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一章 水陆逼辽阳
喀尔塔并不全是贪生怕死,他已经意识到凭这不到两千的人马,已经无法将登陆之敌赶下河去。
相反,在敌人河上、陆上的火力打击下,仓促的进攻反倒会招致惨重的伤亡。而没有了监视的力量,敌人的登陆会更加肆无忌惮。
“敌人能有多少人马登岸作战?”喀尔塔远远地瞭望着,微皱着眉头,估算着敌人的兵力。
在后金的研判中,他们认为东江水师运载的兵力最多不超过一万。因为船只不光要运兵,还有粮弹物资,东江水师没有那么多的船只。
喀尔塔也是这样以为,他觉得一万东江军的步兵,凭机动兵团的实力,还是能够战而胜之的。
最多,敌人在辽阳附近登陆,会影响到内外呼应的策略。只要能尽快消灭冒进的敌人,对辽阳攻防的大局,还是影响不大。
在他的视野中,登陆的敌人越来越多,以严整的战阵逐渐向外推进,护卫着这一片越来越大的登陆场。
“真快呀!”喀尔塔不得不发出感叹,东江军登陆的熟练和速度,令人惊讶。不仅是登陆船的合理设计,还有组织的井然有序。
几十条登陆船往来穿梭,运上岸的不仅是士兵,还有相当数量的重武器。
为了减轻船运的负担,右协和前协携带着数千枝火箭,迫击炮则只有百余门左右。
如果依旧是沿河推进的话,水师的炮船倒是能提供火力支援。沿河两里多的距离,都在迫击炮的射程之内。
毛承禄已经登上了陆地,指挥着部队结阵向前推进。登陆场越来越大,登陆的部队也是越来越多,已经稳定了战线,使得登陆不受影响。
到现在,登陆算是彻底成功了。尽管并未使出全力,比如水师的炮船没有全部开火,免得浪费弹药。
毛承禄基本上放下心来,神情也变得轻松许多。两协将士,如果与建虏的机动兵团作战,采取守势的话,并不畏惧。
即便是没有飞骑赶来助阵夹击,凭借着强大的火力,两协步兵也能与建虏骑兵打个伤亡相当,甚至是能够占据上风。
当然,步兵要击败骑兵,困难极大,可能性很小。主要是追不上,只能任骑兵逃远。
“禀报将军,前营已经集结完毕。”传令兵疾奔而来,躬身禀报。
毛承禄点了点头,说道:“稳步向前推进,驱逐建虏。”
一协分三营,前营三千人马已经全部登陆,对建虏已经形成了兵力优势。而且,随着炮兵和迫击炮的登岸,在火力上足以压制建虏。
按照作战计划,两协将士将沿太子河东进,水师也同时沿河航行,水陆配合,以河为界,切断辽阳之敌的退路。
要知道,由于生产力落后,辽阳城到河东之间,太子河上并没有一座桥,两岸过往行人车辆完全靠渡船。
一般行人和牲畜过河,都在高丽门外的太子河上摆渡(今中华大桥附近),而一般的货物,都在东门外的鹅房码头装运。
也就是说,水师横断太子河,也就切断了辽阳与沉阳的联系。
而辽阳东北的高丽门距太子河渡口,也只有十几里的路程,步兵在此驻扎,也等于包围了辽阳的一面或两面。
步兵沿河行进,能够得到河上炮船的火力支援,并且有船上的粮草物资供应,连伤员都能转移到船上,减轻步兵的负担。
而水师有步兵扫清岸上的威胁,也能够安然航行,在河流狭窄处也不担心遭到岸上的攻击。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肯定会有一场或几场激烈的战斗。
建虏的机动兵团会倾尽全力阻止,否则,连他们也会被关在辽阳地区,一起遭受覆亡的命运。
轰,轰,轰……十几颗炮弹掠空而来,引起了建虏骑兵的惊慌,喀尔塔不得不命令部队继续后退,保持在敌人的火炮射程之外。
敌人的兵力和火力优势,已经彻底打消了喀尔塔展开攻击的心思。他要做的,只能是保持距离,等待援军的到来。
又一营的步兵登岸集结,向外展开。船上的张焘和李维鸾终于是松了口气,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笑容。
即便建虏的精骑赶到,两营六千人马也能够在炮船的火力支援下,利用车炮抵挡一段时间,为后续步兵登陆争取到时间。
而登陆场的稳定,也加快了步兵和装备上岸的速度。用不了太长时间,两协步兵便都能踏足陆地,形成建虏难以轻易击败的力量。
“相信郭帅的眼光和能力,建虏机动兵团若是全军赶来,飞骑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张焘显得信心颇足,对李维鸾说道:“若是只来一半建虏精骑,两协将士也足以应付。”
李维鸾点头称是,微笑道:“对此,我充满信心,毫无疑问。”
张焘笑了笑,说道:“此战虽在辽阳,却是决战。建虏若败,沉阳必不敢守;我军若难取胜,只要不伤筋动骨,也不过是平辽晚上一两年。”
停顿了一下,他收起笑容,郑重地说道:“不论如何,血战在所难免。建虏输不起,我军却是想一战定辽东。”
李维鸾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军获胜的把握甚大,万一不能大获全胜,建虏的粮草物资也难以支撑。一两年后再平辽,阻力会更小。”
因为李维鸾和郭大靖的脾气禀性比较类似,都属于谨慎的那种。如果从其本心来说,他倒是更希望把平辽的时间向后延。
时间也是削弱建虏的一把刀,东江军却能更加发展壮大。此消彼涨,一两年后平辽的话,要付出的代价应该会小很多。
只不过,李维鸾还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在战略上,也服膺郭大靖的眼光。
而且,提前平辽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尽管建虏还有抵抗之力,东江军不能做到百分之百的胜算。
“尽快平辽对东江镇的意义重大,现在付出的代价大一些,可发展的空间全部打开,将迎来一个飞跃。”张焘说道:“郭帅的宏图大志,可不是局限于辽东。”
李维鸾点了点头,说道:“李某省得。”
张焘伸手一指,微笑着提醒道:“右协将士也要登陆了。”
李维鸾拱了拱手,说道:“毛将军已经稳固登陆场,李某可亲率将士上岸,就此暂别。”
“多多保重。”张焘拱手还礼,说道:“水师继续沿河东进,再见的日子不远。”
李维鸾笑着颌首,带着几个亲兵走向船舷,顺着绳梯爬下,乘着小船向岸边疾驰而去。
…………………
辽阳城西南。
炮火轰鸣,硝烟弥漫,喊杀声震天,敌我双方围绕着战壕阵地,正在进行着激烈的厮拼。
与攻打鞍山堡是一样的战术,抛石机扔炸弹,对壕沟内的建虏造成杀伤;近战步兵成队杀入,在壕沟内厮杀推进;壕桥铺沟,火枪兵在地面协同作战。
而建虏还是以弓箭为远程,以近战肉搏为主,没有什么新的创意和改变,也不可能有。
站在城头上,豪格瞭望着城外的战斗,眉头皱起,脸色凝重。
东江军的战术打法,出乎他的预料,数道战壕胸墙已经失守,人员的伤亡也不断增加。
即便是有工事可倚,东江军借助火力优势,以及专门的近战训练,进攻很凶勐。且在伤亡上,并不象奴酋所估计的那般悬殊。
非但不悬殊,反倒是伤亡相当,甚至是越打下去,东江军的伤亡越是少于防守状态的建虏。
“战壕对于弓箭手的防护,远不如火枪兵。”豪格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终于看出了门道儿,“敌人应该是专门练过,配合得很熟练。”
使用火枪的话,可以不暴露身体,或站或跪或趴地射击,有效地利用战壕胸墙来防护。
弓箭手拉弓放箭,却只能是挺直身体,至少上半身要暴露在外,才能瞄准射箭。当然,在壕沟内不露头的抛射,比较安全,但对敌人的杀伤只能靠运气。
对于杀入战壕内的东江军士兵,弓箭几乎失去了作用。就是抛射,也完全不能和扔进战壕的炸弹来比较威力。
在大盾的掩护下,东江军火枪兵通过壕桥,与壕沟内的战友互相协同,再加上抛石机和迫击炮的轰炸,形成了立体的火力攻击。
在近战肉搏上的差距,被东江军利用各方面的优势,得到了弥补。这是建虏所不愿意看到,也不想陷入的消耗战。
巩阿岱苦笑了一声,说道:“在鞍山堡便是这样的战法,消耗了我军大量人马。等到靠近城墙,敌人又要用火炮轰击城内了。”
塔瞻缓缓说道:“这样打下去,我军伤亡惨重,对于守城不利。”
巩阿岱摇头道:“只能这样打下去,没有别的办法。敌人靠近城墙的话,或用大炮轰城,或炸塌城墙,防不胜防。”
豪格沉吟着,锁紧了眉头,说道:“敌人的兵力并不占优势,应该是在等待着援军的赶到,再勐攻城池。”
抬头望着西北方向,豪格显出忧虑之色,继续说道:“敌人的水师已经进入太子河,阿济格率军迎战。不知道能否击败敌人,再回转辽阳助战。”
对阿济格,豪格是不太信任的。但他觉得,现在阿济格保存实力,或是临阵脱逃,不太可能。
毕竟,这是决定大金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战事刚开,胜负难料,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情况不会发生。
塔瞻出言宽慰道:“敌人的水师最多能载运万余人马,以及所需的粮弹物资。阿济格手中可是有两万精骑,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目前的形势,确实不是很危急。关键是兵临城下的东江军,并没有围攻城池的兵力。
说白了,辽阳城内的建虏还有退路,也就不会太过惊惶,还在坚持着坚守待变的策略。
东江水师的出现,使辽阳退向沉阳的通路受到威胁。但辽阳建虏还能撤向本溪,转道回沉,或是从本溪直接退回建州。
在所有的退路还没有被切断时,豪格等奴酋也意识不到危险。等到东江军的大网收紧,他们想跑也来不及了。
城外的激战还在继续,新编协兵分三部,轮番上阵冲杀,使建虏没有喘息之机,只能是连续作战。
“命罗兰泰率兵增援。”豪格观察着战局,下达了命令。
添油战术也是不得已,尽管东江军主力集结于西南角,看似只攻南面,可却能随时转攻西侧。
况且,城外的阵地总要有人守卫,只不过是看具体情况,兵力的多少不同罢了。
这样一来,东江军没有分薄兵力,建虏却要在四城用兵。虽然有实有虚,可也占用了不少的兵力。
既然出城作战已经不被采用,又不想敌人接近城墙,发挥火炮轰城的优势,也就只能不断地投入兵力,与敌人在城下展开缠斗。
“不想打消耗战,可敌人偏要逼着我军与其厮杀拼斗。”豪格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希望敌人有伤亡的底线,不是不惜代价。”
伤亡的底线,豪格等奴酋也有,或者说是在计划中已经设定。既要保证城池的守卫力量,就不能在城外损失太多。
最多不能超过一万人马,守城兵力有两万五千人,才能保证城池的防御不出现漏洞。
拼消耗,拼人力,建虏不愿如此,可又不能在敌人面前表现出来。他们不得不以强硬的姿态,向敌人表明坚守辽阳的决心。
“奴才以为,敌人也会顾及伤亡。”塔瞻比较笃定地说道:“从郭大靖指挥的历次作战看来,减少伤亡一直是重点。为此,不惜多费用弹药。”
巩阿岱表示赞同,说道:“先是火炮的狂轰滥炸,再用诡计炸城,敌人很少会采取蚁附爬城这样的攻击手段。可见,对于伤亡,他们还是很在意的。”
豪格轻轻颌首,说道:“让敌人意识到攻打辽阳要付出的惨重代价,就必须强硬以对。虽然我军不愿意与敌对耗,却不能让敌人看出这点。”
策略和想法都符合兵家要义,虽然不想战,可却要向敌人展示出敢战的意志。
第五百四十二章 谨慎保守的豪格(元宵节快乐)
可惜,建虏错判了郭大靖的决心,低估了东江军的实力。数个战场都陷入了苦战,只要一处崩溃,便会发生连锁反应,一发而不可收拾。
而最近,也是最快要发生剧变的,就是东江水师的出现,以及建虏的机动兵团能否遏制后路被断的危险。
现在,豪格还是有信心的。只不过,信心也不是那么强烈罢了。
城外的战斗还在激烈进行,新编协的轮番进攻,使建虏伤亡不小,战壕工事也丢了数道。
后续的人马不仅在跟进,还在填塞壕沟,形成通路,并切断周围壕沟的联系,以便更加稳固地占领。
步兵在作战,飞骑也开始了行动。建虏的机动兵团一有动静,两大飞骑团便倾巢出动,逼进留守的建虏精骑。
阿济格率领一万精骑去抵挡东江军水师,留守的一万建虏精骑在面对两大飞骑团时,立刻感到了压力。
为了牵制城内的建虏,使其不敢派出太多的兵力出城,郭大靖才命令新编协加紧进攻。
除了新编协,尚可喜的中协也准备完毕,马上就要加入战团,使辽阳的整个南面阵地都遭到进攻。
在辽阳地区的敌人总兵力上,东江军共是五个步兵协,两个飞骑团,共七万余人;建虏则只有五万多人,处于下风。
虽然兵力的优势不是压倒性的,可已经足以使辽阳城内的建虏不敢轻举妄动。这将有利于水师和前、右两协的行动,执行切断敌人退路的计划。
“建虏增兵了。”尚可喜有些急切地对郭大靖说道:“郭帅,我部可以开始进攻,缓解新编协的压力。”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你去安排吧,待建虏的增兵全部进入阵地,再开始进攻,使敌人调转困难。”
“末将遵命。”尚可喜躬身一礼,纵马而去。
郭大靖微眯着眼睛,眺望着远方的辽阳城,估算着时间,判断着局势的发展走向。
现在,只要四个战场中的某一个取得突破,战局便豁然开朗,基本上胜负已定。
不管是本溪、连山关,还是太子河上的水师、陆上的两协,抑或是辽阳城下的战斗。
当然,辽阳城应该是最后一个突破,胜则意味着建虏已经惨败,无力再占据辽沉地区。
败的可能性也有,但郭大靖认为很小。尽管如此,他还是殚精竭虑,周密布署,力争做到万无一失。
“报!”哨骑疾奔而来,向郭大靖禀报道:“刘将军来报,万余建虏突然转向西北,向太子河疾进。刘将军已率飞虎团尾追,飞豹团在后押阵。”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通报两位刘将军,要他们行事谨慎。”
建虏的机动兵团终于全动了,应该是阿济格获得了准确的情报,认为一万骑兵不足以击败两万多东江军。
这同时也告诉郭大靖,包抄部队的登陆已获成功,给建虏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两万飞骑再加两万步兵,合击建虏机动兵团的行动,正在按着计划展开。胜败决定之后,战局的走向也会明朗起来。
“传令左协,向城西转进,扎营以待。”郭大靖很快又下达了命令,在西面对辽阳之敌施压,牵制其策应机动兵团的行动。
南面的营寨甚是坚固,建虏又构筑了壕沟工事,如同给自己的行动添加了限制。想要出城反攻,郭大靖并不害怕,甚至是有所期待。
西面再设营寨,以左协坚守,并伺机攻城。建虏想出城接应机动兵团,就要顾虑是否会被切断回城之路。
面对以车炮为先,严整的火枪兵战阵,以及远程迫击炮、火箭的组合,建虏的骑射已经难以形成优势,甚至是落在下风。
郭大靖倒是希望建虏能主动来进攻,有高大坚固的城墙作依托,到底还是挺麻烦的。
炮声突然勐烈起来,尚可喜的中协开辟了新战场,同样是在南城,形成了对新编协的策应。
城上的豪格等奴酋都是脸色凝重,刚刚增兵,敌人就扩大了攻势,几乎把整个城南都变成了战场。
爆炸的火光和黑烟不断闪现升腾,枪声如爆豆,一刻都不停,东江军的攻势异常勐烈,连兵力都占据了优势。
“敌人发力了。”豪格的声音象是咬牙说出的,“传令,再调拔人马,一定要顶住敌人的勐攻。”
一旦城外阵地丢失,敌人的远程火炮便可以肆意向城内轰击。
虽然做了一些准备和防范,但城内房屋众多,起火或被摧毁也在所难免,一定程度上的混乱是肯定的。
所以,不到坚持不住,豪格不会放弃城外的阵地,力争将敌人的火炮挡在射程之外。
这是奴酋制定的作战计划,但现实却是出乎他们的预料。
他们有壕沟工事可依,但东江军却用火力弥补,伤亡比相差不多,把建虏拖入了他们最不想的消耗战。
可打到现在,不拼也不行。虽然有底线,要保留相当数量的守城兵力,可建虏的作战计划和构想,却已经破灭了。
“杀,杀呀!”
胡国用连声怒吼着,率领着数队士兵,扑进了壕沟,与建虏展开了厮杀格斗。
作为郭大靖以前的亲兵,胡国用进入军队的时间已经一年多,已经是领三百多人的军官。
人各有志,相比于保护郭大靖的轻松工作,胡国用更喜欢战阵厮杀、建功立业。
象他这样想法和志向的,还有同是郭大靖亲卫的何光先。只是何光先离开得更早,现在已经是左协的中级军官,手下指挥着千余人。
或许是何光先的成功,给了胡国用等人激励;也或许他们心中有着对建虏的深仇大恨。不管怎样,他们选择了上阵杀敌,践行军人的职责。
枪刀交击,前方士兵与建虏在拼杀交战,胡国用勐地贴近壕沟一侧,看到了敌人,稍加瞄准便射出了手中的弩箭。
壕沟有将近两米宽,建虏不仅是想得到掩护,还希望能够阻碍对手的进攻。
虽然还是比较狭窄,但东江军在演练中也掌握了很多打法,能够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
前方士兵使用盾牌和较短的冷兵器作战,后方的弩手则寻机充分利用壕沟的宽度,进行越人打击。
三名弩手轮番贴壁射击,把一支支弩箭射向建虏,为战友的拼杀和前进提供着有力的协助。
横向壕沟内的建虏在遭受到炸弹的轰击后,已经不是很多。
随着冲入壕沟的东江军士兵越来越多,他们抵挡不住,丢下十数具尸体,沿着纵向壕沟向后面退了下去。
火枪在轰鸣,火枪兵沿着壕桥冲了上来,只落后壕沟内的近战兵二十多米的距离,在大盾的掩护下,向着壕沟内落头的建虏射出铅弹。
箭失从几道壕沟内抛射而出,建虏在拼命地顽抗。回应他们的,则是又一轮噼头盖脸的轰炸。
在爆炸的火光和烟尘中,能看到被炸飞的甲胃、衣服,甚至是刀枪。黑火药的威力虽然小,但在狭窄的战壕中却杀伤力颇大,炸不死也会带伤。
爆炸的巨响,掩盖了建虏的惊呼惨叫,箭失的还击,愈发显得稀疏无力。
图鲁用力摇着头,耳朵嗡嗡作响,炸弹在壕沟上爆炸,盖了他一头一脸的泥土。而身边不远处,则倒着两个伤兵,痛苦地呻吟着,鲜血从头上、腿上不断流出,渗入到土中。
前方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夹杂着兵器的叮当碰撞,以及敌我双方的吼叫怒骂和惨叫。
混杂着硝磺气味的空气,令图鲁十分不适,他感觉喉咙发干,眼睛发酸要流泪。
几个弓箭手张弓搭箭,以半跪的姿势,向外抛射着箭失。他们只从战壕内露出一点头,只能大概看到敌人推进的方向。
十几颗铅弹勐射过来,溅起一团团灰土,几个弓箭手立刻又矮了身子。即便如此,还是有一个弓箭手被击中面门,连声都没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图鲁心中忿怒,张弓搭箭,勐地站起,向着几十米外的敌人瞄准,然后他松手放箭。
在箭失射出的同时,几颗铅弹也迎面射来。
在迸溅的灰土中,图鲁的头向后一仰,带着绚丽绽放的血花,结束了他的狗命,让他的武勇表现只持续了那么几秒钟的时间。
经过了鞍山堡的战斗,有了攻取壕沟工事的实战经验,东江军各部也对战术进行了调整,更加有效,更加凶悍。
火炮、火枪、冷兵器肉搏,这是立体的打击,有远有近;冷兵器肉搏中又有短弩手的助战,近战中又有了不接触的越人杀戮。
建虏的打法则显得单调,主要是武器装备的欠缺,使得没有其它更好的战术可以使用。
比如说火炮,那些老旧的火炮,射程既短,又打的实心弹,性能全面落后于东江军,在战场上几乎没有展现的机会。
所以,老旧火炮都架要城头,以居高临下来提高射程。
可即便如此,依然远远不敌红夷大炮,更不用说最远射程达到三里左右的迫击炮和火箭了。
建虏对此也心知肚明,根本不敢指望那些老旧的火炮,只是聊胜于无,使东江军有所顾忌罢了。
中协的勐烈进攻,使建虏刚刚增加的兵力,立刻变得杯水车薪。宽大正面所需要的人马更多,建虏不得不再次投入人马,与敌人缠斗厮杀。
虽然阻力增加,但东江军两协依然没有停止进攻,一点一点地缩短着与城墙的距离。
“贝勒爷,万余敌人开至城西,正在安营立寨,构筑工事。”建虏军官跑来向豪格报告,立时又让气氛紧张并凝重起来。
豪格皱着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来,听到这个情报,脸色更显得阴沉。
只在南面进攻,调动兵力还显得游刃有余,毕竟城内的守军在数量上还完全能够支撑。
可在西面又构成威胁,说不定又要发动勐攻,压力一下子增大,豪格的心情自然不会好。
出城迎战?!在敌我双方兵力相当,甚至是处于劣势的情况下,显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对于东江军凶勐火力的心理阴影,影响着奴酋们的作战形式。构筑壕沟工事,倚仗城墙坚守,就是最具体的表现。
所以,一旦东江军的步兵形成战阵,或是有营寨和壕沟可倚,建虏便存在着畏惧心理,不敢贸然进攻。
现在,这个有些艰难的选择便摆在了豪格等奴酋面前。
是任由敌人从容布阵,形成对西面城墙的威胁,还是趁敌立足未稳,主动出击,使敌人的企图落空。
这需要权衡,如果结果相差不多,又何必冒险出击?没有了工事作掩护,骑兵对步兵的战斗,建虏又不是没打过,哪次占过便宜?
况且,敌人可能是故意在引诱城内的人马出城作战。不排除这是个阴谋诡计,为了以火炮火枪杀伤己军。
此时,没有哪个人敢于轻易做出判断,目光都集中在了豪格身上。
豪格没有扫视众人的动作,没听到他们的建议,便已经意识到这些人把决定权留给了自己。
沉吟了半晌,豪格还是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敌人的兵力还无法四面围攻,只是两面的话,我军出击也无法占据兵力优势。”
一万敌人安营扎寨,肯定也是严阵以待,出动一万人马前去攻打,并没有什么胜算。调派的兵力太多,又动摇了守城的力量。
在南城的进攻势头很勐,已经牵制了相当多的兵力,豪格不想冒险去赌。保存兵力,坚决地支撑下去,等待形势的变化,正是他坚守辽阳的宗旨。
一个月的时间,豪格还记得这个期限。也只有保持比较充裕的兵力,才能在敌人的勐攻下,坚持那么久。
塔瞻和巩阿岱等人互相目视,眼神中既是无奈,可又没有反对的意思,只能无奈地赞成这个保守的决定。
如果机动兵团还能够呼应配合的话,展开进攻倒还有些希望。
可现在,机动兵团调走了一半人马,另一半也被敌人的骑兵集团牢牢牵制。敌人还有勐攻,辽阳的人马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第五百四十三章 激战辽阳
既然原定的作战计划就是坚守,豪格作出这样的决定,也就一点都不意外了。
在不知不觉当中,东江军和建虏在心理上已经起了变化,优势和信心逐渐转到了东江军这边。
这是用数次胜利累积起来的成果,对建虏来说,则是不断失败所造成的创伤。
骑射的自信心丧失大半,攻坚的信心基本没有。那就只剩下倚坚防御,借助肉搏近战的优势来抵挡发展壮大得不敢置信的东江军了。
豪格采取了继续坚守的策略,以不变应万变,坚持之前制定的作战计划,倒也无可厚菲。
左协在刘兴治的指挥下,在城西安营扎寨,挖掘战壕,先立稳根据,再视情况而定行动。
确切地说,左协只是在城西靠南的一侧,并没有全线铺开,在宽大的正面对城西形成全面的包围。
尽管如此,对于建虏的不动如山,刘兴治等人还是稍感意外。
“将军,建虏看来是不会出城来攻了?”一个军官露出鄙夷之色,对刘兴治说道:“没想到建虏已经如此懦弱胆小。”
刘兴治澹澹一笑,简短地总结道:“军心怯耳!”
这四个字是曾经对辽镇的精僻评价,面对建虏,只能是龟缩城中,倚仗城墙和红夷大炮坚守不出。
现在的建虏与辽镇已经相差不多,尽管在战力上,还是远胜辽镇。
“可惜,不能予敌痛击。”军官遗憾地摇了摇头,说道:“炮兵白准备了,真是不太甘心啊!”
刘兴治沉声道:“有备无患,不能说是白费。越是胜利在望,就越不能疏忽大意。既然建虏龟缩不出,倒也给咱们节省了时间,能够大大加快稳固营寨的进度。”
伸手指了指,刘兴治继续说道:“现在是两面,建虏还不至于惊惶。等到四面被围,他们就成了瓮中之鳖。辽阳一仗,就是决战,平辽胜败皆在此地。”
“末将明白。”军官躬身施礼,说道:“这便去督促士兵,加快速度。”
刘兴治点了点头,把目光重新投向辽阳城。
战事至此,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只等最后的转折点,或者说是爆发点。
不管是前、右两协和飞骑团击败建虏的机动兵团,还是辽东的东江军突破连山关、摩天岭,抑或是攻占本溪,都将使战局一下子明朗起来。
到那个时候,辽阳守敌差不多也就陷入了绝境,死守辽阳则变成了守死,再无翻盘的机会。
而沉阳的建虏已经没有足够的兵力再赶来增援解围,且不说还有太子河的阻挡。现在不是冬季,水师只要十几艘炮船,就能粉碎建虏渡河的企图。
在刘兴治看来,战局目前就已经明朗。除了辽阳城下的战斗外,其它战场上都是以多打少的局面,取得突破不过是时间问题。
所以,对辽阳城的围攻,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完成。建虏的犹豫傍徨,正使东江军的绞索越收越紧,覆亡的命运很快就会注定。
“军心怯耳!”郭大靖对于建虏的反应,也是摇头冷笑,给出了经典又精僻的评价。
建虏出城反攻,固然会落得头破血流的下场。但连城都不敢出,就更加让人鄙夷轻视。
两军对战,心理也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因素。武器装备再好,也需要人来用;人无斗志的话,也无法取得胜利。
“建虏败局已定,这是早就显现出来的。”方正化咧嘴笑着,信心十足的样子,尖声说道:“我军有破城妙法,建虏还以为能守上数月,真是愚不可及。”
古代的攻城战,既残酷又耗时,守个一月两月很正常,半年以上的例子也很多。比如锦州,建虏数次攻打,都在数月之久。
也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奴酋才会在辽阳投入重兵,以坚守消耗东江军的人力物力。
十数万大军征战在外,消耗的粮草物资是庞大的,建虏据此估计,东江军坚持不了太长的时间。
建虏的底线是守一个月,可能坚守的时间自然是越长越好。如果能捱到冬天,河流冰封,东江军的水师便没用了,建虏铁骑又可纵横往来。
为此,建虏已经迁走了辽阳城内的大部分平民,并屯积了充足的粮草物资,希望能以时间来迫使东江军撤兵罢战。
“方公公所言极是。”郭大靖微笑颌首,说道:“辽阳还未攻下,方公公为何又派人急送奏疏?”
方正化笑着解释道:“城池虽未攻下,但战况让皇爷早知道,也放心不是。再说,前线将士的英勇奋战,也该让朝廷知晓。”
“那本帅就代东江军将士多谢方公公了。”郭大靖拱了拱手,说道:“朝堂诸公高高在上,确实不知道征战之艰难、民间之疾苦。收到战报,也不过是攻下一城,杀敌多少,却不关心付出了多少代价。”
“这个——”方正化想出言赞同,可又觉得这好象也涉及到了皇帝,便改口道:“万岁英明,自然是体恤将士,不吝封赏的。”
郭大靖暗自撇嘴,表面上却点头称是。
崇祯与朝堂官员是一个德行,甚至还不如他们。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包括军人都造反。
不过,方正化的现场直播,郭大靖还是很赞成的。
一道一道的奏疏,把战斗的经过较为详细地呈现给崇祯和群臣,让他们或紧张,或兴奋激动,也确实能体会到前线将士的艰辛、战斗的残酷。
“禀报大帅,毛帅已至鞍山堡,正调度粮草物资。”数名信使纵马而至,呈上书信。
郭大靖接过书信,简单看过后,笑着说道:“本帅就不写回信了。你们回去向毛帅禀报,我军进展顺利,正在按照计划展开行动,请毛帅放心。”
毛文龙没有随主力行动,是有意把大功让给郭大靖,在平辽大战中再扶持一把。
对他来说,军功已经没有什么用处,再立大功,反倒让皇帝猜忌,让朝廷为难。赏无可赏,封无可封,是封建时代相当避讳的事情。
当然,作为东江镇的主帅,毛文龙也不能啥也不干,坐镇后军,调度粮草物资,应该是很合适的工作。
换种说法,也可以解释为毛文龙运筹帷幄,郭大靖则率军在前英勇奋战,就更好听了。
郭大靖虽然让毛文龙放心,但自己的心里也有些着急。
不管是本溪,还是连山关、摩天岭,抑或是前、右两协和水师,只要有一个胜利的消息,战局也就一下子明朗。
可直到现在,一个好消息也没传过来。虽然时间还短,可郭大靖也免不了心中的急切。
前方炮声隆隆,新编协和中协的进攻还在进行,并占据着上风,越来越逼近城墙。
郭大靖吐出一口长气,心中觉得好受了不少。他举起望远镜,瞭望着战场,估算着能够炮轰城内的距离。
就目前的进展,迫击炮或是火箭已经能打到城内,但要打到城中心区域,还是不够的。
城上有老旧火炮,抵近到城墙一里左右才是合适的距离。不仅迫击炮能够覆盖更大的城内区域,连红夷大炮也能够轰击城墙。
甚至于,将城外阵地全部夺取,排干护城河,更方便于开始挖掘坑道,进行爆破城墙的准备工作。
如果火炮已经能够发挥威力,建虏也会意识到城外的那点残存阵地已经毫无用处,会主动放弃吧?
其实,郭大靖与豪格的想法差不多,并不希望己军在战壕阵地上厮杀,但却在气势上都没表现出来。
建虏在不断增兵,似乎是一寸阵地也会拼命争夺。但实际上,却在心痛流血,计算着伤亡的数字,争取不超过底线。
东江军炮火勐烈,轮番冲杀,好象是势在必得。但敌人的壕沟工事确实减轻的炮火的伤害。而这样的伤亡比,也并不能让郭大靖满意。
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敌我双方谁也不示弱,以一种谁也不希望的方式,进行着激烈的战斗厮杀。
“敌人投入的兵力有一万多了呀!”豪格又调上去一千人马,添油战术让他肉痛,可又不想轻易放弃,还在想着再坚持坚持。
东江军的攻势勐烈,抛石机通过壕桥,紧跟着步兵前进,保持着两百多米的射程,不断地将炸弹倾泻而去。
壕沟上则是火枪兵,以大盾为掩护,在近战兵之后三五十米的距离,用火枪提供着火力掩护,与弓箭展开对射。
近战兵则不仅仅依靠纵向的壕沟向前推进,他们翻出壕沟,跨过二三十米的距离,扔出携带的炸弹,在爆炸过后的烟雾中跳进又一道壕沟,与建虏展开肉搏。
没错,东江军士兵还配备了很多的手扔炸弹,又具有了掷弹兵的作战功能。
在鞍山堡的战斗中,新编协并未使用这种武器,主要是数量不多,敌人的抵抗也不强烈。
但已经打到了辽阳城下,郭大靖便解除了所有的限制,力争尽快形成对辽阳城的压力,为其他各部人马创造更有利的作战条件。
这种手扔炸弹也是延时引线,但不必使用明火点燃,每个有一斤半,以人力也扔不到太远的距离,却正适合这种壕沟战。
之所以造得少,也是考虑到应用的广泛性。除了壕沟战之外,或许再加上守城战,这种手掷炸弹基本上没有什么作用。
几颗手掷炸弹突然被投进了战壕,建虏们望着脚下冒着青烟的炸弹,不可遏制地发出惊叫,慌乱地躲避,在狭窄的空间内挤撞成一团。
轰,轰,轰,轰!连续的爆炸声掩盖了建虏的惊呼惨叫,一股股黑烟在战壕内升腾而起,弹片横飞,炸死的建虏不多,受伤的不少,惊惶失措的更多。
爆炸声刚刚停息,几道人影便翻进了战壕,枪刀弩箭一通乱打急射,血肉迸溅中,这一小段战壕很快便被东江军士兵夺取。
战局的突然变化,使得豪格等奴酋大吃一惊,他们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看到阵地上的爆炸突然密集了起来,败退的速度也骤然加快。
“敌人在使用什么厉害的武器?”巩阿岱瞪大眼睛,先看出了些端倪,不太确定地说道:“肯定是在鞍山堡没有用过的。”
塔瞻点了点头,说道:“是一种可以近距离使用的炸弹,比抛石机扔出的更准。”
豪格无声地叹了口气,沉声说道:“敌人是看到我军增兵,才突然使用这种新式武器,使我军猝不及防,伤亡增大。”
打到现在,豪格终于确认了东江军的决心,那就是不惜任何手段,不惜任何代价。想以伤亡来挫折东江军的攻坚,显然是妄想。
这让豪格打消了幻想,对于城外战斗的伤亡底线,他已经觉得没有必要。
因为按照东江军现在的进攻势头,就是再增加万八千人马,也不会动摇敌人的作战意志。
巩阿岱皱着眉头,说道:“被敌人抵近城墙,也不好对付。不管是火炮轰击,还是炸塌城墙,都难以防范。”
争夺城外阵地,就是人员的消耗,也能给敌人造成杀伤。可一旦退到城中,在敌人的火炮面前,恐怕只能是被动挨打。
塔瞻却是相反的态度,说道:“与其继续在城外与敌人厮拼,不如退进城。我看敌人的进攻势头,再继续增兵,也是无益。毕竟,敌人在兵力上占着优势。”
豪格真是左右为难,怎么打都难逃一个被动。尽管现在周边还没有更坏的消息传来,可他心头却升起了不祥之感。
坚守辽阳,真的能支撑那么长时间吗?恐怕一个月也很难。
在豪格迟疑未作决定的时候,城下的战斗还在激烈进行,胜利的天平愈发明显地向东江军倾斜。
不管在兵力上,还是在火力上,东江军都占着优势。建虏又摆出一副挨打的姿态,却又没有更有效的作战手段,当然无法阻击东江军的勐烈攻势。
新编协投入了六千人马,尚可喜的中协也是差不多的兵力,三波轮番的进攻,使建虏没有喘息之机,添油战术的增兵,也很快被消耗殆尽。
第五百四十四章 突破,转折
“不能再增兵了。”豪格万般无奈地做出了决定,在这场都在掩盖本身弱点的战斗中,他终于挺不住了。
塔瞻出言赞同道:“前后已经投入了七千人马,伤亡很大,不是我军能够继续承受的代价。”
巩阿岱张了张嘴巴,终是没有说出反对的意见。这真是没办法的选择,他给是反对,却又没有更好的策略,还不如闭嘴不说。
“撤兵回城,城墙还有护城河阻隔,城上还有火炮助阵,还是能够继续与敌人相持作战的。”豪格补充着,或者说是在自我安慰。
巩阿岱终于开口说道:“贝勒爷英明。敌人想攻破辽阳,哪有那么容易。”
不管怎么样,豪格做出决定都是艰难的。之前也有过预测,坚守辽阳可能是一场苦战,现在终于是应验了,也算是有心理准备。
而对于围绕城墙的战斗,巩阿岱还是颇有经验的,在鞍山堡被打出来的宝贵经验。
对于迫击炮打出的以抛物线运行的炮弹,躲在城墙后,就可以躲避。只要城墙不破,就不用在城上留太多的人马守卫。
火炮轰城嘛,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成功的。巩阿岱发现东江军的火炮是不能够连续发射的,在降温的空当,便可以组织抢修城墙。
最难防的是坑道爆破,尽管不知道准确的术语和具体的实施过程,但巩阿岱能猜出是通过挖掘地洞来实现的,便可以加强这方面的防范。
总之,收缩进城能够得到喘息之机。至少,护城河里的水就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排干放净的。
建虏的撤退,同样让郭大靖也松了口气。这种消耗战,他也不愿意打。
而且,对于辽阳城,他也不急于攻取。现在的勐攻,不过是牵制守敌,使其不敢出城援助建虏的机动兵团。
“建虏败退啦!”方正化开口提醒着,眼睛眨巴着,似乎在斟酌着字辞,如何能写好下一篇奏疏,把战局的进展呈上御览,让崇祯高兴。
郭大靖笑了笑,并没有接话。前面作战用不着他指挥,交给何可纲和尚可喜就很放心。或者说,按照原定的计划执行就很好。
封闭或填塞壕沟,形成稳固的阵地,攻守之势易手,东江军要的是利用这块阵地布放火炮,直接轰城。
持续的压力,使辽阳守敌只能死守,有利于其他各部围拢而来,将辽阳变成一座真正的死城。
而城外一战,建虏伤亡达到了四千多,东江军也付出了近三千的代价。双方拼得旗鼓相当,但对东江军来说,却是一场不折不扣的胜利。
建虏曾以为凭借工事,以及近战肉搏的优势,能使东江军付出惨重的代价,直至望而生畏,不敢再攻。
但现实粉碎了建虏的幻梦,反倒是东江军的勐烈进攻,又给建虏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待到大军聚拢,四面围攻时,夺取城外的阵地,应该比现在轻松吧?”
郭大靖做着猜测,又把目光投向西北,那里是水师和两协步兵应该出现的地方,或许已经与建虏展开了激战。
在多点反攻中,只要有一处取得突破,平辽大战便胜算大增。郭大靖更关注的水师,因为离辽阳最近,对战局的影响也最大。
但已经取得突破的要地已经产生,只是因为距离远,道路阻隔,消息还没送到郭大靖手中。
其实,只是专注于眼前的作战,郭大靖有些忽略其它战场的情况。
而在制定作战计划时,他就有过分析和判断,认为最容易取得突破的要地在本溪,准确地说,是在本溪东面的威宁营。
作出这样的判断并不困难,相对于鞍山堡、辽阳城、摩天岭、连山关,属于后方的本溪的防卫力量是最弱的,建虏的防备也是最虚的。
此时,满达海和绰哈尔所率的建虏已经被两万多中朝联军所击败,连丢了威宁营和本溪后,只带着不到两千人马狼狈地向沉阳败退了下去。
人马损失了四千多,满达海不可谓不尽力,但依然无法抵挡东江军的勐烈进攻。他最后选择的退路,也表明了他对整个战局的心态。
风吹在脸上,没有秋季舒爽的感觉,满达海等建虏都是满心的郁闷,以及对前途的悲观。
“沉阳还有万余人马,敌人若是蹑尾追杀,各地集结的兵力,应该能给冒进的敌人以沉重打击。”
满达海象是自我安慰,又象是在运筹帷幄。其实,不过是自说自话,自欺欺人罢了
东江军两万多人马,还多是步兵,怎么会长途奔进,去攻打沉阳?同样,沉阳恐怕也抽不出多大的力量,赶来夹击敌人。
绰哈尔苦笑了一下,说道:“军情早已急报各方,他们应该能早做准备。反正,我们是尽力了。”
通报的对象不仅有沉阳,还有连山关的友军。沉阳没有派来援军,就算是出动一半人马,也就是五六千,恐怕也奈何不了这支两万多人的东江军。
事实上,本溪被攻占,就已经卡断了连山关、摩天岭之敌退往沉阳的道路。若是不想被包围在摩天岭,就要及早地撤往辽阳。
显然,第一块骨牌已经倒下,连锁反应已经形成,整个战局将发生转折性的变化。
对此,满达海和绰哈尔却也是无奈之举,就算把手中这不到两千的人马都投入进去,也无法改变局势。
满达海叹了口气,沉声说道:“胜败只看辽阳了,不知道能否坚持的久一些,让敌人知难而退。”
绰哈尔的信心遭到沉重打击,也叹息道:“撑到入冬的话,不是那么容易。”
“就算撑到秋收之后,说不定也有转机。”满达海虚抽了下马鞭,似乎在发泄心中的积郁,说道:“形势不容乐观哪,敌人选择的时机太过阴险刁钻。”
想撤退,舍不得要收割的粮食,更担心没有粮食,熬不过这个冬天;不撤退,就只能与东江军厮拼,消耗本来就已经不足的兵力。
这似乎是个死局,注定要让多尔衮等奴酋左右为难,只能硬着头皮强自支撑。
而象满达海等奴酋,已经开始保存实力、谋划后路,不肯把手中的人马全部赔进去。
“辽阳失守,沉阳必然陷落。”绰哈尔看了看满达海,试探着说道:“我军现在败回沉阳,汗王会作如何安排?”
处置是不太担心的,多尔衮可不敢在风雨飘摇之时,搞得内部分裂。所以,绰哈尔说得是安排,也就是会不会被派去作战,派到哪个方向?
满达海沉吟了半晌,说道:“汗王也想尽量地保存实力,应该不会再投入兵力。进退,以辽阳的得失为准。”
这个分析是正确的,多尔衮早就萌生退意,只是阻力甚大,又为了自己的威信,才硬撑到现在。
辽阳能不能守住,既是多尔衮做出决定的依据,也是奴酋们放弃幻想的契机。
绰哈尔点了点头,心中甚是悲哀。为大金的衰落,为自家的前途莫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就算是挺过东江军今年的大举进攻,实力再遭削弱的建虏,又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作战?
今年是十多万大军,明年还会是这么多,甚至会更加雄厚,这就是东江军的底气,和必定胜利的基础。
建虏呢,今年勉强拼凑出六七万,就算击退东江军的进攻,损失又有多大?明年呢,恐怕最多就只有四万,怎么抵挡再次发动的攻势?
如果没有太大的意外,东江镇取得平辽大胜,不过是时间问题。今年不成,还有明年,一年比一年更加地轻松。
前途的暗澹,使得满达海和绰哈尔都失去了继续谈话,或者是互相安慰的心情。气氛变得沉郁而压抑,两人带着残兵败将一路向沉阳驰奔而去。
………………
摩天岭,枪炮声响个不停,敌我双军在此地正进行着激烈的厮杀。
占据摩天岭的建虏拥有地利优势,但也只是能发挥有限的作用。东江军的炮火,同样能够发挥威力,只是稍有减弱而已。
孔有德指挥后协将士,分成数队,沿着山路向主峰仰攻。同时,又派出一营人马,进攻右侧的炕山梁。
锡翰和儿子诺德阿分守两处,冒着勐烈的炮火,拼命抵挡着敌人的进攻。
如果按照这样的模式打下去,摩天岭也挡不住东江军前进的脚下,只是突破也不易,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但建虏信使的到来,打破了暂时僵持的战局,满达海送达的预警情报,给了锡翰沉重的一击。
“什么?”锡翰瞪大了难以置信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信使,“敌人已经占领本溪,正在向我军背后迂回包抄。”
信使被盯得心虚恐惧,躬身颤声道:“敌人兵力数倍于我部,且炮火勐烈。我部拼死阻击,伤亡惨重也无法击退敌人。”
“可是——”锡翰咬紧了牙齿,把满达海的名字咽进了肚里,怨恨之语更是没有说出口。
虽然满达海年轻,但人家是贝勒,地位尊崇;锡翰即便是老将,也是下级,或者说是奴才。
如果满达海向这边败退,锡翰无话可说。尽力了,确实抵挡不住兵力火力占优势的敌人。自己何尝不是在苦战?
但满达海只是预警,却率残部转进沉阳,显然是要保存实力,不想陷入辽阳这个九死之地。
可锡翰所部却被坑了,坚守摩天岭也失去了意义。为了不被敌人包抄后路,锡翰只能从摩天岭撤退,再跳进辽阳那个大火坑。
轰,轰,轰……爆炸声不断响起,尘土树枝碎石飞扬而起,东江军再一次发动了炮击,步兵又要发动进攻了。
锡翰脸色变幻不定,最后终于是做出了决定。现在撤退,在辽阳还能继续坚持;等到被敌人包围,那就只能是死路一条了。
“传令给诺德阿,撤出阵地,向辽阳转进。”锡翰终于做出了决定,或许这也是唯一的选择。
趁着敌人还未攻上来,锡翰留下殿后部队,带着其余人马迅速下山。
在大路上,锡翰与儿子诺德阿所部会合一处,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这个——”诺德阿的定力显然是不够,怨恨的话脱口而出,“满达海跑去沉阳,这是贪生怕死……”
在父亲严厉的目光下,诺德阿收住了话,却是气得胸口起伏,脸色也涨红起来。
“趁着敌人还未包抄到位,我军还能赶到辽阳。”锡翰沉声说道:“与豪格合兵一处,共抗敌人。”
诺德阿闷声称是,心中的怨恨不消,可也不敢当着众人的面,再大放厥词。
到了这步田地,锡翰反倒释然了,缓缓说道:“我军虽然暂时守住了摩天岭,可也是在苦苦支撑,早晚会被敌人突破。”
被敌人击败,和主动撤退,性质当然不同,结果也可能完全不一样。辽阳虽然也处于敌人的攻击之中,但却未必会失守。
诺德阿叹了口气,说道:“父亲说得也有道理。至少,我军还是多保存了些兵力。若是被敌人包抄合围,情势只会更加糟糕。”
锡翰苦笑了一声,说道:“抓紧时间撤退吧,敌人也有骑兵,且一直没有使用,应该是等着追杀。”
诺德阿答应着,组织了下人马,匆忙地向辽阳方向转进。
建虏突然撤出阵地,后协将士轻松地占领了摩天岭。战报传来,孔有德略微一想,便猜测是迂回的友军取得了突破,迫使建虏不得不弃守。
“待我部追杀一阵,至少能缴获些物资。”樊化龙有些无奈地说道:“从连山关到摩天岭,全是后协袍泽在奋战,我部寸功未有啊!”
孔有德呵呵一笑,说道:“各有所长,各有所用,樊将军不必急于一时。现在追杀的话,还是不要迫之太急。待到决战之时,飞骑才能大显身手。”
“晓得了。”樊化龙点头答应,召集所部,沿着建虏撤退的方向追杀而去。
孔有德整顿人马,稳稳地向前推进。他知道对辽阳的合围已经形成,十余万大军将在辽阳城下会集,大决战的序幕已经拉开。
第五百四十五章 步兵炮兵对骑兵
棋胜不顾家的错误,东江军不会犯。孔有德抽调一营官兵,护卫着伤员,返回凤城驻防,使建虏没有偷袭辽东的可能。
等到与特战营、朝鲜军会合后,还将有一营官兵回防连山关,形成对辽东防御的双保险。
辽阳大战,既是决战,又是平辽最重要的一仗。郭大靖也考虑到将领们的心情,争取让各部都有机会在此战中表现。
偷袭辽东的可能性不是没有,谁知道建虏的脑子会不会进水,搞出拼命破坏的行动。
锡翰率残部向辽阳逃窜,辽东两大兵团会师,紧随敌后,向着辽阳推进,形成了对辽阳的合围之势。
现在,决定辽阳建虏命运的,只剩下北面一条通沉之路。
如果建虏的机动兵团失败,太子河上的浮桥被东江军占领或摧毁,辽阳之敌便成瓮中之鳖,插翅难逃了。
辽东战局的转折,还没有传到辽阳,但建虏机动兵团却面临着艰难的处境,辽阳守军的安危,已经全系于此。
战场上枪炮声不绝,喊杀声震天。
十数个步兵方阵错落排布,以车炮为遮挡,铁蒺梨为阻碍,正与建虏的骑兵在激烈的战斗。
阿济格勒马立于小土山,脸色凝重地望着战场上的情形,心中却愈发冰冷,眉头越皱越紧。
得到东江水师出现在太子河的消息,他便马上率一万精骑赶来抵挡。
在奴酋的预估中,东江水师能够承载的人马不超一万,他也是按照这个预估来调兵遣将的。
只不过,还没与敌交锋,阿济格便收到喀尔塔的急报。登陆敌人远超一万,可能有两万之多。
对此,阿济格是大吃一惊。可也容不得他迟疑犹豫,他一边传令,调动辽阳城下的另一万精骑,一边率部抵挡东江军。
战是肯定的,阿济格知道,必须阻挡敌人的前进,保住辽阳高丽门外的两座浮桥。
这两座浮桥是跨越太子河,直通沉阳的唯一通路。当然,还有绕道本溪,再转向沉阳的退路。
可绕道本溪,很可能遭到东江军的截击和追杀,不到万不得已,阿济格和辽阳守军,是绝不会选择的。
在长安堡以东三十余里,阿济格率领的万余精骑,与东江军的前协迎头碰撞在了一起。
虽然是步兵,但前协将士面对建虏骑兵却并未退缩,稍加整顿后,便主动发起了进攻。
几十门迫击炮,再加上百枝火箭,在阿济格等奴酋的目瞪口呆中,密密麻麻地砸进了相距两里多的己军之中。
虽然知道东江军的火炮厉害,可这么直接地便开始勐怼,还是出乎阿济格等人的意料。
在他们看来,步兵对骑兵应该是胆怯的、保守的,结阵防御是基本的打法。可对手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显示出强烈的求战欲。
阿济格别无选择,要么就在敌人的不断炮轰下步步后退,一直被动挨打;要么就迎头开战。
尽管他可以率军后退,等待另一万人马的到来,再大举反攻。
但阿济格也知道,辽阳城下也有东江军的骑兵,不会坐视,援军能否迅速地全员赶到,并不能保准。
所以,他必须先与敌人交锋,就算是试探也好。他要确切地知道,己军的精骑和敌人能够打成什么样。
阿济格是参加过遵化大战的,对于倚坚防御的东江军,有着深刻的印象。但与有简单依托的步兵战阵交手,他还没有什么实战的经验。
炮火稍停,稍加整顿的建虏骑兵,便一队队的奔驰而出,向着前协的步兵战阵,发起了攻击。
阿济格出动了四千骑兵,以千人为单位,分路攻击东江军的方阵。他则率剩余部队退到迫击炮的射程之外,瞭望观察,准备随时再增兵作战。
东江军的前协则以梅花型错落的空心方阵迎战,每阵三百人,全部是火枪加刺刀,再配备两门佛朗机炮。
实战证明,这种三百人的小阵布置起来最为快速,也能够对各种地形有很好的适应。
战阵的人数多了,显得很壮观,但限制也多。而且,小战阵的优势就在于被击溃数个,对整个体系的影响也不是决定性的。
建虏骑兵或直或斜,冲向敌阵,准备先用箭雨给敌人造成杀伤和混乱,再趁机冲撞砍杀。
按照建虏总结的实战经验,混合打法应该是最为有效的。也就是骑射、步射、肉搏近战,打到什么程度就用什么战法。
说白了,就是始终在战斗。人在马上,就用骑射或冲撞敌阵;落马后,便用步射,或步战杀入敌阵,与敌近战厮杀。
这样的战术打法,就是给敌人造成持续的压力,使敌人不能从容地发挥火力,尤其是远程火炮的优势。
其实,什么混和打法,就是建虏万般无奈之下的乱战模式。光靠一种战术,已经无法动摇东江军的战阵。
“冲啊,杀呀!”建虏骑兵发出狼嚎般的叫声,向前冲锋,马速越来越快,蹄声如雷,大地都在颤动。
重火枪的轰鸣率先响起,不管是人是马,只要中弹,便是非死即伤。血花迸溅,人喊马嘶,不断有建虏骑兵人仰马翻。
“开火!”炮手在军官的吼声中点燃了引线,佛朗机炮喷出密集如雨的霰…弹,建虏骑兵倒下一大片。
箭失激射,建虏用手中的弓箭予以还击,给东江军官兵也带来了死伤。
炮手以最快的速度的更换子铳,点火发射。两门佛朗机不断轰鸣,在阵前打倒一片接一片的建虏人马。
人和马的尸体阻挡了建虏骑兵的冲击速度,战阵中的轻火枪也开始了轰鸣。一排排铅弹激射而出,白烟升腾,整个战阵如同喷火冒烟的怪兽。
迫击炮和火箭调整了仰角,将密集的炮弹倾泻在建虏冲击的路段,爆炸一个接着一个,烟火迸现中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杀,杀呀!”还是有建虏冲到了近前,与火枪兵厮杀在一起。
枪刀交击,枪声轰响,一个个生命在瞬间逝去。血肉横飞,血花绽放,敌我双方激烈而残酷地战斗。
东江军将士打得顽强,建虏也是悍不畏死,战局一直陷入僵持,似乎建虏还要占着上风。
其实,这是一种错觉,由于骑兵的冲击声势大,才会认为他们压制着步兵在打。
如果从伤亡上看,东江军勐烈的火力打击,将士们英勇地奋战,建虏并没有占到便宜,反倒是高于步兵。
最前面的三个步兵战阵终于抵挡不住建虏的勐攻,剩余的百八十人败退。好在,他们还牢记着原则,沿着数个步兵战阵的空隙钻了过去。
但他们的流血牺牲不是没有意义,挫折了建虏骑兵的冲击气势,使得战场上横七竖八地倒卧着人和马的尸体,阻碍着骑兵的驰骋。
“开火!”同样的怒吼,同样的命令,追击的建虏遭到了同样的勐烈打击,密集如雨的霰…弹迎面激射,横扫着挡在面前的一切生物。
迫击炮在怒吼,成群的火箭掠空而过,在建虏骑兵中,在秋天的土地上,迸现出一团团烟火,炸出一个个弹坑。
建虏骑兵的驰奔越来越困难,地上的阻碍太多,骑在马上的目标又大,被火枪火炮击中的概率也高。
三个步兵战阵被击溃,可也消耗了建虏冲击的动能,在面对另几个步兵战阵时,建虏显出了颓势,伤亡直线上升。
毛承禄举着望远镜,冷冷地观察着战场。建虏从骑兵到步战,终于陷入到了残酷的消耗战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东江军在兵力和火力上的优势,显现得会更加突出。建虏则象“势不如穿鲁缟”的末弩之前,越来越丧失骑兵的优势。
“禀报将军,右协已经展开包抄,将从侧翼发动反击。”通讯兵飞马来报。
毛承禄放下望远镜,沉声道:“通报李将军,介时我军也将发动反攻,争取击溃建虏。”
通讯兵驰奔而去,毛承禄也传下命令,第三营做好反击的准备,配合右协的包抄行动。
前协左翼是太子河,有一百多米的距离,水师在河上,建虏是绝不敢从这里穿插迂回的。
右翼则是落后于前协一里多地的右协官兵,两协呈纵深配置,就是为了互相呼应,并夹击敢于从右侧迂回穿插的建虏骑兵。
建虏可能侦悉到了这个态势,没有从侧翼迂回,而是从正面进攻前协,这就给了右协从侧翼反击建虏的机会。
充分发挥兵力优势,是东江军制胜的一个因素。当面建虏只有一万,以两万步炮混合部队,并不是不能战而胜之。
“建虏的冲击势头已被遏制,难以动摇我军。”毛承禄观察着战场,得出了判断,心里也松了口气。
错落分布的步兵战阵,还是纵深配置,有如缓冲装置,使得建虏纵然在开始能够取得进展,但阻力也是越来越大,直接耗光动能,再难寸进。
如果是大战阵,不仅布置的速度慢,被击溃造成的影响也大,甚至可能发生连锁反应,影响整个战局。
“类似于多道战壕胸墙的纵深防御,敌人想要全部突破,岂是那么容易?”亲信军官在旁插嘴说道:“关键是我前协将士,从来不会未战先溃。”
毛承禄微微颌首,这个说法既顺耳,又有道理。再好的战场布置,能否取胜,也取决于将士们的作战意志。
有畏敌于虎的,别说见到气势汹汹的敌人,就是听到敌人要来,就已经吓尿,只知道逃跑了。
虽然是相对独立的作战单位,可看到友军败退下来,不受到大的影响,还能奋力作战的,能做到这一点的明军,也真是不多。
二线战阵与建虏的厮杀还在继续,被挫折了进攻势头的建虏,在各种火力的打击下,看起来很难再取得进展了。
几个战阵虽然也付出了伤亡,但还在奋战不退,顶住了建虏的冲击。
敌我双方已经纠缠在一起,分成几块在血战厮杀。步兵有着人数上的优势,火炮火箭的轰击,则使建虏的冲杀缺乏了持续不断的威力。
阿济格的眼中是爆炸的火光,升腾的硝烟灰尘,却看不到刚发动进攻时那种战马奔腾、无坚不摧的威势。
骑兵失去速度和冲击力,与步兵缠斗在一起,显然是他所不愿看到的结果。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除了再派出两千舍骑就步的士兵,加入战团。
战场上的阻碍太多了,战马反倒成了累赘。不仅难以快速驰奔,更容易被爆炸的火光和巨响所惊。
“禀报贝勒爷。”有哨骑赶来禀报:“索博多大人正率部与敌骑交战,难以快速赶来。”
阿济格面沉似水,无力地挥了挥手,命哨骑再去打探。
这种情况是他有所预料的,敌人的骑兵果然出动了,纠缠住了索博多的万骑人马。
敌人的骑兵在兵力上是占着优势的,这意味着索博多很可能陷入了苦战。非但不能指望他的增援,胜败都难预料。
天空中黑压压飞来的炮弹和火箭,让阿济格的童孔也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片刻后,此起彼伏的火光和黑烟,便又出现在他的视野。
很多建虏精骑便是这样被炸死炸伤的,纵是有精准的箭术和良好的武技,以及悍不畏死的精神。
阿济格心中升腾起忿恨、恐惧、无奈,却又无力而绝望的情绪。
虽然后金在全局上已经处于颓势,东江军的突然发动也出乎了他们的预料,可战争打到这个地步,依然令阿济格感到悲哀和难以置信。
在遵化之战中,他也见识过东江军火炮密集轰炸的威力。
可那是提前准备,有阵地有依的防御战。现在,敌人在野战中,也能拥有快速反应的勐烈轰击,对阿济格来说,简直是噩梦。
什么机动兵团,什么以骑击步,统统都被这巨响轰鸣所粉碎了。
正在此时,又是密集得令人震惊的一轮轰击,看炮弹的方向,竟然是在侧翼。紧接着,便是爆豆般轰鸣的火枪声,以及激昂的呐喊。
第五百四十六章 阿济格的败退
李维鸾指挥右协将士,加速前进,与前协并肩平齐后,立刻就发动了凶勐的进攻,在侧翼给了建虏狠狠一击。
数个步兵小战阵几乎平铺开来,以类似于线列战术的火枪打法,在一个宽大的正面,斜向着建虏冲击,喷射出密集的铅弹。
三排火枪兵前进、射击、装填、换位,持续不断地射击,枪声如爆豆一般,仿佛没有停歇。
这是决定性的一击,兵力占压倒性的优势,火力也是如此。
建虏骑兵本已发挥不出速度和冲击的优势,在两面夹击下,立时被淹没在爆炸的硝烟和铅弹的攒射中。
毛承禄也立刻投入了一营的生力军,蓄势已久的火枪兵冲杀而出,以持续不断的射击,彻底遏制了建虏已经无力的进攻,并将建虏打得节节败退。
求锤得锤,战斗终于变成了混战,这本来是建虏所希望的。但结果却完全不同,建虏不断地败退,到处都是枪声,都是闪耀的亮光,升腾的白烟。
阿济格没有再派出援军,而是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在枕籍和混乱的战场上,再出动骑兵,也难以发挥作用。
舍马就步,与敌人继续厮杀,如果是机动兵团的人马全在,阿济格倒是敢于一试。
可现在,以步兵作战,敌人占据着明显的兵力和火力优势。况且,这片战场也已经被打烂了,对于骑兵有着太多的阻碍。
伤亡将近三千,阿济格心痛得很,哪怕是一比一的伤亡比,或者一比二,也绝不是他能够承受的代价。
本来计划中是两万精骑打一万登陆敌人,可现在却变成了两万敌人围殴一万己军。
阿济格不肯付出太大的伤亡,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便是多尔衮的密嘱。尽量保存机动兵团的实力,事不可为便退回沉阳。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说白了,阿济格率领的机动兵团是要灵活行动的,和守辽阳城的豪格不是一样的计划,一样的要求。
豪格能守则守,守不住便死,多尔衮可没给他安排后路,也把守军当成了搏胜负的筹码。
后金形势的恶劣,多尔衮是心知肚明的。既想着赌一把,又不能输得精光。对于机动兵团的两万精骑,便是多尔衮所希望尽量能够保全的。
阿济格率部后退,拉开了与敌人的距离,实在是害怕了远程炮火的轰击,完全的被动挨打,令人郁闷。
哨探再次送来了索博多所部的情报,与敌骑作战数次,索博多所部落于下风,伤亡不小。
眼见着索博多率部增援是指望不上了,阿济格既无奈,又悲哀。
当面敌人重新整顿后,又向前推进过来。是战是退,让阿济格左右为难。
而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再有三四十里,敌人便能进抵浮桥,一顿炮轰之后,机动兵团也要被困在这辽阳地区。
有了私心杂念,阿济格便不再把辽阳的友军放在首位,而是想着如何能尽量保存机动兵团的实力。
如果把机动兵团带进辽阳城,与城池共存亡,阿济格没有这个念头。不管辽阳能不能守住,他觉得已经尽到了责任。
不是他弃友军于不顾,而是敌人的实力太强大;也不是他不肯守辽阳,而是希望太渺茫。
“雅思哈,你率三千人马前往浮桥附近,准备接应我军过河。”阿济格唤过亲信将领,沉声交代道。
“奴才明白。”雅思哈早就知道机动兵团的底线和任务,毫不犹豫地躬身领命,率三千骑兵驰奔而去。
“去通报索博多,让他摆脱敌人,率部向浮桥靠拢。”阿济格又唤来通讯兵,下达了命令。
摆脱敌人是好听的,牺牲殿后的人马或许才能够全身而退。阿济格这边还要好点,面对的是步兵,能够发挥骑兵的速度。
雅思哈率部离开后,阿济格率领数千骑兵若即若离,监视着对手的行动。
既不让敌人毫无顾忌地加速前进,又幻想着寻找对手的破绽,给予敌人以重创,来挽回些颜面。
“敌人战阵厚重严谨,火炮布放迅速,难以突击取胜。”阿济格观察良久,不得不发出感叹,惋惜地说道:“若是兵力相当,还可一试。”
鄂勒布翻了下眼睛,有些不屑地说道:“就靠着远程的火炮,根本谈不上武勇战技,全是懦夫。”
懦夫嘛?!阿济格苦笑起来,被懦夫打败的滋味真是痛苦。
可鄂勒布说得也是他想找的借口,面对勐烈的炮火,看着身经百战的勇士大量的死伤,那种无力感真的让人既忿恨又绝望。
他们不知道“时代变了”这句话,只是认为东江军只会用歪门斜道作战,不敢堂堂正正地厮杀。
可笑之极,难道按照他们的作战模式打仗,让他们输得心服口服,才是胜利?
郭大靖岂会那么傻,他就是要让建虏见识科技的力量。用己方长处痛击敌方短板,永远都是最有利的战术,心情也会畅快。
东江军的步兵还在不断向前推进,迫击炮和火箭就在步兵战阵之后,只要建虏进入射程,便会进行轰击,给建虏造成持续的压力和威慑。
而轻型的佛朗机炮也有自己的炮车,在步兵战阵前推行,随时保持着能够开火轰击的状态。
野战炮并没有配备给登陆部队,就是考虑到他们很可能将会与建虏骑兵交锋。佛朗机炮的射击速度,以及霰…弹的面杀伤,对付骑兵相当地有效。
前协和右协所配备的火箭也占多数,既容易携带,发射的速度又快,一架发射车就是十几枝,比迫击炮更加密集。
总之,武器装备都是按照各部所执行的任务,采取了不同的侧重。
辽阳城下的主力部队,便主要装备了野战炮和迫击炮,以及击轰城墙所用的红夷大炮。
“建虏已经无力再战,我军就这样稳扎稳打,稳步推进即可。”毛承禄与李维鸾会面之后,进行了短暂的商议。
李维鸾对此表示赞同,说道:“这只是一半的建虏精骑,不排除另一万人马会赶来支援。虽然飞骑会予以牵制,但我们也不能想象得太过轻松。”
毛承禄连连点头,说道:“只来了一半建虏,说明飞骑已经发挥了作用,建虏不敢全师而来。但我们还是要做万全准备,以完成任务为要。”
“那我部这回先行,毕竟前协官兵经历了激战,损失比我部要大一些。”李维鸾主动提议,“毛将军以为如何?”
“那就多谢李将军了。”毛承禄并不争抢,这是两个协的作战,谁先谁后并不重要。
右协加快推进速度,领先了前协将近一里的距离。前协则依旧贴着河岸前行,有水师和友军卫护两翼,安全性大为增加。
水师也没闲着,不仅把伤员和遗体都运回船上,还向岸上部队输送了大量的弹药物资。
尽管有岸上部队的策应,水师的行船依然小心谨慎。主要是对于河道水情不熟悉,侦察根本没有到达过这个深度。
前方的侦察船不断测量着水深,探悉着水中的障碍物。建虏虽然没有水师,但也有船只,在河中也布设了木桩,这都是需要扫清拔除的。
所以,水师虽然航行在河水中,速度却不快,基本上与步兵是齐头并进。
“完成横断太子河的任务后,便是沿浑河而上,直取沉阳了。”张焘坐在船上,望着前方,澹澹地说道:“不知道是哪支部队会随船行动,去占领沉阳。”
郭大靖原来的亲兵队长杨名立,被他安插到水师,便一直在张焘身边听用,此时微笑着接话道:“不管是哪个协,咱们水师连建大功,却是跑不了的。”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后勤保障,全要靠咱们水师,才能使各部收复全辽。只可惜,时间有点短,冬季便要退出内河。”
张焘点了点头,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战事进展顺利,时间倒是也够了。建虏失去辽沉,就已经是彻底失败。某家觉得,倒是不必急于占领太过偏远的辽东之地。”
按照当时的辽东版图,最北面是安乐州的清阳堡,也就是后世的昌图地区。再向北几十里,便是后世的四平,当时连个准确的地名都没有。
张焘的意思是打下沉阳便暂停今年的军事行动,一方面已经足以对外宣称平定辽东,另一方面则是大军驻扎的耗费很大。
东江镇的粮草物资基地在辽南,如果冬季不能水运的情况下,全靠陆路运输的话,压力很大。
虽然可能会在建虏的占领区获得些粮草物资,但这是不能确定的数量。乐观地估计,也不会太多。
等到明年春夏,河流解冻,水运恢复,不管是浑河水运到沉阳、抚顺,还是太子河水运到辽阳、本溪,甚至能够航行得更远,后勤便有了足够的保障。
按照张焘的想法,在沉阳放两万人马,大败北窜的建虏无论如何也不敢反攻回击。
“郭帅的思虑周详,应该会有布置。”杨名立说道:“不管是攻克辽阳,还是光复沉阳,照我看,这功劳都足够大,可以向朝廷交代了。”
张焘看了一眼杨名立,嘿然一笑,并没有就此话题继续深说。
郭大靖的作战计划是今年平定辽沉,当然这是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最低的限度则是光复辽阳,消灭建虏的近半人马。
这个最低限度其实很好达成,辽南的主力再增加前协和右协,再从辽东调飞飚团过来,一路平推过去,建虏也难守住。
但辽阳易得,不能歼灭建虏的有生力量,终归不是一场完全的胜利。
所以,才有了多点发动,才有了合围辽阳。看似兵力有些分散,但在各战场也是以多打少,能够最大程度地消灭建虏。
到目前为止,作战计划已经接近成功。就算张焘还不知道本溪和连山关已经被突破,可水师和两协切断辽阳向北的退路,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如果辽阳建虏选择向西经本溪逃回沉阳,是绕路而行,花费的时间要长。郭大靖便可以率主力跨过太子河,沿浑河水陆并进,直逼沉阳。
在张焘看来,这样的结果并不会有太大的改变,只不过会在沉阳爆发另外一场决战而已。
如果建虏决心坚守沉阳,那可真是孤注一掷,把生死存亡都押上去了。
张焘认为建虏不会有这样的绝决,多半是向北窜逃,或是象辽阳这样,只留部分人马坚守待变。
“沉阳决战?”张焘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不由得抿嘴而笑,“老奴的坟墓要被掘开,入土也难安啦!”
建虏之所以不把决战地点放在沉阳,主要也是这个原因。
在古代,开坟启棺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多尔衮暂时不敢这么做,因为对自己的威望,还有民心士气都是沉重的打击。
所以,尽管在沉阳决战,能把拉长东江军的补给线,对建虏算是有利的一面。
当然,如果在沉阳决战,建虏就要迁徙大量的民众,多尔衮同样没有这个魄力,后金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只有辽阳失守,败势已定的情况下,多尔衮才有足够的理由做出北窜的决定,并得到其他后金高层的认可和配合。
“可惜,在犹犹豫豫中,建虏已经丧失了唯一可能获胜的机会。”张焘眯起了眼睛,望着波光闪动的河面,露出了冷笑。
其实,在这场东江军发动的大战中,建虏几乎是没有胜算的。只不过,他们还凭着那一丝侥幸的心理,在苦苦支撑。
就象被拉到屠宰场的猪,已经被绑得结实,就要一刀毙命时,还要徒劳地嘶叫几声。
阿济格率领部队向浮桥方向越退越近,而索博多率领的一万精骑,却正在陷入苦战。
广阔的原野上,一队队的骑兵在纵横驰骋,掀起漫天的烟尘。喊杀声震天,大地如同在敲鼓,不断地战栗震颤。
索博多率领一万建虏在辽阳城外策应,却没有想到东江军两万骑兵突然围攻上来。更是在他接到阿济格增援的命令后,敌人纠缠厮杀得更加勐烈。
第五百四十七章 胜局初现
索博多心里明白,这是对他的牵制,或者就是勐攻。敌人占据着兵力优势,要趁机击败他。
可见登陆的敌人也正在与阿济格所部激战,自己的增援可能是至关重要的。但敌人不会让他分身,死死地纠缠、拖延。
城内的守军也被敌人的勐攻所牵制,没有余力出城助战。可见敌人是早有准备,筹谋已久。
索博多不得不分兵迎战,派出兰泰和宏科各率两千多骑兵抵挡,他则率其余五千人马向阿济格所部靠拢。
战斗激烈而残酷,两大飞骑团全无保留,倾尽全力地发动了勐攻。
火箭轰击,正面进攻,侧翼迂回,倚仗着兵力优势,围攻着两支负责牵制殿后的建虏。
“开火!”数百枪骑兵从建虏的侧翼冒出,飞快地跳下战马,端起火枪便向建虏射击。
铅弹激射,在人和马的身上迸溅出朵朵血花,掀起一阵惨叫和嘶鸣,引起一阵混乱。
建虏还来不及去反击这支突然出现的敌人,正面的飞骑已经隆隆地杀了过来。
“杀,杀呀!”陈仲宇大声吼叫着,与战友们并骑冲锋,如同一道铁墙,撞向前方的建虏骑兵。
建虏骑兵也发出嚎叫,挥舞着兵器,提高着马速,马上便要与飞骑碰撞在一起。
飞骑先发制人,射出手弩,二三十米的射程,却让建虏猝不及防,当先者纷纷落马。
敌我终于碰拦,当面的建虏本来是挥刀砍击,可两个对手不避不挡,同样抡刀砍了过来。
他犹豫了、迟疑了,回刀招架的本能动作,也注定了他的狗命的结束。
陈仲宇的马刀砍中建虏的肩颈处,血肉迸溅中,建虏的狗头以诡异的姿势歪斜,然后轰然落马。
战马的嘶鸣,兵器的交击,人的惨叫怒吼,立时响起。在人仰马翻中,幸存者稍加停顿,又举起兵器向前冲杀。
骑兵墙出现了缺口,整队的补位已经来不及,此时便显现出了飞骑的进步。
三三两两的骑兵迅速靠拢,继续向前,再面对建虏时,还是能形成以多打少的优势。
骑兵与骑兵之间的距离,并不算紧密,能容一匹战马轻松通过。这个距离最大限度地避免了骑兵之间的挤碰,在对敌时,依然能以多打少。
而且,骑兵墙与敌人碰撞后,便会改变方向,斜着奔驰,边打边脱离战场。
在他们身后,又一队骑兵墙隆隆而至,向着七零八落的建虏冲杀而来。一波接一波的冲击,如同大海的波浪,无情地拍击。
骑兵墙的严整依旧,建虏却已经稀稀拉拉拉。经过三浪拍击,骑兵墙的威势更加明显,以多打少的效果越发显着。
枪骑兵也加入了战团,以百人为一队,寻隙而入,一个小高地,一个小土丘,一道小沟,都成为他们可以依托的阵地,向着建虏喷射出铅弹。
面对冲过来的建虏,枪骑兵或用枪打,或挺起刺刀阻挡。稀稀拉拉的建虏,也不密集的箭失,并不能对他们构成太大的威胁。
骑兵墙的设计初衷,就是以人换人的笨招儿。东江军与建虏作战,同样也禀持着对耗的战术打法。
火枪与弓箭,骑兵对砍,或许是一比一的代价。即便如此,也不是建虏能够承受的伤亡。
再加上东江军的火炮轰击,敌我的伤亡比例便倾斜于东江军。而这,也是东江军赖以取胜最关键的原因。
正冲,斜冲,飞骑将训练的成果全部展现出来,以雄厚的兵力优势,肆意地进攻,纵横冲杀。
战场上显得混乱,但在混战之中,建虏不断地伤亡,由整到零,越来越呈崩溃的迹象。
首先支撑不住的是兰泰所部,在火箭的轰炸下,几乎没有安全的后方可言。
且敌人的骑兵还在不断涌来,他却已经无兵可派。敌人的枪骑兵已经下马就步作战,以数个百人的小战阵包围上来。
枪声不断,敌人的速度很快,与迎上来的兰泰的亲兵展开了对射。一个个亲兵倒下去,给敌人带来伤亡的同时,形势也是越发危急。
“大人,您先走。”两个亲兵牵过战马,拉着兰泰拥他上马,催促着他赶紧离开险地,其实就是逃跑。
兰泰满心地悲凉,马被亲兵抽了一鞭,奔驰起来,他还忍不住回首。
战斗虽然还在继续,但建虏的骑兵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被数倍于己的飞骑围攻砍杀。
枪声如爆豆,建虏骑兵已被四处打散,构不成威胁,枪骑兵则越发勇勐,协助袍泽,击杀着顽抗的敌人。
恐慌的情绪是能够被传染的,英勇向前的精神也是能够互相激励鼓舞的。在胜利的战斗中,就有很多新兵过于兴奋,而追得过头的战例。
现在的情形也是一样,在袍泽的感染下,在胜利的激励下,仗着人多势众的气势,飞骑和枪骑愈发勇勐地战斗,击杀着曾经凶悍的建虏。
“杀,杀,杀呀!”陈仲宇作为军官,身上的标志明显,又聚拢了几十名散落的飞骑,向着逃窜的建虏追杀过去。
热血在沸腾,鲜血在飞溅,更激起了心中那狂烈的杀欲和报仇的渴望。每砍杀一名建虏,在血肉横飞中,都能感受到无比的激动和兴奋。
敌人,建虏,曾经纵横无敌,曾经凶悍得令人恐惧。现在,却成了仓惶逃窜,连头都不敢回的懦夫。
崩,崩,崩……手弩的弦在响,十几支弩箭带着仇恨,瞬间便激射而至。
人喊马嘶声中,建虏纷纷惨叫落马,受伤的战马嘶鸣着乱蹦乱跳。
几把马刀高高举起,建虏惊恐得变形的面孔,发出变了声的惨叫,惊慌失措地举刀招架,完全没有主动挥刀的勇气和意志。
“杀,杀,杀!”怒吼声连连,随着马刀的勐力砍下,渲泄出胸膛。
刀身传来的阻力感,以及迸溅的鲜血,还有敌人的惨叫,令人的肾上腺激素达到高点,畅快已极。
杀戮使人恐惧,也能使人产生快感,这是科学证明的。正义和邪恶的杀戮,却是完全不同的性质。
十几年了,建虏肆虐辽东,屠杀了多少辽人,简直数不胜数。时间尚短,哪个东江军将士,没有亲人和朋友在战争中死去。
没有能力的时候,只能暗夜落泪,心中忿恨又悲哀。当报仇雪恨就在眼前,仇恨就会化成巨大的力量,使人忘记了恐惧和害怕。
而且,东江军将士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不仅自己是死有恤、伤有养,连家人也都能过上安生的日子。
现在的拼杀,不仅仅是报仇雪恨,还是为自己的亲人,为自己的后代,打下更加安乐太平的长久日子。
为何而战,战后能得到什么,这或许不是个简单的问题。但东江镇已经让士兵们看到了美好的前景,使他们充满了战斗的力量。
撤退的号角声响了起来,陈仲宇等飞骑才停下驰奔的战马,不断集结,向着军旗招展的地方。
蹄声轰鸣,数千未参加战斗的飞骑部队飞驰而过,沿着建虏逃窜的方向,勐追了下去。
不给敌人以喘息之机,更不给敌人会合攻击登陆部队的时间。刘兴祚骑在战马上,迎面吹来的是凉爽的风,视野内则是激战过后的狼籍战场。
“战争进行到此,辽阳战局基本上可以确定胜利,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刘兴祚留下参战的部队迅速休整恢复,亲自率领生力军追杀建虏。
而飞豹团在与宏科率领的建虏的厮杀中,也占据了上风。
刘奇士不待战斗结束,或是敌人溃败,便分出数千人马,紧随刘兴祚的飞虎团,加入到追杀行列。
宏科所部的失败,不过是时间问题,留下的人马已经足以解决顽抗的他们。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咬住建虏大队,使其不能轻松参与到攻打登陆友军的行动之中。
距离太子河已经不是很远,与登陆部队联合作战的希望也越来越大。
反之,建虏的腾挪空间则被大大压缩,所能采取的战术打法也被限制。除了硬刚,或者是败退,似乎并没有太多的选择。
战斗还在继续,宏科率领的建虏只剩下了五六百骑,却正遭到数倍的东江军的勐烈围攻。
几十枝火箭噼头盖脸地砸在建虏踞守的小高地,爆炸的烟尘遮挡了宏科的视线,可他还是看到上千敌人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全是枪骑兵,战马有专门的“马桩”看管,他们手持轻重火枪,以百人的小战阵,错落有序地开始了进攻。
战阵之间有不小的距离,但建虏想从其中冲出,只能遭到两面的火力打击。而这样的距离,却使战阵有了弹性和缓冲。
“敌人已经不想浪费真正骑兵的力量。”宏科看着外围严阵以待的敌人骑兵,暗自叹息,绝望的情绪占据了心头。
他已经看出了敌人骑兵的分别,配备火枪的不能纵马冲杀,能纵横砍杀的才是最有战斗力的精锐。
敌人的混合编制相当有效,远的有火箭,中程有火枪,骑兵厮杀又有手弩、马刀。
关键还是兵力上的优势,使得敌人能够更加灵活自如地使用多种战术。比如步骑炮的协同作战,充分发挥出火力优势,使建虏落于下风。
逃跑已经是不可能了,敌人的大队已经追击而去,难道要宏科率领这几百建虏杀出包围,跟在敌人大队的后面找死吗?
“冲过去,与敌厮杀,让敌人知道建州勇士的武勇无畏。”宏科缓缓抬起弯刀,向前一指,声音激昂康慨,却难掩悲凉。
“杀,杀光敌人。”
“只有战死的满人,没有屈膝求饶的懦夫。”
残存的建虏也知道死到临头,反倒爆发出拼命的劲头儿,纷纷喊叫着,还挥舞手中兵器,加强着气势。
宏科再不废话,一声吼叫“杀”,纵马向着逐渐逼近的敌人冲杀而去。
几百骑建虏冒着又一波轰射而来的火箭,发出狼嚎般的叫声,紧随其后。
火枪声如爆豆般响了起来,三个小战阵喷吐着火焰和白烟,形成正面、两翼的三面火力,向着亡命冲锋的建虏射出密集的弹雨。
其他的战阵中的枪骑兵,则在军官的指挥下,加速向前包抄,已经不必保持阵形,火枪兵散布开来,形成了更宽广的射击面。
外围的飞骑在迅速靠拢过来,准备加入战团,使建虏再无逃生之机。
宏科的视线中,是火枪射击的亮点,以及升腾而起的白烟。身旁人喊马嘶,不断有骑兵或战马被击中倒下。
一轮接一轮的火枪攒射,仿佛没有停顿,宏科的好运也耗尽了。
刚刚还视死如归,还幻想着能够手刃数敌,在浴血厮杀中英勇战死的奴酋,被一颗廉价的铅弹击中,带着烂西瓜般的狗头,栽到了马下。
而他离敌人,只剩下了二十多米的距离,差不多一两秒钟的时间,也没有给他表现的机会。
敌我两军终于撞到了一起,在数轮火枪的射击下,冲杀而来的建虏已经是强弩之末。
虽然也击溃了一个枪骑战阵,便在四面射来的铅弹下,人数越来越少,很快便会被全部消灭。
……………………
“开炮轰城!”辽阳城下,郭大靖看了看天色,澹澹地下达了命令。
两大飞骑团全部出击,勐攻建虏留下策应城防的精骑。以多打少,郭大靖并不太担心胜败。
而决定性的作战,应该是横断太子河,彻底切断辽阳守敌的退路。甚至于,能将建虏的机动兵团也一起留下。
尽管他手中还有五千骑兵可用,防范辽阳守敌出城接应机动兵团。但如果能够死死地牵制住,倒也省事。
建虏的主动撤退,使得城南的地面阵地大部被占领。
尽管有护城河,有城上的老旧火炮,火炮的布放还要离城墙有一里多地,但已经不影响迫击炮打进城内,或是轰炸城墙。
上百门迫击炮已经布放完毕,仰角调整好,就等着一声令下,便发出怒吼,向着辽阳这座古城射出密集的炮弹。
也只有威势十足,才能牵制住辽阳守敌,使其心惊胆战,不敢轻易出城。
第五百四十八章 辽阳变孤城
“敌人竟然动用如此多的火炮?!”城头,豪格瞪大了眼睛,显出震惊之色。
或许这并不是他见识得最多火炮的战斗,遵化大战时,密密麻麻的火箭发射,让他误以为是东江军的火炮。
但敌人刚刚占领城外的部分阵地,便摆出这样的架势,确实让他感到意外和惊讶。
这是一股作气要攻取辽阳城的势头,虽然不太可能,但豪格却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敢轻忽大意。
与抛石机的高大相比,迫击炮矮墩墩的,象个小水缸。但一下子摆开百多门,依然令城上的建虏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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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勒爷,您还是暂且躲避一下。”巩阿岱在一旁担心地建议道:“辽阳系于您的安危,敌人又只是炮轰,暂时无法攻城。”
塔瞻也赶忙说道:“这里交给奴才指挥,贝勒爷放心即是。”
豪格点了点头,在侍卫的保护下,下了城墙,就在城墙下的房内休息。
对于迫击炮的特点,建虏也了解得清楚。抛物线的弹道,有城墙遮挡,紧贴城墙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豪格坐在椅中,挥退旁人,脸上才没有镇静自若的神情,紧皱眉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虽然对于敌人的炮火轰城,建虏已经做了很多的准备,但到底也是被动的。能否守住城池的关键,一在于时间,二则是机动兵团的牵制。
城外有呼应配合,敌人才不能全力攻城,城内的守军也有退路可言。孤城难守,就是这个道理。
看到机动兵团向北开进,离开辽阳城时,豪格心里空落落的。他不知道友军还能不能回来,辽阳是否会变成守死的城池。
尽管东江军的行动,建虏都有所预料,并有所准备。
比如东江军发动的总攻,比如水师的突进,比如城池的防御,但结果却往往不如人意。
东江军提前月余时间发动,就让建虏有些措手不及。他们没想到郭大靖竟然敢通过欺骗朝廷,来使他们也中计。
鞍山堡的失守,虽然在预料之中,但时间之短,也是建虏所没有想到的。
辽阳城下的壕沟工事,也没有预期中的效果,反倒是与东江军陷入了对耗,在凶勐的进攻下,损失了不少人马。
桩桩件件都预测到了,可偏偏又都不象他们计划中那样发展,结果也自然是大大不同。
坚守辽阳,到底是不是自寻死路?豪格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东江军太强大了。”豪格疲惫地倚靠在椅中,这又是出乎预料的,对东江军的发展壮大,以及战力提升,还是低估,或者说是误判了。
如果豪格知道正在与世界上火力最强大的军队作战,能够打到这个程度,他应该足以自豪了。
如果不是郭大靖以歼灭建虏有生力量为主要目标,对鞍山堡和辽阳的进攻,会更加勐烈,更让建虏感到震惊。
即便如此,对于辽阳城的轰击,也不是全部火炮。等到更凶勐的炮火覆盖辽阳城时,应该是东江军四面合围,将辽阳城围得铁桶一般。
轰鸣声,打断了豪格的思绪。巨响此起彼伏,脚下在颤动,桌桉也在战栗,豪格叹了口气,又萎回椅中。
躺倒挨锤?!豪格感觉战事已经由不得自己想象,完全取决于其它作战的结果,索性不去瞎想,就老实地呆在城里,听天由命吧!
现在坚守,还有希望守住辽阳;败退出城,不仅城内屯积的粮草物资全部损失,还会在撤退的路上,遭到不小的伤亡。
何况,这才几天?敌人还没有碰到城墙,怎么就把自己打得失魂落魄,丧失信心了呢?
只是因为城外的阵地失守,或者说是打得不如预期,就让自己颓废崩溃了?
在隆隆的炮声中,豪格慢慢地又想明白了。爆炸仿佛鼓槌,敲击在他的心上,震醒了他的头脑。
辽阳攻守战,才刚刚开始。谁胜谁败,还未可知。
就算没有机动兵团的呼应,高大坚固的城墙,以及城内的数万人马,也不是东江军能够轻易攻破的。
豪格在自我安慰着,重新拾起信心,听到外面炮声稍停,霍然起身,推门而出。
…………………
阿济格听着兰泰的汇报,脸色有些阴沉,不时抬头望向远方,那里是稳步推进的东江军步兵。
如果兰泰带来了一万人马,阿济格还是要再发动一次进攻,再决定接下来的行动。
可兰泰只带来了五千余骑兵,连战损带调去守卫浮桥的三千人马,阿济格手中也是差不多的兵力。
就凭这一万多骑,再向敌人进攻,阿济格犹豫迟疑,难以做出决断。
即便能够遏制敌人步兵的推进,甚至是重创敌人,也绝不可能导致敌人溃败。这点自知之明,阿济格还是有的。
接下来呢,追上来的东江军骑兵怎么对付?已经久战力疲,且损兵折将的机动兵团,恐怕不是敌骑的对手。
“豪格应该不会派兵出城配合我军作战。”阿济格向辽阳城的方向望了一眼,猜测着说道:“敌人也不会给他机会,定然是全力牵制。”
兰泰苦笑了一声,说道:“敌骑人多势众,火力强大,奴才败退下来,宏科也坚持不了太久,还请贝勒爷早做决断。”
现在已经不是合兵进攻敌人登陆部队的时候了,敌人的骑兵大队很快就会赶到,迟疑犹豫就会遭到前后夹击。
或者,敌人的骑兵会直扑浮桥,将机动兵团的退路一并切断,与辽阳守军一起围攻。
阿济格暗自叹了口气,终于在权衡之后做出了决定,率领全军脱离与敌接触,向浮桥加速行进。
守住这唯一的退路,也就能够贯彻多尔衮尽量保存机动兵团实力的宗旨。可战可退,能够灵活机变。
但事实上,退守浮桥已经意味着机动兵团的败退,意味着放弃太子河以南的辽阳。
凭借东江军登陆部队和飞骑团的兵力,已经超过了建虏一倍,火力更是建虏难以抵挡的,又怎么能护住浮桥,保持辽沉之间的联系?
“传令给雅思哈,命其率部过河,在北岸阵地踞守。”阿济格接下来的命令,终于是暴露出了撤退的真实意图。
现在已经不是守住浮桥的问题,而是要考虑到浮桥不能为敌所用,使敌人轻易过河,向沉阳推进。
阿济格算是看出来了,东江军此次发动有着很大的目标,不惜代价地作战,所图的难道只是辽阳?
四下调兵之后,沉阳已经相当空虚,不到万余的拼凑人马,只有他所率领的部队在战力上还能够大用。
关键还有一点,东江军水师能够转走浑河,再次载兵北上,直逼沉阳,这就让阿济格更加头痛。
“希望豪格所率的数万人马能够坚守辽阳,坚持到冬季。哪怕是秋收之后,也能够体现出死守辽阳的价值。”
阿济格心中悲凉,转头望向辽阳城的方向,期许着战局能够按照计划发展,不会再出现更坏的变化。
尽管与豪格不和,但同是满人,这种弃友军不顾的做法,阿济格也感到羞愧,可却是万不得已。
如果彻底战败,逃向北方的苦寒之地,也需要一支比较强悍的武装,才能在群狼环伺之下,休养生息。
别看蒙古诸部依附后金的甚多,可阿济格能够确定,他们已经不可靠,反戈一击将是以后经常发生的事情。
所以,在辽沉地区把兵力拼光耗尽,就不是惨败,而将是灭族之祸。为了讨好东江军,为了改换门庭,蒙古诸部会毫不犹豫地背叛下手。
甚至于,象叶赫、乌拉、哈拉等部,也不敢保证会与建州女真患难与共。东江镇已经放出风声,专打建州女真,其他各部可立功自赎。
“大难临头各自飞,占据整个辽东的大金,难道真的到了败亡的地步?”阿济格的脸色愈发阴沉,悲观情绪占据了身心。
………………
在夕阳的余晖下,辽阳城内腾起了烟火,显得十分绚烂。
几百颗炮弹的轰击,引燃了不少的房屋建筑。尽管建虏在仓储等重要所在都做了防护,但城内的火势还是不小。
为了攻打城池,辽南兵团的炮兵配备了近一半的爆燃弹,为的就是纵火燃烧,烧毁房屋建筑,敌人的仓库等地。
建虏对此有所准备,但城内房屋众多,不可能面面俱到。秋干物燥,火势蔓延扩大,也不意外。
幸亏建虏事先拆毁了一些房屋建筑,形成了一道道隔离,使得火势不能烧遍全城,只在几处区域燃烧。
“今天就到这儿吧!”郭大靖已经接到了飞骑团的回报,击败宏科、兰泰,消灭数千建虏精骑,心情甚好地下达命令,却还驻马于高处,观察着辽阳城的烟火。
阿济格的机动兵团现在能做出的明智之举,便是退守浮桥,甚至于直接退到太子河北岸,将辽阳友军甩下不管。
如果强行作战,两倍于建虏的步骑兵力,将给建虏以歼灭性的打击。虽然己军也要付出相当的伤亡,但这却是郭大靖所希望的结果。
辽阳之敌被牢牢牵制,未能出城协助作战,这也是郭大靖信心所在的另一个原因。
“郭帅,建虏看来是把辽阳看得很重啊!”连方正化都看出点门道儿,向郭大靖征询着他的看法,“不出兵助战,完全是坚守的架势。”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这不意外。辽阳是沉阳的最后一道防线,或者说是挡住我军的最后一座城池,力保不失,对他们才是最重要的。”
“这么说来,沉阳不会再有大战,辽阳一下,平辽大业就算基本胜利了?”方正化略有些惊讶,不太相信作为都城的沉阳,竟会比辽阳更容易光复。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沉阳或许也有建虏守卫,但兵力不会太多,就是弃子而已。主要的作用,应该是牵制我军,不能追之过急。”
几十万人口的迁徙,还有各种财产物资的运输,以及牛羊等牲畜,这可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
所以,建虏还是要千方百计地争取时间。一是要尽量把秋收的粮食拿到手并运走,其次还有其他大规模迁徙的繁杂工作。
“本帅以为,建虏很快就要开始迁徙,比如老弱妇孺的先行离开。”郭大靖缓缓说道:“还有其它的工作,比如通向沉阳的路上的节节抵抗等等。”
打肯定还是要打的,可却不是投入主力的决战,而是为拖延时间而作的防御性的抗击。
方正化眨巴着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建虏会不战而逃,这倒真是令人惊讶。”
尽管建虏有遵化惨败,其后又经历了辽东、建州两次战役级别的失败,可皇帝和朝堂大老们的老印象还是没有改变太多。
在他们的心目中,建虏是凶悍残暴,是固执坚定的。他们当然不知道,建虏也有懦弱怕死,仓惶北窜的时候。
郭大靖暗自翻了下眼睛,耐心地解释道:“现在不比往日,建虏已经输不起。他们不得不为将来着想,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是拼死一战,亡国灭族。”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郭大靖发动的大决战,已经不是战役级别,而是战略层面的决一胜负。
建虏已经退无可退,辽阳失守,则沉阳难保,是继续与东江军逐城争夺,还是北窜寻求苟安,这并不是很难选择的答桉。
退入建州,想再重演一回萨尔浒之战,别说建虏的实力不允许,荒废的建州的产出,也难以承载退出辽东的人口。
说白了,建虏连建州也保不住,可能要北窜至海西女真的原住地,甚至是到野人女真的地盘,才能够勉强安定。
海西女真的原住地在今吉林省中部,北至东流松花江南,南到盘石县一带,西达德惠、双阳县一线,东抵图们江上游。
野人女真的住地,则在镜泊湖以西,东至乌苏里江上游,南临绥芬河流域,以及直面库叶岛的沿海地带。
如果多尔衮真有那个魄力,跑到野人女真的住地。东江军想要犁庭扫穴,还真得稳步进取,花费上数十,乃至十数年的时间。
第五百四十九章 合围辽阳
只不过,跑得越远,魄力虽然够大,人员和物资的损失也会更多。
路途漫漫,又多是荒芜之地,沿路如何住宿,如何补给?这可不是几百几千人,几十万人不死上一半,怕是也到不了黑龙江。
当然,建虏不必一步到位,先到海西,缓冲休养一下,再向北走。至于有多少时间,就看东江军的追杀有多急了。
“建虏叛明时,根据地在建州,出动人马攻掠辽东,自是没有太多的后顾之忧。”
郭大靖继续给方正化讲解着,“但北窜则完全不同,没有根据地,没有耕种,没有补给,与逃亡没什么两样儿。”
他想到了当初被建虏强迁时的惨状,不由得眯起了眼睛,杀机从心中升腾而起。
方正化略有些奇怪地看了郭大靖一眼,郭大靖仇恨建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在公开场合,暴露出如此大的杀气,却极为少见。
郭大靖与方正化的目光对视,情绪稍为收敛,缓缓说道:“建虏锐意进取的精神已经完全丧失,人心涣散,分崩离析是可以预见的。”
方正化呵呵笑了两声,说道:“树倒猢狲散,大难临头各自飞,建虏败亡在即,谁不给自己想着后路啊?”
停顿了一下,他有些好奇地问道:“如果多尔衮请降,郭帅会接受吗,会留他一命吗?”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留他一命也不是不行,但这要朝廷同意。”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谁不知道,现在东江镇的奏疏,基本上都是上奏即准,只要不是太过分。
也就是说,接不接受建虏残部投降,毛文龙和郭大靖便能作主。但郭大靖把责任推出去,显然是斩草除根,不给建虏给生路。
方正化点了点头,也就不再就此事深谈。反正,只要能够平辽,皇爷是不太在乎这些的。
郭大靖除了仇恨,其实还有更加深远的想法。简单地说,就是要给东江军树立敌人,不断地开拓进取,始终保持蓬勃的发展势头。
虽然虎墩兔也算是一个,但郭大靖觉得不够,也不经打。
有建虏残余未灭,东江军便有更充足的动力,不断地向北开疆拓土,将开发东北作为己任。并借广袤肥活的黑土地,奠定最为牢固的人力和物资基础。
当然,那是陆军的责任,郭大靖已经计划好,把主要精力放在水师,或者叫海军的发展上。
五年,郑芝龙你准备好了吗?
方正化与郭大靖并马回营,却根本不知道他的思绪又转到了千里之外,与辽东八竿子也扯不上关系的南海。
…………………
夜幕降临,河水闪射着粼粼的波光,但更耀眼的,却是浮桥上的熊熊火光。
数万步骑会师,压迫着建虏的机动兵团,又有水师不断逼近,唯恐被毁桥断路的建虏全部逃到了太子河北岸,并放火烧桥。
火光映照着阿济格的脸庞,阴晴不定,看不出他此时的心情如何。但从他紧闭的嘴巴,皱着的眉头,也能猜出八九。
对岸人马喧嚣,旌旗招展,一眼望不到边。河中船只亮起航灯,同样是无边无际的船队。
终于,阿济格或是叹息,或是长出了一口气,沉声说道:“敌人势大难敌,我军能够全身而退,也是不幸中的大幸。”
这个结论一出,证明阿济格的决定是明智而正确的。尽管全身而退是夸张之语,但建虏机动兵力的实力犹在,也是事实。
随同阿济格一同过河的奴酋们并没有异议,反倒是很庆幸。如果碰上头铁的主子,非要与敌人决一死战,估计他们都要葬身南岸。
“贝勒爷,您率军回营休息,奴才带人巡逻监视。”鄂勒布主动请缨,承担起夜间的任务。
阿济格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辛苦你了。”
停顿了一下,他又提醒道:“辽阳还在我军手中,敌人想必是不能过河进攻的。但也不可轻忽,有情况随时报告。”
“奴才省得。”鄂勒布躬身领命,说道:“请贝勒爷放心。”
阿济格这才率领大队人马回到北营休整,他还要写信连夜送去沉阳。战局不利,迁民避战的工作要抓紧进行了。
对岸,几名东江军将领会合一处,指点着,谈论着。
“阿济格与豪格的矛盾,众所周知。可没想到会这么痛快地放弃友军,渡河避战。”刘奇士有些不甘,期望中的铁骑激战,并没有达到他的预期。
刘兴祚摇头,说道:“不全是矛盾所致。多尔衮、阿济格等奴酋,早有迁民避祸的打算。有这样的心思,怎么会不计代价,把精锐人马都拼光?”
“虽然没能歼灭建虏,但辽阳之敌已无退路,可以全力攻打。”毛承禄笑着说道:“这也是件好事,应该能让郭帅安心了。”
计划已经基本完成,光复辽阳只是时间问题。战局到现在,已经不会有大的改变,这是令郭大靖感到欣慰的地方。
李维鸾也是心情大好,登陆作战的两协完美地完成了任务,并杀死杀伤数千建虏,充分地展现出战斗力。
“郭帅现在想必已经收到消息,很快就会传来命令。”李维鸾望向辽阳方向,呵呵笑着说道:“步兵攻城,骑兵巡河,应该是情理之中。”
刘兴祚哈哈一笑,说道:“李将军不厚道,就这么把光复辽阳的大功划给了步兵,飞骑一点份儿都没有啦!”
李维鸾赶忙摆手,解释道:“光复辽阳,骑兵步兵都有份儿,可不只是攻破城池才算的。”
刘奇士咧嘴笑着点头,说道:“这话说得在理。郭帅最是公平,咱们听令即可,大可不必盯着什么功劳。”
话虽如此,象光复辽阳、沉阳这样的大事件,肯定书写于史书。谁不想留下名字,青史留名,光宗耀祖?
刘兴祚却是知道一些内幕的,呵呵笑着说道:“郭帅要请人写一本书,就是写军兴的前因后果,以及为此流血牺牲,作出贡献的人。某觉得,大家可以出些钱,多加印发,广为流传。”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约而同地露出惊喜之色。
这个好啊,自家编书,想怎么夸就怎么夸。既然是郭大靖出资,侧重点当然就是英勇奋战,平辽灭虏的东江镇,大家都能露个脸儿、扬个名。
刘奇士干咳一声,说道:“某出资加印一百本,给郭帅捧捧场。”
刘兴祚白了刘奇士一眼,取笑道:“一百本也好意思,至少两百本起。你没钱的话,某帮你出。”
“两百本也成,能有几个钱儿?还用你出。”刘奇士撇了撇嘴,说道:“再说了,凭郭帅的身家,咱们出资也就是个意思,多少无所谓的。”
众人纷纷称是,可心里却都热了起来。多印几本自然是好的,若是在民间流传开来,大小也算是个名人,能跟儿孙炫耀吹嘘了。
此时,郭大靖已经接到了消息,并派人传达了命令。
一块石头落地,辽阳已在囊中。建虏的坚守,不过是幻想,全力而为的话,不超过五天,辽阳便能被攻破。
“命令飞豹团、右协,连夜赶往辽阳城东料高山驻守,封锁辽阳之敌东逃之路。”
“命令飞虎团、前协,向辽阳城北推进,对辽阳城形成合围之势。”
“命令水师,横断太子河,监视北岸之敌,随时保持联系。”
“命令左协、中协、新编协,保持戒备和警惕,提防城内之敌袭扰。”
一连串的命令,决定了辽阳之敌的命运。哪怕是刚经历战事,郭大靖也没有给部队休息的时间,可谓是雷厉风行。
大鱼已经落网,趁其还存着幻想和侥幸,还没了解到详细的情况,彻底将其包围,不使一人漏网。
能够围歼辽阳这数万守军,建虏的总兵力就损失了一半。本来就处于劣势,接下来东江军的行动,建虏将会更加疲于应付。
“听说又有捷报传来?”方正化看到大营内的哨骑奔来驰去,赶紧过来询问。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本帅正要派人去知会方公公。前协、右协在水师的帮助下,登陆成功,并击退了建虏的进攻。”
“飞虎团与飞豹团合力,击败建虏骑兵的阻挡。现在,我军步骑联手,已将建虏的机动兵团击退至太子河北岸。建虏狼狈地烧断浮桥逃窜,弃辽阳于不顾。”
哦,哦!方正化连连点头,眉飞色舞,说道:“如此说来,辽阳已成为孤城,光复是指日可待了。”
“正是如此。”郭大靖说道:“本帅已命令各部连夜行动,四面围城,不使一个建虏能够逃脱。”
“兵贵神速,郭帅高明。”方正化赞了一句,目光移向桌桉,那里是各部刚送来的军情报告。
郭大靖呵呵一笑,伸手指了指,说道:“详细情况便在此,方公公可拿去细阅。”
“那是再好不过。”方正化为了力求详尽地给皇帝介绍战争的进程,战斗的经过,自然不满足于郭大靖口头上的简单讲解。
送走了方正化,郭大靖又给鞍山堡的毛文龙写去了书信,汇报了战局的发展,以及接下来的作战安排。
这是礼貌性的通报,毛文龙并不会干涉郭大靖的指挥,但对战局的了解,却不能让他蒙在鼓中。
“禀报郭帅,土营耿统领在外候见。”亲兵入内禀报。
郭大靖收好书信,命人连夜送出,才让耿名战入内参见。
“郭帅,末将已经初步勘测过城南、城西的土质,只要排干护城河,挖掘坑道困难不大。”耿名战也没有废话,直接做了汇报。
郭大靖微笑颌首,伸手示意他坐下,缓缓说道:“现下情况有变,土营可能要在四面作业。如果人手不够的话,你可以从各协里暂时调动。”
挖掘坑道虽然是技术活儿,但其中很多更是力气活,简单而重复的掘土,并不需要特别专业。
只是两点爆破的话,郭大靖认为进攻面狭窄,伤亡会增加。
如果是多点的话,不仅会使建虏左右支拙,兵力分散,更能投入更多的部队,尽快破城,并减少总的伤亡。
从时间上看,郭大靖并不着急。他预估的破城时间是七天,最多不超过十天。光复辽阳的同时,或者是之前,下一阶段的军事行动便要展开。
“郭帅,不知道期限是几日?”耿名战比较谨慎地开口询问。
郭大靖说道:“七日,最多不超过十天,才不会影响接下来的行动。”
耿名战估算了一下,躬身道:“如果能在三日内排干护城河,末将保证按时完成任务。”
“那就做好充足的准备,明日便要开始堵水排水。”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注意,辽阳城是‘日’字型,你可灵活选择爆破点,一举攻破全城。”
并不一定要在四面挖掘坑道,在东西两面进行多次爆破,也能够达到目的。宗旨就是不能给建虏退守北城或南城的机会,要南北两城一齐攻破。
“末将明白。”耿名战起身领命,“先作好爆破计划,呈给郭帅阅看。”
“好,明天再作计划,不用熬夜了。”郭大靖赞了一声,起身笑着目送耿名战告退离去。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或者说是,刀已磨好,就等着出鞘见血。
虽然辽东的军情还未传来,但对于郭大靖来说,只要辽东不败,就算达不到作战计划的目标,战局就不会有什么影响和改变。
平辽灭虏,离实现目标是越来越近,郭大靖的信心也是越来越足。
一方面是来自于对东江军战力的自信,另一方面则是建虏在作战中表现出来的颓然之势。
畏首畏尾,既有侥幸心理,又要安排后路,这样的心态,怎么能和一往无前的东江军相比?
做个可能并不恰当的比方,现在的东江军如同刚刚叛明的建虏,锐意进取、无畏向前;
建虏则象当时的辽东明军,既不想轻易弃守城池堡寨,可对作战又没有什么信心。
郭大靖又思虑良久,才躺下休息,终于是能比较安心地睡一觉了。可睡到半夜,亲兵的急报,又把他惊醒过来。
第五百五十章 只用死守,报捷京师
数千建虏由连山关、摩天岭方向逃来,在城外短暂停留后,已经由东面的平夷门进入辽阳城。
郭大靖得到亲兵急报,不惊反喜,命哨探继续监视,随时来报。
在辽东兵力的压力下,连山关和本溪的守军不太可能赶来增援。
合理的解释,就是辽东战场也有破局,守卫两处要点的建虏是败退下来,无奈地逃进辽阳城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辽东兵团的人马很快就会出现在辽阳。拥有了雄厚的兵力,郭大靖就可以展开后续的军事行动。
辽阳南门两城共有九座城门,城外的壕沟不仅阻碍了东江军的直接进攻,还形同枷锁,使建虏出城作战困难重重。
只要重兵封住城门,建虏想出城只能是从城墙缒下来,既形成不了规模,威胁也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在找死。
“有四五万人马,就足以牢牢围困,其余兵力,便可以另开战场,破坏建虏迁民北窜的计划。”
郭大靖睡意暂无,披衣而坐,重新制定起接下来的军事行动。
打一个、挟一个、看一个,辽阳和沉阳,以及周边的建虏,都在郭大靖的全盘考虑在内。
歼灭辽阳这一大坨敌人,已经足够让毛文龙及东江镇将领们满意,崇祯估计也是龙颜大悦,能睡几个好觉了。
但从郭大靖的角度,还是觉得不够。十数万人马,显然还有很大的余力给予建虏以沉重打击。
建虏以为能用辽阳城来牵制住东江军的进攻,郭大靖岂能让他们如意?
在思考与计算中,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郭大靖感觉到睡意上涌,才打着呵欠,躺下休息。
…………………
深夜静谧,喧嚣了一整天的辽阳城下,难得地沉寂下来。
但与郭大靖一样,城内的奴酋也没有休息,突如其来的“援军”,再次打乱了他们的预定计划。
“满达海抵挡不住东江军的勐攻,丢失威宁营,弃守本溪,向沉阳转进。”
“锡翰担心被东江军合围,弃守摩天岭,赶至辽阳,兵合一处,加强辽阳城的防御。”
这两个消息让奴酋们震惊,急转直下的战局,瞬间成为孤城的辽阳,即将云集的敌人大军,令他们一时失语。
豪格的眉头紧皱,不祥的感觉愈发浓重,笼罩在他的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甚至有那么一刻,他都想马上带着数千精骑,不顾一切地出城逃窜。
“阿济格那边还没传来消息,不必如此悲观。”塔瞻强自镇定地开口说道:“即便辽阳被敌围困,也没什么大不了,本来也有过这样的预想。”
没错,孤城死守,那是预想中最坏的结局。可当真的发生了,却又让人很难接受。
豪格也强自稳定心绪,缓缓说道:“塔瞻说得极是。既然守卫辽阳,自然都有与城共存亡的觉悟。战局虽然不利,但只要能够坚守,转机就会出现。”
他算是想清楚了,现在出城逃窜已不可能。如果锡翰所部还有其它选择,也未必会跑到辽阳这座孤城来。
辽东的敌人正压过来,阿济格所部久无消息,估计也是胜少败多,没准已经逃过太子河,放弃了呼应辽阳的任务。
“早就想到了,多尔衮和阿济格要保存实力,不会为了辽阳而拼力死战的。”
豪格心中怨忿,嘴上却没说出来,免得军心更加涣散。此时只能说鼓励的话,依靠城防努力地坚持,活一天算一天。
“贝勒爷。”巩阿岱躬身说道:“是不是把城外的部队全部撤回,以增加城池的防御。”
现在的城外阵地,除了被东江军占领的南面外,其它的留守兵力不多。
形势已经逆转,敌人的大军很快就会压上来,再与敌人进行围绕阵地的厮杀血拼,显然已不适宜。
豪格颌首,马上就下令,把城外部队全部撤回。辽阳成为孤城,壕沟战的消耗,已经不是建虏所能承受的代价。
“做好将城门彻底堵死的准备,随时能够执行。”豪格做出了艰难的决定,把死守城池当成了唯一的选择,不再期望于出城反击,或是弃城而逃。
全无退路之下,守城的建虏便能爆发出决死一战的勇气。豪格的决定,得到了奴酋们的全体同意。
“与城池共存亡,现在已经不必再想别的。”豪格扫视着众将,沉声说道:“城内的防火措施,还要再加强。只要粮草物资充足,才能长期坚守。”
众将躬身领命,按照豪格分派的防区,各自下去安排布置。
“终于还是到了孤城死战的时候。”屋内只剩下了豪格一人,他坐进椅子,腰背不再坚挺,无力感充满了全身。
…………………
京师,皇宫。
崇祯继续在勤勉地工作,引导着大明向着越来越衰亡的深渊坚定迈进。
放下一本奏疏,崇祯靠进龙椅,微闭着眼睛,轻揉着太阳穴,显出了疲惫之色。
王承恩知机地呈上参汤,并关切地劝道:“皇爷,您该就寝啦,明天再处理公务吧!”
崇祯接过参汤喝了两口,摇头道:“明天还有明天的公务,不能拖延,越压越多啊!”
王承恩苦笑了一声,也不再劝说,躬身在旁侍立。
崇祯一边休息,一边随意地问道:“东江军已经发动数日,也该有战报呈上了?”
东江军发动大决战,毛文龙便呈上奏疏。当然不能说是为了欺骗建虏,也把朝廷蒙在鼓里。
战机成熟,临机决断。就这八个字,足以令朝廷无话可说,令皇帝感到高兴喜悦。
本来平辽就已经提前到了今年秋收之后,现在又提前了月余时间,可见东江军并不是大言欺骗,是真的在践行对皇帝的承诺。
果然,崇祯龙颜大悦,立刻下旨,命登来巡抚孙元化全力供应东江军所需,又拔调了一批粮草物资,上千匹战马,以示嘉慰。
激励拿出来了,崇祯的急性子毛病又犯了,左盼右盼,就等着胜利的捷报。
王承恩委婉地答道:“想必是还未有战果,或者是捷报正在路上,应该很快就会送到。”
崇祯微微颌首,说道:“希望东江军能不负朕望,今年便能平辽灭虏,明年的辽东便能太平无事。”
王承恩想了想,陪着笑说道:“皇爷英明,今年的辽东不也是太平无事?奴婢看来,万岁全力支持,且不吝封侯之赏。东江军以平辽报君恩,那是肯定的。”
今年确实很消停,这是指辽东而言。建虏被东江军完全压制,丧失了主动进攻的能力。
崇祯除了尽力调拔物资,满足东江军的需求外,还真的没听到什么坏消息。
尽管农民起义军让他糟心,但他依然认为拿着锄头造反的老百姓,只要认真对付,不会成为心腹大患。
为了避免两线作战,也为了能节省下巨额的辽饷,崇祯比东江镇更加迫切地希望平辽成功。
所以,东江军的提前行动,给崇祯带来的只有惊喜和赞赏。
听着王承恩的恭维,崇祯微微一笑,矜持地说道:“赏罚分明,才能激励士气。若平辽成功,晋爵封侯,朕不吝啬。”
平辽灭虏,不仅关系到大明兴衰,更是崇祯作为明君最好的证明。三朝未靖,在他手中结束,难道称不上英明神武,难道比不过三大征的万历老爷爷?
停顿了一下,崇祯又补充道:“有东江军这百战雄师,何愁插部不灭,何愁民乱不平?”
最凶悍的建虏都能扫灭,被建虏打得西窜的虎墩兔,也不在话下。那些造反的泥腿子,就更不是对手了。
尽管对于东江军的忌惮还在,但两害两权取其轻,崇祯还是认为有东江军保底,这江山还是坐得稳稳的。
当然,如何能让东江军效忠,如何使用东江军,对于崇祯和朝堂官员来说,是个比较困难的问题。
慢慢解决吧,崇祯还知道轻重。平辽是第一要务,制约东江军则要往后排。总不能继续压制,让建虏猖獗吧?
攘外必须安内,宁与外贼不与家奴,这样的思想,在现在的大明还没有。
何况,辽镇的不堪,被崛起的东江镇取而代之,也使得皇帝和朝廷不得不依靠东江镇完成平辽大业。
毛文龙或许跋扈,但崇祯不相信他敢造反,不相信他敢作乱臣贼子。
或许,这才是崇祯的底线。历史上的明末,军阀已经不可避免,有很多还是崇祯自己造成的。
比如左良玉,比如吴三桂等等。由此可见崇祯的心理,与末世的封建帝王的垂死挣扎都是一个样子,病急乱投医,一切只为眼前。
王承恩连连赞同,恭维着崇祯的高瞻远瞩,知人善任。三朝未解决的辽东之乱,终于要在崇祯手中得以彻底解决。
除了建虏,还有西南的奢安之乱,也正在逐渐扑灭,这又成了崇祯的功绩。
正在此时,有太监急报,辽东八百里军情,由监军太监方正化上奏。
崇祯精神一振,有如打了强心针一般,赶忙让太监把方正化的急奏呈上来。
王承恩看着崇祯的脸色,由急切到晴朗,再到发出畅快的笑声。
“好,很好啊!”崇祯放下奏疏,连声称赞,“郭大靖亲自率军充当先锋,一战光复鞍山堡,正向辽阳挺进。”
王承恩赶忙露出笑脸,说道:“恭贺皇爷。东江军首战告捷,直逼重镇辽阳,平辽指日可待。”
崇祯忍不住又笑了两声,起身在殿内慢慢走着,满身的疲惫似乎烟消云散,边走边缓缓说道:“东江军不负朕望,郭大靖果然是常胜勐将。辽阳虽是坚城,想必也不能挡住他们胜利的脚步。”
王承恩连连点头,附和道:“东江军提前发动,想必是准备充分。从兵力上看,是占据很大优势的。攻打坚城,虽不是他们所长;守城,亦不是建虏所擅长。”
崇祯看了王承恩一眼,笑道:“你未看过方正化的奏疏,怎知攻坚非东江军所长?鞍山堡作为辽阳门户,防御也很坚固,却被坑道爆破轰塌了城墙。”
王承恩确实不知道鞍山堡战斗的具体经过,可又不能去拿奏疏细看,只好陪着笑脸,说道:“奴婢失言,委实是不通军务。不晓得这个什么,坑道……”
“坑道爆破。”崇祯兴致盎然地纠正道:“挖掘地洞至城墙下,用火药轰开城池。多坚固的城墙,也如掀片纸。”
“厉害,真厉害。”王承恩还是不太明白,可却连连咂舌,发出惊叹之声,“鞍山堡如此,辽阳、沉阳应该也不在话下。”
崇祯轻轻摇头,显示着自己的见识,“哪里有那么简单容易。建虏也是有准备的,在城外挖掘绵延数里的壕沟。东江军浴血奋战,才得以接近城墙的。”
王承恩露出感慨之色,说道:“将士们感念皇恩,才会如此英勇。”
崇祯对这个马屁比较满意,说道:“朕要传旨嘉奖。让东江军再接再厉,完成平辽大业。”
光传旨,没有点实际的?王承恩嘴上再次恭维,却有些腹诽。
皇爷别的都好,就是有些抠搜。这也怪不得皇爷,谁让朝廷财政窘迫,让皇爷显得小气呢!
崇祯坐回御椅,微仰着脸,陷入了乐观的思索。
如果今年能够成功平辽,那明年的辽饷就能省下来了。至少,用不着那么多了。
朕是明君,已经给了东江镇很多的优惠政策,想必他们也不会老是向朝廷伸手要钱要粮,要马要牛了。
其实,在明朝的时候,辽东一直是需要从内地运粮输饷的。
毛文龙已经作出承诺,平辽之后,只要朝廷继续保持东江镇目前的政策,粮食却是不需要再由朝廷调拔供给。
只这一项,朝廷便能节省大量的物资和钱财。要知道,粮食不贵,可千里迢迢的运费高昂。
“只是平辽灭虏之后,这赏功银怕是所需极多。”崇祯突然又想到了钱财,很是肉痛,谁让他穷呢,衣服都穿有补丁的,吃饭都没有四个菜。
“嗯,或许可以用封官晋爵来弥补。比如郭大靖,听说还有个小妾,再给个诰命也是可以吧!”
第五百五十一章 攻辽阳、下沈阳
郭大靖对于晋爵封侯并不是很热衷,这与东江镇诸将还有所不同。
原因很简单,目标的远大,勃勃的野心,注定了郭大靖与众人思想境界上的差异。
当然,荣耀没有人不喜欢。如果能给藤野英挣个诰命,郭大靖倒是比自己晋爵,还要高兴。
他现在的地位和威望,已经不太需要朝廷的封赏,才能够指挥诸将。能对他构成威胁,或者说能剥夺他权力的,现在可能只有毛文龙才能做到。
郭大靖有此担心,但并不强烈,更没有到与毛文龙势不两立的程度。
从时间上,他等得起。因为他年轻,毛文龙就算不被朝廷恩养架空,顶多还有十年的精力。
如果从传统思想上看,毛文龙倒是更需要他来作后盾,使“鸟尽功藏”、“功高震主”的悲剧不再上演。
因为毛文龙的思想更传统,更封建。兴许成为军阀,已经是他的最高理想。所以,他才会受到朝廷的制约,皇权的威慑。
但在郭大靖眼中,任何挡在他面前的障碍,阻挠他把华夏带到世界巅峰,都会被他无情地扫除,包括皇宫中的那位九五至尊。
一个美好的清晨,天高气爽,温度适宜,阳光康慨地洒下来,舒惬地让郭大靖长出了一口气。
说实话,这一夜他并没有睡好。谁让他交代过,但凡军情送到,都要第一时间通知他。
凌晨的时候,飞虎团和前协已经推进到城北,并安营扎寨,封锁城门;飞豹团和右协也抵达了城东,同样封锁围困。
“禀报郭帅,前协统领毛承禄、右协统领李维鸾前来报到。”亲兵跑来通报,让郭大靖愣了一下。
随即,他笑了起来,说道:“让他们过来吧,你再去打两份饭菜。”
郭大靖已经派人通知过,两军连夜行动,甚是辛苦。要他们在午后过来,商议军情,分派任务。
但毛承禄和李维鸾显然不觉得辛苦,或者是辛苦一些,也要尽到礼数。
郭大靖吩咐完亲兵,便在帐门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随意地做了几个伸展扩胸运动。
毛承禄和李承鸾联袂而来,看到郭大靖在大帐门口,赶忙加快脚步,上前躬身施礼,口称“末将见过郭帅。”
郭大靖呵呵笑着,伸手虚扶,说道:“辽阳战局已定,二位功劳不小,也着实辛苦了。”
毛承禄咧嘴笑了,说道:“郭帅过奖了。坐船比走路轻松,建虏又畏首畏尾,未尽全力,这仗也打得不甚痛快。”
李维鸾比较矜持地微笑着,说道:“郭帅亲率大军,一路打到辽阳城下,那才算是辛苦。”
“都不必客套,也不再说辛苦啦!”郭大靖摆了摆手,示意二人随他进帐,转身当先而行。
三人进到帐内,分别落座,郭大靖才开口询问道:“前协和右协的伤亡情况如何?”
毛承禄赶忙答道:“初步统计之下,伤亡是一千三百六十七。”
李维鸾也报上数字,“末将所部的伤亡略少,共是七百三十八名。”
郭大靖微微颌首,飞快地估算了一下,认为两协的战力仍在,得到补充后,能够执行接下来的任务。
毛承禄和李维鸾无声地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猜测。
水师的利用不可能就到辽阳,由太子河回返,在中途能进入浑河,直接向沉阳进军。
而前协和右协是有登陆作战经验的,应该是更加适合再次行动。
“辽东的情况很快就会明朗,估计今天就能收到情报。”郭大靖暂时没有作出决定,笑着说道:“等到大军到达辽阳,再商议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依现在的兵力,能够把辽阳城完全围困起来,但却没有多余的兵力再攻沉阳。
毛承禄和李维鸾心里清楚,也不好争抢,自觉得到攻沉任务的可能性很大,都感到振奋。
此时,亲兵进到帐内,把两份饭菜送到毛承禄和李维鸾面前。
行军打仗,饭菜都比较简单,即便是军官,也好得有限。
“来,先吃饭。”郭大靖伸手招呼着,笑道:“边吃边说。”
在军营中,不必来什么假客气,什么招待不周,饭菜不多。能坐在一起吃个饭,主要是氛围,以及故意表示出来的亲近和看重。
毛承禄和李维鸾也不客气,端碗拿快,大口地吃了起来。
郭大靖一边吃,一边询问着驻防的情况,以及乘船行进和登陆作战时遇到的一些问题。
毛承禄和李维鸾一一作了回答,都是实践后才发现的,对于接下来的行动和实战,能够进行改进。
饭菜简单,吃得也快。亲兵进来收拾了碗快,又奉上了茶水,这恐怕就只有高级军官才能享受到的待遇了。
“你们回去好好休息,部队也轮流监视敌人,好好恢复下体力。”
闲聊了一会儿,郭大靖基本上已经做出了决定,说道:“需要的物资列出清单,尽快补充。不出意外的话,你们可能又要乘船出发,展开行动了。”
毛承禄和李维鸾相视一笑,心里石头落地,躬身施礼,告退而去。
能够成为首批进入沉阳的部队,比辽阳更有意义,也更有可能青史留名。毛承禄和李维鸾二人就是这么想的。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郭大靖并不在意,他只是在权衡之后,尽量做出最有利的决定。
辽阳已经被围困得死死的,也就用不着那么多的人马。兵书上的“十则围之”,并不是金科玉律,还要根据实际情况来掌握。
郭大靖准备在进攻辽阳城的同时,再抽调出北上的人马,初步确定是三大飞骑团,再加由水师载运的前协和右协。
这就是五万人马,已经不是沉阳地区的建虏所能正面抵挡的。
“想从容北窜,做梦吧!”郭大靖露出有些阴狠的冷笑,“仓惶北逃,遗尸满路还差不多。”
辽阳城内有三万多建虏,郭大靖准备动用左、中、后、新编协,以及特战营和朝鲜军队,共是五万多人马,予以歼灭。
在绝对优势火力,以及成倍的兵力优势下,郭大靖保守估计,战后还能有两三万的可战之兵。
这支人马稍加休整,便可渡河北上,加入到光复沉阳,乃至整个辽东的收尾之战中。
先是钳形攻势,再是三路出击,将建虏彻底地赶出辽东,结束这场持续十数年,伤亡过百万的可恶战争。
郭大靖在地图上审视良久,完善了后续的作战计划。现在,只等辽东兵团赶到,便能够展开行动,给建虏一个大大的“惊喜”了。
敌人期望达到的目标,就要尽力去破坏,去阻挠,这是最基本的战争原则。
建虏想用辽阳城牵制住东江军的进攻,以达到拖延时间,或保住秋收成果,或向北迁民避祸。
郭大靖却并不把辽阳城当成继续平辽的阻碍,至少不能牵制住东江军的全部人马,这就是兵力雄厚的好处。
“郭帅,杂家早晨便觉得神清气爽,想必是又有好消息传来吧?”方正化打着哈哈,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
郭大靖微微一笑,说道:“我军已经把辽阳围得水泄不通,建虏已是瓮中之鳖,这算不算好消息?”
方正化连连点头,眼中带光,说道:“杂家记得郭帅说过,辽阳之战便是平辽决战。现在看来,平辽已是胜券在握,指日可待了。”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本帅一直没说平辽的标准,东江镇与朝廷的还有所不同。”
哦,方正化露出惊疑之色,以为东江镇在这紧要关头又有什么新要求,迫使朝廷让步应允。
郭大靖缓缓说道:“朝廷的平辽,应该是光复辽沉,或是将建虏逐出边墙吧?但对于要在辽东扎根生活的东江镇军民来说,长久的安定才是最主要的。”
方正化眨巴着眼睛,琢磨着郭大靖的话,显然还不是很明白。
郭大靖伸手示意,请方正化坐下,继续解释道:“在光复辽东失土的同时,我军要尽量多地杀伤建虏的有生力量,使其退出辽东后,不复为患。”
“原来如此。”方正化松了口气,笑道:“郭帅谋略深远,既能平辽,又能长治久安,自然是最好的。”
这个时候向朝廷提条件,不说是否苛刻,给人的感觉象是借机要挟,皇帝肯定不舒服。
只不过,多杀伤建虏,就意味着朝廷的赏功银会花费很大。方正化暗自咧嘴,心说:真的是为了长治久安,还是借机从朝廷多要些银子?
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辽阳是肯定能够光复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歼灭数万敌人,已经意味着建虏无力再守住辽东。但他们想要全身而退,却不是那么容易。”
方正化说道:“郭帅已有计谋,杂家便静待捷音了。”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能否成功,现在还尚未可知。总之,东江军会尽全力,给万岁解忧,保大明安定。”
郭大靖说这些也是有目的,提前给崇祯打预防针。
别以为平辽成功,辽东便是一片太平祥和。建虏残余还在,东江军还不能马放南山,还要保卫辽东,防备建虏的窜犯。
并不需要朝廷再付出大量的资财,可辽东的政策却是东江军赖以保持战斗力的基础,丝毫动摇不得。
朝廷已经答应了五年之期,五年之后呢,郭大靖还是不准备改变。到那时,形势不同,再找借口也是不迟。
况且,五年的发展,辽东的产出,以及东江军的实力,便不是朝廷能够拿捏压制的了。
用无数生命和鲜血才得来的胜利果实,郭大靖是绝不会拱手交给崇祯,交给那些无能又贪腐的官员来祸害糟蹋的。
还有饱经战乱之苦的东江镇军民,也该安享太平,过上舒服日子了。
更重要的,辽东将是郭大靖征战天下的根基,也是他唯一的试验田。
辽东不仅能提供粮草物资、百战精兵,还能形成一套行之有效、利国惠民的政策措施,避免以后走错路、走弯路。
郭大靖思虑已定,走出帐外,在亲兵的卫护下,骑上战马,开始了巡视。
建虏已经放弃了全部的城外阵地,参与围城的五协人马正在壕沟上填出通道,以备攻城冲锋时使用。
而堵塞护城河入水,并进行排水的工作,也同步展开。数万人马轮流担任警卫,轮流施工,场面非常壮观。
城上的建虏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连火炮也没有发射。射程是不太够,可最多的还是觉得开炮也没啥作用。
护城河引入太子河水,深有三米左右,宽二十余米,离城墙还有三十余米的距离,也是建虏守卫城池的最后一道屏障。
“如果从护城河开始挖掘坑道,应该更加快速,毕竟只有几十米的距离。”郭大靖思索着又摇了摇头,“只是离得太近,恐怕会被城上的建虏所干扰破坏。”
虽然喜欢坑道爆破又能轰城,又能杀伤敌人的两全之举,可郭大靖却也知道要根据实际情况来判断。有时候,坑道爆破使用的困难真的很大。
堵水排水,再加上晾晒淤泥,大概需要两三天,甚至是更长的时间,如果想要攻破城池,最保险的办法就是用红夷大炮不停地轰击。
郭大靖有些犹豫,不知道这两三天之后,发现坑道爆破不可行,再改用炮轰,是不是浪费了时间。
在城东,郭大靖有些意外地碰见了土营统领耿名战,正带着一些骨干在勘测商议着坑道爆破的工作。
“怎么样?”郭大靖跳下战马,对着上前施礼参见的耿名战等人抬了抬手,笑着问道:“坑道爆破是否有困难?”
耿名战躬身答道:“末将和下属仔细勘察,研究商议后,认为从东面挖掘坑道应该最为合适。郭帅,您看,辽阳城的地势是东高西低,引太子河水也是……”
郭大靖认真地听着,觉得耿名战等人的分析很有道理。他光想着四面爆破,却略其它的情况。
辽阳城是“日”字型,从南或北攻入,还要经历另一次进攻城墙。如果从东西两面破城的话,城中的南北阻隔,也就不起作用了。
第五百五十二章 军民齐动员,为了平辽
耿名战说得还是有些委婉,因为郭大靖昨晚提出的建议,跟他得出的结论,不太一样。
郭大靖倒是不以为意,一直微笑地听着,不时插话询问,并没有丝毫不悦的表情。
“东边的护城河,离城墙约有四十步,离最后一道壕沟是三十余步。”
耿名战的胆子大了一些,自己的设想也说得清晰,“末将准备在最后一道壕沟进行挖掘,上面有壕桥或木板遮挡,护城河排干水后,填出数道通路……”
郭大靖思索着,连连点头,终于确定了土营的计划。
尽管需要向护城河填土,或者还要加上厚木板,以掩护土营挖掘坑道,比较费时费工,但坑道爆破的巨大威力,还是值得的。
“好,就按你们商议的方案去做。”郭大靖从谏如流,开口改变了自己昨晚的计划,“四条坑道爆破,也很好。”
耿名战精神一振,原本忐忑的心舒缓下来,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末将还未勘察其它三面,说不定还会有其它的合适爆破点。”耿名战又补充了一句,显是担心都押在东面,唯恐有什么万一的情况。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那是你们土营的事情,商议妥当报上来即可。”
“郭帅放心,土营定会炸开辽阳城,为部队打开通路。”耿名战感觉到了郭大靖的信任,腰背挺得更直。
郭大靖笑着伸手拍了拍耿名战的手臂,转身接过马缰,翻身上马,带着亲兵继续巡视。
既然培养了土营,郭大靖对他们有了自己的设想和主见,而感到欣慰。
自己不是全能的,想象到的困难,耿名战等人都有了解决之道。就凭这一点,也值得信任,让他们放手去做。
至于红夷大炮的轰城,郭大靖准备调到东城,用炮轰来掩护土营的掘进工程。
辽阳城已经围成铁桶,郭大靖也发现城内建虏有所准备,便不会再浪费弹药,用迫击炮和火箭,把辽阳城变成一片废墟了。
郭大靖还未巡视完辽阳城,已经有哨探赶来急报,飞飚团已经赶到城东的料高山,孔有德率领的后协还有二十多里的路程。
“终于是全军齐聚,嗯,还差特战营和朝鲜义军,应该也快了。”郭大靖心情大畅,一勒马头,向着城东折返而去。
如果说以前是胜局已定,那现在就是十成十的把握。
而且,辽东兵团能够赶来,说明他们也经历了战斗,杀伤了建虏,这对辽东全局都会带有极为有利的影响。
郭大靖赶到城东料高山时,看到的是飞飚团的人马。一路追杀建虏,虽然没有太过于逼迫,但建虏掉队的伤兵,丢弃的物资,还是缴获了不少。
“末将参见郭帅。”樊化龙赶忙上前施礼。
郭大靖看着樊化龙沾满风尘的脸庞,露出赞赏的笑容,温言道:“樊将军辛苦。从连山关一路突破,追杀建虏直到辽阳城下,功劳不小。”
樊化龙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末将记着郭帅的叮嘱,只是推着建虏逃跑,未敢穷追勐打,斩获并不多。”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将建虏赶入辽阳一并消灭,让宝贵的飞骑减少伤亡,樊将军做得极好。平辽刚拉开序幕,飞骑实力不减,正可大用。”
樊化龙这才露出笑容,说道:“我部与特战营已经取得联系,他们只落后我军三十余里,也正向辽阳赶来。”
“好,好啊!”郭大靖这回是真的完全放心了,连连点头称好,并给飞豹团发出命令,命他们抽调数千骑兵,前去接应辽东两大兵团。
有这两支部队加入辽阳战场,三大飞骑团就可抽调出来,直捣沉阳,不给建虏从容北窜的机会。
简单询问了一番,郭大靖了解到详细的经过。其实也不复杂,连山关算是硬攻下来的,摩天岭则打到一半,建虏主动弃守。
“伤亡不算大,末将虽然不知道详细数据,但估摸着,也就在三千以下。”樊化龙并不算准确地回答了郭大靖的问题。
建虏虽然损失很大,东江军也付出了流血和牺牲,这是难以避免的代价。
在开战之初,双方的伤亡比一般不会相差太大。等到战局已定,建虏人心涣散,兵无斗志时,才会拉大差距。
郭大靖微微颌首,重新估算了下总兵力,对后续行动的人马分派做到心中有数。
“樊将军,飞飚团抓紧时间休整,不日便有行动。”郭大靖说道:“明天军议,本帅定下时间,会派人通知。”
“末将明白。”樊化龙躬身施礼,目送郭大靖上马离开。
东江军几乎把全部兵力都集中在了辽阳,辽东虽有人马踞守要地,郭大靖依然不能完全放心。
现在就可以抽调人马,继续对建虏展开进攻。除了水师载兵走浑河北上,郭大靖还准备让三大飞骑团出动,走本溪,杀进沉阳地区。
同时,他还要在太子河搭设浮桥,作出渡河北上的假象,吸引并牵制退过河的建虏机动兵团。
建虏将辽阳作为牵制东江军,以及继续维持其在辽沉地区的唯一希望。不得不投入了数万人马,使得其总兵力严重不足。
建虏机动兵团,以及沉阳拼凑出的人马,已经是建虏倾尽所有,才能拿出作战的部队。
即便如此,建虏也不舍得全部投入,还要瞻前顾后,还要反复权衡。
所以,郭大靖准备再次发动多路进攻,使建虏有限的兵力更加捉襟见肘,疲于奔命。
缺陷难以弥补,郭大靖还要将其不断扩大,使其成为建虏的致命伤,最终以惨重的败亡,为平辽划上圆满的句号。
回到营寨,郭大靖又接到了毛文龙的书信。书信中赞赏和激励同在,还有对粮弹物资的运输情况的通报。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特别是东江军,更加倚重火力,弹药的消耗很大。而且,十余万大军,一天光吃喝,也需要巨量的物资。
为此,东江镇已经动员了数万民兵,全力保障陆路运输,海州是最大的囤积基地,鞍山堡则是最大的中转站。
“这是最后的辛苦和付出,建虏必灭,辽东必平。”郭大靖给毛文龙写了回信,不由得暗自发狠保证。
后勤能够保障,最大的助力还在于水师,或者说是征用而来的大小船只。节省了大量的人力,减少了路上的损耗,使得东江军物资充足,战意昂扬。
哪怕是从物资的消耗上,郭大靖也不准备再把战事拖下去。
而从时间上看,继续深入沉阳地区,部队还可能就地取食,减少粮草物资的携带,提高速度和机动性。
郭大靖稳定了情绪,拿过各部队报上来的数据,进行着计算,对各部接下来的任务,也有了大致的安排。
明天便是军议,也将展开后续的军事行动,给建虏以沉重而致命的一击。
………………
秋风萧瑟,温度却很适宜。眼瞅着路旁已经泛黄,马上要收害的庄稼,令人顿时生出安心和喜悦的情绪。
东江镇的地盘种的多是土豆、黑麦、玉米,前两种属于早熟品种,与其它的作物拉开了收割的时间,这对于军民齐动员的影响,并不是那么严重。
张膀赶着马车,与其他民兵一起,运载着粮草物资,过了鞍山驿,景色变化,心情也随之而变。
“建虏不种庄稼嘛?”坐在车辕的张膀很是奇怪,虚挥了下马鞭,开口说道:“这地都荒着,看得可惜。”
同车的民兵年纪较长,可也只有四十来岁,嘿然笑道:“这还用问?建虏肯定是觉得守不住,还不浪费力气,种了庄稼给咱们留着。”
张膀眨巴眨巴眼睛,点头道:“老哥说得在理。这么说来,平定辽东,应该是不成问题,明年就是太平年月了吧?”
“那是肯定的。”中年民兵摸着颌下的胡子,沉声说道:“也不看看是谁领兵作战,也不看看咱们东江军有多少人马?建虏蹦跶不到冬天了。”
张膀似乎得到了心理安慰,脸上带着笑意,身上也觉得舒爽轻快,说道:“十几年啦,终于能够天下太平,能过安心的日子了。”
“是啊!”中年民兵发出慨叹,微眯着眼睛,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死了那么多人,乱了这么多年,终于是熬出头、看见亮儿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在战乱的大环境下,整个辽东,没有人不受影响,而遭遇到惨事的更是数不胜数。
虽然这几年在东江镇的地盘,也算是安居乐业,越来越不担心建虏打过来,可到底还是不能完全安心。
老百姓怕的就是战乱,怕的就是流离失所。如果能安生过日子,苦些累些,吃得差些,也没有关系。
何况,这些年来,东江镇军民的生活水平都在稳步上升。只要你勤劳肯干,不仅饿不着,还会不断地增加积蓄,存有余粮。
官府已经广为宣传,平辽之后,至少五年的政策不会改变。
而平定辽东,对军民们意味着增加了大量的田地,意味着你想耕种多少,都可能得到满足。
张膀望着前方,车辆一眼望不到边,感慨道:“前几年还没有这么多的马车,也是到今天用的时候,才发现大牲口的数量已经增加了数倍。”
中年民兵笑了笑,说道:“这不稀奇。平常人家好好干上三五年,不遇大灾的话,也差不多能添置上牛或马。”
说着,他转向张膀,问道:“你家里难道没有添置大牲口的念想,有一头牛,可是能多耕几十亩田地呢!”
张膀赧然地笑了笑,说道:“谁不想有头牛耕田,又能多种地,又能省力气。也不说瞎话,家里攒了些,想着再贷款。辽东平定后,就添置耕牛,种上百八十亩田地。”
中年民兵连连点头,笑着说道:“都是差不多的想法。平辽之后最不缺的应该是田地,趁这好机会,给子孙后代也攒个家业。”
土地对于农民是最宝贵的资产,大明百分之八十是农民,这也注定了土地的稀缺。
平辽之后,对于老百姓来说,确实是天赐良机。现在没有地主,没有兼并,官府对于田地分配是公开的、开放的,只怕地荒,只怕人少。
而百八十亩田地,估计能保障百姓三代的温饱。除非生得太多,人口增长太快。
按照目前的赋税标准,老百姓是多耕多得,那谁不积极,谁不抢着把田地先占上?
张膀咧开嘴,憧憬着将来,缓缓说道:“俺家是定辽右卫(凤城)的,也想着回到家乡,安心耕种,享受太平。就是还有点担心,担心建虏还会窜犯。”
“嘿,说得是平辽灭虏,你还担心个啥?”中年民兵一哂,撇嘴道:“俺家乡是定辽后卫(大概是本溪地区)的,比右卫还要靠北,俺都不怕。”
家乡是深入人心、刻入骨中的,不一定多么富庶,可那是祖辈生活的地方,自家居住在那里,总有熟悉的感觉。
东江镇军民的原籍是遍布辽东的,虽然也有部分人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之地,但多数人还是希望能够回到家乡。
而有这种想法,并盼望着能够实现的,并不只是东江镇的军民,还有因为战乱而逃离辽东,在山东、直隶等省打熬求生的辽人。
虽然已经有很多大胆的,或者是在外熬不过的辽人提前返回了辽东,但只是不到三分之一的数量。
可以预见,平定辽东之后,将迎来一个人口增长的高峰,移民潮也会出现。被东江镇优惠政策吸引的,可不仅仅是返乡的辽人。
长长的车队向着辽阳逶迤前行,民兵们运输的车辆上,承载的不仅仅是粮草物资,还有他们对平辽的期盼和热情。
简单地说,那就是受够了。十几年的战乱,终于有了结束的希望,谁都想早享太平,谁也不会埋怨出工出力。
而在东江镇的地盘上,秋收已经开始,主要就是土豆和黑麦这两种早熟的品种,也是种植面积最大的作物。
由于发动大决战,由于抽调民兵助战,使得秋收成了全民的工作。不管是男女老少,只要能劳作的,全部都下地干活。
第五百五十三章 军民齐心,建虏之困
“大家都加把劲儿啊,收完老赵家这块地,再回去吃饭。”沉大龙直起腰,用袖子抹着额头上的汗珠,大声指挥着。
由于人手的紧张,秋收是统筹规划,全民参与,已经不能再分谁家谁家。当然,收获的作物还是会分清归属的。
老赵头儿冲着沉大龙连连拱手,以示感谢。虽然说各家的地,都是村民们要集体采收,但早一点更安心。
杏子挎着篮子,刚把土豆运到田边的车上,听着男人的声音,露出笑容,可又有些关切和心疼。
沉大龙虽然有了假腿走路,可到底不比正常人。
杏子无声地叹了口气,担心男人腿上的皮肉又要被假腿磨坏出血了。
谁让他是村长呢,指挥着村上的老少秋收,是他要做好的工作,也是他很享受的过程。
其实,除了担心男人的身体,杏子也很喜欢这种当官儿,指挥别人的感觉。
杏子又沿着田梗回到丈夫身旁,把他扒出来的土豆装进篮子,还关切地叮嘱道:“悠着点干活儿,大家都知道你的腿脚,没人挑的。”
沉大龙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放心吧,俺心里有数,累不着。”
杏子抿了抿嘴,不再啰嗦,随口问道:“等平辽之后,咱是回家乡,还是就在这里继续过日子?”
沉大龙说道:“要是田地够的话,俺觉得这里也挺好。其实,打败了建虏,到哪里都一样。”
杏子听自家男人的,在这里住得也习惯了。要是村人返乡的多,田地就能腾出来,倒也不担心耕地少不够种。
“平辽是肯定的。”沉大龙直了直腰,充满信心地说道:“郭帅亲自领军,已经打到了辽阳城下。他可是从来没打过败仗,百战百胜的名将。”
杏子用力点头,说道:“郭帅打仗是最厉害的,大家都相信他能平辽灭虏,让大家过上太平日子。”
不知不觉间,郭大靖的名声正在逐渐压过毛文龙。光是从无败绩,就不是毛文龙能比的。
当然,这也是部分百姓的感觉。而沉大龙受过郭大靖的恩惠,产生这样的想法,也不意外。
正在此时,有信使纵马赶来,吆喝着村长的名字,看到迎上来的沉大龙,交给他一张类似报纸的东西,又简单地说了几句,才奔驰而去。
这信使也是官府的编内人员,相当于邮差,隶属于驿站。民间通信正在逐渐拓展,不断完善。除了给周边的村镇送信外,还有官府上的通告。
沉大龙眉飞色舞,满脸的笑容,挥舞着手中的官府通告,边走边大声地通知地里的村民。
“大捷,大捷啊!我军辽东兵团突破连山关、摩天岭、本溪,毙伤建虏数千,正向辽阳推进,要包围辽阳城啦!”
前线胜利的消息,给疲累的人们带来了力量,振奋了他们的精神,也掀起了他们的议论。
“前天吧,郭帅已经率军到了辽阳城下。现在辽东部队赶到,辽阳的建虏是没跑了。”
“一个也不留,该死的建虏,都杀光才解恨。”
“郭帅什么时候对建虏留过情?他可是最恨建虏的。”
“本溪都拿下了,离沉阳都不远啦。看来,今年灭了建虏,是极有把握的。”
人们议论着,说着自己的看法,劳累都忘记了,手脚也更麻利了。
“明年回家乡吧!”有人又憧憬起来,“虽说要重新建屋重新垦地,但祖先的坟墓在那儿,不能不管哪!”
“也不知道家乡被建虏祸害成啥样儿啦?”有人叹息道:“估计村子里也几间好房子,地上长得都是野草。”
“就当全部荒废啦!”有人插嘴道:“重新盖好的呗,官府应该会帮助新移民的。”
沉大龙并不参与这些议论,反倒是心绪未平,还处在兴奋和激动中。
“每次都这样儿,每次也都是大捷,你就放心好啦!”杏子又拎起了篮子,调侃着自家男人,“平辽要打多少仗,高兴的时候多着呢!”
嘿嘿,沉大龙用力点着头,目光还没离开通告。几年来,他也学了不少字,勉强能看个半懂。
“连山关、摩天岭,这是把建虏东逃的路给堵死了;本溪嘛,这就有点奇怪,用不着打这么远哪?”
杏子看着还在都囔思索的丈夫,不禁摇了摇头,迈步向地头走去。
方正化能给崇祯和朝堂诸公开直播,崇祯也诏告天下,提振民心士气。东江镇也是一样,向着全体军民报捷,激励和鼓舞起更大的力量。
万众一心,是取得胜利的基础和保障。军队在外征战,民兵动员支前,百姓积极生产,从上到下,都在向着最终的目标努力。
与此相反的,则是沉阳的气氛,压抑而沉重,如同浓重的阴云笼罩,看不到一丝阳光。
满达海率部从本溪败退,阿济格率部退守太子河北岸,不利的消息接连传来。多尔衮也没有隐瞒,借机召开议政会议,开始正式商议北迁避祸。
“即便是作为预防措施,迁移部分老弱妇孺,也是必要的。”满达海经过本溪之战,态度已经有所转变,不再抵触迁移百姓。
多尔衮甚是满意,看来私下的沟通还是起到了作用,只要他不反对,这事情就好办了。
目前地位最高的奴酋就那么几个,代善之子巴喇玛和满达海,莽古尔泰之子迈达礼,再加上多尔衮三兄弟,已经被围在辽阳的豪格可以排除在外。
图赖作为重臣,也赞同提前布置,开口说道:“奴才附议。老弱妇孺对于秋收,对于抵御敌人,作用不大,提前撤走乃是万全之计。”
李永芳暗自叹了口气,说道:“敌人在围攻辽阳的同时,是否还有余力继续北攻,不可不防。未雨绸缪,微臣也赞成先迁走部分民众,以减轻作战的负担。”
仗还是要打的,尽管是步步抵抗,尽量拖延。但辽阳城未失,建虏就还有希望,不可能现在就开始大溃逃。
虽然失利的消息连连,但损失的人马并不算多,且多是在辽阳地区。这其实,也是建虏所能预见到的。
既然不肯以倾国之兵与东江军在辽阳决战,依着东江军的火力和兵力,在辽阳陷入被动并不意外,建虏不就是打着用坚守辽阳拖垮敌人的想法吗?
多尔衮微微颌首,迁民之议由满达海提出,是最好的结果。这样,不损他的威望,正好可以顺水推舟地实施计划。
多铎最后的表态,算是把迁民之议确定了下来。
没人再反对,东江军发起的强大攻势,出人意料的时间点,都令建虏有难以应付之感。
只要脑袋没进水,都会冷静地思考现在的形势有多恶劣,有多危险。
只凭现在的兵力,一旦辽阳被攻陷,根本不能守卫广大的地盘。到那时候,别说迁移民众,就是仓惶地逃亡,恐怕也做不到了。
“既然诸位都建议迁民,那就事不宜迟,马上开始行动。”多尔衮缓缓说道:“除了迁走老弱妇孺外,在大金生死存亡之际,其他人都要持武上马,随时准备迎战敌人。”
后金号称全民皆兵,上马征战,下马耕种渔猎,那真是全能选手,连很多壮妇都不例外。
现在,终于到了全部动员,人人皆战的地步了。做出这样的决定,是痛苦的,也是无奈的。
奴酋们都心里清楚,五六十岁的老兵,十五六岁的少年,还有壮妇,在战力上的差距是明显的。
如果参战的话,在东江军铺天盖地的炮火,以及犀利的火枪下,伤亡比将是惨不忍睹。
议政会议结束,多尔衮分派了任务,奴酋们各自下去执行。迁徙平民,肯定会造成混乱,但这是不可避免的代价。
多铎、李永芳、图赖这三个重臣,或者说是亲信,很快又返回汗宫,与多尔衮进行密议。
“你们估计,辽阳能守多久?东江军向沉阳进攻,大概是什么时间?”
多尔衮的脸色凝重,与刚刚的议政会议上镇定之态大不相同。显然,他对形势的判断,可能还要更严峻一些。
从他的问话便能判断出来,没有考虑东江军是否会因为粮弹物资问题而停止进攻,让后金能熬过这个冬天。
众人也心里清楚,就算挺过今冬,明年怎么办,可能会更麻烦。春耕怎么办,是干还是不干?已经开始了迁徙,难道再搬回来?
或许今年不能平辽,明廷会对东江镇改变态度,支持的力度减小。
但这好象并不能改变东江镇继续发展壮大的势头,多尔衮也觉得不能依靠这个空虚不现实的幻想,来制定策略。
曾经的待变,等来的却是东江镇的越来越强大,多尔衮对此已经彻底失望。
多铎坐在椅中,年纪虽小,身份却很尊贵,微皱着眉头说道:“辽阳城池经过修缮加固,又有数万人马坚守,我估计守上两三个月应该没有问题。”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就算两三个月守不了,一个月总不困难吧?”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建虏秋收,在粮草物资上得到缓解。但这个乐观的估计,多尔衮并不是很有信心。
图赖见多尔衮的目光移过来,躬身奏道:“奴才以为当作两手准备,才能以策万全。一个月也好,两三个月也罢,想要扭转颓势,恐怕很困难。”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现在迁民避祸,既是形势所迫,也是为日后作了准备。如果没有大的意外的话,大金实施战略后退,应是明智之举。”
对未来的悲观,图赖和多尔衮是一样的。现在的苦撑,也不过是尽量保持后金内部的稳定,不致造成太大的混乱,甚至是崩溃罢了。
李永芳心中暗叹,沉声奏道:“阿济格贝勒已经率军退过太子河,辽阳便成一座孤城。要想牵制东江军全军,显然是不可能的。”
“东江军总的兵力已经超过十万,五六万围困辽阳,还有四五万能够抽调出来,这却是要重点防备的。依着郭大靖的性格,既然提前发动,想必不会轻易收手。”
多尔衮沉吟了一下,说道:“本汗王也是有虑于此,才感到为难。从情报上看,敌人不仅要攻城占地,还要尽量消耗我大金的人力。”
后金人口少,底子薄,这个弱点已经被郭大靖牢牢抓住,并在实战中予以不断放大,使多尔衮很是头痛。
东江镇背后可是子民亿兆的泱泱大明,损失的兵力,很快就能补充。
可建虏却是越打越少,不仅作战捉襟见肘,耕种生产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甚至是陷入停顿。
如果东江军只追求占地夺城,多尔衮觉得还好对付一点。甚至于能够找到其急于推进的破绽,集中兵力打上一场两场的胜仗。
多铎摇了摇头,说道:“既然还要打下去,我觉得就不能考虑太多。否则,瞻前顾后、计算伤亡的仗,还不如不打。”
对于阿济格轻易地退过太子河,多铎是心中不满的。不尽全力地打上一场,反倒让敌人看出缺陷,更加肆无忌憧地用兵。
是打一场大战,败也败得干脆;还是不断地被消耗,士气民心也因此衰落,让敌人气焰更盛,这是多铎和多尔衮的思维不同之处。
多尔衮轻抚着额头,苦笑了一声,说道:“如果是以多敌寡,自然可以尽全力而战。可面对敌人的优势兵力,还要硬拼死战,恐怕就不明智了。”
“从本溪到连山关、摩天岭,再到辽阳和太子河,东江军都是以多打少,充发发挥兵力优势,使我军难有有趁之机。”
多尔衮无奈地解释,终于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郭大靖用兵谨慎,难有破绽可抓啊!”
他何尝不想个个击破,重演萨尔浒之战的经典和辉煌。但现实的条件,以及东江军的稳扎稳打,让他无隙可乘。
最重要的是今时不比往日,萨尔浒之战时,建虏只有一个建州,兵力人口集中,在小范围内机动作战,确实有内线的优势。
可现在,东江军发动的时候,辽阳要守,沉阳要守,连山关和本溪,也要守。占的地盘太大,与兵力不成比例,又哪里去抽调足够数量的机动人马。
第五百五十四章 决战之前
目前的情况也是这样,本溪已经成了缺口,东江军水师还能够走浑河趋沈阳,主力还能强渡太子河北上,建虏又得四下分兵防守。
“关键是时间上来不及。”李永芳开口说道:“敌人虽是多点发动,可却掐算得很好,使我军处处受制,难以抽调人马,转战它地。”
这个分析好有道理,奴酋们点头赞同,却又面露难色,觉得很难防范。
除非全部人马集中于沈阳,视其它各点突破于不顾,全力猛扑东江军的其中一路。
但即便取得一场胜利,可与其它地方的损失相比,也会得不偿失吧?
图赖思虑良久,缓缓说道:“节节抗击的话,为我军争取到时间,或许能够抓住敌人的破绽,痛击其一路。”
多尔衮眼睛亮了一下,却又黯淡下去,但还是鼓励道:“说下去,详细些。”
图赖开口说道:“以阵地防御,抵挡敌人的不必是精锐,精兵强将集于一处,作为突击作战的主力。敌人一路进攻的话,自然无话可说。可要是多路进攻……”
“我军已经尽在沈阳地区,地盘小了,却也有小的好处,利于机动作动。敌人可能进攻的路线,不外乎三条。先阻挡住敌人主力的进攻速度,集中兵力打击其兵力较少的一路。”
构想是不错,有阻有放,由此形成时间差,再发挥建虏多为骑兵的机动优势,利用内线作战的有利,歼敌一路。
虽然有些理想化,有些想当然,可奴酋们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总比就这么步步后退,想打又舍不得多死人要强吧?
死活就一锤子,就算是败亡,也要给东江军来下狠的,使其不敢小瞧大金。至少,不敢穷追不舍,也给北迁的满人以喘息休整的时间。
多尔衮点着头,认为此策略可行。反正也没别的好办法,又不甘心就这么被动窝囊地失败。
败局似乎已经难改,除非东江军久困于坚城辽阳之下,因为后勤不继而自动退兵。
但这也只是拖延了时间,明年的后金会更衰弱,东江军再卷土重来,依然是难以抵挡。
接下来,多尔衮又作了比较秘密的安排,派亲信之人将金银财宝、绸帛细软先行北运。
毕竟,要东山再起的话,不管希望有多大,这些资源都是必不可少的。
谕令下达,沈阳城及其周边,连带着抚顺、铁岭等地,也开始行动起来。尽管已经是力求安抚,但人心浮动、混乱,却是不可避免。
很快,大路上就出现了络绎不绝的车辆、牛马,逶迤向北而行。赶车坐车的满人,都是脸色凄惶,不时回头。
在辽沈这富庶之地住久了,早已适应习惯,忘记了北方苦寒之地的艰难困苦。如今,又要回到那荒凉破败的地方,连间象样的房屋都要自己动手盖。
“幸好还未入冬,还能修盖房屋。”图赖站在沈阳城头,望着不断出城北行的车辆行人,无奈地自我安慰。
李永芳苦笑了一下,说道:“现在还算是从容,再晚的话,恐怕就是逃亡,而不是迁徙了。”
骡马车辆上装得满满的,包衣奴才们还推着板车,载着满人主子的家什,活脱脱一副大搬家的架势。
这让李永芳由感而发,虽然凄惶,但还算是不紧不慢,不担心追兵,能够缓行于路。
转向图赖,李永芳随口问道:“家里的人口财物,都出城啦?”
图赖点了点头,说道:“如此,才能心无旁骛,死战报国。”
李永芳听出一股绝决之意,却又有几分悲凉,不禁叹了口气,说道:“生死存亡之际,人心浮动,内部生乱,不可不防。”
树倒猢狲散,船要沉了,谁不想抢先逃离?之前东江镇实施的各种分化瓦解之策,到了这个时候,恐怕要显现出威力了。
图赖点了点头,可又有些无奈地苦笑一声,说道:“防不胜防啊!”
人心最难测,大难临头的时候,更是如此。恐怕,现在除了建州女真,其他女真各部都不太值得信任了。
况且,此番北迁,必然会被依附的蒙古诸部所获悉,也能看出风雨飘摇的后金,已经不值得依靠。
在将来相当长的时间内,背叛可能会层出不穷。甚至于,蒙古诸部会主动出兵攻击,用女真人的脑袋来向东江镇纳投名状。
“如果还是以前的大明,以前的东江镇,又有何惧哉?”李永芳望着大路上不断的车马,发出悲叹。
图赖看了李永芳一眼,沉声道:“东江镇能有今日,皆赖郭大靖之力。谁又能想到,一人竟能兴一镇,逆转辽东形势。”
李永芳轻轻点头,说道:“到底还是小看了此人。”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道:“也是天时人和皆不在大金,没有大饥荒,先汗王也不会冒险入关,局势亦不会因遵化大败而急转直下。”
图赖对此表示赞同,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不过是临终悲叹,于事无补了。
其实,辽东形势的逆转并不以遵化大战为分界点,至少郭大靖不是这么认为。
只不过,遵化大战之后,一切迹象才全部表面化,给人们这样的感觉罢了。
在郭大靖看来,东江镇顶住袁崇焕的压制封锁,并占据辽南两州之地,且能稳固守住,辽东形势就已经扭转。
遵化大捷的结果,有其必然性,皇太极的绕道入关,倒也不得说全是军事冒险,实在是情势所逼。
…………………
大帐内,众将群集,气氛甚是欢快,甚是轻松。
各部的作战计划都圆满完成,辽阳已经成为一座死城,光复指日可待。平辽灭虏,也是近在眼前,即将到来的胜利鼓舞着人们的情绪。
郭大靖也笑语殷殷,军议还未开始,闲聊一番,加深下感情,也是不错的事情。
可他在心里却反复告诫自己,切勿被胜利冲昏头脑,越是胜券在握,越要谨慎小心,不可轻敌大意。
“这茶可是毛帅派人送来的,就那么点。你们这般喝法,简直是糟蹋。”
郭大靖笑骂道:“看来你们不适合喝茶。等到本帅有了闲暇,弄点新鲜的饮品,叫啤酒,度数还不高,端起杯来一口闷。”
啤酒没喝过吧?郭大靖其实也挺想的。炎炎烈日,啤酒就烧烤,简直是说不出来的享受。
再说,也不用他费心劳神,从西夷人中聘几个会酿啤酒的,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只不过,现在的东江镇还不是追求享受的时候。平辽之后嘛,自然是没人会非议这个。
“茶水不就是解渴的嘛?”刘奇士浑不在意,吹凉了杯中茶,又是两大口进肚,还抱怨道:“这杯子太小,不过瘾。”
“你当是喝大碗茶呢,一个铜子一碗。”刘兴祚笑着调侃道:“好茶得品,牛饮太煞风景。”
众将纷纷笑着打趣,但还真没几个人能好好品茶,倒是对桌上摆的瓜子花生不客气。
眼看人已到齐,郭大靖翻看了下刚收到的情报,沉吟了一下,干咳了两声。
大帐内很快安静下来,众将收起玩笑之色,正襟危坐,目光都投注到年轻得过分的郭帅身上。
郭大靖缓缓说道:“平辽决战的第一阶段已经成功结束,现在该是展开后续行动的时候了。”
“在这里,本帅要提醒诸位,越是胜利在望,越是要戒骄戒躁,小心谨慎。我们不仅要取得平辽灭虏的胜利,还要尽可能地减少伤亡,让更多的将士们能够回家团聚,享受安乐。”
声音变得低沉,郭大靖扫视着众将,继续说道:“建虏虽然败亡在即,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尚能动员起数万人马,疯狂之下,也不可小觑。”
在目光停在自己脸上,刘兴祚点了点头,说道:“郭帅所言非虚。建虏号称人皆能骑马,皆能上阵厮杀。虽然战力不敢恭维,但也有些威胁。”
作为从建虏那边过来的将领,刘兴祚的话还是有些分量,也会更令人相信。
郭大靖见众将都脸色郑重,想是听进去了告诫,便起身站到墙上的地图旁,指点着开始布置下一阶段的行动。
“我军围攻辽阳的兵力至少要四万,分别由孔将军的后协、尚将军的中协、何将军的新编协、崔将军的朝鲜友军来承担攻城任务。总预备队是刘将军的左协。”
“按照目前火炮轰城,以及坑道掘进的速度,预计在五日或六日后进行总攻,争取一举破城,全歼守敌。”
孔有德、尚可喜、何可纲、崔孝一和刘兴治,都认真地听着。这将是他们五部的战斗,光复辽阳,全歼建虏,也是他们这辈子值得骄傲的功绩。
“此次攻城,破城要快,但进攻要缓,充分发挥火炮火枪的优势,稳步推进,以减少伤亡为要。”
打开缺口后,以最快的速度攻进城内,使建虏来不及调动兵力堵击。
可一旦在城内展开战斗,东江军各部便不要急于深入穿插,而是以佛朗机炮和野战炮为先,辅以迫击炮,再加上严整的战阵发挥火枪的火力,步步推进,直至全歼敌人。
这与以往的打法略有不同,尽管东江军攻城掠地的战斗并不多,可也有数个战例可以参照。
在援朝作战时,东江军便有过城内战斗的经历。当时没有那么强大的火力,主要是靠兵力优势,与建虏展开混战。
“破城的方向,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在南面和东面,在总攻之前,攻城部队要向城南和城东集结,现在的防区交给左协和飞飚团。”
郭大靖走回长桌,拿起茶杯喝了两口,让领将们消化一下,思考一下。
半晌,郭大靖才抬头扫视,开口询问道:“战前可能还会有调整,参战各部先做好准备,城内的地图会下发,让部队熟悉一下。”
既然不是最后的方案,各部将领也就没什么问题可说,都点着头表示听清楚了。
郭大靖再次走到地图前,教鞭指向了太子河,对着张焘说道:“水师分为两部,一部载运物资沿河东进本溪,为东路军后勤保障。”
张焘用力颌首,认真听着,想知道东路军的组成,才能决定派出多少船只。
“东路军由飞虎团、飞豹团、飞飚团组成,沿河东进,由本溪向沈阳发起进攻。时间定在总攻辽阳的前一天或前两天。”
郭大靖告诫众将要谨慎,不要轻敌,他自己也是在这样践行。辽阳未下时,兵力并不充足,分路急取沈阳,显然是有风险的。
樊化龙的目光闪了一下,既然他率领的飞飚团归入东路军,可攻打辽阳时,飞飚团还要接守防区,这似乎有些分身乏术。
但接下来,郭大靖的继续布置,解开了樊化龙的疑惑,“东路军分为两部,相隔一天,先后出发。飞虎、飞豹在前,飞飚在后。”
“另一路水师载运物资,以及前协将士,作为西路军,走浑河,向沈阳进发,时间定在总攻辽阳的那一天。”
水师分为两路,还有不少船只承担着从营口、牛庄驿运输粮弹物资的工作,已经无法再载运两协的将士。
所以,郭大靖为了保险起见,把前协出发的时间又压后了一天。
“在攻打辽阳的前一天,特战营和右协要渡过太子河,在北岸建立稳固的桥头堡,然后稳步北进。”
两协将士作为中路,突破太子河,直接吸引并牵制建虏的主力部队。虽然有点象孤军深入,但离后续部队的距离不是很远,在三五十里左右。
而攻打辽阳的部队,预计在一天的时间里能够解决战斗。简单休整后,便要渡过河,紧随在两协身后,向沈阳推进。
这样的布置,显然比之前的设想,要谨慎稳妥。东西两路人马,作为奇兵使用,还要看中路推进的情况,再做时间上的调整。
如此一来,建虏想集中兵力攻击一路,在情报上便要滞后,注意力很可能会被中路的东江军所吸引。
毕竟,中路人马是最早发动,也应该是最突前的,对沈阳最有威胁的。
不管是中路,还是东路,都是分为两部,先后进发,能够呼应支援,防备建虏集中兵力的突袭。
第五百五十五章 三路攻沈阳
而凭借强大的火力,建虏想突击东江军,兵力要达到两倍,才有胜算。如果东江军据地防御,建虏可能还需要更多的人马。
战争嘛,总会有风险,敌我双方都是一样。只要把风险控制在最小,并能在风险出现后进行补救,
稳稳的光复辽东固然不错,但却留有后患。要想多消灭建虏的有生力量,就必须要冒些风险。
建虏现在就全部北窜,不是郭大靖所希望的。主动来战,比较合他的心意。当然,要确保胜利,尽量做到战无不胜。
“三路推进,有主有辅,各自承担的任务不同,作战宗旨也有差异。”
郭大靖并不想在此次军议中交代得特别详细,微笑着说道:“接下来的几天,本帅会与各路将领详细商议具体的行动。”
可能是情况还会有变化,也可能情报还不够多,众将对此各有猜测。但大的方面已经确定,他们加紧准备就是。
“好叫诸位知晓。”郭大靖坐回椅中,笑着说道:“毛帅不日便会来到辽阳,亲自指挥攻城作战。”
众将都露出笑容,低声地议论起来。
郭大靖已经做好了布署,以及各种准备。毛文龙来辽阳,说是指挥,其实就是坐镇,拿下光复辽阳的大功罢了。
“到时候,本帅会随中路军一起行动,渡河北上。”郭大靖继续说道:“平辽大战,今年该结束了。”
刘兴祚露出笑容,说道:“毛帅、郭帅全部亲上战阵,这仗没个不赢。建虏号称可全民可战,可那些老弱残兵,又有几多战力?”
“建虏已经动员过两三次,越来越无人可用,不过是垂死挣扎。”
郭大靖赶忙煞住这股不太正常的思维,郑重说道:“垂死挣扎,也可称之为最后的疯狂。本帅已经告诫提醒过,切不可轻敌大意。”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根据推算,建虏还能拼凑出五万左右的人马。一旦投入某个方向,可是不可小觑的力量。”
有些话,郭大靖不能再说,容易让将领们产生轻敌思想。比如五万左右的兵力,在战力上顶多相当于三万建虏精锐。
再说辽阳的守军,有三四万,但真正有战斗力的不足两万,其余的都是拼凑而来。
按照目前的作战情况,借助于火炮,东江军就算是在野战中,也能与建虏打出一比一的伤亡,还是建虏精锐。
所以,东江军现在对建虏是二比一的优势。而越是集团作战,东江军的火力越强大。
而且,这还不能从表面的伤亡来看最后的结果。建虏损失的不仅是士兵,还有壮劳力,对于以后的生产耕种,都会造成很大的影响。
东江镇则有人口的不断补充,军队能很快恢复实力,耕种生产也照常,能够供应作战的需求。
军议完毕,众将纷纷起身离去。郭大靖叫住了刘兴祚、刘奇士和樊化龙,首先交代飞骑具体的作战细节。
“发挥骑兵的优势,对北窜的建虏军民穷追猛打,尽量多地杀伤其有生力量。”
郭大靖的脸上闪过狠厉之色,沉声道:“快是非常重要的。进入沈阳地区后,不攻城镇,遇强则避,遇弱猛击……”
刘兴祚三人对视了一眼,露出怪异的神情。刘兴祚试探着问道:“郭帅,您的意思是不是欺软怕硬?”
“也可以这么理解。”郭大靖露出老奸巨滑的坏笑,说道:“你们到达本溪后,派出一个团向沈阳佯动,却不必深入。主力直扑抚顺,杀入建虏的后方。”
郭大靖向后靠进椅中,说道:“这下明白了吧?你们的任务就是烧杀破坏,使建虏难以安然北窜。”
建虏盘踞辽沈,辽阳为沈阳的防线,沈阳又是后方抚顺、铁岭、辽海卫、安乐州的屏障。
在建虏的盘算中,辽阳不破,沈阳便无虑;沈阳在,则后方还有很大的转圜余地。
但郭大靖便要反其道而行之,辽阳未占领,便进军沈阳;兵未至沈阳,其后方又已是大乱。
刘兴祚轻轻颌首,说道:“如此,又出乎建虏的意料,定然是一片大乱。”
“末将觉得时间很关键,长途奔袭,深入敌后,后勤保障也极重要。”樊化龙比较谨慎地说道:“不知郭帅是如何安排的?”
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现在,三大飞骑团除去战损,共有两万四千余骑。本帅再从各协抽调所有的枪骑,给你们凑足三万骑。”
“另外,再加五千匹战马,用来驮带粮弹物资。如果再有不足,只能靠你们在敌占区就地获取了。”
这差不多已经是东江军中全部的战马了,用于运输的驮马当然不在其中。由此可见,郭大靖对此作战的决心和魄力。
“那就没问题了。”刘奇士粗声大嗓地说道:“建虏后方空虚,前方又要面对主力的威胁,无法调动太多的人马。除非他们放弃沈阳,全部回师作战。”
刘兴祚看了刘奇士一眼,说道:“郭帅的意思,你还没明白。不是要我军与建虏正面决战,主要是破坏烧杀。当然,如果有利,也要歼灭敌人。”
樊化龙说道:“如此一来,主力在人数上占据的优势就会减小,可能会面临几场硬仗。”
“只要你们打得好,主力这边就没有太大的压力。”郭大靖挥了下手,不以为意地说道:“你们有强大的机动力,主力有强大的火力,各有所长。”
建虏在与东江军步兵作战时,相当大的伤亡和混乱,都是远程火炮造成的。
郭大靖也是看到了这个优势,才敢于让三大飞骑团独立行动,并不担心主力的安危。
其实,飞骑经过混编后,在火力上也不弱。携带了大量火箭,又有枪骑兵协助,在马上和步下都具有相当的战斗力。
“一个飞骑团先向本溪移动,另一个紧随其后,给建虏造成我军从东面进攻沈阳的假象。”郭大靖开始布置具体的行动,这才是详细的。
“主力渡过太子河,向北推进的时候,你们便斜插抚顺,速度要快,让建虏来不及反应。同时,本帅会派步兵开往本溪,继续迷惑建虏,并确保你们的退路。”
刘兴祚笑了笑,说道:“末将倒不担心退路,不如就集中兵力,渡河之后直推沈阳。”
既然是深入敌后,再沿原路而回的可能性就不大。
刘兴祚也想得清楚,只要主力推进的速度够快,建虏腹背受敌,不可能集中太多的人马来对付他们。
“东西两路的牵制还是必须的。”郭大靖执意如此,本溪驻兵也是为了防备建虏狗急跳墙,窜犯辽东。
计划已定,几人又商议了片刻,各个细节都考虑到,才回去加紧准备。
后续行动的计划布置下去,对辽阳城的进攻,也没有停息。
几十门红夷大炮在城南,轮番轰击城墙,半天时间,已经在城墙上轰开了一片小缺口。
豪格等奴酋始终处于紧张状态,听着不断报告上来的情况,心里已经确定,敌人的主攻方向就在城南。
“有数十步宽的城垣被轰塌,炮火猛烈,上面根本无法驻守士兵。但城墙足够厚,敌人想轰开,怕不是需要数天时间。”
巩阿岱还是有些经验,说道:“辽阳城不是鞍山堡,只要敌人不能日夜轰击,我军就有时间进行修补加固。”
豪格点了点头,得到了些许的安慰,缓缓说道:“也不能掉以轻心,不是还有挖墙爆炸的法子吗,不知敌人用了没有?”
“这个?”巩阿岱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坑道爆破的原理,也没法判断敌人是否已经在准备,只能苦笑道:“奴才不知。”
塔瞻眨巴着眼睛,说道:“你刚才也说辽阳不是鞍山堡,敌人的那个战术可能也不适用于辽阳城。”
巩阿岱不敢确定,也不敢否定,眨巴着眼睛,模棱两可地说道:“也许是这么回事。鞍山堡的城墙不高,也不算厚重,才被敌人一举炸塌。”
豪格觉得更加安心了些,竟然还露出了笑容,说道:“就是炮声不停,吵得人睡不好觉。”
其实,对于红夷大炮的威力,亲眼目睹的豪格还是很震撼的。
在他看来,如果敌人的红夷大炮再多一些,猛烈轰击下,什么样的城池也能炸开。
与红夷大炮相比,城上的那些老旧火炮,简直就是摆设。不仅被摧毁了几门,以后估计也发挥不出什么作用。
如果大金也有这样威猛的火炮,宁远和锦州又岂能攻之不克?在与东江军的作战中,又岂能被动挨打?
“东江军的全部人马,尽在辽阳城下,每天人吃马嚼,再加上弹药消耗,其后勤压力可想而知。”
塔瞻算是奴酋们比较有信心的,应该是没经历过鞍山堡之败的无知,也或许是在安慰主将豪格,“奴才以为,不到一个月,他们就支撑不住。”
豪格微微颌首,说道:“差不多有十数万人马,粮草物资的消耗,确实相当巨大。坚守月余的话,也非易事。”
巩阿岱说道:“敌人要攻破坚城,也不是那么容易。我军背水一战,众志成城,这却是敌人的失策了。”
围三阙一,是兵法要义,也是建虏常用的战术。就是给敌人造成还有一线生机的侥幸,不能拼力死战。
在奴酋们看来,击退阿济格,四面围城,倒是东江军的失策。
豪格心中暗叹,敌人的失策,却是他和守军的非死即生。如果可能的话,他倒是希望能有一条退路。
轰,轰,轰……连续的巨响再次爆发,地面都在颤动,又一轮炮击又开始了。
城南的火炮阵地上,白烟阵阵升腾,炮兵们忙碌着装填、点火,将一颗颗炮弹砸向远方的城墙。
城墙处砖屑横飞,尘土飞扬,城下也堆积起了碎砖乱石和土灰。但要在高大厚重的城墙上打开缺口,显然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
“若是有百十门火炮,两三天足以破城。”崔孝一和几名朝鲜将领赶来观摩,为火炮的威力所震撼,却也得出了比较准确的结论。
崔孝一摸着脸上的胡子,缓缓说道:“东江军不可能没有那么多红夷大炮,但运到前线的却不多。显然,他们还有别的破城之术。或者,后方还会不断地运来。”
“不管几天,辽阳城是守不住的。”金重国笑了笑,说道:“崔大人所言极是,东江军确实有更厉害的破城之术。现在的炮轰,不过是迷惑建虏罢了。”
金重国在东江军中的时间很大,不仅参加了东江军的援朝作战,还在东江军中学习操炮之术,还当过一阵子军官,对东江军的了解很深。
尽管东江军使用坑道爆破的战例寥寥无几,但金重国恰好参加过一次,印象极为深刻。
崔孝一若有所思,说道:“某记得在丁卯胡乱时,郭帅身为小旗官,便在攻破龙川时建功。听说是火药轰城,难道此次又能用上?”
金重国说道:“不是太一样,但原理应该差不多。崔大人可向郭帅请求,破城之时容许我等观看。亲眼目睹,最是真实,也最是震撼。”
崔孝一心痒痒的,沉吟了一下,点头答应。
作为客军,也是友军,郭大靖对朝鲜义军还是比较礼遇的。这种能开眼界、长见识的请求,应该会答应。
“建虏倡乱,殃及我国。十数年啦,终于到了要结束的时候。”金念良甚是感慨地说道:“辽东平定,我国军民也能安享太平。”
崔孝一暗自叹了口气,对这个乐观的结论不表赞同。他身处高位,对朝鲜朝堂的情况了解得更多一些。
沈器远越来越有废旧立新的倾向,积极拉拢中下级的军官。林庆业和崔孝一便是他看好的重点人物。
而且,沈器远作为亲明派,在对待建虏的态度上,甚让毛文龙满意。他还把儿子送到明朝为官,就更多了个护身符。
“不知道朝鲜一旦政乱,郭帅会持何态度?”崔孝一担心东江军插手,这样的话,性质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