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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样样稀松     逆天换明txt下载     逆天换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八章 毛家军嘛?!

    巷战嘛,这个时代好象还没有成形的打法战术,但自己知道不少啊,尽管是纸上谈兵。

    郭大靖垂着眼帘,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之中。

    一阵欢呼嘈杂声由远而近,打断了郭大靖的思绪。

    “不想这功劳让毛永诗抢到了。”毛文龙露出了笑容,他看得清楚,是毛永诗带着群士兵,抬着一具尸体欢呼着走来。

    郭大靖也笑了起来,活该让这建虏敌酋不得入土为安。

    他想到了被强迁驱赶打杀,在风雪中跋涉、挣扎的辽人,想起了僵毙于路旁沟壑的老人孩童。

    其中就有他的亲人,尽管在严格定义上,他已经不是辽人郭大靖,不是郭结巴。但那种感同身受的痛,却让他永远难忘。

    “大帅。”毛永诗就在城下躬身施礼,朗声道:“建虏贝勒岳讬的尸首在此。”

    毛文龙哈哈大笑,同样地大声说道:“将敌酋尸体悬于高杆,彰我东江军之威武;明日兵发义州城,再痛歼建虏。”

    “末将遵令。”毛永诗大声回答,转身向着跟随的官兵喊道:“兵发义州,痛歼建虏。”

    “兵发义州,痛歼建虏!”身后的官兵举起刀枪,发出一阵接一阵的欢呼呐喊。

    毛文龙捋须颌首,看着城下欢呼呐喊的官兵,开口说道:“军心可用,军心可用啊!“

    因为胜利的鼓舞,郭大靖知道军心士气的重要性,在旁说道:“士气高涨,义州必胜。”

    毛文龙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毛永诗原名孔有德,现为本帅养孙、内丁都司,骁勇善斗,临阵常先登。待击退侵朝建虏,本帅亦想让他出外历练一番。”

    郭大靖的眼睛不自觉地眯了一下,沉吟着说道:“末将听过评书,知道岳家军,着实有名。日后毛家军在辽东也定是人人知道,为建虏胆寒。”

    毛文龙脸上的笑容慢慢变淡,直至微皱起了眉头,垂下眼帘陷入了思索。

    郭大靖故意这么说,字词也很平常普通,基本没什么成语的修饰,显出自己的文化水平不高,也显出自己是随口一说,有吹捧恭维的意思。

    但他相信,如果毛文龙是聪明人,就会从岳家军和毛家军这两个名称中,生出警惕。

    封建帝王忌讳的就是外将跋扈专权、拥兵自重,什么岳家军、毛家军,朝廷出粮饷,难道养的是你的私兵?

    再往深里延伸,统率岳家军的岳飞岳爷爷怎么死的,毛文龙不会不知道。

    就算皇帝不猜忌,那朝堂上的文官又是什么德行,捕风捉影地乱喷,难道不会拿这事儿攻讦?

    毛文龙与文官的关系如何,他自己心里能没个数儿?还送把柄给人,那就是真的愚不可及了。

    或许,毛文龙把很多东江军中的孤儿收为义子养孙,是其收拢人心、掌控军队的一种手段。

    但郭大靖对此不赞成,不喜欢。因为,这种方式与明末将领养家丁很有相似之处,是明军中的积弊。

    况且,郭大靖隐晦地提醒,也是避免毛文龙对自己来这一套。没说出来正好,说出来再拒绝,就有点伤感情了。

    见毛文龙沉默,陷入了思考,郭大靖知道自己的目的或许达到了,便躬身道:“大帅,末将觉得攻城爆破车还可以再改进,这便去召集工匠,抓紧时间,以备攻打义州城时使用。”

    毛文龙眼珠一轮,从思索中醒过来,头也没回,挥了挥手,说道:“去吧,攻打义州城还是依照你的计划。”

    “末将遵命。”郭大靖一丝不苟地施礼,转身退了下去。

    毛文龙捋着胡须,微垂眼帘,又进入了刚才未完成的思考之中。

    对于郭大靖,他是没有怀疑的。就是有些聪明,也没有那么深远的见识。想来,郭大靖也是看到军中毛姓将领颇多,才有那么随便地一说。

    毛家军,毛家军!毛文龙之前没有想到,竟会有如此大的隐患。尽管现在没人这么说,但难保日后没人这么想。

    东江军僻处海外,登莱巡抚的节制也很有限,他又坚持不设文官监军,皇帝和文官岂能没有所担心?

    呼出一口长气,毛文龙有了自己的决断,心中稍微轻松下来。

    ……………………

    义州城中一阵忙乱,尼马禅率领的人马终于进入城中,可以好好休息了。

    坐在屋内,尼马禅喝了一大壶茶水,却并没有使自己能够感觉好一些。

    他已经确定,是中了毒。还有仓惶逃进义州城的人马,差不多有一半也处于中毒状态。

    在这样的情形下,尼马禅认为自己是明智的。没有在白马山城下与明军厮拼,间道逃回义州,不致覆没。

    但尼马禅也知道自己差不多完蛋了,失陷主帅硕讬,等待他的将是严厉的处罚,甚至被砍头也不意外。

    但事已至此,尼马禅也没有办法,哪怕他想破脑袋,也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稀里糊涂地就败了下来。

    “大人。”一个亲兵惶急地进来报告,“前往龙川的信使回来了,龙川已经被东江军攻破。”

    哗啦!尼马禅猛地站起,把桌案上的茶壶茶碗都打翻,大声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他们是逃回来的,还是连城都没进去?”

    “回大人。”亲兵躬身道:“他们接近龙川,眼见城头换了旗帜,又遭到敌人追杀,无奈返回。”

    啊,啊,啊!尼马禅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仰脸向天,握着拳头,喉中发出似悲叹又象愤懑的声音。

    尽管他在退往义州的路上便派出信使,但走的是小路,还是晚了啊!

    不用再问了,信使被截击而回,却没遇到逃出龙川的人马,龙川守军估计是被全歼了。

    失陷贝勒硕讬已是死罪,连贝勒岳讬的尸首也丢了,自己哪还有生机?

    身经百战啊,屡立战功啊,全部化成了泡影。尼马禅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栽在了看似简单轻松的攻朝作战中。

    颓然地坐进了椅中,尼马禅象老了几十岁,说是坐,倒不如说是瘫更加确切。

    亲兵也是心中悲哀,知道主将性命难保。因罪被杀,倒不如在战阵上阵亡,倒是能让身后荣光,家人受益。

    “派人急报汗王,请求马上调兵增援。”尼马禅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命令城中人马,做好守城的准备。”

    “是。”亲兵转身而出,实在不愿看着主将如此难受,也受不了屋内沉闷至极的压抑气氛。

    尼马禅的判断还是相对正确,给阿敏送信儿,路上可能就被截杀了,且远水不解近渴。

    只有辽东还能调来援军,镇江就有数千人马,只要汗王下令,便可赶来。

    弃城而逃,只能是回辽东,可尼马禅觉得再也做不出来了。

    本就是死罪,还要死得如此难看吗?敌人要来便来吧,他甚至渴望着拼杀到底,一死了之。

    如果郭大靖知道尼马禅是这样的想法,便会很和蔼地说“如你所愿”,“借你的狗头”再立个军功。

    占领龙川的东江军只休息了小半天,便开出城,分路急进,直扑义州。

    战马又缴获了不少,有牲口驮背物资,行进的速度又有所加快。但东江军一直没有太大建制的骑兵部队,原因也很简单,养不起。

    战马不仅要吃草料,还需要精饲料,养一个骑兵相当于养三五个步兵。东江军连人吃的都是勉强维持,又拿什么养马呢?

    通常都是各岛驻军自想办法,能养多少是多少。这样一来,数量上不去,又不能集中,骑兵的作用大大降低。

    但东江军在机动性上,却并不是很弱。这皆赖于士兵的耐力和脚板,能够长时间地行进,并能翻山越岭、跋山涉水。

    在郭大靖看来,如果吃得能够好一些,步兵的速度和持久性还能再提升。长征的时候,平均日行三十四公里,还有一天急行军两百里的纪录。

    潜力很大,但却需要吃饱吃好,或是具有红军那般的坚强意志。光这两点,在古代的军队里,就是很难做到的。

    郭大靖无时无刻不在观察,不在学习。冷热兵器交替的时代,很多东西并不象后世的想象和推测,而一些宝贵的经验,都是东江军将士用鲜鲜和生命换来的。

    “自身携带粮食的话,顶多也就十天半拉月。”刘奇士和郭大靖并马而行,悉心传授着经验,“通常是持炒两升,各人带各人的。”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当然,如果是大军出动,多带粮草物资,也是可以的,但行进速度肯定不快。”

    郭大靖听明白了,这有些类似于后世野战军,象抗美援朝时,士兵都是自带干粮,差不多也就是七天的量。

    而东江军以冷兵器为主,但要加上盔甲的负荷,随身所带的粮食也有限制。

    所谓的“炒”,就是把杂粮炒熟,与后世的炒面相似。但炒杂粮肯定不会加什么油脂、食盐、糖之类的补充,热量也不会那么充足。

    “既是屯驻海岛,打渔的数量怎样?”郭大靖虚心地求教道:“有鱼吃的话,能够缓解粮食缺口吧?”

    刘奇士轻轻摇头,说道:“兄弟,你想得简单了。出海打渔,既危险,又很少能满载而归。要说缓解粮食的窘迫,远远不够啊!”

    在古代,没有天气预报,没有卫星导航,出海打渔是件高危的工作。但凡能活得下去,谁又愿意去与莫测的风浪抗争呢?

    穷苦渔民,都是既贫穷又辛苦,勉强混个温饱。驾船劳作一天,兴许一条鱼也没打着,完全不象郭大靖所想的,一网下去,鱼儿乱蹦,喜笑颜开。

    郭大靖苦笑了一下,知道自己想得简单了。要是打渔的收获颇丰,别人也不是傻子,还能想不到?

    或许可以打鲸鱼,捕到一头,那就是上千斤吧?嗯,现在只能想想罢了,哪有那么容易,东海的鲸鱼好象很少。

    “兄弟。”刘奇士岔开了话题,问道:“你想好要哪个岛了吗?凭战功,毛帅应该能让你随便挑吧?”

    郭大靖轻抚了下额头,说道:“广鹿岛不错,其它的也行。就是毛帅所说的海洋岛,我也能接受。”

    海洋岛耕地较少,距旅顺76海里,是黄海离岸最远的岛屿。但却有罕见的天然良港—太平湾,还是我国四大渔场之一,更是我国重要的捕鲸基地。

    至于风灾,其实指的是台风。台风要是来了,别说岛屿,就是沿岸都要受到影响,这么一想也就不算什么了。

    有良港,南方的商船可以直接入港停泊;渔场,捕到鱼的概率和产量肯定比其它地方高很多;如果能捕鲸,不仅有肉吃,还能熬油做燃烧弹、点油灯……

    好吧,还是广鹿岛更有吸引力。尽管当岛主也只是过渡,他还有更高的目标和追求。

    一个岛不能提供他打败建虏的资源和人力,如果不能完成这个目标,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神州陆沉,他这个岛主也不能独善其身。

    当然,一个条件好的岛,能让郭大靖更快地拥有实力,更好地发挥才智,更有希望挽救自己,挽救东江军,挽救华夏。

    一步一步地来吧!

    郭大靖知道自己想得再好,也未必能够实现,但梦想在,目标有,就要持之以恒地努力奋斗。

    ……………………

    凄冷的月光笼罩着义州城,象蒙上了白色的丧布,城内也是一片愁云惨雾。

    尼马禅传下命令后,便闭门不出。不是反省,不是上吊,而是借酒浇愁,由得手下如何准备,如何布置。

    东江军数路急进,赶到城外,又展开了包围,并做好了攻城的准备。

    还是按照郭大靖的建议,但却是四门齐爆破,以最快的速度攻入城内,也是最大限度地分散守军。

    除了四座城门,第一次攻打城池时,被炸开的城墙处,也是进攻的重点。而这里,同样是建虏防御的重点,能牵制大量的守军。

    尽管是四门齐攻,却还是有主有次。南北对向,这是郭大靖的建议,毛文龙全盘接纳。

    对于毛文龙的信任,郭大靖很感动。他猜想这是毛文龙对他的锻炼和考验,看他有没有能力领军打仗。

第七十九章 轰破义州

    毛承禄有了爆破城门的经验,凭和毛文龙的关系,主动请缨领了攻打北门的任务;郭大靖则负责爆破南门,毛永诗所部进行突击进攻。

    看来,毛文龙确实有抬举毛永诗的意思,这个养孙当得值。自然,毛永诗当时“骁勇善斗,临阵先登,为诸将冠”,也是个肯拼命的家伙。

    对郭大靖,毛永诗表现出了亲近和尊重。明眼人都能看出,毛文龙对于郭大靖的欣赏。以百户的身份,担任攻城的指挥,就可见一斑。

    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对于历史上会成为汉奸的这些人,郭大靖的心态已经平稳,或者说是习惯了

    人都是会变的,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现在既然是在并肩作战,那就不要纠结。如果个个都提防,恐怕也没几个能让郭大靖彻底放心的人了。

    而通过炸龙川,郭大靖对于黑火药爆破更有经验,并将装药的厚木箱又做了加固,使其爆发起来更有威力。

    要炸塌城门洞,郭大靖仔细思考后,觉得是困难不小,除非紧紧地顶住上墙。电影炸碉堡的画面还历历在目,炸药都要如此紧贴,黑火药就更不行了。

    除非是封闭起来,但难度很大,郭大靖也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没有火炮,其实应该造些石砲,也就是投石机。有了地雷,也就相当于开花弹,抛到敌群中,抛到城墙上,杀伤应该不错。

    郭大靖把这个想法暂时压下,知道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

    “诸位将军。”郭大靖指着城门处说道:“突击队要抵近,凭我的经验,炸开城门是肯定的。不要等着爆炸响过,烟雾散尽,便开始冲锋进攻。敌人被爆炸惊扰,会有短暂的混乱,正好趁机攻入城内。”

    后世的步兵进攻,经常是伴有炮火伴随。甚至于,可以在步兵之前几十米形成弹幕,最大限度地提供掩护。

    现在肯定达不到这个水平,但郭大靖还是从攻打龙川城时观察到了可以改进的地方。

    爆炸之后,烟雾升腾,进攻的部队是在等待,看到城门确实被炸开了,才发起猛攻。

    说起来,时间可能不长,但郭大靖却认为完全没有必要。这不仅耽误了时间,更给惊骇中的敌人以调整的机会。

    爆炸之后,不仅城头上的敌人会惊愣震骇,有短暂的停顿。城门后的敌人更是会遭到重创,进攻越早开始,突破的可能越大,也越是能减少伤亡。

    郭大靖扫视着众将,觉得他们可能需要更确切的指示,而毛文龙只是微笑旁听,向着郭大靖颌首,表示着鼓励。

    “敌人居高临下射箭,我军通常在百步之外。”郭大靖拿着树枝,在地上简单划着以便更加清晰,“我已经把引线长度重新设置,只要负责点燃攻城爆破车的士兵跑出来发信号,便可以全力进攻。估计离城四五十步左右,才会爆炸。”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抬起头,说道:“在这个距离,我肯定,爆炸不会伤到我军。”

    “明白了。”毛承禄是有经验的,率先点头,说道:“四五十步的距离,几息时间就能冲进城门。而敌人可能正处于惊骇混乱,城门后的也伤亡较大,正是最容易攻入的时机。”

    郭大靖用力点头,说道:“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其实也没有新花样儿,就是在配合上,在进攻的时机上,有些小调整。”

    “好,某当一马当先,率部直冲进去。”毛永诗笑着说道:“郭百户对爆破有把握,某家深信不疑。”

    郭大靖憨憨地笑了笑,转头看向毛文龙,看领导有没有什么补充。

    毛文龙干咳一声,说道:“若是没什么问题,便下去准备,半个时辰后听南门的信号,齐攻义州。”

    众将互相瞅了瞅,谁也没再提问,便躬身施礼,回去各自负责攻击的城门,忙碌地进行准备。

    “每战能够细心观察,找到改进之处,很好。”毛文龙对着郭大靖赞了一句,说道:“这些将领,都是在作战中成长起来的。你能精益求精,定能比他们更快。”

    郭大靖躬身道:“承蒙大帅夸赞,末将自知没有多少经验,敢不认真学习。”

    毛文龙呵呵一笑,说道:“去吧,好好准备,本帅就在南门看你破城。”

    “是!”郭大靖施礼后,转身而去。

    大军围城,城内的建虏已经获悉,紧张地上城戒备。

    亲兵来到尼马禅的门前,犹豫着几次上前,却又退了下来。

    等到他终于鼓起勇气,门突然被打开,尼马禅通红着眼睛,嘴里喷着酒气,却是全身披挂,手按腰间的刀柄。

    亲兵赶忙躬身禀报道:“大人,敌人四面围城,我军已做好防守准备。”

    尼马禅转身大步向外走去,沉声喝道:“随某上城杀敌,杀光敌人。”

    亲兵应喏一声,赶忙跟上,心中轻舒了一口气。主将坐镇,坚守城池,倒还有着希望。

    尼马禅已萌死志,但不是憋屈死,而是浴血厮杀,死得象个勇士。他率领着一队亲兵,纵马在城中奔驰,灯球火把之下,守军又看到主将,都振奋起来。

    等尼马禅登上南城,东江军的进攻准备已经完成,就等着总攻的信号。

    郭大靖不仅准备了攻城爆破车,还假公济私,打造了两辆空车。空车有小门,他能钻进去,透过射击孔向外射箭。

    这样一来,就不担心超越时代的狩猎弩被发现而起疑。他也可以发挥所长,多杀几个城上的建虏。

    要知道,狩猎弩的威力和精准度比建虏的弓要强不少。就算是建虏有居高临下的优势,也差不多就是个持平。

    郭大靖躲在车内,与被大盾保护的压制部队一同逼近了城门。

    铿锵的脚步,肃严和杀气在战鼓声中节节升高。经历过龙川破城战,东江军的士气高涨,对战斗充满了信心。

    “推到最前面。”郭大靖在车内大声命令着,躲在车后的士兵应喏着,继续前推,直到五六十步。

    尼马禅在城门楼上挥刀一指,大嚎道:“放箭!“

    仗着居高临下的优势,建虏率先发起攻击,向着逼近而来的敌人射出一丛丛箭雨。

    “举盾!”东江军士兵举起简陋的木盾,遮蔽着射来的箭矢。

    居高临下固然增加了射程,但因为角度的关系,只要用盾牌挡住上半身就基本防护周全。

    “向前推!”郭大靖还不满足,让士兵直推到四十余步。

    通过射击孔,郭大靖拉弦上箭,瞄准了城上的建虏。

    通常来说,两军比拼箭矢,基本上都是抛射,以达到最大的射程。但在这个距离,郭大靖却可以采用直瞄射击。

    城上又没有火炮,在木车中很安全。箭射在车顶,笃笃的响个不停,却不影响他仔细瞄准后,轻扣板机。

    弩箭掠过空气,斜射上城,露出城垛口的一名张弓射箭的建虏,猛地向后一仰,面门上露出半截箭簇。

    “放箭!”随着军官的命令,东江军弓箭手开始还击,攻城爆破车猛然加速,向着城门冲去。

    郭大靖的眼中只有城上露出身形的建虏,继续拉弦上前,瞄准射击。

    多杀一个建虏,袍泽的死伤就能减少,就等于挽救了在艰难困苦中仍然与建虏战斗的辽人。

    箭如闪电,每箭都不落空。不管是射死,还是射伤,都使一个建虏丧失了战斗力。

    呐喊声在义州城周围响了起来,东江军四门齐攻,再加上废墟形成的斜坡,牵制住了大部分建虏。

    这就使得人数已不多的建虏难以发挥内线优势,机动兵力不多,不可能倒下一个就顶上一个,只能用在最危险的地方。

    面对攻城车的迅速逼近,城上的建虏射出了火箭,扔下了滚木擂石。

    啊!一个建虏中箭惨叫,手上一轻,另一个建虏无力托举,滚木落了下来。

    一个举着石头的建虏中箭仰倒,石头砸中了他,结束了他的狗命。

    郭大靖迅速拉弦上箭,向着城门正上方的敌人迅速射击。东江军的弓箭手也集火射击,掩护攻城车接近城门。

    几个勇敢的士兵举着盾牌,从车后冲出,搬开挡路的滚木擂石,为攻城车清开前进的道路。

    尼马禅张弓搭箭,从城垛口现身,稍一瞄准,便射出箭矢。

    一个东江军士兵痛叫着倒了下去,刚搬起的石头又落在了地上。又一个士兵冲上来,将石头搬开。

    嗖,尼马禅闪身而出,又射出一箭。

    郭大靖在瞄准镜中捕捉到了这个家伙,拉弦上箭,凭着预判,瞄准了尼马禅可能要出现的地方。

    尼马禅的身影再度出现,他紧贴着城垛口,并不太担心城下抛射而来的箭矢。

    但是,一枝黑箭疾射而来,仿佛是碰巧与他暴露的身形进行了碰撞。

    尼马禅痛哼一声,向后退了一步,弓上搭的箭无力地射了出去,左肩至胸口的部位露出半截箭簇。

    几个亲兵抢上来,用盾牌将尼马禅保护着向后退至安全所在。

    攻城爆破车颠簸着、曲折着,终于冲进了城门洞。片刻后,几个士兵举着盾牌快速跑了出来。

    “进攻!”毛永诗左臂持盾,右手持刀,大声喊叫着,率先冲出,越过压制部队,向着城门处急奔。

    “冲啊,杀呀!”在他身后,几百精兵呐喊着向前冲去。

    城上城下的箭矢在空中穿梭而过,敌我双方都使出了全力。

    “轰!”北面响起了爆炸,如同天边轰鸣的雷声。

    不知道能不能炸开城门,郭大靖只是飞快闪过这个念头,便又沉浸在手中的狩猎弩,向着城上的敌人射出一支支箭矢。

    “轰!”火光剧烈闪动,在巨响中,城门洞冒出浓重的黑烟,裹胁着碎砖烂石和杂物喷薄而出,声势骇人。

    地面在颤动,但冲锋的突击队却脚下不停,在毛永诗的率领下,愈发呐喊着加快了速度。

    轰鸣巨响,城池颤动,对城上的建虏影响不小。在骇异和惊恐中,对城下的反击为之一顿。

    不用太长时间,几十步的距离,待城上建虏从惊骇中调整过来,城下的箭雨又劈头盖脸地射来。

    烟雾稍微淡薄,毛永诗率领突击队已经冲进了象是怪兽张着的大口的城门洞。脚下磕磕绊绊,视线模模糊糊,呛人的硝磺味令人几欲窒息。

    但这些困难不过是十几二十米的距离,烟雾更加稀薄,踏着碎砖烂石,他们冲过荡然无存的城门,眼前为之一亮。

    在惨淡的月光下,遍地是尸体、伤兵,以及烂木碎砖等废墟。

    “杀!”毛永诗手起刀落,将一个受伤坐起的建虏砍翻在地,吼叫着向前冲杀。

    “杀呀,冲啊!”激奋的喊杀声中,越来越多的士兵冲过烟雾,杀入城内。

    “轰,轰!”东门西门接连响起了轰鸣,又是两次爆破,义州城被攻破的结局已经注定。

    浪费火药嘛,毛文龙都没有置评。

    因为他心里清楚,以后会有类似的攻城战。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兵,现在都是增长经验、掌握战法的良机。

    城头上,已经出现了东江军将士的身影,与建虏在进行着厮杀。

    城上射下的箭矢已经寥寥无几,大队的东江军如同奔腾的河水,不受阻挡地涌入城中。

    胜利已经不可改变,而且,会是一场伤亡比令人惊讶的大胜。中毒的影响,使得建虏难复悍勇。虽说不是个个都成了软脚虾,但兵力和战力却是大打折扣。

    毛文龙骑上战马,登上了一处土丘,瞭望着朦胧月光下的义州城,听着远处传来的喊杀声、金鼓声……

    这将是一场超越前者的大捷,龙骨山城、白马山城,再加上龙川和义州,斩首数过两千是可以肯定的。

    也只有这样聚歼敌人,才能够获得如此多的首级,才能够让朝野无法置疑大捷的含金量。

    否则,哪怕是几千上万的大规模野战,哪怕是战报写得天花乱坠,说服力也远远不够,更不能为东江镇争取到多少粮饷物资。

第八十章 阿济格的“惊喜”

    一纵马缰,毛文龙奔下土丘,却有亲兵试图阻拦,“大帅,还在战斗厮杀,稍等片刻再入城吧!”

    毛文龙呵呵一笑,摆手道:“城上已无厮杀,入城安全得很。”说完,他双腿一夹马腹,向前驰奔而去。

    此时进城当然是安全得很,战斗已经完全在城内,城门被东江军完全占领,根本没有建虏能够构成威胁。

    不仅如此,东江军的多点突破,很快便将城墙全部占领,并迅速向纵深挺进,将敌人分割包围。

    充分发挥兵力优势,是尽快结束战斗,并减少伤亡的有效战术。单从这点来看,浪费些火药四门皆炸,还是非常值得的。

    至少在郭大靖的思维中,人命远比物资更宝贵。或许古代不是这样的观念,但却不影响他用实际行动去实现他禀持的理念。

    “杀,杀,杀呀!”尼马禅已经处于癫狂状态,红着眼睛叫嚣着,带着一票人马拼命顽抗。

    他的左肩受伤,只能右手持刀,在亲兵的卫护下,且战且退,再疯狂也抵挡不住人潮汹涌的猛烈进攻。

    特别是他的盔甲旗号,吸引了一支明军的注意,从城破后便死死地咬住不放,从城上拼斗,又厮杀到街巷。

    “冲,冲啊!”毛永诗的运气很好,从南门突破,杀上城墙便发现了这条大鱼,便一直冲击追杀,不肯轻易放过。

    敌我双方再一次碰撞厮杀在一起,惨叫哀嚎、喊打喊杀,在街道上又是血肉横飞的惨烈景象。

    建虏再一次败退下去,留下几十具横七竖八的尸体。而跟随尼马禅的兵力,已不足百人。

    而又有东江军赶来支援,使得毛永诗所率的追击部队始终保持着数倍的兵力优势。

    不仅有追兵,还有从旁边街巷杀来的东江军,不断地削弱着这支建虏的力量。

    终于,尼马禅和几十名建虏退无可退,被四面八方攻进来的东江军,包围在了街心。

    “杀,杀!”尼马禅抡着弯刀,疯狂地嚎叫着,率领手下向前进行了最后一次自杀似的冲锋。

    箭矢、火铳从四面八方射来,长枪如林,战刀滴血,没有仁慈,没有劝降,有的只是血债血偿的仇恨。

    “啊,啊,啊!”尼马禅遍体是伤,还瞪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东江士兵。

    那是一个年轻的士兵,手里的长枪深深地刺入了尼马禅的胸口。士兵的眼中有仇恨,有兴奋,还有那么点点的恐慌。

    但这都不重要了,又有刀枪从旁砍来刺来,尼马禅在血肉横飞中倒了下去。

    什么甲喇额真,什么身经百战,什么武技高超,到了生命终结的时候,与野狗被杀也没什么区别。

    现在,早已经不是显露个人武艺的时代了。什么万夫不挡,什么七进七出,在评书里听去吧!

    郭大靖进了城,并没有参加城内的战斗。战阵,集体,这是取胜的关键,他不熟悉这个,也没与战友并肩作战过。

    而且,东江军多点突破后,进展极快,他也就没屁颠屁颠地追上去帮忙。

    武器装备,他不是特意搜刮,而是随手收起。他也将有自己的士兵,将尽量地保证他们甲坚兵利。

    这不是什么自私,他的部队也是东江军,战力强横也是整个东江军的支柱和骄傲。

    当然,如果东江军需要,郭大靖也会拿出来。他随身就是个兵器库、粮仓,由他带着,其实是更方便。

    义州城已经被攻克过一回,现在重占,郭大靖也知道没啥太多的物资,也没急着跑去仓库。

    建虏撤出朝鲜时,他们大肆劫掠的金银财宝、粮草物资,才是郭大靖盯上的目标。

    也没奢望全部留下,但郭大靖可全指望着从建虏那里发一笔横财,为自己的独立发展奠定基础。

    城内的喊杀声逐渐停息,战斗结束得如此之快,有些出乎郭大靖的意料。但他转而一想,中毒的建虏不少,守军的实力被大大削弱,也便释然了。

    一阵马蹄声在身后响起,郭大靖赶忙让到路旁,抬头看时,却是毛文龙带着亲兵纵马而来。

    “见过大帅。”郭大靖躬身施礼。

    毛文龙勒住战马,看到郭大靖独自一人,开口问道:“怎么单独走动,城内未靖,要注意安全。”

    郭大靖说道:“谢大帅关心。末将很警觉小心,不会有事儿的。”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带几个亲兵,你自己挑选。”说着,他一纵马头,向前疾驰而去。

    郭大靖苦笑无奈,他身上的秘密太多,习惯了独自行动。这要带上亲兵,简直太不方便了。

    ……………………

    太阳懒懒地挂在天空,散发着无精打采的光芒。但暖意已生,已经能嗅到春天的气息。

    阿济格率领着三千精骑,已过宣川,正奔驰在前往龙川的路上。

    本来速度会更快一些,阿济格也没有拖延敷衍的意思。但朝鲜义兵的蜂起,拖延了阿济格所率建虏行进的脚步。

    虽然朝鲜义兵不敢与这大队建虏正面交锋,但搞偷袭、破坏,却令阿济格所部甚是恼火,甚至是无计可施。

    用树木、石头堵塞道路,掘壕挖沟阻碍骑兵,甚至是躲在山林中用弓箭、火铳袭击。

    对建虏造成的伤亡不大,但让建虏时不时就停下,还要加强警戒,速度自然快不起来。

    几声火铳响过之后,前面的部队又停了下来。阿济格心烦意乱,用马鞭子轻轻抽打着靴子。

    这简直就是铁棍打蚊子,折腾得够呛,却少有收获。

    阿济格没经历过这样的战事,要么真刀真枪面对面的打,要么就躲得远远的少来烦人。

    部队又开始了前进,短暂的骚扰只打伤了两匹战马。损失可以忽略不计,但对人的心情却影响不小。

    “贝勒爷。”甲喇额真特库殷皱着眉头,落马阿济格半个马头,开口说道:“大队在路上尚有这样的袭扰,信使恐怕很难通畅来往。”

    阿济格点了点头,说道:“硕讬贝勒始终没有消息传来,估计是信使被半路截杀。可这好象也没办法,也不能总是大队护送信使。”

    特库殷不无担忧地说道:“朝鲜人倒好对付,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可东江军未遭打击,他们若大举出动,留守城池的兵力就显得单薄了。”

    大城一千,小城五百,这是建虏攻朝时在所占的城池留守的兵力。

    如果是朝鲜义兵,肯定难以攻取;东江军的装备简陋,也不擅长攻城。这是阿敏等人之前的预估,也不算离谱。

    但事实恰恰给了他们意外,龙川、义州被攻破,证明东江军具备了攻城能力。不管东江军付出了多大的代价,都是建虏所不能接受的。

    这才有岳讬、硕讬、杜度三位贝勒率军回师,分区扫清反抗力量,保证后路通畅。

    可意外再次发生,岳讬竟然被袭杀。这可是建虏叛明后死于战场的最高级别的官,在明人的描述中,是相当于王子的存在。

    硕讬为替兄报仇,率部赶往义州。可之后,便再无消息传来。阿济格是做梦也想不到又死了一个贝勒,还认为是朝鲜义兵截杀信使所致。

    三千精骑,已经是随阿济格进入朝鲜的全部本旗人马。岳讬、硕讬、杜度也同样带着数千本旗人马。

    如果攻朝的全部都是阿敏的镶蓝旗,几个光棍贝勒谈何制约和监督?而阿敏借后路不靖把几个贝勒支出,也是看到了这一点。

    皇太极想借攻朝和袭击东江军,消耗镶蓝旗的实力;阿敏也同样把不属于本旗的人马派出,去与东江军和朝鲜义兵厮杀。

    阿济格借机率兵而出,是不想趟浑水。阿敏愿意干什么干什么,他不在近前,也就谈不到监督不力。

    谁让阿敏是主帅呢,要说过错,那首先是皇太极的。

    别看皇太极即位后,阿济格、多尔衮、多铎表现得挺乖顺,在历次征战中也极是卖力。

    但从历史上皇太极死后的变局看,这哥仨却是一直对逼死亲娘的皇太极怀恨在心,更认为汗王之位本应是多尔衮的,被皇太极阴谋夺取。

    所以,阿济格使用了些小手段,又找机会带兵回师,不掺和阿敏和皇太极的明争暗斗。

    对于为岳讬报仇,阿济格也不是很热衷。那可是皇太极的忠实拥护者,死了就死了,他老爹代善也参与了逼死大妃阿巴亥。

    只要保住义州和龙川,阿济格认为就完成了任务,并能够向皇太极和阿敏交代。

    至于东江军大举出动,阿济格也不是太担心。万一打不过,就退回辽东呗!反正自己就三千人马,势单力孤也说得过去。

    “轰,轰,轰!”接连三声爆炸,打断了阿济格与特库殷的对话。

    阿济格甚是惊诧,朝鲜义兵有火铳,他并不奇怪。可这爆炸,听起来象火炮,可又有区别。

    不仅是阿济格,连他所率的部队,也是第一次遭到地雷的袭击。进入到了义州地界,袭扰的人马中,又多了东江军的多支小部队。

    这再不是几支箭几火铳,打了就跑的袭扰。东江军的百人队,埋设地雷,据险而击,阻挡着建虏前进的脚步。

    袭扰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大军攻打龙川、义州城,都是临时做出的决定。依照当时的通讯速度,也不可能传达到分散的袭扰小队。

    但见到敌人就打,就袭,就骚扰,是他们的任务,也是军人的责任。

    如同硕讬的部队遭到袭击一样,阿济格的人马也不知道对手有了新武器,传说中的“钢轮发火”。

    两个碎石雷就干翻十几个建虏,趁乱又是一通弓箭火铳的射击,建虏被打蒙了。等他们调整过来追击,又被诱到了地雷阵里。

    等到袭击者自行撤离,建虏已经付出了几十人的死伤。尽管伤者居多,但这次较大规模的袭扰,却让横冲直撞的建虏在继续行进后,不得不小心谨慎起来。

    其实,这就达到地雷使用的目的了。就是让敌人知道有,不敢随意行动,但埋不埋在我。

    显然,阿济格和他的所部又长了姿势,刚刚率军回师,东江军就给了他不小的“惊喜”。

    …………………

    不管阿济格率领的三千精骑被拖住了脚步,东江军大举出动已经达到了目的。第二天天一亮,便开始撤退。

    携带的粮草物资有限,连战连捷之后的伤亡也不小,只能回岛休整,这也是东江军作战的规律,或者说是习惯。

    龙川、义州城缴获了部分粮草物资,毛文龙只留下一半,其余的都送给龙骨山城的朝鲜义兵。

    鉴于龙骨山城的朝鲜义兵的人数并不是很多,毛文龙又留下一千人马,押运物资前往支援。

    龙骨山城或许会成为鼓舞朝鲜人勇敢抗击建虏的旗帜,毛文龙是这样想的,也就要尽力相助。

    “大靖,你确定先不回皮岛?”毛文龙临行前最后一次征询郭大靖的意见。

    郭大靖躬身道:“末将缺的是战场经验,正好趁机多加历练。”

    停顿了一下,他又微笑着补充道:“大帅放心,末将的命硬得很,不会英年早逝的。”

    毛文龙呵呵一笑,说道:“本帅观你的面相,也不是短命之相。既如此,这一千人马就由你统率,你还可以挑选将领辅助。”

    郭大靖赶忙谦辞道:“末将愿为辅助,还请大帅挑选熟悉建虏、能征惯战的将领为主。”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说道:“你与刘兴祚可相与得来?还有尚可喜,看着关系还好。”

    郭大靖很痛快地答应下来,说道:“这两位将军经验丰富,末将正可向他们多加学习。”

    最熟悉建虏的自然是叛金归明的刘兴祚,尚可喜本来想拜毛文龙为义父,历史上他就曾名毛可喜。但毛文龙听了“毛家军”的警诫,婉言谢绝,命其为主将,也有安慰之意。

    对郭大靖来说,刘兴祚是他很钟意的。尚可喜嘛,现在也在抗击建虏,还很拼命,他也不必用超过历史的态度。

    “那便如此定了。”毛文龙说道:“以尚可喜为主将,刘兴祚和你为副,本帅为你们再增兵一千。”

第八十一章 广鹿岛不错,再至龙骨山城

    一千人马有些单薄,大的行动力有未逮。若是两千人,虽说还不能与大队建虏正面抗衡,但已不是几百建虏便能够轻松击败的。

    毛文龙微笑着说道:“凭你的功劳,委你个游击也当得起。只是如你所说,领兵打仗的经验还是略嫌不足。就先授守备一职,战后再论功行赏。”

    守备已是张攀的官职,这才一两个月就平起平坐了。当然,张攀已升都司,比守备高了一级,离游击只是一步之遥。

    郭大靖并无不满,赶忙躬身致谢。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你想驻防一岛,独领一部,可想好哪个岛屿了?”

    郭大靖犹豫了一下,说道:“末将觉得从其他将领手中抢岛,至为不妥?不若,就海洋岛好了。”

    毛文龙笑了笑,说道:“看好哪个岛,可说来听听,看本帅能不能给你安排。驻地调动,在东江军中也平常,你倒不必因此而为难。”

    郭大靖嘿然而笑,说道:“不瞒大帅,末将听尚将军夸过广鹿岛,甚是心动。”

    毛文龙揶揄道:“想必是他想拉拢于你,自夸岛好,却不知倒是赊了老本。”

    “这个——”郭大靖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嗫嚅着说道:“尚将军说某若去广鹿岛,他言听计从。”

    毛文龙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待本帅思虑周全,战后再作决定。”

    “是,大帅如何安排,末将都遵命。”郭大靖躬身说道。

    毛文龙缓缓起身,调侃中带着关切,说道:“本帅这便要率军撤回皮岛,你要多注意安全。别朝廷的封赏到了,人却没了。”

    “末将省得。”

    郭大靖心中明白,这是准备树立榜样和典型了。战争时期,这是正常的操作,树立起个英雄,鼓舞民心士气。

    毛文龙也确实是这样想的,关键是条件具备了。不说岳讬、硕讬都是郭大靖干掉的,就是有一个,也足够郭大靖扬名立万,东江军扬眉吐气了。

    看吧,东江军不仅是牵制,还能干掉建虏的王子。让郭大靖在朝廷,在皇帝那里挂上号,对东江军也是有利无害。

    至于广鹿岛,象毛文龙所说,部队和军官调动还不是正常的事情。

    尚可喜想拜义父不成,就让他顶替毛永诗,统领内丁,也就是自己的直属部队,想必他是很高兴的。

    这样,就为郭大靖去广鹿岛铺平了道路。

    毛文龙率领大军即刻出城,向鸭绿江口撤退,并留下了大半的粮草物资;郭大靖等人带领两千人马,则押运着物资,向龙骨山城转进。

    刘兴祚骑在马上,面色平静,看不出内心的喜怒,或者是真的平静,让干啥就干啥,习惯了。

    但他并不只是作为辅助将领,还有散布谣言,造成建虏内部矛盾、分化建虏的任务。

    而且,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任务,东江军可是发动了很多人向外传播着。

    行动早已展开,不仅是通过女真人,还有剃头人,还有建虏统治的辽人。效果虽然还没有显现,但毛文龙等人,连带着刘兴祚,都颇有信心。

    谣言是颗有毒的种子,会飘进人心,生根发芽,毒性也随之更加猛烈。

    况且,这也未必是谣言,皇太极就是赌咒发誓,又有多少可信成分呢?如果他这样做,反倒可能是越描越黑。

    代善、阿敏、莽古尔泰也有私心,听到谣言能不猜疑吗?只要有了猜疑,皇太极的调动用兵,他们就会往那方面想,即便皇太极可能没那个意思。

    效果应该是逐渐显现的,代善等人在使用本旗人马的时候,难免会有保存实力以图自固的想法。

    刘兴祚的眼睛一扫,看到了骑在马上的郭大靖。骑术虽然有很大的长进,但在刘兴祚看来,还是少了点潇洒自如的神态。

    尚可喜正和郭大靖熟络地说着话,心情看起来很不错,不知道毛文龙临走前和他叙谈了什么。

    可能是广鹿岛,毛文龙这般安排,或许有着长远的计划。

    刘兴祚知道郭大靖想要个岛,而广鹿岛在各方面条件上,都是相当好的一个。

    能连续击杀岳讬、硕讬两位贝勒,简直是让人震惊得无以复加。这样的功劳,毛文龙提拔重用也在情理之中。

    因为这荣誉和影响,也是东江军的。可以肯定的是,朝廷对于东江军的态度,将会有很大的改变。

    什么事情就怕比较,抗击建虏的两大集团——东江和关宁,在此次援朝作战中的表现如何,现在可谓是一目了然,对比明显。

    刘兴祚垂下眼帘,甩开别的思绪,又考虑起自己的前途来。

    献计之后,毛文龙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所转变,此次能够带兵在外,也显示出了压制的放松。

    是拼命立功,还是继续低调,刘兴祚还有些拿不定主意。毕竟,他还不能十分确定毛文龙的心思。

    “广鹿岛是个好地方,郭兄弟真是慧眼。”前方,尚可喜还在给郭大靖介绍着广鹿岛,“耕地在诸岛中是最多的,能养活更多的辽人,也能招募更多的士兵。”

    郭大靖不时点着头附和几句,心中却在盘算:援朝作战结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在广鹿岛种上土豆。

    尽管是后世培育的耐寒高产短生长期的品种,但数量不多,今年就是全种上,也就两三百亩左右。

    也就是说,今年如果能全部种上,秋天收获也是宝贵的种子,不能用于顶替粮食。

    明年更大范围的种植,才有可能缓解东江镇的吃饭问题;后年呢,可能等不到秋天丰收,就要展开决定性的大战了。

    郭大靖觉得老天只给了他两三年左右的时间,按部就搬地准备,显然是有些来不及。

    从外面购粮是一个渠道,自力更生的话就要看东江军能占据多大的地盘。

    土地多了,土豆种植面积也增加,肯定会使东江镇对吃的难题,有更好的解决之道。

    可无论怎样,内外两方面都要兼顾,从外购粮、在内种植,只有这样才能保障东江镇军民的吃饭问题。

    也只有能吃饱饭,东江镇军民才能够动员出足够的兵力,对建虏展开一次决定性的总攻,扭转明金战争的态势。

    没错,郭大靖已经有了数年后的战略设想。这是基于历史轨迹设想的,有着很多变数,但并不妨碍郭大靖为此而拼命准备。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否则,来了你也抓不住,只能空自嗟叹。

    郭大靖与尚可喜聊着,询问着广鹿岛的情况,都记在心里。

    尽管没说到战后可能去主持广鹿岛的事情,但两人心中都清楚,有意避开罢了。

    从尚可喜的话语中,郭大靖猜测毛文龙应该是做了工作,让尚可喜没有什么怨言,甚至还对日后的安排甚是满意。

    或许对很多东江将领来说,能得到毛帅的信任,留在身边听命,是相当骄傲自豪且心满意足的事情。就象很多人拜义父,当养孙,并不被人鄙夷一样。

    但郭大靖是要独立发展,大展抱负的。所以,离得毛文龙越远,受到的束缚越小,越是能自由发挥。

    武器装备、粮草物资,他也在拼命积攒,为自己的大业打基础。这将是个艰难的过程,也很危险,兴许他就倒在了这个过程中。

    “建虏确实悍勇不畏死,这不是夸他们,是实话。”尚可喜很郑重地提醒着郭大靖,“你日后不要再轻易涉险,功劳立得够大了,别把脑袋系在腰上拼命了。”

    郭大靖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战阵厮杀也是一样危险,尚将军不也常常身先士卒,冲锋在前嘛!”

    “还是不太一样。”尚可喜摇头道:“战阵冲杀不是一个人,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人多胆壮嘛?郭大靖嘿然一笑,点了点头,不再纠结此事。

    微转过头,郭大靖招呼着刘兴祚,笑道:“刘将军也来,边走边聊,郭某也能从两位久经战阵的老将身上,多学到东西。”

    尚可喜也笑着说道:“刘将军久在皮岛本部,尚某久仰大名,却一直没机会亲近。”

    刘兴祚收起思绪,哈哈一笑,与尚可喜、郭大靖并马而行。

    郭大靖先起了话题,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已经挺破烂,还能看到书名《武经总要》。

    他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图问道:“两位将军,这个投石机,军中为何没有?”

    尚可喜看了看,摇头道:“这好象是船上的拍杆,不是投石机。至于军中为何没有,某也不知。”

    刘兴祚也不太懂,却脸现惊疑,说道:“大靖还能读书识字,能看懂兵书?”

    郭大靖装出赧然的样子,说道:“让别人读给我听的,斗大的字,俺也识不了一箩筐。”

    刘兴祚呵呵一笑,说道:“不识字不要紧,有学习的劲头儿才最重要。一天认几个字,过上一两年,看书写文也不成问题。”

    郭大靖其实只是找个由头,在东江军装备简陋的情况下,投石机或者叫抛石机,不失为一种能够实用的重武器。

    要知道,抛石机在中国又被称为“回回炮”,南宋末期,蒙古人就是靠着它攻城掠城,无往不利。

    而重型抛石机的威力,郭大靖在电影中看过。《天朝王国》中火球冲天,轰炸毁城的场景,十分地震撼。

    郭大靖也不需要把抛石机做得太大,抛射的弹药也不用太重,十几二十几斤就够了,能扔到比弓箭射程远也就满足了。

    能爆炸的地雷,浇上火油的石弹,哪怕是几斤重的石头,带着动能砸中人体,造成的伤害也是不小。

    没有详细的图纸,对于郭大靖来说,也不是太大的困难。

    杠杆原理嘛,动力臂、阻力臂、配重、绞盘、弹袋、铁钩……在脑海里,郭大靖能够想象出大概的样子。

    到了龙骨山城,咱就找木匠试着制造,应该是费不了多少时间的。

    郭大靖达到了目的,便收起这本从郑凤寿那里得到的兵书。这是个好东西呀,以后还得好好用。

    刘兴祚的话被勾起,在郭大靖的询问下,讲述着建虏安营扎寨、进攻防守等作战特点,连尚可喜听得也有了兴致。

    建虏最强的就是野战,老奴曾言“于郊野遇敌,则不令所遇之敌立稳,即战杀之。敌击出城,则不俟所出之敌站稳,即击败之,使之不逞入城。”

    简单的战术,却对军队的机动能力和协同配合有很高的要求。

    “掩袭厮杀,乃虏之长技。”刘兴祚脸色严正,沉声道:“重甲士兵在阵前搏杀,轻甲兵在阵后弓箭支援,另有精锐骑兵寻机包抄支援……”

    郭大靖垂下眼帘,心中有沉重的压迫。

    兼具重骑、轻骑、重装步兵的建虏,在野战中战术灵活,战法多样,确实很难对付。

    而明军没有机动优势,进不能追击退走之敌以扩大战果,退不能摆脱敌人追击,很容易被打得伤亡惨重,甚至是全军覆没。

    想要打败建虏,真不是想象中的那般容易啊!

    郭大靖暗自叹了口气,更感到任重而道远,将来的战斗历程将是艰险无比。

    但建虏也不是不可战胜,郭大靖有着自己的想法和计划。战争或许漫长,但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华夏。

    边走边谈,有沉重,也有说笑,三人的关系自然而然地熟稔亲近起来。都是军汉,粗豪中带着直爽,有啥说啥。

    等来到龙骨山城时,三人已经改了称呼,老尚、老刘、大靖的一顿乱叫。

    郑凤寿等义兵将领得到消息,赶出城外数里来迎,并请东江军在城内驻扎休息。

    龙骨山城并不大,三人路上就商议好了,尚可喜率一千人在城中,刘兴祚和郭大靖带另一千人还在城外宿营地。

    在城中的各项条件自然要好,所以,城内城外的人马三天一轮换,以示公平。

    而除了帮助朝鲜义兵防守,郭大靖还提议派小部队出外袭扰,主要是交通线,截杀建虏的信使,袭击其运粮队,或是小股的骑兵。

第八十二章 得地失人,抛石机

    得知东江军由毛文龙亲自率领,再次攻破龙川、义州,几乎全歼了此地留守的建虏,郑凤寿等人欢欣鼓舞,当晚便设宴款待郭大靖等将领。

    既然拿起刀枪反抗建虏的侵略,就要有以身殉国的觉悟。

    尽管岳讬、硕讬的死都与龙骨山城有关,招致建虏的报复是大有可能,郑凤寿等人也不会埋怨东江军,难道战斗起来还要讲分寸?

    所以,郑凤寿等人更要倚重东江军的支援,不仅是兵力上的,更有粮草物资。

    “能守则守,不能守便弃城遁入山林,继续与建虏周旋。”尚可喜向郑凤寿等人转达了毛文龙的建议,“死拼到底,毛帅以为不合兵法。”

    郑凤寿放下酒杯,沉吟着说道:“毛帅关怀之意,末将心领。如果建虏上万,某自是不会继续死守的。”

    上万建虏,东江军全部出动,也无法与其正面交战。

    郭大靖神色不变,大嚼着嘴里的肉,举起酒杯,笑呵呵地说道:“从郑大人那里索来的兵书,令郭某受益匪浅,却还没谢过郑大人赠书之恩呢!”

    郑凤寿哈哈一笑,说道:“那书在郑某这里蒙尘日久,差点烧火取暖,实在是明珠暗投。到了郭百户手中,才能大放光彩,也是它的造化。说谢,实在是太客气。”

    郭大靖还是向郑凤寿遥敬以示感谢,喝了一口,说道:“可惜郭某识字不多,都是要别人读来听,甚至是讲解。其中有句话讲解得极好,某记得最是牢靠。”

    哦,郑凤寿的社会经验多,此时怎能不开口询问,捧个场。

    郭大靖挠了挠头,郑重其事地说道:“存人失地,人地皆得;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酒宴上安静下来,郑凤寿、崔孝一等朝鲜将领,包括尚可义、刘兴祚等东江军将领,也都停箸不食,细细品味这从没听过的兵家要义。

    好半晌,崔孝一击节赞叹,说道:“精辟,此解说把‘不争一城一地之得失’阐述得入木三分,令人难忘。只把此语领悟通透,亦不失为名将之资。”

    郑凤寿恍然大悟,思索良久向郭大靖举杯道:“如醍醐灌顶,郑某受教了。请,郑某敬郭百户一杯。”

    “是那人解说得好。但某请教的人颇多,却忘了是哪位高人。”郭大靖咧着嘴,举杯续饮,脸上的神态根本看不出是假。

    众人或许知道郭大靖有所保留,也不深究是他自己所悟,还是另有旁人所教,又接着饮酒吃菜,气氛也更加热烈起来。

    显然,郑凤寿松了口,算是接受了毛文龙的建议,不再把死守龙骨山城当成主要的目的。

    死守,与守死相差不大。在郭大靖看来,本就是兵力不足、战力不强,龙骨山城虽然险要,可到底是被动挨打。

    在朝鲜作战,朝鲜人就应该发挥熟悉地形地势的长处,利用河流、山林,灵活机动地打击建虏。

    每次战斗不需要多大的战果,但次数要频繁,积少成多,积小胜为大胜。

    能够说动郑凤寿,东江军与朝鲜义兵便可以配合作战,主动出击对建虏进行袭扰。这比空守在龙骨山城,等着建虏来攻打,要更加有利。

    酒足饭饱,郭大靖等人自被安排在舒适住所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郭大靖和刘兴祚吃过早饭,便带着护卫出城,赶往宿营地。跟着他们的,还有向郑凤寿要来的几个木匠。

    “存人失地,人地皆得;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刘兴祚似笑非笑地看着郭大靖,说道:“那位高人,可否告诉某家?”

    郭大靖的脑袋摇得跟拔浪鼓似的,说道:“不可说,不可说。若是泄漏出去,他该不教我了。”

    刘兴祚哈哈一笑,也不再深究,心中却自有猜测。

    能跟在郭大靖身边的,也就那几个人,可看谁也不象是那块料。能想出离间计的家伙,从兵书中自己领悟出精辟之语,并不奇怪。

    但刘兴祚是个有心机的,郭大靖不肯出头,他自然也不会捅破,装糊涂是最好的相处之道。

    “带了这些木匠,是要造那个投石机?”刘兴祚岔开话题,好奇地询问道:“厉害嘛,比木炮如何?”

    郭大靖想了想,说道:“某觉得这不好比较,算是各有所长吧!当然,得造出来再看,某也不太清楚有多厉害。”

    刘兴祚点了点头,说道:“对投石机,某是一无所知。军中亦未曾见过,甚是奇怪。”

    抛石机在明朝的使用确实很少,在成祖之后,便没有记载,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

    尽管当时已经有了火炮,但在威力上,特别是攻城作战,好象还不如大型抛石机。

    而红夷大炮的出现,还要在明末,那才是攻城的大杀器。

    其实,郭大靖对于抛石机并不完全了解,至少对于电影中破毁城墙的威力,他还不知道全部的原理。

    比如中世纪的西方城堡,往往是用坚固的石头建造的。要想用抛石机砸毁城墙,就需要更坚固的抛掷物。

    所以,在实际的战争中。比如十字军东征时,常常需要长途运输特殊的坚石,以便击毁城墙。

    当然,郭大靖要造的是轻型抛石机,能扔地雷或普通石头就够了。知识上的欠缺,影响不大。

    回到营地,郭大靖便带着木匠们忙碌起来。也没画图纸,就是连比划带说明,先造出来试验了再改进。

    郭大靖想得还是比较正确的,抛石机的构造并不复杂,基本框架是固定的。

    框架的轴上连接可活动的长臂,长臂一端是装载抛掷物的弹袋,另一端可用绳索用人牵拉,也可用配重式。

    配重式抛石机要稍微复杂一些,且在使用时要先将长臂拉下来,比人力牵引降低了抛射效率。

    但郭大靖早已经作了选择,就造配重式的。

    一来配重式的射程和抛掷物重量,都比人力牵拉能提升不少;其次,配重式的落点比较固定,人力牵引则不好掌握。

    在制造过程中,郭大靖又简化了工作。配重在五六百斤左右的话,将长臂拉下就不用绞盘,用人力也能完成。

    反正,郭大靖就是要一个快,快造快用。时间不等人,容不得太过精细。

    很多士兵也被调来听用,粗活儿他们干,细活儿则交给木匠,这大大加快了制造的速度。

    日近黄昏时,一架简陋的抛石机终于造了出来,有些木头上连树皮都没刮去,说是粗制也不为过。

    郭大靖心急难耐,指挥着人员把抛石机抬到空旷处。没办法,就图个快,连轮子都没安。

    “先来三百斤。”郭大靖还是挺小心,怕配重加得太多,抛石机再散架了。

    三百多斤的配重,二十斤左右的抛掷物,全部准备就绪后,郭大靖亲自砸开了钩子。

    配重一端猛然落下,长臂摇动,在空中划着弧线,带动弹袋飞扬而起,抛掷物在最高点脱离了弹袋,在离心力的作用下,斜抛着飞向远方。

    呯!抛掷物在众人的目光中砸在雪地上,激起了雪尘。

    “飞得挺远。”刘兴祚用力点了点头,取过弓箭,向着同一方向张弓射了出去。

    当时建虏使用的强弓,四十五度角抛射的话,射程能达到两百余米。但箭到了这个距离,也没多大的杀伤力了。

    所以,弓箭的有效射程通常在一百米左右,还得是比较厉害的弓箭手。

    刘兴祚射出的这一箭,超过了抛石机的抛掷距离。但郭大靖估算,也就超出了四十来米。

    嗯,大有希望啊!

    郭大靖很是振奋,又让人把配重加到五百斤,再次进行了抛掷。还是不够,再加,八百斤!

    很好,这次的抛掷距离与弓箭的已经十分接近。也就是说,差不多有两百米。

    郭大靖嘿嘿笑了起来,说道:“再造得精细一些,还能抛得更远。”

    其实,古代的抛石机所抛掷的重物,轻的也在五六十斤,射程能达到两百多米。郭大靖指挥制造的山寨粗制货,差不多的距离,却只能扔二十斤左右。

    可郭大靖没有这个觉悟,却是沾沾自喜。关键他也没指望用抛石机攻城,而是砸人。

    二十斤怎么了,他还想着用十块两斤左右的石头呢。

    一架抛石机扔十块,十架就是百块,几十架的话……你见过几百块石头密密麻麻地掠过天空,覆盖式砸人的壮观景象嘛?

    当然,石头越重,杀伤力越大。就算是顶着盾牌,二十斤的石头咣当一下子,也能砸趴吧?

    具体的可以参见高空落物的危害:花盆(1千克)从10楼(30米)坠下,杀伤力堪比枪击;鸡蛋从18楼抛下,能砸破人的头骨;西瓜皮……

    刘兴祚不知道郭大靖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数据,却也为抛石机的威力感到惊讶和振奋。

    进攻不太适合,但在防守阵地后布放上足够数量的抛石机,千雷或万石齐发的话,那是——相当的壮观!

    用力拍了拍郭大靖的肩膀,刘兴祚伸出了大拇指,赞道:“厉害,这又是那位高人教的?尊姓大名可否告知?”

    郭大靖也是激动兴奋,脱口而出:“牛顿,专门研究运动的。”

    刘兴祚眨巴眨巴眼睛,甚是迷惑和不解。看郭大靖的神态,不象瞎编胡说。可这名字,怪异得很,更是从没听说过。

    郭大靖也意识到失措,冲着愕然发愣的刘兴祚嘿嘿一笑,露出两颗白牙。

    刘兴祚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想再套话了。说是胡编乱造吧,可还有点象真的,把他自己都弄糊涂了。

    郭大靖装伤充愣,反正别人听不懂。

    胡混过去之后,便让工匠们再计量下尺寸,就按这个规格制造。他则继续试验,掌握不同重量的配重和抛掷物的射程,记录大致的落点。

    精确是谈不上的,误差在十几米也都能接受,反正也不是精准打击。

    郭大靖乐此不疲,看着石头一块块在空中掠过,重重地砸在雪地上,成就感满满。

    终于,在配重加到一千五百斤的时候,粗制的抛石机被玩儿坏了。

    “没得玩儿啦!”郭大靖向着刘兴祚摊开了手,笑着说道:“吃饭,休息,这一天累的。”

    刘兴祚翻了下眼睛,说道:“有人给你送饭来了,看你玩儿得正高兴,没来打扰。”

    啊,还有这待遇呢?

    郭大靖四下张望,看到了藤野英。藤野英的小黑脸上露出笑容,几颗白牙很显眼,向他招着手。

    刘兴祚拍了拍郭大靖的手臂,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这笑得——有点不怀好意呀!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不理会这茬,肚中饥饿,快步向藤野英走去。不管这家伙是雌是雄,做饭的手艺还是不错的,比军中的伙食强得太多太多。

    “投石机,还是叫抛石机?”帐篷内,藤野英一边热着饭菜,一边好奇地问道:“好象很厉害的样子。”

    郭大靖吸了吸鼻子,饭香传来,肚子更饿了,便随口说道:“叫抛石机吧,很古老的武器,也没啥厉害的。早就落伍,被军队淘汰了。”

    藤野英笑了笑,说道:“古老也不一定就不厉害呀!刀、枪更古老,不还是在用?”

    郭大靖连连点头,这话说得很在理。武器就在于合适,在于人的灵活运用,却未必是越先进就越厉害。

    火枪、火炮先进不,可不一定能适用于每个战场,更不一定能打胜仗。

    “那个存地失人的理论,可是技惊四座呢!”藤野英的汉语不错,但有些成语却用得不是很恰当。

    郭大靖呵呵一笑,接过递来的饭碗,说道:“听起来很高深的样子,其实就是瞎编乱造。”

    拿起筷子,郭大靖又客气地让道:“一起吃啊!”

    藤野英笑着摇头,说道:“在城里吃过了,你别客气,都是带给你的。”说完,他伸出手,“你吃饭,我给你念兵书。”

    也行,吃饭时有点伴奏,要是弹个琴唱个小曲儿啥的,就更好了。

    郭大靖一边吃着饭,一边听藤野英念着兵书。开卷有益,郭大靖觉得不白听,也能长点姿势。

    藤野英念着念着,也许是习惯难改,故作粗声的嗓音变得清亮起来,他自己还没有觉察。

第八十三章 聘教官,阿济格缺粮

    郭大靖也装作不觉,吃喝得痛快,还开口询问:“味道真好,真是你做的?”

    “当然啦!”藤野英放下破书,瞪大了眼睛,说道:“不信的话,哪天你看着我做。”

    “那倒不用。”郭大靖赶忙摇头,笑着说道:“那你跟在藤野大人身边守城,也会武技喽?”

    藤野英呵呵一笑,说道:“我的剑道连父亲都称赞不已,郭大人,您未必是我的对手呢!”

    剑道,那估计是够呛!但俺的枪道,肯定能打败你。

    郭大靖不以为意,说道:“我在学刀法,等练好了,咱俩再切蹉切蹉。”

    光有刺刀拼杀术,郭大靖并不满足。他还有狗腿刀呢,也得有能拿得出手的砍杀技艺。

    藤野英抿嘴微笑,看着郭大靖低下头大口地吃着饭菜,棱角分明的脸上显出男人的阳刚,以及特有的倔强。

    从没见过这样有意思的家伙,从闯到他家拿瓷器,还要磨成粉,藤野英就觉得很特别。

    别人和郭大靖在一起,注意不到很多细节,但藤野英有着他的细心,越来越觉得郭大靖的与众不同,尽管相处的时间和次数并不多。

    外表憨厚木讷,但却是极聪慧的,连老爹藤野正都经常这么评价。

    郭大靖放下饭碗,刚抬起头,热汤已经递到面前。

    “谢谢。”郭大靖不矫情,端起来就喝。

    藤野英收拾碗筷,动作利索。

    郭大靖把汤碗递过去,提醒道:“天黑了,回城的路上安全吗?”

    “不是一个人,我是跟着送粮的队伍过来的。”藤野英笑着说道:“听说三天后你会回城住几天?”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计划是这样的,主要是让士兵们轮流驻防,有张有弛。但谁也不敢保证有没有意外,战争时期嘛!”

    藤野英不再询问,收拾完碗筷,说道:“那我就回去啦,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去找我。比如,剃头。”

    郭大靖呵呵笑了起来,说道:“以后不用特意来送饭,把嘴吃馋了,军营里的伙食就吃不进去了。”

    藤野英笑了起来,清脆的声音又没加掩饰,说道:“偶尔改善一下不好嘛,军营的伙食我知道,真的是——”摇着头、苦着脸,没说出是猪食,就很客气。

    郭大靖起身走出帐篷相送,月光被随处都在的雪反映着,有如身处淡淡的乳白色的雾气中。

    “打完仗,你就回皮岛嘛?”藤野英似乎随意地开口问道。

    郭大靖想了一下,也没隐瞒,说道:“可能会驻守广鹿岛,或是别的海岛,算是独领一部吧!”

    “广鹿岛大嘛,能住多少人?”

    “广鹿岛由好几个岛组成,加在一起也不算很大,差不多能住万八千人吧!”

    藤野英抿了下嘴角,微笑着说道:“那你就能管这万八千人呗!”

    “现在军政不分,我若是率兵驻守,自然是军民都管。”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要是藤野大人愿意,某想募他作火枪教官,练出几百火枪兵。”

    藤野英转头看着郭大靖,眼睛很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我愿意,父亲就没问题。”

    什么意思,想要点贿赂?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略带疑惑地问道:“那你,愿意帮我吗?”

    藤野英装模作样地想了想,才勉为其难地说道:“帮是肯定要帮的,可既然是募,就要有条件、有待遇不是吗?你提出来,让我和父亲商量商量。”

    郭大靖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地说道:“还是你们提条件,我再权衡考虑吧!”

    “也好。”藤野英痛快地答应下来,眸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郭大靖把藤野英送走,才回到帐篷休息。

    对于日后的发展,郭大靖不仅要积累物资,还要收拢人才。

    精通火枪战术的藤野正算是比较合适的人选,刘兴祚也是郭大靖看好的目标之一。除此以外,郭大靖还需要工匠、水手等具有专业技能的人。

    管他是倭人,还是真夷,抑或是叛金投明的,只要是建虏的敌人。郭大靖对民族和身份是非常宽容的,并没有什么偏狭的态度。

    郭大靖知道自己的长处和劣势,也一直在不断地学习,不断地弥补缺陷。

    论见识和眼光,当然是郭大靖无人能敌的长处;但涉及到这个时代作战具体的层面,他就显得粗疏,甚至可以说是纸上谈兵。

    要想发展壮大,光凭他一个人是肯定不成的,他需要各方面的人才,把各种工作都能很好地完成。

    成为岛主,军民都要管,事必躬亲是不必要,也是郭大靖的能力难以做到的。有得力的手下,他就更能发挥所长,不会被繁琐的小事所牵绊。

    躺在帐篷内,郭大靖闭着眼睛,却久久不能入睡。

    抛石机还有改进的余地,木炮也有可取之处,地雷还要大量使用,钱财物资的积攒也不能停。

    成为岛主后,所率领的军队应该进行怎样的训练,要装备什么武器,又要如何与建虏作战……

    郭大靖想了很多,尽管有些都处于框架,不是短时间内能够进行的。

    迷迷糊糊,郭大靖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才睡着,梦中却也尽是一些相关的内容。

    …………………

    龙川。

    同样是深沉的夜,黄昏时抵达的阿济格,尽管疲惫,却毫无睡意。

    岳讬的死,可以归为疏忽大意,在路上被敌人用冷箭袭杀。那硕讬的阵亡,就真的令人极为震惊,难以置信了。

    “龙骨山城——”阿济格阴沉着脸,盯着面前的军官,沉声问道:“两位贝勒的阵亡,都与此城有关。具体情形,你可知道?”

    萨尔纳是驻防镇江的一个牛录额真,现在奉命驻防龙川。

    尼马禅在义州决定以死战挽罪后,便派出信使,其中就有向镇江驻军进行通报的。

    原因很简单,镇江驻军是两红旗的一部,岳讬、硕讬是他们的主子;而在距离上,也是离义州最近的部队。

    得到通报后,镇江驻军的指挥官甲喇额真赫图急忙率领两千人马急急赶往义州。可惜,他们去晚了,只看到了义州城内到处的无头尸首。不甘心之下,这支建虏又赶到龙川,见到的是和义州差不多的景象。

    赫图深知龙川、义州乃是攻朝部队撤退的必经之路,只能留军守卫,确保攻朝部队的后路通畅。

    萨尔纳躬身道:“回贝勒爷,据信使所述,岳讬贝勒是在攻打龙骨山城不利后,率军退回龙川时,在路上被暗箭袭击阵亡。硕讬贝勒的阵亡却十分诡异,在龙骨山城下……”

    听着萨尔纳的复述,阿济格的眉头也是越皱越紧。果然十分诡异,硕讬在营中莫名失踪,后来再出现,所传的将令,所作的举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么说来,硕讬贝勒阵亡,也是他们猜测,并没有确定。”阿济格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与尼马禅一样,对硕讬有着怀疑。

    萨尔纳说道:“我军由镇江入义州,再至龙川,抓到了几个逃散的剃头人。据他们所说,龙骨山城已经放出了消息,硕讬贝勒确已阵亡。”

    阿济格垂下眼帘,半晌无语。敌人放出消息,显然是想振奋人心,招募到更多的朝鲜人与己军为敌。

    而硕讬有可能叛金投明,绝对是只能想想,却不可张扬出去的猜测。因为,这对士气、民心的影响太大,太恶劣。

    “汗王那里也应该收到通报了。”阿济格思虑已定,开口说道:“先确保义州、龙川,等待汗王命令吧!”

    情况并不是很明朗,但东江军已经大举出动却可以确定。阿济格认为在得到足够且准确的情报前,按兵不动才是良策。

    他有三千精骑,再加上镇江驻军派来的两千,守住两座城池,还是很有把握的。

    硕讬为兄报仇,含怒出兵龙骨山城,却诡异地阵亡,或者说是失踪,这也给阿济格敲响了警钟。

    可守城的困难就在于粮草,不管是阿济格的人马,还是镇江赶来的驻军,携带的都不多。

    而义州和龙川屯积的粮草物资,经历两次被攻破占领,早被东江军和朝鲜义兵搜刮得颗粒不剩。

    从辽东运粮,阿济格苦笑了一下,知道困难不小。本来就紧缺,攻打朝鲜是抢掠,迫其屈服,一路长驱直入也是以战养战。

    在建虏的占领线上,象宣川、郭山郡凌汉山城、定州、安州等城,确实劫掠了很多粮草物资,等待撤退时运回辽东。

    可阿济格知道,即便是现在离得最近的宣川、浦口,想要几百里运粮,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东江军、朝鲜义兵的袭扰、伏击,越来越大胆活跃,要想安全运粮,需要多少人马押送?

    回师途中的袭击骚扰,对于阿济格来说,伤亡虽不大,但心中的震动不小。地雷这个东西,令人头痛。

    沉思良久,阿济格缓缓说道:“我派人给二贝勒送信,尽快结束攻朝之战。萨尔纳,你带我的将令,率一千人前往宣川,让他们也抽出一千人马,共同押运粮草物资至龙川、义州。”

    萨尔纳躬身领命,心中暗自凛然。

    押运粮草物资需要两千人马,可见阿济格的重视。显然,龙川、义州两次被攻破,岳讬、硕讬的阵亡,给阿济格极大的震动,不敢再轻视东江军。

    阿济格给阿敏去信,也是委婉地劝他,就目前的情势,别想着在朝鲜自立了,当心陷进去全军覆没。

    至于占领的各座城池中,所劫掠到的粮草物资、金银财宝,赶紧往回运吧!

    ………………..

    在情报上,攻入朝鲜的建虏已经落了下风,既比不上东江军,更比不上在本国作战的朝鲜义兵。

    阿济格所部进驻龙川,以及镇江建虏的增援,很快就传到了龙骨山城。

    “建虏未有打造器械,前来攻打的意图。”郑凤寿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但还不能完全消除疑虑,“有可能是初至需要休整,不能掉以轻心。”

    说完,他颇为自信地笑了起来,说道:“加在一起也不过五千建虏,还要在龙川、义州留守人马,就是前来攻打,又能有多少兵力?”

    两次击退建虏,郑凤寿的信心逐渐增长。几千建虏想要攻破龙骨山城,他认为绝不可能。

    而且,朝鲜义兵的数量又有增加。龙川的金佑、张遴、张熙俊、金宗敏、李矗立以及李忠杰兄弟等,都带人赶来投奔。

    崔孝一是主张主动出击的,但郑凤寿为主,他也不好太过明显的反对。

    “有木炮,又有抛石机,龙骨山城抵挡数千建虏攻打,应是不成问题。”崔孝一沉吟了一下,委婉地说道:“若有余力,某认为当派出小队,对建虏展开袭扰。”

    尚可喜微微颌首,看了一眼郭大靖,开口说道:“袭扰就交给我军吧,只是要请郑大人多派些向导。”

    郭大靖的意见早就和尚可喜、刘兴祚商议过,两千人马分成两批,展开轮战,使建虏不得消停。

    作战地区则选在龙川周边,离龙骨山城不远,进退都方便。

    以战代练,新武器、新战术,东江军也只掌握了皮毛,正好趁此机会多加实战演练。

    在郭大靖的设想中,游击战并不只是现在的样子,地雷的使用也远没有达到最好的效果。

    崔孝一主动请缨道:“崔某对地形地势、大小道路还算熟悉,愿意作为向导,随东江军袭扰建虏。”

    郑凤寿点头应允,又派了投奔不久的龙川诸义士,有金佑、张遴、张熙俊、金宗敏、李矗立等人。

    郭大靖突然看到藤野正向他使了个眼色,右手食指在胸前弯曲,连续点了点。

    略一思索,郭大靖便向郑凤寿拱手道:“郑大人,郭某想请藤野大人率火枪队助战,不知可否?”

    藤野正垂下眼帘,手指也不动了,静等着郑凤寿的决定。

    “郭百户言重了。”郑凤寿不疑有他,爽快地答应道:“已是并肩作战的袍泽,但有所需,郑某必全力支持。”

    “多谢郑大人。”郭大靖诚恳地致谢,又提出暂借十几架抛石机。

    郑凤寿没有犹豫,立刻就答应下来。这是目前赶制出来的全部,但工匠们已经熟练,加班加点的话,顶多两天,就能又有十几架了。

第八十四章 出兵小铁山,截击建虏

    轻型抛石机的威力不俗,甚至可以放在城头,居高临下地打击敌人。

    这也弥补了守军在远程火力上的不足,建虏再想轻松地用弓箭压制掩护,可就要顶着石头或地雷的轰击了。

    远的用抛石机,近的有木炮和地雷。再加龙骨山城本身的险峻,也难怪郑凤寿信心满满,敢扬言建虏不超一万,都不足为惧。

    而藤野正的火枪队,一共才两百来人。况且又是暂借,建虏若攻城,包括东江军都要前来助战,他们也不例外。

    其实,龙骨山城里的朝鲜义兵看似一个集体,却还有小的团体。崔孝一、藤野正等人都是义州出来的,自然更加亲近团结。

    大敌当前,自然看不出什么,都唯郑凤寿马首是瞻,抗击建虏也是拼命卖力。

    但郑凤寿也知道,这些人不是自己的嫡系亲信,更不是手下,在态度上便十分小心,担心他们会投靠别人。

    和东江军一起作战,郑凤寿倒是少了担心。连他都接受了毛文龙的任命,东江军又怎会干出吞并他名义上属下的事情?

    军议之后,众人各自散去准备。郭大靖特意走得慢,与藤野正打了招呼,随意说着话,走到了一起。

    “多谢藤野大人率兵相助。”郭大靖先是客气了一句,便直入话题,说道:“若是把火枪兵全部带走,恐怕城防虚弱,郑大人那边可能有微词。”

    藤野正早有打算,开口说道:“某只带一半火枪兵,你挑选出些人手,先帮你训练出两三百人。”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只是这火枪,还要你自己想办法。”

    郭大靖哈哈一笑,说道:“火枪某已准备好,一带二,先练两百兵再说。”

    藤野正峻峭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但随即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明国的鸟铳质量参差不齐,若是南方民间打造的还好,工部的,还是少用。”

    郭大靖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全是朝鲜造的火枪,打龙川、义州时缴获的,某已向毛帅要了几百枝。”

    “心思很细,想得很长远。”藤野正颌首赞赏,说道:“广鹿岛不错,若能驻守,善加经营,当有不错的发展。”

    郭大靖知道藤野英应该是和这个老鬼子说过了,便笑着拱手道:“若能得藤野先生相助,定是事半功倍。”

    藤野正笑了笑,不置可否,岔开话题道:“明日便要出发,今晚得好好休息休息。老了,身子骨大不如前了。”

    郭大靖也不纠缠,与老鬼子拱手作别,径自回了营地。

    回到营地,郭大靖在树林里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取出两百枝火枪放好,又去部队中挑选出两百人,组建了自己的亲兵火枪队。

    这两百人都是有战场经验,且是使用过鸟铳的,在战场上不会手抖腿颤,训练周期也会缩短。

    而且,郭大靖挑选时还特意询问,能否始终跟着自己。

    如果有家眷,郭大靖愿意让他们也迁到自己的岛上,并会尽力地给予照顾,至少不会让他们饿死。

    带着两百人去树林中取了火枪,郭大靖也不担心别人怀疑,就说是自己管毛文龙要的,随着粮草物资一起运来的,连刘兴祚也不会知道真假。

    原来拔给郭大靖的三十人,并不算是他的手下,是各部队派来跟他学习的,早晚要回到原部。

    郭大靖能留下的也就是大哥刘奇士,还有其他的两三个人。所以,火枪队暂时就由刘奇士直接率领,这也是郭大靖目前最能放心的人。

    刘奇士对于火枪并不是很看重,但兄弟安排了,还跟他嘚吧嘚吧讲了半天,还是答应下来。

    兄弟屡建奇功,官儿也做得越来越大,刘奇士骄傲自豪,恨不得逢人就说,让别人知道自己是郭大靖的结拜大哥。

    现在兄弟有事安排,摆明了最信任的就是自己,就算是不太喜欢,也得帮兄弟一把不是。

    而组建亲兵队,不是郭大靖自作主张,而是毛文龙的授意。意思很明白,让郭大靖有个自己的班底,去驻守海岛也能镇得住。

    所谓党内无派,千奇百怪。在东江军中,也是有派系存在的。主要是南兵系,辽东系,以及朝廷安插系。

    毛文龙出身浙江,先是以南兵为基础建立东江镇,再与辽东本地势力相结合。之后,朝廷又有安***如刘兴祚。

    随着张盘、张焘,以及尚可喜、毛永诗等辽东将领被重用,东江镇中南人势力衰弱。而刘兴祚,亦被毛文龙压制。

    可以说,在东江镇,辽东出身的将领已经独大。郭大靖能比较顺利地晋升,并得毛文龙赏识,以及众将的善意,与他的出身也有很大关系。

    而自大将张盘阵亡后,原来辽东皮岛、辽南旅顺的战略犄角之势被大为削弱。

    郭大靖看好广鹿岛,毛文龙也希望他能在辽南再建功勋,从而减轻辽东方面的压力。

    也就是说,毛文龙基本上答应了战后把广鹿岛给郭大靖驻守经营,但也只是暂时的。

    这和郭大靖的设想其实是不谋而合的,旅顺乃至金州,才是毛文龙和郭大靖都看好的,要着力经营稳固并壮大发展,使其成为插向建虏腹心的一把利刃。

    郭大靖对此还不明了,但他在向着既定的目标越努力,与毛文龙的期望,也就越来越殊途同归。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崔孝一、藤野正等人便赶到了营地。连向导带士兵,总共有二三百人。

    吃过早饭,稍事休息后,部队便开出营地,向着龙川行进。

    按照郭大靖、尚可喜、刘兴祚三人事先的商议,从龙骨山城到龙川,在沿途的山林中要设置两三个临时营地。

    说是营地,除了储存粮草物资外,还要尽量选择在险要之地,也有抵挡建虏进攻的作用。

    在郭大靖的设想中,这两三个营地兼阵地,将给部队起到保护作用。一旦建虏猛攻,抵挡不住的话,可以在撤退当中,节节抗击,有个缓冲或喘息。

    而随军的十几架抛石机又经过了改进,除了更加结实外,还装上了木轮。除去配重后,倒也不算太过笨重难行。

    这将是伏击建虏的秘密武器,郭大靖要使用间接瞄准法,给建虏以突然的打击。

    历史上,间接瞄准法虽然极为少见,但最早却可以追溯到宋代。

    据载:古代著名的炮兵专家陈规在德安守备战中,把抛石机布放在城墙内,使城外敌人无法看到。通过城上的“定炮人”,用口令指挥城内抛石机施放。

    没有城墙掩护,郭大靖准备在某处山顶的反斜面上摆放抛石机,引诱建虏来进攻,再来个万石齐发。

    当天下午,部队便来到了第一个营地,留下两三百人和部分物资布置,大部队继续进发。

    晚上八点左右,部队在第二个营地停下休息过夜。

    篝火正旺,饭香飘荡,郭大靖等将领围坐在一起,随便地谈论聊天。

    “三十里为一舍,郭大人对于营地的设置,很合兵家要义。”崔孝一对郭大靖很感兴趣,笑着挑起了话题。

    从首攻义州城到现在,短短的时间,郭大靖已经创造了太多的惊艳。不仅是崔孝一,很多人都对他是刮目相看。

    郭大靖呵呵笑了两声,说道:“崔大人过奖了。某哪知道什么兵家要义,不过是觉得这个距离要逃跑的话,既累不死,还能歇口气儿。”

    刘兴祚正喝着碗里的热水,听到这话,差点没呛着。咳嗽了两声,才缓过来,揶揄着说道:“未料胜,先料败。郭大人,你又得到高人指点了。”

    郭大靖含笑不语,把手中的树枝扔进了火里,溅起了几点火星,正看到对面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藤野英也跟着父亲出来了,不知是个啥心思。

    在部队行进中,在众人面前,他却不与郭大靖接近。但郭大靖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时常落在自己身上。

    “建虏悍勇,战力强于我军,这也是不争的事实。”藤野正沉声说道:“先稳自身,再图伤敌,并不为过。郭大人谨慎,理所应当。”

    郭大靖垂下眼帘,避开了一双投过来的别样儿的关注的目光,缓缓说道:“建虏以征战杀戮为业,与放下锄头拿起刀枪的士兵,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但是——”郭大靖话锋一转,抬起了头,声音有力地说道:“他们也有弱点,也并非不可战胜。说起来,建虏不仅是大明的敌人,也是朝鲜的敌人,更是所有希望和平安乐生活的人的敌人。”

    崔孝一用力点头,说道:“郭大人所言极是,建虏残忍暴虐,屠戮为常,天下人当共击之。可惜,我国武备松驰,难以抗衡。”

    “朝廷不可靠,那就靠自己。”郭大靖沉声道:“朝堂诸公,岂知战乱之苦?公卿大臣,又哪里知道我等抗击建虏之难?我等拼死作战,是为生存,是为保家卫国,是为报仇雪恨。”

    刘兴祚目光一闪,笑着打岔道:“郭大人是发自肺腑,我等也是感同身受。保家卫国,此正是我等浴血厮杀之目的。”

    非议朝廷,刘兴祚认为是不妥当的,尽管他也因为身处东江军,而感到很不公平。

    这是封建时代人们的普遍思想,郭大靖嘿嘿笑了两声,自嘲道:“发发牢骚罢了,诸位不必当真。想到辽东沦丧,想到某家破人亡,就是觉得憋屈。”

    建虏肆虐辽东,屠戮辽民,朝廷在哪,谁管那些死伤在建虏手中,冻毙饿死的无辜百姓?

    刘兴祚叹了口气,拍了拍郭大靖的后背。一说到这惨事,任何的安慰都显得无力且苍白了。

    哈哈哈哈,郭大靖突然大笑起来,眼中有晶亮闪动,边笑边说道:“死在某手中的建虏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自家的仇,已经报了。以后某还要继续杀,为某的乡亲,为某不认识的辽人报仇雪恨。”

    “大丈夫恩怨分明,报仇雪恨亦是我等之愿。”崔孝一握紧了拳头,说道:“虽无郭大人的本领,但也有一腔热血,一颗不畏死的胆子。”

    “谁与建虏没有血海深仇?我等随郭大人出兵,就是与建虏厮杀,以血还血的。”藤野英附和着,对郭大靖说道:“郭大人,看你信心满满的,想必已有对敌之策了吧?”

    郭大靖挠了挠头,不明白自己哪里表现出信心满满的样子了。但既然问起,说出来大致计划,集思广益加以完善也是好事。

    “某向刘将军打听过。”郭大靖看了一眼刘兴祚,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阿济格性格粗暴,也不是什么智将。将领性格的缺陷,往往会影响到用兵,我以为可以抓住这个弱点……”

    简单来说,郭大靖就是要通过各种办法挑衅,以激怒阿济格,再抓住他冲动出战的破绽,给予其沉重打击。

    “阿济格所部有三千精骑,战力强横,不可力敌。但三千精骑不可能总是全部出动,要侦察巡逻,要打柴运粮。我们就采取零敲碎打的战术,逐渐削弱其力量。”

    “而且,建虏驻守龙川,还面临着一个大困难,那就是粮草物资。”

    “要是出城在周边抢掠,我们可伺机伏击;不出城的话,我们就截断其通往宣川、义州的道路,使其讯息不通、情报不灵,变成聋子瞎子……”

    其实,郭大靖的战术打法也没什么新鲜的,但却胜在多。多种战法组合起来,威力自然就有叠加。

    “设置一个大的伏击阵地,通过各种袭扰激怒阿济格,并争取把敌人诱引到伏击阵地,给予其重创。”

    郭大靖拿木棍在雪地上划着,解说道:“小铁山,在龙川和宣川之间,不是很高耸险要,距龙川不过十里,但也因此会使建虏掉以轻心。而我料龙川缺粮,多半会从宣川运输。”

    “建虏一路攻城劫掠,把大批粮草物资金银钱财都储于所占大城,准备着撤退时带回辽东。”崔孝一插嘴道:“相比于从缺粮的辽东运输,郭大人的判断很是正确。”

第八十五章 初任指挥

    假投降的崔孝一,在义州和建虏共处过一段时间,对于建虏的行动和意图,比较了解。

    得到崔孝一的赞同,郭大靖点头表示感谢,继续说道:“如果从宣川运粮的建虏不多,我们便于路上伏击;如果超出我们的能力,便请毛帅出兵相助。”

    春天的气息已经微微可闻,尽管还没有冰雪消融,但海水结冰却会化得更快。

    也不需全部融成水,只要建虏难以蹈冰而过,驻守云从岛的兵力便可以解放出来。

    这样的话,东江军差不多能动员上万人马,从而展开大行动。而随着气温升高,陆地上的河流解冻,建虏的处境将会更加不利。

    “我军在龙川附近立稳根据后,尚将军便率军来援,合力缠住阿济格所部。”郭大靖在地上划了一个圈,说道:“得不到粮草物资,阿济格要么退回义州,要么转进宣川。”

    郭大靖的意图很明显,消耗并拖住建虏,并不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地要消灭阿济格所部。

    三千建虏精骑,不是两千东江军,以及数千朝鲜义兵能够正面抗衡的。但化整为零、积少成多的战斗,也不是建虏能够轻易对付的。

    要知道,建虏是在异国他乡作战,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优势。只要充分利用这些有利因素,让更多的建虏把狗命留在朝鲜,还是能够做到的。

    刘兴祚微笑地听着,不时投来鼓励和赞赏的目光。

    从龙骨山城出兵以来,他便少说少做,尽量让郭大靖来安排一切。

    不管是行军,还是扎营,抑或是现在的布署,都是给郭大靖锻炼成长的机会。当然,不对的地方,刘兴祚也会指点,寥寥数语即可。对于郭大靖的悟性,以及聪慧,刘兴祚也感到惊讶和钦佩。

    郭大靖对于作战的布署,也是与他反复商议研究后确定的。

    借助于他对建虏的了解,以及郭大靖想象丰富的战术打法,最后形成了比较完善,且令人耳目一新的作战计划。

    当然,计划是计划,口头或纸面上的东西。最后的实战如何,谁也不好最后确定。

    但没有计划的作战就更没有获胜的希望,越是完善,考虑得越周到,就算不胜,也没有大败亏输的道理。

    而在崔孝一等人听来,郭大靖的作战计划是既丰富,又详尽。其中有很多小的战术创新,心思巧妙,令人叫绝。

    郭大靖布署完毕,拿起水碗喝了两口,说道:“集思广益,某是抛砖引玉,诸位尽可补充建议。”

    崔孝一等人互相瞅了瞅,笑着摇头道:“郭大人心思缜密,布置的计划是面面俱到,我等心悦诚服,完全遵照执行。”

    郭大靖笑了两声,说道:“明日中午便能到达龙川附近,稍事休息,咱们夜间便开始行动。”

    “遵令。”藤野英暴露了清亮的嗓音,却没人多加注意,也都拱手表示听从号令。

    众人都散去休息,刘兴祚和郭大靖还坐在一起,随意地聊着。

    “你与某家不同,毛帅另眼相看,定有一番前途。”刘兴祚往火堆里扔着树枝,感慨地说道:“此战过后,某就又要留在毛帅眼皮下小心做事了。”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刘将军,你亦是出身辽东。既在毛帅帐下听令,便要为东江镇着想。日久见人心,毛帅又岂能老提防你?”

    刘兴祚翻了下眼睛,说道:“你怎知我没为东江镇着想?我虽是朝廷任命,袁大人所派,可也没有争权夺权的心思。”

    “看,你自己还忘不了是朝廷任命,是袁大人所派,还要怪别人也记着吗?”郭大靖笑着揶揄道:“那你再说说,怎么为东江镇着想,又做了什么贡献了?”

    刘兴祚眨巴眨巴眼睛,不服气地说道:“若不是毛帅不待见,某自然会为东江镇做很多事情。别的不说,上阵杀敌就没问题。”

    郭大靖摸着下巴,想了想,说道:“上阵杀敌有士兵呢,你的职级就该干你的事情。比如这次献计,毛帅就很高兴不是。东江军缺什么,你要是能搞到,不更让毛帅心喜?”

    “缺钱缺粮,可某哪有那个本事?”刘兴祚苦恼地摇着头。

    “我帮你呀!”郭大靖狡黠地一笑,说道:“在皮岛的时候,我和东南的林姓商人有过交往,搞到了些高产作物的种子。要是试验成功,可是大功一件。”

    刘兴祚没太听懂,疑惑地问道:“让某去种地?”

    “一个理由罢了。”郭大靖摆了下手,说道:“我需要刘将军这样久经战阵的扶持帮助,刘将军也不想在皮岛无所事事,对吧?”

    刘兴祚想了想,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能离开皮岛在外发展,自是某所愿意的。”

    “这事不能急,待打完这仗再说。有些细节,还要再想想。说不定,还会有别的办法”

    郭大靖盯着火堆,似乎陷入了思索,噼啪爆响的火星,映得他脸上时明时暗。

    ……………………..

    深夜时分,阿济格巡视完城防,才回到住所休息。

    龙川城被两次攻破,损坏的城门和城墙也没有得到修缮。尽管阿济格相信所部的战力,却也不敢掉以轻心。

    火药爆炸,这是敌人使用的破城手段。阿济格从熏黑的城门洞,以及未及掩埋的弹坑,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和判断。

    东江军竟然有了新的破城战术,这让阿济格心生警惕。而龙川、义州之所以连遭失败,显然是低估了敌人。一千或五百守军,确实是有些单薄了。

    同样,岳讬或硕讬应该也是吃亏在轻敌。两位贝勒阵亡,确实给阿济格很大的震动,也让这个粗暴的家伙谨慎小心了很多。

    阿济格刚刚睡着,便被嘈杂喧闹声惊醒,翻身而起,披挂整齐,多年的军旅生涯,使阿济格做得既快又利索。

    “禀报贝勒爷,南城外出现敌人。”刚迈出房门,亲兵便向他禀报。

    阿济格“嗯”了一声,问道:“有多少人马?”

    亲兵报告道:“试图靠近的只有几十骑,但远处火把极多,似有大军在后。”

    阿济格快步而出,接过亲兵牵过的马,飞身而上,向南城而去。

    城内的建虏都被惊动,纷纷出来,按照布署,上城戒备。

    等到阿济格赶到南城,向外瞭望时,只能看到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很快,火光又消失不见,敌人似乎撤退了。

    “贝勒爷,是否出城侦察清楚?”一个牛录额真躬身建议道。

    阿济格想了想,摇头道:“夜色昏暗,要提防敌人的陷阱。命令各部,加强戒备,勿要松懈。”

    传令兵领命而去,阿济格站在城头,继续向着远方瞭望,心中揣测着敌人的意图。

    这应该是试探,阿济格思索之后得出了结论。敌人想要攻打城池,肯定有着比较准确的情报。城中有三千精骑,敌人至少要上万,才敢来攻。

    阿济格对自己部队的战力,还是比较自信的。他不认为数千敌人,就敢来捋虎须,不自量力地贸然攻城。

    但自信是自信,阿济格却不敢放松警惕,更不会把自己的判断告诉下面的士兵。

    难道告诉他们:没事儿,没事儿,敌人是试探,都回去睡觉。

    “贝勒爷。”就在阿济格要转身回去的时候,有士兵赶来报告,“北城有敌人潜近,用冷箭袭击,我军有三人阵亡。”

    阿济格的眉头猛地皱起,沉声道:“有多少敌人,怎么让他们靠近的?”

    士兵嗫嚅着说道:“敌人数量不详,且隐蔽得极好,城上未有发现。”

    阿济格哼了一声,问道:“现在呢?”

    “敌人已经退去,城上也加强了巡视戒备。”士兵赶忙说道。

    阿济格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敌人既已经退了,他去了也没什么用。

    能无声无息地潜近,还能射杀三人,这可不是一般的士兵能够做到的。

    阿济格的警惕又提高了几分,他认为城外的敌人可能是东江军的主力,现在正进行着攻城前的试探和侦察。

    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城外再没有敌人的动静,阿济格嘱咐守城将兵不可轻忽大意,便命另一半人马去休息。他也回到了住处,却久久不能入睡。

    就在阿济格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将进入梦乡的时候,一阵喧嚣又响了起来。

    阿济格本就是合衣而卧,立刻起身出门。亲兵赶来报告,一股敌人又出现在东城,偷偷摸摸地想靠近,被守城官兵发现,一通箭雨后,又无奈退了下去。

    贼心不死,还想着偷袭城池?这是阿济格的第一个判断,挥退了亲兵,他的睡意全消,坐在灯下,陷入了长长的思索。

    敌人胆子很大,想来实力不错,否则也不敢再三试探。

    如果是白天,自可出动骑兵或侦察,或交战,但在夜间且情况不明的时候,还是要谨慎小心。

    这一夜,阿济格和守军都没有休息好,两三个时辰就是一阵折腾。敌人先是偷偷摸摸,后来索性明目张胆,还敲鼓呐喊。

    直到天色微明,城外敌人才不见了踪影。阿济格派出数百骑兵,出城侦察,在附近并没有发现敌人。

    眼见龙川城防严密,识趣地退走了?阿济格不敢确定,命骑兵扩大搜索范围,终于在小铁山,发现敌人。

    十里左右,敌人数量不详,路上遭到袭击,死伤数名。

    对这些情报,阿济格沉思难决。对着粗糙的地图反复思揣,最终还是决定明日出兵,进行深入的侦察,并试探敌人之虚实。

    小铁山的位置卡在了龙川和宣川之间,阿济格可以暂时置之不理,紧密地监视敌人,等宣川运粮部队返回,再予以夹击。

    但敌人占据小铁山,却差不多截断了与朝鲜主力的通讯联系,这是阿济格所不能接受的。

    根据天色早晚,阿济格没有马上出兵,这也是正常的决定。否则,到了小铁山,很快就夜幕降临,对于侦察或进攻,都是不利。

    但这一天一夜的时间,已经足够郭大靖指挥部队,在小铁山布置起相对完备的防御阵地。

    “明天中午,尚将军所部便会率军赶到。”郭大靖站在山顶,瞭望着龙川方向,说道:“我军将与建虏至少战斗半天。”

    刘兴祚嘿然一笑,说道:“别说半天,就是一天两天,建虏也攻不下来。”

    郭大靖的布置不仅多样,而且诡异难防。

    再者,建虏不可能倾巢而出,也就两千左右。进攻面狭窄,再多的人马也施展不开。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咱们还有时间,晚上轮流休息,继续完善工事。阿济格若来,就给他一个难忘的教训。”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又补充道:“我带些人手去龙川城看看,路上也要布置一下,让建虏不得轻松。”

    “多加小心。”刘兴祚嘱咐道:“明日大战,可少不了你的指挥。”

    郭大靖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有人给我看过相,不是短命鬼。”

    刘兴祚有些怪异地看了郭大靖一眼,说道:“是毛帅嘛?”

    “是啊!”郭大靖眨着眼睛,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猜到的?”

    刘兴祚耸了耸肩膀,说道:“毛帅的爱好之一,据说是以前的老本行。”

    毛文龙以前还干过摆摊算命的神棍?!

    其实,这是以讹传讹,从历史记载来看,毛文龙的家庭出身虽不算大富大贵,可也衣食无忧。

    他幼时曾接受传统的儒家正统教育,对四书五经始终不感兴趣,而喜读兵法书“耻学举子业,好孙吴兵法”。在重文轻武的明末,自然很难取得像样的功名。

    后来,毛文龙通过其母舅沈光祚,被其荐于宁远伯李成梁帐下,开始了在辽东的军事生涯。

    同年九月,参加了辽东的武举考试,“列名第六”,被任命为安山百户,后升叆阳守备。

    所以,说毛文龙曾以算卦为生是谣言,有贬低他的意思。但他在李成梁手下任职,与老奴认识,甚至是熟习,倒大有可能。

    郭大靖好奇地问道:“那出兵打仗前,毛帅会不会卜卦测测吉凶?”

    刘兴祚摆了下手,哭笑不得地说道:“想哪去了?可别跟外人乱说,有损毛帅的英名。”

    郭大靖讪笑两声,连连点头。封建迷信是有,职业病也可能,但要用卜卦测字来打仗,那确实是挺扯蛋的。

    …………………

第八十六章 暗夜袭扰,尽力而已

    夜色是郭大靖的保护,前晚潜近城墙,已经射杀了三名建虏。今晚,他准备继续折腾,让建虏多起几次夜,省得尿床。

    没有探照灯,城上灯球火把,反倒晃自己的眼睛,更看不清城外的昏暗。郭大靖认为,城上的光亮只是给外敌看的,意思是俺们没睡,俺们守卫严密。

    月亮躲进了云层,阴沉的天空,笼罩着同样阴沉的龙川城。

    郭大靖披着伪装,沿着熟悉的路线,靠近了城墙。这里,离他第一次潜伏爬城的地方很近。

    龙川城的城墙并不高大,建虏居高临下,也未必会给弓箭增加多少的射程。

    可郭大靖对于狩猎弩的使用,却是越来越纯熟。配合四倍瞄准镜,在百米距离的精准射击,使用改装后的弩箭,也有了七八成的把握。

    尽管狩猎弩的最大射程能达到将近两百米,但箭矢不同于子弹,受到风力的影响较大。

    百米的精准射击,已经是很优秀的狙击技艺。郭大靖并不认为这是极限,但却需要原装箭矢,需要更长时间的摸索和熟练。

    其实,用古人的话来说,那就是:百步穿杨,手熟而已。

    城墙上火光闪烁,隔着几十步,便有建虏的人影晃动。这样的守卫确实算得上很严密,尽管不是所有的人都在城头巡视。

    郭大靖观察了一会儿,取出弩弓,瞄准敌人,等待着时机,轻轻扣动了板机。

    弩箭在暗夜中一闪即逝,准确地射中了一个建虏的侧脸。他连声都没吭,从城墙上消失。

    郭大靖拉弦上箭,瞄准了相距最近的另一个建虏,就在他在城垛口闪现出身影的时候,扣动了板机。

    再次准确命中,郭大靖也不观察战果,迅速地沿着看好的路线撤退而去。

    不贪多,一天两三个就能让郭大靖满足。他的目的很简单,希望借此让阿济格知道,用冷箭袭杀岳讬的杀手就在城外。

    别人唯恐遭到敌人的仇恨,满世界的追杀。郭大靖却唯恐敌人不知道自己,就是希望他们前来报仇。

    与自己的手下会合后,郭大靖指挥着又进行了一次骚扰。敲鼓呐喊,并做出了接近城门的举动,然后便撤退远走。

    “敌人很谨慎哪!”崔孝一眼见伏击的布置落了空,稍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晚上的关系,建虏也怕贸然出城遭到伏击。”

    夜战对于敌我双方来说,其实都不是愿意采取的作战方式。但对于战力弱的一方,夜间混战却能拉近双方的差距。

    而战力强大的,当然希望是堂堂正正的阵战。不依靠阴谋诡计,完全凭着实力硬磕,才是最稳妥的取胜方式。

    不管是东江军,还是关宁军,都不具备和建虏正面交锋的战力。一个是倚靠坚城,一个则是避实击虚的骚扰袭击。

    但东江军强于关宁军的一点,便是敢于主动出击。不管战果如何,不管损失多大,这一点却是难能可贵的。

    而郭大靖的影响,比如地雷,比如爆破攻城术,比如木炮和抛石机,则使东江军更加具有作战的欲望。

    不仅是东江军,连崔孝一等朝鲜义兵,在接连获胜的鼓舞下,士气也高涨起来,向建虏复仇的心情更加强烈。

    通过郑凤寿和崔孝一,郭大靖知道毛文龙派出很多人联络各地的朝鲜义兵,除龙骨山城外,还支援小为浦的李立,犒赏李忠杰等朝鲜义兵将领。

    在面对共同的凶恶之敌建虏时,东江军和朝鲜义兵团结起来,互通声息,互相配合,使深入朝鲜的建虏更呈孤立之势。

    但对于朝鲜义兵,郭大靖是很惋惜的。建虏退去,这些有着血性的朝鲜义兵也将解散。

    按照朝鲜王室和大臣的揍性,依然还是武备松驰,醉生梦死。等到数年后,建虏再来攻打,又是不堪一击,望风而逃的狼狈。

    尽管还是历史上的事情,并不一定会发生。但朝鲜这样的软柿子,建虏穷疯了不抢你的抢谁的?

    袭扰结束,郭大靖、崔孝一带着两百多人离开龙川城,向小铁山转进。

    为了尽量地消耗建虏,并拖延时间,以待尚可喜率一千部队赶来,郭大靖在路上设置了几处阻击阵地。

    砍伐树木、堆积石头、积雪,在狭窄险要之处把路堵塞,并暗藏地雷。郭大靖带人在路旁的山林中埋伏,对建虏展开迭次截击。

    阻击阵地相距的不是太远,郭大靖等人也有战马,不用担心被建虏追上。

    而每次截击也不要求具体的战果和拖延的时间,完全视路障被清除,或是建虏包抄的情况而定。

    “我在这边,一个人就行。”郭大靖自信满满地说道:“那边有二十几个,多设些地雷,别让建虏冲得太快。”

    对于自己的秘密,郭大靖是尽力保守。对于自己弩箭,他也有很大的自信。

    崔孝一没有再争执,说道:“某带人在那边,都是不错的弓箭手,再辅以地雷、陷阱,建虏在树林里也不能有太高的速度。”

    郭大靖点头赞同,说道:“下一个截击阵地,布置的人手要多一些。建虏吃过亏,可能就直接入林迂回,将我们逼退后,再去清除路障。”

    “没错,建虏也不是傻子。”崔孝一说道:“可以进行一次小的伏击,那里的地形地势都比较合适。”

    停顿了一下,崔孝一接着说道:“在第三个截击阵地,我们可以提前发动,打完就跑。建虏以为路障处有埋伏,之前可能会疏忽大意。”

    郭大靖用力点头,说道:“到第四处伏击时,我们不用路障,多设陷马坑,让建虏追击困难。”

    “好,多次截击,却又每次不同,还不把建虏搞得晕头转向?”崔孝一笑着说道:“那就布置下去,分头行动吧!”

    安宗禄、金念良、张遴、张熙俊、金宗敏等人听完郭大靖的详细交代,接受命令后带人而去。

    来的时候便选好了截击阵地,他们只需分头布置,等待郭大靖、崔孝一等人不断撤退,进行接应和配合。

    这里的路障已经设好,乱七八糟的树木、石头,再铲了积雪覆盖,使得马匹不得奔驰而过。

    郭大靖和崔孝一带着人,在路障和树林里布了些地雷,商量好配合作战和撤退的信号,便在背风处的火堆旁休息。

    “建虏要来的话,也得在巳时(上午九点)左右。”崔孝一估算着时间,苦笑道:“没想到在义州诈降,倒是对建虏有了了解。”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郭大靖喝着热水,说道:“要是对敌人一无所知,那又何来胜算可言?”

    崔孝一看着郭大靖,沉吟着说道:“郭大人,你对朝廷有些不满,但在杀敌报国上,却勇猛无畏。”

    郭大靖直视着崔孝一,反问道:“崔兄,你对朝鲜王室和大臣难道很满意?建虏入侵,还不是一样视死如归。”

    崔孝一垂下眼帘,无奈地苦笑起来。

    郭大靖不再就这个问题深究,开口说道:“建虏退去后,崔兄有何打算?你觉得建虏还会不会再攻朝鲜?”

    崔孝一想了想,说道:“朝鲜忠明,这是肯定的。建虏再度进攻,也不意外。至于崔某,应该还是会做官吧!”

    “要做到怎样级别的高官,才能改变朝鲜目前的状况?”郭大靖说道:“朝鲜义兵的英勇,官军的积弱,对比鲜明。我对此,甚是惋惜。”

    崔孝一皱起了眉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朝廷无能,底层百姓受苦,个人纵是满腔血性,一身武技,也有无力之感。

    郭大靖继续说道:“我与崔兄也是一样的心情。每每感慨,我若是皇帝,定能体念前线将士之劳苦,至少让他们粮饷充足,能够养家糊口,更加地报效。”

    崔孝一哈哈笑了起来,说道:“郭大人想做皇帝,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

    郭大靖不以为意,说道:“还不让人想想啦?崔兄不实在,我就不信你没有过这样的念头。”

    崔孝一嘿然而笑,不理会这话茬,虚心地请教道:“郭大人,可有良策教某?”

    郭大靖想了想,说道:“哪里有什么良策,不过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再带动和改变周围人。再就是未雨绸缪,想得长远一些,尽力多做些准备。”

    “但闻其详。”崔孝一并不放弃,老是觉得郭大靖有藏掖,并没有说出全部的心里话。

    郭大靖挠了挠头,赧然地说道“我也只是嘴上说得轻松,也没什么高深见解。只是会一个办法,叫舍身处地、换位思考,觉得甚是有用。”

    “如果我处在崔兄的境地,待建虏退后,还是争取当官,就在义州,然后尽所能安排那些义兵。或为官军,或给予些钱粮,在乡中作为义勇……”

    “为了争取朝廷的支持,可以散布建虏还要再攻的消息,或者在边境制造点小冲突。经此丧土失地的惨败,贵国朝廷多少都会有些触动,加强武备也是正常。”

    “即便不能为官,以崔兄的本领,或在乡中训练义勇,或直接投到东江军。建虏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多杀一个也是削弱他们的力量。”

    “东江军与贵国虽有不愉,但实际上却是唇亡齿寒。若无东江军,贵国也就只能屈服建虏,质子纳贡,出兵助战,成为建虏藩属。”

    崔孝一沉声道:“我国受大明再造之恩,必不至忘恩负义,背弃大明。”

    郭大靖看着崔孝一,淡淡说道:“形势比人强,崔兄若是不信,且看此番建虏与贵国盟誓。虽不是完全屈服,却是因建虏不强,且急于撤退。若建虏倾巢来攻,是亡国还是忠明,这个选择我却不是很乐观。”

    摆了下手,郭大靖止住了崔孝一的分辩,笑着说道:“姑妄听之。现在争论又有何用,看到结果再说也不迟。”

    “好吧!”崔孝一也洒然笑道:“郭大人的话,某都记下,日后说不定还要请教。”

    “请教不敢当。”郭大靖谦逊道:“你我都能力有限,只能尽力而为罢了。”

    “郭大人的尽力,可是改变了太多。”崔孝一恭维也是赞叹,“东江军,朝鲜义兵,都得益匪浅。”

    郭大靖有些小得意,事实如此嘛,自己确实改变了很多,与历史上已经大不一样。

    建虏此次攻朝,损失可是很大。两位贝勒被杀,更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意外。

    而对于东江军,连番作战,伤亡也不小。但从长远看,却是利大于弊,朝廷再如何,也不会再象以前那般轻视、苛刻了吧?

    况且,与建虏厮杀血战,哪有不死人的。就目前的战损来看,东江军也比以前强了很多。

    等到江河冰融,要是建虏还滞留朝鲜,东江军的水师出动,截断鸭绿江,建虏的死伤应该还会大量增加。

    …………………..

    龙川城。

    阿济格摆弄着几支弩箭,好半晌才扔到了桌上,沉声道:“两夜射杀五人,还是潜近城墙,还能全身而退,果然是个不简单的家伙。”

    甲喇额真特库殷躬身道:“末将以为,他便是冷箭射杀岳讬贝勒的凶手。”

    停顿了一下,他又小心地建议道:“末将愿率兵前往小铁山,些许敌人,岂能劳动贝勒爷?”

    阿济格看了特库殷一眼,淡淡地笑道:“你怕我也被此人冷箭射杀?”

    特库殷赶忙说道:“若是阵战交锋,贝勒爷武勇,不惧任何敌人。可这个家伙偷袭冷射,实在是卑鄙无耻,却也不得不防。”

    阿济格垂下眼帘,说道:“你说,此人连续两夜潜近城池,不惜以身犯险,只是为了射杀几个守城士兵?”

    特库殷眨着眼睛,尽管有所猜测,却不好说出口。

    阿济格冷笑一声,说道:“我想,他在向我挑衅、示威,要激怒于我。”

    “这个家伙没有这样的胆量。”特库殷说道:“只是伤亡几个士兵,他怎么会料到,贝勒爷会加以关注。”

第八十七章 狙击懂不,截击建虏

    “因为这箭——”阿济格伸手点了点桌案上的箭矢,说道:“很特别,才会引起注意,你不也是一样。”

    抬手止住了特库殷要继续的争辩,阿济格说道:“既然他要激怒我,可能是在打龙川城的主意,那我就偏不上当。明日你率军前往小铁山,本贝勒坐镇龙川城。”

    “贝勒爷英明。”特库殷喜出望外,躬身领命。

    “要小心这个家伙。”阿济格沉声提醒道:“既想激我出城,敌人可能在打龙川城的主意。义州、龙川两次被破,敌人想必已熟悉了攻城之术,认为城内厮杀也能削弱我军骑射之威。”

    特库殷有些犹豫,说道:“贝勒爷,那城中多留人马,或者暂时不去攻打小铁山。”

    阿济格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如此谨小慎微。龙川城小,一千人守御足可。你率军去小铁山,能攻则攻,若敌人势大,便相机撤回。”

    “末将明白。”特库殷躬身领命。

    对于阿济格来说,想要用冷箭袭杀他,并不为惧。在箭法上,他自认不比谁差。而且,久经战阵之下,岂能没有警惕和察觉。

    什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显然是评书里的夸张。但对危险的感觉和反应,确实也是丰富的战场经验的表现。

    岳讬之所以被冷箭袭杀,阿济格认为是在撤退途中,人困马乏,丧失了应有的警惕。同时,护卫的疏忽大意,搜索不细,更是重要原因。

    所以,阿济格真不是害怕,确实是更担心龙川城的安全。攻打小铁山就比较简单,不能打就退回来再想办法。

    ……………………

    冷箭袭杀?!这么不专业的形容,是对专业“狙击”的侮辱。

    郭大靖很想吐槽,但也只能接受这个时代人们对“狙击”的定义。

    定义有偏差,认识上就更不准确。

    要想成为狙击高手,枪法准、箭法强只是其中一个条件,更重要的却是伪装、潜伏和隐蔽。

    所以,郭大靖对自己的狙击有着很强的自信。敌人既然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那狙击的成功率自然大大提高。

    尽管除了岳讬,郭大靖并没有接连地采用狙击战术,射杀建虏的将领。但他只是在隐藏实力,等待着最佳的机会,最有价值的目标。

    阿济格算是一个,可郭大靖并没有得到有关他的准确情报,不能因为就狙杀他而浪费时间和精力。

    对于自己将来的目标,郭大靖是很明确的。他将指挥千军万马,平辽灭奴,而不是成为一个狙击手,哪怕是令建虏胆寒,也与他的理想相差甚远。

    休息了一夜后,郭大靖等人早早起来吃饱喝足,准备完毕后便进入阵地,等着建虏的到来。

    崔孝一带人埋伏好,再向另一边看时,已经没有了郭大靖的身影。

    对于他的潜行隐蔽,崔孝一是钦佩的。而郭大靖的那三十个手下,也得到了悉心传授,长进了很多。

    哨探,夜不收,或者是郭大靖定义的侦察兵,就应该有这样的素质和技能,还应该是基础。

    不仅是潜行隐蔽,还有格斗刺杀的技巧,以及其它的技术,郭大靖也会在以后慢慢传授。关键是他不敢一下子暴露太多,容易让人生疑。

    当然,崔孝一不清楚这是狙击要掌握的最重要的技术,伪装隐藏。藏得好好,既是生存,又是雷霆一击的前提。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郭大靖却不慌不忙,利用地形地势和树木积雪,沿着撤退路线,布置了几个简单的隐蔽射击的阵地。

    任何壕沟等工事,都有助于提高生存几率,以及增加射杀敌人的机会。

    没人完全明白做这些准备工作的真正意义,就象郭大靖射杀岳讬后,大家震惊之外,并不知道他所付出的辛苦,所承担的危险。

    选择有树林的狙击阵地,建虏会有防范,甚至会派人提前搜索侦察;在隐蔽物较少的地方,防卫会有所松懈,但对伪装和安全撤退,却有更高的要求。

    百米的射击距离,对于疾奔的战马来说,也就是十几秒钟的时间。建虏还精于骑射,逃跑时还要防备射来的箭矢。

    这就是郭大靖狙杀岳讬的不易,既伪装得难以察觉,又撤退得隐蔽。在建虏找到袭击者之前,他已经钻进了树林。

    现在,对于即将到来的战斗,郭大靖也本着认真细致的态度,尽量布置得安全可靠。

    在别人眼中,郭大靖是个为了杀敌而敢于拼命的家伙。

    但郭大靖的每次行动,看似冒险,却都尽量进行了安全方面的准备。尽管准备周到细致,也不敢保证百分之百的安全。

    太阳高高升起,已经能让人感受到春天的微微暖意,而不再是冬日的冷冽。

    郭大靖微闭着眼睛,沉浸在意识空间内。这已经是他养成的习惯,休息工作两不耽误。

    十几把弩弓静静地摆放整齐,都是他利用空闲时间制造完成的。

    利用缴获的短弓制作的弩弓,有效射程只能达到四五十米。但对于郭大靖要训练装备的部队来说,已经够用。

    不能与建虏野战,但依托山林和有利的地形地势,进行袭扰伏击,却是非常可行的。

    再借助于预设的工事,发挥弩弓和火枪的优势,可谓是扬长避短的有效战术。

    郭大靖已经越来越熟练,切削弩托、安装小零件,一把半成品的弩弓很快就全部完工。

    试了一下,郭大靖满意地点了点头,把第十九把弩弓摆放好。

    一声响箭打断了郭大靖沉浸的情绪,他的意识从空间退出,回到了现实。

    前方布置的哨探发出的信号,建虏出现了。郭大靖做了几下深呼吸,活动了一下手脚,在狙击阵地里端起了弩弓。

    马蹄声轰鸣,由远而近,很快就能看到出现在大路尽头的建虏身影。

    建虏的前锋有百十来人,盔甲齐全,行动如风,显示出精锐骑兵的威势。

    对于路旁杂草内或树木后异常,建虏并不下马,而是用弓箭招呼过去。箭射得很准,连郭大靖也不得不佩服。

    前锋的行进速度不快不慢,间距也拉得较开。这样搜索警戒不大会有疏漏,即便遇到伏击,也有反应调整的余地。

    有点象一字长蛇阵,想要全部围攻,需要在相当大的范围内才行。而击首则尾至,击尾则首回,很有弹性的行进队形。

    郭大靖眯了下眼睛,伏下身子,通过瞄准镜,观察着建虏的行动。

    单论箭法,很多人都要超过郭大靖。但他的长处和优势在于伪装和潜伏,在这个时代,他却有着绝对的自信。

    建虏看到了前方的路障,一个奔在前面的头领高高举起了手臂,队伍的速度立刻慢了下来。

    不错,令行禁止,控马的技术也高超,确实可称精锐。

    郭大靖微抿了下嘴角,透过树林的间隙,将首狙的目标定在了那个头领身上,这是他的幸运。

    箭矢射来,击断了枯枝,落下了雪尘,郭大靖却连眼都不眨。准备不是白费力气,建虏的这点火力侦察,对他来说,完全构不成伤害。

    建虏头领向前挥手,十几个建虏跳下马,向前奔去,准备清除障碍。另有建虏骑马奔向大路两边,张弓搭箭,目光警惕地搜寻着异样的动静。

    百米距离,还有树木杂草,想要发现隐藏很好的郭大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郭大靖轻轻扣动了板机,弩箭无声,闪瞬即至,射入了建虏头领的胸腹部。

    惨叫了一声,建虏头领在马上晃了几下,摔了下去。

    郭大靖选择的位置与路障差不多平行,看似更加危险,但在树林中的纠缠,郭大靖却有着自信。

    其实,他更喜欢夜里。借助于夜视瞄准镜,他将如鱼得水,把敢于入林追击他的建虏,一个个地无声射杀。

    “敌袭!”建虏大声喊叫着,一丛箭矢射向了树林。还有建虏跳下马,向着树林里冲来。

    郭大靖不慌不忙,拉弦上箭,瞄准后再度击发,将冲在前面的一个建虏射翻在地。

    随后,他借着树木、积雪的掩护,沿着已经设计好的路线,悄然撤退。

    时而匍匐,时而猫腰急行,郭大靖来到第二个狙击阵地,拉弦上箭,瞄准了来到路障前,正要搬开清理的建虏。

    一个建虏正指挥着同伴,要一起用力,搬开阻路的树干。但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大张着嘴巴低头看了看胸前透出的半截箭簇,仰脸摔倒。

    郭大靖迅速拉弦上箭,向着暴露的建虏快速施射。尽管弩弓的弹道是曲线,却比弓的要低平,在空中飞行的时间更短,更难捕捉其轨迹。

    连射三箭,郭大靖只在第二个狙击阵地呆了不到十秒的时间,便又迅速离开,退向第三个。

    按照狙击法则,不在一个位置开两枪,以免暴露位置。但那是在使用枪械的后世,狙击手的敌人同样是狙击手。

    而在这个时代,郭大靖可以不必如此严格。

    一边撤退,郭大靖一边观察着入林建虏的距离,并迅速卧倒,瞄准后射击,将已经追近的一个建虏射杀。

    保持在七八十米的距离,甚至是五六十米,使用弩弓的郭大靖与建虏对射,也占据着优势。

    张弓射箭要保持身姿,就意味着要暴露出不小的身体面积。郭大靖却可以用卧、立、跪、蹲等姿势射击,杀敌的同时兼具着隐蔽。

    都是建虏的精锐骑兵,如果是在阵战中,差不多要三五个明军才能打一个。郭大靖多杀一个,就等于间接地减少了三五个明军的死伤。

    何况,这些建虏之所以能成为精锐,都是久历战阵厮杀,手上沾满了明军和辽人的鲜血。

    血债血偿,以命抵命。

    郭大靖不断射杀着林中追来的建虏,心中却越来越是平静无波。仿佛是一群土鸡瓦狗,在他手中结束的一条条狗命,缈小的激不起他情绪的波澜。

    轰!建虏碰响了预设的地雷,在火光黑烟中响起了惨叫。

    郭大靖冷笑着瞄准、击发,将一个从树后闪身而出的建虏射杀当场。

    每射杀一个敌人,郭大靖都能从中增加自己的熟练度,并提高自己的射击技术。

    无他,手熟耳!

    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经验累积到一定程度,往往会摆脱循规蹈举的射击程序。比如甩手一枪就能打断电线,就已经省略了瞄准。

    轰,轰,轰!

    建虏分散开来,试图包抄袭击者,却碰响了更多的地雷。

    大路的另一边,崔孝一指挥手下,向着进入树林搜索的建虏发动了猛烈的袭击。

    轰,轰!

    地雷在爆炸,箭矢在激射,喊杀声响成了一片,但战斗却并不激烈。

    给予建虏打击之后,不等建虏调整增兵,崔孝一便带着手下迅速撤退,只留下不时爆炸的地雷给建虏制造惊喜。

    郭大靖这边接到信号,开始加速撤退,与崔孝一等人会合后,骑上战马,疾驰而去。

    轰!一声巨响在身后轰鸣,那是建虏搬抬路障触发了大地雷,上面覆盖的碎石将给建虏带来不小的死伤。

    郭大靖和崔孝一在马上相视而笑,这一仗打得轻松。己方只有两伤,可建虏光被射杀的就有十几个。

    至于地雷造成的伤害,不太好判断,可建虏肯定不好过,哪怕是头破血流,也会对战力造成影响。

    上千的大队建虏又如何,几十人照样能干他一家伙。只要有利的地形地势,并做充分的准备,建虏吃亏也找不到赚回的机会。

    “只要两三千兵力,组织几十,甚至上百支小队,每天一个小队只打死一个建虏。”郭大靖似笑非笑地说道:“从建虏攻朝到现在,要损失多少人马?”

    建虏攻朝已经一个多月了,按三十天算,小队按六十支算,差不多有两千建虏要变成死尸啦!

    崔孝一知道这是假设,是一种理想的状态,一种乐观的估计。

    但郭大靖的思路是正确的,就算正面战场抵挡不住建虏,可持续性的消耗,也会让建虏无法在朝鲜呆太长的时间。

第八十八章 小铁山布防

    “郭大人以后也将在辽东采取一样的战术?”崔孝一开口问道:“建虏放弃沿海,要深入陆地袭扰,恐怕会有很多困难,比如粮草物资。不能解决的话,自带干粮只能活动十天左右。”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我准备建立密营,在其内屯积物资,以此为依托,深入到陆地对建虏进行袭扰,并解救辽民……”

    密营从字面上理解,就是秘密营地,东北抗联在极为艰苦的环境下能长期坚持,便得益于密营的建立。

    在郭大靖的设想中,密营不需要很大,储存的粮食物资也不必很多,但分布要广。

    这样就摆脱了随身带干粮,不能长期作战的问题。郭大靖是不用愁,他本身就是军火库、粮库。但袭扰的小队会很多,他不可能每个都跟随。

    建虏虽然放弃了沿海地带,以期形成无人区,或者是缓冲区。但这无奈的招数,也使建虏无法侦悉东江军登陆的准确情报。

    你弃我取,郭大靖准备先把沿海无人区变成游击区,再步步深入,向建虏统治区渗透。

    “先是存储粮草物资,再视情况完善,使其能容袭扰小队休整、伤员医治,以及收集情报、隐藏辽人……”

    崔孝一听着郭大靖的讲述说明,心中惊诧,本以为郭大靖已经想得够多够细了。可不问不知道,人家思虑之长远,设想之周到,远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密营乍听起来就是山洞、地窖之类的存储粮食物资的所在,可要按郭大靖所说的那样完善起来,就是一个个的营地,或者说是根据地。

    哈哈哈哈,郭大靖突然笑了起来,摆着手说道:“纸上谈兵,只是设想而已,崔兄见笑了。”

    崔孝一赶忙说道:“非也,非也。郭大人的设想令人耳目一新,却又有实现的可能,绝不是空想妄想。”

    停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可惜,密营只适辽东,在朝鲜却不必如此。若有能让朝鲜抗衡建虏之法,还望郭大人多多赐教。”

    密营是在建虏统治区,逐渐向周边蚕食渗透,或是袭扰伏击;朝鲜是你们的本土,当然不用搞得如此偷偷摸摸。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把身上背着的摆样子的弩弓摘下,递给了崔孝一,说道:“崔大人若有能力,可大量制造,分发给朝鲜青壮,以全民皆兵抗衡建虏的悍勇武技。”

    崔孝一接过弩弓,摆弄了一下,便说道:“射程不及弓箭,但却简便易用。”

    郭大靖颌首道:“崔大人是行家,一眼便看出优缺点。在郭某想来,要训练出能与建虏对射,且不落下风的弓箭手,是件很难的事情。但此物简便易用,哪怕是刚放下锄头的农夫,甚至是女人,稍加训练也能熟练使用。”

    崔孝一微微颌首,思索着弩弓的用途,以及对朝鲜军力增强的影响。

    “建虏不过十万能战之兵,可这弩弓若普及,崔大人觉得,在平安北道能武装起多少士兵?”

    郭大靖继续说道:“正面交战当然是以卵击石,可躲在山林中、大路旁,或是掘壕坚守,弩弓也未必就不能与弓箭抗衡。说白了,若人人都有反抗之力,建虏再想肆意抢掠烧杀,便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藏兵于民,全民皆兵。”崔孝一眼睛亮了起来,朗声说道:“朝鲜义兵在战后也可散于民间,在农闲时对百姓进行训练。一旦战起,便可组织起军队,对建虏进行反击。”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其实,这与东江镇的情形差不多。那些岛上的辽人,荷锄为民,披甲为兵,只是需要吃饱肚子,加以训练而已。”

    “郭大人的思路——实在是令人赞叹。”崔孝一连连点头,精神再次振奋起来。

    比弓箭,肯定不如建虏;比刀枪,建虏的悍勇和武技,也不是短时间能超过的。

    只有这弩弓,训练时间短,很快就能组织起数量可观的部队。且这弩弓的杀伤力,也是相当不错。

    而且,郭大靖制作的弩弓显然还有很大的改进余地。比如加大弩臂的张力,用蹶张来拉弦,在射程上就并不一定比弓箭差,只是速度上较慢而已。

    但无论怎样,郭大靖拿出的不只是弩弓,而是一种用数量优势抗衡强悍建虏的思路。

    什么地雷、抛石机、木炮,再加上弩弓,都是比较简单易造的武器,很容易形成数量上的规模,以此来弥补战力上的差距。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第二处截击的地点。郭大靖却觉得不必在此袭扰,只留下些许地雷后,便带人继续撤退。

    崔孝一大概明白郭大靖的想法,有没有人埋伏,对于建虏来说,都会小心翼翼,派出人搜索后再清除路障。

    也就是说,通过一次袭击行动,已经达到了迟滞敌人的目的。虽然之后有花样儿,却不必冒险。

    来到第三个截击地点后,郭大靖布置人手,在路障之前的拐弯处设置了伏击阵地,后面安排了接应人马。

    建虏看到路障时,会想到可能有埋伏。但这次不让他们看到,就提前打一下再撤。

    敌人可能想到的,可能防范的,那就出乎他们的意料。按郭大靖的话就是:要预判敌人的预判。

    …………………

    小铁山。

    阵地的布置已经全部完成,守军虽只有千人,却是颇有信心。

    刘兴祚和几个军官巡视着阵地,交代着防御的注意事项,以及反击的时机。

    尽管山不算高险,且阵地就设在山顶,从山下到山腰,基本上是不设防的状态。

    但也就在山腰到山顶这几百米的距离,却是防御严密,陷阱密布,足以令进攻的建虏伤亡惨重。

    山下驰来报告的哨探,使得刘兴祚等人获悉龙川之敌出动的情报,以及郭大靖带人迟滞敌军的消息。

    “两千左右的建虏。”刘兴祚微微颌首,对身旁的众将说道:“攻山不比攻城,建虏常用的楯车肯定是没有的。而且,辎重带得不多,不太可能夜晚宿营。”

    停顿了一下,刘兴祚呵呵笑道:“也就多半天的时间,或者还要看建虏能承受多少伤亡。说不定,一次进攻后便丧气而退。”

    藤野正垂下眼帘,没发表意见。沉默寡言是他的性格,只有反对的时候才出声。

    “那就不用隐藏实力,待建虏进攻时,给予其猛烈打击。”藤野英却在旁开口说道:“省得建虏不再进攻,岂不是白准备了?”

    藤野正干咳了一声,说道:“且看建虏是试探性进攻,还是全力猛攻。总之,是要给予建虏最大的杀伤。”

    刘兴祚说道:“藤野大人说得极是,不能浪费郭大人的苦心筹划。待他回来,由他指挥,听他号令便是。”

    扫视着众将,刘兴祚沉声道:“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若是没有,便各自回去阵地,准备迎战。”

    众将互相目视,见没人提高,躬身施礼,回转各自的部队。

    藤野正和藤野英也回到火枪队,开始率队进入阵地。

    郭大靖挑选的两百火枪兵,都有使用鸟铳的经验。而明军的鸟铳和朝鲜的火枪都是火绳枪,除了重量口径长度有所不同外,装填射击的步骤都是一样。

    所以,稍加训练后,这两百火枪兵便已经具有的实战的能力。

    而郭大靖布置的火枪阵地处于攻山建虏的左翼,利用现成的沟壑,再用树木垒起,形成了一道胸墙工事。

    在工事内,藤野正带来的火枪兵在前,刚刚训练的火枪兵在后,一百人只管发射,两百人则负责装填。

    这种换枪不换人的火枪射击法,藤野正并不陌生。但对于郭大靖所说的侧翼射击命中率更高,还是颇觉新鲜的。

    这并不意外,在机关枪出现在战场之初,也是布置在正面。后来才发现在侧面形成交叉火力,杀伤率更高。

    郭大靖看好藤野正的另一个原因,是这个老鬼子训练指挥的火枪兵,使用了类似定装弹药的小木管。

    把事先称量好的火药装在小木管内,直接往枪管里倒。这对于新兵来说,既加快了速度,又避免了战场上因紧张而装多或装少造成的不稳定,甚至是炸膛。

    郭大靖还有另一种提高装填速度的办法,就是纸壳定装弹药。因为条件还不允许,他并没有马上告诉藤野正。

    “记住那处标记,建虏要越过去,才能开火射击。”藤野英伸手指点着,最后一遍交代着火枪兵。

    耳濡目染,或是从小就喜欢锻炼,藤野英不仅会剑道,对于火枪也十分熟悉。对于火枪战术,她也会布置指挥。

    当然,火枪战术也没什么复杂,只要不慌张,按部就搬地装填射击就是了。

    而当时的火绳枪想要精准射击是不太可能的,只能靠火力密度来提高命中率。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距离,敌人离得越近,火枪的杀伤力越强。

    可要把敌人放近了再打,就需要火枪兵的心理素质够好。

    明军鸟铳手,很多时候就是犯了这个错误,离得老远就开火,再装填时,建虏已经冲到了面前。

    这可能是因为鸟铳的质量低劣,也可能是因为畏敌心理,眼见敌人气势汹汹地冲过来,赶紧射击开火。

    除了火枪兵的心理素质要坚韧沉着外,如果阵前有阻碍物,也能够让火枪兵不致惊慌。比如武钢车,比如拒马鹿砦等等。

    而在藤野正负责的火枪兵阵地正面,绵延几十米的几百根削尖木棍,被雪水冻住,带着冰凌斜着指向山腰。

    这是一片枪尖的树林,建虏难以通过。在保护火枪兵阵地的同时,也收窄了攻击面,更利于防守。

    右翼阵地前,也是同样的布置。两边收窄,只给建虏留出了宽不过二十米的通道。

    而在正面阵地后,所有的抛石机都摆放在反斜面,建虏看不到,抛石机却可以突然攻击建虏。

    即便是这二十余米的进攻通道,在接近山顶阵地的几十米,下面却都是浇水结成的冰。而上面的雪很松软,则是后铺上去的,掩盖着下面的冰滑。

    从山顶至山腰百多米,几乎全部在居高临下的抛石机的射程之内。建虏如果只想着防备通常的滚木擂石,必将在抛石机的突然发动下,被打得措手不及。

    如此设计的巧妙,或说是狠辣之处,就在于层次性的覆盖打击,以及反击发动的程序。

    建虏从山下到山腰,可以说是毫无阻碍。再向山顶进攻,只有到了距正面阵地几十米处,才会遇到陷阱,并遭到反击。

    而这个时候,建虏要保证进攻的持续性,兵力就可能从山腰分布到山顶。

    正面反击开始,侧翼的弓箭和火枪交叉攻击攻山建虏的中部,抛石机则打击建虏的后队。

    近距、中距、远程,这样的覆盖性打击,建虏的死伤哪里会少了?

    藤野正眯着眼睛,又沉声交代道:“专心射击敌人的中间部队,没我的命令,不准随意射击。”

    距离是测定好的,能够保证火枪的威力和准确。

    不能说只管自己负责区域的敌人,但在反击之初,各司其职比乱打一气要有更好的效果,也方便指挥官观察战果,调整布署。

    阵地上逐渐安静下来,将士们严阵以待,等着迎接一场激烈的战斗。

    藤野英不时极目瞭望,关注着山下大路上的动静。

    “郭大靖是个细心人,不会干没把握的事情。”藤野正在旁缓缓说道:“他在激怒建虏。”

    藤野英点了点头,说道:“父亲,您还没拿定主意,要不要答应他的聘请?”

    藤野正苦笑了一下,说道:“我的主意重要吗,你不是已经替我作了决定?”

    “哪有。”藤野英嗔道:“我只是分析利弊,让您自己决定啊!”

    藤野正呵呵一笑,说道:“等建虏退去,再作决定不迟。说不定,他会改主意,不请为父了呢!”

    “不会的。”藤野英摇头,很笃定地说道:“他作的决定,肯定是仔细考虑过,不会轻易改变。”

    藤野正眨巴眨巴眼睛,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

    …………………

第八十九章 扯皮的议和,再次发动

    寒风吹卷着枯叶和雪尘,打着旋在大路上飞过。

    甲喇额真特库殷阴沉着脸,时而握紧马鞭的手,显示着他心中的愤懑。

    三次路障,两次袭击,死伤了二十多个士兵,其中还有两个小军官。而敌人,似乎是毫发无伤,安然遁去。

    有对比,就有伤害。死伤的虽不多,但却令特库殷越想越是恼火。

    什么时候打过这样的仗,在他的征战生涯中,应该还是第一次。

    但这并没有打消他进攻小铁山的念头,既定的计划不会因为死伤二十多个就半途而废。

    同时,特库殷还记得贝勒阿济格的话,敌人想要干什么,就偏不让他们如意。

    设路障,截击,这说明什么,说明敌人不希望他率军去攻打小铁山,想着用这种小伎俩来阻止。那他就偏要去,使敌人的诡计落空。

    而且,经历了敌人的袭击和阻路,特库殷觉得自己长了见识,增加了经验。以后若是再碰到类似情况,应付起来会更加容易。

    “大人。”亲兵队长落后半个马头,警惕地护卫着他,并向他展示着特殊的短箭,“应该是那个家伙,您要加倍小心。”

    特库殷点了点头,说道:“卑鄙无耻的冷箭偷袭,他也就这点本事。”

    亲兵队长暗自咧嘴,回头作着手势,示意亲兵围拢得紧密一些,并时刻注意路旁的动静。

    不管特库殷大人是不是嘴上强硬,作为亲兵,保护主子是分内之责。如果主将阵亡,他们也会受到责罚。

    特库殷轻挥着马鞭,思索如何进攻小铁山。在回师的路上,他是望见过这座不算高也不算险的山峦的。

    在他想来,敌人倚山防御,比攻打城池还要容易一些。至少,山坡比城墙要好爬,也不需要什么器械。

    弓箭压制掩护,重甲盾牌防护着在前,仰攻虽然有难度,但却阻挡不了大金勇士的脚步。

    显然,没经历过攻打龙骨山城作战的特库殷,并不完全知道东江军及朝鲜义兵的战力已经有所提升。

    至于木炮、地雷、抛石机等武器,特库殷也没有太多的了解,还在用老眼光看待敌人。

    改变很多,改变也很大,但却是发生在一两个月内,发生在建虏深入朝鲜之后。使得无论是回师,还是撤退的建虏,都面临着陌生的战斗模式。

    因为不熟悉,因为不适应,因为老眼光,建虏才在义州和龙川连续遭到失败。现在,轮到特库殷所率的两千建虏,或者还要加上在龙川坐镇的阿济格了。

    小铁山已经出现在特库殷的视线之中,他眯了下眼睛,在寒风中呼出了一口浓重的白雾。

    ……………………………..分隔线…………………………………..

    建虏攻朝后,可谓是势如破竹,尽管损失比历史上要大,但完全在他们的可承受范围内。

    阿敏支走了岳讬、硕讬、杜度,阿济格又主动回师,掣肘他的阻力大减,他又做起了在朝鲜自立的美梦。

    朝鲜使臣姜絪奉王命前往后金军营,递书乞和。阿敏原则上同意,但要求给予其屯兵秣马之地,继续向汉城开拨,在其弟济尔哈朗的劝阻下驻扎平山。

    建虏驻扎平山后,便派出姜弘立和朴兰英等人出使江华岛,正式商定和约,李廷龟、张维负责与其交涉。

    在朝鲜的崔鸣吉、李贵等主和派大臣的主张下,朝鲜仁祖在二月十八日接见了后金使者。后金使者提出了与明断交、进贡后金及以王弟纳质等议和条件。

    仁祖以远房宗室原昌副令李玖(朝鲜成宗之子云川君后裔)为原昌君,冒充王弟交给后金使者。

    二月二十二日,朝鲜大臣与后金使者在燕尾亭誓约议和,随后带原昌君等去平山金营。

    原昌君来到平山金营后,以抱膝礼谒见阿敏,并携带一百匹马、一百张虎豹皮、四百件绵绸苎布、一万五千匹布。

    济尔哈朗认为和事将成,此战目的也基本达到,建议与朝鲜国王盟誓后立刻撤军。

    阿敏却表示要进汉城看看朝鲜王宫,甚至有久居的打算,并邀济尔哈朗一起住在汉城,遭济尔哈朗拒绝。

    济尔哈朗苦口婆心地劝谏,再加上所率建虏劫掠甚多财富,都有归乡之心,阿敏甚感无奈,只要好继续同朝鲜议和。

    二月二十七日,后金使者巴克什库尔缠等人再次来到江华岛,同朝鲜敲定最后的和议。

    双方争论的焦点在于同明朝的关系以及和盟仪式。后金对朝鲜送来的国书仍沿用天启年号感到非常恼火,要求改用天聪年号,朝鲜坚拒不肯。

    同时,后金一再要求与明朝断交,亦为朝鲜严词拒绝。

    在和谈期间,朝鲜的官员和儒生不断上疏斥和。

    其中影响最大的是司谏尹煌之上疏,“今日之和,名为和而实则降也。殿下惑于奸臣侥幸之计,力排公议,甘心屈伏,乃以千乘之尊,亲接丑虏之差。悖慢无礼,侮辱备至,而殿下恬然不知为耻,臣不胜痛哭焉……”

    此时,硕讬阵亡,义州、龙川再度为东江军攻破的消息传来,阿敏深感震惊,意识到后路的危险超出了他的想象。

    于是,他命令使者,不再坚持朝鲜与明断交,朝鲜与后金的来往文书也允许采用揭帖形式,不书年号。

    而在和盟仪式问题上,阿敏要求国王亲临盟誓,仁祖极不情愿,后金使者一度妥协,同意给誓书即可。

    后金使者在三月一日得誓书后离开江华岛,走到开城时又收到了阿敏要求国王必须亲临盟誓的命令,因而折返江华岛。

    朝鲜方面又以仁祖处于生母丧期为由,拒绝在和盟上杀马。

    双方折冲几番之后,在三月初七终于决定国王只在殿上焚香祭天,另由朝鲜大臣与后金大臣举行盟誓。

    和议的拖延,终于给建虏造成了更大的影响。此时,江河虽未冰融,但云从岛和岸边的海冰却开始融化,人马已经难以蹈冰而过。

    …………………

    皮岛。

    毛文龙终于等到了援军的消息,云从岛危机解除,只需留下部分水师巡视海面,少量人马驻岛,便可出动六千主力,将使毛文龙手中的总兵力增加到一万多。

    咣!锤子砸开了铁钩,长臂被配重迅速压起,在空中划着弧线,将三十余斤的石块抛了出去,远远地砸在了地面上,掀起了一团雪尘泥土。

    呵呵,毛文龙捋须而笑,转头吩咐道:“有德,射一箭。”

    孔有德已经改回原名,毛文龙的义子养孙也大多恢复了原姓原名,这是毛文龙的命令,没有商量的余地。

    没人知道是为什么,毛文龙突然改弦更张也没有大张旗鼓,但对几个看好的义子养孙还是透露了些信息,好言抚慰,以免他们心中不安。

    “是,大帅。”

    孔有德张弓搭箭,全力射出一箭,比抛石机的射程稍远了十几米。

    毛文龙连连点头,说道:“此物可用。”

    孔有德笑着说道:“虽是复古之物,却威力不俗。就算是抛掷石头,也能对建虏造成伤害。”

    毛文龙说道:“除了能与建虏弓箭抗衡外,此抛石机还能抵挡建虏的楯车。地雷最好,爆炸开来,躲在楯车后也能杀伤。”

    建虏擅用楯车,在后世也被称为“土坦克”。主要是掩护步兵接近敌阵,再进行建虏最厉害的肉搏近战。

    如果有一定数量的火炮,尤其是象红夷大炮那种重武器,摧毁楯车自然不在话下。

    但东江军的火炮很少,且都是旧式的,多用于水师战船。在面对建虏的楯车时,便有些应对乏术。

    抛石机虽说不能破楯车,但却多了一种有效的打击办法。大石头差不多能够砸坏楯车,小石头或地雷,能对楯车后的建虏造成杀伤。

    “如果把抛石机再造得大一些。”毛文龙指了指轻型抛石机,说道:“扔出百八十斤的重物,连城墙都能砸坏。或用于防御,威力也足以摧毁楯车、塔楼等攻城器械。”

    古代中国的城池,不象西方,多用石头修筑,而最多的是夯土,再高级的就是包砖,或青砖。

    所以,毛文龙的估计没有问题。宋末时,蒙古人便是用回回炮攻城掠地;而明朝和宋朝的修城方法,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当然,这只是想想,毛文龙并不准备日后靠抛石机来攻打城池。义州、龙川比较特殊,东江军将来的作战方式,还将是以游击袭扰为主。

    但重型抛石机用于防御,还是具备实战意义。东江军没有关宁军的红夷大炮,重型抛石机能够替代红夷大炮的一部分功能。

    李维鸾在旁观看之后,暗自点头,准备用抛石机加强旅顺的防御。再借助木炮和地雷,逐步占领金州,也是很有希望的事情。

    自张盘阵亡后,或者说自登莱巡抚袁可立去职后,失去了大力支持的东江军陷入了低谷。

    原本是辽东、辽南两个战略支点,现在都大幅萎缩。辽东只剩下了云从、皮岛等海上岛屿,辽南则只有旅顺这一个失去进攻能力的堡垒。

    李维鸾深知旅顺只是一个点,没有战略纵深,说是孤城也不为过。而要想恢复辽南全盛时期的姿态,显然是他的希望,尽管这很不容易。

    毛文龙和众将品评了一番后,又看似随意地询问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镇江建虏抽兵增援义州、龙川,兵力已剩不多,又近鸭绿江口,或可批亢捣虚,出兵袭攻。”

    “龙川有三千建虏,又有奴酋阿济格,全军出动,或可一战。”

    “义州只有一千建虏,最是虚弱,也是最有把握战而胜之。”

    “阿济格派兵前往宣川运粮,我军可半路截击,使龙川之敌无粮自乱。”

    毛文龙听着众将纷纷发表意见,只是含笑颌首,却不轻作评价。

    批亢捣虚是不错的,但郭大靖派人送来的工匠和情报中,除了抛石机的制作,还有几句话,令毛文龙深以为然。

    “每战若有收获,则越战越强;建虏在朝鲜大肆劫掠,钱财粮草收获颇丰,取之于敌,既削弱敌人发动战事的能力,亦能壮大我军。”

    而无论是镇江、义州,还是龙川,目前除了人头,已经不能给东江军带来更大的利益。

    郭大靖虽然说得不是很明确,但他的倾向也很明显。那就是盯着建虏的劫掠所得,既要打胜仗,还要抢物资钱财。

    至少,郭大靖认为不能让建虏轻松地把物资和钱财运回辽东,增加其战争潜力,或是成为下一次发动的资本。为此,哪怕是毁掉,也在所不惜。

    毛文龙读懂了郭大靖的意思,对建虏了解极深的他,也赞同这样的打法战术。

    老奴死前死后的这几年,建虏在物资上的匮乏是越来越严重。粮食和布匹是重中之重,也就是日常生活的衣和食。

    要说钱财,建虏这帮强盗倒是还有不少。可有钱没地方买东西,明国、蒙古、朝鲜的经济封锁,使建虏越来越感到困难。

    此番攻朝,建虏要达到的主要目的,便是劫掠物资,并要朝鲜答应通商市易,打破桎棝他们发展的经济封锁。

    从这一点来说,阻止建虏运回物资,或者说尽量使其运回的少一些,正击中其要害,破坏其攻朝的战略目的。

    而要向朝廷交代的战功,毛文龙认为已经足够。

    不仅有数千首级,连破义州、龙川,还击杀了岳讬、硕讬两位贝勒。就凭这些,朝廷也挑不出毛病,大臣们也无法攻讦。

    况且,朝廷不是派出胡良辅率军支援吗?让他们去打一打,也让朝廷知道建虏有多厉害,东江军的坚持有多么不易。

    待到众将说完,毛文龙笑着点头,露出赞赏之色,开口说道:“批亢捣虚,你们都深知其中关窍,很好,很好。”

    故作停顿了一下,毛文龙继续说道:“建虏主力尚在平山,沿路城池的守卫依旧比较空虚。不仅空虚,更有劫掠的粮草物资、金银钱财。”

    毛文龙似笑非笑地扫视着众将,缓缓说道:“我东江镇缺什么?辽东建虏若是得到这些粮草物资,是不是发动得更加频繁?”

第九十章 攻山

    “大帅目光长远,非末将等能及。”李九成拱手道:“建虏攻朝,一为我东江军,二则是抢掠粮草物资并逼朝鲜开市易。若我军能粉碎其两个企图,建虏便要徒劳无功,白忙一场。”

    毛承禄连连点头,说道:“粮草物资,我军亦是缺乏。若能取之于敌,岂不是两全其美?”

    众将纷纷附和,也都猜到了毛文龙的目标所在。离得皮岛和云从最近的便是宣川、浦口,也最有可能从那里获取粮草物资。

    如果换作从前,对于攻打建虏守卫的城池,即便是只有一两千守军,东江军也不敢轻易发动。

    现在的情况却有很大的改变,有爆破手段,有抛石机,再加上绝对优势的兵力,取胜的把握还是很大的。

    毛文龙向下压了压手,沉声道:“阿济格的三千精骑驻守龙川,但却携粮不多,已派人马前往宣川运粮。尚可喜、郭大靖所部要兵进小铁山,准备截击建虏运粮队伍。”

    双手张开,毛文龙做了个两面进击的手势,说道:“本帅决议派孔有德、李九成率军三千赶住小铁山,与尙、郭所部合击运粮建虏。其余人马则由本帅统领,在铁山沿岸登陆,袭攻宣川。”

    按照情报,前往宣川运粮的只有一千建虏,毛文龙认为五千人马倚险截击,还是有胜算的。

    而宣川、浦口共有两千多建虏,他率领七八千兵,个个击破,也是颇有把握。

    这所以有这样的判断,是因为东江镇在皮岛和云从军民齐动手,赶制了数量众多的地雷、木炮,与建虏作战便要重新评估兵力的对比。

    当然,与建虏大规模野战,依然是毛文龙要避免的。宣川、浦口的建虏也是以守城为主,出城野战也不是他们稳操胜券的。

    当然,最稳妥的是不分兵,而是一路人马出动,全力攻打宣川、浦口。

    但毛文龙有些担心尚可喜、郭大靖那支部队,兵力不多,强行截击作战,很有些危险。

    计议已定,又商议了诸多细节,众将才领命而去。

    “大帅。”一个军官匆匆而来,报告道:“登莱巡抚李大人派登莱总兵张可大押运数十船物资已抵码头。”

    毛文龙呵呵一笑,说道:“本帅这便去迎接张大人。”

    张可大虽然也是总兵,但级别和职衔却远逊毛文龙。自袁可立去职后,登莱的军力大幅下降,几乎丧失了出击的能力,连支援辽南都很困难。

    但毛文龙还是要表示一下,没办法,全靠登莱输血呢!除了粮草,还有盔甲兵器,更重要的是突然增大用量的火药和硝磺。

    上一次报捷后,登莱巡抚李嵩很痛快地拔调了三十船米粮,却是拖欠东江镇的,还要因此抢个军功。

    这一次送上硕讬及数百建虏的首级,毛文龙继续索要物资。大力援朝是皇帝和朝廷的决断,全指望东江军呢,此时不争取,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而几十船物资这么快就送到皮岛,显然是人头起到的作用。

    打死一个贝勒,在明军与建虏作战中,已经创造了纪录,李嵩大人又能分到军功,肯定是乐得够呛,才会这么痛快。

    登莱不是没有物资,可朝廷要卡着,文官集团要勒着,李嵩不比袁可立,职权有限,平常的时候也不敢擅作主张。

    打了胜仗就不一样了,何况还是从未有过的大捷。李嵩慷慨支援,反正也不是自己的东西,而这军功分得也理所应当。

    要知道,毛文龙是有尚方宝剑的镇将,也有直奏之权。

    而东江镇虽没有文官监军,却有太监。李嵩若是不给物资,毛文龙便能把援朝不利的原因,扣在他的头上。

    平时嘛,拖欠克扣漂没,文官集团沆瀣一气,还能够遮掩糊弄过去。可在这援朝的关键时期,李嵩既有功可捞,又何必与毛文龙过不去呢?

    这次委屈了郭大靖,下次会补偿给他的。

    毛文龙走向码头,心中感慨。

    两颗贝勒的人头,他先交上岳讬的,且是他亲自指挥作战,才阵斩奴酋。说起来,这是他的功劳,是东江军集体作战的斩获。

    朝廷既然是现用现给,登莱巡抚也是挤牙膏似的供给物资,毛文龙自然要把战功分开,多索要一些。

    在捷报上要说是郭大靖袭杀岳讬,毛文龙担心朝廷投机取巧,只给郭大靖封赏,却忽略了整个东江军。

    但有两颗首级,毛文龙就不能老是埋没郭大靖了。接下来报捷,硕讬的人头,便是给郭大靖请功,并将其树为东江军的一杆旗帜。

    自张盘阵亡后,东江军久未有闻名朝野的大将了。

    尽管张盘也算不上太出名,但他于旅顺防御战中设伏击败后金军,斩首一千多级,实为建州叛乱以来明军野战第一大功,并趁势北上收复金州、南关。

    如今,郭大靖这颗升起的新星,论战功,已经不逊于张盘,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或许,扶持郭大靖,能给东江军带来改观,带来朝野的关注。

    毛文龙这样想着,视线中出现了几个迎上来的身影,他赶忙收起思绪,满面笑容地快走两步,拱手寒喧。

    ……………………

    疲乏的太阳,缓缓地向地平线下落去。余晖染红了天角,也映红了逐渐安静的战场。

    喊杀声似乎还在耳旁回响,惨叫哀嚎更令特库殷愤怒如狂。但这都结束了,他只能败退而回,狼狈不堪。

    山坡的杂草雪地上,横七竖八倒满了尸体,有伤兵在艰难地往下逃,弓箭和火枪从背后射来,毫不留情地将他们击倒在地。

    特库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要说抢回尸体,就是抢回伤兵,也要再付出较大的死伤,这是他也不能承受的。

    啊——长长的惨叫声中,一个伤兵倒了下去,后背插着一支箭矢。

    特库殷抬高目光,山顶并不算远,能看到旗帜招展、人影晃动,但对建虏来说,却是遥不可及。

    阴险毒辣的布置,特库殷等建虏回想起来,还都觉得心寒不已。

    到达小铁山后,特库殷经过观察,认为山上的守军并不算多,顶多有千八百人。

    而且,山不高,坡不陡,进攻的困难看起来并不大。

    特库殷投入了三个牛录,将近千人,想要一鼓便攻上山。他采取最常用的进攻模式,一个牛录的弓箭在后仰射压制,两个牛录的重甲兵在前冲锋。

    其实,特库殷也就会这一种战术。或者说,当时的攻山也就这些手段,得用人往上攀爬仰攻,没有什么新鲜的招数。

    但特库殷及所率的建虏却万万没有想到,等待他们是与以往不同的猛烈反击。

    按照当时的战术打法,由远而近杀伤敌人是最常规的操作。

    比如明军的阵地,通常是按照大将军炮、轻型佛朗机、弓箭或火枪的射程来配置,敌人进入射程便开火,也是有层次的打击。

    如果是在旷野平地上,这种战术无可厚菲。遭到层层杀伤的敌人冲到近前,兵力和冲击力也大大下降,对于近战肉搏差劲的明军,压力也就没那么大。

    这样做的好处很明显,弊端则是敌人可以用骑兵反复虚攻,引诱明军浪费炮火。抓住火炮火枪装填发射速度慢的缺陷,伺机猛攻。

    可郭大靖却没有按常规布置,而是要近、中、远的火力同时爆发,最大地杀伤敌人。

    他的倚仗便是山顶阵地前的布置,建虏想近战肉搏很困难。

    而在故意隐藏打击火力的情况下,建虏为了保证进攻的连续和持续,只有少量部队进行试探性和引诱性的虚攻,便没有意义。

    事实上也正如郭大靖所预料的那样,特库殷调动兵力开始攻山,一直到山腰都没有遇到什么抵挡。

    显然,敌人的阻击阵地就在山顶,也就是一道防线。这有点出乎意料,但特库殷却并不在意。

    攻山的部队在山腰重新调整后,弓箭压制,步兵冲锋,向着山顶发起了进攻。

    山上的还击强烈了起来,但还不足以挡住建虏冲锋的脚步。进攻的顺利,使得建虏再次压上了一个牛录。

    这是正常的指挥,没有把前锋部队放上去就不管的道理。一旦前锋遭到挫败,后续部队能够再发起进攻,使得守军没有喘息补充的时间。

    在距离山顶只有五六十米的地方,攻山的建虏不得不避开两侧的低矮木矛林。

    削尖的木棍只有一米多高,斜着插入雪中,浇水冻实,密密麻麻,难以通过。

    建虏在二十余米宽的通路上又向上登山进攻时,山顶的火力骤然加强,全部是侧射的火力。

    弓箭、火枪从两翼斜着射来,建虏不断地付出死伤,但他们逞着悍勇,顶着盾牌继续向上仰攻。

    为了掩护攻山部队,建虏的弓箭手由山腰向前推进,向着守军阵地射出一丛丛箭雨。

    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建虏顽强地向山上推进,兵力也越来越是集中密集。

    当冲在前面的建虏已经能清晰看到守军的面目时,他们距离山顶已经只剩下二十多米的距离。

    十几门木炮突然露出了黑洞洞的炮口,指向进攻的建虏,轰然作响,将成百上千的碎铁尖石喷向敌人。

    建虏遭此近距离打击,死伤不少,但利用盾牌,依照有不少建虏抵挡住轰击,调整着脚下,继续嚎叫着向上冲击。

    咣!冲在前面的建虏脚下打滑,硬生生地摔倒,盾牌在地上一振,撞在他的脸上,立刻晕头转向,鼻血长流。

    接着,向上猛冲的建虏连续摔倒,后面的建虏还往上冲击,挤撞之下,造成了一片混乱。

    摔倒的建虏挣扎爬起,刚要迈步,就又滑趴,动作可笑又滑稽。

    这时,他们才发现,虚铺的雪下竟是溜滑的冰,借着坡度,滑不留脚,连站稳都十分困难。

    建虏拥挤着,混乱着,山上的火力打击却一直没有停止。

    侧射的火枪一轮接着一轮,节奏分明,射速稳定。这样的距离,即便是重甲,对于火枪的防护也大打折扣,不断有建虏惨叫着倒下。

    藤野英躲在工事后,瞪大眼睛望着战斗,不由得露出几颗白牙,竟笑了起来。

    如此阴损的招数,她是没见过,更不知道郭大靖是从某次历史上的战例中得到的启发。

    只不过是把撒豆子变成了冰面加雪,效果却相差仿佛,甚至是更加有效。

    这家伙,可真够坏的。

    箭矢飞来,藤野英的脑袋被按了下去。老爹藤野正严峻的脸上也有些轻松的笑意,大声指挥着火枪兵,保持着对建虏的火力杀伤。

    主阵地上,郭大靖观察着建虏的情况。他认为建虏的集中差不多了,才大声发出了命令,“抛石机,发射!”

    在阵地后早已等待多时的士兵抡起了锤子,砸开了铁钩,长臂猛地扬起,带动弹袋,将石头抛了出去。

    十几架抛石机,抛掷的都是两三斤左右的石头和地雷,每架十余块,加在一起,就是几十块的数量。

    炮弹在空中掠过,借着居高临下的势头,狠狠地砸了下去,覆盖了建虏中后部的攻击部队。

    轰,轰,轰!爆炸声、惨叫惊呼声此起自伏,处于后队的建虏弓箭手被炸伤砸死,弓箭压制为之一遏。

    间瞄打击,抛石机早就试射过,不必调整配重。操作的士兵只管拉动绳索,将扬起的长臂拉下,挂上铁钩,填装石头或地雷,再次发射。

    滚木擂石被推了下来,撞击着还在冰面松雪中挣扎的建虏。又是十几门木炮抬来,点火喷射,将弹雨泼向手忙脚乱的敌人。

    火枪和弓箭从侧翼射来,比刚才密集了数倍。守军的火力全开,再无保留。

    爆炸声、惨叫、哀嚎、惊呼尖叫,混杂在一起,形成了血肉横飞、烟雾弥漫的战场上的主旋律。

    一颗地雷落地滚坜,就在牛录额真喀尔塔脚下轰然爆炸。喀尔塔耳朵嗡鸣,在硝烟升腾中支持不住伤腿,无力地跪了下去。

    这还没完,一颗数斤重的石头砸了下来,击中了他的脑袋。

第九十一章 惨败而退

    即便有头盔,喀尔塔被砸翻在地,鲜血流淌,很快就迷住了他的眼睛,使得景物变成了殷红的血色。

    又是一块石头砸下来,喀尔塔的伤腿彻底断折,这个征战沙场多年的悍虏,发出了凄惨的嚎叫。

    “自由射击!”藤野正发出了可能是此战的最后命令,不用再指挥火枪兵齐射了,混乱不堪的建虏已经无力进攻。

    火枪兵也越来越熟悉这种换枪不换人的打法,发射兵打完一枪,便微微侧身把火枪一递。后面的装填手接过空枪,把装填完的火枪用力塞进发射手的手中。

    发射手接枪端平,安上火绳,瞄准战场上的敌人,扣动板机,射出仇恨的铅弹。

    空中飞掠的石头不再是统一的大小,十斤、二十斤的大家伙带着更大的威势向敌人砸去,即便是举着盾牌,也把建虏撞得连滚带爬。

    尸体横七竖八,伤兵也惨叫哀嚎,从山顶到山腰,在守军的火力覆盖下,攻山的建虏陷入了大混乱。

    刘兴祚转头看了郭大靖一眼,见他依然没有命令重甲长枪兵出动的意思,不由得耸了耸肩膀。

    建虏已经混乱不堪,盾牌的防护也不再周全,弓箭手在抛石机的打击下,也丧失了掩护和压制的作用。

    郭大靖眯了下眼睛,冷静地做着判断。

    在现在的情况下,己军的弓箭和火枪,杀伤力大增,建虏无时不刻都在付出死伤。

    抛石机再来两轮轰击,滚木擂石再施放一轮,火枪再多杀伤些敌人。

    郭大靖转过身,大声命令着:“长枪兵准备出击。”

    用集中盔甲的办法,守军组织了两百多重甲长枪兵,都是比较强壮有胆,且有作战经验的老兵。

    万一建虏冲上山顶阵地,他们将是最后的保障。而建虏失败后,他们也将是追杀敌人、扩大战果的精锐突击队。

    二十名长枪兵一排,十数排的精锐之士最后整理了盔甲,握紧了手中的长枪,无声地等待着冲锋的命令。

    正面近战肉搏虽然不敌建虏,但也要看具体的情况。以战阵对混乱,以胜势击败退,却有着极大的胜算。

    加长引线的地雷,大大小小的石块,侧面激射的箭矢、铅弹,正面喷吐火焰的木炮,顺着山势扔下的滚木擂石。

    从天空到地面,从头到脚,山腰之上的建虏,遭受着全方位的猛烈打击,完全陷入了混乱。

    “擂鼓,出击!”郭大靖发出了激昂有力的命令,在突击队耳中,压过了战场上的杂声。

    “冲啊,杀呀!”随着呐喊声,一排长枪兵冲过山顶,跑过十几米后,借着冲力一屁股坐下,顺着松雪覆盖的冰面滑了下去。

    挡路的石头、尸体不少,使得第一排长枪兵有些混乱,但他们前面已经没有能够阻挡的敌人。

    费了点时间,第一排长枪兵才滑过冰面,立稳脚跟,重排成列,二十多杆长枪指向前方,发一声喊,向前冲杀。

    郭大靖猛地一挥手,又是一排长枪兵冲了下去,比第一排的状况好了许多,时间不大,已经冲杀而下。

    弓箭、火枪的射击还在持续,向着山腰处延伸;抛石机还在抛掷地雷和石头,却已经全是两三斤重,以最大射程轰击着敌人。

    “杀!”十几杆长枪齐齐刺出,伴着瘆人的噗噗声,鲜血喷溅而出,将枪缨染得更红。

    满脸胡子的建虏明显是个老兵,但已经半残,右肩被石头砸伤,脚被地雷炸瘸,左手持刀、盾牌落地。

    这家伙还想逞悍勇,但对面枪尖一排,齐齐地吞吐,他已无力招架,被两杆长枪刺入了肋部。

    垂死挥刀,这家伙还想拉个垫背的,但又一杆长枪刺进了他的脖颈。枪尖一收,在污血喷涌中,建虏大瞪着不甘的眼睛被一只大脚踹翻。

    “杀!”“杀!”“杀!”

    在激昂的喊杀声中,重甲长枪兵迈着铿锵的脚步,向前推进,向前厮杀。

    他们的脚上,都缠裹着杂草防滑,比建虏站得更稳;面对死伤累累、混乱不堪的建虏,他们结阵而战,以多打少,更有气势,更有信心。

    不断有长枪兵受伤或阵亡,但很快就会有人从后面冲上来补充站位,保持队列,保持长枪刺杀的密度。

    郭大靖命令抛石机停止发射,装弹待发。只要建虏敢再向山上增兵,抛石机将能及时轰击,减少与其对阵的长枪兵的伤亡。

    而攻山的建虏在鸣金的锣声中,已经开始了败退,扔下了同伴的尸体,扔下了惨叫呼痛的伤兵。

    一些仓促应战的建虏,也抵挡不住长枪兵严整的战阵冲杀,死伤惨重。

    特库殷终是没有再投入兵力,攻山的惨败,让他感到吃惊,感到愤怒。但理智告诉他,敌人新的防御体系难以突破。

    收束的攻击正面,使得兵力难以展开,却能让敌人集中火力。

    敌人阵地前的几十米松雪冰层,形成了壕沟、拒马、鹿砦似的作用,成功阻止了己军的攻击。

    而敌人隔着这道阻碍,却可以放心大胆地使用各种武器,从正面、侧翼猛烈还击。

    关键是敌人的远、中、近程的反击,可以同时进行。敌人也是利用了这一点,对己军的攻山部队予以了覆盖式的猛烈打击。

    如果是火炮、火枪、刀枪这样的层次性防御,那突破一道就是一道。比如说到了近战,火炮火枪就全无用处。

    但现在却是不同,前面的遭到正面木炮、滚木擂石的还击,中间的人马却在侧翼火枪弓箭的射程之内,后面的掩护部队还要承受抛石机的轰击。

    特库殷对此并无应对之法,哪里还敢再增兵作战?

    当然,他还是派出了弓箭手,掩护伤兵败军退下来。但却下令,不准越过山腰,以避开抛石机的轰击。

    郭大靖事先有交代,现场指挥时也同样发出了命令,不让长枪突击队追击太远,以处于抛石机的掩护之下。

    战场上抢着割取首级,是郭大靖认为的积弊之一。所以,长枪队就是长枪队,只管冲杀,只管杀敌,连把匕首都不给。

    “收兵!”郭大靖不仅不让追击,还发出了撤退的命令。

    山坡上到处都是建虏的尸体,死状各异,火枪打的、弓箭射的、石头砸的、地雷炸的、长枪刺的。

    但郭大靖并不急着派人割取首级、剥除衣甲,将长枪兵收缩至阵前,只等着建虏前来抢尸,就发挥全部火力,再予以痛击。

    夕阳继续西沉,天边火红的光逐渐变成了朦胧的火焰般的玫瑰色。

    特库殷知道,太阳很快就将完全没入地平线,暮色会笼罩四野,天色会迅速黑下来。

    无论是是继续进攻,还是马上撤退,都要很快作出决定,越拖延,越不利。

    沿途袭扰阻击,并不只是挫己军的锐气,还是有意的拖延,使轻装来攻的己军没有持续进攻的时间。

    夕阳在特库殷的身后完全消失了,他也终于作出决定——撤退。

    敌人的打法改变了,特库殷需要消化,需要想出应对之策。在此之前,把部队安全带回龙川,保证贝勒阿济格的安全,使得城防无虞,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建虏收兵整队,很快就在马蹄轰鸣中向龙川退去。

    郭大靖望着建虏远去的方向,抿起了嘴角。天空中初出的星星在闪烁,暮色的阴影正如同大幕覆盖下来。

    “这仗打得漂亮。”刘兴祚如释重负地轻吐出一口气,笑着说道:“独领一军,你已经够资格了。虽然不太明白为何会如此,但某确实学到了不少。”

    郭大靖呵呵笑了起来,拱手道:“刘兄过奖了,某还得向你多多请教。”

    刘兴祚学到了些东西,崔孝一和藤野正等将领也有所悟。但他们还只是似懂非懂,并不知道火力投射密度和火力投射量等概念和定义。

    当远、中、近程的武器可以同时开火,不受阻隔的话,火力投射密度自然会大幅增加。

    这就象历史上配备燧发枪的军队,可以减少士兵的纵深,采取线列式横队,依旧可以发挥出与原来相当甚至超出原来的火力。

    所以,郭大靖冥思苦想,并借鉴历史上的战例,收束建虏的攻击面,却扩大己军反击的宽度,使各种武器能够始终发挥威力,形成覆盖面的打击。

    如果是常规的防御作战,配备远、中、近三种武器的军队,如果是重叠配置的话,作战中就有替换,就可能有将近一半的兵力,不能够同时参战。

    先是火炮,再是火枪或弓箭,最后是近战肉搏。敌人冲到什么距离,就换什么兵种迎战。重叠配置嘛,你总不能向着袍泽的后背开火或捅枪吧?

    正因为如此,当火枪装上刺刀,既能远射,又能近战,作战能力和效率立刻得到了极大的提升,称之为革命也不为过。

    说了这么多,对郭大靖的防御布置也就完全明白了。

    总之,就是不用重叠配置部队,而是尽量展开反击线,使尽量多的兵力和武器能够发挥作用,减少浪费。

    “刀斧手,打扫战场!”刘兴祚对郭大靖的谦虚报以哈哈大笑,并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转头大声下着命令。

    郭大靖看着退到阵前的重甲长枪兵,思绪又开始发散,琢磨着是不是也训练黄前辈的右刺战术。

    向右刺,向右刺!长枪方阵真的能击败建虏的骑射吗?

    郭大靖不敢保证,不是对右刺战术的怀疑,而是对士兵的训练和素质心里没底,对要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心存顾虑。

    要训练出那样的军队,不仅仅是刺杀技术,而是基本职业化、纪律严明。

    在近现代军队中,死亡冲锋比比皆是;在封建时代,也只有少量精锐在绝境或重赏下能够做到。

    严酷的训练、深入的政治宣传、充足的后勤保障、严格的管理制度、后顾无忧的抚恤等等,郭大靖自认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无法做到。

    当然,太过严苛的要求自己,也是没有必要的。四川白杆兵,能达到那样的标准,郭大靖也非常满意。

    “接下来,咱们继续驻于此山?”刘兴祚的询问,将郭大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郭大靖沉吟着说道:“等毛帅的命令吧,以咱们这两千之众,难以抵挡龙川和运粮建虏的两下夹击。”

    只是龙川的建虏,也不是郭大靖所部能够对付的。倚仗着袭扰和防御战术,虽然使建虏吃了亏,但还未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如果毛文龙能够读懂自己的意思,或攻宣川,或派兵增援,形势才会改变,才能重新布置作战计划。

    但经此一战,龙川的阿济格既要守住城池,又不想有太大的伤亡,显然不太可能继续进攻小铁山。

    除了从辽东调兵,就是要等从宣川运粮返回的部队,在夹击之下,共同打开通路。

    不知不觉中,阿济格驻守龙川,竟然被拴住了手脚,主要的问题在于兵力不敷使用。

    有了木炮、地雷,甚至是抛石机,东江军和朝鲜义兵已经不是建虏能以一敌十的战力。

    袭扰所造成的伤害并不算大,但频繁的次数,还是令建虏感到头痛和穷于应付。

    “不知尚将军那边能有多少战果?”郭大靖边说边脱去盔甲,“我去看看伤兵,帮着救治。”

    刘兴祚点了点头,说道;“这里交给我,你去忙吧!”

    对于郭大靖的救治手段,刘兴祚也是不敢恭维。可从效果来看,却比以前强了很多。

    特别是缝合伤口,军中不多的军医差不多都学会了。

    郭大靖还特意挑了些手巧心细的士兵,也学了裁缝和包扎手艺。虽然只是最简单的,但也降低了死亡和伤残的数量。

    在郭大靖想来,女子医护队才是最好的。男人嘛,都死要面子。在女人面前,再疼也能忍着,装出一副男子汉的模样。

    弓弩队、医护队、土营、掷弹兵……在郭大靖的计划中,要组建的新兵种新部队就有很多,可也只能是一步一步慢慢来了。

    是我把东江军,甚至是大明,改造成自己心目中的样子;还是这封建社会把我改造成它的一分子?

第九十二章 无题

    对此,郭大靖并不能十分确定,但他的步伐坚定不移,向着自己的目标迈进,使理想离现实变得近一些,再近一点。

    给最后一个伤兵包扎完,心中一松,疲惫立刻袭来,郭大靖缓缓站起,竟有些腿软。

    香气飘来,一碗肉汤递了过来。郭大靖抬头看时,正对上藤野英的小黑脸儿。

    郭大靖咧嘴笑了笑,接过来大口喝完,还有几块肉在嘴里嚼着,含糊地问道:“哪来的马肉?”

    “尚将军带人伏击了建虏,打死了不少马匹。”藤野英说道:“走吧,先去吃饭。”

    郭大靖走出帐篷,才发现已是深夜,天空冷月孤悬,星星在无聊地眨着眼睛。

    竟然忙活了好几个小时,怪不得这么累呢!一想到此,郭大靖的肚子也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知道饿了?”藤野英斜睨了一眼,说道:“去叫了你几回,就看你忙得一点空儿都没有。”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晚吃会儿饭算什么,早救治说一定就能多救一条命呢!”

    藤野英垂下眼帘,沉默了半晌,说道:“吃过饭早点休息,今晚刘将军和尚将军值夜。”

    郭大靖“嗯”了一声,知道这是照顾自己。

    杂粮饭,马肉汤,对于东江军士兵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味。能吃饱,更是出外打仗所享有的特殊优待。

    坐在火堆旁,郭大靖吃得酣畅淋漓,听藤野英讲着尚可喜率军伏击建虏的情况。

    拖延了特库殷所部攻打小铁山的时间,使得尚可喜所率的一千人马能够赶到,并走山道在建虏的退路上设置伏击。

    完全阻截住建虏是不可能的,尚可喜也不傻,放过建虏大队后,只带着几百精锐,趁着夜色猛烈袭击建虏后队。

    建虏死伤上百,等到大队回头增援,尚可喜带人已经迅速撤退。

    夜色昏暗,山林莫测,特库殷也不敢深追,收拾了尸体和伤兵后,黯然返回龙川。

    没收获多少人头,也没多少伤亡,但却又回去捡了很多死马,这仗打得很聪明。

    郭大靖放慢了吃饭的速度,思绪又转到了接下来的作战上。

    “打扫战场共斩获首级三百七十六级。”

    藤野英拿大勺子在锅里捞了一下,把几块肉盛进郭大靖的碗里,“建虏败退时,带走了一些尸体和伤兵,还有尚将军的伏击。加在一起的话,建虏的死伤应该超过五百。”

    郭大靖点了点头,估算出龙川建虏的兵力,微抿起了嘴角,似笑非笑。

    对于强大的敌人,有一种战术叫零敲牛皮糖。

    你不是一大块不好吃嘛,我左一下右一下,把你敲碎了,一小块儿一小块儿地嚼了。

    现在,龙川之敌还有两千四五百,想再攻打小铁山,更加是力有未逮。何况,尚可喜带兵来援,这边的兵力已经与建虏相差不多。

    在兵力基本持平的情况下,就算建虏全军来攻,守住小铁山也有把握。阿济格敢弃城来战嘛,郭大靖还真没有这个担心。

    如果龙骨山城的朝鲜义兵也能赶来相助的话——郭大靖放下了碗,有些出神地思索着。

    藤野英知情识趣地不打扰,看着火光映在郭大靖的脸上,忽明忽暗。每每有奇思妙想,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

    火星噼啪爆响,郭大靖的眼珠一轮,转回了思绪,看了看藤野英注视自己的眼神,不由得嘿嘿一笑,放下碗说道:“吃饱了。”

    藤野英点了点头,利索地收拾碗筷,起身嘱咐道:“早早休息,累了一天了。”

    郭大靖起身相送,把藤野英送回火枪兵营地后,才回到自己的帐篷,躺下后是浑身疲累,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

    特库殷率队返回龙川城,已是深夜,阿济格就在城上焦急地等待。

    带着惭愧和不安,特库殷讲述了攻打小铁山的经过。损失了五百多人,却没有什么战果,可谓是铩羽而归,或者是败退而回。

    阿济格垂下眼帘,并没有生气,更没有发火的表情。

    好半晌,他才缓缓说道:“看来,我们需要重新衡量敌人的战力。岳讬、硕讬的败亡,不是偶然,而是他们没有认识到新的变化,低估了敌人。”

    “末将无能。”特库殷还是不能释怀,主动请缨却狼狈而回。

    阿济格摆了下手,说道:“先把敌人的情况摸清楚再说吧,连敌人使用的武器和战术都不了解,还怎么再去打?更谈不上取胜。”

    “你判断小铁山的敌人有多少?”阿济格继续问道:“是兵力相当,还是敌众我寡?”

    特库殷躬身道:“末将以为敌人的兵力要多于我军。否则,不能一面防御,一面还能抽兵设伏。”

    阿济格点了点头,说道:“敌人兵力众多,却故意示弱,在小铁山布防,引诱我军出战。待到我军损失惨重,他们便趁机来夺城。”

    特库殷想了想,觉得这是最有可能的判断,便躬身道:“贝勒爷英明。”

    阿济格哼了一声,对此恭维没有什么感觉,思索半晌后开口说道:“敌人占据小铁山,作出截断龙川与宣川、浦口的假象,实则想诱我军出城攻打。派人去镇江传令,调兵前来龙川,以便接应从宣川运粮的部队。”

    在阿济格想来,特库殷不是无能之辈,既然攻打小铁山失利,他也不必再亲自率兵前往。

    现在的关键是兵力不足,龙川要守住,还要打开龙川和宣川、浦口的通路,光他这已不足三千的人马,显然是不够的。

    而此时,阿济格才意识到,过去面对东江军,一两千骑兵便能够纵横无敌的历史,恐怕已经过去。

    …………………

    两个人打架,屡战屡胜的自然会有心理优势。而在战场上,将士们的信心也是至关重要的取胜因素之一。

    小样儿,我肯定能打败他。在不把敌人看在眼里的心理作用下,即便是敌众我寡,建虏也敢主动出击,纵马厮杀。

    心理优势之下,带来的便是敢战敢拼的气势。明军不是兵力不够多,不是装备不够好,差的就是这种气势。

    东江军虽然堪称敢战,但也是相较于龟缩守城的关宁军。若与建虏比,却还不大大不如。

    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培养出来的,更需要不断的胜利来激励,来暗示。

    而东江军正在经历着这种变化,并不是全部全军,而是参加过义州、龙川破城战,参加过小铁山防御战的官兵。

    建虏不过如此,就这,也敢称无敌?获得胜利后,出现这样的骄傲自夸,并不意外。

    打破了建虏不可战胜的神话,尽管不是野战,但对东江军精神面貌的改变,还是相当明显的。

    阳光洒在身上,已经能感受到春天的暖意。

    乍暖还寒的时节,郭大靖在巡视防御阵地时,见到的便是与昨日不太一样的将士官兵。

    “看到没,瞅你的眼神儿都不一样了。”刘奇士陪着结拜兄弟,也是一脸与有荣焉的神情,“军队中就是这样,只服有真本事儿的。”

    郭大靖轻轻颌首,对着向他施礼的小兵露出赞赏鼓励的微笑。

    “咱们就在这里驻守,恐怕要遭到建虏的前后夹击。”刘奇士提醒道:“兵力不够啊,与建虏正面交战,也不是良策。”

    郭大靖说道:“大哥放心,一次防御战的胜利,还不能让我昏了头。我在等毛帅那边的消息,再定最后的计划。从时间上算,也快到了。”

    “你心里有数就行。”刘奇士笑了笑,说道:“大哥见识浅薄,也帮不了你太多。就是提醒,怕是也想多了,你应该早就想到了。“

    郭大靖正色道:“论年纪,你是我大哥;论经验,你吃的盐比我吃的饭还多。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我大哥,提醒警诫都是关怀兄弟,千万别想得太多,弄得生份。”

    刘奇士哈哈笑了起来,伸手用力拍了拍郭大靖的后背,说道:“那两百火枪兵应该能够独挡一面,毕竟,他们都是有经验的,对武器稍加熟悉即可。”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大哥统领火枪队,我是最放心的。熟练使用火枪,只是一方面。藤野还会教一些战术打法,他们也要掌握,并能灵活运用才是。”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继续说道:“我知道大哥精于骑射,也有了安排。大哥留心观察火枪兵中的出色者,着力培养一下,日后作为军官顶替大哥。”

    刘奇士点头答应,说道:“明白。现在是暂时的,你还没有几个信得过的人手。不过,你那么重视,真的觉得火枪能成大事?那个老倭寇,要不你招揽下他。”

    郭大靖笃定地回答道:“是的,我相信火枪的潜力。其实,火枪与弩一样,对士兵的身体条件要求很低,训练时间也短,很适合大量扩充。”

    “至于藤野正,我已经跟他说过聘请的事情,应该是没有问题。”郭大靖补充道:“老倭寇这样的称呼,还是不要用了,免得心生芥蒂。”

    嗯,嗯!刘奇士用力点头,说道:“不说倭寇这两个字了,我还是真夷呢!”

    “都安排好就成。”停顿了一下,刘奇士把目光投向远方,感慨地说道:“东江军很久没有扬眉吐气的功绩了,自你加入,连战连胜,真有焕然一新的感觉。”

    我就是吉祥物!郭大靖嘿嘿笑了两声,也不矫情,在大哥面前,谦虚倒显得生份作假。

    正说着话,尚可喜带着几个亲兵迎面走来,远远地便挥手打着招呼。

    到处都能看到历史上的汉奸哪,郭大靖只是感慨了一下,便甩开了这个念头。老纠结历史啥用没有,自己就是来改变历史的。

    “这一仗打得漂亮啊!”尚可喜走到近前,笑着赞道:“一千对两千,打得建虏狼狈败退,让某也捡了个便宜。”

    郭大靖拱手施礼,说道:“全仗将士勇猛作战,以及有利的山势地形。建虏也未尽全力,算是吃了个小亏。”

    尚可喜拱手还礼,说道:“某从龙骨山城又带了数架抛石机,还有一些工匠,能继续赶制。这样的话,守住小铁山,就更有把握。”

    建虏被牵制在龙川,想再攻打龙骨山城已是力有未逮。可郭大靖也不敢百分之百的确定,想让朝鲜义兵参战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郑大人还派了五百兵前来助战。”尚可喜继续说道:“他们对本地最为熟悉,可用于小规模的伏击和袭扰。”

    能多五百也是力量的增强,郭大靖知道郑凤寿是老成持重,轻易干不出棋胜不顾家的事情。哪怕有一点遭到攻打的可能,他也不想冒险。

    “毛帅还没有命令传来。”郭大靖沉吟着说道:“只是驻守小铁山,我觉得过于被动。”

    尚可喜看着郭大靖,笑道:“就知道你闲不住,说吧,接下来怎么打?”

    郭大靖微笑着伸手一指山下,说道:“很简单,毁桥阻路!”

    破坏桥梁道路,对于建虏的机动性有所影响,但却不是很大。毕竟时代不同,骑兵和坦克汽车是没法比的。

    但对于运输粮草物资的车辆来说,道路难行,影响就很大。古代的陆路运输,成本高昂,就因为速度上不去,路上人吃马嚼的消耗太大。

    而桥梁的破毁,现在还看不出什么。可别忘了,春暖冰融已经不远。等到建虏满载着劫掠所得退回辽东时,河流将成为他们难以轻松逾越的障碍。

    “我想派人给郑大人送个信。”郭大靖说着自己的设想,“还想请毛帅与各地的朝鲜义兵联络,全部参与到毁桥堵路的行动中,让建虏不能拿着染着朝鲜人鲜血的钱财物资,轻松地回家。”

    尚可喜看着郭大靖正色,甚至是有些凶狠的表情,用力点了点头,说道:“除此之外,还要把所有船只都搜罗藏起,让建虏难以渡过。这件事,让朝鲜义兵去做,正合适。”

    “尚将军想得周到。”郭大靖看似钦佩的表情,恭维了一句。

    尚可喜摆了摆手,笑道:“别来这套,咱们谁跟谁呀,用得着互相吹捧嘛?”

    谁跟谁?咱俩好象不是很熟,敢当汉奸照样干掉你,老套近乎有意思嘛?

    郭大靖讪讪一笑,装傻混过这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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