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六章 前锋,就要急攻猛进
但郭大靖曾说过的话,崔孝一还是印象深刻,且颇有感触。
对于现在的朝鲜王李倧,崔孝一在心里也是颇为不满。
对建虏软弱是一方面,朝鲜百姓的生活并没有因为新君称王而有所改变,甚至要更苦一些。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在封建社会,郭大靖也不敢口出大逆不道之言。但先贤有言,他老挂在嘴边,就很让人产生想象了。
当然,他的态度也影响了身边人,连崔孝一也不例外。而且,有些事情是看在眼里,不得不生出感慨,不得不有想法的。
建虏未灭,在战争时期,东江镇却能经营起一片太平之地,供军民安居乐业。反观朝鲜,虽有丁卯胡乱,可相比辽东,百姓们的生活水平却是令人唏嘘。
而崔孝一所领的朝鲜义军,士气高昂。原因也很简单,郭大靖给出的优惠条件,使他们能租种辽东土地,带着家人奔小康。
“郭帅收揽人心的手段算不得高明,但却很实惠啊!”崔孝一对此倒没有什么抵触情绪,他也希望手下的将士们得到好的生活。
他只是对朝鲜王李倧,还有朝堂上的大老们不满。在这方面,他倒是觉得与郭大靖能够共情。
大明国内的乱民四起,辽东也十数年陷于战乱,郭大靖话里话外,都归咎于朝廷的失策和无能。
对此,深知朝鲜百姓苦难贫穷的崔孝一,深有同感。只是他所深受的封建教育,不能象郭大靖那般说起来没有顾忌,更不敢想什么改朝换代。
也正是如此,没有顾忌的郭大靖才会有更长远的目光,更有魄力的行动。
“今年秋收应该很令人喜悦。”金重国突然发出另外的感叹,“某提前刨了棵土豆,上秤量了量,保守估计,比种稻麦要多收两倍。”
崔孝一看了金重国一眼,没想到这家伙还有这个心思,他却是没有想到。
金重国接触到崔孝一略带奇怪的目光,不由得嘿然而笑,说道:“就是馋了,放进灶坑的灰里烤熟,吃起来真香。”
崔孝一不由得翻了下眼睛,笑着数落道:“还以为你想得深远周到,原来竟是嘴馋,说你什么好呢?”
金重国不以为意,说道:“也算是想得比较细吧!某知道在朝鲜也能种土豆,产量很高,这是百姓之福。”
看着崔孝一,金重国又接着说道:“平定辽东后,某想在辽东租百八十亩田地,和家人耕种,应该不用再担心饿着。”
“你的官身呢?”崔孝一垂下眼帘,沉声问道:“在朝鲜,也一样饿不着吧?”
金重国微低下头,说道:“官身不重要,某就想让家人过得舒心些。某想继续留在东江军,随着郭帅纵横天下。”
“纵横天下?”崔孝一皱了皱眉,自以为想明白了,但却想歪了。
“明廷要调东江军平定乱民,恐怕不会很快。”崔孝一说道:“兴许还不会调动东江军。”
“但郭帅已经有目标,明廷的决定不重要。”金重国抬起头,说道:“某觉得不能闲着,人会废的。”
崔孝一似懂非懂,猜想金重国可能另有想法。朝鲜国内的形势很可能动荡,金重国没准是想早脱身,不掺和到这乱七八糟的事情里。
但有一句话,崔孝一深以为然。那就是人闲着,会废掉的。
一人,一团体,一国家,大抵如此。以大明为例,承平日久,建虏倡乱后能够横扫辽东,不得不说是军力颓废,积弊丛生。
同样,朝鲜经历过倭乱之后,也并没有强国兴武,或者说只是短时间内的振作,随后又耽于享乐,被建虏打得屈辱求和。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郭帅的眼光长远,我等万万不及。说实话,崔某极是羡慕郭帅,能在东江镇的地盘挥洒才能,让东江镇军民能够安居乐业。”
崔孝一虽在夸赞郭大靖,心中生出无力感,希望自己国家强大,百姓安乐,却又无能为力。
虽然平辽还未成功,但管中窥豹,崔孝一相信辽东会在战后迅速恢复,且会比以前更加繁华,更加富庶。
金重国苦笑了一声,说道:“看着郭帅如何经营治理,难道学不到什么东西?可惜的是,学到了也无用武之地。”
崔孝一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这个无奈的事实。就是义州,也不能与朝鲜制定的政策相悖。
………………
大帐内,郭大靖正在与特战营的冯西建、王前,以及右协李维鸾等将领商议着中路人马的作战计划。
与飞骑团一样,军议时只是比较粗疏地交代任务,让各部抓紧准备。而单纯的商议,则是具体的战略战术,
“作为中路军的前锋,你们两部就要打出前锋的样子,推进速度要快,进攻要勐,给建虏造成压力的同时,更要打出突击的样子。”
郭大靖轻描澹写的话语,却透出一股子威严,更有一股杀气。
“光复辽阳城只需要一天的时间,也就是说,本帅率领主力只落后你们一天的路程。甚至于,你们在战斗中推进,主力则是轻装,相差只在多半天。”
“为了保证推进的迅勐,本帅会调辎重和炮兵助战,一百门迫击炮,二十门野战炮,四十门佛朗机,应该够用了。”
冯西建和李维鸾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笑意,还用眼神谦让了一下,才由李维鸾率先开口。
“郭帅放心,两协步兵,又有如此数量的火炮,沿大路推进的话,就是两倍的建虏也挡不住我军的推进。”
冯西建随后也保证道:“以车炮为先,火枪兵为中,远程火炮在后,这样的推进模式,已经证明是最有效,也是建虏所难以防范的。”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从辽阳到沉阳,大概是一百二三十里。按照通常的行军速度,你们的推进保持在一天四十里。这是前两天的速度,以后听从号令,再进行调整。”
用四天或五天的时间推进到沉阳城下,这是郭大靖的预想。
或许会晚一点,要经过战斗。但并不影响大局,有战斗说明建虏还没有逃窜,还在徒劳地抵抗。
以两协步兵,辅以大量的火炮,郭大靖认为只是前锋就足够数量。建虏想要集中兵力破一路的话,肯定也不会把目光盯到主力身上。
只要中路突进的够勐,建虏如果有突击一路的企图,也会调动人马阻挡,以争取时间。
争取时间,可能是为了全体军民的大撤退,或者说是窜逃;也可能是为了合击某一路东江军。
而这也是郭大靖所希望的,不经战斗的平辽,不符合长远的利益。只要建虏在战斗,就一定会付出伤亡,带来有生力量的损失。
“虎皮驿位于辽阳沉阳的中间距离,是沉阳的南大门,在此地必有一战。”
郭大靖用手指点了点,提醒道:“两天之内,你们必须赶到虎皮驿。如有建虏驻防,便一定要开始进攻。”
《沉阳县志·古迹》记载,“虎皮驿古城,在城南六十里,周围一里一百三十步,南一门。
努尔哈赤进攻辽阳时,进师虎皮驿,守军不战而降。后改修南北二门,今十里河城。
明朝经营的虎皮驿,与奉集堡和武靖营城互为掎角之势,是扼守辽阳和沉阳的主要通道,战略地位十分险要。
明万历十七年,辽东总兵贺世贤和名将柴国柱先后屯兵虎皮驿,辽东经略熊廷弼亦曾驻兵于此,以此地的险要扼守辽沉。
由于战略地位极其重要,这里也成为兵家必争之地,军事防卫功能明显高于驿站的传递功能。
而从沉阳向辽阳进攻,虎皮驿是辽阳的桥头堡;反过来,虎皮驿则成了沉阳的南大门。
渡过太子河,直到虎皮驿,基本上无险可守。面对东江军的强大火力,建虏也不太可能送死。
所以,前锋推进的速度够快,为了不狼狈逃窜,虎皮驿的战斗就几乎不可避免。
冯西建和李维鸾知道些辽东地理,事先可能也做过些工作,对于虎皮驿的重要性,都心中了然。
“虎皮驿虽然重要,但在地形地势上却并不险要。”李维鸾沉吟着说道:“建虏在此设防,突破起来应该并不算困难。”
冯西建不愧是郭大靖亲手培养出来的,领会意思比较快,说道:“郭帅的意思应该是急攻进取,给建虏造成压力,不得不派兵阻击,以争取时间。”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辽阳城未失守,我军便再次发动,建虏会出乎预料。再表现出势如破竹,勐烈进攻的姿态,迫使建虏仓促作出决定。”
笑了笑,他又补充道:“其实,你们只要打响进攻战,表现出急迫的心理,就足够了,倒不必不惜代价攻取虎皮驿。”
攻击虎皮驿,逼迫建虏要么调集重兵阻挡,要么就狼狈北窜。反正,围绕沉阳城的战斗,多半不会激烈,不会象辽阳城这样,有死守之意。
而在建虏的注意力集中于沉阳南大门——虎皮驿时,三大飞骑团或许已经杀入其后方,大肆地烧杀抢掠。
李维鸾明白了,连连点头,说道:“末将明白了。”
郭大靖面露赞赏,缓缓说道:“你们既是主攻,又是策应。吸引住建虏的注意,有利于东、西两路人马的行动。”
除了飞骑团的深入穿插,还有水路的进军。可在沉阳附近登陆,也要直驶抚顺,与飞骑团合兵而战。
而水师对建虏最大的威胁,其实还不在于登陆作战。如同太子河对于辽阳一样,如果能横断浑河,虎皮驿与沉阳之间的建虏便成了瓮中之鳖。
当然,水师具体的作战方式,郭大靖还要与毛承禄和张焘交代,却不必告诉李维鸾和冯西建。
商议已定,郭大靖送走了冯西建、李维鸾等人,略显疲惫地坐回椅中,伸手轻揉着太阳穴。
虽然殚精竭虑,郭大靖很想休息一下。但脑海里却还转个不停,思索着水师的行动。
水师虽然只载有一万步兵,但其作用却非同小可,能让建虏唯恐后路被断,不能专力与中路的东江军战斗。
在明朝,直至近代,限于科技水平,在辽阳以北的太子河、沉阳以南的浑河,都是没有大桥的。
沉阳南大门的浑河只有自辽代以来便往来通行的必经渡口,明朝时称为浑河铺。后来,成为着名的盛京八景之一——“浑河晚渡”的所在地。
而河流对于建虏,具有天生的敌意。即便有渡船,或是浮桥,也有被切断的危险。
如此一来,建虏又如何敢在浑河南岸布置太多的人马?对于中路东江军的突进,恐怕也是有心无力,不敢倾力而战。
摆出架势,却不出招,反倒是最让建虏担心的。如果前协登陆了,靴子落地,建虏反倒能够放心。
没错,假如我是建虏,最讨厌的就应该是要抽兵防备,却很可能又派不上用场,平白地浪费兵力。
郭大靖微抿嘴角,露出了冷笑。不管建虏有没有集中兵力,突击一路的打算,他的布置已经很好地防范住了。
“禀报郭帅,毛帅派人送来了书信。”亲兵入内禀报,才算是打断了郭大靖的思绪。
与毛文龙的书信是比较频繁的,郭大靖的作战布置都是最快上报,尽管毛文龙基本不会作什么更改,但这是一种姿态,一种尊重。
毛文龙坐镇鞍山堡,不到辽阳,同样也是姿态,表达着对郭大靖的信任,更是要扶持他的意思。
功劳,对已经封侯的毛文龙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只是平辽这一项,再封个三孤,也就到头了。再抢功,倒让朝廷和皇帝为难了。
而郭大靖请他来辽阳,主持破城大计,并把辽阳作为后勤物资的转运点,则是一种感谢的方式。
同样,郭大靖也不需要太多的功劳,这是心里话。朝廷的封赏,远不如实权更重要,他还年轻,也别太冒尖,让皇帝难做。
第五百五十七章 家书抵万金
执掌东江军的只能是郭大靖,至少在朝廷的任命上,毛文龙基本被排除在外。
尽管毛文龙已经找好退路,在封建社会最常见的“功成身退”,来解除朝廷的猜忌。但没有倚仗,文官集团的清算还是会来。
谁让毛文龙没有郭大靖大逆不道的思维,连做个军阀的心思,也不是那么自信和强烈呢!
皇权的至高无上,对于古代人来说,确实是根深蒂固的思想。在明末,哪怕是不调不听宣的军阀,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做乱臣贼子。
郭大靖看过毛文龙的书信,知道他将在两日后随运输大队一起赶到辽阳,不由得澹然一笑,放下心来。
看着另外的书信,郭大靖不由得现出温柔的神情,伸手打开。
家书抵万金,郭大靖倒不至于如此夸张。但在金戈铁马的征战中,妻妾的关心问候,还是能唤起他心中最柔软的感觉。
信封上是藤野英的笔迹,但信封内却是三封信。
一封还是藤野英所写,比较长;另一封有些出乎郭大靖的意外,竟是阿秀写的,字迹不敢恭维,也很短;另一封是蓉儿写的,字迹比阿秀的工整很多。
“阿秀竟然也能写信了?”郭大靖端详着那不算丑,可以说是写得很认真,却显得生硬幼稚的字迹,露出了欢悦的笑容。
几年来,阿秀一直在读书识字。不过,她不好意思去夜校,先是让蓉儿教,后来又有了藤野英这个老师。
“阿秀一直在藏拙,或者是羞赧,从来不在自己面前显露。现在,觉得有很大进步,才让身处前线的丈夫高兴一下。”
郭大靖看着书信的内容,从字里行间感受着妻子的思念,虽然措辞没那么讲究,也不肉麻,却很真切。
连看了两遍,郭大靖才放下妻子的书信,拿起藤野英写的来看。字挺多,可内容嘛,也就是家里那点事儿,最主要的自然是女儿的情况。
会蹦字叫娘,叫爹啦;会蹒跚着走步了,很皮实,摔倒也不哭;笑起来咯咯的,特别的可爱……
“应该是个白胖的小萌娃,不知道见到亲爹,会不会哭?”郭大靖有些傻傻地笑着,想象着女儿的样子,心中浮起阵阵柔情暖意。
不管打拼到什么程度,家才是最安全温馨的港湾,家人才是能让他放松舒缓的良药。
平定辽东,说到底是为了大明,为了百姓,也是为了家人,不再有战争的恐惧,不再为自己担心惦记。
至于蓉儿的,郭大靖略略看过,从其中也能看出这丫头的思念之情。
“这丫头也长大了。”郭大靖看过书信,坐在椅中细细地回味着,好半晌才仔细收起,站起身,向帐外走去。
…………………
咯咯咯,胖乎乎的小娃迈着小短腿,张着小胖手,发出清脆的笑声,向着前面的母亲蹒跚而行。
藤野英同样在开心地笑着,慢慢地后退,保持着和小娃的距离,让小娃能多走一会儿。
终于,小娃扑进了母亲的怀里,小脑袋拱着,笑得更加欢快。
藤野英抱起女儿,宠溺地亲了亲小脸蛋儿,逗弄道:“叫娘,叫娘。”
“娘,娘娘。”小娃喃喃地叫着,小胖手又抓起母亲的头发在玩儿。
“叫爹,爹,爹。”藤野英的智商下降得厉害,简直要与女儿在一个水平。
小娃吭吭哧哧地叫了两声,流出的口水打湿了藤野英肩上的衣服,她笑着轻拍了下女儿的屁股,拿出绢帕给小娃擦嘴。
阿秀和孙嫂走进了院子,两人都是下地干活儿的穿着打扮,却是刚从地里回来,刚参加完全民秋收。
虽然是郭帅的妻子,是诰命夫人,身份不同。但阿秀并没有官太太的架子,还是主动去劳作,也是为丈夫的名声着想。
“娘,娘。”小娃看到阿秀,也很亲近,伸着小手,笑着叫着。
阿秀很高兴,冲着小娃招手,“襄儿乖啊,等大娘洗手洗脸再抱你。”
藤野英赶忙说道:“姐姐干活儿辛苦,还是多歇歇的好。”
要说觉悟,藤野英显然要差很多。借着有孩子的理由,她却是不去田里劳作。当然,阿秀不去,也没人说什么。
阿秀和孙嫂忙着换衣洗漱,藤野英抱着小娃在院内闲逛,等到阿秀过来,便一起坐下说话。
“书信应该送到了吧?”阿秀拉着小娃的手,有些赧然地问道:“夫君会不会笑话,那些字写得多丑啊!”
藤野英笑着安慰道:“哪里会笑话?夫君肯定高兴得很,姐姐以前可是不识字的。起点不同啊,怎么能作比较?”
阿秀得到了安慰,轻轻点着头,说道:“已经打到辽阳啦,希望今年能够平定辽东,希望夫君平安无事。”
藤野英露出思念之色,沉默了片刻,才勉强笑道:“十数万大军保护,夫君是肯定安全的。至于平辽嘛,也应该没问题。到了明年,就全家团聚,再不用担惊受怕了。”
对于平辽,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也各有各的计划。
普通军民,憧憬着太平年月;象藤野英和阿秀,则希望夫君平安,甚至是再建功立业。
藤野英对诰命是很在意的,这也是封建社会妇女们的普遍思维。封妻荫子嘛,难道不是男人的追求和目标?
“妞妞,妞妞。”蓉儿背着书包跑进院子,立刻便欢叫着跑到小娃跟前,笑着摸小手捏脸蛋儿。
小娃咯咯地笑着,嘴角又亮晶晶的,阿秀细心地擦过,她还摆着小脑袋,有些不乐意。
“靖哥哥来信了吗?”蓉儿急着开口问道:“好几天过去了,应该送到他手里了吧?”
藤野英笑了笑,说道:“应该收到了。可要传送的军情那么多,估计要很晚才能送回来。”
哦,蓉儿露出些许失望的神色,看着小娃胖手上的小坑,一时沉默下来。
“抱,抱。”小娃不知人们的情绪,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冲着蓉儿发声。
“等我把书包放回屋,再来抱襄儿。”蓉儿回过神来,脸上又露出笑容,轻轻摸摸襄儿的小脸蛋儿,转身跑开了。
“大娘来抱。”阿秀伸出手,把襄儿抱进怀里,贴着小脸儿,稀罕得不得了。
要说阿秀还有什么遗憾,那就是没给郭大靖生个一儿半女。虽然郭大靖并不在意,但阿秀却觉得很对不起他。
藤野英腾出手,拿过院中桌上的果子吃了起来,边吃边说道:“大军已经围住了辽阳,应该很快能攻下来。再打下沉阳,这平辽大业也就算是完成了。”
她当然不知道郭大靖的目标要比这高得多,只是从最通常的观点出发。估摸着时间,又开口说道:“冬季前应该能结束,过年就能一家团聚了。”
“那赶情是好。”阿秀逗弄着襄儿,感叹着说道:“十多年过去了,终于要天下太平了。”
太平年景,在老百姓心中是最重要的。有句话说的就是: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在战乱年代,不仅吃不饱穿不暖,人命更是贱如草芥,随时都可能丧失。
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颠沛流离、到处逃命,心理上的压力最大,最让人煎熬和痛苦。
虽然那段苦难的经历已经过去了数年,可阿秀却还记着,是她永远也不会忘记的痛苦和恐惧。
藤野英经历的则要少很多,但也有丧家失亲之痛。对于天下太平,家人能够长久团聚,才是她最希望的。
“平定辽东,夫君应该是首功,不知道朝廷会如何封赏?”藤野英有些期待地说道:“会象毛帅那样,也封个侯爵?”
阿秀不太在意,说道:“我看侯爵也就那样,咱家现在就过得挺好。”
藤野英嘿嘿笑了两声,倒是真希望夫君能给她挣个诰命。
郭襄不安分地扭动着,小孩子没长性,抱了一会儿,又想着下地走动。特别是看到蓉儿小跑过来,更呆不住了。
“中午我让厨子做了两个新菜式,等到入冬,没有青菜就吃不成了。”藤野英笑着岔开了话题。
阿秀对吃的也不挑剔,也没那么多见识,听到新菜式,不由得又想起了夫君,惋惜地轻叹了口气。
…………………
郭大靖已经抛开了对家人的思念,再次在城外巡视了一次。他看得很仔细认真,对于一些封堵城门的壕沟工事,还提出了一些改进的意见。
巡视的过程中,他还与将领们进行了交谈和询问。大半天的时间,他终于心里更有数,对部队的调整也有了预桉。
辽阳六座城门,南面为安定和泰和;主攻的破城方向,也就是城东有两座,分别为平夷和广顺;西面和北面各有一座,分别为肃清和镇远。
也就是说,只要封锁住城北、城西、城南这四座城门,建虏就难以从城中逃出。再配以少量骑兵巡逻,想从城墙上缒下,也不太可能。
这样一来,郭大靖就能从围城部队中,抽调出相当多的兵力,另作它用。
“每座城门布置两三千人的步兵,就足以完成封堵。四座城门,就只需一万多人,有左协差不多就够了。”
“城中战斗基本结束后,未经战斗的左协便可以马上渡河北上,与特战营、右协一起,形成更加强大的突击能力。”
“飞飚团也能够尽快离开辽阳,加入到东路军,对建虏的后方展开破坏。”
郭大靖拿出纸笔,重新计算着兵力的分配布置,以便攻打辽阳和后续行动能够更加合理,更加连贯。
战争能够转化为数字游戏吗?在某种程度上,是可以的。不就是人员物资,以及武器装备,在数量上的比较嘛?
在战力相当的情况下,这种对胜败的估算方法,还是可取的。尽管有很多特例,比如以少胜多,但普遍性依然存在。
何况,东江军是按照郭大靖的目标打造的,崇尚火力制胜,就更加适合这种纸面上的计算。
反复估算考虑,郭大靖派人去召张焘和毛承禄,要对西路军的作战进行具体的安排。
攻打辽阳和进击沉阳,只有衔接紧密,才能使建虏措手不及,难以防范。这就涉及到郭大靖的另一个作战特点,就是对时间的掌握。
同样,这也是一种计算。对于路程长短,以及敌人阻击力量大小,综合估算后,再决定各部的发动早晚,以达到最好的配合。
张焘和毛承禄还没到,土营统领耿名战却先赶来报告最新的掘进情况。
“哦,还能提前?”郭大靖有些惊讶,但转而一想,又充满了惊喜。
耿名战赶忙解释道:“之前也是估算,但实地挖掘后,才发现土质情况比预想得要更容易。主要是地下水的影响,由于地势的关系,变得很小。”
“原来如此。”郭大靖连连点头,说道:“很好,你们的进度,取决于光复辽阳城的时间。早一天,在平辽之战中,我们都会更加主动。”
耿名战用力点头,说道:“这也要感谢友军的协助,付出了流血牺牲,才在护城河里填出了可供隐蔽的挖掘点。”
郭大靖伸手示意耿名战坐下,沉声说道:“攻破辽阳,乃是致胜的一环。既要快速,又要注意隐蔽,不使建虏发觉。即便是不提前完工,也要保证这一点。”
“末将明白。”耿名战坐下后,接过茶水,一饮而尽,说道:“炮兵的轰击,很好地掩护了土营的掘进。晚上停止炮轰,我们就放缓速度,不发出大的声音。”
郭大靖露出赞赏的笑容,说道:“在实践中不断进步,你很好,土营的将士们也很好。”
耿名战咧开嘴,嘿嘿笑了起来。得到郭帅的夸奖,他的心里舒坦极了。而能在攻克辽阳中建功,他也为土营感到骄傲。
“如果需要的话,本帅可以在东城布置火炮,日夜轰击,以掩护土营作业。”郭大靖看着耿名战,说道:“只要不影响掘进,给土营增加危险。”
耿名战眨巴眨巴眼睛,不太确定地说道:“末将觉得可以先调几门炮来试试,坑道都是进行加固的,应该不会被震塌。”
“好,本帅这就给炮兵下令。”郭大靖雷厉风行,说道:“让他们到城东后,由你来安排要轰击的城墙。”
第五百五十八章 破城在即
建虏恐怕万万没有想到,在城外挖掘的纵横壕沟,倒给土营的掘进提供了隐蔽和便利的条件。
挖出来的土,运进坑道的木板立柱,都得到了很好的解决,且不易被建虏所发觉。
当然,对于坑道爆破知识的匮乏,也是成功的最大保障。不明白原理,建虏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大瓮“地听”之术。
尽管“地听”可能最早应用于战国时期的城防战,可早已失传。建虏专攻《三国演义》,可不是《墨子》。
在《墨子·备穴》记载:当守城者发现敌军开掘地道时,在城内墙下挖井,井中放置一缸,缸口蒙薄牛皮,令听力聪敏的人伏在缸上,监听敌方的动静。
只不过,就算建虏会“地听”之术,也不可能有破坏坑道爆破之法。
如果是郭大靖的话,也只能采取对挖战术,或者是用火炮轰击地面,力争使坑道崩塌。
只要坑道爆破成功,不仅能一举破城,还能杀伤大量的敌人。比起红夷大炮耗费的火药炮弹,真的算不了什么。
虽然不是双层坑道爆破,但郭大靖已经想好了战术,能让建虏付出惨重的代价。并使东江军在破城之初,占据极大的主动,有更多的兵力杀入城中。
郭大靖送走了耿名战,便立刻下达了命令,命令各部抓紧时间,务必在两天之内做好准备。
早做好准备,哪怕是掘进出现意外,时间拖晚,也能做到有备无患,随时能够展开行动。
建虏想利用辽阳城,拖住东江军进攻的步伐。虽然东江军的兵力比较雄厚,但建虏的目的,也是部分达到。
城内有三四万的敌人,就算是再节省,也需要差不多相当的兵力来围困。而且,在继续北进的时候,不能够令人放心。
但出乎建虏意料的,恐怕就是东江军破城的速度。不是数月,也不是一月,甚至连十天半月都撑不住。
建虏的作战计划和北迁,都是按照预估的最短的时间来实施的。
东江军的迅速破城,大举北上,肯定会让建虏措手不及,陷入混乱。甚至是忙中出错,给东西两路东江军的突袭造成机会。
郭大靖思虑已定,张焘和毛承禄也先后赶到,随便聊了几句,便进入正题。
“沿浑河北上之后,千万要记得,不可轻易登陆作战。”郭大靖看着毛承禄,郑重地提醒道:“建虏在沈阳还有不少兵力,不可不防。”
“而且——”郭大靖继续说道:“你们的任务是牵制建虏,造成陈师浑河,切断建虏退路的态势。使辽沈之间的建虏心无战志,有助于主力的推进。”
毛承禄眨巴着眼睛,明显有些不甘心,说道:“如果确有机会的话,是不是可以登陆?”
郭大靖对此也有些无奈,毕竟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他不可能遥控指挥,还是要看将领们的素质。
“当然,根据具体形势,你可以临机决断。”郭大靖笑了笑,说道:“我把总体的布置跟你们说一下,应该有助于你们的行动。”
郭大靖已经布置好了中路和东路的行动,要三路配合默契,就必须让将领们有全局意识。
听完郭大靖的讲述,毛承禄和张焘对视了一眼,震惊之色在脸上闪过。
主力的中路突击,不算是出乎预料,只是时间上有所提前。但东路的弃沈阳于不顾,突袭敌后,确实是他们想不到的。
“沈阳不过是座城池,如何攻取,都不重要。”郭大靖伸手在地图上点了点,说道:“不过是有些政治意义,能让朝廷那边满意罢了。”
毛承禄的脸有些发热,如此轻描淡写,他倒把沈阳看得很重,认为先攻进城是大功一件,就想着争到手。
可从郭大靖的布置,便可以看出,攻取多少城镇不算重要,主要是杀伤建虏的用生力量。
当然,建虏大败退之后,所有的城镇都是会光复的。但要以攻城拔寨为目的,就落了下乘。
“末将明白了。”毛承禄思考半晌,终于点头应承,说道:“此次北上,以多杀伤建虏、少伤亡己军为要,绝不轻敌冒进、争功行险。”
郭大靖哈哈一笑,身体放松下来,往椅中一靠,说道:“很好,能有此觉悟,足以证明本帅没看错。”
对于毛承禄,郭大靖是最不放心的。碍于毛文龙侄子这层关系,还不得不稍有照顾。
如果西路军由刘兴治、李维鸾,或其他将领统率,郭大靖的提醒和告诫不用多说,一遍就能牢记在心。
好在毛承禄也想清楚了,要是在郭大靖心中留了坏印象,争多大的功都没用。这个坏印象,可能是贪功冒进,也可能是本部人马损失惨重。
来日方长,只要他还想继续军旅生涯,就得在辽东混,在郭大靖手下听令是肯定的。
听到郭大靖的夸赞,毛承禄心中暗自松了口气,笑道:“郭帅时常教诲,末将都时时牢记,不敢或忘。”
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本帅也不是神仙,更不敢称名将。甚至可以说是谨小慎微,没有什么魄力。但对于战争,还是有些独到见解的。胜利就在眼前,以最稳妥的方式获取,也就是了。”
张焘笑了笑,说道:“郭帅的稳妥中,却也有凌厉杀招。三大飞骑团突袭敌后,恐怕是建虏做梦也想不到的。”
郭大靖略有些得意,但随即收敛起来,缓缓说道:“说到突袭敌后,如果水路畅通,你们完成牵制任务,摧毁敌浮桥后,倒也可以直扑抚顺。”
“这样可以嘛?”毛承禄有些惊异,没想到还能如此深入。
虽然飞骑团奔袭敌后烧杀破坏,可到底是以快为主,如狂风卷地般刮过,不会太过细致。步兵则不同,象飞骑绕过的城镇,他们却可以攻打。
“怎么不可以?”郭大靖微笑着说道:“建虏战败之后,军民会四处窜逃,我军追击起来,也不必太进讲究战阵,穷追猛打就是了。”
建虏大溃败时,自然不必再谨慎小心地稳步推进。伟人不是有那句“宜将剩勇追穷寇,莫要沽名学霸王”嘛!
毛承禄若有所悟,看着地图有些出神。
建虏或许北窜科尔沁,或许东逃建州。抚顺作为东逃的必经之路,再往东便是来顺关和萨尔浒,位置不可谓不重要。
占领抚顺,不仅为飞骑提供了可靠的后路保障,更堵死了建虏的东逃之路,可谓是一举两得。
依着郭大靖的雄心壮志,辽东边墙将不会是界限,建州也不会再有建虏。前协跟在飞骑身后杀入敌后,便能完成很多骑兵难以完成的任务。
毛承禄的目光终于不再局限于沈阳,沈阳也不会再爆发大战。建虏没那么蠢,在后方一片混乱的情况下,还要死守。
“末将明白了。”毛承禄躬身道:“会根据实际情况来决定部队的行动,争取最大的战果。”
什么叫战果,郭大靖已经说得清楚,不是拿下几座城池,而是杀死杀伤俘虏多少敌人。
郭大靖点了点头,看似很满意,很赞赏,转过头笑着对张焘说道:“水师既要运输粮弹物资,又要载兵北上,着实辛苦。等到辽东平定,朝廷叙功………”
张焘连忙摆手,笑道:“什么叙功不叙功的,水师也是东江军一部,听令行事乃是本分。”
郭大靖呵呵一笑,也不再客套。对于张焘,让他看重的是将来,纵横四海,全要靠水师,或者应该称为海军。
没有人不想扬名,没有人不想得利。名利,是谁都难以抵制的诱惑,也可以称之为动力。
张焘同样也是个普通人,之所以在平辽大战中不争不抢,关键在于郭大靖已经给他交了底,发展水师是平辽之后坚定不移的战略。
为了开阔张焘的眼界,郭大靖特意让他接触西夷人,给他讲述亚洲之大,世界之大,争霸海洋才是将来的主题。
与辽阔无边的大海相比,与海外富饶又孱弱的土地相比,辽东在张焘的眼中是越来越小。
“几十艘炮舰,几千士兵,就足以在海外打下数个辽东大小的地盘,甚至能做个土皇帝……”
郭大靖的大逆不道,在张焘看来,却是宏图大志。
东江水师不能满足于在黄渤海称雄,郑家丰厚的海贸利润,让郭大靖眼红,也让张焘心中不平。
前途是光明的,张焘从郭大靖的实际行动中,也知道他不是说说而已,确实在向着目标努力。
以红夷大炮和买船为例,在辽东还未平定的时候,肯花费自己的钱财,为水师投入的,难道还是虚言不成?
郭大靖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不管是毛承禄,还是张焘,在态度上的端正,让他放心。
这就是权威的力量,郭大靖送走了张寿和毛承禄,坐在椅中若有所思。
平辽的胜利,就在眼前。唯一的变数可能就是东江军的伤亡情况,这却是郭大靖所无法控制的。
比如飞骑团的深入敌人,比如水师和前协的行动,能够遇到什么情况,现在根本无法确定。
但这已经不能影响到大局,就算拼光了这两支部队,建虏也必然遭到重创,不可能轻松地获得胜利。
这样的结果虽然令人心痛,但既想获得最大的战果,为日后的长治久安打基础,又不想多付出代价,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思虑半晌,郭大靖觉得已经计算得细致,安排得周到,便拿起桌案上的情报阅看起来。
这些都是各部每天都在报上来的,并不是紧急军情。
但郭大靖还是从中找到了有价值的信息,那就是太子河北岸的建虏,在兵力上,好象减少了。
“建虏可能在向沈阳集中兵力,也可能在退守虎皮驿、奉集堡、白塔铺,或者抽兵加强对浑河的监视……”
郭大靖得出了三个判断,发现并不太影响后续计划的进行。
既然已经被分断在太子河以北,辽阳战事已经无法插手,赖在北岸也确实没啥作用。
“看来,中路突击的阻力应该不会很大。至少在前五六十里,建虏无险可守,抵挡不住火力强大的己军。”
“那是不是可以提前登陆作战,先建立稳固的桥头堡,以便随时可以发力,向北加速推进?”
郭大靖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案,思索着根据建虏的调动,也灵活地进行计划的调整。
“目前有特战营和右协,还有未乘船出动的前协,共是三协兵力,足够登陆作战了。”
“水师的炮船也在,正好可以提供火力支援,使得登陆能够顺利,最好能将建虏击退到十里之外,了解不到辽阳城发生的状况。”
郭大靖反复思考权衡,终于下定了决心,再次发出了命令,急召各部将领赶来会议。
等冯西建、李维鸾,以及张焘、毛承禄再次来到大帐时,郭大靖不禁自嘲地笑道:“刚刚布置完行动计划,却又临时有变,让诸位受累了。”
“郭帅不必客气。”张焘率先说道:“军情有变,行动便有变,这是常情。”
毛承禄也赶忙说道:“正是如此。郭帅审时度势,灵活调整计划,才是名将所为。”
这两人却是刚走即回,郭大靖的抱歉,也主要是对他们说的。
郭大靖伸手示意几个坐下,通报了最新的军情,又把自己的行动计划讲述出来。
“明日渡河登陆作战,我部保证完成任务。”冯西建和李维鸾交换了眼色,都认为没有行动没有问题。
张焘沉吟了一下,说道:“浮桥已搭设一半,加快进度的话,明日可成。登陆的船只也能备好,全力配合友军。”
毛承禄笑着说道:“虽然是作为预备队,但好歹也有那么点登陆作战的经验,能与友军分享一下。”
“既然都没有问题,那便详细商议一番。”郭大靖甚为满意,笑着说道:“把具体的计划敲定下来,明日本帅会亲临观摩。”
说是观摩,其实第一次登陆作战,也就是镇江堡之役,却是郭大靖亲自指挥的。而东江军登陆作战的战术打法,也基本上是以那次实战作为参考。
…………………
第五百五十九章 毛文龙赴辽阳
其实,在郭大靖的预测中,登陆作战不会遭到太强的抵抗。
建虏也应该明白,阻止东江军过河是徒劳无益的。辽阳城已被孤立,他们留在对岸也只是监视作用。
只不过,建虏可能还有着侥幸和幻想。认为辽阳不破,东江军就没有足够的兵力继续北上沈阳。
而且,不占领辽阳,便绕过北上,也是兵家大忌。建虏觉得凭郭大靖的一向谨慎,不会行险。
但郭大靖就要反其道而行,出乎建虏意料,使其疲于改变,频繁调整,更无法判断东江军的行动。
“害怕不,逃跑不,是不是到了掘墓挖坟抬棺材的时候啦?”郭大靖送走冯西建等将领,坐在椅中,露出了阴冷的坏笑。
对于沈阳的多尔衮等奴酋,这恐怕是个非常两难的抉择。早挖了,万一东江军打不过来呢?晚挖,很可能仓促草率,拉着棺材狼狈逃窜。
而对于辽阳城内的建虏来说,现在已经考虑不到那些。城外的敌人围得铁桶一般,红夷大炮轮番轰击,他们想到的只能是自己的狗命还能活多久?
“敌人调动了火炮,开始轰击东城?”豪格接到报告,有些迷惑地皱起了眉头,挥手命人退下。
确认敌人将从南城进攻,是豪格和奴酋们已经得出的判断。突然又有了变化,他不得不重新思考,敌人是不是又改变了攻城重点。
能够知道敌人的主攻方向,对兵力处于劣势的守军是至关重要的。有主次地分配兵力,才能不致浪费,并更有把握粉碎敌人的进攻。
“敌人或许只是故意佯攻,以分散我军的兵力。”豪格听着外面的炮声,感觉着桌案的微微颤动,伸手去拿茶碗,天棚上却落下灰尘,正掉进茶碗中。
心中暗骂了一句,豪格连喝水的兴致也没了,端起茶碗一下泼掉,又将茶碗重重地放到桌案上。
孤城坚守,应该是不用费太多脑筋了。但敌人除了炮轰,一直没有展开进攻,却让豪格狐疑不已。
靴子未落地,觉也睡不好。东江军不攻城,反倒让豪格难以放心,不知道会在哪里突破,会用什么办法进攻。
鞍山堡的坑道爆破,也给豪格带来了巨大的心理阴影。他担心突然地轰隆一声,象鞍山堡那样,城墙崩塌,敌人蜂拥而入。
正在他胡思乱想,起身准备亲自去东城巡视的时候,巩阿岱赶来求见。
进到屋内,巩阿岱施礼已毕,便开口汇报道:“奴才刚从东城回来,敌人调了十余门火炮,又开始轰击城墙。”
“只有十余门?”豪格稍微安心,猜测着说道:“集中火力才是正着,分散轰击的话,敌人应该是在寻找城墙的弱点所在?”
巩阿岱点了点头,说道:“贝勒爷所言极是。十余门火炮分散得很开,左一炮右一炮,并不能对城墙造成太大的破坏。”
豪格轻轻颌首,放下心来,坐回椅中,微笑道:“敌人轰击南城的效果不大,又转到东城,有些技穷的感觉啊!”
巩阿岱陪着笑了两声,又郑重地说道:“敌人屡次试探之后,估计就要开始猛攻了。”
“早有预料的事情。”豪格沉吟了一下,说道:“敌人的炮火猛烈,我军只要有效躲避,倒也不惧。”
红夷大炮只能轰击城墙,迫击炮能够曲射,但越过高大的城墙,还是会留出很大的空当。比如城墙之下,便有几十米宽的安全地带。
建虏也学精了,在火炮轰城的时候,把人马都藏起来,只留少数的观察哨。如果敌人的步兵开始进攻,大量的兵力才会登城作战。
豪格以为这是高招儿,却万万不会想到,这些掩蔽人马的城墙根,将变成巨大的坟墓,在轰然一声中埋葬成百上千的建虏。
时代变了,几百年后的坑道爆破依然能大放光彩。建虏提前享受“土飞机”的待遇,也算死得不冤了。
城外的火炮还在轰击着,却不急骤,它们的目的不是炸开城墙,而是掩护坑道掘进。
而对于迫击炮轰城时,建虏的反应,郭大靖也通过观察,得出了判断。这是最简单的办法,建虏能够想到,也不意外。
“这样的话,倒是不需佯攻吸引建虏,只需要发炮轰击,让建虏自己跑到城下等死。”
郭大靖冷笑着制定好攻城作战计划的细节,只等着坑道掘进完成,便不再掩饰,将攻城部队在东城集结。
………………
运输的车队一眼望不到边,几乎东江镇所有的骡马都被征集而来,由民兵押运粮弹物资,向辽阳行进。
这还只是陆路上的运输,在牛庄驿到辽阳的河面上,同样有长长的船队在行进,保障着前线将士的后勤。
郭大靖在等待坑道爆破工作的完成,在布置着后续的进攻,各部都在忙碌地进行着准备工作,这些时间也同样在囤积着作战所需的粮草物资。
从前方到后方,为了平辽灭虏,为了安享太平,东江镇的军民们都在付出,都在做着力所能及的贡献。
毛文龙骑在马上,只带着几十个亲兵,随着车队向辽阳前进。
“平辽灭虏,安享太平,众所愿耳!”望着这绵延数里的车队,感受着民兵们振奋的情绪,毛文龙不由得发出由衷的感叹。
亲兵队长陈忠跟随毛文龙多年,性格沉稳,或者说是有些木讷,对毛文龙可谓是忠心耿耿。
听到毛文龙发出的感叹,他用力点了点头,粗声大气地说道:“十几年了,终于见亮了,能不高兴吗?”
毛文龙捋着胡须,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惬意秋风,缓缓说道:“不仅是见亮了,更是胜利在望。平辽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但今年一定能够完成。”
信心所在,是东江军的十数万大军,以及强大战力,也是建虏的接连败绩。
建虏占据的地盘看似还有不小,但辽阳、沈阳一下,其它的铁岭、抚顺等地,也就没有了战略支撑。
而从整个战局态势来看,辽沈之间基本无险可守,又有东江水师的穿插深入,建虏现在的实力,是难以抵挡的。
“今年能够平定辽东,明年就天下太平了。”陈忠憨笑着说道:“那么多的土地,咱们想种多少就种多少。明年秋收后,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管够。”
毛文龙呵呵笑着,说道:“田地太多,东江镇的军民怕是耕种不过来。怎么,你想退役回家种地?”
陈忠不会说谎,犹豫着点了点头,说道:“天下太平了,老婆孩子惦记着,还是回家更放心。”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除了回家种地,你们这些退役军人,也还有别的工作可做,能挣另一份收入。”
并不是所有的退役军人,都能够有官府安排的工作。比如维持治安的警备队,镇上、村上的小官儿。
但陈忠可是毛文龙身边的,得到这样的待遇,不过是他一句话,一个招呼的事情。
人各有志,毛文龙也不希望自己身边的这些人,还是金戈人马、沙场征战。衣食无忧,家人团聚,这也是最简单、最快乐的幸福。
一骑飞奔而至,却是从辽阳方向赶来。奔到近前,呈上书信,“大帅,郭帅的书信。”
毛文龙伸手接过,看了一眼蜡封无误,才放慢马速,打开观瞧。
郭大靖汇报了最新的布置,包括渡河登陆,以及坑道挖掘的进度,还有就是更加具体的攻城战术。
赞赏地颌首,毛文龙极为满意,挥手道:“回报郭帅,告诉他,本帅正在赶往辽阳的路上,预计明日即可抵达。”
信使躬身领命,驰奔而去。
“明日到辽阳,后天或大后天,便要进攻辽阳,一举光复。”毛文龙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催马缓行,与陈忠分享着喜悦。
陈忠嘿嘿笑着,说道:“这么快呀,看来前线打得很激烈,又获得了胜利吧?”
毛文龙笑着摇头,说道:“从围城到现在,真正的攻城并未开始。只等到总攻,便要一举破城。”
陈忠稍感意外,挠了挠头,问道:“就这么有把握,进攻一次就能打进城去?”
“对于郭帅的破城之术,你有怀疑?”毛文龙看了陈忠一眼,说道:“丁卯年援朝,郭帅便炸开过龙川城,全歼建虏。再到镇江堡,鞍山驿,都是进攻即破。”
陈忠连连点头,说道:“既然是郭帅布置,卑职岂能不信?攻破辽阳,平辽便成功了一半。只剩下沈阳,能把建虏一网打尽。”
毛文龙淡淡一笑,也不想与亲兵队长说得太多。什么一网打尽,建虏有那么蠢,会与沈阳共存亡?
不管怎样,能够将建虏赶出辽东,就已经是天大的功劳,足以留名史册。就算在整个明朝历史,这也是能排得上号的大事件。
要说毛文龙不想要战功,那也是不确切的。只不过,他不会去争抢,也是扶持郭大靖成为他最可倚靠的接班人。
作为封侯、封三孤的武将,毛文龙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大明武将的尽头。再有封赏,也不可能是国公,只能是象太师这样的三孤虚衔,意义不大。
所以,能够安排好身后事,有最安全的结局,才是毛文龙反复思考权衡,最后得到的办法。
朝廷是不可信的,就算是皇帝,也会朝令夕改,出尔反尔。
秋后算账,这是老朱家的传统。你数数,有丹书铁券的开国名臣名将,被朱八八弄死了多少?
毛文龙已经快六十岁了,按照古代人的寿命,他可不敢奢望自己能长命百岁。十年,二十年,或许已经是极限。
而二十年之后,郭大靖还不到五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只要不出意外,足能保证他得善终,甚至还能庇佑他的子孙。
除了郭大靖不出意外,另外一个条件就是东江镇还要实力犹在。如果衰败了,同样也保护不了他。
能够让东江镇继续发展壮大,哪怕是能够维持实力,除了郭大靖,毛文龙还真找不到能让他放心的人物。
其实,连毛文龙也惊叹并佩服郭大靖的眼光和能力。
不是郭大靖的筹措和经营,东江镇挺不过最艰难的时期,不知道要饿死多少军民。
不是郭大靖的提醒和布置,自己很可能会遭了袁崇焕的毒手。在袁崇焕被审时,已经招供出要杀害毛文龙的阴谋。
不是郭大靖的购买和制造,东江军不会拥有犀利的火器,并在数年时间,取得压倒建虏的优势。
“老夫做得最正确的事情,就是提拔并信重大靖,才会有今天的局面,才会有现在的地位,才会完成自己梦寐以求却在几年前根本不奢望成功的理想。”
毛文龙得感谢郭大靖,帮助他封侯晋爵,走上武将的巅峰。同时,他也深信自己的眼光,不会看错郭大靖的为人。
尽管对郭大靖的野心,毛文龙也有觉察。甚至于,郭大靖在他面前,也不如何掩饰征战四海的志向。
但话说得巧妙,在毛文龙看来,郭大靖是想在海外创业,打下一片基业,甚至是海外称王。
这虽然也不太符合忠君的理念,但也不算太大逆不道。对于朝廷的戒惧,难道他毛文龙没有?
“兴许,自己也会走上那条路,从此海阔天空,再无忧惧之心。”毛文龙轻轻吐出一口长气,开始了新的憧憬。
“大帅小心。”陈忠突然拉住毛文龙的战马,也打断了毛文龙的思绪。
前面的车队放缓了速度,因为道路的关系,走过那么多的车马,坑洼是难以避免的。
毛文龙四下张望,不禁为四野荒凉而摇头,发出唏嘘,“平辽之后,这重建工作,相当繁重,没有三五年的时间,怕是难以恢复昔日的繁荣。”
与经营日久的辽南相比,毛文龙的感触更深。虽然战争还未结束,辽南的繁华,已经超过战前。
“只要天下太平,重建家园的话,应该一两年就够了。”陈忠并不了解毛文龙的标准,伸手指了指,说道:“卑职的家乡就在那边,定辽后卫的双楼台。”
毛文龙举目瞭望,什么也看不着,但却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第五百六十章 京师风向
对战争造成的破坏的惋惜感慨,或是也在思念曾经的第二故土,以及在战乱中亡故的亲人。
在辽阳城被建虏攻破时,毛文龙所纳的妾室文氏,也就是毛承斗的亲生母亲,便死于战乱。
毛承斗被人救出,送往杭州,由发妻张氏抚养。而在鞍山,毛文龙的伯父毛得春一家百余口亦被建虏杀害。
入眼的景色虽然荒凉,但每一寸土地上,都有着辽人的血,都记录着建虏欠下的血债。
此时,毛文龙更加地体会到了郭大靖的执念。那是复仇的怒火,不是光复辽东便能够冷却并熄灭的。
血债血偿,天道好还。郭大靖要用杀戮来震慑余敌,要用尸山血海带给辽东长治久安。
车辆行过了难行的路段,又恢复了正常速度。毛文龙却有些迫切起来,希望早点赶到辽阳城下,亲自指挥攻城之战,也是复仇之战。
皇太极被郭大靖率部于遵化擒杀,他的儿子豪格就在辽阳城内。奴酋都该死,毛文龙要让皇太极断子绝孙。嗯,还有老奴,早晚也是这个下场。
………………
东江军发动平辽大战,克复鞍山堡,兵围辽阳城。消息象长了翅膀,在朝廷的有意宣传下,已经传遍京师,并向全国各地扩散。
三年平辽的口号,早已经为百姓所知。不同于袁崇焕的大言不惭,东江军用胜利,用压制建虏,让百姓们相信这不是吹嘘。
这才是第一年,东江军就大举进攻,再次把平辽的时间提前,令百姓震惊的同时,也感到了非常的振奋和激动。
与数年前事不关己的心理不同,经历过建虏入寇烧杀抢掠,京畿百姓很多都遭受荼毒,对建虏恨之入骨。
“先有遵化大胜,为大明挽回了颜面,也挽救了成千上万的百姓。如今又发动平辽之战,东江镇不愧是大明第一强镇,第一强军,第一猛帅……”
看着同伴微醺的脸庞,瘦削脸的酒客呵呵笑着,调侃道:“东江镇可是有两位大帅,第一猛帅说的是谁呀?”
微胖的酒客眼睛翻了一下,说道:“那还有谁,自然是郭大靖郭帅啦!毛帅虽然是东江镇的开创者,但论武功,却还是比不上百战百胜的郭帅。”
“这话不假。”旁桌的酒客也兴奋地插话,脸上的大胡子好象都更加硬挺,大声说道:“郭帅领军打仗,还真的是战则必胜,从无败绩。这是上天赐予我大明的擎天名将,挽狂澜于既倒。”
“要说猛将,郭帅当之无愧。”瘦削脸先是点头赞同,话风一转,接着说道:“可这平辽之战说好是三年,一年未过便发动,是不是显得有些仓促?”
胖酒客不同意同伴的说法,摆手道:“一年也在三年之内,既然敢发动,那定然是准备好了。郭帅嘛,用兵谨慎,从不冒险。”
“或许是朝廷施压,郭帅也不得不提前发动。”瘦削脸垂下眼帘,沉声说着自己的猜测,“没准朝廷还需要调东江军入关,平定民乱呢!”
大胡子眨巴眨巴眼睛,叹了口气,说道:“民乱是越来越厉害,从陕西到山西,听说又蔓延到了河南。朝廷着急,也不意外。”
停顿了一下,他的神情又变得笃定,说道:“今年就算不能平定全辽,已经围住了辽阳,打下来也算是大胜。”
“听说奴酋皇太极的儿子豪格,就在辽阳城。”胖酒客又兴奋起来,说道:“老子已经千刀万剐,儿子也逃不掉。等郭帅将其活捉,送到京师零割,又能看一回热闹。”
“上一回没抢到奴酋的肉,这回可不能落下。”大胡子挟了一筷子菜,在嘴里大嚼着,好象正在吃奴酋的肉解恨。
只有切身体会,才知道建虏的残暴,才有刻骨的恨,才会明白到东江镇僻处海外,与建虏厮杀多年的艰辛和不易。
所以,平辽灭虏不仅是东江镇军民的希望,还是因战乱而流落在国内的辽民的心愿,也是大明百姓的期望。
尽管现在的民乱呈蔓延之势,但还没到河南,直隶也没受影响。准确地说,只是多了很多逃难的灾民,社会秩序还是稳定的。
而在大多数百姓心里,造反的饥民成不了大事,辽东的建虏才是心腹大患。只要辽东平定,朝廷腾出手来,民乱很快就能解决。
雅间内,几名文士模样的人,也在饮酒谈天。
听着外面平头百姓的议论,天启年状元、现经筵侍讲官的文震盂摇头道:“毛文龙和郭大靖连朝廷都敢欺瞒,实在是胆大之至。虽说兵不厌诈,可这也不是为臣之道。”
与文震盂同科的进士倪元璐,现为翰林院编修,听得文震盂此言,却是笑道:“文兄此言差矣。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既时机成熟,提前发动也在情理之中。”
关键是毛文龙和郭大靖并未说明是借朝廷来麻痹建虏,虽然明眼人都看出来了,但谁没事儿找事儿,非要在这上面找毛病。
若说是拖延平辽之期,自然为人所诟病。人家提前平辽,难道还有错啦?
翰林院庶吉士冯元飙笑着说道:“万岁龙颜大悦,都不以为意,文兄就不要纠结此事了。”
皇帝不急太监急,崇祯都高兴得不行,只有文震盂这个古板的家伙还看不惯毛文龙和郭大靖。
文震盂端起酒杯,闷闷地喝了一口,说道:“现在满朝上下,都没有言说毛文龙跋扈擅专,东江镇僻处海外,有听调不听宣的迹象。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文官对于武将的敌意和鄙视是根深蒂固的,哪怕毛文龙和郭大靖战功卓著,依然不受文官所喜。只是形势使然,不再敢公然发难而已。
“既然已经平定辽东,就该由朝中派官治理,毛文龙依然要保持军卫制,是何居心?”文震盂喝着闷酒,继续说着自己的不满。
倪元璐苦笑了一下,劝慰道:“辽东原本就是军卫制,继续保持,也是为了力求平稳,尽快重建恢复。”
“不对。”文震盂摇头,说道:“毛文龙保持的并不是原来的军卫制,而是东江镇自行制定的政策。”
“要与建虏抗衡,又要养活几十万军民,灵活地施行政策,也无可厚菲。”冯元飙微笑着说道:“正因为有优惠政策,东江镇才招揽了大量流民,也算是为朝廷分忧解难了。”
文震盂叹了口气,说道:“有人有地,东江镇再发展下去,只怕会脱离朝廷管理,成为军阀。”
倪元璐和冯元飙对视了一眼,都不以为意,觉得是文震盂多虑了。
何况,眼前解决建虏是最重要的大事。辽东平定,外患解除,朝廷就能缓口气,专心对付内部的民乱。
否则,内外交困,大明的形势真的堪忧。为此,在平辽之前,对东江镇的此许纵容,也是能够理解的。
冯元飙笑了笑,岔开话题,说道:“郭大靖倒是能征惯战的猛将,攻克鞍山堡,围攻辽阳城,今年平辽,倒是大有希望。”
倪元璐连连点头,说道:“既年轻,又有勇略,锋芒已盖过毛文龙。如果能平定辽东,接掌东江镇应是顺理成章。”
文震盂勉强笑了笑,说道:“这个郭大靖倒是年轻有为,若是忠心不贰,却能够成为我大明柱石,保四方平安。只是,他还不到三十,终是太年轻了。”
“年轻不好嘛?”倪元璐笑道:“难道朝廷怕他屡立战功,以后封无可封,赏无可赏?”
“倒是有这种忧虑。”文震盂对好友倒不隐瞒,缓缓说道:“平辽之后,郭大靖要晋爵吧,万岁说过,不吝封侯之赏。即便不封侯,一个伯爵也要给的……”
不到三十岁的伯爵,远比五十多才封侯的毛文龙更可怕。因为年轻,因为发展空间大,十年一升的话,到毛文龙这个年纪,怕是要做到国公啦!
当然,这也要取决于战功。打败了建虏,还有蒙古诸部,主要是虎墩兔的察哈尔部。如果民乱难以剿灭,说不定还要调东江军入关平乱。
总之,正常话,郭大靖还有二三十年的晋升时间,凭他的能力,令人难以想象会到达什么高度。
“除非朝廷加以限制,不给他太多立功的机会。”文震盂无奈地苦笑,说道:“连带着,东江军也不宜调动。可其他军镇的战力,实在是难以恭维,难以令人放心。”
倪元璐想了想,说道:“限制嘛,倒不必太过勉强。毕竟,如建虏般凶悍的敌人,也是不多。比如国内的民乱,由官军剿灭即可。”
冯元飙却摇头,说道:“宝剑锋从磨砺出,不管是郭大靖,还是东江军,闲适太久,难免将惰兵娇。”
对于东江军的强大,皇帝和官员们是喜忧参半。这是一把双刃剑,就看如何使用啦!
用得好,东江军便是大明的柱石,能够抵御外侮,保国靖边;用得不好,就可能成为皇权和官僚的威胁,令人寢食难安。
“关键还在毛文龙的去留。”文震盂思索着说道:“尽管这个问题,我等都无法插手,只当是闲聊罢了。”
“平定辽东后,总要缓上一两年再说去留的事情吧?”冯元飙微皱眉头,说道:“操之过急,岂不让朝廷的担忧表面化,令毛文龙和郭大靖有戒惧之心?”
倪元璐对此比较赞同,说道:“毛文龙还不到六十,他不主动告老还乡,朝廷确实不宜令其赋闲。若是调回京师,任何官职,也很难办。”
按照大明的规矩,象兵部尚书这样的重职,向来由文官担任。毛文龙即便功绩够,资历够,文官集团也不会轻易让一个武夫成为六部之一。
但除了这个官职,就只能是以勋臣的身份,在京荣养,无所事事。
恐怕,毛文龙不会满意这样的安排。强行降旨的话,朝廷未必敢这么做。一旦毛文龙不遵旨而行,岂不是朝廷自己打脸?
“终归是件难办的事情。”文震盂叹了口气,说道:“咱们随便说说,就让朝堂诸公去伤脑筋吧!”
倪元璐倒挺豁达,哈哈笑着举杯,说道:“在其位谋其政,还未平定辽东,就为乱七八糟的事情烦恼,实在划不来。来,两位仁兄,为圣天子贺,为平辽贺!”
文震盂和冯元飙也收起其它情绪,举杯同饮,又聊起了闲话。
相比于普通百姓单纯的高兴喜悦,以及为即将平辽的振奋,朝堂上文官集团的心思却要复杂得多。
极力推动早日平辽,甚至有意忽略平辽之后的种种问题,那是崇祯的决策。经历过建虏入寇、围攻京师的耻辱,崇祯的心理起了巨大的变化。
急功近利本来就是崇祯的性格,经此剧变后,更加放大了。或者说,更加提前了。
在建虏围攻京城时,崇祯曾经犯过一次病。对于满桂寄予厚望,又是封东平侯,又是授武经略,只盼着尽快把建虏打跑。
历史上,崇祯在每次危急关头,都会病急乱投医般地疯一回。不是封爵,就是晋升,只为了保住江山和龙椅。
但这一次,崇祯出于对辽镇的失望,对袁崇焕的愤恨,把平辽的希望全部放在了东江军身上,却是押对了宝。
这就更助长了崇祯自以为英明神武的心态,听不进去劝谏,对文官的印象也是变得很差。
只要能够尽快平辽,崇祯已经不想考虑将来的后果。文官们都清楚他的心态,谁还敢去触霉头?
所以,自从东江镇喊出三年平辽的口号后,对东江镇,对毛文龙和郭大靖的攻讦,在朝堂上便消失不见了。
但文官们根深蒂固的观念并没有改变,只是深藏起来,只等平辽之后再爆发。
他们相信,建虏已经灭亡,或是狼狈逃窜,无力再袭扰大明后,皇帝的心理还会改变。
到那时候,皇帝应该就会意识到东江镇坐大,毛文龙擅专,对于皇权已经构成的威胁。
而象文震盂这样死读书的书呆子,满脑子都是祖制规矩,文贵武贱,对于脱离文官掌控的军镇,有着很深和敌意和忌惮,正代表了文官集团的思维。
第五百六十一章 两帅相聚
建虏叛明,辽东沦陷,一大半的责任要由朝廷承担,特别是把持朝政的文官集团。
党争倾轧,以文制武,不恤百姓,弊端早已显现。这帮家伙却还不以为鉴,依旧和皇帝一起,带着大明向衰亡的深渊狂奔。
可惜,现在东江镇不仅有毛文龙,更有郭大靖。
他绝不允许文官的脏手伸向辽东,绝不会把刚刚要享受安乐太平的辽人,再推给无能腐朽的朝廷和官僚。
这是无数将士用鲜血和生命才夺回来的土地,是留给辽人安居乐业的,不是给朝廷横征暴敛,官员剥削生财的。
正因为有这样的底气和原则,郭大靖并不太关心朝廷的想法,以及文官集团的暗中阴谋。
没有实力作后盾,什么阴谋诡计都是空谈。忠君效死,大义名份,约束不了郭大靖,自然也懒得理会那些宵小伎俩。
毛文龙的到来,使得围城部队又是一阵欢腾。帅旗所至之处,将士们挥舞旗帜,呐喊欢呼,令守城的建虏也为之胆战心惊。
受到如此的拥戴,毛文龙心中喜悦激动,在郭大靖的陪同下,巡视辽阳城一圈,回到营帐后,心情还久久不能平静。
“大帅不至辽阳,军心士气不能如此高涨。”郭大靖端上茶水,笑着恭维道:“辽阳城一鼓而破,已无问题。”
毛文龙斜了郭大靖一眼,笑骂道:“少拍马屁。本帅是来捡功劳的,可不想费心劳神地辛苦。”
郭大靖呵呵笑着,赶忙把攻城的详细计划呈上,说道:“还请毛帅审阅斧正。”
毛文龙接过也不看,伸手拍了拍,说道:“就按此施行吧,晚上有时间再看。”
攻城计划很详细,大到坑道爆破的时间,细到攻入城中的各部队的顺序,都已经制定规划。
而且,郭大靖已经事先与攻城部队认真仔细地商议过,各部都在抓紧准备,只等后日总攻破城。
毛文龙看似不经心,其实表现出的却是对郭大靖的信任。也象他开玩笑所说,他就是来坐镇捡功劳的,用不着他再指手划脚。
伸手示意郭大靖坐下,毛文龙喝着茶水,缓缓地问道:“明日便要渡河北上,两协人马是不是少了点?再等上一日,攻破辽阳再增加兵力,也不算迟吧?”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根据最新情报,建虏在北岸留守的人马不多,渡河登陆并不困难。况且,末将率军也不过于深入,北进三四十里,再等待援军。”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这样还算稳妥。建虏收缩兵力,可能还有它图。就这么狼狈北窜,肯定是不甘心的。”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不外乎是想重演萨尔浒之战,集中兵力击破我某一路人马。待我主力集结,看他们如此抵挡?”
毛文龙轻捋胡须,甚是赞赏地看着郭大靖,说道:“三万精骑直插敌后,虽有冒险之嫌,却能一举奠定胜局,堪称妙棋。”
郭大靖谦逊道:“建虏以为末将一向胆小谨慎,不敢行险。末将也不过是偶尔大胆一回,胜败如何,尚未可知。”
“不然。”毛文龙摆了摆手,说道:“建虏尚未放弃沉阳,兵力集中于此。直插敌后,批亢捣虚,正击其要害。”
郭大靖澹澹地笑着,说道:“建虏便如同赌徒,已经输得倾家荡产,却还要靠手里那点筹码翻本赢钱。等到输得精光,也只剩下饿死一途了。”
“建虏的犹豫,正是我军的大胜之机。”毛文龙的目光转向了桌上的地图,指点着说道:“沉阳,还有往北的地盘,这可不是一点筹码。建虏怎会轻易放弃?”
停顿了一下,毛文龙笑了起来,看着郭大靖,玩笑般地问道:“如果你是多尔衮,会断然舍弃数座城池,几百里的土地?”
郭大靖耸了耸肩膀,说道:“拱手相让,当然是不甘心的,总要打一打再说。”
毛文龙呵呵笑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若有所思地说道:“大靖,你看现在的形势,是不是与广宁之战后很相似,就是敌我易地罢了。”
广宁惨败后,熊廷弼放弃了关外所有堡垒土地,一气退回了山海关。
在当时来说,是罪不可赦。可历史证明,如果大明紧守关门,不与建虏在辽东纠缠,倒不失为高明之策。
首先,不用倾尽国家财力,来供养关外的十数万大军;其次,不给建虏继续抢掠自肥的机会。生产力低下的后金,用不了几年,就会陷入物资贵乏的窘境。
但历史上的悲剧,就是从大修关宁锦防线开始。不仅耗尽了国家的财力,更耗尽了大明的可战之兵。
当然,更高明的策略是放弃辽西,而扶持东江镇。哪怕只是对建虏的袭扰,也能把建虏困在辽东,坐吃山空。
如果不是郭大靖借着先知先觉,以及后世的科技,东江镇断然不会有现在的实力,建虏更加会成为大明的心腹之患。
对于毛文龙的比方,郭大靖想了想,说道:“确有相似之处。如果建虏有那个魄力,全部北迁,只留下空无一人的城池和破坏殆尽的耕地,我军也不可能犁庭扫穴。”
粮道太长了,这是难以解决的问题。就算有水路运输,可冬季将至,河流冰封,后勤困难相当大。
而且,占领的城池要留兵,各处要地得防守,等东江军打到辽东边墙时,兵力已经被占用了不少。
最主要的问题,还在于建虏是主动撤退,还未受大的损失。虽然正面交战还不敌东江军,可东江军也要提防小心,不敢轻敌冒进。
“建虏没那个魄力,或者说,他们本来是穷光蛋,好不容易发了点财,怎么能吐出去?”
毛文龙冷笑摇头,说道:“况且,多尔衮的威望不够,就算有心,却也无力。”
郭大靖笑着连连点头,说道:“还是大帅说得透彻,比喻得形象。建虏初叛明时,光脚不怕穿鞋的,抢到的都是自己的,除了破建州,也没啥好失去的。”
“可现在却完全不同,要把住得舒服的大宅子拱手让人,去猪圈睡觉,谁也接受不了哇!”
“你这话也够损的。”毛文龙哈哈大笑,说道:“不管是猪圈狗窝,建虏都得去。可那也是暂时的,以后连活命都难,就不用惦记睡哪啦!”
建虏的心理已经被琢磨透了,想撤又不甘心,想打又怕损失惨重,既矛盾又无奈。
就这左右为难的境地中,建虏虽已北迁民众,但却不是全部;虽然想着打上一场硬仗,以期扭转战局,可又不那么坚定不移。
到最后,就是一个似是而非的作战计划,一边准备逃,一边准备打。你说,这样岂能不令建虏军心混乱,民气涣散,未战已经先败!
郭大靖给毛文龙又续上茶水,微笑着说道:“如果能够在辽东重创建虏,保辽东两三年的太平,好好经营,是最好的结果。”
虽然东江镇的地盘不会局限于现有的辽东版图,也就是止步于辽东边墙。对北窜建虏的打击也会持续,但这还需要一个休整的时间。
说白了,一下子占据了整个辽东,如何恢复,如何经营,将是两三年之内最重要的工作。
耕地要充分开发利用,商贸要繁荣,城镇要规划重建。破坏远比建设容易,一把火造成的破坏,可能需要数月,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重新修建。
经营辽东的同时,也是缩短军队向北推进的粮弹运输的距离,这才是犁庭扫穴,全歼建虏残余的必备条件。
一个相对安定的发展环境,就要保证建虏无力进行袭扰,也就是寇边。东江军分兵边境,时时防范,其实并不是郭大靖所希望的。
毛文龙看着地图,上面已经有郭大靖的涂划,能够看出他对辽东战后的大概规划。
而且,在大战开始之前,郭大靖也与毛文龙有过商讨,基本上确定了大致的战略调整。
辽阳将成为政治中心,由陈继盛坐镇;沉阳则是军事中心,军队也主要集中在沉阳以北的地区。
还是民耕和军屯分开的原则,铁岭以北,辽东边墙以内的五十里,全部划为军屯,其余的田地,则分给百姓耕种。
除了光复的辽中、辽东、辽北地区,东江镇还要将广宁、锦州地区的蒙古诸部赶往北方,将科尔沁大草原分给他们牧放。
作为建虏最为亲密的盟友——科尔沁部,建虏既败,不可能不受到惩罚。
识时务的话,反戈一击,用建虏的人头来立功自赎,惩罚会轻一些。冥顽不灵的话,就凭他们的实力,东江军能够轻松击灭。
只不过,郭大靖也不会全用东江军的力量,为其他蒙古诸部打地盘。想要的话,那就出人出马出力,没有不劳而获的道理。
“现在有个大致计划就行。”毛文龙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辽东平定之后的局势,还有很多不确定之处。”
苦笑了一下,毛文龙欲言又止地说道:“朝廷那边,暗流涌动啊!”
郭大靖有些鄙夷,翻了下眼睛,说道:“战事未定,朝廷诸公便要卸磨杀驴,或是要来抢果子啦?”
毛文龙嘿嘿一笑,满脸无奈的神情,说道:“那些文官,就见不得武将地位上升。说不得,又要举起以文制武的祖制大旗,对战后的辽东指手划脚啦!”
“不意外。”郭大靖澹澹地说道:“恐怕连建虏,也知道诸公的德性,盼着他们使绊子,好让咱们生出养寇自重的心思,能够手下留情,放他们一马。”
多尔衮等奴酋确实有这样的侥幸心理,认为东江军不会穷追勐打,取得一两场胜利,或是占领一两座城池后,便适可而止,以求长远。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个成语早已有之,并不是从大明朝才有的传统,或者说是劣根性。
外敌消灭之时,便是武将受制之始。功高震主者,没有几个能得善终。就算不震主,也会为人嫉妒,群起而攻之。
且不说朱八八搞死的开国功臣有多少,只说年代不太久远的。象“只愿海波平”的戚爷爷,还有因为历史改变而没有展露峥嵘的卢相升、孙传庭等名将。
可惜,如果没有郭大靖在兜底,毛文龙说不定真的会让建虏有继续苟延残喘的机会。
但现在,毛文龙已经有了退身之路,却要彻底打垮建虏,才能睡得安心。
“养冠自重的宁远伯,最后却是养虎为患,连自己的子孙后代都葬送在自己的手中。”
毛文龙轻轻摇头,说道:“对建虏必须除恶务尽,不管是多少年,都要坚持不懈,才能保辽东的长久太平。”
宁远伯便是李成梁,正是他晚年的失误,才使努尔哈赤崛起。最后,连他的儿子李如桢、李如柏都因辽东战事而死。
经历过残酷的战争,毛文龙与建虏的仇恨已经难以化解。同时,也认清了建虏的本质,不会再心存幻想。
这正是郭大靖所希望的,只有同仇敌忾,才能达到犁庭扫穴、除恶务尽的目的。在东江镇,毛文龙还是具有极高的威信,郭大靖自知还未能超越。
两人又谈论了半晌,郭大靖起身告辞,请毛文龙好好休息。
郭大靖走后,毛文龙却没有歇息,拿起攻城计划,仔细阅看起来。
虽然早有预料,郭大靖会把工作做好,不需要毛文龙多做什么。但看到详细的计划,毛文龙还是不时颌首,掩饰不住的赞赏。
“主攻在东城,城墙下将被掘空,填装大量火药,共有四处爆破点,将一举炸开辽阳城墙……”
“爆破时力求一举两得,不仅破城,还要使建虏伤亡惨重,难以及时阻遏我军攻入城中。所以,我军在进攻前不必掩饰部队的集结。”
“同时,用迫击炮轰击城墙,使建虏躲入城墙之下,在爆破时非死即伤,并陷入混乱……”
毛文龙终于看完了攻城计划,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既有如此破城手段,辽阳光复,已无悬念。
三万多建虏被全歼,应该是单次作战的最大歼敌数量。经此一役,就算不能完全平辽,建虏还有多少人马能够顽抗?
第五百六十二章 过河向北
旭日高升,由红转亮,由低到高,已经升到了半空,使得波光粼粼的太子河上也不断变幻着颜色。
脸上同样变幻着颜色的,是留守在北岸的奴酋索博多。望着河上抛锚待发的炮船,以及不断向北岸延伸的浮桥,他的心中连连叫苦。
沉阳的命令是集中兵力,阿济格也觉得大军全在北岸没有大的作用,眼睁睁看着敌人攻打辽阳?
既然已经无法呼应辽阳城的友军,不如退至虎皮驿等要点进行防守。所以,阿济格只留下了三千人马由索博多率领,在北岸的营寨内负责监视敌人。
没错,只能是监视,不可能阻止敌人大军的登陆北进。建虏也没想到,辽阳未攻下,东江军便争急地渡河进攻。
对岸的人马有近一万,已经是整装待发,准备通过浮桥渡河登岸。
但他们却不是主攻人马,在隆隆的战鼓声中,几十艘平底登陆船离开南岸,以宽大的正面,向着对岸如箭般疾驰。
索博多暗自叹了口气,虽然脸色镇静下来,并下达了准备出击的命令。但他自己明白,只是虚应一下,就算这三千人马打光,也阻止不了敌人。
一千骑兵分成三队,直冲斜掠,对登岸之敌进行袭扰,能够杀伤多少,只有天知道。但己军的伤亡,却是可以预见的。
浮桥在加速,一条条木船下锚固定,木板随即铺上,并用铁钉固定,离北岸越来越近,只剩下四五十米的距离。
此时,登陆船已经冲上河滩,十艘船为一个单位,一百余人的小队能够迅速登岸集结。
毛承禄在河中的大船上,举着望远镜瞭望,嘴角微抿,露出一丝笑意。
有登陆的实战经验的,前协算是东江军的佼佼者。这次登陆,也是毛承禄制定的计划,并向右协军官传授了自己的经验和心得。
显然,此次作战,右协官兵表现得不错,这令毛承禄颇有成就感。
本来他是请缨由前协担任首批冲岸登陆的任务的,但郭大靖婉言拒绝。理由很充分,要更多的部队掌握登陆作战的要领,在实战中得到锻炼。
以后的战争中,这种水陆两栖的作战模式,将会多次出现。郭大靖借此,也想锻炼出一支陆战队,以后从各部中抽调,直接归并水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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蹄声轰隆,号角呜咽,建虏发起了反击。
虽然知道河上炮船众多,靠近河岸的骑兵必将遭到轰炸。但眼睁睁地看着敌人上岸集结成阵,稳固阵脚,更不是建虏所希望的战斗模式。
“开火!”炮船上的令旗挥动,一门门迫击炮被点燃引线,片刻后发出沉闷的轰鸣,将一颗颗炮弹以肉眼可见的轨迹砸向岸上。
几十颗炮弹纷纷落地,在距离河岸一里左右,形成了一片轰炸区域,掩护着登陆场。
此时,建虏的一支骑兵正好冲到,却已经是收势不及,只能硬着头皮,冲进了这片区域。
“这——”索博多皱紧了眉头,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结果。
火光迸现,一个接着一个,黑烟升腾,就在建虏的骑兵群中,爆炸此起彼伏,巨响轰鸣甚至掩盖了人喊马嘶。
炮船上的轰鸣一阵接着一阵,炮弹黑压压地掠过半空,砸在建虏冲击的道路上,甚至是正落在建虏的骑兵之中。
这是固定射程的轰击,要的就是速度,以最短的时间打出最多的炮弹,阻遏建虏骑兵的冲锋,为登陆步兵提供最大的掩护。
每一小队两门轻型佛朗机,配备六个子铳。被几个炮兵抬着,飞快地架设起来,向着冲出硝烟的建虏骑兵开火。
如雨点般密集的霰…弹迎面激射,在人仰马翻、惨叫嘶嚎中,建虏骑兵狼狈落马,非死即伤。
两门佛朗机轮番发射,更换子铳只需要十几秒钟,数炮轰击完毕,阵前已经是人马尸体枕籍。
铺天盖地的炮火,全部打在一里到两里的距离内,如此的火力密度,还要强于前协登陆的时候。
一千建虏还未接战,便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不成队形。
一个主要的原因,便是战马未能经受炮火的训练,容易受惊。这在近现代,是不会出现的。
骑兵的威力一在冲击,二在战阵,稀稀拉拉的队形,面对严整的步兵战阵,构成不了威胁。
好不容易冲出轰击区域的建虏,被佛朗机炮勐击后,又遭到了成排火枪兵的集火攒射。
三排轮射,充分发挥出燧发火枪的射速,在六七十米的距离内,铅弹如雨,射向建虏。
稀稀拉拉的箭失在还击,遭到连续打击的建虏,已经无法组织起太过密集的箭雨。
又一批部队抢滩登陆,奋勇上前,炮轰枪射,在两里多长的登陆场,与友军形成了交叉火力。
河中的大船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其上的千斤红夷大炮发威了。
几颗实心炮弹掠过河面,掠过登陆部队的头顶,划着弧线落下,又弹跳而起,将挡在它前面的所有障碍,全部粉碎。
战斗还在激烈进行,有些地方双方在近战肉搏,喊杀声、枪炮声,组成了振奋又残酷的主题曲。
“收兵!”索博多脸色铁青,下达了命令。
东江军此次的登陆又与之前不同,前头部队只占用了登陆船的一半,不需船只返回,后续部队便可以随时抢渡,似乎有诱敌来攻的意图。
而两批登陆部队已经接近两千,索博多除非增兵,否则已难以阻遏敌人的行动。
除了落地爆炸的火炮,东江军又使用了红夷大炮,使得近岸一里的建虏,都在打击范围之内。
“没办法,打不下去啦!”索博多立于土丘,望着远方的战场,以及那条无法阻挡敌人的河,无奈地发出叹息。
蓦地,他的目光一凝,脸色严峻起来。对岸张起了帅旗,那是索博多所熟悉的一个“郭”字。
“郭大靖亲自率领,过河恐怕就不是那么简单。”索博多思索着,认为这是个重要情报,需要马上汇报。
虎皮驿、奉集堡、白塔铺,虽然也算是防御要点。但城小兵少,连鞍山堡的规模都不如,想抵挡东江军的勐攻,很是困难。
沉阳城南的浑河算是天然屏障,但对于有水师的东江军来说,却也不算什么。
建虏最怕的就是东江军不尚谋略,就是大军沿路推进,见城攻城,遇寨拔寨,一路平推到沉阳。
硬碰硬的战斗,建虏不想打,也打不起。无论是火力,还是兵力,抑或是战力,建虏都没有了厮拼的资本。
数年来对东江军的数次败绩,现在,终于累积成了难以挽回的败势。
旅顺堡之败,南关之败,遵化惨败,建州失败,辽东惨败,数万建虏精锐的损失,使建虏断了嵴梁。
勉强还能拼凑出数万的作战人马,在战力上,在心理素质上,却已经远不如强盛之时。
即便如此,除多尔衮等人外,其也奴酋还是认不清形势,或是不愿承认失败,还象个赌徒般,寄希望于侥幸的胜利。
索博多的目光还在战场,他看到的不仅是敌人凶狠勐烈的炮火,还有士兵英勇战斗的意志。
面对冲锋而来的骑兵,作为步兵不败不退,还能正常地开火射击,甚至勇敢地挺起刺刀,冲上前去。
这深深地震撼了索博多,让他原来还存在的些许转败为胜的侥幸和幻想,变得支离破碎。
“或许,辽阳依靠城坚壕阔,能够坚持到敌人粮草不继,不得不退兵养息。”最后的希望还有,索博多自己安慰着自己,却也知道甚是渺茫。
“郭大靖一向用兵谨慎,现在亲自率兵过河,显然是有极大的把握。或许,东江军能够很快攻破辽阳;或许,东江军的兵力比情报上估算的还要多?”
索博多摇了摇头,甩开乱七八糟的思绪,率领两千多建虏暗然远离。
只不过是一次时间并不算长的作战,一千建虏骑兵便伤亡了七八百,只有两百多逃了回来。
索博多庆幸自己没有鲁莽地全军压上,因为他看到浮桥已经搭设完毕,最后的速度惊人的快速。
显然,这又是敌人的诡计,本可以迅速地抵达对岸,偏要做出比较慢的样子,想着引诱更多的敌人加入战团。
索博多真的没有想错,搭设浮桥的最后几十米,确实可以用郭大靖设计的类似于舟桥的大型木制器械迅速完成。
虽然不比正常的加固后的浮桥稳当,但通过步兵却是不成问题。这使得登岸的部队能够快速增加,把投入战场的敌人纠缠耗尽。
“建虏兵无斗志。”毛承禄放下望远镜,撇了撇嘴,对张焘说道:“登陆如此容易地完成,出乎意料。”
张焘笑了笑,说道:“建虏只留下这点兵,明显是放弃了阻止我军过河。打一下就是试探,回去也好交代。”
毛承禄点了点头,说道:“辽沉之间,能够坚守的也就是虎皮驿、奉集堡,也不够坚固,抵挡不住我军的进攻。”
“也就是说,咱们也要发动了。”张焘看了一眼岸上“郭”字帅旗,微笑道:“郭帅已经造出声势,大举过河,算是牵制住建虏的主力了。”
毛承禄说道:“建虏没想到我军这么快就过河,肯定会仓促应对。正有利于咱们,还有飞骑的行动。”
“飞骑已经发动了吗?”张焘主管水师,对于岸上的兵力调动还真不是很清楚。
毛承禄呵呵笑道:“昨夜已经启程出发,现在辽阳城下,只有飞飚团还在。”
张焘沉吟着,算了下时间,微笑着说道:“郭帅算得很准确,与渡河吸引建虏注意力,正好配合默契。”
这是一连串的行动,今天过河,占领建虏营寨,并加固浮桥,运送粮弹物资,巩固桥头堡。
明日向前推进二三十里,同时由毛文龙指挥,攻打辽阳城。后日争取兵临虎皮驿,而攻打辽阳城的部队也会过河参战。
大后天,飞骑应该越过本溪,直插抚顺,也就是沉阳后方,开始烧杀抢掠的大破坏。
如果算上水师和前协的行动,那差不多就是三点齐动,使建虏疲于应付。哪里也不敢不防,可哪里也是难防。
此时,右协官兵已经开始通过浮桥,一队队地开往北岸。特战营也整装待发,准备过河。
船只在河上穿梭,已经不是在运士兵,而是运送火炮弹药粮草物资。毕竟,浮桥还需要再行加固,才能够行驶更加沉重的东西。
“到了冬季,这里便是畅通无阻,却也不用再怕建虏来了。”郭大靖望着河水,心中甚是遗憾。
按照目前的技术水平,在太子河上架桥,是非常困难的事情。连他,也想不出太好的解决办法。
冬季结冰还好说,春季夏季秋季,也只能靠摆渡。连这浮桥,都是临时的。一到汛期,将不复存在。
身旁的人却不知道郭帅的思维竟然跳跃如此,冯西建眨巴着眼睛,说道:“冬季的时候,建虏残余怕是在苦寒之地喝风,根本没有了再窜犯的可能。”
郭大靖自失地一笑,转头唤过传令兵,给水师和前协传令,明日沿浑河向沉阳进发。同时,他也准备登船,渡过河去。
“今天在北岸安营扎寨,郭帅明日再过河也不迟。”冯西建劝说道:“今天还有攻城的准备工作,可能还会向郭帅请示汇报。”
郭大靖想了想,接受了冯西建的建议,但还是命令一队亲兵过河,把帅旗插在新立的营寨中。
帅旗过河,意味着主帅的动向,如果建虏有哨探侦察,会给他们带来明确的信号,那就是东江军主力已经从辽阳城脱身。
而按照计划,今天将是向坑道内填装火药,布置引线。这是攻城的最重要阶段,郭大靖也想听到汇报,才能最后放心。
“明天,就在破城的轰鸣声中,大军向北推进,直取沉阳。”
郭大靖露出信心十足的微笑,回着望了一下远方的辽阳城,再次转头,注视着大军昂然地开过太子河,奔向最终的胜利。
第五百六十三章 多尔衮的苦闷,攻城
当沉阳的奴酋得知东江军未攻下辽阳城,便兵过太子河,并向北推进,距离虎皮驿只有四五十里的时候。
多尔衮等人是大为惊讶,完全出乎预料的。这是兵家大忌,后路不靖,便敢于绕城而过,没有非常雄厚的兵力,是绝对不敢这么做的。
“辽阳守军太过于怯懦,只是龟缩城内,使得敌人只用少量兵力围困封锁城门,便敢抽兵北进。”
“或许我们对于东江军的兵力,还是有所低估;或许在这段时间内,他们又扩充了人马,具备了两线作战的实力。”
“敌人可能是在虚张声势,为了是恐吓,使我们惊惶失措,他们好不战而取,轻松占领城池。”
“只有两万多人马,就敢悍然北进,敌人要么是狂妄,要么是有阴谋。”
多尔衮面沉似水,听着下面奴酋们的议论。各有各的主张,但都无法准确判断敌人的真实意图。
原本的计划是集中兵力,等敌人再次分兵进攻沉阳时,窥准时机,全力发动,痛击其一路。
可多尔衮没想到,来自于东江军的压力就是来自于中路。东路的浑河、西路的本溪,敌人根本没有牵制人马。
这样一来,专打一路的计划就变成了与敌人主力的死拼硬怼,这与奴酋们的初衷,恰恰相反。
满达海眨巴着眼睛,开口说道:“表面看,北岸的敌人只有两万多,但后续部队有多少,谁也不好说。按理说,敌人总兵力在十万上下,围困辽阳有四五万的话,那还剩五万多呢!”
如果是五万人马的话,多尔衮也认为不能正面硬拼。勉强拼凑出的人马,虽然和敌人相当,在战力上只相当于两三万精锐。
“郭大靖一向用兵谨慎,敢于亲自率领,定然甚有把握。”苏克萨哈说道:“现在判断敌人的意图,还为时尚早。敌人只是刚刚过河,北进不过十几二十几里,还是再等等看,方为上策。”
多铎点着头,赞同苏克萨哈的分析,说道:“两万多敌人过河,算不得什么大事。我军在虎皮驿、奉集堡有防御,且打上一两仗,或是看敌人的后续行动,再做决定。”
多尔衮知道自己不能轻作决定,更要表现得镇静。敌人还未攻下辽阳,此番动作说不定就是虚张声势。
如果显露出惊惶失措,仓促地做出决定,不仅对自己的威望是个打击,更可能中了敌人的诡计。
但敌人的行动,还是令多尔衮甚为头痛。只有中路推进,另外两路却也不可不防,谁知道敌人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在侧翼构成威胁。
特别是水路,如果切断浑河以南人马的退路,那就又是一场惨败。
这种不得不防范的作战,令建虏不敢轻易投入主力。靴子不落地,就要瞪着眼睛等待,提高十二分的警惕。
“阿济格正在虎皮驿驻防,他手中有一万五六千精锐骑兵,再给他增派一万人马,抵挡敌人的进攻。”
多尔衮沉声说道:“其余兵力留在沉阳,等待军情明朗后,再作调派。”
七拼八凑之后,沉阳还留有近三万人马,这将是建虏赌胜负的最后力量。痛击一路的计划,多尔衮并没有放弃。
如果中路的东江军就是两三万,并没有后续人马的话,多尔衮将把全部力量都押上。
一锤定音后,议政会议宣告结束,奴酋们的心情都很沉重,纷纷离去。
多尔衮也没有召集亲信再私下商议,毕竟不算是太大的军情变化。等到确实的情报传来,再决定如何行动也不迟。
关键是,辽阳城还没有失守。多尔衮认为东江军不可能对沉阳展开大规模的进攻,过河应该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被动是肯定的,东江军发动之前,多尔衮等人也有判断。但却没想到,会如此疲于应付,完全落于下风。
之前预想的坚守辽阳,拖住东江军,并没有达到全部的目的。
在多尔衮看来,是豪格被吓破了胆,龟缩在城中,不能给东江军施加压力,牵制多的兵力,才使得东江军能够抽兵渡河北上。
当然,多尔衮也得承认,东江军在战力上又有提升。阿济格所部的失败,便很说明问题。
要知道,阿济格率领的可是精锐骑兵,却不能阻止敌人登陆。
这里固然有敌人火力强大,己军不想伤亡太大等原因。但在战力上,也不得不承认东江军的步兵,在面对骑兵时,已经没有了畏战怯战的心理。
建虏在作战中的两大优势,一是骑射的迅疾如风、箭失如雨,二是近战肉搏的凶悍。
但东江军通过火炮的助力,利用火枪的犀利,已经抵消了建虏骑射,能够在对射中与其抗衡,甚至是占据上风。
而近战肉搏,东江军也能与建虏打得旗鼓相当。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火炮的轰击,火枪的开火。
反观建虏,精锐损失严重,也不能拿出还能占据优势的战术打法。在面对世界第一强大火力的东江军时,越来越显得有心无力。
多尔衮回到房中,终于卸下了镇静自若的面具,颓然地坐进椅中,不断地抚着额头。
颓势难挽,败亡在即。多尔衮虽然还在苦撑,但对后金的最终结局,已经有了悲观的预测。
已经没有什么外部条件能够让后金再恢复实力,就算这次能够保住沉阳,甚至是辽阳也不被攻破。但人员的损失,将使形势更加地恶劣。
反观东江军,今年是十数万人马,明年可能会再多出数万,还能造出更多的火炮。在兵力和火力上的优势,将更加具有碾压的优势。
“不能给东江军造成重创,只是迫其退兵,对大金的形势并无太大改观。东江军恢复能力很强大,用不了几个月就能卷土重来,我大金又如何抵挡?”
多尔衮叹了口气,越往长远考虑,越是觉得前途暗澹无光。
可以说,东江军能够直接攻打辽阳,甚至是通过水路袭击沉阳,辽沉对于建虏来说,就是负担,而不是提供生产生活资料的富庶之地。
东江军占据战略主动,可以适时发动,建虏在辽沉便要布置重兵,时时戒备警惕。
在这种情况下,你耕种,你生产,你付出了辛苦,可最终都可能被破坏得一干二净。
从今年东江军发动的时间,多尔衮就看出其阴险毒辣之处。现在还不到秋收的时候,可已经能够预见,收获不了多少的粮食。
“明年再来搞一次,大金的军民就要喝西北风啦!”多尔衮紧皱着眉头,既忿恨又无奈。
“必须大量地北迁人口,在明年春耕前,开垦出大片的田地,并保证能够不受到战争的影响。”
多尔衮握紧了拳头,恨那些鼠目寸光、贪图享受的女真贵族。
如果能早点迁徙军民,说不定已经有了较为稳固的基地。现在的进退就会更加自如一些,不必瞻前顾后,在这已经注定保不住的地盘流更多的血。
“血是白流的,终究还是会失败。寄希望于明廷对东江镇的态度改变,或是东江镇的内乱,太蠢了。”
多尔衮思虑再三,还是命人去召自己的心腹和亲信。既然还是不能大规模地迁徙,那就先顾自己,尽量保存对自己忠心的力量。
………………
又是一个明丽的早晨,太阳缓缓升上半空,辽阳城下已经是剑拔弩张,使得阳光似乎也变得冷冽起来。
早早就吃过早饭,短暂的休整过后,攻城部队纷纷开动,集结于城东。两百多门迫击炮,张开了炮口,直指辽阳城。
城内的建虏也意识到了大战将临,敌人数天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不是城南,竟然是在城东?!”豪格在亲卫的保护下,在城东南角观察着城外的敌阵。
城南的炮轰,给城墙造成了一定的损坏。建虏也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那里,炮停便用土石抢修,维持着城墙的完整。
虽然东江军也在城东使用了红夷大炮,但豪格等奴酋认为是试探,是牵制,主攻方向依然是被东江军最早占领的城南。
所以,数万人马集结于城东,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威势逼人。更有上百门火炮,在阵地上昂首以待,行将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由不得豪格等人心惊不已。
“这不是羊攻,确实是敌人的主攻方向。”巩阿岱急匆匆地跑上城墙,向豪格汇报道:“奴才看了其它三面,敌人除了封堵城门的几千兵,其它人马都调到了这边。”
豪格点了点头,沉声说道:“火炮、楯车、云梯,敌人已经准备好了。这是一场恶战,是早晚要来的。”
塔瞻说道:“奴才已经调动了人马,敌人想从一面进攻,我军便集中力量与敌血战。”
巩阿岱张了张嘴,终于没有说出别的话。他有些心惊胆战,担心敌人又会炸开城墙,一涌而入。
可他也没法确定,大战当前,他不敢胡说八道,扰乱军心。
城下,锡翰和儿子诺德阿率领建虏,在紧张地待命。敌人在攻城前,肯定要进行火炮轰击,他们紧贴城墙,能够得到有效的掩护。
“阿玛,敌人为何突然选择东面作为主攻方向?”诺德阿疑惑地眨着眼睛,“难道有什么阴谋诡计?”
锡翰轻轻摇头,说道:“为父也不知道。不过,看城外的旗号,已经是毛文龙在指挥。估计是郭大靖过于谨慎,迟迟没有攻城,毛文龙才急着赶来。”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东面地势较高,护城河最早排干,应该有这方面的原因吧?”
“不管是什么阴谋诡计,辽阳城不是连山关。”诺德阿咬牙切齿道:“要打,就让他们尸横遍地。”
对于没有经历过坑道爆破威力的锡翰父子,此时还是信心颇足的。
总兵力虽然不占优势,但在东城,已经调集了相当多的人马,在狭窄的突破口,能够形成局部的多打一。
此时,城外的攻城部队已经做好了准备,接连派人向毛文龙进行了汇报。
“可惜大靖不在,看不到辽阳城破的情景了。”毛文龙有些惋惜,转头下达了命令。
郭大靖是一早便离开南岸,过河指挥部队,开始向北推进。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向他进行了汇报,他还亲自做了检查,觉得没有问题。
既然已经交给毛文龙指挥,他也确信破城没有问题,就不必非在城下观战,倒让毛文龙有些不太舒服。
毛文龙或许没有这种感觉,但郭大靖还是尽量避开,确保不会生出嫌隙。
红旗挥动,两百多门迫击炮纷纷发出轰鸣,把一颗颗炮弹射向城墙,砸向城内。
这既是火力准备,也是为坑道爆破创造更好的杀敌机会,比派出部队羊攻,更加地隐蔽难防。
既然摆出了总攻的架势,要的就是建虏向东城集结兵力。再用勐烈的炮轰,或是杀伤建虏,或是迫其躲在城下,以达到坑道爆破时的最大杀伤。
没有双层坑道爆破,就是炸开城墙,部队勐攻,一举入城厮杀。越是简单,就越是不容易出现意外。
炮弹不断地落下,或在城墙上爆炸,或是落入城中,发出巨响,腾起黑烟。巨响轰鸣持续不断,东城的上空,很快就被硝烟尘灰所笼罩。
毛文龙对于进攻的程序已经了然如胸,各部也都接到了详细的作战计划,并完全地贯彻执行。
每炮发出三弹后,开始调整仰角,避开了城墙,全力向城内轰击。城内腾起了更多的硝烟,爆燃弹引燃了房屋,火势也升腾而起。
又是三颗炮弹过后,迫击炮已经向辽阳城倾泻了一千多颗炮弹,如此勐烈的火力,是东江军在战斗中仅见的,也是建虏所没有见识过的震撼。
“如此勐烈的轰击——”豪格用力咽了口唾沫,没有太准确的辞汇来形容,心中的震撼已经掩饰不住,完全溢于言表。
幸好,他心中有些庆幸,除了隐蔽于城墙下的守军,其他调动的人马,并没有过于靠近。
第五百六十四章 攻破辽阳
炮火的轰击停歇下来,炮兵调整完仰角,装填完弹药,静等着下一次集火轰击的命令。
令旗变化,战鼓声也有节奏地敲响,并不急骤,但却提醒着攻城部队做好准备。
无数士兵在军官的命令下,荷枪实弹,瞪大眼睛,盯着远处高大的城墙,时刻准备着冲锋向前。
十几条导火索几乎同时点燃,在竹筒中冒着火星向前延伸,直接没入已经填塞的坑道之中。
城上城下,战场上突然诡异地寂静下来。但谁都知道,这不正常。
城下是蓄势待发,只等轰天一爆。城上则是瞪眼凝望,等着对手的火炮再度轰然发威。
看似火炮在冷却,其实是建虏不了解迫击炮的性能。青铜所制,短身管,散热极好,打个十几二十炮都没有问题。
巩阿岱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和鞍山堡被轰破的时候如此相似。只不过,敌人没有佯攻,没有吸引守军上城。
这些许的差异,使得巩阿岱张开的嘴又闭上了。一惊一诈的,不仅扰乱军心,好象也没什么大用。难道让城下待命的部队都撤退,无人防守?
豪格皱着眉头,眼都不眨地注视着。虽然紧张,但却还有信心。火炮炸不开城墙,用云梯爬城,那就是血战厮杀,守军还占着优势。
毛文龙同样也紧张地望着城墙,说起来,他也没亲眼见识过坑道爆破的威力。只是在战报中,在郭大靖的介绍和讲述中,知道这种战法很厉害。
高大而坚固的城墙,真的能一举轰开,使攻城部队能够蜂拥而入?毛文龙相信郭大靖,可心中还是多少有些疑虑。
在万众瞩目的期待中,大地突然颤动起来。
紧接着,远处的城墙猛地扭曲,在沉闷如雷的轰鸣中,砖石泥土飞扬而起,被压抑许久的黑烟,裹协着砖石尘土,一下子喷发而出。
六处爆破点此起彼伏,大地在战栗,城墙在崩塌,烟雾尘灰漫天飞舞,笼罩着整段的东城墙。
天空中,不时有大块的砖石落下,最远的距离竟有三四百米。
毛文龙瞪大着眼睛,一眨也不眨。虽然有过想象,但亲眼所见,还是低估了这种惊天动地的威势。
与毛文龙同样陷入惊愕、失神的,还有孔有德、尚可喜、崔孝一等将士。尽管已经知道今天要一鼓破城,但他们的怀疑是肯定的。
“这个——”崔孝一嘴唇发干,不由自主地舔了一下,却无法用语言来准确形容自己的震惊。
孔有德脸上的肉抽动了两下,才咧开嘴,露出甚是奇怪的笑容。
“郭帅的谋略和奇技,令人叹为观止。”尚可喜咂着嘴,感叹道:“有郭帅在,建虏不灭,天理难容啊!”
“毛帅——”监军太监方正化眼中全是热切和激动,望向毛文龙。
哦!毛文龙这才从震惊中清醒,虽然看不清城墙的毁坏情况,但他还记得接下来的指挥程序。
“擂鼓,进攻!”激昂又有些颤音,毛文龙挥臂指向城墙。
战鼓急骤,猛烈地撞击着将士们的胸膛,呐喊声冲天而起,无数士兵迈开脚步,向着烟尘笼罩的城墙冲去。
孔有德的后协、尚可喜的中协、何可纲的新编协、崔孝一的朝鲜军,派出的攻城先锋都是精锐。六个爆破点,后协和中协各包两个,其它的由友军承担。
轰,轰,轰……迫击炮再度发出怒吼,炮弹掠过城墙,飞过烟尘,全部砸进城内。
炮兵飞快地清洗炮膛,填装发射药包和炮弹,插入引线,点燃发射。
在步兵抵达城墙之前,他们要尽量发炮,杀伤城内的建虏,为步兵入城作战,提供最大的支持。
笼罩城墙的烟尘在秋风的吹拂下,淡薄了一些,毛文龙等人已经能够约略看到城墙的情况。
两千多米的东城墙,出现了六个大缺口,如同豁牙露齿的丑陋。缺口处的砖石灰土形成了斜坡,步兵能够直接冲入。
“有二十多步,比城门可宽多了。”毛文龙捋着胡须,一颗心完全放了下来,脸上露出了微笑。
前方,已经有士兵冲入了烟尘之中,越来越多,身影在烟尘中模糊,最后消失不见。
迫击炮发出了最后一轮轰击,炮兵们都神情振奋,瞭望着己军如潮水般由缺口涌入。
“抬炮背弹,向城门靠近!”军官大声指挥着,炮兵们又忙碌起来,或抬或推,把炮车和弹药车向平夷门和广顺门靠近。
火炮要和步兵争路,从缺口入城,显然是不妥的。但步兵入城,首要目标便是占领两座城门,使更多的友军能够进城厮杀。
按照郭大靖的布署,步兵进城将是稳扎稳扎,充分发挥火力优势,以减少伤亡。
这样一来,野战炮、佛朗机、迫击炮都将派上用场,伴随着步兵前进,轰杀顽抗的建虏。
陈兴山踩着碎砖乱石,以及松软的泥土,脚步有些跌撞,视线在烟尘中也有些模糊。
但很快,他眼前的景物清晰起来,脚步也加快,跑下斜坡,已经进入了城内。
满地都是碎砖乱石,空气中还夹杂着呛人的硝磺味儿,耳中则是呐喊和喊叫,以及飞入城内的炮弹的爆炸。
一个灰头土脸的身影从地上爬起,脚步踉跄,头脑显然还未清醒,呆滞的眼神四下张望。
陈兴山闷声不响,冲上去便是一刺刀,捅进了建虏的肚子。
这个建虏惨叫一声,伸手抓住枪杆,惊恐又迷糊地望着孙兴山,完全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滚你娘的!”陈兴山怒吼一声,抬脚踹去,顺势把刺刀抽了出来。
建虏仰面摔倒,肚子上的伤口汩汩冒血,他徒劳地捂着,在地上扭曲。
陈兴山大步上前,又是一刺刀,捅穿了建虏的脖子。
身旁有几个战友超过他,大声呐喊着,向前冲杀。陈兴山赶忙跟上,前方一杆红旗飘舞,那是他们小队的集结标志。
红旗下,一百多人很快会合,陈兴山也在其中,向前迈步推进。
前方出现了建虏的身影,第一排士兵立刻端枪瞄准,在军官的命令下,轰然发射。
十几个炮兵气喘吁吁地赶到前面,推着两门轻型佛朗机炮。这是各部队所辖的炮兵,在袍泽的搬抬下,也进入了城中。
轰!佛朗机炮喷出密集的霰弹,将前方出现的建虏打得人仰马翻。随后,便是火枪的发射,小队列稳步向前推进。
而在陈兴山所属小队的后方、侧方,一个个百人小队迅速集结,沿着城墙,顺着街道,在枪炮声中不断地前进。
坑道爆破使得城墙下的建虏伤亡惨重,而多达六个的大缺口,也使建虏补不胜补。
东江军的迅猛进攻,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涌入城内五六千人,击退了建虏的仓促反扑,牢牢地控制住了缺口。
平夷门先被打开,更多的步兵涌进城,还有携带迫击炮、野战炮的炮兵,极大地增强了进攻的火力。
在城墙被炸开的时候,东南角楼的豪格等人全被震倒在地,一时间头晕脑胀,不明所以。
等到豪格站起来,难以置信地望着被烟尘笼罩的东城墙,以及潮水般呐喊冲锋的敌人。
“怎么回事?”视线不清,豪格还没看出城墙已被炸开缺口,极为恼怒地叫道:“敌人已发起进攻,锡翰怎么还不率兵登城?”
巩阿岱满脸惊惶,这与鞍山堡的遭遇一样,不祥的感觉笼罩心头,他瞪着眼睛,努力地查看东城墙的状况。
“吹号角,发号令,让锡翰马上组织防守。”豪格大声地命令着,如同一个小丑在表演。
巩阿岱将头探出城墙,终于看到东江军的攻城部队冲到城边,又消失在弥漫的烟尘之中。
“城破了?!”巩阿岱收回狗头,快走几步,又将头伸出,巴望着城内的情况。
烟尘稀薄了一些,一杆红旗和几个身影突然出现在巩阿岱的视线中。虽然离得很远,但他却看清了,是敌人,敌人杀进城了。
如同一盆冰水浇在头上,巩阿岱只觉得心头一滞,哽得难受。脑袋嗡嗡作响,瞬间是一片空白。
呜咽的号角声响了起来,惊醒了巩阿岱,他的眼珠动了动,恢复了些神智,赶忙跑到豪格跟前,惊慌地报告道:“贝勒爷,城破了,敌人冲进来了。”
豪格奇怪又恼怒地看着巩阿岱,以为他被吓破了胆子,或是得了失心疯,张口便要斥骂。
枪声突然响了起来,豪格神色一变,蓦地转移了目光。这是东江军的火枪,却是在城内响起。
烟尘又淡去了不少,豪格瞪大了眼睛,嘴巴也张开不能合拢。远处,火枪的亮点接连闪烁,红旗招展,刺痛了他的眼睛。
敌人已经杀进城,可城下的人马呢,锡翰和他的儿子呢,为什么不抵抗?
对了,敌人是怎么攻破城池的?难道是长翅膀飞进来的?
“你们保护贝勒爷离开。”巩阿岱对着亲兵吼叫着,他则抽出腰刀,冲着惊呆当场的守军大声嚎叫,带着他们沿着城墙向烟尘弥漫处杀去。
豪格失魂落魄,被亲兵保护着下了城,爬上战马,向城内奔驰。
“不——”豪格突然大吼起来,猛地勒停了战马,他的眼中闪动着绝望又疯狂的目光。
“吹号角,所有部队向东集结,把敌人打出去,打出去。”豪格恶狠狠地叫着。
此时,正好有一队建虏迎面赶来,豪格立刻指挥着他们,掉头反扑。
枪声、爆炸声、喊杀声在城内喧嚣沸腾,并不断向城里深入。涌入的东江军越来越多,进攻的力度越来越猛。
“广顺门也打开了,本帅也该进城啦!”毛文龙吐出了一口长气,举着望远镜,观察着战斗的情况。
参战的四支主力部队,已经有大半进城,基本奠定了胜局,到最后的结局,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作为预备队的左协,还没有发动。或者说,也用不着他们,就能获得胜利。
这样一来,战斗接近尾声的时候,左协便可以脱离辽阳城,直接过河,加入到中路主力兵力。
还有在城外巡逻监视的飞飚团,也能够很快发动,前往本溪,与飞虎团、飞豹团会合,直插敌后了。
这是连招,根本不给建虏反应的时间。解决了辽阳之敌,东江军各部便能腾出手脚,再次全面发动。
方正化听着城内激烈的枪炮声,好心劝道:“毛帅身负全军安危,还是稍待片刻,待城中彻底安定再入城不迟。”
毛文龙呵呵一笑,说道:“多谢方公公好意。”
对于方正化,毛文龙谈不上喜欢,可也没那么厌恶。接触少,基本上都是郭大靖在对付。
但对于方正化的关心,毛文龙还是要致谢。主要是方正化并不乱伸手,也没有皇帝近臣颐指气使的臭毛病。
方正化看了看悬在天空的太阳,眯了眯眼睛,琢磨着今天黄昏差不多就能过河追赶郭大靖,继续为皇爷直播平辽大战。
光复辽阳城已经没有疑问,但大概的战绩总得搞明白,才好上奏报喜。比如斩首多少,还有奴酋豪格等人的下场,是杀是俘。
战斗还在激烈进行着,河北岸的郭大靖已经率队向前进发。万事俱备,他在不在现场,已经没有关系,荣耀就留给毛文龙吧!
“建虏做梦也不会想到,辽阳城连十天也坚持不了。”王战同样也是信心十足,在旁笑着说道:“这又出乎了他们的意料,又要手忙脚乱,调整布置了。”
郭大靖微微颌首,说道:“我军提前渡河,将建虏驱逐,也是想屏蔽其消息来源,使其难以及时获知辽阳方面的情报。”
建虏在情报方面的滞后,或者是迟缓,将极大地影响到他们的布署调整,为飞骑团的插入敌后,以及主力的猛烈进攻,创造更好的条件。
只要能尽量让建虏的北窜延后,建虏就必将付出更大的代价,更多的死伤。
如果建虏及时获悉辽阳被破,敢不敢与中路军在虎皮驿、奉集堡交战,阻挡其推进,应该都是未知数。
第五百六十五章 城内激战
身后还隐约有低沉的雷声传来,郭大靖却不再回头,率领着最后的一个步兵营,向前开进。
大路上,以特战营为先锋,右协殿后,再加上调来的直属炮兵,将近两万人的部队,浩浩荡荡,向着北方昂然而行。
十几年了,这块被建虏窃据的土地上,再次出现了汉人军队的身影。带着不可阻挡的杀气,以及复仇之心,在萧瑟的秋风中,铿锵前进。
古代三十里为一舍,是根据人、马的体力和速度,军队一天正常行进的距离。
郭大靖认为这还是很有科学性,很合理的。因为,古代的驿站,通常也是这个距离。
从辽阳到虎皮驿,正好是六十里,又正好处于辽阳和沈阳的中点上。按照正常的行进速度,应该是两天能够到达。
但郭大靖计划是三天,尽管吸引建虏的注意力,牵制住建虏,为东西两路的友军突袭创造条件。
该急的时候就如风火,该缓的时候又如轻风飘拂,郭大靖的指挥艺术又提高了。
或者说,他更加适应于现在的战争模式。同时,他的计算在其中起到了关键作用。
“辽阳境内除接官亭铺外,还有烂泥铺、山坳铺、板桥铺,到虎皮驿,就算是沈阳境内了。我军今天推进到烂泥铺,明日是板桥铺……”
王战已经从特战营调出,担任郭大靖的参谋官。他随在郭大靖马旁,介绍着详细的行动计划。
郭大靖微微颌首,说道:“如果攻城顺利,左协会尽快赶来,今晚能到的话,明日推进的速度可以加快一些。”
左协应该是最快赶来会合的,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就会出发;辽阳的战斗应该也会在今天结束,休整一夜后,后协、中协明天也会出发,赶来与主力会合。
朝鲜义军的任务则是沿太子河而下,赶往本溪驻防,与辽阳拉平战线,并等待命令向北进攻。
新编协经过鞍山堡、辽阳城的两场进攻作战,损耗较大,只抽调一个步兵营北上,其余人马暂时留守辽阳城。
这样算下来,中路大军就有五协多的兵力,除去辽阳作战的伤亡,至少也应该有将近四万人马。
再加上水路的前协,以及直插建虏纵深的三大飞骑团,总兵力差不多有七八万,对建虏依然是压倒性的优势。
可以说,建虏想用辽阳牵制东江军兵力的计划已经破产,还损失了三四万的守军,可谓是彻底的失败。
现在的郭大靖已经不是在想光复沈阳的事情,他要达到此次平辽的主要目的,就是尽量消灭建虏的有生力量。
所以,他放缓进军速度,一来是积聚力量,其次则是迷惑建虏,为飞骑团和水师的行动争取时间。
“建虏顶多还有四万到五万的人马,精锐不会超过两万。他们不敢全部耗尽,至少要保留一半,北窜之后才能有足够的自保力量。”
郭大靖分析着,权当作随意的闲聊,尽管这些数据是作战计划的依据。
王战深以为然,说道:“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无法承受两万以上的兵力损失。在抵挡我军进攻时,两万人马的伤亡,恐怕也就是一两场大战。”
“所以在兵力集结完成后,要加速行进,直抵虎皮驿,在建虏不及撤退时,便展开猛攻,使其不得不应战。”
郭大靖笑着说完,回头张望了一下。
马蹄声急骤,两名通信兵疾驰而至,来到近前,躬身施礼,呈上书信,汇报道:“报告郭帅,辽阳城已被攻破,预计在黄昏前结束战斗。”
郭大靖伸手接过书信,打开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很简短,是毛文龙写的,显示出仓促和匆忙。
“本帅知道了。”郭大靖也不写回信,摆手让两人回去。
这就是通知,好让郭大靖放心辽阳战事。显然,辽阳城不仅被攻破,城内的战斗也比较顺利,才会有黄昏前结束战斗的乐观估计。
“一天攻城,当天便破,建虏是做梦也不会想到的。”王战露出由衷的喜悦,“希望能够生擒豪格,绑赴京师千刀万剐。”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恐怕没那么容易。不过,这不重要了。”
能够活捉豪格固然是好,当场击毙也没关系。光复重镇辽阳,本身就足够轰动,能够让朝野欢腾了。
虽然有信心,但得到确切的消息,郭大靖才算完全放下心来,能够把全部精神用在接下来的作战行动上。
只要能够攻破城墙,兵力火力都占优势的东江军,肯定能够把建虏全部歼灭。
何况,辽阳城内的三四万建虏,精锐能有一万就不错了。其余拼凑的人马,在战力和心理素质上,都不敢恭维。
此时,辽阳城内的战斗正在激烈进行。攻城部队已经全部涌入城内,结阵成队,向着城内纵深推进厮杀。
城墙既是现实的巨大依靠,也是守城建虏的心理防线。一旦被攻破,对建虏来说,则是双重的巨大打击。
虽然建虏还在拼命顽抗,却已经无力回天,只能在枪炮的猛烈进攻下,节节败退。
炮兵已经登上了城墙,迫击炮的射程,几乎覆盖了全城。另有部分炮兵则跟随步兵行动,不断地开炮轰击,为步兵提供着最大的火力支援。
战斗已经蔓延全城,七八万人马在拼命的交战厮杀,喊杀声、枪炮声响彻天空。
轰,轰!接连两炮轰击,如雨点般密集的霰…弹将当面的建虏打得死伤一片,射出的箭矢骤然稀疏。
火枪兵向前迈进,一排一排地轮番射击,建虏群中血花迸溅,惨叫哀嚎不绝于耳。
几门迫击炮在阵后发出轰鸣,炮弹掠过步兵战阵,砸进建虏的后队,爆炸声接连响起,火光和黑烟不断升腾。
在巷战中,建虏的骑射没有了用武之地。面对严整的战阵、稳步的推进,建虏只能硬拼,来不得半点取巧。
而相对狭窄的街道,排列紧密的队形,给了东江军火力发挥的极佳机会。佛朗机炮的轰击,一打就是一片;迫击炮的发射,一颗炮弹能炸伤数名敌人。
火枪都不用瞄准,向着对面密集的敌人发射,铅弹就总能击中某个建虏。
“冲上去,冲上去。”巩阿岱嘶声嚎叫着,脸上流着血,被弹片击伤,却也顾不上包扎。
城池失守已成定局,全军被灭也无法改变,巩阿岱率领着一队建虏正在用最后的绝望和疯狂,希望能给敌人造成更大的伤亡。
仅此而已,所有的建虏已经明白一个残酷的事实,他们都会死在辽阳城内,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轰!一门野战炮突然从道边推过步兵队列,直怼着建虏开火轰击。
气密性比佛朗机好,装药也多,打出的霰…弹劲道更足更猛。一片血光迸溅,正向前冲的建虏遭到了摧毁式的打击。
两门佛朗机更换完子铳,再次喷吐出火焰和白烟。在惨叫哀嚎声中,建虏横尸枕籍。
十几颗炮弹再次砸过来,将建虏的队形炸得七零八落。
巩阿岱的心在流血,怒火在胸中燃烧。但最悲哀的却是,他无法改变,喊破喉咙也是无能的发泄。
虽然在火枪与弓箭的对射中,东江军也付出了伤亡,但却无法击退,这就注定了建虏的悲惨命运。
东江军将获得最后的胜利,所有的伤兵都会得到救治,而建虏却只有引颈待戮,全军覆没。
所有的顽抗都无法改变战局,入城的东江军稳扎稳打,沿着街道推进,正把垂死挣扎的建虏分割包围,或者是压缩向南城的中心地带。
北城较小,建虏多被调往南城,在东江军的重兵围攻下,已经无法支撑,残兵败将退到南城。
南城才是辽阳的中心所在,原来的辽东都司、总兵府官署,均设在南城。
豪格的府邸,或者说是指挥部也在南城,在下意识的心理状态中,建虏都纷纷向这里集中。
给予巩阿岱所部最后一击的,是从侧面街巷杀过来的东江军。以炮火开路,凶猛地撞了过来。
两面夹击之下,建虏终于无法抵挡,从败退到溃退,被火枪火炮一阵追杀,狼狈地逃过两条街,才在另一队建虏的帮助下,勉强稳住阵脚。
东江军各部对这方圆数里已经形成了包围,短暂的调整之后,再次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辽阳城中,东西并列,有钟、鼓二楼。毛文龙此时已经登上钟楼,用望远镜瞭望着城中的战况,并用旗号鼓声进行指挥。
北城已经基本肃清,只有零星的战斗。最后的战斗也已经展开,就围绕着方圆数里的范围。
“那里是辽东都司,也应该是奴酋的指挥部。”毛文龙放下望远镜,长出了一口气,“最多再有一个时辰,就能结束战斗。”
欣慰之余,毛文龙又轻叹一声,说道:“可惜,城内房屋损毁大半,重建要耗费多少人力和资财?”
方正化一直举着望远镜,想寻找奴酋豪格的旗号。
有些小失望地放下望远镜,方公公接话道:“毛帅不必叹惜,这是难以避免的。平定辽东后,天下太平,百姓们自然有重建的热情。”
毛文龙笑了笑,说道:“朝廷恐怕拿不出钱来,只有靠东江镇自己筹措了。”
招商引资,让利于民。郭大靖早已有了重建的计划,并且拟定完毕,呈给了毛文龙和陈继盛。
农耕是现在这个历史阶段所不能轻视,更不能放弃的主要产业。但商贸发展,也是必不可少。
沈阳、辽阳、大连、旅顺、镇江等地,都将成为商贸繁华的城镇。
辽东的特产要卖出去,外面的粮棉物资要运进来,光靠官府的力量,能坚持一时,长久必出问题。
所以,重农不抑商,将是东江镇禀持的政策。对外地的商人,只要在辽东建立商铺,只要遵纪守法,都将给予一定的优惠和鼓励。
比如这辽阳城内,修盖好的房屋商铺,就是东江镇能够拿出来的资本。和大分田地与百姓,是差不多的操作。
这与大明朝现在的政策,以及管理模式是完全不同的。最主要的特点,就是没有太大的压迫,对官府没有太多的应酬打理。
而且,在辽东没有那么严格的等级观念。军人的社会地位高,商人也不受到鄙视,连官府的政务人员都出于底层,没有明朝官吏的腐坏作风。
总之,战后的东江镇,就是要营造出各阶层都能尽量感到舒服的环境,宽松但又不放纵。
对于朝廷会不会出资,方正化略有些尴尬。从皇帝的态度来看,给了东江镇维持现状的承诺,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德,怎么可能再加投入?
辽东重建只能靠东江镇自己,朝廷不投入,也不征收。从历史情况来看,朝廷等于甩开了包袱,节省了粮饷。
要知道,在建虏叛明前,朝廷每年也要给辽东驻军运送饷粮,也是个不小的负担。
而平辽之后,朝廷只拔饷银,还是限制六万兵员。也就是说,东江镇要养超过六万的军队,只能是自己拿钱。
也正因为东江镇做出了很大的让步,朝廷才同意继续保持政策不变。包括向辽东的移民,朝廷也要尽力予以协助。
这是一个讨价还价的妥协,朝廷占了大便宜,还解决了外患;东江镇则能继续发展壮大,在郭大靖看来,朝廷给的那些饷粮,远没有大量的移民更重要。
“那边应该是奴酋所在,会集的兵力最多,战斗也最激烈。”方正化伸手指了指,岔开了话题,“但我军已经形成包围,全歼敌人只是时间问题。”
毛文龙也看到了,轻轻颌首,说道:“在兵力上,我军已经占据绝对优势。现在正在集中炮火,准备总攻。建虏的困兽之斗,不过是多活一时半刻。”
为了减少伤亡,郭大靖制定的城内作战计划,并严厉地告诫过众将领。稳步推进,充分发挥火力优势,不要急于穿插深入。
显然,众将都领会并执行了郭大靖的命令。对于最后顽抗的敌人,紧紧地包围之后,并没有急于进攻,而是调集大量的火炮,进行着总攻前的充分准备。
第五百六十六章 自杀冲锋
豪格看着再次败退回来的塔瞻,苦笑了一下,难得地温言道:“把伤裹扎一下,休息休息。”
“奴才无能。”塔瞻抹了把脸,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和着灰土血污,脸花得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尽管知道杀出重围是不可能的,就算冲破眼前的敌人,能冲出城吗?但本能的驱使,还是使建虏如笼中的困兽,徒劳地向外冲杀。
东江军的稳步推进已经难以抵挡,稳固的防御就更令建虏寸步难进。劈头盖脸的火炮,雨点般轮射的火枪,使建虏伤亡惨重。
豪格抬起头,倾听着四周的枪炮声。虽然城里的其它区域,还有战斗,但也能听出规模不大,地方也不多。
很明显,敌人已经占据了大半的辽阳城,己军正在被不断地消灭。
豪格心中悲叹,只是一天的时间,敌人从进攻开始,就一举攻破了他自以为的坚城,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现在,被击败追杀而聚集到这一片区域的,还有五六千的建虏,围攻的东江军则达到了两万多,更有凶猛的炮火助阵。
死亡已难以避免,虽然在死守辽阳,以及城破之时,豪格等奴酋已经有了必死之心。但刀架到脖子上,却发现能活着才是最可贵的。
可惜,这一切已经无法改变。战前的暂时寂静,不过是在酝酿着凶猛异常的进攻。
望着脸上充满恐惧,以及惊惶失措的士兵,豪格握紧了拳头。
“死战到底,让敌人知道建州勇士的视死如归。”他大声对着手下嚎叫道:“用我们的英勇,杀死敌人,才能不辱祖先。”
“杀,杀光他们!”
“杀,杀光他们!”
在不断的重复中,如同打了鸡血,残存的建虏象梦呓般发出狼嚎,如此局势下,却显得甚为可笑。
嚎叫声得到呼应,不断蔓延,整个包围圈内都是建虏临死的疯狂嘶吼。
崔孝一抿起嘴角,露出了冷笑。困兽犹斗,却不过是徒劳,只能多喘几口气罢了。
“死到临头,乱叫什么?”何可纲满脸不屑地撇嘴。
祖泽润也充满了鄙视,看着曾经凶悍得不敢直视的建虏,落到这般田地,抑制不住地痛快之感。
“呱噪!”毛文龙在钟楼上翻了下眼睛,斥道:“不老老实实受死,还要学待屠之猪,叫得令人心烦。”
方正化呵呵笑了两声,说道:“螳臂当车,建虏将死,也只能逞逞口舌之快。”
轰,轰,轰……沉闷的轰鸣象是在回击建虏的绝死叫嚣,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从四面八方,上百颗炮弹凌空飞起,划着弧线,纷纷扬扬地砸在建虏据守的区域内。
火光、黑烟、尘土,伴着房倒屋塌,充斥在这片区域,使得区域内灰蒙蒙的,视线模糊不清。
望着前方的烟尘弥漫,围攻建虏的部队都严阵以待,野战炮、佛朗机张开黑洞洞的炮口,一排排火枪荷弹待发。
离建虏的接触线只有百八十米,这个距离能够保证准头较差的迫击炮,不会误炸到自己人。
而在这百八十米的距离,横七竖八倒满了建虏和马匹的尸体。那是妄图冲破包围的建虏,给东江军造成了伤亡,但也最后破灭了他们的逃生希望。
“这样轰上几百炮,建虏应该剩不下多少了。”孔有德手按着刀柄,笑得有些狰狞,“今晚能睡个好觉啦!”
房屋在燃烧,墙壁在倒塌,烟火中能看到建虏的身影在晃动,疯狂的嚎叫被炮声打断,取而代之的是不断传来的惨叫哀嚎和人喊马嘶。
几乎所的迫击炮都集中起来,炮弹如雨点般落下来,给猥集于此地的建虏,以沉重的打击。
一股热浪袭来,豪格和两个亲兵都被掀倒在地。空气中是呛人的硝磺味儿,大地的震颤令人头晕恶心。
周围都是爆炸的巨响,迸溅的碎砖乱石到处都是,还在不停地落下。屋顶、房梁、木框、窗户,到处都有木制的构件在冒烟着火,建虏在慌忙躲避。
这就是古代建筑的特点,不管怎么做防火准备,也难以万全。想打巷战,一把火烧过去,根本不可能。
而东江军不惜将城内建筑全部摧毁,也不惜弹药的消耗,为的就是最大限度地减少伤亡。
珍惜人命,是郭大靖无法改变的后世思维,并在制定计划和作战中,不断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东江军的将领。
本来,四面猛攻,解决战斗还要更简单更快一些。但在最后疯狂的建虏的顽抗下,伤亡肯定要大大增加。
现在好了,狂轰滥炸取代了勇猛冲锋,用钱砸出来的胜利,却救了成百上千的战士的生命。
迫击炮轰个不停,已经有三四百颗炮弹砸了下去,也不知道杀死杀伤了多少建虏。但房屋建筑之类的,却是毁坏大半。
“火有点大呀!”毛文龙都皱起眉头,举着望远镜,甚是为难地说道:“这想解决战斗,要等到大火熄灭才行。”
方正化眨巴着眼睛,也有些发呆。本来天黑前就能解决的战斗,恐怕要明天才能统计出战果啦!
城内其它地方的战斗已经基本结束,只有打扫战场的零星的枪声。
在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中,围攻建虏的部队也有些不知所措。就这么警戒着,似乎也不是办法。
就在又轰击了两百多炮后,有如狼嚎般的声音,还有杂乱的马蹄声,突然响了起来。
建虏不甘心就这么窝囊地死去,爆发出最后的疯狂,向外发起了决死冲击。
每个建虏都狰狞着面孔,很多人的脸上有灰有血,污秽不堪;还有能动的伤兵,也拿着武器,有的骑马,有的步行,如同疯子般冲杀过来。
从烟火中冲出来的建虏,如同妖魔鬼怪,跑着叫着,跌撞滚爬着,他们现在的唯一念头就是冲上去,在咽气之前能杀死敌人。
如果郭大靖在这里,脑海里肯定会蹦出诸如“万岁冲锋”、“自杀攻击”的词语。
估计连他也不会想到,此情此景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塔瞻夹杂在建虏群中,骑在马上象哭又象笑,和疯子没什么区别,挥舞着弯刀,不管不顾地向前冲,仿佛求死就是他的唯一目的。
“开火!”
“开炮!”
伴着尖厉的哨音和激昂的命令,一根根引线被点燃,短暂的几秒钟,却仿佛过了很长时间。
在疯狂冲来的建虏的威压下,东江军将士有些惊愣,直到火炮发出怒吼,将成百上千的铅弹射向敌人,他们才缓醒过来。
这不同于有组织有计划的进攻,建虏全无战术,目的也只是想快点死,再拉上几个垫背的。
但在严阵以待的东江军面前,光靠勇敢是不够的。
火炮的连番发射,顷刻间便打死打伤了成片的建虏。严整战阵的火枪也开始了射击,一排接一排,娴熟而快速。定装纸壳弹的燧发枪,更将射速提高了一倍。
建虏疯狂射箭,拼命冲击,东江军也火力全开,枪炮齐鸣。
世界上最凶悍,世界上武器最先进、火力最强大的两支军队,在辽阳城内展开的厮杀,令人心神震撼,心旌摇荡。
人和战马如稻草般被切割,地上满是倒毙的尸体,以及垂死的伤兵,比屠宰场还要血腥。
“杀,杀呀!”塔瞻从马上摔了下去,在地上翻滚着,又迅速爬了起来,红着眼睛继续向前冲。
对面的白烟升腾,火枪击发的亮点一个接着一个,铅弹不断地击中身前身旁的手下,在迸溅的血花中,惨叫声此起彼伏。
脚下又被绊了一下,塔瞻踉跄着,努力保持平衡。他不想再摔倒,太狼狈了,他似乎能听到敌人的嘲笑声。
一切都是幻觉,在爆炸的巨响和枪炮的轰鸣中,塔瞻的头脑已经有些混乱,只剩下向前的念头。
幸运终于耗尽,塔瞻身子如同电击,更象被铁锤当胸击中,一颗铅弹击中了他的胸部。
沉重的铅弹将塔瞻打得后退两步,即便身着重甲,也抵挡不住这巨大的冲击力。鲜血从他口中汹涌而出,带走了他的力气,也带走了他生机。
战场上,在枪林弹雨中,没有谁的生命更高贵,死法也有别于他人。管你是军官,还是普通士兵,一颗廉价的铅弹的杀伤都是相同的。
黑压压的炮弹又倾泻下来,在建虏中爆炸,无数的弹片带着死神的召唤,向四面八方激射,带走建虏的狗命。
迫击炮的轰炸,将冲击的建虏分成了两段。前段的建虏在枪炮的猛击下,已经伤亡累累。后段又被隔开,立刻丧失了冲锋的连贯性。
这也是东江军的常规打法,在数次的作战中,都屡试不爽,也令建虏难以找到应对之策。
于是,冒着枪林弹雨冲到近前的建虏,就变得寥寥无几,对东江军构成的威胁很小。
“杀,冲啊!”在军官的指挥下,一排火枪兵打完子弹,挺着刺刀迎了上去,与建虏展开肉搏。
另一排火枪兵上前举枪,在近在咫尺的距离寻机射击。然后,也端枪加入战团。
两翼的火炮再次发出轰鸣,雨点般的铅弹横扫过去,杀伤了成片的建虏,使得能冲到近前的敌人更少。
以多打少的兵力优势,弥补了肉搏近战的不足,一个个建虏不甘心地被捅倒在地,或是在近距离被不讲武德的火枪兵击中。
战斗激烈而残酷,发动自杀式进攻的建虏,还给东江军带来了一些伤亡,但却动摇不了东江军的战阵,也改变不了他们覆亡的命运。
对此,建虏也是心知肚明。但继续缩着,只能是被动地挨打,在火炮的轰击中,不断地白白死伤。
敌人没有持续进攻,这让豪格等建虏很失望。依托建筑、街道和敌人厮杀的计划落空,在炮火的轰炸下,绝死一击,倒是死得还算是壮烈一些。
疯狂反扑的建虏多数都倒在了密集的枪炮下,带着万分不甘的忿恨,用他们的狗命偿还了犯下的血债。
火在继续燃烧,风吹来硝磺的气味,还有烤肉的味道。
经过激烈厮杀的战场逐渐沉寂下来,重新调整的战阵不动如山,枪炮直指前方,直等着建虏再次疯狂冲击。
为免太过密集而在炮火轰击中遭到太大杀伤,建虏是从两三个方向展开自杀式攻击的。这却分薄了力量,也是建虏的无奈之举。
围攻建虏的各部队,因此受到的冲击都不算强。如果建虏专攻一面的话,炮火的杀伤会更大,但某一支部队的伤亡则要大增。
“死得差不多了?”将领们望着烟火升腾的那片区域,已经看不到建虏的身影。
最后的战斗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建虏的最后疯狂,是被逼的,但却意外地加快了消灭敌人的进程。
此时,毛文龙也带着亲兵赶到了,并下达了命令。
部队开始缓缓后撤,拉开了更远的安全距离,全城的战斗已经基本结束,城内毁坏严重,暂时也无法驻守大量军队。
眼见天色已近黄昏,只留少量部队依托城墙进行警戒,大部队撤回城外的营地休整。
等到明天,火势熄灭,视线也清晰,再派部队打扫战场,是最稳妥的办法。而建虏已经伤亡殆尽,残余的也无力回天,且让他们多活一晚。
“大帅,末将请命,率部过河。”
作为预备队的左协没有参战,眼见大局已定,刘兴治赶来请令,要去追赶郭大靖所部。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过河后,连夜行进,早些与大靖会合。告诉他,明日还会有部队开拔,让他不要急于进攻。”
刘兴治躬身领命,转身和几个亲兵疾驰而去。
方正化也想去跟随郭大靖,继续给崇祯直播平辽之战。可辽阳城内的战报并不详细,豪格等奴酋是死是活,还不清楚,他也只能再等待一晚。
入城各部听到号令,都退到了安全地带,远远地监视着烟火弥漫的城内情况。
夕阳西下,一片殷红的光笼罩着战后的辽阳城,如同泼上了浓重的鲜血。
第五百六十七章 将死的豪格,北进
夜幕降临下来,辽阳城内却并不寂静。
火势虽然被隔开,只在几块地区燃烧,但噼噼啪啪的声音,以及房梁倒下的轰隆声,还是不断响起。
东江军的撤退监视,使得建虏趁夜突袭的计划宣告失败。上千双眼睛在夜色中眨动着,闪着不甘和绝望的光。
豪格眼中的光逐渐暗澹,颓然地低下头,难言的绝望和悲哀涌上心头。
没错,他没有参加自杀冲锋,且还留下了近千精锐。没办法,地方太小,在炮火的轰击下,藏不了太多的人马。
面对敌人的严阵以待,包括战死的塔瞻都知道,想突破或是战胜敌人,那就是痴心妄想。
所以,豪格在等着黑夜,等着敌人连夜行动,他再率领这千余战士,从藏身地突然杀出,在烟火中与敌人展开夜间的混战。
对于夜战,建虏也并不擅长。但这或许是能够与敌人近战厮杀,并且使敌人的炮火受到限制的唯一办法。
可豪格等建虏却没有想到,东江军竟然撤到安全区域,眼见着唾手可得的胜利,还能够再耐下性子等一夜。
难道敌人不明白什么叫一鼓作气,什么叫结束战斗?
不管豪格等建虏怎么想,他们都处于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等到明天天光大亮,火势也熄了,烟也散了,他们就会完全暴露在敌人的火炮火枪之下。
不管是哪种结局,都唯有一死而已。豪格也嫌脏,倚在半堵残墙上,抬头望着星空。
秋高气爽的季节,深远的星空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暇想。豪格竟然难得地静下心来,脑海里闪过一幕幕回忆。
作为皇太极的长子,他在少年时便随父征战沙场,先后讨蒙古董夔、察哈尔、鄂尔多斯等部,几场仗下来都有战功,被祖父努尔哈赤封为贝勒。
明天启六年,豪格跟从大贝勒代善等人征讨蒙古扎鲁特部,豪格在这场战役中表现突出,亲手斩杀了扎鲁特部的贝勒鄂斋图。
明天启七年,豪格参与了宁锦之战,在锦州与明军大战,击败了明军,然后又率领一支军队维护塔山的粮运。
明崇祯元年,他又偕同贝勒济尔哈朗一起征讨蒙古固特塔布囊,将其击败之后诛杀,尽收其部。
在原来的历史中,豪格会参与皇太极的绕道入关作战。
但郭大靖扇动翅膀,改变了历史。东江军的强势,使得皇太极不得不在辽东留守精锐人马,豪格因此而逃过一劫。
只不过,豪格之后所经历的,也能称之为劫难。
在智谋上,他不敌小叔多尔衮。遵化惨败,又使建虏对皇太极产生忿恨。在争夺汗位时,豪格被孤立,不得不退出竞争。
豪格担心在沉阳早晚会被多尔衮抓住把柄,便禀持着在外而安的想法,主动前往辽阳驻防。
这虽然让豪格比较平稳地度过了将近两年的时光,但最终,他还是难逃一死。
“父汗,阿玛——”豪格仿佛看到了父亲的脸庞,就在星空中闪现,不禁喃喃出声,这是父汗在天上召唤自己嘛?
两道身影贴近过来,是豪格的亲信。他们来到跟前,低声道:“贝勒爷,奴才们已经准备好,拼死一战,护着您杀出辽阳城。”
豪格转过头,平静地看着手下,澹澹地说道:“拼死一战,不堕建州勇士的威名,那是肯定的。至于逃出城,再也不用提起此事。”
那根本就是痴心妄想,豪格心里清楚得很。
城池瞬间被攻破,导致一片混乱,根本来不及布置突围。如果是正常的攻城,在城内意识到守不住的时候,也许还能集中所有人马,以求一逞。
现在,只剩下这千余人马,敌人却有数万,将城池围得铁桶一般。何况,战马已经全部失去,靠双腿怎么逃?
手下还待再说,豪格已经抬手制止,问道:“说吧,哪里的防卫比较松懈?”
哪里有什么松解的防区,有,也是相对罢了。手下无奈地禀报道:“向东面突袭较为可行,那里的城墙有数个缺口,不必走城门。”
豪格点了点头,想都不想地说道:“凌晨展开突袭,你们下去传令,让将士们休息,养足精神。”
亲信领命而去,豪格又仰望星空,神游物外。
对他来说,怎么死都差不多,他已经不想去操心这个。或许,早死还是他所希望的,省得在这里受煎熬。
………………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郭大靖精神抖擞地走出营帐,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作着扩胸运动。
“见过郭帅!”
“见过大帅!”
不断有士兵躬身施礼,精神头儿十足。攻破辽阳的消息已经传开,令人激动振奋,鼓舞着士气。
郭大靖含笑颌首,高高在上的身份,却没有丝毫的倨傲。这是他的禀性和特点,改变不了,将士们也都习以为常。
巡视了营寨后,郭大靖很是满意。辽阳已下,左协昨晚赶来会合,今天便可以大踏步前进,直逼虎皮驿了。
三万多人马,一百多门迫击炮,几十门野战炮和佛朗机,已经足以击破任何一支挡在前面的敌人。
最多一天,又会有部队赶到。至少在两万人以上,那是光复辽阳后腾出手的人马。
吃过早饭,左协刘兴治、特战营冯西建、右协李维鸾赶到营帐内,听候郭大靖的命令。
“也没有别的布置,行进顺序不变,左协押后。今日不遇敌阻击,便直抵虎皮驿。”郭大靖笑着说道:“平辽大业未竞,还需多多努力啊!”
冯西建笑了笑,说道:“拿下辽阳,平辽算是成功了一半。现在只怕建虏不战而逃,倒不担心别的。”
“所以才要快嘛!”李维鸾说道:“抵达虎皮驿后,是否马上展开进攻?”
郭大靖轻轻摇头,说道:“夜间作战,我军并不擅长,还是扎好营寨,明日再进攻不迟。”
刘兴治说道:“辽阳一日攻破,建虏做梦也想不到。他们应该还会顽抗,不会马上就逃窜。”
这确实是最有利的方面,谁能想到,坚固的辽阳城,竟然被东江军一鼓而破。
如果按照建虏的预计,最少也能守个十天半个月。
只要几天的时间,飞骑团便能突入敌后,郭大靖要的就是稳住建虏,但又要牵制住其大量人马。
在还不知道辽阳失陷的情况下,建虏不会仓惶撤退。这就是侥幸心理,不会轻易放弃已经到手的财富,以及优握的生活。
郭大靖深以为然,缓缓说道:“所以,在虎皮驿,并不是多杀伤建虏的好地方。尽快攻占,也不重要。”
水师和前协,三大骑兵团,这两把尖刀,具体会有多大的战果,郭大靖现在也不敢确定。
但他会尽最大努力,为他们创造最有利的条件。虎皮驿虽然是沉阳的门户,但建虏必然不会死守,特别是在得到辽阳失陷的消息后。
在希望最后破灭时,建虏想再抽身北窜,却会发现,他们的后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数万骑兵烧杀抢掠,将使他们败退之路出现一片狼籍。
几人简单地布置之后,便各回部队,拔营启寨,向着北方开进。数万人马,浩浩荡荡,重新踏足这沦陷于腥膻十数年的辽东大地。
明媚的阳光,沐浴在身上,郭大靖随左协一起行动。刘兴治陪在身边,随意地闲聊着。
“建虏现在还在犹豫,不明白覆亡就在眼前。”刘兴治感到不解,说道:“应该是不了解我军攻城拔寨的厉害。”
郭大靖并不这么看,至少不是全部同意,轻轻摇头道:“承认失败,敢于英雄断臂的,毕竟是极少数。不光是建虏,朝廷在辽西,非要在无关紧要的锦州驻兵,导致被动的战局,应该是一样的道理。”
“建虏还有数万人马,还占据着大片的地盘,要他们放弃征战所得,狼狈地逃到北方苦寒之地,这个决心可不容易下。”
刘兴治点了点头,说道:“别说多尔衮了,就是皇太极,也没有做主服众的威望。”
皇太极绕道入关,一是要解决大饥荒,其次则是以功绩加强自己的权威。
毕竟,在对东江军的几次失败后,威望受到打击,他的称帝之路变得更加坎坷。
只可惜,郭大靖殚精竭虑,全力施为,终于是粉碎了他的计划,也扭转了明金的局势。
多尔衮与皇太极相比,不仅年纪小,更没有太多的功绩来支撑。争得汗位,只不过是老一代的奴酋死亡殆尽,阿敏的实力又严重不足。
但同样是汗王,多尔衮的威望连皇太极都赶不上,更不用说老奴了。
所以,就算多尔衮有什么智谋才略,在建虏高层中也会受到掣肘。内部意见都不统一,建虏怎么能精诚团结,又怎么能抗衡发展迅速的东江军?
“北窜或许是避祸重生的良策,但却是从我们的角度来看。”郭大靖微笑道:“因为没有歼灭太多的建虏,让他们跑了,自然是失望的情绪。”
“但从建虏来看,在实力尚能抵挡的时候,不战而逃,把祖辈打下来的地盘拱手相让,不到山穷水尽,是难以做出的抉择。”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嘿然冷笑道:“建虏在心理上,始终不能接受在战力上落于下风的现实。还搞什么集中兵力,想专打我军冒进的某一路人马。即便侥幸成功,其实也改变不了大局。”
东江军有资本,就算是失败一两次,也不会伤筋动骨。
但建虏想重演以前伤亡极小、杀伤极大的对明军的战绩,却不太可能。说白了,伤亡比就算是一比二的胜利,建虏也已经承受不起了。
“辽阳光复,建虏已经损失了近半人马。”刘兴治微笑着说道:“就算今年不能平定辽东,他们也要在春耕前北窜。早晚守不住,还捂着不放,愚不可及。”
这是实话,建虏就算占着浑河以北,包括沉阳在内的地盘,可明年还敢放心耕种嘛?
今年的收成基本上已经毁弃了大半,浑河以南的地区是不用想了。按照建虏的物资储备,无论如何撑不到明年秋收。
赶忙向北逃窜,在春耕前安定下来,赶紧开垦耕种,不误农时的话,才能勉强养活几十万的军民。
只要考虑长远,建虏北窜是最佳的策略。留下破坏严重的辽东,应该能够绊住东江军的手脚,至少得在辽沉经营耕种一年,才有充足的北征所需的物资保障。
可惜,建虏没有战略眼光,只盯着已经到手的地盘和利益。或者,他们已经难以再适应苦寒之地的生活,舍不得离开这繁华富庶之地。
对刘兴治的鄙视,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人之常情,也不只是建虏。朝廷要是能在广宁之战后,承认熊廷弼的战略收缩,直接退到山海关。建虏可能得意一时,却要陷入困境。”
这就又涉及到关宁锦防线的战略问题上,维持这道鸡肋般的防线,耗尽了大明的粮饷,也耗尽了大明的可战之兵。
但在当时,任何退却,都会被视为怯战,被看成对建虏的软弱。在政治正确这面大旗下,大明不断地向辽西投入,又不断地损失,成了个无底洞。
多尔衮现在应该也面临着这样的困境,轻言弃土逃窜,将父兄的基业全部丢掉,这顶大帽子就足以压死他。
除非局势不可挽回,其他奴酋才可能清醒,但到那时候,估计也晚了。
“郭帅。”刘兴治的脸色郑重起来,开口问道:“末将知道您志向高远,就算不是要消灭北窜的建虏残余,也要向北开疆拓土。但朝廷只给了东江镇五年时间,末将以为,肯定是不够的。”
郭大靖转头看了刘兴治一眼,象是赞赏地轻轻颌首,这个问题不是所有人都能想到。或者说,很多人都没意识到朝廷和皇帝在治政上的无能。
没有了战争,老百姓就能过上好日子。辽东在谁的治理下,都是一样。何况,朝廷还给了五年时间,已经是相当的恩遇了。
第五百六十八章 显露野心
但对于刘兴治,或者是相当一部分将领,在心中都有隐忧,只不过大小不同。而且,与毛文龙和郭大靖的亲疏也有厚薄,不太方便出口而已。
朝廷始终是压在众将,甚至是东江镇军民头上的一块大石。五年的时间,也不过是暂时的缓冲,并不能使人完全放心。
而东江镇的两大领头人,现在已经是毛文龙和郭大靖。他们的高度,他们的态度,则是决定军民们前途的关键因素。
高度决定了东江镇能够发展壮大的程度,态度则是军民们的期望。
政策最好是不变,就算是朝廷插手,军民们也能指望两位领头人能作主,不致遭到太重的欺压剥削。
刘兴治在私下里探究郭大靖的口风,想得了心安而已。毕竟,在他想来,郭大靖也不能说得太露骨,那可是有不忠和违逆朝廷之嫌。
“放心吧!”郭大靖目光望向远方,淡淡地说道:“辽东土地上,浸染了多少烈士的鲜血,有多少辽人的血泪?毛帅和本帅,岂会拱手与人,不顾东江镇军民的死活?”
毛文龙岁数大了,可郭大靖却是年轻,做出这样的保证,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应该问题不大。
而刘兴治等将领,论年龄都比郭大靖大,就更不用担心害怕,只管跟着他干就是。
刘兴治松了口气,尽管平常也听到郭大靖有这样的表示,但直面这样的问题,并做出保证,显然是已有安排。
脸上露出笑容,刘兴治心胸为之一畅,开口说道:“击败建虏,使其不复为患后。末将以为应先击虎墩兔,使蒙古诸部尽皆臣服。如此,马匹得以解决,军改能够顺利进行。”
平辽灭虏后,不可能马放南山,但裁撤军队,将主要精力放在地方的恢复重建上,是肯定无疑的。
军队数量减少,却不意味着战力的降低。在郭大靖的计划中,东江镇将保持六万左右的正规军,分为十营,且全部是骑兵。
所谓的正规军,便是能够主动出击,开疆拓土的野战兵力。
一方面继续向北缓步推进,对建虏残余进行追杀;另一方面,则将对察哈尔部进行打击,使得蒙古诸部再无共主,只能依附于东江镇。
对于刘兴治的猜测,郭大靖微应以应,随口说道:“除了解决战马问题,并彻底消除北方边患外,本帅听说虎墩兔还藏有传国玉玺,倒想见识见识。”
刘兴治悚然一惊,但随即目中闪过亮光,笑着说道:“末将明白。还请郭帅派末将率部出击察哈尔部,末将全力争取,将玉玺献到郭帅案上。”
郭大靖哈哈一笑,说道:“不过是个物件,还真能预示气运什么的不成?看虎墩兔那熊样儿,也知道没什么作用。”
如果传国玉玺真的能有皇命加身的作用,那王朝覆灭、更替是怎么回事?虎墩兔被建虏打得如丧家之犬,又怎么说?
郭大靖不相信这个,但也挺好奇,这个传国玉玺是啥样儿,到底是不是摔坏用金子镶角的。
但他这随口一说,刘兴治却不这么想。历史上有典故,那就是问鼎轻重,显露出勃勃野心。
要知道,这可是封建社会,你敢说要抢来传国玉玺见识见识,压根没说献给皇帝,这是大逆不道,这是在藐视皇权,要谋朝篡位哪!
东江镇如此强大,就算不能席卷天下,占据辽东当个土皇帝,朝廷也奈何不得。
刘兴治有这个信心,源于对明军的鄙夷轻视。建虏能杀得他们落花流水,东江军又击败了建虏,明军如何能被他看在眼里?
郭大靖口出狂言,非但不让刘兴治害怕,反倒是惊喜不已。
跟着这样的领导混,那才是前途远大呢!领导爬得越高,自己也能跟着水涨船高不是。
什么朝廷,什么皇帝,经历过建虏倡乱,威信已经大大降低。为了个人的前途,刘兴治才不希望归于朝廷管辖,重回武将贱如狗的时期。
为什么能上演黄袍加身,有时候并不是个人的野心,而是被手下推着往前走,想停下来,属下都不答应。
郭大靖对此也有感触,因为他走得越远,登得越高,就代表和背负着更多人的利益。
往大里说,整个东江镇的军民,都希望能保持现在的政策,希望能安享太平。
那他们肯定会拥戴毛、郭两位大帅,期望他们的地位稳固,更好地为他们着想,为他们作主。
郭大靖并不在意属下有非分之想,只要对他忠诚,不是二五仔,他在地位上升的同时,当然也会提携他们。
不管是不是他的初衷,东江镇的利益,已经与他捆绑在了一起。
他领导东江镇发展壮大,成为朝廷也不敢轻视的力量。东江镇则是他征服四方的倚仗,是他登上巅峰的基础。
铿锵前进的雄师,一眼望不到边的大军,给了郭大靖极大的勇气,使他有些壮怀激烈的豪情。
太阳升上了半空,辽阳城彻底沉寂下来,连零星的枪声也没有了,只在空气中还有着硝磺的味道,显示着结束的战斗。
“这就是奴酋豪格?!”方正化看着地上的尸体,眨巴着眼睛问道。
一颗铅弹打在脸上,已经是面目全非,只有衣甲显示出非同一般的身份。
阿敏、莽古尔泰、代善、岳讬、硕讬等奴酋都已被击杀,方公公也不只是看过一两个,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不管地位多高,不管生前多么凶悍勇猛,死后都是一个样子,与普通的尸体也没太大的差别。
或许,只有死才是对人最公平的。不管你是富贵,还是贫穷,冷冰冰的尸体,都是大同小异的。
“已经有俘虏指认过了,的确是奴酋豪格。”尚可喜看了方公公一眼,还算恭敬地作了回答。
方正化点了点头,他只是确认一下,是死是活并不重要。辽阳城光复,便是天大的好消息,足以让皇爷乐上几天。
“斩杀奴酋,尚将军立功不小。”方正化随便拱了拱手,说道:“朝廷定有嘉赏,杂家先祝贺啦。”
尚可喜拱手还礼,表情很平静,“多谢方公公。这是将士们的功劳,末将不敢居功。”
方正化也不多说,拱了拱手,转身而去。昨晚写的奏疏,还差具体的数字。豪格死了,数万建虏被全歼,赶紧补充上去,让人马上送走。
尚可喜挥了挥手,命令士兵割首级、剥衣甲,这是可以作为证据,送到京师换奖赐的。
“马上统计伤亡,整顿人马。”尚可喜又交代手下的军官,“尽快北上与郭帅会合,围攻沈阳。”
“放心吧,将军。”军官躬身领命,说道:“卑职马上去做,争取黄昏前便能出发。”
尚可喜点了点头,说道:“各部都在忙碌,都想早些出发。平辽只是时间问题,都知道没几仗好打了。”
远处的城门楼上,毛文龙大马金刀地坐在椅中,听着各部汇报上来的情况。
建虏在凌晨的绝死一击,并没有给东江军造成什么麻烦。甚至连城都没杀出去,千余建虏便被消灭在城墙之下。
力量的对比太过悬殊,火力上更是如此。这对建虏来说,并不意外。反正,他们要么死在城里,要么死在城外,想杀出重围,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趁着天黑展开反击,对建虏是有利的,他们也只剩下这一个微乎其微的机会。如果等到天亮,大军再展开围攻搜剿,他们的失败会更惨烈。
“建虏的夜间突袭,倒使结束战斗的时间提前了。”
毛文龙抬头望着已经被完全占领的辽阳城,缓缓说道:“命令昨晚未参与战斗的部队,尽快过河,归并郭帅指挥。”
辽阳城已经彻底安全,朝鲜义军将开往本溪,中协、后协将加入中路的主力兵团,新编协受损较大,暂时留在辽阳驻守。
毛文龙还要在辽阳留下上万的民兵,进行战后的重建,使辽阳城内在冬季能有足够的房屋,供驻军使用。
“破坏得还不算太严重,这还要谢谢建虏的防火措施。”毛文龙望着这辽东重镇,不由得露出开怀的笑容,“城破得太快,建虏还给咱们留下了不少的粮草物资。”
确实是太快了,建虏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以至于陷入一片混乱。况且,为了防备火烧,建虏还分散了仓储,却都便宜了东江军。
大量的粮草物资,本来是供建虏坚守数月所用,如今都成为了东江军趁胜进击的资本。
亲兵队长伸手指了指,甚为遗憾地说道:“可惜南城毁坏得严重,原来的辽东都司、总兵府,都不能入住。”
毛文龙不以为意,说道:“地基尚在,修盖起来也容易。再说,本帅也不愿意住在那里。”
辽阳失陷时,毛文龙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军官,估计连这两个官署都没进去过。
时过境迁,如今的小军官已经是一名镇帅,辽东最大的军头,已经看不上损毁严重的官署。
何况,毛文龙将要坐镇的是沈阳,那里才是辽东的第一大城。
“希望建虏不要把沈阳一把火烧成白地。”毛文龙又有些担心起来,可这不是他能决定的,只能心存侥幸。
一个士兵快步跑上城楼,躬身呈上书信,报告道:“禀大帅,陈副帅派人送来的。”
毛文龙伸手接过,展开看过,点了点头,说道:“让人上来吧,本帅要见见。”
士兵转身而去,很快就带上来数人,来到近前,躬身向毛文龙施礼拜见。
毛文龙脸带微笑,打量了几个政务官员,语气和缓地说道:“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快,还是继盛厉害,算到辽阳就在今日光复。”
几个政务官员也没想到,刚到辽阳,坚城已经被攻下来,他们还以为要等一段时间。
“大帅谋略高深,我军战力强悍,这么快便占领辽阳,实在是令人振奋叹服。”一个领头的中年官员躬身说道:“卑职等在此恭贺大帅,平辽建功。”
“恭贺大帅,平辽建功。”几个官员也躬身致贺。
毛文龙心情大好,摆了摆手,笑道:“辽阳城损毁不小,本帅留下万余民兵修盖房屋,重建城池。你们来得正好,便负责指挥民兵,先做这个工作吧!”
“属下遵命。”中年官员接受命令,又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不知大帅对于重建,还有什么要求?”
毛文龙想了想,摇头道:“且按你们的规划干吧,在入冬前,尽量使辽阳恢复得好一些。”
又交代了一番,几名政务官员领命而去,毛文龙目送他们下了城楼,才收回目光。
象组织民兵干活这样的工作,的确是政务官员比较熟悉,军队中的那些人,专业根本不对口。
陈继盛派人前来,估计也是想给毛文龙分担些工作,应该也不会料到辽阳城这么快就被拿下了。
“这就是辽东重镇辽阳城,可惜在战火中损毁得厉害。”吴兴振带着几名官员走在城中,感慨地说道:“还是毛帅厉害,这么快就光复了辽阳。”
这些政务官员都经历过战乱,对于城内的战后情景并没有太多的不适。士兵们在忙着收尸外运,他们也没有什么惊惧之色。
“我听说是郭帅先打到辽阳城下,将建虏团团围住,毛帅是后到的。”一个较为年轻的政务官员说道:“没准是郭帅先攻破的城池。”
“郭帅的勇猛自然是没话说,但打仗还是要靠谋略。”吴兴振微笑着说道:“要不是攻城不顺,也不会请在后方坐镇的毛帅前来。”
年轻官员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再进行辨驳,尽管他对郭大靖充满了崇拜,可也知道与顶头上司顶撞,是不智之举。
何况,他也不知道辽阳城被攻破的经过。到底是毛文龙的功劳,还是郭大靖的勇猛,他并不清楚。
“咱们先去召集民兵,再在城内划分区域,先从南城开始。”吴兴振交代着工作,“街道先清理干净,然后是辽阳都司、总兵府……”
第五百六十九章 攻打虎皮驿
东江镇的两大领头人,不知不觉已经变成了毛文龙和郭大靖,陈继盛已经退居其三。
但在东江镇军民的心目中,毛文龙和郭大靖的地位却是有高有低。有人更尊崇毛文龙,有人则更崇拜郭大靖。
这很正常,各人心中有自己的崇拜对象,也各有各的理由。
毛文龙是东江镇的奠基者,使东江镇从无到有,庇护了几十万的逃难辽人。郭大靖则是后起之秀,战功卓著,屡挫强敌,保护着军民的安全。
在军民的心目中,不管是谁,保护了他们,给了他们安定的生活,都是值得崇拜和敬仰的。
毛文龙和郭大靖也不会在乎这个,没有谁要压过谁的道理。郭大靖不在乎眼前的功绩,他的前途远大;毛文龙也功成名就,不太需要锦上添花。
在年龄上,毛文龙和郭大靖正好形成了两代领导的格局,如果不出现大的意外,能保证东江镇二三十年的稳定和发展。
所以,东江镇军民更拥戴谁,不会影响二人的关系。甚至于,能够保持稳定,才是两人的共同目标。
现在,一个坐镇辽阳,一个直攻沈阳,配合得默契,都是为了平定辽东这个大目标。
“毛帅,杂家前来告辞。”方正化写完了奏疏,派人急送旅顺,又带上几个锦衣卫,前来向毛文龙告别。
毛文龙站起身,笑着说道:“方公公辛苦,本帅就不远送了。”
方正化笑着拱手,下了城楼,骑马而去。
“这个方公公倒是还好相处。”毛文龙望着远去的人马,意味深长地说道:“应该是代表万岁的态度,只是不知道平辽之后会不会变?”
变是肯定会的,只看程度大小而已。朝廷的话,皇帝的承诺,并不值得相信。但有一点,东江镇的强大,已经使朝廷和皇帝不敢轻举妄动。
到什么时候,实力也是最可靠的保障。没有实力,连利用的价值都没有,只能接受强加到身上圣旨和谕令。
毛文龙对此是深有体会,也更赞同郭大靖的观点。
想想东江镇被朝廷,被辽东都司压制封锁的时期,他的泣血上奏,可曾感动过皇帝和朝堂大佬?
可现在,东江镇实力强悍,连皇帝都得客客气气。不说是有奏必准吧,只要不太过分,基本上都能应允。
孔有德和尚可喜等将都在身边,孔有德适时地开口说道:“五年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只是五年嘛?你们哪,这眼光和雄心,真是和大靖相差太远了。
毛文龙心中暗叹,脸上却没表露出来,微笑着扫视众将,缓缓说道:“东江镇能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靠的是内部的团结,靠的是军民一心。”
“东江军呢,能够成为强军,力压建虏,靠的是令行禁止,靠的是上下齐心。你们肯定明白这个道理,本帅也不多说。”
毛文龙坐了下来,挥手道:“去吧,该出发的出发,该休整的休整,只打下一个辽阳,还不到放松的时候。”
“末将告退。”孔有德等将躬身施礼,纷纷离开。
毛文龙望着众人的背影,好半晌才把目光投向远方,微眯了下眼睛,陷入了长久的思索。
从国家到团体,最怕的就是内部的混乱和内耗。毛文龙告诫众将,就是这个意思。
令行禁止,就是要服从命令,不管是他毛文龙的,还是郭大靖的。两人的官职和地位已相差不多,不过是资历和威望上的差距。
毛文龙自信能够压服众将,但他退下来,或者是不在其位,这些骄兵悍将能不能服膺郭大靖呢?
现在看是没有问题,但毛文龙必须要敲打他们。毕竟,东江镇的稳定,是他安身立命,乃至安渡晚年的保障。
朝廷要对东江镇下手,未必就是打压,还可能是分化。利用高官厚禄,对将领进行收买。
“可是大靖不会长久安心于辽东,五年,十年,希望他不会弃之不顾,去追求什么星辰大海。”
毛文龙有些无奈,他知道些郭大靖的理想。那已经不能用野心来形容,只能说是大到没边,不是他能够完全理解的。
………………
虎皮驿古城,周围一里一百三十步,原有南一门。
明熊廷弼经略辽东设防于此,以扼辽沈。老奴于清天命六年征辽阳,进师虎皮驿,抚降之,后改修南北二门
在望远镜的视野中,虎皮驿城上旌旗招展,有建虏戒备。城下,挖掘了纵深达两百多米的五道壕沟。
但建虏并未在壕沟内布置人马守卫,应该是觉得用处不大,或者是不想跟东江军拼消耗。
“建虏放弃了城外的壕沟战,应该是认为作用不大。”冯西建指点着说道:“这样的话,我军可以直接用火炮轰击。”
郭大靖放下望远镜,说道:“建虏在城中似乎也没有太多的守军,或者是只在一两面的城墙派兵较多。”
对于躲避迫击炮的轰炸,建虏应该有了应对之法,那就是贴近城墙。城内也不会有太多的粮草物资的囤积,或者是有防火措施。
在这种情况下,对于迫击炮的轰击效果,郭大靖保持怀疑的态度。
李维鸾说道:“末将以为,用红夷大炮轰击城墙,是最简单的进攻策略。坑道爆破的话,可能要耽误些时间。”
郭大靖不置可否,微眯着眼睛在沉思。
时间是个重要的问题,不仅要牵制住建虏,还要策应飞骑。所以,攻下虎皮驿是可以拖上几天的。
一旦攻击过快过猛,逼迫建虏撤回沈阳,对于飞骑的深入袭击不算太有利。攻击过缓,他又担心建虏暗中调兵,只派少量人马虚应。
不着急做决定,郭大靖也在等待土营的勘测结果。如果可以进行坑道爆破,按照城外壕沟的纵深,挖掘的距离不会太远,时间也不会太长。
红夷大炮轰城,当然是最稳妥的破城手段。只要足够的时间,足够的弹药,什么样的坚城,也能够被砸开。
刘兴治没有插言,在他看来,这小小的虎皮驿,怎么也能拿下,只看郭帅的算计和谋略。
作为沈阳的北大门,虎皮驿失守,建虏已经无险可守,只能退过浑河,退进沈阳城。
而根据战前的分析,沈阳城不会有太激烈的作战,建虏也不会倾力死守,只可能派少量人马据城,牵制并阻挡东江军的迅猛北进。
“在虎皮驿稍等两天,后续部队也能开到,建虏可能会猜出辽阳已失,怕是没有再死守此地的心思了。”
郭大靖看了看左右众将,微笑着说道:“建虏到现在,也没有做出全面撤退的决定。这对我军来说,是个好事情。”
做出决断越晚,损失越大,越是仓惶狼狈。
多尔衮等奴酋可能明白这个道理,但到现在,还是存有侥幸心理,认为尚有转机,没到惨败窜逃的时候。
这也和郭大靖采取的进攻策略有关,就是稳扎稳打,以优势兵力发动攻击。
看似比较慢,但却逼得建虏不得不硬抗,兵力在逐渐消耗,地盘也在不断缩小,却在表面上看不出一败涂地的样子。
其实,无论是从兵力,还是资源,建虏早就败了,只是还占有很大的地盘,还占据着辽东的中心,这都给了他们很大的错觉。
吃进嘴里的,或者说是吃进肚里的,谁会甘心吐出来?已经经营多年,有房屋有耕地有工坊,谁会想到北方的苦寒之地重新来过?
郭大靖就是抓住了建虏的这个心理,没有迅猛地展开多路攻势,没有奠定胜局的大决战,就是以稳以缓取胜。
鞍山驿失守,还有坚城辽阳;本溪失守,东江军却没有加以占领;辽阳未破,便急于向北推进,怎么看都有孤军冒进之嫌。
正是基于这些判断,建虏才犹豫迟疑,不甘心把大片地盘拱手相让。更何况,还要挖坟掘墓,抬着老奴的棺材跑,实在是太过屈辱。
坚持一时是一时,建虏的这种心理,被郭大靖牢牢抓住,并用各种假象来蒙蔽,才会有如今的局面。
现在,看似来势汹汹的中路进攻,已经成了配合作战。郭大靖寄予厚望的,正是飞骑团的深入敌后,烧杀抢掠。
消灭其有生力量,不仅是能作战的,还有能耕种的农夫,能制造的工匠……
人口是发展的基础,除了那些行将就木的老人和力气微弱的孩童。哪怕是孩童,也有长大的一天,也将是东江镇的敌人。
不投降就消灭,郭大靖已经下了命令,对刘兴祚、刘奇士、樊化龙等飞骑团的将领。
“禀郭帅,末将带人勘测完毕,土质可以挖掘,两条坑道,保证在三天内完工。”土营统领耿名战纵马而来,在近前跳下马躬身禀报。
不必进行城外壕沟的争夺厮杀,甚至可以利用这些壕沟,还没有护城河阻隔,小小的虎皮驿连鞍山堡也不如。
耿名战还是保守的汇报,如果没有意外情况,两天都可能完成。他也是学精了,知道郭帅喜欢给手下压力,你说三天,他没准会缩短一天。
郭大靖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那就马上开始挖掘,以最快的速度。另外,需要部队怎样配合,你尽管说。”
耿名战躬身道:“还请炮兵轰击城池,以掩护坑道的掘进。当然,不用太过密集,浪费弹药。”
郭大靖转头看向炮兵军官,说道:“迫击炮向城内轰击,红夷大炮轰击南门,为土营掘进提供掩护。”
“末将遵命。”炮兵军官施礼后,转身而去。
耿名战也下去准备,郭大靖又命令步兵占领壕沟,直推进到城墙百多米处。
见郭大靖已经作出了决定,李维鸾、冯西建等将领自然没有异议。
三天攻破虎皮驿,虽然时间稍长,但坑道爆破最大的特点,便是能减少伤亡,并给敌人造成较大的杀伤。
在对待将士的生命上,郭大靖一向很重视,这也影响到了他手下的将领。
郭大靖安排已毕,才对众将开口解释道:“红夷大炮轰城,可以不分外部环境如何,但耗时费弹药,毕竟我军只带了十余门,太少了些。”
“坑道爆破的威力更猛,且能大量杀伤守城的建虏,既然适用,自然是首选。况且,这里的建虏应该还不知道我军的这种破城之术,效果就会更好。”
古代的消息传播快,但却不包括详细的情形,特别是有科技含量的知识。建虏就算知道鞍山驿被破,也只会听说是被炸开轰破,涉及不到具体。
比如鞍山堡的建虏败退回辽阳,有亲身经历也不知道东江军是怎么弄的,更想不出如何防范。
辽阳建虏尚且防不住坑道爆破,就更不用说虎皮驿的敌人了。所以,坑道爆破仍然能称为是东江军的秘密武器。
“耿名战的性情,本帅了解。”郭大靖微笑着说道:“他说三天,那肯定是有宽裕的。说不定,两天就能完成。”
李维鸾笑了起来,说道:“他倒是精明,也知道郭帅的脾气禀性。”
郭大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本帅也不是胡乱施加压力,都是经过计算,或是有据可依的。”
坑道爆破是郭大靖的首创,土营的组建和训练,也是他一手抓的。对于掘进速度,他当然有自己的判断,尽管他也遵重手下的意见。
“两天的话,后续部队一定能赶来会合,还会携带更多的火炮和弹药。”冯西建说道:“兵力雄厚,突破虎皮驿,建虏便难以抵挡,可一路直逼沈阳。”
无险可守,只要六十里便到沈阳,差不多两天就到,建虏应该是措手不及的。这样一支数万人马的主力,建虏如何能挡得住?
“那个时候,飞骑团应该已经杀入敌后。前后夹击之下,建虏左右支拙,惨重的损失是肯定的。”
刘兴治冷笑道:“我军如果能缴获数千战马,猛烈追击的话,能够逃脱的建虏应该很少。”
数千战马的缴获,虽然有可能做到,但这个真的有些难。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没有战马,我军也要奋勇直追。步兵轻装,只携枪弹干粮,能不能达到昼夜百里?”
徒步行军的纪录,郭大靖的印象中好象是一昼夜一百二十公里,也就是二百四十里。
他不奢望能够达到这个纪录,减半的话,应该还可以吧?又不是走山路,沿着大路急进追击,应该没问题。
第五百七十章 进退两难
东江军也有徒步行军的训练,虽然达不到将士的极限,但古代人普遍能走,郭大靖是能够确定的。
别说古代人,就是缺乏交通工具的近代,健壮的百姓走上几十里赶集卖货,也是平常。
而且,要论耐力,长久来看,人还要强于战马。在一两天内,战马肯定比人快,时间越长,人的双腿反而要显出优势。
在古代,大部队行军,一天三四十里是比较正常的。如果抛弃笨重的盔甲,行军速度还能够提升。
况且,面对仓惶逃窜的建虏,已经无心应战的敌人,应该不会太过拼命顽抗。少了盔甲防护,对东江军造成的伤亡也不会很大。
李维鸾三人略有些惊疑地看着郭大靖,这是计划外的安排,以步兵穷追不舍,倒并不算是太过意外的事情。
刘兴治首先反应过来,微笑道:“要说急行军嘛,各部都是练过的。如果轻装行进的话,昼夜百里完全能够做到。”
李维鸾也收起惊讶的神情,说道:“虽然没走过那么长的时间,但我军将士的体力,应该不是问题。”
营养决定体力,东江军将士这几年不仅能吃饱,副食的标准还在稳步提升。这就保证了郭大靖所提出的计划,并不是凭空想象,也不是为难军队。
冯西建连连点头,特战营的将士,在素质上要普遍高于其他部队。而且,也基本上是步兵,行军打仗基本上都靠步量,就更有信心了。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本帅相信各位都带的好兵,追杀建虏时定然奋力争先。到时候,本帅会颁布奖励条例,鼓舞将士们的士气。”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郭大靖一直禀承着这样的宗旨,从来不靠画饼来忽悠人。不管是对军人,还是百姓,都是一样。
在几人说话的时间,虎皮驿内的奴酋也正在城头上观察着兵临城下的东江军。
虽然虎皮驿是沈阳的南大门,但阿济格却并不在城内,甚至城内的守军也不是精锐建虏。
现在的阿济格,正率领着三万人马,驻扎在沈阳、本溪、虎皮驿三地的连线中间,随时准备着雷霆出击,猛攻冒进的某一路东江军。
而虎皮驿驻防的万余守军,基本上是拼凑出来的人马,战力不强。
沈阳的守军只剩下五千多,完全是虚城一座。而这四万多兵力,已经是建虏全部的人马。至于铁岭、抚顺等地,守军只有数百,连一千都不到。
驻防虎皮驿的奴酋是兰泰和鄂勒布,站在城头瞭望着城外的东江军,脸色凝重,在低声商议着。
“辽阳尚未攻克,敌人便敢抽兵北攻,实在是出乎意料。”鄂勒布紧皱着眉头,沉声说道:“难道,敌人不知道这是兵家大忌?”
兰泰估算着敌人的兵力,缓缓说道:“敌人顶多有三四万,并不是全部人马。显然,辽阳城还是牵制住了大量的敌人。”
鄂勒布也得承认,辽阳城的坚守,还是起到了预定的作用。只怪低估了东江军的兵力和战力,没想到在围城的同时,还有余力继续发动进攻。
“如果请阿济格贝勒率全军而来,能不能击败面前之敌?”鄂勒布问出这话,却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应该不容易。”
兰泰也是苦笑,说道:“就算能击败敌人,我军也是伤亡惨重,再无力与敌人抗衡。”
就算阿济格全军赶来,与守军加在一起,也不过四万人马。与三万东江军正面交战,胜算是有。但更多的可能,恐怕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城外的东江军布阵严谨,虽然是面对一座小城,也丝毫没有轻敌懈怠。看着那正在架起来的火炮,兰泰就不由得一阵心颤。
阿济格所部不能轻动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东江军的水师还没有发动。
如果他率部全力在虎皮驿作战,敌人的水师突然出现在沈阳南面的浑河,那后果不堪设想。
“敌人的兵力还是多了些。”鄂勒布眯了下眼睛,说道:“如果是两万,或再少点,我军全部出动,应该有重创敌人的机会。”
到现在为止,连奴酋也不得不承认,要与火力强大的东江军抗衡,甚至是重创或歼灭,至少要有两倍的兵力优势。
停顿了一下,鄂勒布继续说道:“不知道贝勒爷接到情报,会不会派出援军?敌人如果全力进攻,我军恐怕难以长期抵挡。”
虽然全军而来的可能性不大,但鄂勒布还是希望能派来援军。就凭这万余拼凑出来的守军,面对三倍敌人的进攻,他还是觉得压力很大。
兰泰再次苦笑,但却没说什么。在他看来,既然不能重创或歼灭敌人,还不想与东江军拼消耗,派来援军的可能性就不大。
敌人来了三万,阿济格派来一两万援军,与敌人展开厮杀的意义何在呢?难道还期待着敌人不能攻下辽阳,只能黯然撤退?
摇了摇头,兰泰觉得高层的布置实在是有些矛盾,或者说是摇摆不定。
既不想轻易放弃,又不肯投入太多;既不想损耗太多兵力,可又不得不在虎皮驿和奉集堡布防。
“敌人正在布置火炮。”鄂勒布的声音更加低沉,说道:“这群懦夫,只会远远地放火器。”
兰泰暗自翻了下眼睛,这样的咒骂毫无意义,只要能取得胜利,不管是敌方还是己军,都会不择手段。
幸好还在城墙,如果是空旷地带,没有遮挡,敌人火炮的威力更加猛烈,他是有亲身体会的。
“下城吧!”兰泰有些无奈地说道:“想用火炮轰开城墙,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成功的。我军加紧修补,也能抵挡几天。”
对付东江军的火炮轰击,建虏确实是一个路子,那就是城上只派少量部队,其余人马在城下待命。
对于东江军的攻城方式,建虏也掌握了一定的规律。他们发现,东江军基本上不会采用云梯爬城之类的方式,应该是尽量减少伤亡。
所以,只要城墙不被轰破,就不用派太多的守军在城上严阵以待,徒然被火炮轰炸。
鄂勒布没有马上下城,他的目光还停留在城外,紧盯着那面高高飘扬的“郭”字帅旗。
兰泰抬头看了一眼,眼睛微眯,说道:“郭大靖亲率人马,应该是主力无疑。敌人的进攻会相当猛烈。”
“此人卑鄙狡滑,手上沾满了我大金将士的鲜血。”鄂勒布咬了咬牙,恨道:“可惜,不能手刃此贼。”
还手刃郭大靖呢,自己的命能活到几时,都是个问题。兰泰撇了下嘴,虽然也恨郭大靖,但更多的还是惧怕。
只要是郭大靖领军作战,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失败的纪录。遵化一战,更令建虏心胆俱丧,后金的形势急转直下,再难振作。
兰泰认为,郭大靖敢亲率人马前来攻打虎皮驿,应该还有后续人马赶来。东江军的实际指挥者,不可能轻易冒险,只带这三四万军队。
关键还在于辽阳能够守多久,以及东江军需要多少人马才能牢牢围困。如果是兵力相当的话,东江军应该还能抽调出两三万的兵力。
不拼死一战能行吗,患得患失的布署,处处被动啊!兰泰暗自叹息,转身下了城墙。
此时,城外的火炮已经布设好,黑洞洞的炮口直指这座不大的小城。
“开始轰城吧!”郭大靖得到禀报,很随意地下达了命令。
什么叫先声夺人,什么叫气势震慑。上百门火炮的轰鸣开火,任何敌人都会为之胆战心惊。
轰,轰!红夷大炮先行开火,目标南门,进行着试射。
城墙上砖石尘灰飞溅,两颗实心炮弹的轰击效果,并不能令炮兵军官满意,郭大靖也同样如此。
再次调整仰角后,红夷大炮再次发射,阵阵轰鸣震耳,城墙上也腾起了更多的烟尘砖石。
数炮之后,城门楼被砸得砖石木屑横飞,在烟尘笼罩中,终于全部坍塌下来,腾起了更大的尘烟。
郭大靖微抿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这才是他想要的结果,足够震撼,足够震慑。
红夷大炮降低了仰角,开始轰击城门。显然,城门已经被彻底堵住,建虏根本就没想过要出城作战。
炮弹不时击中厚重的木门,在木屑飞溅中,木门被损毁,也看到了门后堵塞的砖石。
轰,轰,轰……几十门迫击炮在红夷大炮沉寂后,猛然爆发,带着青烟火星的炮弹掠过城墙,落进了城内。
片刻后,爆炸声响了起来,城内也腾起了黑烟。
只有这一次齐射,红夷大炮停止了轰击,迫击炮则是有一发没一发地向城内轰击。
郭大靖已经知道了建虏会有所布置,自然不愿再浪费弹药。既然能够进行坑道爆破,火炮轰击便退居其次,成为了迷惑和掩盖。
“敌人的轰击——”城内,鄂勒布皱了皱眉,迷惑地对兰泰问道:“好象减弱了?”
兰泰也听出来了,却并不如何在意,说道:“应该是觉得效果不好,或者是敌人并不打算急攻破城,只是在气势上进行威慑。”
鄂勒布不置可否,但心里却稍微轻松了一些。不管怎么样,在巨响和硝烟中煎熬,都是一件令人难受的事情。
对于虎皮驿,能多守一天,都是在尽职尽责。多撑一天,都是对大金的贡献。
………………
“三万余人马,火炮上百门……”阿济格早已接到了虎皮驿守军的报告,并迅速转送沈阳,但如何应对,他还没考虑清楚。
看着在帐中来回踱步,眉头紧皱的阿济格,索博多终于是忍不住,开口说道:“贝勒爷,全军出动,与敌决战一场吧!是胜是败,来个痛快。”
这般的犹豫迟疑,实在是令人郁闷。集四万多人马,反攻三万敌人,能够取胜,便能扭转形势。若是失败,那就趁早收拾收拾,连沈阳也别要了。
阿济格转头瞪了索博多一眼,说道:“大金的兵力就这么多,全拼光,只剩下狼狈逃窜了。”
他何曾不想来个痛快,但要考虑长远,大金败是可以,却不能灭亡。
四万打三万,并没有胜算。这还不是敌人的全部兵力,你不得留点预备人马,不得为日后的东山再起留点种子?
但就这么干等着,让阿济格也是难受。关键是敌人的水师还未发动,三万也不是全部,应该还会有奇兵在窥探着时机。
雅思哈已经思索了半晌,见索博多遭斥,不得不开口说道:“贝勒爷,奴才以为,应该派出一万援军赶赴虎皮驿。两万守城,应该能够抵挡三万敌人的进攻。”
手中留两万机动兵力,应该能够防范住其它方向的敌人。比如水师,比如骑兵突袭。
阿济格沉吟不语,这个折衷方案,看似稳妥,但却使猛击一路敌人的计划难以实施。
两万人马,还是少了。在辽阳城外,就已经证明,并不能阻止敌人水师载兵的登陆作战。
如果处处都要守,都要防,就又要陷入被动,最后哪里也保不住。
什么“任敌几路来,我只一路去”,说起来简单,可看东江军的进攻架势,却是“我只一路来”,看你怎么应付。
关键是作为失败的撤退标志,辽阳城的得失,现在还无法确定。即便最后会失守,阿济格也不认为会在很短的时间便陷落。
这恐怕也是多尔衮等奴酋难以最后下定决心的关键原因,万一辽阳能够长期坚守,他们却急匆匆地撤退,岂不是让东江军不战而胜?
“敌人是不是在虚张声势?”阿济格象是自言自语,但目光却看向索博多和雅思哈。
如果真是如此,却把他们吓得狼狈而退,那真是太耻辱了。
“如果是虚张声势,应该不会只有这三万多人马吧?”雅思哈对此不表赞同,说道:“按照东江军的兵力,除了围城外,应该会抽调出更多的部队。”
阿济格也是这么想的,皱着眉头说道:“难道敌人是故意引诱我军前去决战,再发动水师或骑兵,袭击沈阳?”
如果是这样的话,阿济格所率的机动人马就更不能轻动了。敌人的牌还未全出,他就已尽全力,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