,抓住了那男子的手腕,力道颇重,竟直接将他的大拇指掰骨折了。

    “啊——”

    壮实男愣了一瞬,后知后觉的惨叫一声,一张脸疼得都扭曲了。

    令明烬略意外的是,出手的竟然是苏泽。

    这位神色一直颇为温和又颇为冷淡的书生,此刻难得的皱了眉,神情还带着几分严厉的意味,问道:“天问书院的宗旨是什么?”

    他这般一发怒,元婴修士的威压释放出来,顿时将一干人惊得后退了一步,而被他抓住手腕的男子更是直接跪了下去,浑身颤抖不已,喊都不敢喊了。

    苏泽的声音却是更冷,“我问你,天问书院的宗旨是什么?不记得了?”

    他一抬头,看向那位领头的男子,“你说。”

    那人咽了口口水,“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苏泽道:“回去好好问问你师父,这四句做何解。书院教你们修行,不是用来欺凌弱小的。”

    他这般说着,松手放开了那男子,偏头看向明烬,“有人来了。”

    明烬看了眼门口的方向,似乎是在看门口那位老者,然后,笑了下,转头看向幽华,拱手道:“小花姑娘,有劳了。”

    幽华眨眼,小花?

    行吧。

    微风拂过,似有花香飘过,缥缈不可寻。

    远远的一道光芒飞来,一位白袍长者落地,看到现场的情形,不由皱眉,“董宁,出了什么事?”

    他是感觉到灵力波动,又听见惨叫声,这才出来的。却是没想到,看到的只几个吓得面无人色的学生,还有一个竟跪在地上哭泣。

    简直丢书院的脸。

    董宁正是那位领头的男子,闻言回了神,正想着该如何编排一番,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这事怪不得旁人。”

    ——却是书院门口坐着的老头子。

    老头子花白的头发乱糟糟的,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衫,都看不出原本是什么颜色了。

    他抽着旱烟,望着渐渐暗沉的天空,慢悠悠的吐了个烟圈,仿若一声叹息,“内院的学生,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

    墨河边,某处僻静的小巷。

    明烬落地之后,盯着苏泽看了好半晌,伸出个大拇指,赞道:“苏兄,厉害。”

    苏泽神色淡然,道:“在下曾在天问书院求学,毕业后担任过外院的教授,见到后辈弟子这般行事,大言不惭的多说了几句,让瑾七兄见笑了。”

    明烬摇头,“苏兄过谦了。”

    叶知听说他也是天问书院出身,略好奇的多看了他两眼,行了礼,道:“小生叶知,适才多谢苏前辈出手搭救。”

    苏泽回礼,“前辈谈不上。在下苏泽。”

    明烬见叶知略局促,抬手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苏兄可不止帮了你这一次。这么快就忘记了?你不是委托我救那只狐狸吗?”

    “啊?”

    叶知长大了嘴巴,上下打量了苏泽一番,眼神略困惑,“可是……小生捡到的是只母狐狸啊。”

    明烬“噗”地一声笑了。

    苏泽略无奈,解释道:“那只狐狸还未筑基,无法化成人形的。人、妖殊途,她呆在你身边,会不自觉的吸收你的阳气,也不利于她修行。”

    叶知虽呆了些,总算不至于太笨,终于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他的确是捡了只狐妖,但帮他解惑的并不是狐妖,而是眼前这位苏先生。小狐妖后来不见了,并不是跑去东始山了,而是被苏先生送回家了。

    他连忙鞠了一躬,行了半师之礼,“多谢苏先生指教。”

    苏泽扶着他起来,道:“这是你我的缘分,不必言谢。”

    叶知买下的那间屋子,刚好是苏泽从前的住处,留下了许多他与玉城的回忆。

    苏泽那时候正准备开始复仇,这才会想着回去看看。没想到,刚好遇到个书生,好巧不巧,这书生也捡了只狐妖。

    自玉城陨落之后,这三百年来,苏泽一心复仇,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修炼上,也是这番坚定的心志让他进步飞速。

    但就长远而言,于修行是不利的。

    若非这番际遇,让他再次想起从前念过的圣贤书,想起从前那个自己,想起那个玉城爱着的苏泽,恐怕他至今都没发现,自己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变成了自己曾怜悯的那种人。

    所以,叶知对苏泽心怀感激,苏泽又何尝不对此感到庆幸?

    明烬笑笑,道:“行了,你们别拜来拜去的了。叶知,我有件事请你帮忙。”

    他伸手揽过叶知的肩,站在小巷出口,伸手指了指斜对面的一栋阁楼,“看到那栋红袖飘飘的阁楼了没?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

    叶知脸色微红点了头。

    明烬点头,“等会儿你进去,买下一个叫‘华裳’的姑娘。”

    叶知睁大了眼睛,“啊?”

    明烬道:“苏先生会跟你一起进去。你扮演一个矜贵的纨绔子弟,什么都不用说,把气势摆出来就成,其他的交给苏先生。”

    叶知略求助的看向苏泽,“这……”

    明烬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叶公子,天问书院的办学宗旨,不是要‘为生民立命’么?华裳姑娘的终生幸福,可就交给你了。”

    明烬特地找来叶知帮忙,也是无奈之举。

    最主要的是,他跟满庭芳的姑娘太熟了,无法亲自出马。

    华裳并不是满庭芳的头牌,不过,她的舞是京城一绝。虽说她有个传闻中的情郎,可这些年都没回来过,又生死未卜的……若华裳说要去边关找情郎,老板娘多半是不会放人的。

    所以,要让老板娘干净利落的放她走,得找个她无法拒绝的理由,而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她惹不起的买家。

    上次见面的时候,明烬就看出来,叶知不是普通的读书人。

    至少,普通人在说人、妖殊途之时,不会说“修士有修士的道,凡人有凡人的路”这种话。

    而整个豫章城,会将他这种富贵子弟拒之门外,又拿《天人九策》做考题的,也只有天问书院了。

    不过,最终找上叶知,也的确是巧合——

    明烬今日出门,本就是想见他,跟他说说狐妖之事,也算是交差了。

    总之呢,一个天问书院的学生,身边带着个修士做护卫。一般人即便不知道天问书院有内外院之分,不知道那里是辰元界儒修的圣地,也不敢为难他们。

    这世界,还有什么比修士更令人敬畏的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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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君的礼物介绍:
仙魔宴上,魔君明烬遭仙界围攻而死,万年后,一缕残魂在辰元界重生,本不欲再涉足修仙界,却一再遭遇因他而坠入深渊的魔族弟子,无法置之不理。
一入红尘便添劫,这一遭,究竟是偿还欠下的因果,还是再续未了结的因缘呢?魔君的礼物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魔君的礼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魔君的礼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