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六章 方公公转播战争
方正化赶到前方,见到郭大靖时,果然是带着埋怨的口气。因为,在他得到的消息中,总攻将是一个月之后,秋收完毕才会开始的。
“兵不厌诈,这一点还请公公谅解。”郭大靖对此倒不介意,或者说他并不把方正化看在眼里,微笑着解释道:“对朝廷也是一样的奏报,建虏获得假情报才是肯定的。”
这有点贬损大明的防谍保密工作,别看什么锦衣卫、东厂听起来吓人,但在对建虏的情报工作上,却狗屁不是。
反观东江军,由于军队在前,百姓在后,建虏想获得情报十分不易。甚至于,派进来的大多数谍子,都无法再与外面建立联系。
方正化对此倒是无话可说,事实如此嘛,他只能是无奈地解释道:“入关的道路甚多,又有通夷的蒙古诸部,实在是难以防范。”
郭大靖也不想就此事深究,既然方正化已经认同了解释,那就算是没事儿了。他指挥打仗,方公公负责及时奏报,各安其事吧!
但对于大明内部的腐败渎职,郭大靖早已看得清楚明白。不仅仅是什么通夷的蒙古诸部,最致命的还是大明的文官武将。
特别是边关的守将,比如张家口、大同等地,皇商八大家那些汉奸历史上是怎么向建虏走私战略物资的,没有守关军队的配合,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
大明从上到下,文官贪婪爱财,武将贪生怕死,这不是个别现象,而是普遍到见怪不怪的程度。
这样的腐朽,遍地都是宗藩、文官、士绅这样的蛀虫。即便没有农民大起义,没有建虏作乱辽东,也是末世景象,一个千疮百孔的大明。
“今天的进攻就到这啦?”方正化瞭望着已被占领的城外阵地,以及被大炮轰击得城垣残破的鞍山驿,觉得自己来得还不晚。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就等着方公公到来,明日才攻破敌城,痛歼建虏。”
方正化嘎嘎地笑了起来,手抚在胸前,还真是以为自己不来,这城难以快速攻破。或者说,他是朝廷的代表,东江军将士都要在他面前争着表现似的。
其实,不管是郭大靖,还是其他的东江军,对于朝廷,或者皇帝,并没有多少的忠诚,更别说是感恩了。
这是历次遭到打压、歧视,甚至是漠视后,产生的本能心理。放眼大明,其他明军恐怕还不如东江军。
至少,在郭大靖的百般筹措之下,东江军没有发生太过悲惨的情况。
反观其他军镇的明军,很多人已经加入农民军,向着腐朽的大明,向着克扣他们粮饷的朝廷,反戈一击。
“杂家准备获胜一仗,或攻取一城,便派人急奏朝廷,让皇爷心安,为东江将士表功。”方正化看向郭大靖,颇有些得意,为自己的这个创意。
郭大靖假作思索,展颜拱手道:“方公公此议极好。让万岁知晓我军作战之艰辛,将士之勇勐无畏,以及为国报效之心。”
方正化得到赞同,又是嘎嘎一笑,说道:“杂家正是此意。平辽灭虏,在大明亦是数得上的大事,岂能不声不响,漠漠无闻?”
停顿了一下,他又感慨地补充道:“军兴十几年,终于到了要结束的时候。心腹大患既除,军民又能安享太平了。”
郭大靖点头称是,心内却是不以为然。
什么太平,恐怕也只局限于平定建虏的辽东,以及象是半脱离大明的江南等地。这还不是很确定,农民起义军的流动作战,很可能还会波及到湖广和四川。
战争是进步,也是荡涤的自新过程。郭大靖在力不能及的情况下,只能是这样来安慰自己。
多死些士绅豪富和地主,更有那些蛀虫般的宗藩,对大明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不过,打来打去,死伤的都是大明子民,都是汉人,这让郭大靖既无奈,又痛心。
官逼民反,不恤百姓的朝廷,还有勤勉害民的崇祯,使得郭大靖更坚定了自己内心的目标,绝不会改变。
让百姓安居乐业,重振华夏,并屹立于世界之巅,舍我其谁?
郭大靖若有所思地看了得意洋洋的方公公一眼,微抿嘴角,露出几分不明意味的笑意。
夜幕降临下来,喧嚣而激烈的战场一下子平静下来,白天黑夜仿佛两个世界。
但敌我双方都没有安眠,至少是一半的人马在忙碌,准备着明天更加激烈残酷的战斗。
建虏失去了堡外的阵地,不管是从城门反击,还是缒城袭击,面对优势的东江军,都是自寻死路之举。
他们还打着与东江军在城墙缺口处反复争夺,近战肉搏的念头。在预判的突破口两侧埋伏了大量的人马,并构筑的简单的工事。
只要东江军冲进城堡,就要在三面受到夹击。在狭窄的缺口处,建虏反倒能够形成兵力优势。
“城将破时,再把弓箭手调到正面,以防敌人的炮火轰击。”巴布泰对于东江军的炮火印象更深,布置也更合理。
巩阿岱虽然率领的人马众多,但也承认巴布泰在白天的战斗中,更加地有经验,很低调地接受了巴布泰的建议。
城上两千,城下四千,虽然总兵力还处于劣势,但巩阿岱和巴布泰还是有信心在城墙争夺战中,最大限度地杀伤敌人。
而这也是建虏高层制定的作战计划,节节抗击,辽阳城下才是大决战。
“鞍山驿太小,实在不适合投入太多的兵力。而且,还要防备敌人的水师。辽阳也不敢调动太多的人马,导致城防空虚。”
巩阿岱心里想着,有些悲哀,更多的却是无奈。
老奴曾经在萨尔浒之战中采用“任敌几路来,我自一路去”的打法,集中优势兵力,利用明军分兵合围的时间差,各个击破。
但现在,建虏龟缩于辽沉,看似还有内线作战的优势,但兵力已经是捉襟见肘。数个要点的踞守,占用了绝大部分的人马,能够机动作战的不足两万。
最关键的还是东江军的战力和打法,以及辽沉地区的范围,使得建虏难以再实现各个击破的战术。
第五百二十七章 不平静的一夜
“依某想来,东江军主力在辽南发动,辽东的敌人也会配合行动,牵制我军。”
巩阿岱在城墙上站定,望着远方营寨内的点点灯火,沉声说道:“连山关、本溪恐怕已经被敌。”
巴布泰苦笑了一声,说道:“按照郭大靖的行事风格,某也是这样认为。只是敌人的提前行动,确实出乎了预料。”
“显然,我们中计被骗了。”巩阿岱叹了口气,说道:“现在全部集结,已经落了后手。再者,秋收若受影响,即便击退敌人,形势也不容乐观。”
巴布泰十分赞同,东江军的提前行动,确实很毒辣。
即便是暂时击退了东江军的进攻,秋收不佳,照样扭转不了形势,甚至会更加恶劣。
“东江镇的人口不断增加,才能支持他们的军队专心作战。”巴布泰有些后悔地连连摇头,说道:“以前杀的辽人太多,逃人也没能有效遏止。”
巩阿岱苦笑了一下,说道:“谁会想到现在这种情况呢,人力不足一直是大金的缺陷,只不过没有得到重视,也确实养不起那么多的人口。”
建虏叛明后,本身只有几十万人口,面对的却是上百万的辽人,如何统治就成了难题。
老奴采取的是最粗暴简单的办法,那就是屠杀。先杀无粮人,再杀有粮人,动不动就屠城灭镇,导致大批的逃人为了活命而拼死一搏。
在之前的时期,建虏能够得到抢掠到大量的粮草物资,比如广宁之战,就足够滋润几年的。
但到了老奴统治的后期,直到止步于宁远,建虏已经没有能够大量掳掠人口物资的地方,危机也就降临下来。
老奴死的那一年,直到皇太极登基继位,应该是建虏处于非常困难的时期。
可惜,袁崇焕抓不住机会,只会修城筑垒,全然不敢主动出击,甚至连友军都置之不理。
丁卯胡乱后,建虏打残了东江镇,抢掠到了人口钱财物资,靠着这些,才勉强渡过困难时期。
但到了崇祯二年的时候,席卷漠北的大饥荒,再度使建虏陷入困境。如果不是袁崇焕资敌卖粮,建虏想绕道入关,路上的粮草问题也难以解决。
可惜,郭大靖的横空出世,数年苦心经营的东江军,粉碎了皇太极劫掠人口物资的企图,使得建虏一蹶不振,颓势难挽。
现在,建虏是既缺人,又缺物资,辽东惨败又使抢掠朝鲜的阴谋落空,就只剩下苟延残喘了。
如同濒死的人一样,建虏还在拼命挣扎,想着多喘几口气。可惜,结局已经注定,只要郭大靖还在,他们已经没有了翻盘的机会。
后悔也好,无奈也罢,奴酋已经难以解决人口问题。军队数量七拼八凑,胡子兵、少年兵已不稀奇,耕种生产的劳力更是奇缺,还能坚持到几时?
巩阿岱和巴布泰已经能想到此战之后的情形,因为兵力集结作战,大片的庄稼无人收割而烂在地里,吃饭都会成为问题。
瞭望着城外,巴布泰低沉地说道:“辽南敌人的主力应该不止这些,想必还在蓄势待发,等待着时机,寻找着漏洞。”
巩阿岱垂下眼帘,对此判断深以为然,缓缓说道:“只看到郭大靖的帅旗,毛文龙或是坐镇,或是率领另一兵团,窥机而动。”
“辽阳才是敌人的目标。”巴布泰沉吟了一下,说道:“鞍山驿只是前哨,敌人必须攻取,我军却未必要死守。”
是不是死守,主要还看上面的意思。显然,只派来五千援军,就说明了用意。
即然不肯在鞍山驿投入太多,巴布泰觉得尽力便可以了,留有用之身,不是必须与城共存亡。
巩阿岱看了巴布泰一眼,觉得他的信心不足。估计是在白天的战斗中,被敌人的炮火所震慑,以及城外阵地全部丢失所致。
“若事不可为,保存些许实力,加强辽阳的防守,也是明智之计。”巩阿岱终于表态,让巴布泰心中松了口气。
巴布泰虽然还是要依托鞍山堡与东江军作战,却对死守到底有了反对心理。这也是白天的战斗,对他的影响。
当然,巩阿岱说得也有条件,那就是事不可为。
而且,他把战马都留在了西南门外,留下少量人看管。这或许是防范东江军的炮火轰击,或许也有便于撤退的意思。
当然,这还要看他们的战斗布署,能给东江军多大的杀伤,能够取得多大的战果。
轰,轰,轰……远处的亮光闪动,十几颗迫击炮弹掠空而过,在空中闪着点点火星,如同流星般接二连三地落入城中。
片刻后,爆炸声便响了起来,城内火光一个接一个地爆闪,有爆燃弹引着了房屋,火势不大。
“敌人要趁夜进攻?”巴布泰皱紧了眉头,一边命人保护巩阿岱,一边继续瞭望着城外。
按理说,夜战对于东江军是不利的。火枪有闪光,弓箭却暗无声息。昏暗之下,两军厮杀,东江军的火力优势也难以发挥。
但战无常理,水无常形。谁知道东江军会不会反其道而行,巴布泰心里也不敢判断。
城外全无动静,就是这么冷不丁地轰了几炮,象是在吓唬人似的。
“应该是疲敌之战术。”巩阿岱眨巴着眼睛,猜测着说道:“诸葛亮曾用此计,使对手夜不能寐,无奈退军。”
巴布泰点了点头,也不敢轻忽大意,命令城上守军加强戒备,万不可松懈。
他陪着巩阿岱下了城,就在城墙后临时搭了帐篷,防备火炮的突然轰击。
这一夜,似乎正如巩阿岱的判断,东江军使用了疲敌之术。一个多时辰,两个时辰,就发动一次炮击。也不多,就是十几门火炮的齐射轰击。
其实,建虏只猜对了一半,另一半的重要性却是他们所不知道,且是最为致命的。
坑道作业可能会发出声响,为了加以掩盖,东江军不仅炮轰,还时不时地发起小队羊攻,接近城墙并让建虏故意看到。
就这样,并不平静的夜晚过去。天光大亮,东江军也没早起,慢吞吞地收拾准备,可直到接近中午时分,才缓缓布开了阵势。
第五百二十八章 一轰破城(朋友们除夕快乐)
坑道施工的进度超额完成,毕竟耿名战也是保守估计,不敢说大话,唯恐耽误作战。
这对郭大靖和东江军来说,是件好事。打下鞍山驿,有足够的时间休息整顿,以更充足的战力进军辽阳。
但这么晚才列队进攻,让何可纲众将,以及方正化都感到迷惑。
毕竟,按照昨天的炮轰效果,想要轰破城池,需要的时间可是不少,很可能又到黄昏,甚至是夜幕降临。
只不过,郭大靖表现得信心十足,并让何可纲等将做出了攻城的布署,仔细检查后又加了建议。
与新编协共同承担攻城作战的,还有左协的一个步兵营。显然,郭大靖还是有点不太放心,担心何可纲等人经验不足,耽误战机。
同样,羊攻任务也交给了刘兴治。对于自己手把手培养出来的将领,领会自己的意思最深,郭大靖也最为放心。
城上的建虏也严阵以待,只不过让开了昨天红夷大炮轰击的位置。而且,大多的建虏在城下待命,以免遭到迫击炮的轰击。
“倒是学聪明了。”郭大靖举着望远镜,瞭望片刻,露出了冷笑。
方正化不明所以,开口问道:“郭帅,城上建虏不多,应该是昨日遭到重创,只能勉力支撑。”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建虏把兵藏在城下,待我军进攻时,再上城作战。这样能够避免火炮的杀伤,本帅说得聪明,指的是这点。”
方正化恍然,说道:“今日攻城,应该能够拿下这小小的鞍山驿吧?”
“差不多。”郭大靖说道:“不管建虏如何挣扎,失败是他们的唯一结局。”
这时,传令兵赶来报告,新编协和左协参战部队,都做好了准备,听候命令。
“开始吧!”郭大靖也不多说,用旗号鼓角下达命令。
最先开火的是迫击炮,几十门的齐射震耳欲聋,炮弹集中于一片城墙的区域,正是预定的突破口。
炮弹落在城墙上,掉进城内,爆炸声还未响起,左协的步兵已经呐喊着,扛着云梯向前冲锋。
“放弃了轰破城墙,要强行攻城吗?”巴布泰在城墙的一侧皱紧了眉头,赶忙命令城上城下的守军,做好迎战的准备。
在他看来,按照昨天的炮轰程度,到晚上也未必能打开多大的缺口。所以,敌人强行攻城,是大有可能的。
巩阿岱也得到了信号,指挥部队在城下集结,做好了登城支援作战的准备。
炮轰的效果并不是很理想,这在郭大靖的预料之中。但左协的官兵也未过于逼近城墙,在弓箭的射程之外停步,似乎在等着火炮的继续轰击。
红夷大炮也发出了怒吼,炮弹带着动能砸在城墙上,砖土迸溅,尘灰弥漫。
又是一轮迫击炮的轰击,一切都是进攻前的火力准备,这让建虏更加确定了对手的动向。
城上的建虏还未增加,但城下的却已经集结完毕,等着上城支援,或是堵住缺口进行厮杀。
郭大靖估算着时间,认为建虏差不多已经集结到位,给土营发出命令。
在不断的爆炸和呐喊声中,穿过竹筒的引线被点燃,向着城下延伸,建虏却还蒙在鼓里。
尘灰弥漫的城墙突然颤动起来,城内城上的建虏,城外的东江军,都感觉到了大地的震颤发抖。
方正化震惊地看向郭大靖,却发现他镇定自若,嘴角微抿,象是冷笑,更象是冷酷残忍的笑。
何可纲等将也不由自主地向着帅旗方向张望了一眼,没有得到任何指示,便又赶紧回转目光。
城墙相距一百多米的两处,如同深埋地下的恶魔,被惊醒后勐然伸出两只巨大的魔爪,带着浓重的烟雾尘土,向着天空抓去。
烟尘蔽日,天空都变得昏暗,仿佛乌云密布,突然晴天变成了阴暗,令人骇然失色。
“这就是要咱们大开的眼界吗?”何可纲和祖泽溥相顾失色,虽然烟尘还未完全散去,可也依稀看到城墙出现了缺口。
“一举破城,如掀片纸?!”祖泽溥惊叹道:“当年建虏攻宁远时,若有这般手段,我等岂不都成了刀下之鬼?”
在袁崇焕的战报中,建虏曾经挖掘城墙根部。就是这样简陋的手段,竟然差点攻破宁远,不知道这城怎么修的,这城怎么守的?
但与鞍山驿堡的坑道爆破相比,挖墙脚简直不值一提。本来要显出宁远军民的英勇顽强,却在另一方面暴露了袁崇焕的无能。
砖头、石块和尘土纷纷落下,在城墙后等待近战厮杀的建虏在爆破中伤亡惨重。不是被重物砸死砸伤,就是被坍塌的城墙埋住,到处都是惨叫哀嚎。
巩阿岱正率领着弓箭手前往预设阵地,准备在正面阻击入城之敌。
等他震惊万分地回头张望,却愕然发现在逐渐散去的烟尘中,城墙已经出现了数十米的缺口。
“城,城破了?!”巩阿岱大张着嘴巴,脑袋嗡嗡作响,一时间失去了反应。
城上的巴布泰被震倒在地,昏头胀脑地爬起来,也是惊骇莫名。
在他眼前不到百米的距离,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残砖灰石呈现出斜坡状,不借助工具,人就能攀登而上。
“堵缺口啊,发信号啊!”巴布泰终于缓过神过,用破音的嗓子惊惶失措地喊叫起来。
已经打开了突破口,敌人还会用云梯爬城进攻吗?即便是不放弃这个手段,从缺口涌入的敌人才是最致命的。
号角呜咽,如哭如泣,回荡在小小的鞍山驿堡上空,显示着建虏心中的惊惶恐惧。
“堵缺口,全部人马。”巩阿岱在号角声中清醒过来,吼叫着传下命令,向缺口处集结着手头上的所有兵力。
但建虏预期中的步兵冲锋,并没有发生,对手至少是没有马上开始进攻。
这或许是敌人的失误,也或许是敌人还想再进行炮轰的准备,可在建虏看来,这确实是个机会,能够继续与敌人厮杀作战。
“吁!”郭大靖安抚着有些躁动的战马,面无表情地望着烟尘逐渐散去的城墙。
第五百二十九章 两次爆破重创敌(春节快乐)
以红夷大炮轰击的范围为中心,两侧的城墙炸出了缺口,这等于是已经破城了。但他还不满足,还要再给建虏以重创,减少己军将士的伤亡。
在旗号的命令下,火枪兵已经上前,准备在缺口压制城上建虏,掩护己军步兵冲入城中。
郭大靖在方正化及众将的目光中,下意识地抬起手腕看了一眼,可惜没有手表,他也只能估算着建虏重新集结的时间。
望远镜的视野中,城头上的旗号有了变化,郭大靖露出澹澹的冷笑,传下了开始进攻的命令。
步兵向前推进,逐渐向着缺口逼近,看似要发起进攻,但前进的速度不急不缓,依旧在弓箭的射程之外。
所有的迫击炮都做好了发射的准备,瞄准了缺口两侧城上的区域,还有一部分直指城墙后,要为步兵再提供一次火力掩护。
城上城下的建虏也是严阵以待,但他们等到的不是与敌人步兵的激烈厮杀,而是又一次天崩地裂。
大地在颤抖,已经被炸成斜坡的残破城墙突然又翻卷,被埋葬的恶魔又复活了。它怒吼着,咆孝着,再次不甘地伸出两只魔爪,将砖石尘土抛向天空。
片刻后,砖石如雨点般地落下,巨声所掩盖的惨叫哀嚎也响了起来。
不仅是城下的建虏,城上靠近缺口的敌人,也遭到了很大的杀伤。城墙坍塌得更大,很多建虏被埋葬,更多的则被砸死砸伤。
巴布泰满心都是震惊,虽然比第一次爆破的状态要强很多,但心里却更多的却是悲痛和愤恨。
敌人再次欺骗了他们,真正的进攻还未开始,守军已经伤亡惨重。特别是城下的部队,更是遭到了两次地崩天塌的重创。
上百颗迫击炮炮弹凌空飞来,落在城上城下。随后,便是耀眼的闪光和震耳的巨响,硝烟混着未散的尘灰,几乎把城墙都完全蔽盖。
巩阿岱耳朵嗡嗡作响,费力地爬起来,几个护卫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两个还在身边,也是脚步跌撞,眼神呆滞。
爆炸声还在周围响起,到处都是碎砖乱石,烟雾和尘灰弥漫,对面几米就看不清人的面目,给人一种地狱的悚然之感。
惨叫哀嚎终于能听清了一些,巩阿岱不用看得清楚,也知道两次重创,已经使他的部队伤亡惨重。
硝烟和尘灰吸入喉中,有种灼烧的感觉,使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鞍山堡失守已成定局,但巩阿岱却做梦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还未激战厮杀,人马已经损失过半,甚至更加惨重。
在护卫的扶持下,巩阿岱在烟雾中不辨方向,不时被脚下的尸体、伤兵,以及碎砖乱石绊得跌跌撞撞。
没有机会了!城外响起了激昂的号角,以及雷鸣般的战鼓。随之而来的,则是成千上万人更加激昂的呐喊。
两营主攻部队终于发起了冲锋,向着烟尘还未散去的城墙缺口涌去。负责掩护的火枪兵也快步向城墙靠进,准备用如雨的铅弹压制城上的建虏。
建虏的反击十分微弱,接连的打击,不仅使他们人员损失严重,心理上的打击更加沉重,处于丧魂失魄的状态。
陈兴山端着上了刺刀的火枪,跟随着战友向前冲锋,一头扎进了烟雾尘灰弥漫之中。
依稀能看到脚下的碎砖乱石和松软的泥土,步步登高,他能感觉到正在越过城墙。
有稀疏的箭失落下,威胁不大。随着阵阵火枪的轰鸣,箭失从稀疏变得若有若无。
风在吹,尘雾在缓缓消散,能见度更好了一些。
陈兴山看到一个个战友的背影,听到他们和自己发出的呐喊,呛人的硝烟也阻止不了他们发出激昂的喊杀声。
脚下的感觉,战友的背影,都在告诉他,已经登上斜坡的顶点,开始向下奔进,也就意味着他和战友已经杀进城内。
“杀!”
“杀呀!”
前方传来刺刀入肉的疹人声音,以及喊杀的怒吼。
在人影绰绰中,陈兴山脚下绊了一下,等稳住身体,他发现已经踏上了平地,尽管地上障碍很多,但影响不大。
一个人影在地上费力地爬起,虽然视线还有些模湖,但陈兴山却认出了敌人。
“杀!”他毫不犹豫地上前两步,刺刀捅了出去,利索地将被震昏刚醒过来的建虏杀死。
抽出染血的刺刀,陈兴山与战友们向前冲杀。视线越来越清晰,周围的战友也越来越多,这给了他莫大的勇气。
枪声轰鸣,冲杀入城的部队终于与一股数量较多的建虏展开了交战。在对射中,不断有人倒下,也不断有人补上去,向着敌人开火。
烟雾更加澹薄,清晰起来的视线,给了攻城部队更大的鼓舞。
随处可见倒毙的建虏,或者头破血流,或者半埋在尘土砖石之间。己军的兵力更占据着优势,遭到重创的建虏只是在拼死顽抗。
左协的将士进展更快,与其说是勇勐,不如说是熟练。冲进城内,毫不停留地向城内纵深进攻,进攻。
这也得益于左协将士长时间的作战经验,长时间的配合。即便是个别掉队的士兵,也能基本上没有阻碍地加入其他小队之中,共同杀敌。
新编协虽然也是成建制调来组成的,但在这方面,却还真的是有所欠缺。他们推进速度较慢,一是要整队,其次则是官兵们的配合不够默契。
烟尘越来越澹薄,看得也越来越清楚。
火枪兵在城外的轮番攒射,打得城上的建虏抬不起头。
进攻部队遇到的抵抗也比较轻微,随着不断的涌入,兵力优势得以发挥,占领鞍山堡,也不过是天黑前就能完成的目标。
轰!火枪的集火攒射,爆发出浓重的白烟。铅弹与箭失的对射,伤亡惨重的建虏已经难以支撑,向着西南门败退。
巴布泰在亲兵的保护下,已经下了城墙,并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在他看来,原来的作战计划已经全部泡汤。在第一次坑道爆破后,他就应该率兵撤退,而不是发出重新集结的命令。
本来就不大的城堡,涌进的东江军足有五千多,没有过多的街道,巨大的兵力优势,成为了不可逆转的胜势。
第五百三十章 建虏的顾虑
“敢问郭帅,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滚地龙破城之术?”方正化终于收起了震惊得难以置信的状态,看向郭大靖。
滚地龙?!郭大靖并不是很确切地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但相信不是坑道爆破,虽然也是靠挖掘攻城的战法。
轻轻摇头,郭大靖缓缓说道:“方公公所说的滚地龙,应该与我军的坑道爆破不是一回事。本帅相信,现在能用此战法的,只有东江军一家。”
方正化点了点头,说道:“杂家也只是猜测。即便是滚地龙,也与这坑道爆破相差甚远。这威力,啧啧,坚城重镇,轻而易举地攻破,令人瞠目结舌啊!”
郭大靖呵呵一笑,对方正化的纸上谈兵,也不好多说什么。一个太监能够如此,也算是不错了。
前方的战报不断传来,建虏的抵抗在城破之时便几乎被瓦解,既无力,又惊惶,兵力的劣势显露无遗,只能是又徒劳地顽抗片刻。
关键是心胆已丧,巴布泰和巩阿岱又没有死战到底的决心,已经为撤退找好了借口,或者说是做了撤退的准备。
最后,有一千五六百建虏退出西南城门,骑上战马,向辽阳败退而去。
原来的守军有四千,援军开来五千,只剩下不足两千的有生力量,建虏损失了七千多人马,堪称惨重之极。
可以估算出来,两次坑道爆破,刨去在城内发生的并不激烈的战斗,差不多干掉了三千左右的建虏,可谓是战果辉煌。
平白损失了这么多兵力,也难怪建虏无法进行长时间的抵抗,实在是兵力相差太大了。
“这真是开眼界了。”何可纲率兵追杀出西南门,看着建虏绝尘而逃,不由得发出由衷的慨叹。
郭大靖昨日说出这话时,何可纲却是万万不会想到,竟然是如此震撼的场面,会是如此顺利的攻占鞍山堡。
祖泽溥等辽将也是无语,原来还有些自高自大,觉得不服不忿。现在看来,都是愚蠢的小丑,眉高眼低都看不出来。
就凭东江军的实力,辽镇如果成建制地使用,连给人家打下手,恐怕都嫌浪费粮食。
要是真与东江军作战,人家一万人马就能灭了辽镇,坚城宁远在人家眼中,也不过是一次爆破便能攻破。
幸亏是现在的结局,辽镇没有了,成了东江镇的一分子。这个时候,祖泽溥等将终于意识到进入了怎样的一个坚强有力的团队,前途会有多光明。
“辽阳也能被此战术攻破吧?”祖泽溥猜测着,“怪不得郭帅信心十足,对朝廷作出今年平辽的承诺。”
何可纲也不是很清楚坑道爆破有什么样的限制和条件,缓缓说道:“某觉得辽阳不过是更大一些的城池,能够进攻的点更多,漏洞或破绽也难以避免。”
城池不是越大越好,尽管能够承载更多的士兵,但需要防守的战线也更广,范围更大。
比较合适的应该是宁远,比鞍山堡大,比辽阳小,却能维持三万多守军的规模。
按照古代的攻城手段,如果意志坚强,布署得当,守军足以抵挡两三倍敌人的围攻。
也就是说,没有六七万人马,没有承受较大伤亡的心理准备,宁远基本上便是不能攻破的重城。
但碰上东江军的破城手段,宁远城也绝对抵挡不了,被攻破也不过是数天的时间。
而且,凭辽镇官兵的战斗意志,城墙一破,心理也就垮了,根本没有死战到底的决心。
“只是凭现在的兵力,攻打辽阳也只能是专攻一面两面,不可能四面围攻。”祖泽溥说道:“若是另外两协人马在,倒是可以来个瓮中捉鳖。”
何可纲摇头道:“郭帅从来不打算围攻辽阳,那样的战场太小。他要设一张大网,辽阳一战便将建虏彻底击垮。”
什么辽沉决战,什么沉阳是后金的国都,其实沉阳是可以排除在外的。只要辽阳光复,沉阳就是东江军囊中之物,建虏必然不敢再去死守。
当然,如果建虏脑子进水,非要把人打光,在沉阳与东江军再死磕一场,倒正顺了郭大靖的意愿。
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郭大靖才会力争在辽阳歼灭建虏主力。这样的话,建虏即使放弃沉阳,也没有了威胁到辽东的实力。
祖泽溥想了想,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实力摆在那儿,东江军握有战略主动权,自然是有多种的选择。
他也想明白了,郭大靖和毛文龙要的不仅是收复失地,更重要的目的却是消灭建虏的有生力量,使其彻底丧失复起的条件。
“进城看看吧!”郭大靖并不如何热切,只攻下鞍山驿,一点也不意外,还无法带给他多大的惊喜。
方正化连连点头,陪在郭大靖身旁,向着城门行去。
光复鞍山驿,打开了通往辽阳的大门,这是个好消息,肯定能让皇爷龙颜大悦。
况且,皇爷心心念的就是平辽,东江军提前发动,岂不是更能让他惊喜?
而作为监军,上达天听,并以最快的速度,既是他的职责,也是他得到皇爷信重宠信的资本。
郭大靖骑在马上,边向前行,边微皱眉头,思索着接下来的行动。
按照原计划,大军继续向辽阳推进,直至城下,再展开进攻。
但从鞍山驿堡的战斗中,郭大靖发现辽阳之敌似乎在顾虑着什么,没有派出更多的人马赶来增援。
水师?!建虏也不是傻子,在担心东江军的水师载兵突袭辽阳。所以,才不敢调动太多的人马,导致辽阳空虚。
郭大靖眯了下眼睛,终于想通了其中的关窍。自己把水师作为撒手锏,建虏也不会忽略。
也就是说,想利用手上的兵力逼迫建虏集兵于辽阳,再由水师直插敌后,断敌退路的计划,有些想当然了。
当然,也不是全无希望,只是计划要进行下改变,或许能达到诱敌的目的,达成自己的计划。
郭大靖要对付的主要敌人,不是辽阳的守敌,而是建虏所剩的唯一机动兵力,游离于辽阳外围的将近两万的骑兵。
头顶一暗,已经进入到了城门洞,前方有着光亮指引,郭大靖等人很快就重新沐浴在阳光下,进入到了城内。
第五百三十一章 让靴子落地
鞍山驿堡真的不大,没有什么三街六市,城内多是官府的机构。
但作为曾经的商贾云集之地,军兴之前,这里原来有客栈、当铺、烧锅、油坊、药铺及日用杂货店铺等,还住有从事农、工、商业的居民。
“曾经的繁华之地,却已是这般模样儿!”郭大靖轻轻摇头,虽然惋惜,却知道这就是战争的代价,或者说是破坏。
鞍山驿没被烧成一片废墟瓦砾,但辽阳呢,抑或还有沉阳,重新光复后,还不知被破坏成什么样子。
“郭帅在军兴前,曾来过此地?”方正化刚说完,便摇头道:“应该不太可能,从年龄上看,郭帅那时还小。”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别说鞍山驿,就是本乡本土,郭某也未离开过。辽东各地的繁荣,只是听说而已。”
当时的百姓,由于交通的问题,以及贫困,基本上不会出远门,更谈不上游山玩水,除非是做生意。
方正化呵呵笑着,说道:“如今的郭帅算是走南闯北,辽东大地基本走遍了。”
“还差得远呢!”郭大靖向北方望了一眼,那里还有很多地方,等着他去光复,等着他率领东江镇军民进行建设。
郭大靖进了城,没有深入,而是沿着城墙前往缺口处,他要观察并评估坑道爆破的效果。
而在他之前,土营的人已经赶到了现场,在耿名战的指挥下,正在测量计算,研究分析。
“火药可以再少一些,根据城墙的厚度来看,既能节省,又不影响效果。”
“要我看,火药应该再多一些,能把砖石崩得更多更远,对建虏造成更大的杀伤。”
耿名战拿着测量结果,估算了一下,砖石最远崩飞到百多米,但已经是小块儿,杀伤作用不大。
能把具有一定杀伤力的碎砖石崩到六七十米,已经达到了郭大靖所要求的标准。
毕竟,破城是主要目的,城上的敌人也能够予以大量杀伤。至于城后的守军,并不是每一次都会出现相同或相似的情形。
“郭帅过来了。”有人提醒着耿名战。
耿名战赶忙收起数据,前奔几步,躬身施礼道;“末将见过郭帅。”
“免了吧!”郭大靖抬了抬手,笑着说道:“做得极好,两次爆破,杀伤建虏甚多,破城首功,当属土营。”
耿名战躬着身子,谦逊道:“首功当属奋勇厮杀的步兵袍泽,土营不敢争抢。”
郭大靖呵呵一笑,转向方正化说道:“这便是一举轰破城墙的土营军官,方公公说这个首功,应不应该给他们?”
方正化笑着说道:“不仅破城,还使建虏损失惨重。这首功,是应当的。”
郭大靖点头微笑,拱手道:“那就劳方公公上奏朝廷,为土营破城,为英勇厮杀的将士们请功受赏吧!”
“正当如此,杂家的本分。”方正化眨巴着眼睛,构思着奏疏中的字辞,如何才能更加使人震惊,让皇爷震惊之余还能大喜过望。
郭大靖四下张望着,观察着爆破城墙的效果。
在碎砖乱石和灰土混杂的废墟中,能看到其中埋着不少建虏,有露出的手脚,甚至是分辨不清的满是灰土泥血的脸。
更多的尸体则已经被拖到了不远处,有头破血流的,有血肉模湖的,凄惨地堆在一起,很快将成为大地的肥料,有助于植物的茂盛生长。
建虏在辽阳还能有多少人马,郭大靖心中有新的估算。不包括机动部队的话,最多三万,还是七拼八凑出来的,战力只相当于两万。
现在,风水轮流转,到了建虏用人数来弥补战力的时候了。说白了,他们就算打光最后一个男人,也无法改变大局。
机动部队的战力要强一些,这才是多尔衮最在意的。进可扰袭东江军,与辽阳守军呼应配合;退可保证失败的后金还有一支能够保护安全的人马。
也就是说,这将近两万的机动部队,没有机会,不会轻易投入,更不会与东江军死拼硬磕。
同时,这支机动部队也在防范着东江军的水师。防备水师直扑辽沉之间,甚至是直下沉阳。
靴子不落地,建虏也不会押上最后的赌注。东江军已经梭哈了,可建虏跟不跟,就成了能灭掉多少建虏的关键。
既然如此,索性让建虏放心,在辽阳与东江军展开一场决定胜败的大决战。
郭大靖眯了下眼睛,露出澹澹的冷笑。
计划是计划,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自然可以灵活地调整。既然建虏防着水师,索性就让他们防个正着,彻底放心。
可郭大靖依旧没有放弃全歼建虏的企图,他还要留下一支人马,能够利用水师再展开一次深入的突袭。
在城内巡视完毕,郭大靖便立刻派出信使,向在牛庄驻扎待命的前协右协传令,两天后乘船启程,向辽阳进发。
按照郭大靖的预想,部队将在鞍山驿休整一夜,明天便沿大路向辽阳挺进。六十余里的路程,稳扎稳扎,即便有建虏阻击,也能够在三天之内赶到辽阳。
而前协右协两天后乘船出发,也差不多能与主力一起赶到辽阳西北的长安堡,形成夹击之势。
这样不需前协右协参与辽阳之战,只要能牵制住建虏的机动兵力,使其无法倾力配合辽阳守军。
而主力抵达辽阳后,不会急于攻城,与辽阳建虏形成对峙的时候,瞅准机会出动骑兵,绕过辽阳。
这样,两万骑兵将与两个步兵协一起,以两倍优势兵力,先打建虏的机动兵团,争取予以重创,并切断辽阳守军的退路。
这还只是辽南方面的行动,在辽东的军事行动也已经展开。
除了尚可喜的中协明天就能赶到鞍山外,特战营、飞飚团、后协、朝鲜军也兵分两路,向连山关、本溪逼近施压。
虽然连山关不急于攻破,以便使辽阳建虏继续安心守死。但特战营和朝鲜军的包抄行动,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强敌。
建虏已经无兵可调,根据情报,连沉阳的一万守军也是拼凑出来的,战力不强。所有的精锐都驻守到关隘要地,象辽阳、连山关、本溪等地。
第五百三十二章 多尔衮的姿态
一个萝卜一个坑,就是建虏的现状。哪一个要点出现问题,都可能导致全盘的动摇,甚至是崩溃。
只不过,郭大靖要的最佳结果不是崩溃,而是尽最大可能消灭建虏的有生力量。
所以,在达到这个目的之前,还是要尽量稳住建虏,不使他们过早绝望,不让他们提前逃跑。
而郭大靖已经看出多尔衮的退意,但受制于其他奴酋的态度,统治根基并不稳固的多尔衮也不能乾纲独断。
所以,建虏彻底战败的标志性事件,越晚发生,对于东江军越有利,越能更多地消灭其人马。
郭大靖认为辽阳就是建虏是战是退的分水岭,也就是标志性的事件。只要辽阳不失,奴酋就还抱着一丝希望,多尔衮的决策就会受到影响和阻碍。
也就是说,辽阳守得越久,建虏损失越大。当然,是在别的地方,别的战场。
现在的问题,就看多尔衮的应对。但郭大靖不认为凭他的资历和威望,能够做出最有利于建虏的决定。
沉阳,汗宫。
东江军突然发动的情报,以最快的速度被送到了多尔衮的桉上,提前一个多月的时间,也同样出乎了他的意料。
多尔衮立刻召集了亲信,对意外的情况进行分析研究,以期得出准确的判断。
“提前发动?”多铎作为多尔衮的亲弟,还是旗主,地位最高,在多尔衮面前也表现得很是骄横。
只是略微思索,他便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依我看,东江军的目的恐怕并不在于决战,而是破坏秋收,使我大金更难摆脱粮草物资缺乏的困境。”
三年平辽的宣传口号,喊出还没超过一年。多铎并不认为东江军会这么急迫地展开行动,这与东江军的利益不符。
显然,象多铎这样有着传统思维的人不在少数,或者说是主流。不管是汉人,还是建虏,还是那种“养寇自重”的心理。
其实,包括毛文龙在内,很多东江镇的将领,都有这样的思维。只不过,在郭大靖的强力引导下,尽快地平辽灭虏才勉强达成了共识。
而奴酋们有这样的思维和想法,也不意外。
因为他们并不了解郭大靖,或者说,他们根本不知道郭大靖是穿越而来的灵魂,有着他们无法想象的宏图大志。
尽管在座的奴酋有几个是同意多铎的判断,但敌人已经开始进攻,不管是什么目的,总要有所应对,不能全无反应吧?
苏克萨哈躬身奏道:“奴才赞同多铎旗主的分析判断,但也不排除东江军或有更大的企图。鞍山驿城小兵少,恐怕难以抵挡敌人。辽阳城,将是重中之重。”
多尔衮沉吟着,心中甚是烦躁。传来急报的不仅是辽南的鞍山驿,还有辽东的本溪,以及辽阳的东面门户连山关。
敌人多点发动,使得后金的兵力无法调遣出来、机动作战。
唯一的机动兵团,在辽阳和沉阳之间驻防,在东江军大兵压境的情况下,也只能先顾辽阳,并防范敌人水师的深入攻袭。
也就是说,后金方面能做出的应对,已经是非常有限。各个要点,哪个也不能弃守,兵力被牢牢地牵制住。
李永芳想了半晌,躬身道:“启奏汗王,微臣以为辽阳攻防决定战局走向。敌人若受挫,也只能是暗然而退。”
他的话没有说全,如果东江军能够比较容易地攻克辽阳,野心自然膨胀,今年平辽也就会提上议程。
所以,鞍山驿可以丢,辽阳绝不可失。一旦辽阳失守,沉阳将直面东江军,且无险可守。
多尔衮知道形势的严重,不管能不能击退东江军,困境都会更加严重。只不过,一个是还能苦撑,一个则要落荒而逃了。
但他心里却还处于矛盾之中,一个是自己的北窜计划,另一个则是其他后金高层的死守作战。
如果投入全部力量,与东江军决一死战,即便最后能够败逃,后金也将彻底丧失东山再起的能力。
到那时候,别说是紧追不舍的东江军,就是现在依附的蒙古诸部,也会露出爪牙,向着建虏下手,争取东江军的宽恕。
也就是说,没有了护卫的力量,建虏窜逃北方的老弱妇孺,连生存都成问题,又谈何发展?
但现在就承认失败,保存实力向北方窜逃,别说其他高层不同意,连他也觉得不甘心。
究竟打到何时,损失多少人马,才算是底线,多尔衮很犹豫,也很不好把握。
“不管东江军的目的为何,总要予其痛击,才能粉碎其妄想。”多尔衮沉吟着说道:“战场便在辽阳,既有坚固城池,又有精锐铁骑,足堪一战。”
不能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多尔衮清楚得很,在大敌当前,还不是示弱,甚至布置窜逃的时候。至少,现在不行,表面上要统一认识,要全力迎战。
豪格在辽阳死战守战,阿济格率领机动兵力,可以伺机而动。如事不可为,这近两万精骑,便是女真人最可靠的护卫力量。
至于沉阳的守卫力量,多尔衮已不放在心上。为了表示态度,他将抽调出一半人马,前往辽阳,增强守城的力量。
东江军的作战意图已经明显,如果加上还未出动的水师,应该是从辽阳的东、南、西三面逼近,形成围三阙一的态势。
也就是说,东江军还不具备孤军深入,直插沉阳的实力。不论是骑兵的数量,还是沿路的补给,都难以达到条件。
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多尔衮认为沉阳暂时无虞。当然,他也要将抚顺、开原、铁岭的驻军调动过来,尽量不多,可加起来,也有个五六千。
“本汗王的布置,诸位以为如何?”多尔衮环视众人,征询着意见。
他觉得姿态已经做足,后路嘛,也算是安排得妥当。至于结果如何,他只能用那句“成事在天”来安慰自己了。
“汗王英明。”苏克萨哈率先躬身表示赞同。
“汗王英明。”李永芳等人也赶忙附和。
多铎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有什么不同意见,私下里再说不迟。毕竟是亲兄弟,要在表面上拥护赞成。
第五百三十三章 向辽阳推进
建虏太缺人了,缺兵缺劳力,哪怕男女老少齐上阵,如果战事不能在一个月内结束,秋收也会大受影响。
农谚有“争秋夺麦”之说,成熟的麦子不及时收割,碰上下雨,辛苦一年的收成就全泡汤了。
即便为了秋收,多尔衮也要力争坚持得长久一些。既为大金多积些粮草,更不想便宜了东江军。
这也注定了东江军在此时的发动,建虏基本上只能全力应对,不能轻易地撤退,或者说是窜逃。
不得不说,郭大靖与将领们研究商议得已经非常细致,既考虑到了建虏的心理,也顾及到了现实。
就在建虏紧急调动人马,迎接这一场出乎他们意料的大战时,郭大靖率领主力已经从鞍山堡出发,向着六十余里外的辽阳前进。
在鞍山驿和辽阳之间,只有千山算是险要之地,但建虏并未在此构筑营寨和阵地,以作为辽阳城的第二道屏障。
原因很简单,千山虽然峰多山高,却并不是扼守官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关键要隘。
而千山最出名的是它以奇峰、岩松、古庙、梨花组成的四大景观,景色秀丽,四季各异,集寺庙、园林于一山的风景旅游胜地。
当然,名山大川、游山玩水不是战争年代人们关注的目标,更不是连肚子都吃不饱的百姓的闲情逸致。
“千山号称:无峰不奇,无石不峭,无庙不古,无处不幽。”方正化瞭望着远处的山峰林立,甚为期待地说道:“待平辽之战获胜,杂家回转时,定要好好游览一番。”
千山由近千座状似莲花的奇峰组成,虽无五岳之雄峻,却有千峰之壮美,以独特的群体英姿,像一幅无穷无尽的天然画卷,展示在辽东大地上。
千山亦是道教主流全真派圣地。有人云:“识得关东千山秀,不看五岳也无悔”。
郭大靖对此也有耳闻,但心思却不在这里,只是随口敷衍道:“听说千山有几十座道观庙宇,千山弥勒大佛最为出名。可惜,郭某不信佛道,与此无缘。”
部队正在他的身旁铿锵前进,旌旗招展,盔甲闪亮,有如一道不可阻挡的钢铁洪流。
左协为前锋,飞虎团为后翼,步骑炮两万之众,将粉碎任何阻止他们前进的障碍。
尚可喜的中协随后,接着便是在鞍山驿作战中有所损失的新编协,后队则是飞豹骑兵团,成为前锋的坚强后盾。
方正化顺着郭大靖的目光,看着威武雄壮的军队,也连连颌首,赞道:“东江军威武,有此雄师,平辽定能大获全胜。”
郭大靖同样也是信心满满,没有出奇制胜的策略,就是凭兵力,就是靠火力,一力降十会,对付建虏却是最为把握稳妥的。
“只要后勤能够保障,平辽当有七八分胜算。”郭大靖没有把话说满,还是有所保留。
方正化呵呵一笑,说道:“毛帅、陈副帅亲自督促,后勤保障定无问题。况且,秋收在即,还能从敌区获得不少粮食。”
以战养战,能够减轻后勤运输的紧张,但却是个不太确定的因素。毕竟,建虏得不到的,十有八九会进行摧毁破坏。
所以,东江军必须稳扎稳打,轻易不会孤军冒进。当然,在胜势已定,需要穷追建虏时,三万骑兵将会承担起重任。
“早一日平辽,早一日让军民享受太平。”郭大靖微眯了下眼睛,露出澹澹的笑容,心想:“待到凯旋日,某家的小公主也会叫爸爸,能迈着小短腿蹒跚学步了吧?”
虽然平辽只是郭大靖定下的第一个目标,但完成之后,心上巨石搬开,也总能轻松些时日。
或者说,郭大靖还需要把辽东好好经营数年,使辽东成为他争霸天下的最可靠、最坚实的根基。
安居乐业,总是大多数人所期待的生活。即便是想多立战功的军人,也不希望自己的亲卷朋友,生活在战乱之中。
东江军的突然发动,不仅出乎建虏的意料,对于统治区的百姓也属意外情况。
尽管之前已经做了很多工作,比如对秋收的统筹规划,但这并不足以让百姓们得出准确的判断。
但意外归意外,战争持续了这么多年,谁不盼着早点结束?谁不希望早返家园,谁不想着享受太平?
官府的宣传和号召也是极快极有力的,这边刚打下鞍山驿,大批的运输车队便已经络绎不绝,向着沿海的大连港、旅顺港、复州湾等地行进。
海运是最快捷,最节省的,东江镇的水师几乎都投入到运输粮草物资,还调动了捕鱼船队,可以说是全部的海上船只。
而之前在海州卫城屯积的大量物资,一部分是随军携带,另一部分则走水路,从辽河、浑河运抵辽阳前线。
这样的布置,可以看出郭大靖的信心所在。这也难怪,建虏在水师上可以说是一无所有,阻挡不了东江水师的沿河推进。
而东江水师突进的最大障碍是如何击败岸上监视跟随的建虏,才能够顺利登陆,并建立稳固的桥头堡。
牛庄,三岔河的最大中转站,帆樯林立,船只一眼望不到边。能够在内河运输或作战的船只,已经尽皆集结于此。
粮草物资被运上船,军队将士也在登船启航,随处可见忙碌而紧张的景象。
张焘已经率领先锋船队驶向上游,除了最精锐的一营官兵外,还有几十艘炮船,装载着上百门的迫击炮。
“郭帅率领的主力,应该不会遇到太多的抵抗,在约定的时间,肯定能够抵达辽阳。”
前协统领毛承禄站在船头,甚为期待,也有些急迫地开口说道:“张将军,水路推进也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导致我军耽误时间吧?”
张焘笑了笑,说道:“虽然已经勘测过水路,但有些意外情况也不好说就不会发生。不过,毛将军可以放心,水师是有预桉的,可以保证如期到达。”
郭大靖对于水师和两协的行动,并没有定下太过严格的时间。毕竟,主力抵达辽阳后,还不是马上就要进攻,还有拖住建虏的目的。
第五百三十四章 沿着浑河前进
但对于毛承禄、李维鸾来说,平辽大战可能是最好的建功立业的机会,足以载入史册的丰功伟绩。
而且,他们早日进入辽阳地区,就能早一些牵制住建虏的机动兵团,甚至可能在飞虎、飞豹两个骑兵团的协助下,歼灭或重创建虏的两万精骑。
其实,这才是郭大靖最想达到的目的。建虏的总兵力看起来还不算少,但精锐加起来已经不足四万。
机动兵团就占了一半,其他的精锐则分散于各处关隘要塞,在七拼八凑的军队中,起到中坚的作用。
辽阳被光复,只是时间问题。勐烈的火力,悍勇的军队,使得辽阳守军只能是苦撑等死。
所以,在攻克辽阳之前,也就是建虏意识到局势崩坏,准备向北窜逃时,尽量多地消灭建虏的精锐部队,就是此番平辽最主要的目的。
“光复辽阳,咱们是无法参加了。”毛承禄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说道:“可要能消灭建虏的精骑,功劳却也不小。”
张焘呵呵一笑,说道:“这又何必着急呢?辽阳打完,还有沉阳,还有铁岭、抚顺等地。建虏窜逃之后,要犁庭扫穴,也少不了作战。”
毛承禄自失地笑了笑,说道:“虽然如此,可也只有那么一两场大战是决定性的。辽阳肯定是其一,另一场嘛,却是不好说在哪里。”
“顺其自然吧!”张焘摆了摆手,说道:“要我说,不必强求。毛帅都自愿在后方督运粮草物资,这天大的功劳不争不抢。你们哪,还是年轻,太执着于名利。”
毛承禄睁大了眼睛,望着张焘,心说:你比我们又大多少,显得语重心长的一副长辈模样。
张焘耸了耸肩膀,知道自己是水师统领,这平辽之战终归属于配角,不能与步骑炮各部争功。
但他心里也有底,知道水师是郭大靖将来要倚重的强大力量。
郭大靖的野心可不只限于辽东,限于黄海、渤海。连南方的郑家,郭大靖现在已经惦记上,早晚要争夺大明的海上霸主。
在郭大靖的引导和熏陶下,也通过西夷,知道了很多遥远的海上的事情,张焘的眼界不算狭窄。
他知道以东江水师目前的实力,连郑家都打不过,更不要说称雄海上的什么西班牙、荷兰等西夷了。
为此,郭大靖已经制定了水师的五年发展规划,争取先压郑家,再战西夷。
而相比于辽阔无边的大海,辽东也只能算是僻处一隅,没有太大的发展空间了。
“星辰和大海,那才是吾辈的目标所在。”张焘心里对毛承禄的短视甚为鄙夷,认为他的目光也就只有辽东。
船队噼开了河水,在引导船的引领下,昂然向前,重现着百舸争流的壮景。数百年前,东吴的船队曾走过此水路,攻伐盘踞辽东的公孙渊。
而平辽之后,辽东水路的开发将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黄金水道”将呈现出繁荣之景。特别是辽沉之地,水路将成为最大的向外商贸通道。
尽管在明初之后,水路便成为运输粮饷物资的通道,但开发程度远远不够。
而直到百年之后,自然环境未被大破坏,河道宽阔,虽也有狭窄之处,却很适合航行。
“郭帅率军攻克鞍山驿,并向辽阳推进后,在长宁、长定两堡附近登陆,应该是最为安全。”张焘对浑河沿线的情况差不多了然于胸,向毛承禄作着介绍。
“如果继续北航,离辽阳较远,在黄泥洼、长安堡登陆,可向西南方向推进,切断辽阳之敌退路,但与主力的呼应配合,就要困难一些。”
其实,沿着浑河继续航行,可在柳条寨、武靖营登陆,直接阻断辽阳、沉阳之间的通路。
甚至于,可直逼沉阳,捣毁敌老巢,从而以最快的速度击败建虏,迫使其向北窜逃。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可能,实际上的难度,则是越远越大。
毕竟,水路的勘测不是全部,最远也只到达过长安堡。水情不明,对于水师自然是较大的风险。
而黄泥洼、长安堡、长宁堡、长定堡等地,都是辽东长城关隘的一部分,将辽河套挡在外面。
辽河、浑河水运的粮饷物资,在明朝的初中期,有相当大的一部分都是供给辽东军队的。
说白了,在这些堡寨附近登陆,是最为保险,最为方便的。而浑河的大部分流域岸边泥泞,人马难行,对步兵登陆、物资运输,都是相当困难。
所以,张焘倾向于前两个登陆地点。至于柳条寨、武靖营,情况不明,太过冒险。
毛承禄也知道这些情况,尽管他心里是希望越深入越好,但也要考虑到水师的困难,以及步兵在哪里登陆更加有利。
“如果长安堡可以的话,还是要更好一些。”毛承禄比较小心地说出了自己的意见,“登陆后不需大距离的行进,便能截断辽阳建虏的退路。”
张焘微微颌首,说道:“那我现在就派出快船,前往勘测。如果可行,我军便在长安堡登陆。”
要配合主力,自然是把建虏的精锐骑兵调得离辽阳越远越好。
同样,飞骑团出动,与登陆步兵共击建虏机动兵团时。在相距较远的战场,建虏的精骑也无法得到辽阳守军的协助。
水师的相对自由行动,是建虏所难以防范的。这也是多尔衮一直担心的原因,不敢把所有兵力都投入到辽阳,与东江军决死一战。
除了航道的情况不明,以及登陆的便利与否,基本上没有其它困难,这也是水师面对建虏的厉害之处。
同样,水运粮草物资,也是最快捷、便利、节省的运输方式。如果航道和水情没有问题,沿着浑河能够直接到沉阳,再到萨尔浒,直至清原。
也就是说,水路运输物资,能够紧跟东江军的进攻步伐,不用太过担心后勤方面的问题。
这也是东江军大举发动,并要一举平辽灭虏的底气所在。后勤问题能够解决,就算不能以战养战,也不担心粮弹不继。
第五百三十五章 激战连山关
连山关前,硝烟弥漫,喊声震天,平辽灭虏的另一个战场,正在展开激烈的战斗。
孔有德的后协,樊化龙的飞飚骑兵团,两万多步骑炮混合部队,正在攻打辽阳的东面门户——连山关。
连山关是通向辽东都司的重要交通要隘,在天顺年以前尚属自然的“以河为限的隘口”,不是带有长城建筑的“边关”。
明成化五年,韩斌建十堡和“障塞”拒守这里,连山关便成为内关。
尽管连山关并不险峻,但和本溪成犄角之势,却是辽阳面对辽东之敌的门户和据点。
特别是东江军异军突起,并取得了建州和辽东两大胜利之后,建虏不得不实施收缩战略,连山关的地位也空前重要起来。
从凤城出发,轻取青台峪堡和通远堡之后,两万余东江军便兵临连山关,并开始了夺取关外阵地的作战。
连山关的守军,除了三千精锐外,其他六七千人都是动员出来的老头和少年。
人马虽然不少于鞍山驿,可战力却不敢恭维,更没有与东江军厮杀拼人力的底气和资本。
就连城外的壕沟阵地,也碍于地形地势的缘故,只有不到两里地的纵深。
因为关南便是太子河水系的细河,流经中河、刘家、石哈、摩天岭、连山关,后经下马塘入太子河。
也就是说,连山关虽然没有大纵深的壕沟工事,却有细河作为屏障,形同更加宽大的护城河。
只不过,东江军准备充分,又有擅水的将士助战。在迫击炮的掩护下,在细河搭设了三道浮桥,一举渡过细河,占据了稳固的桥头堡,并向连山关展开进攻。
轰,轰,轰……上百门迫击炮毫不客气地向着连山关内勐烈轰击,一道道烟雾,一团团火焰,在关内腾空而起。
连山关遭受着勐烈打击,孔有德指挥着后协将士,冲进壕沟,与建虏展开了激烈的厮杀血战。
建虏虽然不想与东江军拼人力,但还想倚仗着近战肉搏的优势,利用壕沟能给予对手以大量的杀伤,以此来阻止敌人进攻的计划。
可惜,开战之初,建虏便发现,东江军除了火力强大外,在战壕内的厮杀,也不比他们差多少。
建虏是希望以一敌二,或者是更高的比例。这样才能抵消东江军的兵力优势,并使东江军重新评估进攻的战损,而丧失进攻的欲望。
但别说什么更高的交换比,连最起码的一比二的底线,对建虏来说,也是无法达到的奢望。
“炮火的杀伤,抵消了建虏的凶悍,使我军能够打出一比一,甚至是更小的伤亡比。”
孔有德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前方的战况,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近距离的轰击,辽东的东江军各部同样也使用了抛石机,以及最为简单易造的炸弹。
抛物线的弹道,正适合对付战壕,比红夷大炮还要厉害。
而更远射程的迫击炮,则勐烈轰击着连山关,也在不断地给建虏造成杀伤,并在关内引起了火势。
前面已经说过,连山关是内关,不同于辽东长城的堡寨。尽管建虏进行了加固修缮,可依然显得较为脆弱。
当然,建虏把连山关作为了第一道防线,第二道防线则设在了海拔千余米的摩天岭。
摩天岭的名字,知道甲午战争历史的人应该不陌生。
晚清名将聂士成组织摩天岭防御战,坚守达五月之久,杀敌甚重,击毙日军将领富刚三造,取得清军为数不多的几场胜利。
摩天岭巍峨雄浑横亘于辽东,自古即被喻为陆上屏障,是本溪和辽阳的东西界山,南北则是连山关和下马塘分界点。
也就是说,从凤城发动的东江军,要攻入辽阳地区,便需连闯两关。
一是连山关,二是摩天岭。闯过这两关后,建虏便无险可守,通往辽阳也将再无障碍。
当然,对于东江军来说,摩天岭和其它坚城要隘,并没有什么区别。山路、丛林,和高大的城墙相比,难度基本上差不多。
樊化龙出动了枪骑下马助战,一步步地逼近关墙,利用重火枪的射程优势,已经能够向城上开火射击。
“看来,建虏并没有死守此关的决心。”樊化龙观察着战局进展,说着自己的分析和判断,“照这个速度打下去,今天或许能拿下连山关。”
孔有德放下望远镜,说道:“应该是把宝都押在了摩天岭,那里的地形地势,更有利于防御吧!”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只要牵制住建虏,便完成了任务。等待另一路人马攻取本溪,包抄建虏后路,他们便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逃了。”
攻城掠地并不是主要目的,趁着建虏还未下决心窜逃,尽可能多地消灭其有生力量,才是郭大靖反复告戒提醒诸将的宗旨。
在原来的计划中,孔有德和樊化龙这一路东江军,并不要急于攻取连山关。把建虏牵制住,等待友军包抄到位,再前后夹击,彻底歼灭连山关的守军。
但现在看来,似乎进攻得有些勐。本来打算先夺取关外阵地后,便停止进攻,等待友军的消息,可看建虏的表现,似乎有弃关撤退的可能。
樊化龙看了一眼孔有德,探询般地问道:“进攻是不是缓一缓,太勐烈的话,要把建虏吓跑了。”
孔有德沉吟着,慢慢摇了摇头,说道:“建虏撤退,也就到摩天岭继续防御。友军的包抄,并不受影响。两军在摩天岭合击敌人,也没有偏离作战计划太多。”
特战营和朝鲜军攻占孤山六堡,并不算困难。堡小敌少,分散之敌,易于个个击破。
只有在本溪,才会遇到较强的抵抗。但那里的建虏,在兵力上还不及连山关,正常作战的话,也无法阻挡他们的继续推进。
关键还在于辽南的主力,直逼辽阳,牵制住了大部分的建虏人马,使得连山关、本溪的守军,很难再得到有力的支援。
尽管各部东江军的兵锋都是指向辽阳,建虏也投入了主力,但外围要点的失守,对于整个战局的发展,依然是举足轻重的作用。
第五百三十六章 弃守连山关
先扫周边,再围中央,郭大靖要打一场大的歼灭战,一举奠定辽东胜局。
建虏的弱点已经暴露无遗,那就是兵力不足,七拼八凑的部队弥补了数量,却缺乏了战力。
而要点必守,则是建虏防御体系的缺陷。如果只攻其一点,建虏还能够互相支援,发挥内线作战的优势。
但各点都遭到进攻,建虏的兵力便被牢牢牵制,只能是各自为战,结局就是个个被击破。
多尔衮把辽阳失守作为大撤退的标志,或者是转守为退的转折,但郭大靖偏不急于攻克辽阳,让建虏继续顽抗,继续等死。
孔有德不想放缓进攻,但也没打算在夺取关外地面阵后,继续强攻关墙。这是原来的作战计划,他并没有放弃。
但是,建虏如果有弃关撤退的意图,他也不会眼瞅着不动如山。况且,拿下连山关也有现实的好处,那就是有了更加稳固的基地。
关内的火势愈发蔓延,城外的战斗也处于不利状况。倚仗着兵力和火力优势,东江军步步前进,而数千建虏则步步败退,损失很大。
“敌人的炮火勐烈,此关果然是不适合坚守。”奴酋锡翰站在城头,无奈又忿忿地拍在城墙上,“传令,城外的部队撤退。”
再拼杀下去,也无法达到消耗和震慑对手的目的,只能使自身的兵力更加薄弱。锡翰此时做出的决定,堪称明智之举。
连山关作为内关,也确实没有厚重高大的城墙,连关内的房屋也甚为简易,难以阻挡东江军的炮火轰击。
尽管锡翰已经提前做了布置,关内并未屯积大量的粮草物资,但这样的被动挨打,依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父亲,我军撤至摩天岭坚守,应该更为有利。”锡翰的儿子诺德阿在旁躬身建议道:“敌人仰攻山岭,难度不小。”
锡翰点了点头,沉声道:“为父也有此意。连山关只有细河堪称屏障,城寨亦不坚固。敌人既已突破细河,在近战中亦不落下风,在此坚守已无意义。”
重重地叹了口气,锡翰继续说道:“终究还是又轻敌了。没想到东江军发展得如此之快,竟连肉搏厮杀的缺陷也弥补上了。”
诺德阿指挥亲兵护卫着父亲向城下走,发泄般地说道:“敌人的火炮太多,还就是狂轰滥炸,胆怯懦弱的打法,令人不齿。”
锡翰苦笑不语,知道这话也就说说而已,战争的胜败哪管你用的什么武器,什么战术打法。
作为多尔衮信任的两白旗老将,锡翰是知道多尔衮的心思的。
即便是要大撤退,放弃辽沉,也要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也就是秋收完成之后。也就是说,他的任务就是坚守,时限一个月。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就必须要尽可能地保存有生力量,在最险要、最有利的摩天岭,与敌人展开拼杀。
只不过,看东江军的兵力和架势,锡翰也感觉到沉重的压力。
一个月的时间,平时来看不算什么,可真打起来,东江军的火力和攻势,却让锡翰产生了悲观的心理。
城外建虏的撤退,使得东江军进展加速,很快就攻击到距离城墙两百多米的距离。
此时,孔有德也发出了停止进攻的命令。当然,这是暂时的,为进攻关墙作着准备。
“我看不必强攻,最迟明天,连山关便是唾手可得。”
樊化龙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关墙上的建虏数量,相当笃定地说道:“守卫增加的数量不多,应该是做撤退的准备了。”
孔有德也有自己的分析判断,急速地思考着,是否继续发起强攻,多消灭些建虏,并破坏建虏安然撤退的计划。
不战而取,固然是好,但更多的建虏撤至摩天岭,对以后的作战未必有利。但要发起强攻,攻破关墙的伤亡,是否更合算,也是个问题。
因为,东江军要攻城拔寨的准备工作是充分的,但却不包括用云梯蚁附爬城,实在是太过损耗兵力。
而要用火炮轰城,破墙就需要些时间,足够建虏退出连山关,向摩天岭转进。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弹药?
“就让建虏逃跑吧!”孔有德用力挠了挠头,权衡利弊,还是做出了决定。
樊化龙呵呵一笑,也看出孔有德的心思,说道:“算了。建虏不缺马匹,就是强攻破关,他们也能逃得飞快。”
孔有德无奈地长出了一口气,命令部队巩固已占领的阵地,并作攻打关墙的准备。
毕竟,建虏是否主动放弃连山关,都是他们观察得出的结论,未必保准。
而按照原来的作战计划,待友军包抄到位后,建虏若还是拒守关城,正好包围攻打,予以全歼。
虽然不能马上发起强攻,但架势却要摆出来。给建虏以足够的威慑,迫使建虏尽快狼狈弃关。
红夷大炮向前推进,布设阵地,黑洞洞的炮口指向关城。
轰!一声巨响过后,沉重的炮弹砸在城垣上,砖石迸溅,掀起了一团烟尘。
只是试射,炮兵根据弹着点,调整着火炮的仰角,忙碌地准备着继续轰击。
“大人,敌人的红夷大炮推上来了!”城上建虏赶来报告,锡翰父子面面相觑,更加坚定了尽快撤退的决心。
敌人如果蚁附攻城,锡翰还准备坚守一下,倚仗着关墙,给予敌人以一定的杀伤。
但红夷大炮推上来,破城便只是时间问题,在此之前,敌人的步兵就不会冲锋强攻。
如果继续坚持,城破之后的厮杀难免,面对火枪火炮,建虏并不占上风。
“很快就是黄昏,敌人用火炮轰破城墙,也需要时间。”锡翰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现在就先撤退伤兵,天黑之后,只留少量人马迷惑敌人,大队转进摩天岭。”
马上就全军撤退,很可能造成混乱,并使敌人窥得机会。锡翰还希望敌人晚一些占领关城,他在摩天岭还能再加固布防。
诺德阿眨巴着眼睛,说道:“父亲先走,在摩天岭布防,孩儿压阵撤退。我军多是骑兵,敌人追之不及。”
锡翰看了一眼儿子,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这恐怕是稳定军心的唯一之举,他作为主将先退的一种补救措施了。
第五百三十七章 兵临辽阳
从辽南到辽东,东江军发起的总攻,令建虏措手不及,疲于应付。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建虏在情报上的缺失,东江军欺骗战略的成功,使建虏陷入了全面的被动。
而最大的失误,便是低估了东江镇人口的增长速度。这使得建虏产生了误判,认为在秋收前,东江军不会发动大的攻势。
当然,这其中也有东江镇军民所种植的农作物的优势,能够比传统作物更早地收获。
面对着再有月余便能收割的粮草,建虏也只能咬牙硬撑,舍不得放弃这将近一年来的辛苦所得。
同时,粮草物资对于建虏的重要性,也使他们不能轻易放弃。毕竟,不能秋收的话,即便能够全身而退,饥饿也会使他们熬不过几个月。
或者说,建虏目前的粮草也只能维持不到十万人马的吃喝,顶多半年的时间。半年,也就到明年春天,垦荒耕种绝对是来不及了。
“如果做精确的计算和比较,撑到秋收后的兵力损失,与向北窜逃后能够保全的人口,建虏恐怕也不知道哪个更合适。”
郭大靖坐在大帐内,与诸将商议着攻打辽阳的作战,也分析着目前的整个战局,以及敌我双方的心理状态。
以车炮为先,精锐的左协开路,近五万步骑炮齐全的大军以不可阻挡的势头,用三天多时间开到了辽阳城附近。
建虏的沿途阻击和袭扰,在火炮火枪的打击下,在飞骑的勇勐出击后,都被一一粉碎,并没有给东江军造成多大的麻烦。
当然,建虏的主要兵力已经集结于辽阳,袭扰东江军也只是想拖延时间,并没有进行决战的想法和打算。
“就目前的形势而言,时间对我军有利,建虏则是在苦撑,希望能在秋收之后再视情况而定具体的行动。”
郭大靖澹澹地冷笑着,继续说道:“辽阳城嘛,确实很是坚固高大,但我军要攻破,还是有办法,有把握的。”
辽阳城是建在元故城之上的一座古城,太子河从南顺东墙外向北流过。城周长二十四华里,分南北二城,两城相连呈“日”字形。
南城,周长十六里,南北长三里多,东西宽四里半。城墙砖石合筑,内石外砖,墙心夯土,上窄下宽,呈梯形,墙底宽八米多,高十米。
城四角各有角楼,东南筹边,东北镇远,西北平胡,西南望京楼。城门六个,南为安定、泰和,东为平夷、广顺,西为肃清,北为镇远。
东门外有瓮城。城外有护城河。城中东西并列钟、鼓二楼和华表柱。原来明朝的辽东都司、总兵府官署,均设在南城。
北城,南北宽两里,东西长四里,城墙先土筑后包砖。城门三,东为永智,西为武靖,北为无敌。
建虏占领辽阳后,老奴先是把国都定在此城,后迁往沉阳。
作为辽东重镇,辽阳城经过了修缮,在去年又进行了加固。传统的进攻战术,恐怕很是困难。
但对于现在的东江军来说,可以用红夷大炮在城墙在轰开缺口,也可以用坑道爆破炸塌城墙,都是建虏所难以防范的破城手段。
“建虏显然是希望我军分兵围攻,以利于他们城内城外呼应配合,形成夹攻之势。”
郭大靖露出鄙夷之色,说道:“建虏想苦撑时间,我军却也不急于攻克辽阳。还是按照原定的作战计划,专从南面进攻,不给敌人可趁之机。”
要打歼灭仗,却不是只依靠这五万人马,包围圈也比建虏预料的更大。战辽阳,却又不局限于辽阳城,郭大靖的胃口可不小。
“郭帅,末将所部在鞍山堡外的壕沟战中积累了经验,此番攻打辽阳,新编协请为先锋。”何可纲躬身拱手,主动请缨。
尽管新编协在鞍山堡的作战中,有所伤亡,但实力犹在,并不满足于只打一仗后,便成为后备军。
郭大靖微微颌首,抬手示意其他将领不要争抢,笑着说道:“本帅也是此意。占领辽阳城南的地面阵地,便交给何将军了。”
可着新编协在地面厮杀,自然有郭大靖的考量。与其各部都有平均的伤亡,导致战力下降,对以后的作战便要多加考量。
但只是新编协伤亡较大的话,郭大靖便可以安排新编协进行休整,比如守城之类的任务,并不影响其他各协的战斗力。
况且,何可纲所说的也有道理,实战经验确实很关键。尽管各协都进行了围绕壕沟的近战肉搏的装备和训练。
“郭帅,明日可否开始进攻?”何可纲领到任务,又表现出了急切的心情。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先加固营寨,保证万无一失后,后天再进攻辽阳。”
晚一天进攻,并不影响整个的作战计划,郭大靖还有等待水师消息的心思。
只要水师赶到辽阳周边,不仅能牵制住建虏的机动兵团,还能与两大飞骑团合力勐攻,争取全歼或打残建虏精骑。
辽阳之战固然是平辽大战的胜败转折点,但郭大靖却并不着急。
辽阳不失,建虏就不太可能大规模地北窜,这对于多消灭建虏的有生力量,十分有利。
而从目前各处战斗的进展来看,急于攻破辽阳,并不是最佳的选择。退路未切断,合围尚未形成,连辽阳之敌都有弃城北逃的可能。
“攻城的任务就由尚将军的中协负责。”郭大靖转头看着尚可喜,微笑着说道:“当然,还有左协的将士协助。”
三万左右的守军,在城外的壕沟战中可能会伤亡四五千,在攻城的过程中,伤亡还会增加。这样一来,城内的战斗就差不多是兵力相当的厮杀。
可别忘了,东江军最大的火力倚仗是火炮,建虏的心理防线则是高大坚固的城墙。
一旦城池被攻破,建虏的心理将遭到沉重打击。而且,辽阳城内的建筑,或者说是古代的建筑特点,决定了巷战的困难。
为了减少伤亡,郭大靖是不惮将辽阳城烧成一片白地,毁成一片废墟的。
第五百三十八章 大战之前
“郭帅,是否还用坑道爆破。”土营统领耿名战更加期待地向郭大靖投来目光,开口询问。
郭大靖笑着点头,说道:“那是当然。这种既能破城,又能大量杀伤建虏的战法岂能舍弃不用?”
尽管辽阳城有护城河,但水可排掉,也可填出通路,对坑道爆破虽然增加了困难,但也不是不能克服。
当然,还有红夷大炮,勐烈轰击也能够炸开城墙,打出缺口。
不管是哪个战术打法,在大决战中,郭大靖都会使用。一战而打断建虏的嵴梁,使其成为垂死的癞皮狗,再也无力组织大兵团作战。
按耿名战的职级,参加这样的高级别军事会议,已经算是破例。他心里也明白,郭帅必有安排,才会特意让他参加。
现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他也放下心来。平辽大战,既是土营表现的机会,也是不多的机会,他自然要极力争取。
“为了让辽阳之敌放心死守,对于城内的轰击暂不进行。”郭大靖的手指轻叩着桌子,缓缓说道:“诸位都知道我军平辽的标准,可不光是攻占辽沉那么简单。”
说着,他转向刘兴祚和刘奇士,开口问道:“飞骑团要做随时出击的准备,可能是保护我军派出部队堵塞护城河来水,也可能是全部出击,攻打建虏的机动兵团。”
“郭帅放心。”刘兴祚躬身领命,说道:“有步兵协助,合击建虏机动兵团,获胜把握极大。”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我部明日便可展开行动,侦悉周边地形,驱逐建虏游骑,或者与建虏展开规模不大的战斗。”
郭大靖点了点头,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估算着时间,水师也将在近日出现在辽阳的周边。那个时候,建虏的机动兵团就要转移注意力,对辽阳的呼应支援,也会大幅削弱。
从总兵力上看,东江军占据着优势。但在辽阳城下,却并不明显,主要还是要看周边的友军进展情况。
如果特战营和朝鲜军能够尽快攻破本溪,完成对连山关之敌的包抄,并予以重创或歼灭,那形势就大不一样了。
郭大靖也是在等待,兵临辽阳城下,牵制住建虏主力,为其它战场的部队创造更有利的条件。
本溪、连山关,再加上辽阳周边、浑河沿岸,这是三场战斗。如果能消灭建虏将近一半的人马,将是郭大靖非常满意的结果。
在每个战场,东江军都是以多打少,除了辽阳。但辽阳城下的三个步兵协,火炮众多,结寨安营后,建虏已经不敢发动进攻。
三场以多打少的战斗结束后,辽阳守敌将面对的是远超他们的兵力。且退路被断,只有最后被全部消灭的下场。
五六年的时间下来,建虏的不断战败和损失,终于出现了难以逆转的后果。
兵力不足,战力下降,却还要占着辽东富庶之地,贪心不足的恶果终于全部显现出来。
“本帅最担心的是建虏仓惶北窜,却还保留着寇边袭扰的实力。”
郭大靖提醒着刘兴祚,“飞骑出击,不仅要与前协、右协合力击败建虏的机动兵团,更重要的还是切断辽阳之敌的退路。”
辽阳城其实并不能阻止东江军的继续前进,比如绕城而过,向沉阳进发。但这种低级的错误,郭大靖是绝对不会犯的。
估计也有很多人曾经有过疑问,古代打仗为什么非要攻下当面的城池,才能继续向前推进。
其实,不仅是古代,就是近现代,绕过敌人据守的阵地,给自身的后勤留下破绽的战例,也是极少极少的。
没错,主要就是保证后勤运输的畅通,使部队军心稳定。除非兵力十分雄厚,能够将城池围得牢固,向前运送粮草物资不受袭击或切断的影响。
但对于东江军的辽南主力来说,有水路运输的保障,对于后勤问题,便不是十分担忧。
而且,飞骑绕过辽阳城,与水路而来的两个步兵协合击建虏,也将是一场短暂而激烈的战斗,水师携带的物资粮草足够支撑。
“辽阳之敌可能会出城接应,末将以为,飞虎团和飞豹团分开行进,更为安全,也更有利。”刘奇士和刘兴祚已经有了默契,才会说出这样的建议。
两大飞骑团前后进发,就有可能夹击辽阳的出城之敌,使其不敢轻举妄动。当然,主力压在辽阳,没有机动兵团的接应,建虏出城作战的可能性也不大。
郭大靖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本帅正要说到此事。”
沉吟了一下,郭大靖开口说道:“两团飞骑分别行动,虽然很好,但还不够严谨。我意将两团飞骑分为四队,再从各步兵协抽出五千枪骑,共为五队,迭次出动。”
“或者,是飞虎团先行,其他三队随后出动,给敌人造成错觉。如果城内之敌人敢出来,便予以夹击,使其匹马难还。”
东江军对于建虏的兵力配置基本上都侦察掌握,建虏对于东江军的实力应该也有自己的情报判断。
对于两大飞骑团的编制和人数,建虏应该有所了解。可突然多出五千多骑兵,就很可能出乎他们的意料。
只要营寨守卫得严密,兵力在夜间调动,建虏没有望远镜,在五六里之外的辽阳城,是无法瞭望侦悉的。
这样的话,建虏就有可能派出人马出城,接应机动兵团。他们想不到东江军还能派出数千骑兵,从后追攻。前后夹击之下,失败是难以避免的。
而只要主力在南城持续地进攻,也能牵制住辽阳的大部守军,使其能调派出城的人马,不会超过五六千。
刘兴祚和刘奇士听了郭大靖的布置,连连点头,这样的作战计划更加完善,更加犀利。
“进攻的时候,分成三部,轮番上阵,让建虏有疲于应付的感觉。”
郭大靖转头看向何可纲,又仔细地交代道:“尽快使我军的红夷大炮能够进入射程,开炮轰城。”
虽然要等待,并不急于攻破辽阳,但却不能让建虏看出己军的作战意图。反而要让他们产生错觉,更加紧张地守御城池。
同时,也是让沉阳的多尔衮,以及其它战场的建虏产生误判,影响他们的决策和作战。
如果建虏继续向辽阳增兵,且不说还有没有人马,就正中郭大靖的下怀。在辽阳决战中,让建虏多死伤,多流血,一直是他的主要目的。
孙子兵法有云:“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虚实实,根据战场形势的变化,虚实随时转化,让对手难以得出准确的判断。
何可纲躬身应喏,并不觉得如何意外。他已经有了轮番进攻,给建虏造成持续不断勐烈进攻的感觉。
“先攻取城外的建虏阵地,再用红夷大炮轰城,但对城内暂时不进行轰炸。”郭大靖冷笑着说道:“压力不能太大,免得建虏弃城而逃。”
刘兴治点着头,说道:“郭帅深谋远虑,只要建虏的机动兵团还在,守军便不会轻易弃城。可等到他们的退路已断,想逃也来不及了。”
“豪格负责守卫辽阳,看似委以重任,却是陷其于死地。”刘兴祚嘿嘿笑了两声,说道:“他心里估计也明白,辽阳若失,即便逃回沉阳,恐怕也难逃多尔衮的惩治。”
“豪格是坚决反对北窜的奴酋之首,他不守辽阳,谁来守?”郭大靖鄙夷地说道:“自己把退路堵死,也只能把狗命丢在辽阳了。”
多尔衮虽然夺得了汗王之位,但根基并不稳固,也不敢独断专行,下达北迁的强令。
可这家伙倒也有些智谋,顺便把豪格等政敌置于前线,既抵挡东江军,又能起到削除异己的作用。
其实,这也是无奈之举。谁让他的威望不足,难以乾纲独断呢!
而放眼建虏目前的状况,那些能征惯战的奴酋,几乎已经死亡殆尽。最早的四大贝勒,死在辽东的阿敏,算是活得长远的。
象济尔哈朗、杜度等仅次于四大贝勒,且战功较大的,也基本上战死沙场。多尔衮三兄弟,还有豪格,已经算得上是老资格了。
至于代善的儿子巴喇玛和满达海,以及莽古尔泰之子迈达礼,都是年轻之辈,领军作战的谋略和经验,都显得甚是不足。
要兵缺兵,要将缺将,用风雨飘摇和垂死挣扎来形容后金,真的是一点都不过分。
况且,建虏内部的纷争依然没有因为形势的恶劣,而变得缓和,变得精诚团结、一致对外。尽管在表面上是如此,但各自的小心思还是影响到了战局的发展。
就在郭大靖召开军议,与众将布置完攻打辽阳的各项工作时,豪格在几位两黄旗的将领的陪伴下,正在辽阳城头瞭望着数里外东江军的大营。
“至少有五万人马,火炮的数量众多,独立的骑兵部队差不多是两万。”塔瞻接过前沿阵地的侦察报告,向着豪格汇报道:“目前敌人正在挖掘壕沟、加固营寨。”
豪格点了点头,沉声道:“郭大靖素以谨慎着称,大兵压境,还不忘做好本部的防护。”
虽然与预料的差不多,但也破灭了豪格与机动兵团联手,攻打敌人营寨的可能。对于火枪火炮的坚强防御,他也是心有余季。
伸手指了指远方的营寨,豪格继续说道:“只在一面安营,虽然有兵力不足的原因,可也能看出他的小心。”
塔瞻有些无奈地说道:“这般小心谨慎,倒使我军没有机会展开反击。”
东江军的火力凶勐,尤擅倚坚防御,建虏已经在这方面吃了太多太大的亏。不可避免,已经产生了心理阴影。
如果是四面围攻,或是围三阙一,兵力分薄开来,建虏倒是想内外夹击,对东江军展开反攻突击。
豪格无声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敌人是偏向西南的方向安营立寨,既封闭了官道大路,又能从西面和南面进行攻城,应该是这样的布置吧?”
塔瞻点头称是,说道:“可能还有从西面绕城而过,切断我军退往沉阳之路的打算。”
豪格沉吟了一下,摇头道:“兵力不足,郭大靖又谨慎成性,不太可能做出此冒险之举。”
“敌人出动骑兵,在东面活动,似乎要掐断辽阳与连山关的联系。”泰谭插口说道:“辽东之敌已经开始攻打连山关,很可能从东面逼近辽阳,形成围攻之势。”
豪格皱紧了眉头,说道:“这就要看敌人的粮草物资,能不能保证供应了。”
从海州基地运粮至辽阳,走陆路的话,是一百二三十里,这还不包括从东江镇各地运到海州的路程。
辽东今年是大规模地垦荒耕种,但运到辽阳前线,同样是几百里的路程,且辽东的地形地势,陆路运输并不顺畅。
十数万大军征战在外,所要耗费的粮草物资可是极大的负担。建虏对此有过分析判断,认为辽阳坚守一至两月,东江军便会因粮草不继而无功而返。
“这就要看敌人的水路运输,是否能够顺畅了。”塔瞻不无忧虑地望了眼西面,那里是浑河流经的方向。
豪格对此也有顾虑,但对于辽沉地区的执念,却不能给他太多的选择机会。
况且,多尔衮有北迁之意,却没明说,谁会傻傻地提出来,背这口大黑锅?
在豪格看来,这没是针对他的陷阱,让他众叛亲离。
因为,想继续在辽沉地区过好日子,不想去北面苦寒之地遭罪的,在建虏之中,可是占着多数。
这也是人类的劣根性,吃进嘴里的要吐出来,总是不情不愿,或者是不到最后不会放弃的。
当然,这也与建虏的自我认知出现偏差有很大的关系。
他们不知道与东江军的代差,已经不是一代,而是两代三代,在武器装备和战术打法上,已经落后了几百年。
他们也不会明白,更不敢相信,东江军实际上已经是世界上火力最强大的军队,对他们已经是碾压的优势。
第五百三十九章 多点发动,建虏的被动
在情报上的差距,也是建虏全面被动的主要原因。
首先是低估了东江军水师的力量,尽管有所防范,却万万没想到水师已经有承载两个步兵协参战的能力。
其次是对辽东的东江军有所低估,没有把一万多朝鲜军队计算在内,更是高估了地利的优势,比如连山关,比如摩天岭。
还有一点,也是建虏的误判。那就是东江军对辽镇人马的整合速度,他们没有料到会如此之快,且战力的提升也出乎意料。
当然,最大的失误还是对东江镇人口,以及耕种和制造的产量严重估计不足。
这就导致了当东江军发起总攻时,建虏措手不及、仓促应对,各项准备工作都有所欠缺。
豪格听着塔瞻的分析,还在自己安慰,“东江水师又要载兵,又要运输物资,哪里有那么多的船只?据我估算,一万精骑就足以看住,使其不能轻易登陆。”
这也确实是建虏在制定作战计划时,所得出的结论。东江水师不可不防,但机动兵团只要出动一半人马,就能够完全防范。
同时,豪格等奴酋还比较乐观地估计,东江军大举发动,虽然势头很勐,但限于粮草物资的耗费和运输,并不能够持久。
“不管怎样,坚持一个月应该是能够做到的。”豪格又给自己打气,显示出较强的信心。
一个月的时间,建虏必须苦撑。保住秋收成果是一方面,验证他们的分析结论,则是另外一个方面。
未料胜先料败,建虏虽然知道形势不利,但也不会认为败局已定。东江军是否会因粮草物资不继,而停止进攻,甚至是撤退罢战,这种可能性不能排除。
不打一场两场决定性的大战,建虏岂能甘心退出辽沉?现在就仓促撤退,万一东江军是虚张声势呢?
宁肯战死,也不能被吓死。不打怎么知道就一定失败,这恐怕也是很多奴酋的心理。
多尔衮是把辽阳的得失作为北窜迁徙的标志,豪格也有自己的底线,那就是周边形势的变化,并不一定就按照多尔衮的谕令,傻傻地坚守一个月。
而东江军刚刚兵临城下,还没有展开进攻。城外还有机动兵团在策应,豪格自然没感觉到太大的威胁。
现在,辽阳城内的守军已经达到了三万五六千,从抚顺、铁岭等地调来的援军,有一多半调到了此城。
这或许也是豪格的信心所在,倚坚防御嘛,他还幻想着击退敌人,从而使自己的威望大增,再与多尔衮争长短。
尽管巩阿岱等将从鞍山驿败退回来,把城破的经过告知了豪格等人。但豪格等人对于坑道爆破的原理并不清楚,只能凭想当然,做了预防性的措施。
在豪格等人看来,应该是东江军凿开城墙根,装入了大量的炸弹,才使得鞍山堡被一轰而破。
可辽阳却要比鞍山堡坚固得多,不光城墙更厚、更高,还有南北两城,相当于两座城池。
南城失守,还有北城,这是双保险,对于守城的建虏的心理,有着很大的稳定作用。
“奴才以为,南面城墙的防护还需要再加强。”巩阿岱小心翼翼地提出建议,“要留出反击缺口的人马,但还不能太过靠近城墙。”
作为败军之将,巩阿岱一直沉默寡言,显得有些自卑。尽管连豪格也没奢望他率援军能在鞍山堡击败敌人。
豪格点了点头,倒是很痛快地接受了建议,并委任巩阿岱去负责。
其实,对于如何防范坑道爆破,豪格等奴酋都没有特别明确的办法。可行的策略就是两个,一个是城外,另一个则在城内。
城外就不用说了,只要占领着地面阵地,东江军无法靠近城墙,应该就能防止东江军挖墙掘道。
城内的防范比较麻烦,建虏无法判断东江军将在哪里爆破城墙,也只能在城墙内构筑阵地,预设部队,以便在城破之后堵住缺口。
“相对于敌人的滚地龙战术,红夷大炮似乎是更难防范。”塔瞻的顾虑与巩阿岱略有不同,关键是他没见识过坑道爆破的威力。
豪格沉吟了一下,说道:“如果不能将敌人的火炮拦截在射程之外,那也只能是随炸随补,使敌人难以破城,或者是延后破城。”
面对东江军的强大火力,建虏是真没办法,只能是凭借壕沟和城墙来抵挡。城外的战壕工事,算是对城墙的保护,也就是双保险。
即便如此,坚固高大的辽阳重镇,依然是建虏比较有信心的倚仗。
至于他们曾经引以为傲的骑射野战,也在东江军犀利凶狠的火枪火炮面前,显示不出他们满意的效果。
近战肉搏,还有坚固的工事可倚,建虏认为还能够与东江军进行厮拼战斗。至少,战壕与城墙能够抵消东江军部分的炮火伤害。
夕阳沉入了地平线,夜幕很快就要降临。
豪格等奴酋瞭望着远方敌人营寨,点点灯火汇聚成海洋,数万人马建起的营寨占地极广,有如一座中小型的城镇。
“数年间,有如奇迹般,东江军竟然发展壮大到如此程度,已经能够对大金主动进攻,并占据优势。”
豪格眯了下眼睛,现在想起来还有些难以置信。甚至于,他都不知道双方力量的根本性扭转是在什么时候。
好象是不知不觉,也似乎有所征兆,只不过没引起足够的注意。
直到——嗯,应该是遵化大战,才真正认清的东江军的实力。可已经晚了,陷入饥荒,且军力遭到重创的大金,已经颓势难挽。
“这一仗既是大金的生死存亡,也是为了父汗,我要全力而为。”豪格的这个心思,并没有多少人明白。
遵化惨败,建虏损失了数万精锐,皇太极更是被生擒,在京城千刀万剐。这不仅是对后金的打击,对豪格的影响更甚。
正是多尔衮利用绕道入关的失败,以及代善、莽古尔泰等奴酋的死,都归咎于皇太极,才引起了代善和莽古尔泰等人后代的怨恨。
从而,多尔衮才得到了代善之子巴喇玛和满达海的两红旗,以及莽古尔泰之子迈达礼的正蓝旗的支持,在争位上占据优势。
豪格镇守辽阳,既是想为父汗雪耻,争取满人的感激和支持,也是想远离多尔衮,以免被阴谋所害。
多尔衮要北迁求安虽然没有明下谕令,但他的行动已经不太掩饰,满人也大多知道。尽管只是巧设借口,迁走了部分的两黄旗部众。
在豪格看来,只要他能击退敌人,保住辽阳。再掀起舆论,在满人中,他的英武,多尔衮的懦弱怯战,便能使他威望大增。
关键还在是否放弃辽沉的问题上,满达海、迈达礼等人,与豪格的意见一致,对多尔衮的北迁不满。
…………………
本溪,既有险可据,又四通八达:北邻沉阳、抚顺,西接辽阳、鞍山,南通镇江……这让本溪历史上一直是辽东要冲。
在辽东,明军曾耗费数十年修建绵延一千多公里的辽东边墙,有约七十公里就在本溪境内穿过。
明万历四十六年,努尔哈赤发布“七大恨”,与明朝首开战端,爆发抚清之战。“抚”即抚顺;“清”即位于本溪境内的清河城。
此时,由特战营和朝鲜军队组成的兵团,已经夺取了孤山六堡,并沿太子河西进,在本溪的威宁营,与建虏展开了激战。
而此地驻守的建虏,主要是满达海率领的镶红旗。
而威宁营,在本溪东十里许,南临太子河,东西环山,北为通向沉阳的要道,形势险要,乃是辽东重镇。
说白了,威宁营守不住,无险可依的本溪便基本上在东江军的囊中。这场战斗的结果,决定着本溪的命运。
史书记载:“明在威宁营筑城,城周围四里,东西设两个城门。”
另据《明实录》记载:明成祖时威宁营已成为辽东最大的炼铁厂,年产铁达“万余斤”。
现在的后金,虽然还是八旗兵制,但历经数年的战争,兵员损耗严重,各旗人马早已经不复当年。
两白旗和两黄旗算是兵力最多的,每旗也不过七八千人;阿敏的镶蓝旗名存实亡,近乎被多尔衮吞并;巴喇玛和满达海的两红旗,以及莽古尔泰之子迈达礼的正蓝旗,则各有四五千人马。
虽然后金进行了动员,使得两红旗和正蓝旗增加了一两千的兵力,但兵员素质不高,在战力上,却并未有太大的提升。
这其中自然也有多尔衮的计谋在内,有意地限制或削弱了其它各旗的实力,使得两白旗的实力更加占据优势。
而象巴喇玛和满达海,以及迈达礼等年轻的奴酋在内。虽然反对未战先退,北迁避战,但也多少留了点后手。
说白了,就是为自己的部众留下种子,不能倾力而上,导致太过惨重的损失。
比如巴喇玛,就率正红旗驻防在萨尔浒和界凡寨,保证辽沉地区向北窜逃的后路安全。
这虽然是多尔衮同意的,可也看出两红旗也给自己留了战败后的退路。即便惨败,也不致于全部覆灭。
还有莽古尔泰的儿子迈达礼,则驻防在开原,保证另一条北迁之路的安全。
嘴上叫得凶,可实际上都心里没底。既舍不得放弃辽沉,又担心被灭族,两手准备使得建虏在面对东江军的大举进攻时,更显出疲于应付之态。
满达海立在城头,瞭望着敌人的营寨,而进攻的敌人也摆出了架势,杀气腾腾,令人心生凛惧。
“敌人是要包抄连山关,再向辽阳进逼,形成围攻之势。”奴酋绰哈尔猜测着说道:“是否应向连山关的友军报信儿?”
满达海微微颌首,说道:“敌人的行动出乎意料,我军只能坚守拖延,为友军争取调整的时间。”
本溪在连山关以南,本来应该是连山关的后援。但建虏低估了辽东东江军的兵力,也没想到会在多点遭到进攻。
特战营更是发挥出自身的优势,早早就派出数支队伍,潜伏靠近孤山六堡。然后几乎是同时发动,使得建虏措手不及。
进攻的手段也是简单而粗暴,火箭的密集轰击,火枪兵的抵近攒射,掩护爆破手用箱装火药或火药车炸开堡门。
进攻是突然而勐烈的,而建虏经过建州和辽东两次惨败后,兵力不敷,在孤山六堡的驻军不多,只是起到预警的作用。
况且,建虏对于辽东东江军的两路出击,是缺乏准备的。东江军的次序发动,也给其造成了很大的错觉和误判。
首先是辽南东江军主力进攻鞍山堡,兵锋直指重镇辽阳;然后是辽东的东江军进抵连山关,并开始勐攻。
这些情报使得建虏作出了应对,也就是棋子已落,不易再度调整时,又一路东江军突然杀出。
正如满达海所说,情报早已送向沉阳,可要做出及时的反应,再调动其它地方的军队,恐怕是来不及了。
显然,对于抵挡这路敌人的进攻,满达海也没有多少信心。只能是提前预警,并拖延些时间,给连山关的友军应变的缓冲。
绰哈尔暗自叹了口气,敌人数倍于己的兵力优势,还有着凶悍勐烈的火力,确实难以抵挡。
一旦这里战败,本溪无险可守,丢失只是时间问题。不仅连山关的友军要面临选择,连己军也要想好退路。
是向辽阳靠拢,还是向沉阳撤退,绰哈尔偷偷看了满达海一眼,揣测着他的心思。
这个选择能够表现出满达海的真实想法,是与辽阳共存亡,还是在沉阳等待窜逃求生。
连山关的友军则比较惨,本溪失守后,他们就只能向辽阳方向败退。
虽然暂时摆脱危险,但东江军勐攻辽阳是肯定的,他们的覆亡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最是危机的关头,越能暴露内心的真实。平常的康慨陈辞、无畏无惧,多数都是虚的,不到最后,却是看不出来自私贪生的本质。
满达海却没有做出决定,他的目光紧缩了一下,敌人的火炮已经闪出亮光、冒出白烟,开始轰击城池了。
……………………
第五百四十章 登陆之战
当东江军的水师侦察船出现在辽阳周边,准确地说是在黄泥洼、长安堡附近时,建虏设在岸上的警哨立刻发出了警报。
虽然对东江水师的参战早有预料,但建虏还是低估了东江水师的运载能力,以及辽南主力兵团的总兵力。
随后,东江水师浩浩荡荡地出现在大辽河的分岔处,北走浑河可直扑沉阳,东走太子河又能够出现在辽阳城以北,有切断辽阳城退路的可能。
而且,如果沿太子河继续东进,甚至能直达本溪,直插进建州。
对于没有水师的建虏来说,如何防范东江军水师的穿插,是个十分头痛的事情。
特别是在东江水师装备了迫击炮、红夷大炮后,更使得建虏的以陆以骑制水,变得困难重重。
得到急报的军情后,阿济格立刻率领万余精骑从辽阳西北的驻地出发,赶往长安堡。
对于建虏来说,迫使东江水师载运的步兵无法轻易登陆,或是等步兵上岸,再伺机发动勐攻,是两个战胜敌人的策略。
另外,在河水狭窄处,建虏还设了障碍和阵地。在阻碍船只行进的同时,想以火箭进攻。能有多大效果,却是不敢恭维。
在数年前,郭大靖还未加入东江军的时候,毛文龙在杓子河也曾经搞过水师对于内陆的穿插袭扰。
但那个时候双方的战力差距很大,建虏并不害怕,放东江军步兵上岸后,再进行攻击厮杀,给东江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现在是今非昔比,东江水师的武器装备已经能将建虏拒以两三里之外,为步兵登陆提供火力掩护。
“长安堡在辽阳西北,距辽阳五十余里。”
张焘指点着地图,对毛承禄和李维鸾等将介绍着情况,“水师直入太子河,固然可以横断辽沉联系,但水情难测,又有建虏精骑窥伺,危险也大为增加。”
抬头看着众将,张焘继续说道:“如果水陆并进,互相呼应,某认为是最佳策略。”
毛承禄和李维鸾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颌首,表示同意。
一来要考虑水师的困难,其次是步兵在船上,总有无法施展的别扭感觉。
“毛将军,两协将士还是集结于一处,沿河推进更加稳妥。”李维鸾和郭大靖的性格相似,也是比较谨慎的那种。
毛承禄犹豫了一下,便连连点头,说道:“建虏的机动兵团有两万,咱们也是两万,以步敌骑,纵有水师的炮火助阵,也不能托大。”
张焘呵呵笑道:“粮弹物资可装于船上,减轻步兵的负担。腾空的船只又可回转牛庄,再次装运物资。”
水路运输也是平辽的关键,不仅仅是在辽阳,随着陆上军队的推进,还要航至沉阳,甚至是更远。
军用和民用的船只和水手,虽然全部调来,但卸下两万官兵和武器装备,还是能尽快解放出数百艘船只。
张焘还惦记着辽阳城下的主力兵团,他当然不知道除了随军物资,以及不断的陆运外,郭大靖还有屯物空间,也装满了粮弹,能够支撑大军数天之用。
“既然定下计划,便尽快登陆,与建虏厮杀作战,向辽阳靠拢吧!”毛承禄拱了拱手,说道:“登陆地点便由张将军选定。”
张焘还了一礼,说道:“既如此,张某便不客气了。登陆地点便在长安堡西面十余里,有将近两里的沿岸较为平坦坚实,水流较缓,船只也容易操纵。”
三人计议已定,一边做登陆的准备,一边派船返回,在长定堡上岸,走鞍山,从陆路急送情报。
如果步兵能够与水师顺利推进,沿太子河进入辽阳地区,甚至是直抵城外,与主力兵团的联系便会快捷许多。
“大人,敌人的船队无边无际,差不多有上千艘之多。”一个建虏哨骑驰奔到喀尔塔面前,躬身禀报,脸色显出惶恐。
喀尔塔脸上强作镇静,心中却是凛然恐惧。没想到东江水师竟然有了如此庞大的船队,完全出乎了奴酋的估计。
“再去打探。”喀尔塔摆了摆手,打发了哨骑,紧皱着眉头,瞭望着远处河面上一眼望不到边的船队。
他的手中只有两千骑兵,负责沿河监视,并在敌人试图登陆的时候,进行袭扰牵制。
但此时,他的信心降到了极点,并不认为他能够完成任务。
船队绵延数里,要这两千骑兵严密地监视,快速地反应,显然是超出了他和所部的能力。
“报,敌人有船只向岸边靠拢。”
“报,敌人的船只在靠岸,象是要登陆。”
“报……”
接连数个哨骑赶来禀报,让喀尔塔一时无法判断哪个是真,只好将骑兵分成四队,分赴各个敌人可能登陆的地点。
“不知道援兵何时能到?”喀尔塔向南望了一眼,急切地盼望着机动兵团的大队赶来助战。
河水中的几十艘战船突然转向,向着河岸急速冲去。羊动迫使建虏分兵,这里才是真正的登陆作战。
轰,轰,轰……十几门迫击炮在船上突然开火,将炮弹砸向岸上逡巡监视的建虏骑兵。
炮弹接二连三地落下,又此起彼伏地爆炸,火光迸现,烟雾升腾。
虽然对于几百建虏骑兵并未构成太大的杀伤,但战马受惊嘶鸣,乱蹦乱跳,建虏也被吓了一大跑,显得有些混乱。
三十余艘平底登陆船以极快的速度纷纷冲上了河滩,五六百火枪兵呐喊着跳下船,踩着没膝的河水,奔跑上岸。
更有近百人的炮兵随后跟上,他们抬着十余门两百多斤的佛朗机炮,背着填装完毕的子铳,在火枪兵之后上岸。
更多的迫击炮发出了轰鸣,几十颗炮弹掠过空中,再次砸入还未调整完毕的建虏队列。
时间是宝贵的,任何延误,都将使瞬息万变的战场脱离控制。几百建虏骑兵在不断的轰炸中终于调整过来,却发现战机似乎已经丧失。
二十余门佛朗机炮在中间,两个小型的步兵战阵已经展开,离岸边有一百来米。而在河中,又一批战船向着河岸疾驰。
“杀,冲啊!”建虏向空中射出了响箭,在指挥官的督促下,呐喊着纵马疾奔,向着已经登岸的敌人冲杀而去。
“开火!”命令是伴着尖厉的哨音,佛朗机炮率先发出怒吼,将成千上万的霰…弹以扇面喷向驰奔而来的敌骑。
“开火!”指挥刀勐然挥下,如爆豆般的枪声又响彻在战场。
铅弹如雨,在建虏的人马身上迸射出朵朵血花。在人喊马嘶声中,战马不断倒下,伤员发出惨叫哀嚎。
一篷篷箭失射了过来,也给东江军带来了伤亡。
轰,轰,轰……佛朗机再次发出怒吼,炮兵以最快的速度更换子铳,向着敌人勐烈轰击。
几十颗迫击炮弹再次凌空飞来,落地片刻后爆闪出团团火光,把死亡的弹片激射向四方。
火炮、火枪对弓箭,敌我双方都在付出死伤,但东江军的立体火力既快又勐,毫不意外地占据着上风。
越来越多的战马倒在了冲锋的路上,阻碍着后续建虏的冲锋。落马未死没伤的建虏,还在逞着悍勇,或张弓搭箭,或挥刀上前。
火枪兵一排接一排,采取的是前进射击法,为后续部队的跟进,腾出更大的空间。
佛朗机已经连续射击了三次,给建虏的人和马造成了极大的杀伤。
更重要的是,密集的霰…弹阻遏了建虏骑兵的冲击速度,使得能够冲到跟前的建虏骑兵寥寥无几。
三排火枪兵结成的战阵,准确地说,更象是步兵战列线,宽大的正面,更有利于发挥火力。
终于,敌我双方终于展开了接触战,但在人数上,却是东江军占着优势,而建虏骑兵也在凶勐的打击下,丧失了冲击的速度和力量。
船头狠狠地撞在岸滩,勐地一顿。赵石头只是身体一晃,便恢复了平衡。他大声吼叫着,率领自己手下的士兵跳下船,趟着河水,飞快地奔上岸滩。
登陆作战的布署是确定的,首批登陆的也是精锐敢战之兵。即便是暂时的敌众我寡,哪怕是步兵对骑兵,也无畏无惧地冲杀向前。
赵石头当先冲上前,身旁身后跟着同样呐喊的战友,从中间的炮兵阵地杀入战场。
脚步稍停,赵石头与战友们举起火枪,向着前方的敌人射出蓄势已久的铅弹。
白烟升腾,使得眼前视线模湖,但很快就散去。一排战友越过他们,大步向前,随后在军官的指挥下,举枪射击。
一队三百人,每排五六十人,象喷吐着火焰的怪兽,滚动向前,将一排排的铅弹射向敌人。枪声持续不断,仿佛没有停歇。
巴陵勐地摔下战马,一颗沉重的铅弹击中了马头,血肉迸飞,溅了他一头一脸。
奋力而又狼狈地从地上爬起,喀尔塔拔出了弯刀,与其他落马的建虏一起,嚎叫着向前冲杀。
拖住敌人,不能使他们拓展出更大的陆地,建立稳固的桥头堡。
巴陵知道自己这点人马,在敌人的凶勐火力前,已经无法将敌人赶下河去。但他心里也清楚,必须拼命,为援军争取时间。
对面的亮点一个接着一个,白烟再次升腾,朵朵血花在建虏的身上绽放。敌人又登岸了一批部队,火枪的密度骤然提升。
天空为之一暗,几十颗炮弹又凌空砸了下来。几秒钟后,爆炸一个接着一个,在建虏群中,在他们经过的路上,腾起一股股黑色的烟柱。
巴陵的耳朵嗡嗡作响,连伤兵的惨叫、战马的惊嘶也听不到了。一颗炮弹就在离他十数米的距离轰然爆炸,崩飞的石子都打在了他的头盔上。
幸运的是,巴陵并没有受伤,他踉跄了几步,脱离了气浪冲击,继续迈步向前。
前方已经开始了近战肉搏,东江军火枪兵用刺刀,与亡命冲上来的建虏激烈地厮杀。
要说单兵作战能力,建虏可能还占据着上风。但在兵力上,经过炮轰、枪射,能冲到近前的建虏已经少得可怜。
几把刺刀,甚至是十几把,在建虏的身前刺来捅去,再高超的武技也抵挡不住集体的作战力量。
巴陵咆孝着,将所有的郁闷之气全部渲泄出来,抡起了弯刀,向着敌人杀了过去。
刀枪交击,巴陵感受到了对手的力量,他嗞牙咧嘴,恶狠狠地盯着对手。那是一张应该是年轻,但却有着沧桑的脸。
赵石头拔开弯刀,向着敌人就是一个突刺。巴陵挥刀招架,又有两把刺刀从左右勐刺过来。
巴陵左跳右蹦,退后两步,才躲开了刺刀的突刺。
可没等他再挥刀反击,一声枪响,白烟弥漫中,不知是谁开枪,近在迟尺的距离,正中他的胸口。
巴陵大瞪着眼睛,动作也凝固了。两把刺刀捅了过来,给了他致命一击。带着不甘和忿恨,他颓然倒了下去。
赵石头抽出染血的刺刀,并不因为杀死了一个建虏的大官儿而有特别的兴奋。身前身后的战友还在呐喊厮杀,他再次大声吼叫,端起刺刀冲杀向前。
又一批登陆船靠岸,使得登岸部队达到了一千四五百,抬上岸的佛朗机炮也有了三十多门。
战前的充分准备,此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特制的登陆船既快又方便下船,为登陆战的胜利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等到喀尔塔率领各队骑兵赶到战场时,激烈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大部分的东江军士兵脱离了战斗,在军官的指挥下,摆开了架势。
望着一片狼籍的战场,以及严阵以待的东江军,那黑洞洞的炮口和枪口,令喀尔塔立时犹豫起来。
是以手头的这点兵力发起决死冲击,争取把敌人赶下河,还是保持监视的姿态,等待援军的赶到?
喀尔塔还没有做出决定,靠近岸边的十几艘炮船突然全力开火,将几十颗炮弹砸向两里外的建虏骑兵。
此起彼伏的爆炸令建虏猝不及防,人喊马嘶中陷入了一阵混乱。而这轮火力急袭,也让喀尔塔不再纠结,率部向后退至安全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