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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样样稀松     逆天换明txt下载     逆天换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三章 藤野先生,谣言的力量

    天色已明,吃过早饭,众将便聚在一起,进行了军议。

    听过郭大靖的计划,崔孝一等朝鲜义兵立刻积极响应。

    侵略自己家园,杀戮同胞,劫掠钱财物资,犯下如此罪恶的建虏,想要轻松而回,任谁也会义愤填膺。

    “宁肯把粮草物资都毁掉,也不能让建虏搬回去,增加他们的实力。”

    “对,能抢回来最好,抢不到就烧掉、扔进河里,绝不能便宜建虏。”

    崔孝一拱手道:“毁桥搜船的任务就交给郑大人和某家,在义州和龙川境内,郑大人还是很有号召力的。”

    龙冈黄山立咬牙切齿地说道:“把这消息散布出去,让老百姓也动手,并准备好逃难,建虏暴虐,回途也会劫掠烧杀。咱们就拼了这性命,也要让建虏多丢此狗命在朝鲜,让他们知道朝鲜人不是予取予求的懦弱无能。”

    铁山的金砺器、慈山的林豹变等人也纷纷振臂揎腕,要给侵略者以打击,报这国仇家恨。

    “既然如此,那就分头行动。”郭大靖作出了决定,说道:“互通声息,遇到你们难以对付的建虏,可派人求援,千万不要蛮干硬拼。”

    军议还未结束,有哨探赶来禀报,皮岛信使到了。

    郭大靖等人赶忙暂停军议,出了帐篷,见到了昼夜赶路、疲惫不堪的信使。

    这样的传讯速度,已经是很快了。得益于东江军派出的十数支小队,得益于朝鲜义兵的日益踊跃。

    尚可喜、郭大靖和刘兴祚看过密信,脸上显出喜色的同时,也开始重新商议。

    “有这三千援兵,截击宣川运粮之敌,就有把握了。”尚可喜说道:“小铁山可以继续坚守,切断龙川之敌前来接应。”

    刘兴祚沉吟了一下,说道:“不知道宣川运粮的敌人有多少兵力,单是一千人马的话,三千援兵也未必能够抵挡。”

    郭大靖也在权衡着接下来的作战,刘兴祚的担心有道理,分兵抵挡两面之敌,恐怕目的都将落空,哪个也不会成功。

    以本部两千之众阻击龙川之敌,依托小铁山,倒是可以做到。但三千援兵与宣川之敌交战,却未必有胜算。

    只要一面失利,打破建虏会合并拥有粮草物资的目的,便会落空。

    原来定的计划是在半路上寻机用火攻,毁掉宣川运输的粮草。但有了援兵之后,郭大靖就想着能不能抢过来。

    如果有了这批粮草物资,东江军便能在外连续作战,朝鲜义兵也能继续招募扩充。

    “海冰既融,援兵从云从岛登岸,距离要短很多。也就是说,顶多再有两天,差不多就能赶到小铁山。”

    郭大靖计算着路程,说道:“如果我军提前向东移动,会合的时间还会提前。”

    “小铁山呢,放弃?”尚可喜说道:“如果想集中兵力先打一路,风险不小。”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无险可依的话,确实不容易。但有一点,两边建虏的联络已断,他们想配合作战,恐怕只能是靠估测。”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继续说道:“在从龙骨山城出动之前的军议中,朝鲜人曾提供了好几个险要的地方,以切断宣川和龙川。当时,我们选择了小铁山。”

    刘兴祚点了点头,说道:“除了小铁山,我记得还有龙王坨子、青龙山城和千家庄。”

    郭大靖说道:“小铁山的防御还要保持,阻击龙川建虏。我认为应把阵地前推至山腰,抛石机居高临下,便可封锁山下道路。然后,留一千兵守山,再派人去龙骨山城,请郑凤寿再调一千人前来增援。”

    “两千人马的话,守住小铁山应无问题。”刘兴祚说道:“某经过昨日一战,也算有点经验心得,便在此坚守如何?”

    “刘将军留守,最是让人放心。”郭大靖拱手道:“抛石机全都留下,火枪兵也是,昨日守山的官兵都归刘将军调派,伤亡的都补充上。”

    刘兴祚颌首微笑,也不推辞,知道这次的阻击将很激烈,有经验的守军将更有把握。

    尚可喜说道:“那咱们就率兵东移,与援军会合,与宣川之敌作战。”

    “明日移兵最好。”郭大靖说道:“今日全军布置阵地,龙骨山城的朝鲜义兵连夜赶来的话,明天便能到达,守山也更有把握。”

    “嗯,小心为上,提防龙川之敌全部出动。”尚可喜立刻明白了郭大靖的谨慎,小铁山现在是最稳固的阵地,必须尽力保住。

    三人计议已定,返回军议,把最新的消息告诉了众人,也把布署的调整说出来征求意见。

    对于东江军大举出动,崔孝一等人是欣喜振奋的。建虏是共同的敌人,狠狠地打击,才能报仇雪恨。

    而新的布署基本上顾及到方方面面,崔孝一等人只是建议在龙王坨子设置阵地更加合适,便没有了其它异议。

    至于郑凤寿,想必在这种情况下,也会做出决断。

    已经到了要使出全力作战的地步,就别缩在龙骨山城了。除了派兵增援,龙骨山城还要带来很多作战物资,使得部队能有相对充足的弹药。

    郭大靖又请熟悉地理的朝鲜义兵带路,先派五百兵赶往龙王坨子。并派出信使,前往联络援军,转向龙王坨子会合。

    布署已毕,立刻全军行动起来,在山腰设置阵地,以达到封锁山下道路的目的。

    与山顶的防御阵地类似,只是设置了更多的尖利木矛,将敌人的攻击面大幅缩小。

    作战的目的已是不同,杀伤敌人成为次要,守住阵地、封锁道路成为主要。

    除了山上的阵地,道路上也全部堵塞,绵延数百米,砍伐树木、堆积巨石。就算宣川之敌突破层层阻击,在山下同样要受到极大的阻碍。

    龙川、宣川,这两个地区,成为了双方交战的重点。这是东江军选择的战场,离皮岛、云从最近,方便调动行进。

    而东江军的作战目的,也从作战杀敌,转向了物资钱财。

    尽量减少建虏运回辽东的数量,从长远上看,就是削减其战争潜力,减少其发动的次数,就是保证自身的安全。

    思路的转变,意味着作战方式的变化。就比如毛文龙亲率主力出动,战功还在其次,盯上的却是宣川、浦口的物资钱财。

    建虏能以战养战,东江军为什么不能?建虏也不富裕,但每战除了人头,再有点别的收获,岂不是两权其美?

    而郭大靖坚持要与建虏作战,哪怕是有风险,图的也是粮草物资。敌人少一分,我军多一些,此消彼长,战争的形势就会有改变。

    如果有充足的粮草物资,东江军就绝不会是只有两万八千的额兵。与建虏作战的损失,也会很快得到补充。

    “龙骨山城的援兵,应该有一百火枪兵。”藤野英来到郭大靖的旁边,开口说道:“我带着他们随你出动,帮你打仗。”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你还是留在小铁山安全。至于火枪兵,由藤野大人挑个人率领就成。”

    藤野正总共只有两百火枪兵,一半是义州的老底子,一半是义州失守后补充进来的。

    火枪兵也有各级军官,郭大靖觉得有他们就够了。毕竟,没有什么新的打法,就是按照平常的训练和作战方式。

    “父亲会的,我都会。”藤野英颇有些傲气地说道:“那些普通军官,他们可是远不如我。”

    郭大靖犹豫着,最后说道:“藤野大人同意嘛?要是他没意见,我自然是欢迎的。”

    藤野正狡黠地一笑,说道:“当然,他要是不同意,我也不会来和你说。”

    郭大靖有些疑惑,看着藤野英,问道:“那藤野大人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藤野英翻了下眼睛,说道:“不信你去问家父,他正忙着呢,就让我自己过来了。”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说道:“好吧,那就不去打扰藤野大人了。”

    “以后你可以称呼家父为先生。”藤野英一本正经地说道:“他是教练,也就相当于老师。”

    藤野先生?!这个称呼,容易让人想起另一个小日本,是医学方面的。

    郭大靖微笑颌首,说道:“好吧,只要他高兴。”

    藤野正高兴不高兴,郭大靖不知道,但藤野英却是高高兴兴地走了。

    郭大靖摇了摇头,不去纠结这小事,又忙着指挥布置阵地。

    ………………………

    建虏攻朝的主力还在平壤、平山驻马,后金使者与朝鲜王室和大臣就盟誓终于达成了一致。

    三月十八日,仁祖亲出江华行宫大厅,至殿上行焚香祭天之礼,宣读誓文;接着筑坛于江华西门外。

    朝鲜右议政吴允谦等朝鲜重臣同后金方面的库尔缠及固山额真纳穆泰等订立盟誓,盟约内容仅限于互不侵犯。

    阿敏在得知盟誓订立的消息后,一边派使者返回沈阳报捷,一边仍然命令诸将分路纵掠,随后又在平壤分赃。

    同时,阿敏与原昌君李玖等缔结了另一盟约,加入了朝鲜向后金进献礼物、以待明使之礼待后金使者、不得筑城练兵、不得收留后金逃人的内容。

    姗姗而来的撤退终于要开始了,面对东江军的不断袭攻,以及蜂起的朝鲜义兵的抵抗,阿敏也意识到仅凭几万人马难以在异国自立。

    而到了准备撤退的时候,阿敏才知道他在朝鲜自立的想法是多么可笑。且不说镶蓝旗有多忠于他这个旗主,将士们的家眷都在辽东,谁敢跟着他公开反叛?

    尽管劫掠到了很多粮草物资金银绸帛,但这不是他一个人能独吞的。再看镶蓝旗的损失,却让阿敏感到心痛。

    就在这个时候,一些风言风语开始在建虏中传开。源头似乎是朝鲜的剃头人,但也无法深究具体的个人。

    谣言在细节上不尽相同,但却有一个中心意思。那就是此次镶蓝旗攻朝,是皇太极借刀杀人之计,看似信任,却是趁机削弱镶蓝旗的实力,是实现他南面独坐的野心的第一步。

    阿敏也听到了这个谣言,是镶蓝旗的亲信报告的。显然,谣言不是捕风捉影,而是有相当可信的成分。

    关键是这谣言抓住了人的心理,符合人的正常想法和思路。谁不想唯我独尊,连阿敏都想要自立,不受汗命约束呢!

    “攻打朝鲜,镶蓝旗已伤亡三千余人,回师也不是一路坦途。”阿敏阴沉着脸,对着几个镶蓝旗亲信询问道:“你们有何建议,尽量减少损失,能够保持镶蓝旗的实力。”

    义州、龙川、宣川、郭山、定州、安州,建虏攻城掠地,看似顺利,但没有一座城池是不战而取的,都经过战斗。

    再加上东江军攻破义州、龙川,聚歼了守城建虏,以及与朝鲜义兵的不断袭扰,镶蓝旗的损失已经不小。

    至少在阿敏看来,三千多的伤亡,对于镶蓝旗来说,已经算是伤筋动骨了。

    要知道,镶蓝旗当时是三十三个牛录,仅次于正黄旗的四十五个牛录,是八旗中实力第二强的。

    牛录既是一种社会组织,也是作战时的一个单位编成。每牛录三百户,每户都有一个壮丁在牛录的编制中。父死子继,兄亡弟代。丁壮战时皆兵,平时皆民,兵民合一。

    就按一个牛录三百户,每户出一兵来算,镶蓝旗也就万人左右。当然,如果是总动员,每户多出兵的话,人数会有增加,但也不会超过太多。

    而征朝的建虏除了镶蓝旗外,还有岳讬、硕讬、阿济格、杜度、济尔哈朗等人的所部旗兵,以及韩润、姜弘立率领的朝鲜剃头人部队,总数在四五万左右。

    现在,岳讬、硕讬所部的旗兵,基本上在龙川、义州的战斗中消耗殆尽。再加上镶蓝旗的伤亡,建虏的兵力已经不是那么充足。

    当然,回师途中的城池不用再攻取。按照阿敏之前的判断,就是大车小辆地凯旋而归,不会再有象样儿的战斗,也不会再有大的伤亡。

    但岳讬、硕讬的阵亡,所部的覆灭,阿济格派人送来的书信,以及谣言的散播。合在一起,就不得不让阿敏好好考虑回师撤退所面临的困难了。

第九十四章 此计毒辣

    关键是,谣言如同一根毒刺,扎进了阿敏的心里。他开始对镶蓝旗实力的下降,感到担心。毕竟,这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

    甲喇额真鄂勒布是阿敏的忠心属下,就是他听到谣言,觉得甚为可虑,便向阿敏密报,以商对策的。

    对于阿敏的询问,鄂勒布早就想好了办法,开口说道:“十二贝勒书信中说已派人禀报汗王,调兵入朝增援。汗王若增兵,我军回师便顺遂无事。”

    阿敏点了点头,说道:“若是汗王置之不理呢?”

    鄂勒布苦笑了一下,说道:“那就只能击破路上阻碍,返回辽东了。”

    “不过——”鄂勒布话锋一转,说道:“可让杜度贝勒率军在前,他现驻扎安州,回师先行,也是正常顺序。”

    杜度和他的本旗人马反正是外人,阿敏就看不上这家伙。本以为是同病相怜,都是被努尔哈赤杀了老爹,可这家伙却赶着拍皇太极的马屁。

    “好,我以主帅的身份下令,他不敢违抗。”阿敏赞同地点了点头,脸色稍霁。

    亲信贵穆臣躬身说道:“在朝鲜所获的金银财物,回到辽东后,贝勒爷应多多送给代善和莽古尔泰。汗王有名分在身,贝勒爷势单力薄的话,无法独自与其争锋。”

    阿敏想了想,点头答应,又不忿地说道:“代善是个老糊涂,不是他全力支持,这汗王之位怎能落到皇太极手中?还要给他金银钱财,也不知能不能让他清醒过来。”

    “岳讬、硕讬死了,两红旗没有两员猛将,大贝勒或许能够看透皇太极的险恶用心。”鄂勒布说道:“他可能也会明白,若二贝勒、三贝勒倒了,他也难得善终。”

    “莽古尔泰最好争取。”阿敏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案,说道:“性子粗疏鲁莽,也最容易被皇太极算计。”

    停顿了一下,阿敏又作出了决定,说道:“将金银钱财分出大半,尽皆赏给将士们。随本贝勒征战朝鲜,岂能亏待他们?”

    收买人心,特别是镶蓝旗官兵,将是他阿敏不会任人宰割的资本,必须要牢牢地掌握。

    原来的跋扈,变成现在的忌惮小心,阿敏的变化,显示了谣言的威力,心理攻击的厉害,可见一斑。

    何况,从历史上看,这可不是谣言,而是事实,是泄露的皇太极心底的秘密。派阿敏攻朝,确实是他家天下计划的第一步。

    阿敏也是个蠢蛋,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在朝鲜自立是不可能的事情,别说朝鲜人的反抗,就是随他入朝的几个贝勒,也是监视他的。

    空白损耗了镶蓝旗的人马,阿敏得到的什么?

    金银财宝,就是独吞,还能长腿跑了,把他拿下,不还是汗王皇太极的?

    粮草物资,更不可能归镶蓝旗所有,皇太极是汗王,给镶蓝旗多分一些,也算仁义了。要是阿敏霸着不给,得罪的可就是其它七旗了。

    这么一想,阿敏是真憋屈。出人出力,就是给人家作嫁衣,白忙活了。

    于后金有大功,可还真没用。他爹舒尔哈齐怎么样,为努尔哈赤称汗立下功劳无数,不还是被处死。

    何况,自皇太极继位,阿敏屡次忤犯,岂能不自知?皇太极隐忍不发,只是根基不稳固,账都给他记着呢!

    与亲信商议已毕,阿敏心中稍安,传下将领,开始收拢部属,准备撤退。

    现在,金银钱财和粮草物资对于阿敏来说,已经不是太重要了。他要力争让镶蓝旗少受点损失地回到辽东,实力在手,皇太极也不敢轻易动他。

    ………………

    沈阳。

    岳讬、硕讬阵亡的消息,与阿济格派出的信使,相隔数天,给了皇太极和后金高层两次极大的震动。

    自建虏叛明,屡战屡胜,虽然也有战损,但贝勒一级的阵亡,却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攻朝顺便打击东江镇,是此次发动战争的两个目的。可从现在来看,好象都没有完美地得到实现。

    尽管攻朝作战之前遭到了代善等人的反对,但并不是对朝鲜实力的重视,而是禀持老奴在世时对朝鲜的政策,把重点放在与明朝和蒙古诸部的关系上。

    所以,出现这样的重挫,即便是对朝鲜的强硬派皇太极等人,也是大吃一惊,不敢相信。

    “阿济格希望从辽东派兵增援,以确保义州、龙川的安全,保证伐朝主力的退路无虞。”皇太极扫视着殿下的众人,又把目光投向代善和莽古尔泰,问道:“大贝勒、三贝勒,你们认为该如何处置?”

    代善的神态有些颓废,两个儿子虽然与自己不睦,但都是过去的事情。作为能征惯战的勇将,这两个儿子可是两红旗的主要支柱。

    “阿敏所部在平壤、平山等待与朝鲜盟誓,迁延时日过久了。”

    代善垂着眼皮,略微沙哑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只要朝鲜不再相助毛文龙,并开市交易,其它的末节枝叶,某觉得都不必计较。”

    “且阿敏不仅攻城掠地,还屠城劫掠,激起朝鲜人的反抗。纵是朝鲜王室迫于压力,盟誓签约,难道不怀恨在心?日后形势但有改变,岂不反悔?”

    “攻朝之前,某便反对。朝鲜兵疲将弱,败之不难,可能纳入我大金统治吗?父汗终其一世,也未直接用兵朝鲜,难道是兵力不丰,战力不足?”

    皇太极的脸色有些难看,攻朝是他力排众议作出的决定,代善现在如此说,好象在怪他决策失误。

    莽古尔泰看了代善一眼,却微垂下头,沉默不语。想当初,他可是对朝强硬派,与皇太极是一样的观点。

    皇太极还不知道,谣言已经传到了代善和莽古尔泰的耳中。

    手段很直接,毛文龙和刘兴祚通过密探、眼线散发的揭贴,甚至直接扔进了代善和莽古尔泰的府宅中。

    代善固然是个识大体的,推举皇太极上位是为了后金的发展,但他也不想任人宰割。四大贝勒主政,代善是赞成的,当然不愿皇太极独自南坐、唯我独尊。

    莽古尔泰当初也有争位之心,只不过其弑母恶行,遭到八旗高层的集体反对,无奈退让。对于年纪小、实力弱的皇太极继位,他也是心中不太服气的。

    当然,代善并不是有叛反之心,但却借机敲打一下皇太极,发泄下心中丧子的悲痛。

    “既然阿济格请求增援,为了我军主力顺利回师,从辽东派兵,某赞成。”代善说完,看向皇太极。

    皇太极把目光转向莽古尔泰,征询地问道:“三贝勒,你是什么意见?”

    莽古尔泰眨着大眼珠子,开口说道:“增援呗,镶蓝旗亦是我大金之兵,八旗之一,不能坐视其在朝鲜损失过大。”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怪,皇太极目光一闪,沉吟了一下,说道:“本汗也是一样的想法,再派兵增援。但关宁明军,也不得不防。”

    代善点了点头,说道:“阿敏的主力回师,东江军和朝鲜人不可能阻挡,只能是袭击骚扰。再派数千援兵入朝,更能保证顺利,保证战争的缴获。”

    莽古尔泰说道:“大贝勒所言极是,也不必兴师动众,三五千精骑足够了。”

    皇太极说道:“那就从凤城派兵前往,东江镇显是全力援朝,无力袭扰辽东了。”

    代善和莽古尔泰不反对,下面的大臣也没有意见,议政会议便结束。

    回到办公所在的皇太极心中有些沉郁,岳讬、硕讬虽是代善之子,却在拥立时出了大力,说服了其父。

    如今,两人双双阵亡,失去了两个忠心拥护者,皇太极也感到痛心。而今天议政会议,他感到气氛的不同,也是心中疑惑。

    “汗王,萨哈廉在外求见。”亲卫前来禀报,打断了皇太极的思绪。

    “让他进来。”皇太极坐直了身子。

    萨哈廉是代善的三子,亦是忠于皇太极的贝勒之一。迈步进殿,施礼拜见,萨哈廉也不废话,在皇太极叫起后,便开口说道:“汗王,谣言已起,您可知道?”

    皇太极疑惑地问道:“是何谣言,某并不知晓。”

    萨哈廉掏出一张纸,躬身呈给皇太极。

    纸张很粗糙,字迹也潦草,能看出制作时的急迫。

    皇太极接过来展开一看,不禁瞪大了眼睛,现出惊愕骇然之色。

    被人揭开面具露出丑陋真容,在聚目灯下众目睽睽,甚至是一丝不挂,皇太极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尽管他形容不了这么贴切。

    萨哈廉偷偷看了一眼,心中有着自己的猜测。看来,汗王确实有此心,倒也是人之常情。

    “此计阴险——”皇太极把揭贴拍在桌案上,大声叫道:“毒辣至极。”

    皇太极一时不知该如何发作,这其中有悚然心惊,也有恼羞成怒。最隐秘的想法被揭穿,他的心绪大乱。

    …………………

    有人常常出人意料,行事有走极端之嫌。比如郑凤寿,本是老成稳重,但却率军连夜赶来增援,实在让郭大靖感到意外。

    将近两千的朝鲜义兵和不少工匠,数量众多的木炮、抛石机、地雷,龙骨山城的守卫力量和物资,也大半被郑凤寿带来。

    “已经订立盟誓了。”郑凤寿满脸的沉痛和无奈,“向建虏进贡、不得筑城练兵、不得收留后金逃人……殿下惑于奸臣侥幸之计,甘心屈伏,名为和而实则降也,屈辱之至。”

    君王的无能,都要归结到奸臣身上,这就是古代人的“忠”。

    郭大靖伸手轻抚额头,也颇感无奈。只不过,他觉得这盟誓好象与历史上不同。

    他的怀疑是正确的,郑凤寿通过朝鲜人的渠道得到的盟誓内容,乃是阿敏与原昌君李玖缔结的,并不是与朝鲜仁祖订立的。

    “盟誓已订,郑大人还要与建虏作战厮杀,算不算违抗朝廷?”郭大靖约略猜到了郑凤寿为何一反常态。

    郑凤寿摆了下手,说道:“某未接到朝廷谕令,也不知盟誓的事情。建虏屠城劫掠,岂能容他们轻松退去?”

    郭大靖笑着伸出大拇指,说道:“郑大人,令人钦佩。”

    郑凤寿苦笑了一下,说道:“屈辱令人痛心,某却无力改变,只能尽力,哪怕捐躯沙场。”

    郭大靖伸手指了指远方的山林,朗声道:“看这大好河山,郑大人当知保家卫国,任重而道远,朝鲜缺的便是郑大人、崔大人这样的义士,岂能不留有用之身?”

    郑凤寿眺望着故国的山河,油然而生感慨,更生出几分振作的勇气。

    朝廷无能,可朝鲜还有不甘屈服的义士。如果连敢反抗的民间义士都没有了,那朝鲜与亡国又有何异?

    郭大靖转头看着郑凤寿,微笑着说道:“若贵国朝廷降罪于郑大人,郑大人不若就加入东江军。建虏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在哪里打击建虏,都是一样。”

    郑凤寿笑着颌首,说道:“若真是故国难容,便依郭大人所言。此生当杀虏,青山埋骨、马革裹尸,也无遗憾。”

    郭大靖用力点头,笑道:“看,崔大人他们想是听到了消息,都气得鼓鼓的赶来了。”

    崔孝一等人大步走来,嘴里还愤怒不甘地发泄着情绪。

    向建虏进贡,不准筑城练兵,只此两条,便等于彻底投降,任人宰割。

    而且,朝鲜的宗主国是大明,进贡给建虏,就意味着朝鲜和建虏建立的后金是君臣之盟。这可是原则性的大问题,不怪这些朝鲜人义愤填膺、怒火中烧。

    阿敏大肆宣扬与与原昌君李玖缔结的盟誓,炫耀之外还希望借此消磨朝鲜人的反抗意志。

    看吧,你们的朝廷如此无能懦弱,已经完全屈服,你们还拼命抵抗,图个什么呢?

    但阿敏却没有想到适得其反,如此屈辱的订约盟誓,反倒激起了朝鲜义士的愤怒。

    挺好,这样挺好。阿敏这个家伙还是读书少了,不明白明国援朝抗倭如同再造之恩,朝鲜算是大明铁杆的藩属国。

    如果只拿与朝鲜仁祖的订约盟誓,想必朝鲜义兵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或许会听从朝廷的谕令,并丧失抵抗之心。

第九十五章 袭扰宣川之敌

    郭大靖和郑凤寿安抚了一番,便按照制定好的计划开始行动。

    刘兴祚率一千东江军,再辅以郑凤寿的一千朝鲜义兵,坚守小铁山,阻断龙川建虏前往宣川的道路。

    郭大靖、尚可喜和崔孝一等人率领其余的人马,前往龙王坨子设防。

    如果东江的援军赶到,便一起打击宣川运粮的建虏;若是援军来得晚,郭大靖便准备倚险阻击,抢出援军抵达的时间。

    从龙川出去了千余骑建虏前往宣川运粮,而宣川、浦口的建虏要守城,最多也只能出动一千护送粮草。

    也就是说,现在双方的兵力基本相当。要成功阻击建虏,除了要借助险要的地形外,郭大靖还有自己的撒手锏。

    一般的黑火药地雷,杀伤力显然不足,但郭大靖有加料的。按照路程来算,只要坚持一两天,援军就能赶到。

    况且,郭大靖的目的不是打死多少建虏,而是破坏其运粮的企图。这样的话,还是可以灵活一些的。

    “龙王坨子,准确地说,是叫龙王坨子悬崖。”宣川剑山的张熙俊给郭大靖详细介绍着地势地势,“占据悬崖左右,便可居高临下封锁大路。”

    郭大靖知道这又是一场守山攻山之战,建虏不可能冒着矢石强行通过悬崖下的大路。

    想了一下,郭大靖开口问道:“如果建虏受阻,距离龙王坨子最近最可能的宿营地能判断出来吗?”

    张熙俊说道:“有个村子,离得大路很近,村民应该都跑光了。”

    叹了口气,张熙俊继续说道:“建虏这一路杀戮劫掠,沿途的村镇十室九空,朝鲜百姓惨不堪言。”

    郭大靖沉声道:“国家积弱,百姓遭难。如今又与建虏盟誓,不许筑城练兵,日后难免还会有劫难。某与郑大人、崔大人都说过此事,要着眼长远,不能打过此战便马放南山。”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张熙俊颌首道:“郭大人可是这个意思?”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用力点了点头。这家伙,还挺有学问的。这么经典的话,应该从我嘴里说出来,唬得别人一愣一愣的才对嘛!

    龙王坨子离小铁山只有不到三十里,下午两三点钟的样子,部队已经到达了这处险要之地。

    提前赶到的五百士兵正在修筑阵地,按照小铁山的布置,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

    郭大靖等将领又实地勘察,依据实际的地形地势,进行了调整后,全军便在山上安营,全力构筑防御阵地。

    抛石机带来了几架,工匠也有一些,也砍伐树木加紧赶制。这是能够与善射的建虏抗衡的远程武器,很受部队的欢迎。

    郭大靖安排已毕,将这里交给尚可喜,他带着二十多个骑兵,由张熙俊等当地朝鲜人引路,前往数里外的小村子察看。

    这是郭大靖构思的一个计划,尽管还不完善,也没告诉别人。但他认为成功的可能性不小,毕竟他有着随身空间,要尽力发挥出来。

    一行人赶到小村子时,天近黄昏,但村中没有炊烟,没有人迹,空荡荡的景象显出荒凉凄冷。

    “建虏若在龙王坨子受阻,十有八九会在此村宿营。”郭大靖带着人在村中走动察勘,他来到一口水井旁,探头望着里面的水影。

    张熙俊注意着郭大靖的动作,说道:“不能让建虏住得舒服,把房子烧了,水井也填了。”

    郭大靖抬起头看着张熙俊,呵呵一笑,说道:“不必如此决绝。我仔细察看一番,看能否夜袭,折腾下建虏。”

    水井不能填,郭大靖要下毒再阴建虏一把。毕竟,他的毒药用当时的手段查验不出,也有一定的迟缓时间,建虏很可能中招儿。

    而且,建虏在此宿营,他还想着偷摸潜进来,把建虏运的粮食搞走一批。

    运粮的肯定又是抓来的朝鲜民伕,有朝鲜剃头人看管,人员混杂,郭大靖要混进来,并不是太过困难。

    从村内到村外,郭大靖察看得仔细,把有可能用到的藏身隐蔽地方都记在心里,设计了撤退的路线。

    夜幕已经降临,郭大靖又花了好长时间,依据着村子内的房屋街道,以及村外的树林田地,把心中的计划加以完善。

    “郭大人擅长化装潜入,在龙骨山城下便夜入敌营,刺杀了虏酋硕讬。”张熙俊和旁边的同伴解说着:“看他察看的细致,便知这不是侥幸。”

    “咱们化装潜入更有条件吧?”张遴说道:“咱们都不用化装,就是朝鲜人。”

    张熙俊点了点头,说道:“听郭大人安排,看他需不需要,只怕他嫌咱们累赘。”

    郭大靖终于察看完毕,来到众人身前,笑着说道:“如果要潜入的话,还要请一位义士帮忙,与某一起打个掩护。”

    “我来。”张遴抢先说道:“这附近我还算熟悉,能与郭大人并肩作战,是某的荣幸。”

    张熙俊看着郭大靖,疑惑地问道:“就需要一个帮手,多些人岂不是更好?”

    郭大靖摇头道:“多了才容易暴露,我看就张遴,这事危险,也不用争抢。”

    “别和我抢。”张遴向着众人拱手道:“你们拖家带口的,不比我没有牵挂。”

    张熙俊等人苦笑无奈,上马与郭大靖又返回龙王坨子。

    虽然是深夜,但构筑阵地的工作依然在进行。只不过是分成了两班,轮流休息,以便有体力迎战建虏。

    简单吃过饭,郭大靖巡视阵地,监督指导。这都是他的思路,他也最了解这样设置构筑的原因。

    侧翼的火枪阵地上,郭大靖见到了藤野正父女二人。

    这就是藤野英很笃定能跟随郭大靖出动的原因,藤野正留下了他带的朝鲜火枪兵,由原来的军官指挥,也出不了大的差错。

    而郭大靖组建的火枪队,则由藤野正继续训练,并亲自指挥。这样互补下来,就有两支火枪队都具备了战斗力。

    有了在小铁山的作战经验,火枪兵阵地让郭大靖感到满意,连连称赞。

    藤野正面无表情,也不知是矜持,还是不苟言笑,就是那样的性子。

    藤野英倒是很得意,指指点点,兴致盎然地给郭大靖介绍着他的几个小改进。

    空间里还有火枪,可郭大靖却不想继续装备训练。尽管火枪容易掌握,但要发挥其应有的威力,却要花费些时间。

    战斗一直在持续,倒不如就让士兵使用自己熟悉的武器。长枪、刀盾,作为冷兵器时代悠久的武器,在当时已经形成了训练、作战的规范。

    “这些士兵要比藤野先生的手下差多少?”郭大靖对于火枪兵的战力很关心,这关系到他接下来的计划。

    藤野正并没有过多考虑,便开口说道:“倚坚防御的话,相差不大。毕竟,他们以前使用鸟铳,对火枪的装填和发射,还是比较熟悉。”

    郭大靖听懂了,点了点头,放下了心。

    火枪兵最怕的就是近战肉搏,打完子弹的火枪就是根烧火棍。但有工事提供掩护,敌人又冲不上来的话,只管放心开火就是。

    不管是武钢车,还是长矛兵,抑或是现在的掩体工事前的阻碍,都是保护火枪兵的手段。使他们不惊慌,稳稳地装填射击。

    “加上遮护顶,这个办法真好。”郭大靖随口赞了一句,这是藤野英对工事的改进之一,虽然简陋,但却能够更好地防护抛射而来的箭矢。

    藤野英抿嘴微笑,装出矜持的样子,说道:“弓箭手那边的阵地,也在学呢!只不过,效果要比这边差。”

    弓箭的射击姿势,决定了胸墙壕沟工事的有限防护。这也是郭大靖看好火枪和弩的重要原因,在防御战中更为合适。

    没办法,弓箭的射程和射速更高。可要训练出合格的弓箭手,时间长、成本高,不是郭大靖能够承受的。

    既然如此,就只能是扬长避短,不在建虏的优势上与其较劲争锋。

    郭大靖巡视完阵地,心里有底,便找到了尚可喜,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又要冒险嘛?”尚可喜有些犹豫,好言相劝道:“还是稳当地好。你若是出事,我也不好向毛帅交代。”

    郭大靖笑着说道:“我已经认真地勘察过,很有把握,算不得冒险。再说,也要看情况而定,没有机会我也不去强逞能。对自己的小命儿,我还是很在意的。”

    尚可喜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说道:“反正你要干的事情,没人能拦住。多带些人手,挑精锐。”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二百人足够,袭扰,又不是正面交战。其实,这边的战斗才激烈,你的担子最重。”

    尚可喜摆了摆手,说道:“倚仗有利地形,防守还是有把握的。放心,如何指挥,我也心中有数。小铁山的战斗,我都了解过了。”

    郭大靖也不多废话,起身前去挑人,带上部分粮草物资,连夜出发,一点也不耽搁。

    …………………

    宣川到龙川,将近二百里的路程。

    萨尔纳率千骑赶到宣川,传达了阿济格的将令后。宣川守军遵照执行,调出一千人马,征集大车民伕,由五百剃头人押运数万斤粮草,赶往龙川。

    古代的道路情况和运输工具,使得陆运最慢,成本也最是高昂。况且,路上还并不太平,时不时地遇到袭扰。伤害不大,耽误不小。

    从出龙川,到现在,已经是六七天的时间,萨尔纳率领的运粮部队,离龙川还有将近百里。

    “两天时间,恐怕还赶不到龙川。”萨尔纳估算着时间,皱起了眉头,“命令前锋,加快速度。”

    “大人。”旁边的朝鲜剃头人躬身道:“前面有个小村,正好宿营。若是急着赶路,就要在野外夜宿了。”

    萨尔纳摇了摇头,说道:“龙王坨子是个险要之地,趁着天亮通过,然后再寻找宿营之地。”

    “大人英明。”剃头人谄媚地恭维,萨尔纳脸上却显出不屑之色。

    宣川的建虏将领图尔乐沉吟了一下,说道:“路上虽有袭扰,耽误了些许时间,但遭遇大敌的可能性很小吧?”

    萨尔纳知道图尔乐是无奈听命,不愿意跑出来遭罪。在宣川呆得多好,住得暖、吃得好,还有朝鲜女人侍寢。

    有村子宿营,肯定比野外要舒服,可萨尔纳却不敢轻忽大意。龙川、义州的连续失败,两位贝勒的阵亡,让他对于敌人不得不重视起来。

    “敌人的实力不可小觑,不得不谨慎呀!”萨尔纳压着心中不快,解释道:“龙川、义州两度失陷,两位贝勒爷阵亡,而敌人所用的手段,却还知之甚少。”

    图尔乐垂下眼帘,微微点头,但心中却不以为然。东江军的战力,他岂能不了解,短短时间就有脱胎换骨的变化,他是不相信的。

    但萨尔纳是阿济格派来的,他不得不听命。好吧,由着你指挥安排,反正也就这几天。

    见图尔乐不再异议,萨尔纳微微松了口气。在官职上,他只是个牛录额真,要不是有阿济格的将领,他还真没资格发号施令。

    轰,轰,轰!前方的几声巨响,让萨尔纳猛地一惊,难道真如自己所担心的,到底还是遇到了大量敌人?

    很快,前锋便派人来禀报,遭遇到袭击,死伤十数人,正在追杀袭击者。

    十数人?!萨尔纳皱紧了眉头,这次袭击明显与之前不同,力度很强啊!

    确实,这不是普通人进行的袭击,而是郭大靖亲自设计布置的连环雷。不仅掺了碎石,还偷偷加上了他的加料地雷。

    郭大靖引爆了地雷,又故意在路旁的树林中显现身形,射出两箭后,才仓惶逃窜。

    一丛箭雨射来,有树木的掩护,却奈何不了郭大靖。几十个建虏跳下马,嚎叫着离开大路,追进了树林。

    显然,萨尔纳所率领的镇江来的建虏,以及图尔乐的宣川建虏,并没有吃过大亏,更不知道袭击者有多么阴险毒辣。

第九十六章 落入圈套不自知

    而准备了将近两天的郭大靖及其手下,要给建虏带来大的“惊喜”,并拖延其行进的脚步,缩短其攻山的时间,并在夜间于小村宿营。

    郭大靖边打边撤,路线已确定,地形地势也熟悉。

    身后的建虏却不时被冷箭射中,还不时踏进陷阱。虽然只是在雪坑里陷住腿脚,却极大地影响了他们的追击速度。

    其实,这才是郭大靖喜欢的方式。利用弩弓和身法等优势,一个一个地将建虏射倒,差不多是单方面的虐敌。

    如果是夜里,那就更是郭大靖的擅长,建虏将无还手之力。

    不断地移动,郭大靖以一人之力已经射杀了十几个建虏,并将其他敌人引出了树林。

    没错,这片树林后面是一条小河沟。郭大靖以飞快的速度连跑带跳,越过三十多米开阔的距离,又钻进了河沟另一侧的树林。

    建虏钻出了树林,只看到袭击者的身影没入树林。他们没有多想,愤怒取代了理智,继续向前追了过去。

    一支弩箭无声射出,将一个建虏射杀。袭击者并没有逃远,还在不慌不忙地制造着杀戮。

    二十多个建虏发出嚎叫,纷纷向前冲去,还有几个射术高超的,张弓搭箭,向着他们猜测的方位射出箭矢。

    树林内突然响起密集的弓弦振响,隐蔽的身影从树后,从雪地中,纷纷闪现而出,向着处在开阔地带的敌人开弓放箭。

    伏击是猛烈而突然的,在此埋伏的也都是弓箭好手。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在不断的惨叫声中,暴露在开阔地带的二十多个建虏便被射死射伤。

    郭大靖冷静地射出一箭,将刚出树林却见势不妙转身逃回的建虏,射翻在地。

    树林内追得稍慢,还没有跑出的建虏,恼羞成怒地叫骂着,向对面的树林张弓射箭,却不敢追出来。

    郭大靖吹响了唿哨,崔孝一等人带着伏兵悄然撤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望着开阔地带的同伴的尸体,以及中箭未死的伤员,建虏犹豫着,迟疑着,开始了试探。

    郭大靖不着急,藏得好好的,冷冷地看着持盾建虏小心翼翼地出了树林,戒备着前进。

    不是为了多杀几个敌人,而是让建虏摸不透规律。好象撤退了,打一下就走嘛,可却出乎意料。

    让建虏每次都有新的体验,每次都猜不透敌人的布置和打法,才能每次袭扰都能达到最大的效果。

    建虏显然放弃了继续追击,只想把尸体和伤员带回去。试探之下,又有建虏出了树林,过来搬抬尸体和伤员。

    郭大靖深吸了一口气,瞄准了离得最远的建虏。既然给他机会,就多杀几个。

    弩箭无声激射,建虏应声而倒。郭大靖射出弩箭后并不观察战果,而是迅速拉弦上箭,向着敌人再次射击。

    ………………

    萨尔纳和图尔乐赶到了前锋遇袭的地方,看着路上炸出的焦黑的痕迹,都皱紧了眉头,脸色铁青。

    “大人放心。”前锋将领咬牙切齿地说道:“末将已派人追杀敌人,一定能带着他们的人头回来。”

    萨尔纳抬头望着大路旁的树林,沉声道:“要小心中伏,再派人去传令,让他们不要穷追。”

    图尔乐看了萨尔纳一眼,觉得这家伙的谨慎小心有些过了。

    这次前锋中伏是有原因的,因为这里实在不是适合伏击袭扰的地方,才有轻忽大意之失。

    派出了传令兵,萨尔纳命令前锋继续行进,不想耽搁太长的时间,他和图尔乐就在原地等候。

    等待的时间可不短,在萨尔纳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才看到士兵陆续地从树林里出来了。

    “这——”图尔乐很是惊愕,回来的士兵个个垂头丧气,还背着抬着尸体和伤员。

    萨尔纳翻了下眼睛,吐出一口积郁的长气。到底还是上当了,损失看来还不小。

    阵亡二十七名,受伤七名……

    听到准确的伤亡数字,图尔乐不由得倒吸口凉气。加上地雷造成的死伤,差不多有五十个了。关键是敌人安然退去,几乎是没有什么损失。

    “敌人的箭法很精准。”追击的一个军官把手中的弩箭呈上去,又垂下脑袋,说道:“全部是直射,每箭必中,且隐蔽得很好,几乎找不到他藏身之处。”

    萨尔纳仔细察看了弩箭,又递给图尔乐,说道:“这应该不是那些朝鲜义兵,而是东江军的人。”

    图尔乐看过弩箭,猜测道:“好象是弩箭,这么短。”

    说完,他又总结道:“下次再遇到袭击,多派些人,就不怕敌人的伏击了。敌人的数量显然不多,说不定就被吓跑了。”

    萨尔纳转过头,翻了翻眼睛,对图尔乐想出的对策甚是鄙夷。

    无论是前锋,还是大队,经过此次袭击后,建虏都变得小心翼翼。前锋更是仔细搜索,不敢轻忽大意。

    行进的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萨尔纳也没有办法,心头笼罩了一层阴霾。射击精准的袭击者,让他不得不猜测是不是那个射杀岳讬的家伙。

    如果是的话,萨尔纳转头看着大路旁的杂草树木,升起一股寒意。

    要说是死,萨尔纳并不惧怕。可要是被冷箭袭杀,连敌人的样子都没看到,拔刀战斗的机会都没有,那实在是窝囊加憋屈。

    他可是身经百战的勇士,面对面的厮杀,几个、十几个敌人也不会让他感到畏惧。

    一阵嘈杂声远远传来,萨尔纳从中听出了喊杀和惊呼,方向就在后队。

    前锋,大队,运粮车队,后卫部队。这是建虏的行进顺序,很正规,也很容易被看透。

    郭大靖等人可没有远逃,百多人重新会合后又潜近了大路。

    按照警戒的程度,后队应该是最低,最为疏忽大意的。而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建虏后队没有想到已经通过的地段竟会有伏击。

    箭矢如雨,三轮急射,虚张声势地喊打喊杀,郭大靖便带着人撤退了。

    等到建虏从慌乱中清醒过来,愤怒地前去搜索追杀,哪里又能找到熟悉地形地势的袭击者。

    又是几十人的死伤,得到汇报的萨尔纳都有些麻木,依然没想到对付的办法。

    这股敌人胆大之极,就缀在周围,伺机上来打一下就跑。就象一只苍蝇嗡嗡地围着转,打又打不着,置之不理又烦得够呛。

    当然,办法也不是没有,停止前进,军队分成小队,向周围深入搜索追杀。

    但这个办法——折腾不起啊!萨尔纳摇了摇头,放弃了。

    现在不是简单的军队行进,而是押运着大车粮草,必须走大路。这就给敌人制造了机会,总不能道路两侧都布上警戒部队吧?

    而大路两旁的山林,给了袭击者潜近隐蔽最好的所在。熟悉地形地势,又让袭击者对逃跑更有信心和把握,胆子也就更大。

    当然,大路两旁并不全是山林,建虏也只需要在一些可能遭到伏击的地段加强戒备。

    郭大靖带人袭扰后,也没有如建虏所想,紧跟着不放。他们抄山野小道,赶到了小村附近的山林,一边休息,一边派人远远地监视着建虏的动静。

    “冰面已经微融,顶多再过七八天,人就不能蹈冰行走了。”崔孝一喝着热水,很是振奋地说道:“建虏想全身而退,做梦去吧!”

    郭大靖微笑点头,说道:“平安北道的山川河流,都将成为埋葬建虏的战场。”

    金重国感慨地说道:“要是早有郭大人的指点,早跟郭大人打过建虏,现在的情形就不一样。”

    同样是袭扰,在郭大靖手上就能玩儿出花样,令人叹而观止。

    而手段多还只是其一,令崔孝一等人受益匪浅的是郭大靖的思路。说白了,就四个字“换位思考”。

    战争是敌我双方斗智斗勇,不能你想怎样就是怎样,不是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

    根据敌人的兵力、战力,行走的路线,要完成的任务,揣摩敌人的思路,再有针对性地进行布置。

    比如伏击敌人的前锋,就是看透了骄横的建虏吃不得亏,十有八九会来追击。而郭大靖一个人诱敌,也使建虏更加放松了警惕。

    而伏击敌人的后队,更是抓住了建虏的心理。前队戒备严、搜索紧,后队则会轻忽大意。

    是打完就跑,还是连续的圈套,既要根据实际的情况,更要从建虏的心理进行分析判断。

    就象这个小村子,郭大靖作出的判断就是建虏会在此宿营,并提前做了布置和准备。

    袭扰就是拖延时间,为龙王坨子的友军创造有利条件,使建虏没有充裕的时间攻山。

    “建虏过了村子,继续向前行进。”哨探赶来报告,众人却并不觉得意外,而是露出微笑。

    郭大靖起身笑道:“话不多说,按计划行事。”

    “郭大人保重。”

    “郭大人多加小心。”

    众人嘱咐着,刘奇士无奈又关切地拍了拍兄弟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提前藏身,等着建虏在小村宿营,夜晚再潜出行动,郭大靖的想法独出心裁,却又抓住了建虏的心理。他们想不到,就是最好的机会。

    而且,这看似容易的办法,也不是那么简单,需要对小村里建筑的分析和判断。

    建虏肯定是住在村里的,房屋就那么多,两千人住得不算宽绰,还要搭些帐篷。

    粮草物资呢,也要在村里屯放,比较重要嘛。民伕和剃头人,就只能在村外,成为外围缓冲或是预警了。

    这里面既有郭大靖的分析,也有崔孝一的判断。对于建虏比较了解的,除了刘兴祚,还就属他了。

    只有张遴比较遗憾,郭大靖要独自行动,他只能与崔孝一等人一起,在外进行配合策应。

    建虏只派出几个骑兵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小村里晃悠了一圈,便继续前进。他们想趁着天还没黑便过了龙王坨子,哪怕在野外宿营也在所不惜。

    萨尔纳的思路倒是不错,险要之地尽快过去,离龙川越近,越是安全。

    待建虏过去,郭大靖便进了村子,在早已找好的藏身地躲好。

    其实不用什么夹壁墙或地窖之类的,他不是要躲到夜半更深。等建虏攻山受挫,退回来进村宿营,乱哄哄的时候便堂而皇之地走出来。

    与建虏是一样的衣服盔甲,呼呼啦啦地进村,谁知道是先是后。这是郭大靖从看过的一个侦破的电视剧中得到的启发,现在要应用于实际了。

    萨尔纳率领的建虏不会想到行动已经完全被人预判,他们在龙王坨子遇到了阻击。

    前锋攻山失利,萨尔纳和图尔乐率大队赶到,重新布置调整后,发动了猛攻。

    滚木擂石沿着陡峭的山坡砸下,箭矢居高临下,从侧翼射来。攻山的建虏手持盾牌,艰难向上仰攻,不时有人被石块滚木砸中,惨叫着滚翻在地。

    建虏弓箭手拉满弓弦,向着山上急射,箭矢如雨,遮得天空都为之一暗。

    萨尔纳微眯着眼睛,望着攻山部队在弓箭的掩护下,步步向前,步步登高,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这样的防御力度,萨尔纳希望能够一举攻破敌人的阵地。之所以有这样的信心,因为他看到的只是守军比较常规的防御。

    伤亡是肯定要付出的,萨尔纳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是东江军的部队,倚险据守,而不是散兵游勇。

    图尔乐的表情不象萨尔纳那般凝重,看着攻山的进展,在旁乐观地说道:“敌人的防御若只此手段,我军必胜。”

    萨尔纳尽管也是这样的想法,但还不敢轻作判断,颌首道:“敌人若只是倚仗地势之利,却是守不住此地。”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攻山的建虏在继续取得进展,距离守军的阵地已经不足百米。

    “冲,杀上去。”建虏军官用盾牌防护射来的箭矢,又灵活地躲开滚木,指挥着士兵又向上冲了几十米。

    尽管不断有士兵付出伤亡,或被滚木擂石击中,或被箭矢射中,但却完全在承受的范围之内。

    建虏军官猛地向上冲了几步,却突然脚下一滑,扑通趴倒在地。他手刨脚蹬,想着爬起来,但却又可笑地滑趴在地。

第九十七章 毁于冰面的进攻

    叮咣,哎呀……

    不断有建虏滑倒在地,兵器、盾牌摔落,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

    建虏军官这才看清,脚下看似松软的雪很薄,下面却是一层溜滑的冰面。

    前方建虏跌爬滑摔,后面的建虏还在向上冲,人员越来越密集。

    “抛射!”尚可喜发出了命令。

    大大小小的石头在空中掠过,黑压压的一片,中间还有冒着青烟的地雷,向山坡上的建虏砸了过去。

    大的有十斤八斤,最小的也有两斤,带着抛出的动能,再加上由高至低的势能,砸进攻山的建虏队中。

    一片惨叫、惊呼响了起来,连抵近掩护压制的建虏弓箭手,也全在抛石机的射程之内。在这突然而猛烈的打击下,建虏陷入了混乱,伤亡也直线上升。

    这还没完,趁着建虏手忙脚乱,盾牌也防护不周的时候,侧翼的火枪响起了齐射的轰鸣,另一侧的弓箭也骤然密集而猛烈起来。

    防上、防左、防右,手忙脚乱的建虏遭到了立体的打击,血肉迸溅中,攻山的队伍如同头上长的疥癣,一堆一片的倒下。

    “射击!”藤野英大声叫着,有些尖利,但在战场上,没人注意。

    她很生气,郭大靖竟然没告诉她,便独自行动了。

    瞎逞能,已杀了两个贝勒了,功劳还不够大嘛,还这么不要命。

    藤野英瞪圆了眼睛,小黑脸上阴沉得快滴出水,越祖代疱地抢了老爹的指挥权。

    “不要转移枪口,向标记的地方开火。”藤野正观察着战局,提醒着火枪兵,使每一次射击都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远的有抛石机,火枪只打五十余米处的建虏,杀伤力、射程、精准度能够达到相对的平衡。

    与小铁山的防御作战又有不同,在战争中学习战争,胜利也要总结其中的缺陷和不足,正是郭大靖的优点之一。

    有盾牌防护,弓箭、火枪的杀伤便大为下降。但结合抛石机的轰击,形成立体打击,就能使建虏顾此失彼。

    战局突变,攻山的建虏如同浪头撞上了坚硬的礁石,不仅无法进展,更是被反击得粉碎。

    火光一闪,黑烟升腾中,地雷轰然爆炸,几个建虏被弹片击中,或被气浪冲击,纷纷倒地。

    一块大石头砸中了建虏的脑袋,这家伙连声都没吭,便带着满头血污栽倒。

    前面的建虏一步两滑,即便是四脚着地,也很难爬上去,倒显得滑稽可笑。

    但守军对这些家伙并不如何理睬,继续猛烈地反击,杀伤着他们后面的敌人。

    失去了后援,这些冲在最前面的建虏,最后再收拾不迟。在他们当面,还有木炮和长枪兵,正等着他们再爬近一些呢!

    萨尔纳的眼睛都要瞪出眶外,突然的转折太大,让他难以接受。敌人开始的防御,显然是在虚作故事,就是引诱攻山的部队再多一些,再密一点。

    图尔乐咕咚咽了口唾沫,声音大得周围的亲兵都能听见。他也同样是惊愕的表情,脑中一片混乱。

    又是一片石雨加地雷抛掷而来,赶工制造的抛石机很粗陋,落点难以保证,但却起到了覆盖性轰击的效果。

    火枪依旧在响个不停,已经难以形成齐射,但射出的铅弹依旧密集。两百火枪兵,分成四批轮射,火力的持续性还能得到保证。

    建虏既爬不上溜滑的坡面,又在不断地付出伤亡,越来越是混乱,已经出现了自行败退的迹象。

    令行禁止,这是建虏的优点,也是屡屡获胜的原因之一。但在此时,却成了攻山建虏的噩梦。

    “鸣金——”萨尔纳终于艰难地吐出了这两个令他感到屈辱又无奈的字。

    “应该继续进攻。”图尔乐瞪着萨尔纳,反对道:“再投入兵力,还有获胜之机。现在退下来,前功尽弃。”

    萨尔纳皱紧了眉头,反驳道:“你没看到敌人的布置吗,阵地前是冰是雪,滑不溜脚,冲到那里就停滞不前。”

    图尔乐眨巴眨巴眼睛,气势有所减弱,但还不甘心,说道:“有办法的,鞋上绑东西,干草或破布。用长枪钉地……”

    扯蛋!

    萨尔纳阴沉着脸,反问道:“那现在准备好了吗?”

    图尔乐无言以对,不悦地转过头,狠狠地盯着山坡。

    鸣金收兵,对于萨尔纳是无奈之举。尽管他也想和图尔乐一样,继续增兵攻山,哪怕再多些伤亡,也要达到目的。

    可事实摆在眼前,寄予厚望的进攻,竟然毁在几十米的冰面上。就这么简单的招数,竟然还不好破解。

    抛石机还在发射,火枪、弓箭还在射击,将败退的建虏一个个从后背打翻击倒。

    显然,建虏并不想继续进攻,否则也不会收兵,而是继续投入部队。

    “建虏还算聪明。”尚可喜冷笑一声,“在没有想到防滑的办法前,再增加多少兵力,也不会奏效。”

    “将军说得极是。”亲兵队长伸手指着山坡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说道:“少说也打死了三四百建虏,还能得到首级,赏功银,朝廷是不会不给吧?”

    尚可喜翻了下眼睛,说道:“就知道银子,没出息。”

    亲兵队长嘿嘿笑着,也不辩解,但却开始算赏银能分多少。一个五十,十个五百,一百个就是五千,平均分的话,至少也会有二三两。

    明廷虽然对于东江镇的粮饷能扣就扣,能减就减,但定下的首功还不会赖账。

    当然,凭东江镇的战力,想用人头来换银子,达到丰衣足食的地步,不太可能。

    袭扰作战嘛,打一下就跑,就是打死了敌人,也基本上来不及去割人头。要从容地收获首级,一般就只有歼灭战能做到。

    这也就是郭大靖发挥才智,帮助东江军连破义州和龙川,斩获大量首级,从而得到毛文龙的看重的原因之一。

    东江镇从开镇到现在,报捷的次数很多,但真正的人头斩获,却是很少。往往战报上杀死杀伤敌人数千,却很难令人相信。

    其实,战报上的水分确实不小,大家都心知肚明。要看实打实的战绩,人头是最准确的,赏功银也是最实在的。

    在援朝作战中,东江军已经解送了两千多首级,这就是十万多两银子。要知道,这可是顶东江镇好几年的饷银。

    “刀斧手,出阵。”尚可喜发出停止射击的命令,派出了刀斧手收割人头和盔甲。

    弓箭、火枪、抛石机都做好了准备,如果敌人再发动进攻,就再给予其痛击。

    “那有小道可通行。”萨尔纳眯起了眼睛,发现敌人阵地前的冰滑坡面有着数条一人来宽的小道。

    图尔乐也看到了,却翻了下眼睛,说道:“太过狭窄,没什么用。”

    萨尔纳岂能不知,但图尔乐与自己有点不对付,他也不想激化矛盾,便没有吭声。

    远望着敌人在收割人头,剥除衣甲,对于受伤未死的,也不给个痛快,惨叫声传来,建虏队伍中起了一阵骚乱,愤怒的情绪冲上头脑。

    敌人显然并不满足于防御的成功,也不担心再次进攻,倒是唯恐不能激怒对手似的。

    他们剁下人头,拎着鼠尾辫,向着山下的建虏高高举起,大声喊叫着,笑着。既是嘲讽,又是挑衅。

    连尸体都不能抢回,只能眼睁睁看着曾经的伙伴或袍泽身首异处,又被剥除衣甲,无头尸体象死狗般扔到一旁。

    “大人——”一个建虏军官实在忍不住,上前请缨道:“卑职愿率五百精兵出战,不攻下此山绝不活着回来。”

    萨尔纳斜睨了一眼这个红了眼的家伙,冷冷地说道:“你要如何攻山?说出办法来。”

    建虏军官只是热血上头,却并没有仔细思考,一时被问得愣在当场。

    “既无破敌之法,便要让士兵陪着你丧命嘛?”萨尔纳猛地提高了声音,狠狠地瞪着这个军官,斥道:“退下,无脑的莽夫。”

    图尔乐虽然也是恨得咬牙切齿、脸上泛红,可还是理智清醒的。他知道萨尔纳说得对,因怒而再战,并不能起到作用,反倒徒增死伤。

    敌人显然是颇有信心,才如此胆大地挑衅,或者说是在诱战。

    既然是敌人的激将之法,那就不能上当,图尔乐还是知道这个简单的道理。

    “先撤退吧!”图尔乐艰难地收回了目光,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愤懑,说道:“打造些合用器械,再来攻山,把卑鄙无耻的敌人全都杀死。”

    萨尔纳略有些奇怪地看了图尔乐一眼,难得的意见统一,图尔乐应该是受到了震动。

    都说建虏粗莽野蛮,但他们能屡战屡胜,并不全是靠着悍不畏死和武勇骑射。他们也知道用计谋,也知道进退。

    “倒是小瞧了建虏。”尚可喜望着山下退走的建虏,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激怒建虏,趁其还没有准备好之前,给予其重创,本就是防御作战的延伸。

    尚可喜曾问过郭大靖,如果是他来率军攻山,要如何才能破解诸般手段的合击。

    郭大靖其实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伤亡肯定很大,越过冰滑的雪坡也需要器械,至少要做些古代版的钉鞋吧!

    正因为如此,尚可喜才有信心,才敢挑衅,要多杀伤建虏。反正建虏不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准备好,也就只能是在攻山中铩羽而归。

    但建虏的撤退,让尚可喜等人颇为失望。可他们并不敢太放松,继续准备着迎接下一场大战。

    工匠们在士兵的协助下,继续制造抛石机;大小石块也继续搜集,备得足足的;火枪兵保养枪支、熔制铅弹……

    对于扼守险要的战斗来说,除了正面突破,基本上是没有什么投机取巧的打法。什么小路绕袭,什么攀崖突破,多数都停留在文学作品之内。

    既然选择了龙王坨子作阻击阵地,郭大靖等人在朝鲜向导的指引下,自然会把漏洞和破绽补全。

    建虏无奈退兵,很当然地选择了离此不远,曾经路过的小村子。有不少房屋,并不一定够住,但却比野地要省事很多。

    后队接到命令,先行派人去了村子,粗略地检查之后,派人警戒守卫。等到运粮队、建虏大队赶到,便入村安营。

    趁着建虏入村的纷乱劲儿,郭大靖不慌不忙地从藏身处走出,很快就成为村中的一名建虏。

    两千建虏,一千是辽东镇江的驻军,一千是宣川的守军。哪怕是同一处的部队,也不可能有人全都认识。

    村中的空地是晒谷场,粮车全部推到这里,朝鲜民伕则被赶到村外,由剃头人看管。

    这不出乎郭大靖的预料,村子就那么大,哪里有民伕和剃头人的地方。但粮食是重要的,建虏在周围房屋住着,也就起到了保护的作用。

    同样,村中的水井被建虏独占。剃头人和民伕不准轻易入村,只能去两里外的小河凿冰取水。

    好啊,这是你们自己找死,就怪不得爷爷心狠手辣、阴险诡诈了。

    郭大靖并不着急下毒,这顿不吃,下顿也是一样。他同其他在村中忙碌走动的建虏一样,观察着建虏的布置,趁着夜色昏暗,最后在打谷场消失了人影。

    月亮在云层中穿行,凄冷的月光忽明忽暗。喧嚣的村中逐渐安静下来,遭到挫败、疲惫不堪的建虏吃过饭,开始休息。

    村中最大的房屋内,萨尔纳、图尔乐召集军官,正在商议明天的攻山行动。

    “攻山不比平地,楯车怕是作用不大。”萨尔纳先开口说道:“但我已让剃头人督促民伕连夜赶制。另外,就是坡面冰滑,你们可有什么办法。”

    图尔乐沉声补充道:“敌人的防御不可谓不阴险毒辣,特别是抛掷石头的武器,超过弓箭的射程,甚为可虑。”

    一个建虏军官已经有了思路,开口说道:“末将以为,破解冰滑的解决办法,可用云梯。铺在冰面上,下端或固定,或以人力顶住,士兵便可蹬踏攀登。”

    “好,很好。”萨尔纳露出笑容,点头赞赏。

    图尔乐笑道:“图哈,你想的办法不错。”

第九十八章 搬运,下毒

    这个办法还真可以,郭大靖也想到过,建虏看来也不傻,对于打仗还是挺机灵的。

    当然,郭大靖也从没把敌人当成傻子,每次行动都力争做到周密细致。只有重视敌人,才能战胜敌人,在战略上的藐视,则是另一回事。

    “敌人抛掷石块,也与攻城时扔下滚木擂石差不多,有楯车,再多用盾牌,弓箭手也派人持盾防护,也未必不能攻破……..”

    “集中力量从中间突破,敌人的两翼似乎很强,有弓箭和火枪……”

    建虏也会集思广益,萨尔纳和图尔乐赞扬过后,其他军官也纷纷提出建议,多是根据今天的攻山情况作出的调整。

    这边商讨得热烈,建虏的信心又提升起来。却不知道在外面,有人正在搞着破坏,将使他们所有的应变化为泡影。

    月亮又躲进了云层,郭大靖的身影在粮车旁闪现,把一袋袋粮食搬起,然后诡异地消失。

    他已经干了半天,在运粮车下或匍匐或猫腰地行进,悄悄地割开绳子,将一袋一袋的粮食收入空间。

    因为车上都有盖粮的席子虚遮着,不走近或掀开,并不容易被发现。

    这就是他要独自行动的原因,绝不能让外人知道他最大的秘密。而且,粮食也是他日后发展的重要物资,能多捞一些,基础便牢固一分。

    指望朝廷是不现实,也不可能的。不管是小木匠,还是崇祯,都不是能够拔乱反正、中兴大明的皇帝。

    而现在,和他预想的基本一样,集中了粮车的晒谷场只有寥寥几个守卫,且只在外围游动,防卫松懈。

    这很正常,周围都住着自己的同伴和袍泽,进出村的路口防卫森严,这里哪会有什么情况?粮食又不会长翅膀飞了,要防的只是失火的意外而已。

    什么叫灯下黑,什么叫越危险的地方才越安全。混进去不容易,可进去后你就是混入沙滩的一粒砂。

    在惨淡的月光再次笼罩下来时,郭大靖已经钻入了大车的底下。将近两百斤一袋的粮食,他已经搬走了一百多袋,膀臂有些酸痛,需要歇一歇,缓一缓。

    搬起粮食收入空间,郭大靖已经越来越熟练,并不需要抬起多高,有时候躺着手脚并用地挪动起来一点,就能够完成。

    对于郭大靖,这些粮食就是资本,是长远发展的动力,是获得胜利的保障。这远比他刺杀几个建虏头目更有价值,尽管他现在有着机会。

    吃掉了几块蜜饯,都是从林天佑那里买来,作为补充能量所用。尽管还有巧克力,但郭大靖却舍不得吃。

    最好的休息和恢复,郭大靖发现就是意识沉入空间,使自己的身体进入类似睡眠的状态。

    大概过了几刻钟,郭大靖睁开眼睛,观察了周围的情况,又开始了搬运术。

    夜更深了,本就没几个守卫,戒备得就更加松懈。建虏或是缩着脖子在背风处打盹,或是无精打采地缓缓走动。

    屯粮重地,严禁烟火,这是萨尔纳的严令。而月光忽明忽暗,更给郭大靖的行动增加了隐蔽和掩护。

    郭大靖盯着月光的明暗闪替,干一会儿歇一会儿,又收了一百多袋粮食,只剩下外围的粮车,他才停下手,隐蔽起来,等待着离开的时机。

    现在,除了外围粮车他没动,里面的粮车的席子下或是空空如也,或只剩下一两袋在撑着假象。

    已是半夜时分,换岗的建虏晃晃地来了。等到原来的守卫转身离去,郭大靖悄然出现,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此地。

    原来的守卫没注意,看到了也以为是走得慢的同伴;新到的则以为郭大靖是换岗回去休息的守卫。

    就这么简单,连句满语都没机会说。但简单的背后却是对人心的揣测,对建虏的熟悉,以及胆大心细、从容自若的行动。

    走在已经熟悉过的村子里,郭大靖直奔水井。走过一处房屋时,他还顺手拎起了外面的木桶,动作极其自然。

    离着水井不太远,有两个建虏在晃悠着巡视。对于拎桶走来的郭大靖,他们只是瞅了一眼,便转开了目光。

    郭大靖见不必动手,便和别的打水人一样,来到井台,把拴着绳子的桶扔进井里,抓着绳子晃了两下,才把水提上来,装进自己带来的水桶中,拎着转身而去。

    也就在这自然的毫无可疑的动作中,大量的毒药已经被投进了井中,却是神不知鬼不觉。

    明天早上,建虏便会用井水做饭,还会放心地饮用。等到他们察觉到异样儿,应该已经是在攻山的时候。

    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郭大靖不能老指望着下毒。既然有机会,就狠狠地搞,也就没有吝啬,几乎把毒药全都用上,只留了一点。

    已经是后半夜了,郭大靖拎着水慢慢地走在村里,决定尽量不动手,就这么悄然离去,让建虏毫无察觉地中毒,变成软脚虾。

    村口的十几个建虏岗哨,警惕地注视着外面。远处是剃头人和民伕的营地,能听到里面叮咣的响声,正在打造明日所用的器械。

    村内响起了急骤的马蹄声,岗哨回头看去,一骑正疾驰而来,手中高高举起了令牌。

    岗哨们急忙闪开道路,放传令兵驰奔而过,直向远处的营地而去。

    令牌是郭大靖有意收藏起来的,在刺杀硕讬的帐篷内,在攻破龙川的城内,基本上都是大同小异的样式。

    外紧内松的防卫,这些建虏显然还不知道硕讬是怎么被潜入刺杀的。也难怪,知道些情况的,基本上都在龙川被消灭了。

    郭大靖在接近剃头人营地时偏转了马头,从营地旁疾驰而过,上了大路,很快就远去无踪。

    ………………..

    同样凄冷的月光,忽明忽暗地笼罩着山林,笼罩着原野,笼罩着分路疾行的几路人马。

    陈继盛、李维鸾、张攀等将领率三千人马,由云从登陆,前来增援尚可喜、刘兴祚、郭大靖所部。

    选择在云从沿海登陆,一来是海冰已融,离岸又近;其次则是能够避开龙川之敌,并策应毛文龙所率的主力攻打宣川和浦口。

    在路上,陈继盛便接到了信使的通报,转向小铁山行进。刚刚又有信使赶来通报,请援军赶往龙王坨子,夹击宣川运粮之敌。

    “还有五十多里,本将认为要改变行军路线。”询问过朝鲜义兵向导后,陈继盛召集众将,商议着接下来的行动。

    扫视着众将,陈继盛继续说道:“按照信使的通报,也就是在今天。建虏应该先于我们赶到龙王坨子,与友军会合一处共同阻击,已经无法实现。”

    李维鸾说道:“如果友军能够成功阻击,我军改走大路的话,是不是就能对建虏形成夹击?”

    张攀沉吟了一下,说道:“末将相信郭大靖和尚将军,龙王坨子又是险要之地,坚守一天还是能够做到的。”

    陈继盛微微颌首,说道:“尚将军和郭大靖也很有信心,信使的通报便是希望我们在大路择险而守,截断建虏退往宣川的后路。”

    “但是——”陈继盛话锋一转,说道:“为了稳妥起见,本将要派一千人马继续沿小路赶往龙王坨子,增援友军。主力则改走大路,在险要之地防御,截断建虏的退路。”

    李维鸾点了点头,拱手道:“陈副帅这是稳妥用兵,两面都照顾到了,实为万全之策。”

    张攀其实是有保留意见的,分兵固然稳妥,但也可能因为堵截的兵力不够,而达不到彻底截断建虏退路的目的。

    可陈继盛已经做出了决定,更多的考虑是增援友军,使尚可喜、郭大靖所部不致落败,甚至有生命危险,他就也不好反对。

    当然,张攀并不是不关心郭大靖等人,而是对郭大靖有了莫名的信任。信使的通报中,显示出了郭大靖的信心,在龙王坨子能够挡住建虏。

    “末将愿率兵星夜赴援龙王坨子。”李维鸾拱手请缨。

    对于郭大靖,李维鸾是钦佩的,和郭大靖的交谈中,他也知道郭大靖对于旅顺的看重,对于占据金州的热衷。

    广鹿岛离旅顺很近,如果郭大靖能够驻守此地,日后旅顺受敌,或者占领金州,都需要郭大靖出兵出力。

    所以,李维鸾愿意多帮帮郭大靖。至少,星夜赴援就是个人情,不管郭大靖是不是需要援军相助。

    陈继盛痛快地点头应允,谁去增援都是一样,他现在考虑的是占据哪里,才能更好地阻击建虏。

    按照信使的报告,郭大靖倒是给了两个参考地点,青龙山城和千家庄。这也曾经是他的备选,最后选在了龙王坨子。

    除了龙王坨子的险要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是离得比较近,能先于建虏赶到,并有时间布置防御阵地。

    陈继盛的思路也与郭大靖一样,选择了离得最近的千家庄作为阻击地。商议完毕后,部队兵分两路,各自行动。

    一张前堵后截的大网张开,罩向押粮的建虏。事先谁也不会想到,本来是阻截的军事行动,却正在向聚歼发展。

    而这场战斗的关键,现在已经变成了郭大靖下的毒药能起到多大作用。

    两千建虏如果不能变成软脚虾,就算在兵力上两倍于敌,想要全部歼灭,也是相当困难的事情。

    …………………

    旭日在东方的天际升了起来,山川、河流、树林、房屋,所有的景物都似乎被贯注了生机,在晨光中苏醒过来。

    郭大靖听到脚步声,收起了瞭望的瞄准镜,从树后走出来,向着崔孝一露出了笑容。

    村中的炊烟已经升起,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下毒基本成功。

    郭大靖也取消了夜间袭扰的计划,让建虏毫无所觉,早晨多吃点多喝点,遥祝他们都有个好胃口!

    “报信儿的已经回来了。”崔孝一说道:“尚将军让咱们放心,今天的防御更加严密,会让建虏继续死伤累累。”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那咱们就安心去布置,给建虏再来点意外的惊喜。”

    按照现在的制作速度,工匠加士兵的协作,一夜之间再增加十架抛石机是能够做到的。

    现在,又增加了一种更加粗制滥造的小型抛石机,五六斤的石头,射程在百米左右,制造起来更容易更快速。

    而百米的射程,再加上居高临下的有利地势,也足以给建虏造成很大的麻烦。

    要知道,一架抛石机只需要四五个人操作。而这四五个人并不擅长弓箭,勉强拿起来,也不能给建虏造成什么杀害。

    抛石机的出现和应用,等于提高了守军的效率,增加了火力投射的密度。

    毕竟,防御的面儿就那么宽,不能把所有人都摆上。而原来不能参战的,现在也成为了杀伤敌人的人员。

    其实,抛石机更重要的作用,就是使东江军具备了与建虏弓箭抗衡的武器和力量。

    建虏几乎人人擅射,这是从小练就的本事,是明军所无法比的。火铳的性能和威力,在当时也要落在弓箭的下风。

    不得不承认,建虏既具有弓箭的远程攻击,又有近战肉搏的悍勇,屡战屡胜不是侥幸,确实在战力上胜过明军很多。

    抛石机看似只能用于阵地防御,但郭大靖的想法却远不只此。

    如果是战阵交锋,只要长矛刀盾等肉搏兵够坚韧,能够借助武钢之类的武器,顶住建虏的冲击,那阵后的抛石机就能够不断地轰击建虏。

    不管建虏是骑兵,还是重甲步兵,都在抛石机的射程之内。

    说白了,郭大靖对于与建虏野战,也有了自己粗略的思路。尽管还不够完善,还有些想当然,但也未必没有实现的可能。

    这边,郭大靖带着崔孝一等人,潜近大路,布置陷阱、埋设地雷。

    袭扰还是要拖延时间,让毒药发作,从而减轻龙王坨子守军的压力,并等待星夜赶来的援军。

    同时,也是告诉建虏,袭击者就在附近。是全军一起去攻山,还是留兵守村,自己惦量着办。

    …………………

第九十九章 诡异的不翼而失,两处阻击

    村内。

    郭大靖远远地瞭望,并看不到村内的情形,但可能会猜想到建虏的蒙圈和愤怒。

    粮食少了数万斤,黑夜里看不清楚。天亮了还没发觉,难道建虏都是瞎子不成?

    萨尔纳脸色铁青地站在晒谷场,看着士兵们掀开盖粮食的稻草席。除了外围的粮车外,里面的一辆辆粮车上或空空如也,或是只剩一两袋粮食。

    剃头人军官战战兢兢,眼见萨尔纳的脸色越来越差,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赶忙解释道:“大人,昨晚推进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卑职和温察大人一起点验的。”

    萨尔纳的目光转向温察,作为监督控制剃头人的女真军官,温察躬身道:“回大人,确实如此。”

    “难道粮食会飞了不成?”图尔乐根本不相信,瞪着眼睛斥道:“我已问过昨夜的守卫,没见过一人一袋粮食出村。车辆也未动,你说粮食是怎样丢失的?”

    萨尔纳也不相信粮食会在夜间被盗出村子,不是一袋两袋,而是几万斤,就是用车拉,也是几十辆。这么大的动静,村里的守卫都是瞎子聋子不成。

    意识到怀疑的目光投到身上,温察也是苦闷加无奈。昨晚的点验虽然不细致,可要是少了几万斤,他不可能没有察觉。

    “大人,卑职点验时还有人在场。”温察叫过两个建虏手下,说道:“若是缺数万斤,无论如何也会发觉。”

    诡异呀!

    萨尔纳垂下了眼帘,他不相信温察会监守自盗,偷粮干什么呢,且对他没好处呀!

    可这家伙说得笃定,把剃头人的嫌疑也洗脱了。共同点验的嘛,萨尔纳心中暗骂这个蠢货。

    在他的分析判断中,粮食既然不可能从村里平白飞走,那最大的可能便是在路上被偷盗。然后,推进村的多是用席子遮盖的空车,就象现在这样。

    除了这种解释,萨尔纳找不到别的可能。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把几万斤粮食在夜里搬走,这根本无法想象。

    萨尔纳计议已定,转身走开,把图尔乐招到一旁,低声说了自己的猜测。

    “虽然听起来很难相信,但也想不到别的可能了。”萨尔纳轻抚额头,说道:“也可能是把粮食沿途零散地藏起来,你说呢?”

    图尔乐对此也深表赞同,询问道:“那现在该如何,先找粮食,还是先去攻山,或者是同时进行?”

    萨尔纳也有些犹豫,反问道:“那依你的意思呢?”

    图尔乐沉吟着说道:“先找粮食的话,敌人在龙王坨子就有了更多的布置时间。要是把整个坡面都泼水浇冰,咱们打造的器械可就不够了。”

    停顿了一下,图尔乐又补充道:“找到粮食,要是难以突破,还不是一样运不到龙川?”

    可要是突破了龙王坨子,粮食找不到,还不是一样白废力气?

    萨尔纳虽然腹诽,可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说道:“分兵的话,攻山的力量恐怕不够。”

    图尔乐说道:“不分兵,全军开拔,攻下山后就地宿营,再去找粮食。让剃头人打先锋,咱们派人看管民伕和剩下的粮食。”

    萨尔纳想了一下,用力点了点头,这是孤注一掷的打法。反正两头不能兼顾的话,就先完成一个目标再说。

    至于剃头人和民伕,就当成炮灰,在战场上进行消耗。让敌人浪费些石头、箭矢、火药铅弹也好。

    计议已定,萨尔纳和图尔乐返身回去下达命令,并派出五百女真士兵监视剃头人,并押运剩下的粮食。

    吃过早饭,建虏便启营开拔,前锋、大队、押粮队、后卫,行军的顺序没有什么改变。

    “敌人全军出动,放弃了村子。”

    郭大靖很快就得到了哨探的报告,稍微有些意外。

    竟然在没遇到袭扰的情况下便选择了全军行动,显然是把占领龙王坨子作为了首要目标。

    郭大靖并没有把偷粮的事情告诉别人,在他想来,天亮之后发现粮食丢失大半是肯定的事情,并用换位思考的办法揣测了建虏的行动。

    建虏可能停止攻山行动,先把粮食找到。这是最理想的,援军能够赶到,使得兵力大为增加。

    建虏也可能分兵,一边攻山,一边继续占着村子,并想方设法寻找粮食,尽管是徒劳的。

    这样的话,攻山的建虏最多也就一千多,兵力不足,难以成功。粮食也找不到,等于两头儿都没捞着。

    以全军展开行动,先保证达到一个目标,在郭大靖看来,也算得上是明智之举。

    “李将军派出信使时,是在亥时,大约是四五十里的路程。”郭大靖估算着时间,“信使骑马,早上送到。援军是步行,急行军的话,也得在中午时分赶到。”

    崔孝一说道:“坚守待援,一上午的时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回去龙王坨子,共同抵御建虏攻山。既然敌人孤注一掷,咱们在外面也起不到多大作用。”

    崔孝一点头道:“也好。反正有陈副帅率部堵截建虏后路,咱们只要挫败敌人攻山,他们就前无进后无退,死路一条。”

    郭大靖笑着颌首,说道:“变成了风箱中的老鼠,可敌人还不自知。走吧,留下少许哨探负责监视敌人和联络援军,咱们回山。”

    建虏中毒应该是肯定的,但郭大靖并不能确定发作的时间,也不能确定中毒的深浅。

    毕竟,毒药是在井水中,不是直接下在粮食里,浓度会有减弱。

    可即便是轻度的中毒,比如头痛、头晕、乏力、恶心、呕吐、口唇麻木、酒醉感,也会对建虏的战力造成很大的影响。

    郭大靖等人沿着山野小道向龙王坨子急进,远远的传来了爆炸的轰鸣,那应该是建虏遭到了地雷的袭击。

    应该能让建虏不敢放胆行进吧?郭大靖停下脚步,微眯起眼睛,望向远方。

    ……………………

    这又是什么东西?真是卑鄙无耻的手段。

    萨尔纳和图尔乐看着一片狼籍的遇袭现场,脸色难看,脑袋也开始疼了起来。

    地雷竟被伪装成路旁的小雪包,碎石就藏在其间,在路中间被踩踏触发,杀伤却来自旁边。

    伤亡不大,只有三个骑兵和战马受了伤,并造成了短暂的混乱而已。

    但谁知道前面还有多少这样的机关,这样的袭击呢?

    “让剃头人走在前面。”图尔乐揉着太阳穴,头痛阵阵,由轻到重,让他很是难受。

    萨尔纳用力晃了下脑袋,稍微缓解了头晕的感觉,按照图尔乐的办法,把剃头人调到了队前。

    这些依附建虏的朝鲜人,本就不被建虏重视。无论是战力,还是忠诚度,也确实不敢恭维。只有贱命一条,当炮灰倒也合适。

    到龙王坨子的路程不长,除了又遭到一次地雷的袭击外,建虏也没再有伤亡便赶到了山下。

    可以说是顺利,但头痛、头晕、恶心、乏力,甚至是呕吐的建虏却越来越多。

    “怎么回事?”图尔乐没想到是中毒,可疫病传播的话,也太巧了点。

    萨尔纳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但很快就被他粗暴地排除。天花,不可能,怎么会这么倒霉。

    没有回答图尔乐的疑问,萨尔纳强忍着不适,调派部队,作着攻山的准备。

    “楯车,云梯,就这手段?”远望着建虏行动的尚可喜,轻轻摇了摇头,露出些许轻篾的冷笑。

    攻山与攻城同属攻坚,但却又不尽相同。要说哪个难度大,也不能一概而论。

    龙王坨子既称险要,坡度便有些陡峭,否则也不会有悬崖扼住大路。

    建虏所想到的办法,楯车也就是多些防护,云梯下铺,防止脚下打滑而已。都是常用手段,谈不上成为取胜的关键。

    兵力相当,最终还是比的士气,比的武器,比的地利。

    “这家伙,终于是回来了。”藤野英翻着眼睛,望着匆匆赶上阵地的郭大靖等人,嘴上不说好话,脸上却微露笑意。

    藤野正只是看了一眼,便又注目山下,有些疑惑地摸着下巴上的胡须。

    建虏的状态怎么看起来有些异样儿,不同于昨日的气势汹汹。有了器械,也是来报昨日之仇,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啊!

    “大靖,你回来得正好。”尚可喜迎上去,笑着说道:“这下某就轻松了,全交与你指挥。”

    郭大靖赶忙摆手,说道:“别,你不能图清闲,接着指挥作战好了,让我休息休息,喘口气呀!”

    尚可喜哈哈一笑,说道:“看看山下的建虏,哪里象有什么胜利的信心,说是送死来的还差不多。”

    郭大靖举目瞭望,微抿嘴角,露出了坏笑,说道:“果然有些萎靡,想是觉没睡好,或是吃坏了肚子吧!”

    尚可喜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郭大靖的后背,心中有所猜测。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硕讬所部在龙骨山城,便着了郭大靖的道儿,与现在的情况差不多。

    号角声呜咽响起,建虏整队完毕,督促着剃头人推着楯车,扛着云梯,开始了进攻。

    …………………

    太阳的光芒逐渐温暖明亮,同样的进攻行动,在小铁山也拉开了帷幕。

    楯车、云梯,阿济格所率的建虏同样准备了攻山的器械,在龙川这几天,他们倒也没闲着。

    同样,小铁山的守军也一直在忙碌,在准备。工事坚固,抛石机也多了,大小石头备得足足,冰滑的坡面也延伸到了山下。

    “敌人的防御阵地推进到了山腰,是为了封锁大路。”特库殷指点着给阿济格作着介绍,“贝勒爷你看,那些木头制作的东西,应该就是能扔石头炸雷的武器。”

    阿济格微眯着眼睛仔细观察,却看得并不完全。抛石机处于防御工事之后,只露出一部分。

    即便是防御工事,也与上次特库殷来攻时不太一样。对于阿济格来说,更是头一次看见。

    树木堆砌,浇水冻实,将守军的身体大半遮护,顶上还有类似雨棚的木排,能有效防护抛射箭矢。

    工事前的坡面上不仅浇冰铺雪,还冻着两尺来长、一头削尖的木棍,斜指向天,形似木桩阵。

    木桩阵中间是滑冰雪面,十来米宽,攻击面狭窄,拥挤在此处必然遭到火力的重大杀伤。

    阿济格倒吸了口冷气,这般严密的防御,想要攻上去,即便有器械,也非是易事。

    “贝勒爷,此山难攻。”特库殷苦笑了一下,躬身禀告道:“工事完备而诡异,请容末将率部试探着攻一下。”

    阿济格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派宏科带兵进攻,他也是有经验的。”

    这些人马都是阿济格的旗下所部,要不是非要打通与宣川的联系,接应运粮部队,阿济格是真不想攻打这样防卫森严的山头。

    他算的时间是差不多的,可没想到不仅是这边的部队受阻于小铁山,宣川的运粮部队也在龙王坨子遭到了阻击,并有覆灭之危。

    道路上堵塞厉害,砍倒的大树,杂乱的树枝,还有令人恐惧的大石头。阿济格率军一路至此,心中是越来越烦闷,越来越沉重。

    敌人熟悉地形地势,可以躲进山林,不时地出来破坏,简直是防不胜防。可要搜剿,没有充足的兵力,根本就做不到。

    就算没有伏击杀伤的堵路,也让阿济格觉得烦不胜烦。从龙川到小铁山,行进的速度就令他难以接受。

    山上,刘兴祚和郑凤寿等人也在望着敌人。相对于阿济格的心情,他们倒是显得比较轻松。

    在兵力上相当,甚至还要比建虏更多一些。特别是完备的工事,足以弥补战力上的差距。

    建虏再悍勇,也不是铁打的。特别是经历过上一次的防守胜利,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都有了底气和信心。

    士气这东西看不着摸不到,但却往往成为胜利的决定因素。心中不畏惧,打起来就不慌乱。建虏不过如此,有这种心理,就更能发挥出战斗力。

    建虏也深知此理,才要打造什么“满万不可敌”的不败神话。

    原因很简单,就是要让明军未战先怯。数千上万人马竟然被几百建虏打垮,听起来不可思议,但确实是心理战起到了作用。

第一百章 阿济格受挫小铁山

    “上次痛击建虏,郑某未曾目睹,甚为可惜。”郑凤寿笑着指了指山下的敌人,说道:“这次又来送死,正让郑某没有遗憾。”

    刘兴祚呵呵笑着,说道:“山下建虏乃是阿济格亲自率领,可就凭他,依然还是要惨败而归,也让郑大人一饱眼福。”

    郑凤寿笑着连连点头,又有些惋惜地说道:“若是郭大人在此,说不定又能杀了奴酋。”

    刘兴祚摸着下巴上的胡子,说道:“郭大人确实对奴酋恨之入骨,见之必想方设法,不惜以身犯险,也要力争杀之。”

    已经是两个贝勒了,足够郭大靖名扬天下。尽管毛文龙从东江军的整体利益着想,把一半的功绩拿走,可也影响不大。

    要知道,乱军交战中斩帅杀将,往往并不能确定是谁的功劳,而都算到主帅和参战的部队头上。

    象这样明确地斩首立功,非常难。如果只是个小兵,没有别的战功,也不会太出名,走了狗屎运而已。

    但毛文龙可是把郭大靖现在的官职,以及其它战功也写上了。百人斩的战绩就够炫目惊人了,再有斩首贝勒的大功,郭大靖想不出名都难。

    什么万夫不挡之勇,什么七进七出,什么斩将夺旗,就是编成评书,也会受到广大百姓的喜欢。

    当然,毛文龙并不能预见到将来的事情。他抬举郭大靖,是酬功,也是欣赏,更是想通过郭大靖,为整个东江镇争取利益。

    “敌人进攻了。”郑凤寿眯了下眼睛。

    建虏推着楯车,扛抬着云梯,举着盾牌,沿着山坡缓缓而上;其后是弓箭手,处于两翼,准备掩护压制。

    阵地上很安静,各部守军等待着指挥的命令。阵后的抛石机装填完毕,调整着方向,做好了轰击的准备。

    楯车,也就只能是抵近而已,还能从梯子上走?梯子铺在冰雪上,或固定,或用人顶住,也只是防滑的工具,需要人上前战斗。

    相对来说,郭大靖认为攻山比攻城困难。如果工事完备,守军的火力密度要比站在城墙上更大。

    建虏的楯车推到了冰滑的坡面,停了下来,弓箭手在后得到了掩护,张弓搭箭,准备压制守军。

    云梯被放到冰面,和爬城一样,这将是攻山建虏的依托,踩着步步上攻。

    守军阵地上依然没有开火,抛石机定好了方向,目标就是固定的区域。

    这是定好的战术,用石头、地雷拦腰而击,使建虏的攻山部队在中间被截断,前锋失去后援,只能是在阵前被消耗、杀伤。

    侧击的火力依然是火枪和弓箭,正面则是木炮和长枪、刀盾近战兵,兵力与攻山建虏相比,占据明显优势。

    也就是说,即便有建虏冲入了守军阵地,后续兵力无法跟进,也将最终被守军以多打少所消灭。

    当然,如果守军作战意志薄弱,被攻破阵地便崩溃逃窜,那就另作他论了。

    眼望着山上守军还没有发动,阿济格皱紧了眉头。越是如此,越是说明守军胸有成竹,不慌不乱。

    就在他心中凝重又多出几分的时候,守军开始了反击。黑压压的石头掠过阵地,砸向攻山的建虏。

    即便举着盾牌,建虏依然被从天砸落的石头震得东倒西歪。有的遮护不及,更被砸死砸伤。

    连续两轮十斤以上的重石轰击,建虏的攻击队形被砸得散乱,防护也出现了漏洞。

    火枪的轰鸣声骤然响起,密集的铅弹从侧翼横扫而至,五六十米的距离,威力已能得到很好的发挥。

    忙着遮护头顶石块的建虏不自觉地露出了身侧的破绽,火枪的射击也经过了调整,全部向中下部开火。

    肋部、腿部是火枪攻击的重点,特别是腿部,更缺乏甲胄的保护。即便是肋部,也不如前胸部甲胄的厚度。

    这又是吸取上次阻击的经验,进行的改进调整。主要还是思路的改变,不追求一枪打死或重伤,打伤对建虏的拖累更大。

    伤员需要照顾,有时会占用两个士兵。而在当时的医疗水平下,外伤感染的致死率也不小。

    头上是砸来的石头,下面是激射的铅弹,建虏在顾此失彼之下,惨叫哀嚎声此起彼伏。

    火枪轮射不断,另一侧的弓箭又飞了过来,给建虏造成着死伤。

    “贝勒爷——”特库殷有些着急,转头欲言又止。

    试探性进攻只上去三百多人,从战况上看,显然是不够的。

    就算前面的士兵悍勇,可毕竟人少,冲上去也无法击溃敌人。而在他们身后,断层已经形成,后续无力是显见的事情。

    阿济格也看出来了,只不过有些犹豫。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挥手下令,又派出了一个牛录的士兵。

    三百建虏嚎叫着冲上山坡,加入了战团。

    刘兴祚镇定指挥,抛石机再次发射时,已经换成了数斤重的石头,夹杂其中的地雷也增加了数量。

    同时,抛石机扔出的很多石头都变成了火球,在空中带着烟雾的尾巴,纷纷地砸进建虏的队伍中。

    涂了松脂的石头数量不多,刘兴祚此时发动,也是给建虏来点花样儿,增加些威力,打掉增援建虏的凶横。

    火球砸在哪里,都迸溅出火焰,沾物还在燃烧。惊呼声不断响起,盾牌、盔甲带着火焰的建虏忙着扑打,脚下滚动的火球,也让建虏慌忙躲避。

    地雷一个个落地滚动爆炸,腾起一团团火光和烟雾,给加入战团的建虏增加着混乱。

    几门木炮被推出来,引线嗞嗞冒着火花,钻入炮内,在轰鸣中,碎石如雨点般喷向顽强地接近阵地的建虏。

    头上弓箭、侧面火枪,再加上正面的木炮,建虏的盾牌再也遮护不住,在惨呼惊叫中,纷纷倒下。

    十几个建虏还逞着悍勇,冲了上来。

    阵地前二十余米骤然变宽,并没有浇冰盖雪。建虏的脚步已能站稳,但迎接他们是冲出阵地的几十名重甲长枪兵。

    枪尖闪着寒光,重甲长枪兵呐喊着迈步上前,齐齐刺出丈余的长枪。

    “杀,杀,杀!”

    成半环形围住建虏,长枪吞吐,齐进齐收,没有什么花哨的招数,也不给建虏施展武技的机会。

    刀枪交击声很快结束,惨叫声、怒喝声也消逝在风中。

    重甲长枪兵后退,进入阵地,阵地前只留下十几具尸体,鲜血还在流淌,在雪地上散出丝丝的热气。

    郑凤寿带着几个朝鲜义兵的将领一直在观摩着,守军忙而不乱,次序井然。这不仅需要有充分的准备,胜利的信心,最重要的就是计算得细致精确。

    敌人如何攻打,如何应对,每一步都想到了,都有应对的办法。只有这样,才能够如此从容不迫。

    而直到现在,守军依然没有使出全力。数百精锐身着重甲,持长枪,拿刀盾,就在阵地里待命。但阵地前的混战厮杀,却一直没有发生。

    如果到了那时候,应该才是攻守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可看建虏的进攻状况,怕是很难。

    比较轻松地消灭了好不容易冲到阵前的建虏,刘兴祚下令放出了滚木擂石。这个时候使用,目的也很明确,力争打乱向上进攻的建虏的队形。

    建虏得到增援,发力进攻,在被收束的正面,人员相对密集。而守军到现在才使用最常见的防御手段,却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

    滚木擂石被用力推下,借着山势跳动滚翻,速度和力道不断增强,接二连三地撞进建虏队伍中。

    几十架抛石机又是一次齐射,将上百的石头夹杂着地雷砸进了楯车后面,目标是建虏的弓箭手。

    队形被打得散乱的建虏前进了几十米,又遭到了侧翼的弓箭和火枪的交叉射击。

    似乎是在重演第一批攻山部队的覆辙,惨叫哀嚎惊呼尖叫响彻战场,建虏在不断死伤,冲在前面的也是越来越少。

    木炮又被推出,数量增加了一倍,十几门木炮的轰鸣此起彼伏,把无数碎石喷射而出。

    一声尖厉的哨音过后,上百铁甲长枪兵依次冲出阵地,呐喊着与几十个建虏进行近战厮杀。

    “杀!”张小顺与战友肩并肩地刺出手中的长枪,在瘆人的噗噗入肉声中,当面的几个建虏在污血喷溅中倒了下云。

    另几个建虏挥舞兵器招架着,用后退躲避着刺来的密集的枪尖。

    “杀!”长枪收回,张小顺再次吼叫着,用力把长枪刺向前方的敌人。

    一支箭矢在空中掠过,击中了张小顺的左肩窝。重甲起到了效果,他感觉到了疼痛,但眼角轻瞟,发现箭矢未透,不由得心中一宽。

    “杀!”忍着疼痛,张小顺的吼叫更加大声,刺出的长枪也力道不减,枪尖从盾牌边缘擦过,扎进了建虏的左肋。

    近战厮杀的同时,侧翼的火枪弓箭,抛石机的投石掷弹,一直在持续,杀伤着建虏,使费力冲到阵地前的敌人难以形成持续的攻击。

    火球漫天而起,大小都有,砸进建虏的队伍中,砸到楯车上,砸到楯车之后。

    火枪不断齐射轰鸣,在白烟升腾中,铅弹飞出枪膛,射击着纷乱的建虏。

    重甲长枪兵稍退,木炮被抬出架设,喷射出上百的碎石,将向上进攻的建虏打得一片惨叫。

    战斗显出了激烈,但建虏已成了强弩之末,再次显出了后继乏力、难以持续的迹象。

    一块大石砸中了楯车,木屑横飞中,经受了数次撞击的楯车,终于被完全摧毁,成为了一堆破烂木头。

    横七竖八的尸体在山坡上随处可见,有的尸体上的衣服被火球迸溅的火焰烧着,散发出难闻的烤肉味,和空气中的硝磺味混杂在一起。

    特库殷再次转头看向阿济格,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

    “鸣金,收兵。”阿济格艰难地下达了命令,放弃了继续增兵攻山的打算。

    除了留守龙川的五百兵,阿济格此次已是带出了全部的人马。

    而第一次攻打小铁山,死伤了四五百人;这一次发兵进攻,又损失了差不多的人马。

    继续打下去,或许可以攻下小铁山,但损失惨重是肯定的。看守军到现在,似乎还很有余力的样子,阿济格心虚了。

    但阿济格也不打算退兵,要在小铁山下扎营对峙,等待宣川运粮部队赶到,再合力攻打。

    毕竟,现在死伤的是他本旗的人马,着实令人心痛。

    私心是难免的,特别是阿济格,因为在三兄弟中年纪最大,皇太极的打压也最厉害。

    找个罪名拿下他旗主之位,让多铎这个小孩子担任,阿济格岂能不明白皇太极的用心?

    何况,阿济格也听到了谣言。这得益于郑凤寿、崔孝一等朝鲜义士,通过各种渠道,主要是剃头人,使谣言传播得很快。

    不知不觉,阿济格也有了保存实力的意识。不到绝地,何必非要拼命呢?

    况且,他也想明白了。就算后路断绝,凭阿敏所率领的主力,一路再打回来,东江军和朝鲜义兵也是抵挡不住的。

    至于阿敏的镶蓝旗损兵折将,阿济格心里要骂一句“活该!”

    有着自立的痴心妄想,非要深入朝鲜,非要吹毛求疵,在议和的事情多生事端,耽误了这么长时间。

    要是打到平壤,朝鲜前来议和,便见好就收,又怎么会弄到现在的境地?

    大傻子,蠢货!

    阿济格通过谣言,再分析皇太极上位后的种种行事,也相信皇太极是故意削弱镶蓝旗的实力。

    既然如此,那就如皇太极所愿,让阿敏再一路杀回辽东好了。

    现在,阿济格反倒有些庆幸,提前跑到了龙川,离辽东只是短短的路程,过了鸭绿江就回家了。

    攻山受挫,再加上思想的转变,阿济格鸣金收兵,就扎营在山下,静观形势的变化了。

    “建虏不再增兵了。”郑凤寿松了口气,笑着对尚可喜说道:“我军还有余力,可敌人却不来送死了。”

    刘兴祚微笑颌首,说道:“确实有所保留,本是要等到建虏千人规模的进攻,再全部发动。”

    停顿了一下,他情不自禁地赞道:“郭大人对于防御作战极有心得,这般布置,充分发挥地形和兵力优势,敌人数量不够,不能连续进攻,便很难攻破。”

第一百零一章 建虏变成软脚虾

    郑凤寿也看出了门道,除了地形和兵力,还有武器的因素。抛石机是重要一环,形成了立体打击。

    “不知龙王坨子的战斗如何?”郑凤寿顿了一下,又笑道:“由郭大人亲自指挥防御作战,想必是没有问题的。”

    刘兴祚说道:“消息也快来了。宣川的建虏遇到郭大人,也算他们倒霉了。”说着,他笑着摇头,似乎在可怜建虏。

    …………………

    龙王坨子。

    楯车已经全部被摧毁,有的还在燃烧,冒出黑烟。

    三个牛录,再加上剃头人,上千兵力的持续猛攻,依然是失败而退,人马损失惨重。

    不是保存实力,也不是不肯卖力,而是没有了力气。

    随着时间的推移,建虏中毒的症状是越来越严重,极大地影响了建虏的战力。

    连守军都在边打边纳闷,建虏这是几天没吃饭,还是吃坏了肚子,或是大范围地染上了疫病。

    萨尔纳和图尔乐也是郁闷,更加的难受。一个头晕,一个头痛,还伴有恶心阵阵袭来。

    再看自己的手下,多数也是萎靡不振,更有倒地抽疯、口吐白沫,或是突然晕倒、全身抽搐、尿了一裤子的家伙。

    若是平常也就算了,可这是在战斗,在攻山哪!

    攻击部队中不断出现这样的状况,且越来越多,越来越严重,这仗还怎么打?

    “看,又倒了一个。”藤野英刚被老爹按下脑袋,又探出头来,瞪大眼睛叫着:“抽羊角疯嘛?那个,那个家伙还在吐呢……”

    藤野正无奈地翻了翻眼睛,猜测应该是中毒,在龙骨山下便有过一回。不用说,又是郭大靖干的好事。

    “继续射击,不要管别的。”藤野正大声喊着,让火枪兵集中注意力。

    老将带新兵,效果还是不错的。尽管比藤野正原来的手下要差一些,但有工事防护,打起来也不用慌张。

    “全部发动吧,建虏应该没有力气再增兵进攻了。”郭大靖对尚可喜提出了建议。

    他已经判断清楚了,建虏这个样子不是装的,或轻或重,大多数都有中毒的迹象,已经成了软脚虾部队。

    尚可喜痛快地下达了命令,他知道郭大靖的意图,把攻山的建虏大量杀伤,不给他们撤退的机会。

    抛石机的投射数量骤然增加,大大小小的石头凌空飞过,砸向敌人。弓箭手也全部开火,密密麻麻的箭矢让天空都为之一暗。

    “两排并一,开火射击。”藤野正也改四段射为两段射,把更密集的铅弹射向建虏。

    建虏已无法增兵,保持火力的持续性也没有必要,以猛烈的射击打垮攻山的建虏,便是长枪兵居高临下,发起冲锋的时候。

    不,还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建虏的弓箭手筋疲力软,或是被抛石机大量杀伤,或是因中毒而无法构成威胁。

    建虏已经完蛋了,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情。郭大靖可不想因为要多抢点人头,就让士兵们多付出死伤。

    射向守军阵地的弓箭越来越稀疏无力,攻山的建虏也在大量伤亡后,有了撤退的迹象。

    尚可喜看了看郭大靖,郭大靖淡淡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哈哈一笑,尚可喜转过头,大声地下达了出击的命令。

    战鼓声隆隆响起,一排一排的重甲长枪兵呐喊着冲出阵地,迈着铿锵的脚步,向着敌人压了过去。

    抛石机的配重加到了最大,石头、地雷掠空而过,砸向远处的建虏。

    火枪、弓箭也延伸射击,和抛石机的轰击,形成了截杀的弹幕。

    近距、中距、远距,明军发动了有层次的覆盖性的反击,猛烈而凶狠。

    建虏已是损失惨重,马上就要撤退,但却在这个时候,却被守军抢先发动了反击。

    萨尔纳后知后觉地下令鸣金退兵,他确实反应慢了。但他也现了判断失误,没有看出守军还有所保留,未尽全力。

    尽管还有兵力可以继续投入,但看到士兵的状态,萨尔纳心中悲苦,艰难地选择了放弃。

    尽管士兵的状态还能勉强作战,可战力下降的幅度,让萨尔纳对于仰攻是一点信心都没有。

    派出了接应部队,萨尔纳又命令山下的部队作好应战准备。如果敌人放弃地利,从山上冲下来,那是他所希望的。

    但显然,郭大靖和尚可喜不会犯这种错误。已经是砧板上的鱼,不必急于一战而灭。

    长枪兵追杀着,抛石机也没有停止,它们的射程,就是长枪兵追击距离的参照。

    撤退的建虏,或者说是被击退的,在弓箭、火枪、抛石机的截杀下,伤亡累累,只有一小部分侥幸逃脱。

    激战终于结束了,敌我双方又拉开了距离,惨烈的场面共收眼底。

    山坡上到处是尸体,有剃头人的,有建虏的,也有守军的。受伤未死的在冰冷的雪地中呻吟惨哼,痛苦地扭动蜷缩。

    长枪兵缓缓退回阵地,带走了本方的伤员和遗体。几十名刀盾手开了出来,在山坡上收割人头、剥除衣甲。

    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打扫战场,这既是羞辱,也是挑衅。但山下的建虏开始整队退兵,只能愤怒又不甘地咽下失败的苦楚。

    图尔乐已经转为重症,意识丧失晕倒在地,被亲兵抬上板车,裤子湿了一大片,万分狼狈地小便失禁了。

    与他同样状况的还有不少建虏,不仅丧失了作战能力,更需要他人的照顾。

    两千建虏经过攻山的失败,昨天和今天伤亡了七八百人,再除去中毒较重的,能战之兵已经不足一千。

    即使是能战的兵力,也有很多轻度中毒者,在整体的战斗力上,也是大幅下滑,称之为残兵也不为过。

    “如果援军能够赶到,合兵一处的话,应该能够全歼敌人。”尚可喜望着撤退的敌人,显出迫切的心情。

    谁不想立大功,现在看起来就是个好机会。哪怕是援军不到,尚可喜都是跃跃欲试,不想让这支残败的建虏逃脱。

    郭大靖却有着不同的想法,望着撤退的建虏,缓缓说道:“根据信使的通报,再算时间,陈副帅应该已经堵住了建虏的退路。”

    转头看着防御阵地,他继续说道:“经过两次防御作战,你说咱们带的这些兵算不算是精锐?”

    “那是自然。”尚可喜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能以相当的兵力阻击建虏,且伤亡不大的,东江军中还有哪支部队能够做到?”

    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这就是了。咱们尽量保存这些精锐,再扩充时,他们就是骨干。建虏已是残兵败将,时间越长,战力越弱。咱们着眼长远,又何必现在过多地消耗将来的种子呢?”

    一带二,或一带三,一带五,是郭大靖日后的练兵之法。

    老兵越多,练得越快。特别是对建虏没有多少心理畏惧的,更是宝贵的种子,会把这种情绪感染给新兵。

    尚可喜若有所思,心中更多的是对郭大靖的钦佩。

    这些部队确实在战斗经验和心理素质上堪称精锐,但日后却未必就是他和郭大靖的部下。

    着眼长远,其实是为整个东江军考虑。有此公心,却放弃大功,有几个将领能做到?

    拍了拍郭大靖的手臂,尚可喜伸出大拇指,由衷地赞道:“某不如你啊!”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皮没了,毛也没地儿插。有人给我讲过这个道理,崔大人,不是你吧?”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崔孝一也不加纠正,只是哈哈笑着摇头,说道:“某哪有那个见识?听了郭大人的金玉良言,某亦是受益匪浅,少不得也要多保存朝鲜义兵的种子。”

    尽量保存老兵和骨干,并不是怯战畏战,而是不打无把握的仗,不为了抢功劳而急于作战。

    败退的建虏已经是残兵,是肯定要消灭的,机会不能错过。但却是联合友军,以绝对的优势兵力,对其展开围攻,以最小的代价获得胜利。

    建虏虽退,这边也不能轻闲,开始做尾随追击的准备。尽管建虏都是骑兵,可退路若被堵住,也不怕他们暂时摆脱。

    从抛石机的更小化,再到加装轮子的抛石车,改进一直在进行。能把四五斤的重物抛出一百多米,且能更快速地移动,是郭大靖在为日后的野战作打算。

    由于时间所限,这样的抛石车只造出了十几辆,都要随军行动,以增强火力。

    一些普通的木板车,加上木炮、盾牌或木板,暂时作为武钢车或厢车使用,在队伍前面有遮挡作用,提防建虏狗急跳墙,发动骑兵冲击。

    板车之后是前锋部队,中间是长枪兵和刀盾兵,两侧是火枪兵;前锋部队之后是抛石车和大队人马。

    在尚可喜等人看来,郭大靖的这番布置比较谨慎保守,是按照沿大路推进设计的阵式,或者说与阵地防御有相似之处,而与野战还大不一样。

    “野战可不行。”郭大靖并不避讳自己认为的弱点,“除非万不得已,我是不会与建虏野战的。”

    就算是畏惧,也没什么丢人的。本来就是如此嘛,非要嘴硬逞强,也没什么意义。

    “野战伤亡太大。”尚可喜倒是有些经验,说道:“建虏的野战确实厉害,有轻骑驰射重骑冲阵,还有死兵的亡命冲击……”

    对于严整的步兵战阵,敌人围绕着战阵的轻骑驰射很令人头痛,不断地付出伤亡,却又奈何不了来去如风的轻骑。

    这很象蒙古骑兵纵横无敌时代的打法,先用远程攻击杀伤敌人,并造成敌人的混乱。然后,重骑兵再发动冲锋,或者是用重甲步兵冲击、近战击溃敌人。

    打法比较多样,对于行动迟缓的步兵战阵,骑兵的机动性基本上是难以破解的优势。

    而沿大路推进,并与敌交战的话。虽然也可以算作是野战,但不是开阔的原野,建虏骑兵的什么迂回、包抄等战术,便基本上发挥不了。

    在郭大靖知道的历史资料中,明军曾经在类似的战斗中击败过建虏,还不止一次。

    “咱们东江镇有多少火炮,我看部队里装备得很少。”郭大靖说着心中的疑惑。

    尚可喜说道:“火炮多是在水师,步兵很少。其实,威力也不算很大,还很笨重,随军行动比较难。”

    郭大靖轻轻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东江军能够在海岛上生存,全仗着水师。

    而水师并不是从无到有建立起来的,是开镇的时候从登莱调拔的,有些火炮,也是正常。

    水师强大,是海岛安全的保障,使得建虏不敢以轻舟木筏前往攻打,郭大靖也明白这一点。

    所以,他虽然希望自己的部队能大量装备火炮,但在目前来看,却是不现实的。至少,东江镇不能给他太大的帮助,只能靠自己想方设法了。

    紧锣密鼓地准备完毕,已经是午后时分。李维鸾所率的援军终于赶到了龙王坨子,走小路翻山越岭,着实是疲惫不堪。

    “建虏已经向宣川败退啦?”李维鸾甚是惊讶,兵力相当的阻击战,他是万万没想到会打成这样儿。

    尚可喜得意地给李维鸾介绍了防御设施和作战经过,一堆堆的人头为证,这场阻击战打得就是这么漂亮。

    尚可喜最后的解释,终于完全解开了李维鸾的疑惑,“建虏大半中了毒,筋疲力软,正是追杀上去,与陈副帅所部前后夹击,全歼残敌的好机会。”

    李维鸾用力点头,尽管部队赶路辛苦,但杀敌立功的好机会不能放过。

    “李将军。”郭大靖走过来打着招呼,“吃过饭休息一个时辰再出发,我和尚将军带一千兵先跟着建虏。”

    “吃过饭就出发。”李维鸾摆了下手,说道:“你们先行,我率部很快就能赶上。”

    尚可喜在旁劝道:“不用着急,让士兵们休息一下。别累得够呛,与建虏打起来却没了力气。”

    “半个时辰吧!”郭大靖笑着说道:“我们推着车沿大路行进,走得不快。”

    吃完饭就运动,容易得盲肠炎的。郭大靖有着这样的担心,倒不全是担心士兵的体力。

第一百零二章 郭夫人?!

    李维鸾接受了这个建议,对于在寒冷中长途跋涉的士兵来说,一顿热汤热饭,对于体力的恢复是很快的。

    知道援军要到,时间上也差不了多少,郭大靖已经让人多做了饭。尽管援军的士兵身上都带着干粮,但无论是口感,还是热量,都差得太多。

    留下部分兵力守卫营地,照顾伤兵,郭大靖和尚可喜便率一千人马沿大路向着宣川方向推进追击。

    说是追击还有些勉强,准确地说应该是蹑尾跟随。中毒建虏乘坐板车,速度快不了很多。千家庄又有陈继盛的两千人马堵截,他们已是插翅难逃。

    郭大靖打的如意算盘是建虏在千家庄的阻击阵地前再遭受伤亡,他率领的人马赶到,给建虏最后一击。

    战功嘛,别一个人都贪了。聚歼建虏是个大捷,陈副帅和其他的将领,大家都沾点,皆大欢喜多好。

    路过小村的时候,郭大靖带着几十人入村,把水井完全填死,消除了后患。

    显然,建虏匆匆而过,连村子都没进。粮食神秘丢失,士兵诡异中毒,萨尔纳等人如果还不知道问题就在村子里,那脑袋岂不是白长了?

    何况,凭现在部队的虚弱状态,又丢失了大部分的粮食,就只剩下了尽快退回宣川,还回村子干什么?

    “不要追得太急,多派哨探侦察,部队沿着大路稳步推进。”郭大靖带人填完井,追上队伍时,发现行进的速度加快了不少。

    尚可喜呵呵笑着,安慰道:“放心,都安排好了,离建虏还挺远的呢!这样,某去前面,亲自带队,控制下速度。”

    挺远?有多远?看不见人影就算远嘛?

    郭大靖也不好婆婆妈妈,眼见尚可喜去了前队,好半天也没见速度降下来。

    算了!郭大靖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听身旁马蹄声细碎,侧头便看见藤野英骑着马靠近过来。

    露出礼貌的微笑,郭大靖放慢了马速,说道:“火枪兵训练得很好,感谢藤野先生,还有你。”

    藤野英微抿嘴角,也不谦虚,说道:“郭大人干得更漂亮不是,建虏都跟喝醉、得病似的,手软脚软,我军才能大展神威哪!”

    听起来有点怪,是汉语没学好,还是思想有问题?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决定装作没听出来,自顾自说道:“此战过后,郭某若能独领一部,还请藤野先生能继续帮我。”

    藤野英没理这话,问道:“郭大人这般拼命,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不担心家里人的生活嘛?”

    “阵亡的将士很多,难道他们就没家人?”郭大靖淡淡地说道:“既然从军当兵,打仗自然要拼命。战场上,越是胆小,反倒更容易死。”

    “我说的是不必要的冒险。”藤野英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比如化装潜入,下毒刺杀之类的。你懂的,不是让你在战场上贪生怕死。”

    郭大靖看了藤野英一眼,微笑道:“其实,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生死有命,再说我计划得周详,也不是鲁莽地去找死。”

    藤野英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李秀姐和小妮也这样看嘛?”

    郭大靖愣了一下,但略微思索便明白了,这是大哥刘奇士泄的密。

    最了解郭大靖情况的应该是周庆,而刘奇士和周庆,还有何贵忠、马民、李海东等人混得时间也不短。

    当然,郭大靖也没有保密的心思。对于藤野英提起,他垂下眼帘,缓缓说道:“她们会以我为荣,我的拼搏会为她们创造更好的生活。”

    藤野英看着郭大靖的神情,有些后悔提起这事,便努力用轻松的口吻说道:“李秀姐长得很好看吧,你才为她拼命杀建虏?”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杀建虏也不算是为了她,早晚要干的。只是在那个惨景下,我肯定忍不了的。”

    “说说呀——”藤野英微笑着挑了挑眉毛,问道:“听说你一个人就杀掉了几十个建虏,还是面对面的厮杀。”

    郭大靖有些哭笑不得,连连摇头道:“哪有那么多,只不过是五六个,还是我先出手偷袭的。”

    藤野英说道:“那也很厉害了。刘大哥讲过你截杀建虏,出手就让建虏满脸是血,嗷嗷惨叫……”

    郭大靖听着藤野英在复述,有些似乎是她编的,故意往好听里讲,应该是想让自己高兴。

    李秀姐,小妮,李秀成,赵青山,陈家兄弟……郭大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这些并不算久远的人。

    …………………

    海冰尽融,海水又恢复了活力,涨潮落潮,周而复始。

    岛上百姓的日子单调而重复,特别是冬季,没有什么营生可做。海冰融化,终于可以驾船打渔了,为生活而奔忙。

    同时,趁着落潮去赶海,也就是到海岸的滩涂和礁石上打捞或采集海产品,也成了岛上百姓为吃饱肚子而从事的活动。

    只是单纯的为了食物,且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牡蛎壳很锋利,轻微的接触也会给划破流血。那时候可没有军用胶鞋,也没有捉蟹子的手套。

    赵青山挑着一捆柴走进院子,对着闻声而出的李秀姐说道:“小妮和秀成又去赶海啦?”

    “是啊。赵叔,又麻烦您给打柴。”李秀姐进屋倒了碗热水,递给赵青山,感激地说道:“这些活儿,我和小妮、秀成都能干的,以后——”

    赵青山摆了下手,说道:“这点活儿又累不着,我还沾光吃了饱饭呢!”

    郭大靖留下的银子和粮食,岛上也有定量的分发,让李秀姐等人的生活,还是过得去。

    “大靖还没来信儿?”赵青山岔开了话题,说道:“听说在朝鲜和建虏打得很厉害,岛上又征了数百兵。”

    李秀姐抿了下嘴角,说道:“我也听说了。郭大哥是好人,肯定吉人天相。”

    有些苍白,但李秀姐本就不善言辞,赵青山也不以为意。

    门外传来了欢快的笑声,小妮和李秀成一前一后推门跑进屋,把篮子里的收获展示给李秀姐和赵青山。

    两条巴掌大的鱼,还有三个海贝。这已经是两人自赶海以来,收获最多的一次。

    “不是不让你们去嘛!”李秀姐心疼地抚着小妮冰冷的小手,上面已经皲裂。

    小妮却不以为意,扬着被海风吹红的小脸,满是喜悦地说道:“靖哥哥又立功了,又升官儿了。”

    李秀成在旁补充道:“郭大哥斩杀了建虏的贝勒硕讬。升官的事儿,比这个更早。”

    “硕讬?”赵青山眯了下眼睛,说道:“好象是两红旗的一个旗主。”

    小妮望着赵青山,好奇地问道:“贝勒,是建虏里很大的官儿嘛?”

    赵青山笑着点头,说道:“老奴的儿孙和子侄,才能封贝勒,相当于封王。”

    “啊,那贝勒的人头肯定很值钱。”小妮笑得眼睛都成了月牙,“又能换很多很多好吃的啦!”

    李秀姐哭笑不得地摸了摸小妮的头,又心疼地给她的手上抹了些油脂,用布包起来。

    正说着话,外面人声嘈杂,听着有不少人进了院子,村长吴北昌大声招呼着。

    李秀姐赶忙开门迎了出去,但见马民带着几个士兵推着小车,还有吴北昌和一些村民。

    “恭喜,恭喜郭夫人!”吴北昌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点头哈腰地打着躬,“郭大人斩杀奴酋硕讬,晋升守备。”

    夫人?!李秀姐被这个称呼给弄蒙了,脸上飞红,嗫嚅着不知如何接话。

    马民的伤已经大好,但脖子还有一点点歪,使他看人的时候,似乎是斜着眼。

    哈哈笑了两声,马民上前说道:“这以后就得叫大人,称夫人啦!今天哪,俺就腆着脸再叫声弟妹。”

    “马大哥,您别这么客气。”李秀姐红着脸说道:“您想怎么叫都成。”

    马民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指着小车上的物品,说道:“这是毛帅提前发下的赏赐,只是一部分,日后还有。朝廷那边的,估计得等上一段时间。”

    李秀姐盯着小车上的物品发愣,有米粮,有一只宰杀好的羊,一匹棉布,还有两封银子。

    “都搬进屋去。”马民指挥着士兵干活儿,又转头对跟着的村民大声说道:“郭大靖杀敌过百,又斩杀奴酋硕讬,立下大功。硕讬知道不,是代善的儿子,老奴的孙子……”

    哄,村民们发出惊讶钦佩羡慕的声音,开始议论起来。

    杀敌过百,听起来象是吹嘘夸大的赞誉。但斩杀老奴的孙子,这可真是大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听起来也真解恨。

    要说毛文龙也是很会笼络人心,他这般一宣扬,不仅是树起郭大靖这个榜样,更是鼓舞民心士气,也彰显出他的慷慨大方、赏罚分明。

    东西并不算多,但在生活艰苦的岛上,却足够令人羡慕。

    这对于百姓入伍的热情,确实很有鼓舞作用。而毛帅关心征战将士的家属,让他们衣食无忧,也会收一波人心。

    东西搬好,马民也唾沫横飞地白话完,笑着对李秀姐点了点头,说道:“村长已经安排好了,再化化冻,就开始盖房子。现在呢,暂时把这房子的左右都腾出来,让赵青山和陈家住,都是熟人,有个照应。”

    两边的房子一大一小,小的给赵青山住,可强过他现在住的地窨子;大的住陈家兄弟和老爹,也比原来要好不少。

    李秀姐机械地点头,干巴巴地说道:“谢谢马大哥,谢谢村子。”

    “谢啥呀!”吴北昌笑着说道:“出了郭兄弟这样的大英雄,全村人都跟着脸上有光。这点照顾,实在是拿不出手。只是条件如此,还望郭夫人多多海涵。”

    “这,这个——”李秀姐摆着手,局促又羞赧地说道:“别叫我夫人,叫我名字就好。”

    “那可不成。”吴北昌一本正经地说道:“郭大人前途无量,日后朝廷封赏,说不定就给夫人挣个诰命,小的可是不敢怠慢。”

    李秀姐眨巴眨巴眼睛,垂下头去,红晕从脸上一直红到脖子。明知道吴北昌是调侃,可心中又喜又恼,偏又不能发作出来。

    马民摆了下手,说道:“老吴啊,平常多照顾就得了,别光耍嘴皮子。”

    说完,不待吴北昌回答,便和李秀姐拱手告别,还带着士兵哄散了看热闹的村民,重还这小院小屋的宁静。

    “看,说是沾郭兄弟,沾你们的光吧!”赵青山呵呵笑着,迈步向旁边的房子走去,“咱也住上好房子啦!”

    刚出院子,赵青山便与陈三祥碰到了一起,这家伙手里拎着条鱼,个头还真不小。

    陈三祥扬了扬手里的鱼,笑道:“郭兄弟立功升官,俺们也没啥祝贺的,就刚刚打到的这鱼吧!”

    赵青山笑着拍了陈三祥一下,脚步顿了顿,掉转了方向,回自己住的窨子搬铺盖等杂物。

    李秀姐推让了一番,陈三祥却放下鱼就走,脸上一直带着笑,脚步也轻快。

    作为后来户,肯定要比原来的岛民受到些不公和歧视,彻底融入要过些时间。

    但有了郭大靖的斩杀奴酋,并晋升为守备,赵青山、陈三祥等新移民就能够挺直腰杆。原岛民也要刮目相看,不敢轻易欺负折辱。

    “守备是这个岛上最大的官呢!”李秀成抢过鱼,边收拾边兴高采烈地说道:“以后看谁敢欺负咱们。”

    小妮用力点头,说道:“看他们还敢与咱们抢海难,都是咱们的。咱们捡完了,才准他们去。”

    李秀姐舀米做饭,笑着说道:“做个鱼,把羊肉留一大半。剩下的煮上,让陈叔一家和赵大哥来吃个饭。日后,还得邻邻居居地多照顾着。”

    “有鱼吃,有肉吃喽!”小妮欢跳着,眨着大眼睛,又有些疑惑地问道:“秀姐,为啥他们要叫你郭夫人,难道不姓李了?”

    李秀姐脸又红了,吭哧道:“沾,沾郭大哥的光吧!”

    小妮似懂非懂地歪头看着李秀姐,缓缓眨着眼睛,看得李秀姐羞涩极了,她才恍然大悟道:“啊,明白了。我也改姓郭吧,沾靖哥哥的光,让别人高看一眼。”

    李秀姐抿起嘴角,似笑非笑地不置可否,任由小丫头大开脑洞,在瞎琢磨。

第一百零三章 亲事,再请核兵

    能吃上一顿有鱼有肉有米的饱饭,对小妮和李秀成是最快乐的事情。两个孩子在旁边帮着打下手,李秀姐用一只手干活儿,也慢慢适应。

    直到外面响起了声音,李秀姐出门去看,正是陈家搬了过来。

    陈有善老爷子本就有寒腿的毛病,逃难时风餐露宿,到了岛上就更严重了,完全不能走路。

    郭大靖从军出岛后,倒还惦记着此事。上回让马民捎东西回来,就有买到的药物。

    现在陈老爷子能勉强拄着拐杖缓慢行走,再换了暖和的大房子,随着天气转暖,应该还能更加好转。

    “陈叔。”李秀姐上前施礼,说道:“您这腿脚又利索了不少呢!”

    陈有善呵呵笑着点头,他自己能感觉到,听到这话,就更加高兴。

    对于李秀姐发出的邀请,陈有善稍微沉吟了一下,便应允下来。

    “阿秀。”李秀姐转身欲回去时,陈有善抬手叫住了她。

    陈有善轻轻捋着颌下的胡子,慈爱的看着李秀姐,缓缓说道:“等大靖回来,你们俩就把亲事办了吧!”

    李秀姐脸上升起红云,垂下头,手指使劲捻着衣角,指甲盖都挤得发白。

    “你和大靖是共过患难的。”陈有善说道:“也都没有了长辈,我就腆颜卖个老,给你们撮合一下。外人都以为你俩是夫妻,你俩也就差个仪式。若是都脸皮薄,不捅破这层窗户纸,日后难免生出变故。”

    看着局促羞赧的李秀姐,陈有善继续说道:“当初大靖为了你跟建虏拼命,那是肯定同意的。你要是没别的想法,就点个头。我倚老卖老,帮你们简单操办一下。”

    李秀姐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脸上红云更盛。怀里好象揣了个小兔子,呯呯呯地跳得厉害。

    “我知道了。”陈有善笑了起来,说道:“你回去吧!”

    李秀姐施了一礼,转身逃也似地走了。姑娘脸上发烫,可心里却一下子松快下来。

    陈有善说得没错,就是一层窗户纸的事情。

    两人要是有一个不同意,被别人误会称呼时,就会开口解释,可郭大靖和李秀姐都没有。

    望着李秀姐走远的身影,陈有善笑得畅快,好象办成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郭大靖立下大功,晋升守备,已经满有资格成为岛上最大的官儿。对于得到消息的陈有善,是比较意外的。

    撮合郭大靖和李秀姐,是老爷子早有的心思。现在,就更加急切。原因很简单,他有些怕郭大靖变心。

    如果李秀姐健全,这种担心还不是很重,可偏偏不是这样。

    “爹,收拾好了。”陈四和走出屋,过来搀扶,说道:“快进去,别凉着了。”

    陈有善点了点头,边走边说道:“看见青山,让他过来一趟,我有事找他。”

    和郭大靖关系最好的,也就那么几个。尽管逃出来的这一百多人,都算欠着郭大靖的恩情。

    陈有善想得挺好,找几个相熟要好的同村人,提前准备一下。等郭大靖回来,就把亲事办了,让这对苦命的年轻人都有个依靠。

    ……………………

    身处战场的郭大靖,自然不知道有人在操持自己的亲事。他也根本没空儿想这些私事,而是在为自己的宏伟理想在努力奋斗。

    宣川的运粮之敌,终于走到了穷途末路,在千家庄遭到了彻底覆灭。

    筋疲力软、中毒越来越重的建虏,哪怕是困兽犹斗,也无法冲破据险而守的两千东江军。

    等到郭大靖、尚可喜和李维鸾率领部队赶到,发动最后一击时,建虏已经连残兵败将都算不上了。

    萨尔纳被乱枪打死,图尔乐被砍下脑袋时还处在中毒昏迷的状态,还能够勉强战斗的建虏已经不足三百,被将近十倍的兵力彻底碾压淹没。

    在战前,谁也不会想到能全歼两千建虏,包括郭大靖在内。

    本来的作战计划是阻止建虏运粮,郭大靖则想趁机填充自己的空间,为将来的发展积攒粮草。

    但随着战斗的进行,特别是下毒成功且效果显著,且有援军赶来后,作战的决心和目标又有了最后的改变。

    “陈副帅,现在应该马上派人给刘将军传信儿,并派部队接应,保证小铁山的部队先顺利撤至龙王坨子。”

    郭大靖躬身拱手,向陈继盛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这次作战的布署,比如小铁山、龙王坨子阻击,都是他作出的,也是他最为了解。

    未经激烈的厮杀便获得胜利,斩获也颇丰,陈继盛心情大好,对于郭大靖的建议立刻接受,并马上布置下去。

    义州、龙川已经不是作战的重点,随着海冰消融,从云从登陆,直捣宣川等地,更加方便快捷。

    得知毛文龙率大军往攻宣川后,郭大靖便是如此想的,不准备再与建虏在义州、龙川纠缠。

    原因很简单,辽东建虏很可能采取行动,离义州、龙川很近。凭建虏的机动速度,难以及时获得情报并准备好应战。

    现在,除去战损,再加上朝鲜义兵,兵力还有五千,如果与毛文龙所部会合,就有了上万的人马。

    当然,就凭这样的兵力,也难以阻遏阿敏所率领的主力回师。可在正面阻击,从来不是郭大靖和东江军的选择。

    沿途袭扰,伺机劫取建虏运输的粮草物资,以及金银财宝,才是接下来的作战重点。

    而迟滞建虏的行进,拖延时间至河流冰融,东江军甚至可以出动水师,在鸭绿江上截击。

    总而言之,就是不能让建虏轻松地满载而归,增加他们的战争潜力。

    辽东的建虏渴望这些粮草物资和金银财物,东江军同样也是穷得瞪圆了眼珠子。

    “毛帅正率兵去攻打宣川、浦口,某的意思是前往增援。”陈继盛安排好信使和接应部队,便笑着对郭大靖说道:“毛帅那边的兵力也不算太过充足,对于攻打城池,你应该还是颇有心得。”

    郭大靖在路上便已经想好了,为了自己的野心,为了将来的发展,他可能要多次独自行动,利用空间,从建虏手中多抢些钱财物资。

    所以,从方向上看,深入朝鲜对实施行动更有利,毕竟会留给他更多的时间,也意味着更多的机会。

    见郭大靖痛快地答应下来,陈继盛连连点头,继续说道:“宣川、浦口若能攻下,我军可能继续东进,攻打郭山汉山城。阿敏在此城只留了四名官员和五百名士兵防守。”

    在宣川、浦口留数千人马,主要是防备和看住云从岛的东江军;而在其它占领的城池,建虏留守的兵力并不多,这和义州、龙川的情形很相似。

    也正是这样的布置,才给了郭大靖施展的空间,以及立功扬名的机会。义州如此,龙川也是一样。

    利用爆破攻城,郭大靖绝对是当时的第一高手。尽管不是攻无不克,但成功率却是别人望尘莫及。

    从时间上看,陈继盛所率的援军是星夜赶路,毛文龙所部并不会有那么快的速度。

    “兴许能赶得及,正好助毛帅一臂之力。”郭大靖躬身拱手,说道:“末将愿率一军先行,急奔宣川。”

    趁着建虏主力尚未回师,尽量把建虏留守城池的人马消灭,既能斩获人头,又能夺取城内的粮草物资,可谓是一举两得。

    郭大靖对于战斗充满热情,令陈继盛相当欣慰。东江军就需要这样儿的,听到打仗,眼睛都冒光。

    他当然不知道,郭大靖在每一战都有收获。除了战功,就是兵器盔甲、粮草物资,以及金银财物。

    哪怕是一些别人看不上眼的破烂儿,郭大靖也是能收尽收。废物利用,他自然有自己的想法。

    何况,这些还不是废物,对于物资匮乏的海外岛屿来说,都是能用上的东西。

    “也不给你陌生的部队,你来挑选三千人,先赶赴宣川。”陈继盛对郭大靖很赞赏,也给了他更多的方便。

    郭大靖挠了挠头,有些为难。他倒是想带熟悉的人马,战术打法不用他太过费力再教,只要简单交代,就能贯彻他的意图。

    可打仗就要死人,赶路还要受累,他要是指定,就怕别人不愿意。

    有些犹豫的目光在身边的几个将领身上扫过,藤野正翻了下眼睛,说道:“某帮你训练的火枪兵,还是由我来指挥,更能发挥作用。”

    崔孝一呵呵笑了起来,说道:“若郭大人不嫌朝鲜义兵战力弱,请容崔某率兵跟随。”

    尚可喜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的后背,笑道:“还是咱们继续搭伴儿吧,都混熟了,心里有底。”

    郭大靖觉得自己有点矫情了,索性洒脱地一笑,向李维鸾拱了拱手,说道:“还请李将军能率兵前往助战。”

    “跟着你能捞军功,这好事儿得抢啊!”李维鸾拱手还礼,笑道:“多谢郭兄弟,能想着李某。”

    哈哈哈哈,众人相视大笑。

    什么连续行军、作战、将士疲累,都是能够克服的困难。至于流血牺牲,既然上了战场,谁还能老考虑这些?

    建虏烧杀劫掠,再让无恶不作的凶手安然返回,那才是最大的耻辱和不甘。就是不能全部杀光,也要让建虏多丢些狗命,多偿还血债。

    整顿人马、带好器械物资,吃过晚饭后稍事休息,郭大靖等人便率领部队连夜出发,直奔宣川。

    连战连胜很自然地形成了一股气势,特别是痛歼宣川建虏并没有费太大的力气。都被毒药搞成了软脚虾,不可一视的建虏也有狼狈不堪的时候。

    所以,部队虽然疲累,但却士气高涨,沿着大路行进也比较省力快速。

    半夜时分,派出的信使飞马回来报告,毛帅所部在宣川以南十里安营扎寨,正在作攻城的准备。

    宣川是朝鲜宣川郡的郡城所在,而云从岛在宣川的正南方,从海岸登陆后便离得很近。

    陈继盛所率的援军先行出发,取西北方向增援龙川、宣川之间的小铁山或龙王坨子。

    毛文龙率大队随后登陆,携带了不少的抛石机、云梯等攻城器械,稳步向宣川推进。

    按照之前的情报,建虏在宣川有三千人马,龙川又来了一千建虏运粮,毛文龙派出援军后,是一点也不敢轻忽大意。

    等到最新情报传来,宣川、浦口守敌大概只剩下两千,毛文龙才稍微放下心来,加快了推进的速度。

    显然,毛文龙也是万万没有想到,短短的数天时间,郭大靖所部不仅成功阻击,还与陈继盛所率的援军合击,全歼了宣川运粮之敌。

    夜色苍茫,反转的新月洒下懦怯的光辉,犹如轻纱,轻轻地张在大地上。笼罩着树林、原野、山峦、溪谷……

    远处传来叮当的敲击声,那是上百的随军工匠们在连夜赶制攻城器械,主要还是抛石机,明天就应该有四十余架参与攻城。

    除了工匠们在劳作,毛文龙还调派了数百官兵,按照郭大靖书信中所说,赶制泥弹。

    经历过龙王坨子防御战,郭大靖对武器装备又有了改进。泥弹落地纷碎,四下迸溅,比石弹更适合浇上火油攻击敌人。

    攻打宣川的东江军还带来了几口厚木棺材,比郭大靖上次弄的木箱更加牢固,爆炸起来也将更加厉害。

    “大帅——”毛承禄轻声唤着,走近那个挺直的背影,把手里的大氅披了上去。

    毛文龙的身子动了动,望着远方,缓缓说道:“郭大靖率军正在赶来,明日便可攻打宣川。”

    毛承禄笑了笑,说道:“这家伙,对于打建虏,还是那么热情。”

    毛文龙呵呵笑了两声,说道:“本帅答应给他广鹿岛,也是想看看他是不是就此而惜命。现在看来,却是完全没有这样的心思。”

    停顿了一下,毛文龙的声音清亮起来,显出他激动且喜悦的心情,“宣川运粮之敌足有两千,却被他潜入下毒,战力下降大半,被全歼于千家庄。自建虏攻朝,我东江军连战连胜,斩杀岳讬、硕讬两个奴酋,歼敌数千,实乃开镇以来未曾有过的大捷。”

    毛承禄附和道:“宣川浦口之敌也亡无日矣,将为我东江军再添战绩。”

    毛文龙用力点头,猛地挥了下手,说道:“此战过后,本帅将向朝廷请命,再核东江镇兵额。”

第一百零四章 毛文龙的安排,重火枪之想

    朝廷数次核兵,数量并不令毛文龙满意。如果按照核兵官员的标准,披甲持兵方算是兵员,经过数次歼灭战的东江军,便可以多出数千人马。

    兵额增加,相当的粮饷也要涨上去。尽管朝廷经常拖欠,但有了机会,催要起来也理直气壮。

    比如这次建虏攻朝,朝廷要用到东江军,积欠的钱粮便结清,还多给了不少。

    而且,解送人头的赏功银通常是不拖欠的。毛文龙粗略算下来,一二十万两应该是有的。

    这对于东江镇来说,可是一笔巨款,从来没有见过的巨财。

    毛文龙已经开始盘算,等赏功银到了该怎么花?

    除了赏功银,还有登莱巡抚李嵩不断运来的粮草物资。一次大捷运一批,毛文龙估计要把登莱自万历以来积攒的物资弄来大半。

    朝鲜可是大明的藩属国,是封锁建虏的重要一环。如果朝鲜屈服,倒向建虏,大明的脸面往哪搁,什么三方四方布置岂不是要破产?

    毛文龙的书信中也委婉地指出了援朝的重大意义,以及东江军所面临的物资匮乏的困难。如果最终出现了最不好的结果,他就要把责任推到登莱支援不力。

    李嵩想必也明白得很,在这个关键时期,也是关系到他的前程。

    援朝不利,节制东江镇的登莱巡抚能没有责任,毛文龙已经找到了理由,就看他的表现了。

    有此种种,毛大帅的心情岂能不好?

    而细数下来,郭大靖的功劳就更大了。现在,毛文龙都觉得赏给其家眷的那点东西太寒酸。

    “郭大靖肯拼命冒死,合该论功行赏。”毛承禄委婉地说道:“但一下子提拔太快,对他未必是好事。”

    毛文龙转头看了毛承禄一眼,沉吟不语,好半晌才沉声道:“若不能赏罚分明,本帅又何以治军?出身辽东剃头人,又家破人亡,与建虏仇深似海,此人可用。”

    “至于以后他的前程,还是要他自己去挣。”毛文龙继续说道:“而且,他的家乡在金州,也颇有收复之心。本帅就把他放在辽南,希望他能干出个样子来。省得朝中老有官员污称东江军避之远岛,无从牵制。”

    僻处海外,又相对独立,难免受到文官的攻讦。朝廷内的一些官员就污称须弥岛(即云从岛)离后金老巢两千余里,根本无法牵制,糜费粮饷。

    其实,就算毛文龙游而不击,战报水分很大。单是他占据海岛,收纳十几万溃散辽民,也是大功一件。

    辽东沦陷,无数辽民落入建虏的残酷统治。如果没有东江镇,他们就是彻底绝望,连九死一生的逃亡机会都没有。

    当然,朝中还是有明白人,木匠皇帝也不是糊涂蛋。

    比如姜曰广、王梦尹,就在奏疏中正确评价过毛文龙和东江军,认为毛文龙能收纳辽左孑遗,并在辽东设伏、用间,乘敝出奇地与建虏周旋,就已经是功劳不小。

    现实条件决定了明军不具备与建虏野战的能力,朝廷重金打造的关宁军尚且如此,又怎能奢望装备简陋、粮饷俱缺的东江军呢?

    毛承禄明白了毛文龙对郭大靖的期望,心中有所怀疑,但郭大靖风头正劲,他若说出就有嫉妒之嫌,便闭上了嘴巴。

    “辽南直指建虏腹心,实是百战之地。”毛文龙轻捋着胡须,说道:“李维鸾虽持重,却也只能占据旅顺一地。先让郭大靖在广鹿岛历练,再调其去旅顺,或与李维鸾联手,共同恢复金州。”

    “大帅思虑周详,为何不先与郭大靖说明?”毛承禄疑惑地问道:“李维鸾那里,也没有交代什么?”

    毛文龙摆了摆手,说道:“现在说明还为之过早,只是计划,还要看他们的表现,以及实际情况的变化。”

    望着远方,毛文龙微眯起眼睛,不知在思索什么。

    半晌,毛承禄关切地说道:“大帅,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毛文龙点了点头,转身向大帐走去,脚步轻快,脸带微笑。

    …………………

    远山、近树、树林、雪丘,被朦胧的月色笼罩,呈现出墨黑、浓黑、浅黑、淡黑、灰白的颜色,如同一幅水墨画。

    人马沿着大路行进,并没有多少人说话,最多的声音便是马蹄声和车辆的咯吱声。

    郭大靖骑在马上,随着队伍前进,不时微垂下眼帘,陷入思索。

    援朝大战打到现在,东江镇的表现已经足够。

    只是斩杀岳讬、硕讬,就能够堵住朝堂上文官的臭嘴,还有就是朝鲜方面对毛文龙“不出一兵相救”的指责。

    但历史能改变多少,郭大靖并没有准确的判断。关键还是看明朝的君臣,是否能够改变“重关宁轻东江”的思路。

    这个思路又可以归结为“关宁锦”防线,只要放弃,或者放弃一部分,把“关宁锦”变成“关宁”,明朝就至少能再续上十几年的命。

    郭大靖摇了摇头,自己先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希望。

    且不说“关宁锦”防线是孙阁老的决定,单说这其中牵涉到的利益,就是文官集团和辽西将门不能够轻易放弃的。

    每年几百万银子,有多少能用到军队和军事上,又有多少在层层官员手中被贪污,细思极恐啊!

    还是要靠自己啊!郭大靖抬起头,望着夜空,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叹息。

    一只手从身侧伸过来,藤野英来到了他的身旁,将一个圆饼递给他。

    郭大靖笑着点头致谢,接过来便吃。挺喧软的,还有点温乎,嗯,还有淡不可闻的香气。

    藤野英也不说话,就这么默默地和郭大靖并马而行。

    对于藤野正,郭大靖是真心想聘请。除了训练火枪兵以外,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交给藤野正去做。

    火枪,是肯定要装备,肯定要成为战场的主流武器。但目前所使用的,无论是明军的鸟铳,还是朝鲜的火铳,威力都不能令郭大靖满意。

    燧发枪先放一边,现在还不具备大规模制造的能力。能够拿来就用的,郭大靖想到的是壕镜(澳门)的葡萄牙人,以及重型火绳枪。

    重型火绳枪最早是西班牙人制造的穆什克特,可以发射32—50克的子弹,在两百米击穿重型盔甲。

    在射程上远超过弓箭,在威力上将使建虏的重甲形同纸片。重型火绳枪在那个时代就相当于后世的重狙,打到身上就非死即残。

    在郭大靖的计划中,如果有几百杆重火枪,就能够在壕沟胸墙的工事防御中立于不败之地。

    而明年,皇太极将大举出动,打击另一个对手——蒙古林丹汗。如同今年的攻朝,郭大靖视之为进取的机会,目标——金州。

    显然,现造是来不及了。招工匠,买材料,钻枪管……没有个几年时间,打造不出郭大靖所需要的数量。

    造不行,就只剩下买。在大明,甚至在整个远东,能够买到重火枪的地方,也就只有澳门。

    在澳门,葡萄牙人还建有炮厂,铸造的红夷大炮威力很大。明朝政府曾购买十余门,在宁远之战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但明朝官员对于引进西夷的火炮,持反对意见的保守派势力很大,严重阻碍着西洋火器与先进铸炮技术理论传入中国。

    要知道,当时的葡萄牙人为了使其在澳门居住的合法化,不仅每年交纳两万两银子的税金和五百两地租银,且不放过任何一个结好中国当局的机会。

    除了对明廷有求必应,葡萄牙人还对地方官进行馈赠和贿赂外,甚至出动过舰船帮助明政府镇压叛兵。

    所以,郭大靖并不认为打着官方旗号去澳门购买重火枪,并视情况聘请教官和工匠,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只不过,郭大靖还面临着现实的困难,就是缺钱。

    向毛大帅请示,申请资金,郭大靖认为不太可能。毛文龙还在为几十万军民吃饱肚子而发愁呢,哪来多余的钱来买枪聘人。

    还是要靠自己啊!郭大靖咽下嘴里的饼,又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叹息。

    “想什么呢,唉声叹气的。”藤野英不加掩饰,声音也变得好听了,从怀里掏出个小水壶,递了过去。

    “想发财,可真不容易。”郭大靖感慨着,接过水壶,又闻到了那种淡淡的香气,手上只是顿了顿,便仰脖喝了两大口。

    不是一般的水,有点甜,还有点茶香。

    在征战的时期,还挺讲究的。郭大靖也是讲究人,嘴和壶口未沾,喝完便又递还给藤野英。

    “斩首立功,若是算人头的话,你能得好多赏银呢!”藤野英似笑非笑,象是调侃地说道:“怎么,没发财就不敢回家了?”

    郭大靖笑了笑,没接这话茬,反问道:“出过海嘛?”

    藤野英摇了摇头,说道:“江上河上倒是乘过船。嗯,要是答应了你的聘请,怕是就要出海去岛上了。”

    老鬼子肯定出过海,肯定不晕船,他就是从倭国坐船来的嘛!

    郭大靖微笑着,认为派藤野正去澳门正合适。只要他描述出所购火枪的大概形制,藤野正就能领会,别人就差点。

    万一买错了,或者质量不过关,按当时的航行速度,一年时间就白瞎了。

    还有那个林天佑,不仅仅是东南的商贾,与海商应该也有联系。从仓库里的货物,郭大靖就有猜测。

    等回到皮岛,再与林天佑深入了解一下,希望能通过他建立起辽东至东南的固定航线。甚至于,日后条件成熟,可以考虑建立自己的商队。

    “回家给郭夫人带什么礼物呀?”藤野英象是没话找话,又象是在试探,似笑非笑地问道:“空着手不象话,小别胜新婚呢!”

    郭大靖抿嘴坏笑,说道:“精壮的郭大靖全须全尾的回去啦,她还不得乐够呛。嗯,我还在考虑,回去是先成亲,还是先圆房呢?嗯,她要着急,晚上肯定给我暖床,然后装作睡着来引诱我。”

    藤野英瞪大眼睛,盯着突然轻佻起来的郭大靖,微张着小嘴,半晌没合上。

    小样儿,就你,还嫩着呢!

    郭大靖摸着下巴,突然感觉有了灵感。不对呀,要说金银财宝,是没多少,可咱有能换钱的东西呀!

    空间内来自后世的物品,郭大靖垂下眼帘,意识沉入空间,开始一一清点检查。

    平常不太注意的生活用品,比如单隔出来的卫生洗浴间,自穿越后便再没进来。现在仔细看的话,墙上那面大镜子就能卖不少钱吧?

    望着镜子里那熟悉又陌生的形象,郭大靖又拿起刮胡刀,脸上泛起了苦笑。也只有在这里,才能回味从前,可一切都回不去了。

    镜子太大了,不太好出手啊!郭大靖眨巴着眼睛想了想,马上又去了库房,在一排员工柜前停下。

    一个一个柜子打开,一共八个柜子,使用的就五个。柜子里没有太让郭大靖眼睛发亮的好东西,但上面镶的小镜子,却让他露出了微笑。

    马背上的颠簸,以及传入耳中的声音,让郭大靖的意识从空间中回到现实。

    李维鸾来到了身旁,藤野英很知趣地放慢马速,又悄悄地离开。

    旅顺尽管在李维鸾所部的占领之下,但并不能算得上固若金汤。和广宁、锦州差不多,建虏不是不能占,而是不想。

    有时候,占领并不意味着胜利,反倒是一种负担。

    旅顺近海,建虏曾数次攻取,但都弃之不守,就是占之无用,反倒要浪费人员和物资。

    但当旅顺或金州的东江军可能对建虏构成威胁时,建虏便会大举出动,予以摧毁式的打击。

    显然,李维鸾所部守有余而攻不足,还没有达到这个标准。建虏既然放弃了沿海,也就不太理会旅顺。

    “此战过后,李某返回旅顺,便要继续构筑工事、修造器械,先把旅顺变成一座难以攻取的要塞。”

    李维鸾见识了龙王坨子的防御后,深受启发,也深感赞佩。前来与郭大靖攀谈,是想从中得到更多的指点。

第一百零五章 旅顺防御设想,围攻宣川

    毕竟,守旅顺不是守山,建虏来攻时,季节也不一定会是冬季,象浇冰铺雪这样的招数就不好使了。

    而就常规的守城,不外乎滚木擂石、鸟铳弓箭。现在虽然又有了地雷,有了抛石机,有了木炮,李维鸾觉得还是不太够。

    郭大靖思索半晌,缓缓开口道:“其实,没有攻不破的堡垒要塞。但在防御上力争完备,还是可以做到的。只在旅顺加强,某觉得弹性不够。如果是纵深防御的话,可能要好一些。”

    旅顺,准确来说,应该称为旅顺堡,是比城还小的堡寨。

    如果只局限于旅顺堡,龟缩于堡中,被建虏攻破就是终结,没有缓冲和转圜的余地。

    而郭大靖所说的纵深防御,便是战旅顺而不战于旅顺,把战场向外扩,设置多重防线或阵地,层层防守,不断地消耗建虏。

    说白了,守城就相当于一条线,比较单薄;纵深防御就是多条防线,比较厚重。一条防线被攻破,还有第二条、第三条。

    郭大靖提出这样的防御理念,听起来并不算新鲜。但在当时,明军多数时候也只能倚靠坚城,才能与建虏作战。

    “还请郭兄详细说来。”李维鸾拱了拱手,态度热切而虚心。

    野战防御工事,当时虽然也有,但远没有守城的理论和设施更加成熟完善。

    郭大靖确实想到过很多,因为日后肯定要用到,已经有了大概的思路和布置。

    “其实,工事还要武器来配合,弓箭刀枪的话,就不能发挥威力。火枪和弩,因为射击姿势的关系,战壕胸墙的防护作用便大大加强……”

    郭大靖说得很现实,没有适用的武器,战壕胸墙没啥用,还会阻碍部队的正常作战。

    使用弓箭,你得挺腰张臂,躲在战壕里向天上射嘛?使用刀枪,你就得结阵厮杀。

    也就是说,军队装备什么样的武器,就要构筑什么样的工事。

    壕沟、鹿砦、拒马在当时可以归结为阻挡型的,使敌人不能迅速冲到近前。而要作战厮杀,无论是攻守双方,脚下还是要在平地。

    当然,壕沟、鹿砦还是有很大作用,主要是能防御建虏的骑兵冲锋,以及阻挡楯车的推进掩护。

    “壕沟是必须要有的,宽而深,使建虏难以通过简单器械越过。”郭大靖用手比划着说着自己的设想,“楯车在壕沟前停滞,便可用抛石车先给予打击……”

    抛石机已经改成了抛石车,能够推着移动到合适距离,不管是石块、地雷,还是火弹,都是抛物线,形同迫击炮的原理,能够杀伤楯车后的敌人。

    在壕沟与守军阵地之间,可再设窄一些的壕沟,或是鹿砦、尖桩,阻碍越过壕沟之敌的前进速度。此时,便是弓箭、弩、火枪的杀伤距离。

    守军的战壕可设多道,可退可进,与敌人展开纠缠争夺。

    “地雷可做得小一些,一两斤左右,身强力壮者能扔出二十余步即可。战壕之间也是这个距离,我军可向占据战壕的敌人进行投掷,还可用木炮轰击……”

    这就很象后世堑壕战中的互扔手榴弹,以及近距离的交火。只是建虏没有,是守军单方面的轰炸杀伤。

    “尖桩阵不用密布,留出狭窄通路,收束建虏的攻击面,我军则在此集中火力,给予其杀伤。除了尖桩阵,还可以灌水形成泥沼,同样能使建虏前进困难…..”

    冬天浇冰铺雪,春夏秋就将阵地前改造成一块块的水田,让建虏陷足难拔。

    李维鸾听得哈哈大笑,似乎能看到建虏在泥泞中摸爬滚打,鞋子都粘掉的狼狈样儿。

    不得不说,郭大靖的鬼门道儿是真多。李维鸾现在都开始为建虏感到悲哀,要是遇到郭大靖,不知要吃多少阴招儿的大亏。

    “防御不能是固定不变的模式,要根据建虏的情况进行调整和改进。”郭大靖想到了甩丢鞋的笑话,也咧嘴乐了起来,“作战前就要多作预想,对敌人可能采取的手段准备好应对之法,才能够战而胜之。”

    李维鸾用力点头,知道这叫换位思考,笑着说道:“如果是倚城而战,城上有居高临下的火力,城下有完备的防御工事,建虏想攻到城下都难,城池岂不是固若金汤?”

    郭大靖微笑道:“某只是抛砖引玉,纸上谈兵。李将军身经百战,比郭某的经验更多,肯定有更多的思路和办法。”

    “莫要谦虚,李某实在是受益匪浅,在此谢过。”李维鸾拱了拱手,不待郭大靖说话,便继续说道:“金州大黑山是郭大人的家乡,总会有所眷恋吧?”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若有恢复金州的机会,郭某定全力以赴。只是今年恐怕不行了,准备得不够充分,不可轻举妄动。”

    “那是自然。”李维鸾说道:“弩弓和地雷很好,抛石车也厉害。此战过后,某回到旅顺便发动工匠,多多制造,并囤积物资。怎么说,也要明年才能准备好。”

    郭大靖点头道:“磨刀不误砍柴功,准备得越充分,胜算越大。不仅要收复金州,还要重创来犯建虏,那才能够稳固地占领。”

    李维鸾叹了口气,说道:“若是朝廷肯出钱,只要十万两。在南关附近挑断陆地、引入海水,金州才算是不拔之基。”

    十万两都拿不出?!不是拿不出,而是不想往辽南投入,看不到其中的利害关系。

    郭大靖对此也无奈,修什么锦州、大凌河,反复数次,花费了多少银子?

    区区十万两,就有可能改变辽南局势,却吝啬不拿,也不知道朝廷诸公长了什么样的狗脑子。

    如果自己出钱,或者拿粮,动员百姓掘出十几里长的壕沟?郭大靖盘算了一下,觉得还是有可能,但现在却不能说。

    自己表现得已经够显眼了,这还是没把空间内的东西全拿出来。要让别人知道自己有几万斤的粮食,几箱金银财宝,那岂不是自招祸端?

    得慢慢地来,通过有的没有的借口,逐渐把这些物资拿出来使用,这才能不引人注意。

    而且,郭大靖现在最迫切地需要买重火绳枪,手里那点钱财还未必够用呢!

    钱财——黄金白银、珠宝首饰,郭大靖的渴望,是愈发的强烈。

    ………………..

    宣川。

    曙色苍茫,空气中夹杂着即将破晓的气息。

    连夜赶到的郭大靖没有打扰毛文龙休息,而是找了向导,在宣川外进行了一番侦察刺探。

    城不算大,也不算坚固,但郭大靖依然侦察得很仔细认真。每每偷拿出瞄准镜,察看并寻找着城池的薄弱之处。

    每攻克一座城池,每歼灭一股建虏,都是有意义的。而建虏在占领的城池中留守兵力不多,是他们的轻忽大意,也是东江军的大好机会。

    炸城门是最简单的破城方法,但郭大靖却认为效率较低。不是在密闭空间,火药达不到最大的威力,浪费很多。

    而既然有了抛石车,郭大靖便想尝试另一种攻城法。当然,这也要看条件是否合适,以及所花费的时间。

    时间是宝贵的,趁着建虏主力正大车小辆地往回撤退时,消灭孤立之敌是越快越好。

    然后才好布置袭扰截击,铁山、慈山、毛罗山、剑山、慈圣山……建虏沿途经过的险要之地,将不会再象他们攻朝时那般容易通过。

    如今已近四月,冰融雪消已是肉眼可见,河流也将是建虏全身而退、满载而归的阻碍。

    郭大靖返回大营时,已是天色微明,营中官兵已经起来,开始了紧张的忙碌准备。

    “末将参见大帅。”在大帐内,郭大靖见到了毛文龙,躬身施礼。

    毛文龙笑着抬手,说道:“连夜赶来也未休息,便去侦察城防,着实辛苦了。”

    郭大靖憨然一笑,躬身肃立,静待毛文龙继续询问。

    “侦察得如何?”毛文龙开口问道:“如何攻城,心里可有章程?”

    郭大靖沉声道:“末将认为西面是薄弱之处,建虏曾攻打过,破毁的城墙并未修复。”

    毛文龙点了点头,用赞赏和鼓励的目光看着郭大靖,说道:“不错,本帅也派人侦察过,与你的看法一致。”

    郭大靖继续说道:“连带城门,整个西面的城墙,我军当作为攻击的重点,末将愿率本部人马攻打城门南侧城墙。”

    毛文龙捋着胡须微笑道:“说说你的攻城办法,让别人也学一学,不会敝帚自珍吧?”

    郭大靖嘿然一笑,说道:“都是东江袍泽,末将岂能藏私?末将准备耍耍建虏,在破城之前便给予其一定的杀伤。具体的做法是这样的……”

    毛文龙听完之后哈哈大笑,伸手点了点郭大靖,说道:“你这小子,咋就这么坏呢?你说说,龙骨山城、小铁山、龙川、龙王坨子,建虏被你耍了几回啦?”

    郭大靖一本正经地扳着手指,说道:“好象有那么几回,谁让建虏蠢呢,不耍他们对不起天地良心。”

    毛文龙笑得愈发畅快,边笑边说道:“好,就依你的办法,再耍建虏一回。你下去先休息,我让其他部队帮你准备吧!”

    郭大靖领命而出,回到所率部队的营地,躺下休息。

    总攻定在午后,等陈继盛率领部队也赶到宣川,东江军的兵力便能达到一万两千,占据了绝对的兵力优势。

    毛文龙率部抵达宣川后,并没有闲着,已经开始了布置。等到大军齐集,还要再加派堵截的部队。

    宣川、浦口,毛文龙准备把建虏各个击破。对于浦口可能的来援之敌,他派出了两千堵截部队。

    而等待陈继盛所部的时间里,大量的石头被搜集运来,保证攻城时的弹药充足。

    郭大靖所部带来了二十余架抛石机,再加上主力所携带的,以及赶制出来的,到攻城的时候将会有五十余架,消耗的弹药是个不小的数量。

    对于郭大靖的攻城设想,毛文龙给予了大力支持。五十余架抛石机全部由其指挥,集中在城西,并调拔了一批地雷。

    现在,地雷正在成为东江军普遍使用的武器。有了登莱运来的火药物资,云从和皮岛的军民正在抓紧赶制地雷。

    烧陶的窑日夜冒着火光,填装作坊里也是日夜赶工。而粗陶地雷也形成了规制,两斤、三斤、五斤。因此简单易造,数万军民每天能制造出来的地雷数量很大。

    这得益于毛文龙及东江军将领在认识上的提高,其实就是个简单的算数题。一颗地雷哪怕只炸伤一个敌人,成千上万颗的战果就是惊人的。

    关键埋设和使用地雷,是比战阵厮杀更加安全的作战方式。有了发火管,就不用人去操纵,远远地看着敌人挨炸就行。

    有了抛石机,地雷就更可以简单化,直接采用明火引线,制造起来就更加容易。

    而另一种简单易造的木炮,毛文龙所率的主力也携带了上百门。

    木炮都安装在小推车上,每个小推车三四门,可以随时点火发射,在野外若是遇到建虏,也能抵挡一下。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许多简陋却有威力的武器,毛文龙才敢率主力大举出动,攻打宣川、浦口。

    只是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郭大靖也没想到他的发明创造会如此快速地得到普及和应用。

    其实,仔细想想,也不意外。正是战争的紧要时刻,对于武器的迫切需求,如同饥不择食的乞丐,哪里还挑挑拣拣。

    什么地雷、木炮、抛石机,至少在威力上可以接受,制造上又没有什么技术门槛,再给些米粮作报酬,冬季闲着的百姓正好可以多吃几顿饱饭。

    郭大靖只睡了两个时辰,便起来安排攻城的事情。

    “张将军,多谢赶来相助。”郭大靖躬身施礼,热情地邀请张攀参加军议。

    张攀率领一千人奉毛文龙的命令,加入到郭大靖所部,增强了攻城的力量。

    “郭大人不必如此。”张攀看着执礼甚恭的郭大靖,赶忙回礼,心中却生出感慨。

第一百零六章 筑京观、晋游击

    数月前,郭大靖还只是刚逃难到鹿岛的一个剃头辽人;现在,从职衔上,已经与他不相上下,而朝廷的封赏还未到。

    郭大靖是个感恩的人,自己是从张攀手下干起的。尽管是靠着实打实的战功才有今天的职衔,可到底是张攀给了自己不错的起点。

    即便不说是知遇之恩吧,张攀对自己着实是不错,自己也才有表现的机会,更快地出人头第。

    “张将军对郭某的照顾和提拔,郭某从未忘记。”郭大靖笑得真诚,说道:“从年龄和资历上,张将军也当得郭某敬重。”

    张攀哈哈一笑,心中畅快,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的肩头表示亲近,说道:“军议是重事,咱们就别在这客套,耽误时间了。”

    郭大靖点头称是,伸手相请,张攀也不再客气,大步走进帐内。

    时间不大,尚可喜、李维鸾、崔孝一等将领也赶到。郭大靖简单说了一下毛文龙交下的任务,便开始讲述自己的计划。

    …………………

    建虏攻朝,朝野震惊。

    一连串紧张忙碌的措施之后,却不能消除对于战局的担忧。

    尽管东江军传来了捷报,解送了上千建虏的首级。但凭东江军的实力,任谁都知道,无法击败建虏,挽救朝鲜。

    内镇胡良辅率领着从津镇、登莱、觉远拼凑的七千人马已经出发了,可朝中明眼人都没有寄太大的希望。

    缺乏实战经验的七千士兵,怎能与凶悍的建虏作战?援军出动也只是表明宗主国的态度,并给东江军提供些许的支援罢了。

    早朝过后,皇帝心情不佳地回到宫中,来到他的小工房,打起了心爱的木匠活儿,以此来排解郁闷。

    辽东巡抚袁崇焕对于出兵援朝依然是推诿,陈词滥调地说着修锦州、大凌河三城的重要性。

    皇帝已经下旨切责,严令其马上出兵。正面交战惧怕建虏的野战,出兵骚扰牵制总能做到吧?

    但皇帝也知道,现在就算出兵,照样可以敷衍搪塞。

    文官糊弄朝廷,或者说糊弄他这个皇帝的手段多着呢,远在千里之外,实在是难以做到令行禁止。

    况且,文官不是袁崇焕一个,而是一个集团,上下通息,互相开脱。

    “皇爷,皇爷——”随着激动的声音,老魏以与年龄不相称的敏捷出现在天启帝面前,滑行跪倒,举着手中的奏疏,语音都有些颤抖,“大捷,大捷呀!”

    天启帝本来被打断了木匠活儿而不悦,但听到大捷便未发作,沉声问道:“东江镇又获胜啦?”

    木匠皇帝不糊涂,一猜就准。现在与攻朝建虏厮杀作战的,除了毛文龙的东江镇,哪还有别的明军?

    “皇爷圣明。”老魏满脸堆着笑容,显示出心中的喜悦激动,开口简述道:“东江军于龙川、义州连战连胜,阵斩奴酋贝勒岳讬、硕讬,斩获首级两千余级。”

    天启帝的眼睛瞪大了,不掩心中的惊愕,一把夺过奏疏,迅速地浏览

    岳讬和硕讬的死相隔时间很短,而岳讬被狙杀时,没有获得首级,只是报捷给登莱巡抚李嵩。

    李嵩本着谨慎的态度,虽然给东江军运输了物资,但却暂时并未上报。

    等到硕讬所部被歼灭,在龙川又得到了岳讬的尸体,毛文龙底气十足的报捷并解送人头,李嵩才大喜过望,急报给朝廷。

    皇帝看过李嵩的奏疏,又看了毛文龙的捷报,脸上露出笑意,笑容越来越灿烂,最后哈哈大笑起来。

    老魏笑脸相陪,也显示出心中的兴奋喜悦,好象是他打了胜仗一般。当然,论功肯定有他的份儿,就是没有他筹措的银子,官员也有各种名义。

    “不容易啊!”木匠皇帝大笑已毕,抖着手中的奏疏说道:“前后数千首级,已是建虏叛乱后的最大胜利。毛文龙很好,东江军也尽了全力,朕要下旨嘉奖,朕要拔内帑犒赏。”

    魏忠贤连连点头,说道:“皇爷英明,将士效命,建虏没有几日猖狂了。”

    天启帝坐进了椅中,沉吟着说道:“东江镇额兵是两万八千,除去留守各岛的,能援朝的不超两万。历经苦战,伤亡已是一万多,实力损耗严重,恐难再战。”

    毛文龙在捷报中也说了东江军的困难,兵力损失过半,虽还能战,却已经无法发动大的战役。

    对于兵力的损失,毛文龙是夸大了,显出东江军血战厮杀是英勇无畏、不遗余力,以及苦战建虏的激烈程度。

    同时,他还表示已经东江镇全动员,征召辽民百姓入伍补充军队。但百姓久未足食,身体较为孱弱,即便数量补齐,战力也要大打折扣。

    伤亡惨重,但还要与建虏厮杀,这样的决心和忠勇,简直令人感动极了。

    如果是以前,皇帝对毛文龙既是表决心又是诉苦的奏疏,并不会太过理会。但现在,他相信这是事实。

    原因很简单,东江军的战绩是实打实的,是有人头为证的。斩杀两位建虏的贝勒,也是经过确认,正在解送京师。

    按照这样的战绩,东江军的伤亡就是可信的。谁都知道东江军的装备简陋,只能对建虏进行骚扰、用谍等行动。

    虽然如此困难,但在援朝的大事上,毛文龙不含糊,东江军也争气。就算最后无法挽救朝鲜,只凭现在的战绩,也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付出了最大的牺牲。

    老魏察颜观色,猜测着皇帝的心思,并没有轻易发表意见。

    别看他在外面专横跋扈,以九千岁自居,连首辅都不放在眼里,但在皇帝面前,却是另一副嘴脸。

    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闭嘴,老魏比谁都清楚。

    尽管他是倾向于辽东巡抚的,但这次援朝的推诿实在是令人失望,他不想给毛文龙说话,也不想提辽东巡抚,免得皇帝生气。

    东江镇在援朝中的表现,也出乎了魏大爷的意料。如果他会后世的用词,肯定会想:这是怎么弄的,打了鸡血也没这么猛吧?

    现在,老魏摸不清皇帝的心思,就等着皇帝的决定。

    连续的大捷,宁远那次吹嘘就算不上什么了,赏赐是肯定的,增加粮饷也大有可能,尽管老魏并不是很愿意。

    “赏功银尽快解送,血战获胜,伤亡惨重,朕不能寒了将士之心。”皇帝思索半晌,缓缓说道:“再加抚恤银,数额按关宁标准。”

    老魏躬身称是,这是正常的,首功制不能废,还靠这个激励士气呢!至于抚恤,对东江镇来说,以前可没有。

    木匠皇帝看了一眼老魏,掩不住心中的激动兴奋,问道:“岳讬、硕讬这两个奴酋,是老奴的孙子吧?”

    魏大爷立刻堆着笑脸介绍道:“正是老奴长子代善的大儿子、二儿子,是老奴的长孙、次孙。”

    呵呵,皇帝笑了起来,说道:“奴酋代善快断子绝孙了吧?”

    “好象还有续妻生的儿子,可也离断子绝孙差不多了。”魏大爷陪着笑,附和道:“这两个却是能征惯战的,别的儿子差了很多。”

    老魏显然是做过功课,对于岳讬、硕讬的情况比较熟悉,皇帝一问,就能答出,显得他精于国事,关心辽东战事。

    “老奴的孙子!嘿嘿。”皇帝笑了两声,说道:“解送来数千首级,朕又要去太庙祭告了。”

    魏大爷也笑了,躬身说道:“主要是两个奴酋的首级,其他的,老奴觉得可筑京观以震慑四夷。”

    “筑京观?!”皇帝略一沉吟,点头道:“很好,大伴的这个建议甚合朕意。”

    停顿了一下,皇帝又想起什么来,翻开捷报看了看,说道:“这个百户郭大靖不错,格毙硕讬,还有斩杀百人的战绩,堪称猛将。就按毛文龙的意思,升其为游击,再赏银赐服吧!”

    首功制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运气好的话,在战场上活下来,捡个人头也是正常。

    可贝勒这种级别的,就非常难,你可能射死他,可能砍死他,但贝勒身边还会少了亲兵护卫,能让你从容地割取人头,还能全身而退?

    魏大爷连声附和,又提出借此大捷进行庆祝,振奋民心士气。皇帝痛快允准,心情更加畅快。

    自所谓的宁远大捷后,明军已低落多年,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战绩。

    老奴死后,本来值得庆祝,可被辽东巡抚派人吊唁后,引起蒙古诸部不满,联盟对敌的态势有瓦解的迹象。

    明国、朝鲜、蒙古,三方联手压制建虏,本是有利的布局。

    可蒙古诸部心生嫌隙,朝鲜又被建虏攻击,形势恶化之下,有东江军的连番大捷,正是重拾国威的契机。

    都说木匠皇帝昏庸,其实天启帝是个很有心机手段的皇帝,在大事上拎得清,看人看事也颇为准确。想要用花言巧语来糊弄他,并不容易。

    同样,也是天启帝给予了毛文龙极大的权限,并没有派文官监军。都司以下,毛文龙是可以自己任命,再向兵部和朝廷报备的。

    但游击将军,却需要朝廷批准。当然,基本上是不会拒绝的,因为很少,且需要真正的战功。

    如果毛文龙在上报中把郭大靖定在小兵,那顶多也就是个守备,不能升得太快。可起点就定在百户,再升游击,有大功辅助,也就不算过分。

    而对于魏忠贤来说,讨了皇帝的欢心是最主要的。东江镇多得粮饷,赏功银的发放,郭大靖升游击等等,反正他是没什么损失。

    ………………

    宣川。

    郭大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升任游击,可称将军了。所有的准备已经完成,马上就要开始攻城了。

    不管皇帝或朝廷给予了什么赏赐,在郭大靖心里,对于天启帝、魏大爷,乃至今年要登基的崇祯,都没有寄予太大的希望。

    天启帝不糊涂,但也不能跳出封建帝王的桎棝,脱不出封建帝王的手段。说白了,就是扶一派压一派,利用宦官集团打压文官集团。

    而宦官集团和文官集团哪个得势,也不算兴利除弊,也不算拔乱反正,都担不起振兴大明的重任。

    魏忠贤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凭他能够挽救大明,简直是痴人说梦。

    不说别的,光修生祠,就浪费了多少钱财和资源,用于平辽灭虏,用于改善民生,能干多少大事。

    天启帝重用和信任魏大爷,不过因为他是太监,对皇位没有威胁,反倒要依附于皇帝才能生存。

    至于崇祯,郭大靖就更不敢恭维了。要说明末谁是最大的建虏的内奸,看崇祯的种种作为,无疑是最象的。

    这一点也不夸张,崇祯完美地避开了所有能够挽救大明的机会,坑死了多少名将忠臣,可以说是他殚精竭虑地葬送了大明江山。

    正是基于这样的思维,郭大靖对于毛文龙专权一镇、形同军阀,并没有太多的反感。

    忠于皇帝,忠于朝廷,对于郭大靖来说,和忠于国家是两码事。如果换做是他,肯定做的比毛文龙还要象军阀。

    道理很简单,忠于皇帝的话,就崇祯的脑回路和苛薄寡恩、猜忌多疑的性格,早晚被他坑死。

    在皇帝和国家之间,郭大靖作为后世人,选择哪个,是根本不用冥思苦想、反复权衡才做出决定的。

    午后的太阳照在身上,已经有了暖洋洋的感觉。春天的气息,让郭大靖感到惬意,他望着宣川城墙,微微眯起了眼睛。

    陈继盛所率部队的到来,终于完成了对宣川的合围。在此之前,如果建虏选择突围,是能够成功的。

    但毛文龙和郭大靖的判断是正确的,宣川建虏并没有经历过模式已经改变的战斗,对于攻打城池的东江军更没有清醒准确的认识。

    尽管东江军在人数上占有绝对优势,但宣川建虏对于自己的战力,也相当地自信。出城作战有些冒险,但守住城池,建虏对此没有怀疑。

    况且,令行禁止是建虏的优点,但现在,却成了他们覆灭的原因。在没有接到命令便擅自弃城,他们无法接受这样的屈辱。

第一百零七章 攻破宣川

    即便如此,毛文龙的布置也是谨慎的。除了截断浦口之敌的兵力比较多,其它两面布置的兵力不多,只是虚张声势。

    兵力太过分散,很容易被建虏出城击破,并形成连锁反应。所以,建虏若弃城而逃,毛文龙也准备接受这样的结果。

    战绩已经足够,接下来的重点是抢夺粮草物资,消灭建虏已经退居第二。当然,如果有机会,还是不能放过。

    要知道,消灭建虏得到的不仅是人头,还有他们的衣甲和武器。对于东江军来说,又是壮大力量的基础。

    在人力资源上,东江镇的军民从潜力上来说,是要强于建虏。仇恨建虏的可不仅仅是目前在岛屿上的辽民,还有陷于建虏残酷统治的辽东百姓。

    在与建虏争夺辽民人心上,东江镇有着独有的优势。同族同源,都是汉人同胞,只要资源跟得上,只要能从建虏手中解放百姓,东江镇就能不断扩充。

    当然,建虏也意识到了重要性。自皇太极上位后,正在逐渐改变老奴在世时的高压统治,采取相对缓和的政策。

    即便如此,建虏的统治依然是残苛的。历史上,直到糠稀时,残酷的逃人法还没有完全废除。

    郭大靖对于在建虏统治下的辽民的悲惨,有着切身的体会。对于袭击建虏统治区,解放辽民百姓,便有着比别人更强的动力。

    战鼓隆隆,攻城部队持兵待发,守城的建虏也严阵以待,攻守大战拉开了帷幕。

    郭大靖左右环顾,尚可喜嘿然一笑,张攀微笑颌着,都是听凭指挥的姿态。

    淡淡一笑,郭大靖的脸色正肃起来,向前用力挥手,大声命令道:“进攻!”

    数百人的突击队闻令而动,扛着云梯、推着攻城车、简易楯车,呐喊着向城墙冲杀而去。

    郭大靖眯起眼睛,望着城头上建虏的身影晃动,张弓搭箭,准备着迎击攻城的对手。

    差不多了,郭大靖再发命令,一边是鸣锣停止冲锋,一边是抛石车开火轰击。

    抛石车已经试射完毕,重新装填后闻令发动,将上百的石弹地雷抛掷而出,在空中掠过,黑压压的一片,砸向城头。

    集中火力,攻其一点,这又是郭大靖所采取的与众不同的战术打法。五十余架抛石车一字排开,集中打击宽度三十多米的城墙。

    城墙上灰土飞扬、石屑飞溅,间或夹杂着地雷爆炸的黑烟和火焰。可以望见,城上的建虏惊惶地躲避从天而降的打击。

    操纵抛石车的士兵飞快地用绳子拉下长臂,挂上铁钩,把石头或地雷装进弹兜,再猛地砸开铁钩,再次发射。

    城墙上再次被砸得灰土碎屑升腾迸溅,建虏再次付出了不小的伤亡。

    连续三轮抛石车的轰击后,郭大靖抬手止住了抛石车的继续发动,发出了冲锋的命令。

    止步的攻城部队再次发出震耳的呐喊,向着城墙推进,势头相当勇猛。

    城头上出现了补充的建虏,越来越多,城下的攻城部队也进入了弓箭的射程。

    “鸣金,轰击!”郭大靖连续下达了两个命令。

    攻城部队再次停止前进,而与黑压压掠过空中的石头地雷几乎是同时,城上射出一波箭雨。

    攻守双方的第一次火力交锋,以建虏的惨败告终。抛石车连续轰击,给城上的建虏又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轰击停止,攻城部队得到命令,再次呐喊着冲锋,离城墙五六十米的时候,听到鸣金锣响,又马上停步不前。

    石头、地雷砸在城墙上,肉眼可见,城垣、垛口遭到了破坏,但受到伤害最大的却是守城的建虏。

    攻城部队从两百余米冲到一百米以内,这一片区域的建虏已经补充了两次,伤亡已经是一百多。但却不能放弃,只靠侧翼的守军来抵挡攻城。

    因为古代的城墙是直的,不是西方的棱堡形状。为了能够对攻城敌人进行侧面杀伤,一般会修马面来加以辅助。

    所谓的马面,就是城墙多修出一个突出的方的楔形,守军在上面便能对侧面进行打击。

    可宣川不大,也没有修马面,在对手的攻击正面抵挡,就是必要且不可或缺的。

    建虏吃了亏,做出了调整,并不再往城上补充太多的兵力,而在抛石机的打击区域外的城墙上准备着随时冲上去压制攻城的敌人。

    攻城部队再次冲锋,不断有士兵被弓箭射倒,但锣声不响,脚步不停。五十米,三十米……

    建虏开始派兵防御,敌人已至城下,弓箭手、火枪兵已进入射程,开始向城上射击压制,再躲避抛石机的轰击,已经来不及了。

    望着两侧建虏向轰击区域快速集中,郭大靖发出了鸣金收兵的命令。

    已经冲至城墙下二十余米的攻城部队立刻止步,并向回迅速撤退。这是之前便计划好的行动,尽管有反应慢的,但大部分还是与城墙拉开了距离。

    抛石车全部发动,石头、地雷抛射而出,密密麻麻,使天空为之一暗。

    “坏了!”建虏军官气极败坏,赶忙下令撤回,但没有准备的建虏却收不住脚,或是反应迟慢。

    惨叫、哀嚎、惊呼声在城头上响了起来,匆忙赶来迎战的建虏又遭到了沉重的打击。

    火力伴随压制,只保持二十多米的距离,靠抛石机的精确度,显然是困难的。但攻城部队事先有备,能做到及时撤退,拉开与城墙的距离,就还是能够使建虏中计入榖。

    守城的建虏只有一千,经不住持续的消耗,这是郭大靖分析得出的结论。

    因为,进攻城池的也不是郭大靖这一路,毛文龙亲自指挥攻打西门,毛承禄率部攻打西门另一侧。

    一共三个突破点牵制着建虏,还得提防其它方向的东江军,你说建虏能有多少人马来抵挡?

    轰,轰!西门传来了巨响轰鸣,那是攻城部队使用爆破城门的战术。

    呐喊声、战鼓声、爆炸声……宣川城西面的攻防进入了白热化,城防已经是岌岌可危。

    显然,建虏对于东江军的新武器、新战法并不知晓,更不习惯,他们绝不会想到,在短短时间内便陷入了全面的被动。

    西城门的城门楼已经被地雷、石头、火弹轰塌,冒起了火焰,烟雾更是升腾半空,引起了守城建虏的惶恐。

    战鼓声隆隆,郭大靖指挥部队又发起了对城墙的冲锋。

    这次应该是真的,建虏军官觉得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但他听不出战鼓声节奏的变化,这又是一次假冲锋,且不会有鸣锣退兵,全看冲锋部队中军官的指挥。

    “不要太快,二十步后转身就跑。”各级军官不断出声,提醒着士兵不要冲得过头。

    这次的冲锋更加接近城墙,甚至于扔下的云梯离城墙只有数尺。建虏又上当了,组织了兵力补防。

    但攻城部队急刹住脚步,转头就跑,一片黑压压的石头、地雷又凌空砸到了城墙上。

    城头灰土飞扬,碎石粉屑四下迸溅,有石弹被城墙反弹,碎片误伤了离城墙不过二十余步的东江军士兵。

    尽管不是特别的完美,但建虏的死伤,以及攻城部队所付出的代价,却完全不成正比。

    建虏军官被砸倒在城头,满头满脸都是血,血流进了眼睛,他迷迷糊糊中看到的景物都变成了红色。

    石头还在落下,离他就在咫尺之间,迸溅的碎屑都打在了他的脸上。躲避的脚步杂沓而惊慌,还狠狠地踩了他两下。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还会坚守城池,还会颇有自信嘛?

    建虏军官晃着脑袋,努力想爬起来。一颗冒烟的东西落在了他的跟前,外面裹缠着杂草,在地上翻滚着猛然爆发,火光和黑烟瞬间掩没了建虏军官。

    战鼓的节奏一变,如疾风暴雨,敲打在将士们的心头,激起他们昂扬的斗志。

    更加响亮的呐喊声从胸中喷薄而出,攻城部队转身向着烟雾灰尘飞扬的城墙冲杀而去。

    总攻,终于开始了。惨烈的厮杀,终究还是无法避免,虽然郭大靖已经尽量多杀伤建虏,并减少了己军的伤亡。

    云梯架上了城墙,士兵们奋力向上攀爬。火枪弓箭向着城上射击,压制左侧建虏的增援,抛石机调整了一点角度,再次装填发射,向右侧轰击截击。

    两翼能有效截击压制,主攻区域的建虏便是死一个少一个,无法得到补充。而攻城部队却是源源不断,将逐渐获得压倒性的优势。

    一个战士爬上了城头,却又被打了下来,跌落的身影刺痛了郭大靖的眼睛。

    又有战士舍生忘死地爬了上去,兵器交击中,与建虏展开厮拼。

    敌我双方都杀红了眼,郭大靖看到一个战士和建虏纠缠厮打,一起摔到了城下;又有一个战士被弯刀砍中,却拼着力气把手中的刀砍向敌人,在血肉横飞中一起倒下……

    更多的云梯搭上了城墙,更多的士兵爬上了城头,战斗激烈,但战局却在偏转向攻城一方。

    对建虏的几次杀伤,两侧的封锁,发挥了作用,建虏能投入的兵力已经捉襟见肘。

    终于,十几个战士在城头立住了脚,并肩抵挡着建虏,保护着一架云梯能够不断地向城头输送战友。

    占据的范围不断扩大,更多的云梯得到保护,更多的战士不受阻碍地攀爬而上,加入战团。

    “城破了!”李维鸾吐出一口长气,经验丰富的他终于能够确定。

    尚可喜用力点了点头,向前催马,大声说道:“某去亲自督阵,破城首功是咱们的。等某登城,便发信号。”

    不管是毛文龙,还是毛承禄,都没有发出攻破城池的信号。也就是说,这边是最快的,但还要再巩固一下,才算最后的胜利。

    郭大靖向李维鸾拱了拱手,催马向前,直奔城墙冲去。

    李维鸾的手伸到半空,又无奈地收回,只好留下负责全面指挥,负责发出信号。

    张攀挥了下手,命令自己的亲兵队长,“陈铁,带人跟着郭将军,好好保护。”

    身先士卒,或许是吧!在郭大靖心中,不争什么首登之功,只想尽自己的力,多杀几个建虏。

    每个将领都有亲兵,既要忠心,又是精锐。郭大靖就是例外,他的亲卫算是那二百火枪兵,现在正在城下开火射击,压制截击建虏。

    尚可喜和郭大靖前后登城,相当顺利。

    “我左你右。”尚可喜交代了一句,便带着亲兵向一侧冲杀而去。

    向左即是向北,正是毛文龙主攻的西城门。尚可喜有私心,要让毛帅看到自己的武勇,并击败城上建虏,迎毛帅所部攻入城内。

    郭大靖并没多想,左臂盾,右手刀,沿着城墙向南冲去。张攀的亲兵赶忙跟上,卫护着他一并厮杀向前。

    一个建虏军官带着几十个手下匆忙赶来,应该是负责其它方向的城防,沿着台阶跑上城墙,迎面正碰上郭大靖等人。

    “杀——”建虏军官挥刀一指,嚎叫着冲杀而来。

    郭大靖右手把刀往鞘中一插,左手怀中一掏,弹弓在手,右手兜里捏出弹丸,扬手就是一下子。

    啊——建虏军官的嚎叫变成了惨叫,脸上血肉迸溅,立时丧失了战斗力。

    郭大靖掏弹再射,近在咫尺的距离,接连射伤了数个建虏。

    趁着建虏的气势的为之一遏,陈铁大声呐喊着加快脚步,率兵越过郭大靖,与建虏厮杀在一起。

    郭大靖也不争先,跳上城垛口,居高临下,继续用弹弓射击建虏。

    这种打法有点投机取巧,甚至可以说是阴险卑鄙,但这是你死我活的战场,况且相当有效。

    建虏惨叫连连,或被打瞎眼睛,或被打碎鼻子,或被打掉门牙。不管是哪,脸上挨一下子,立刻就丧失战斗力,至少也是不能再正常对敌。

    刀枪闪现,血肉横飞,生死只在一线之间,哪里容得建虏失常?

    战斗进行得激烈,但持续时间却并不长。后面又冲上来几十名战士,刀枪并举,喊杀阵阵,很快就将这股建虏杀得尸横遍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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