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提前布置,王牌捉生?
关键是这及时的情报,使得东江军完全了解了敌人的情况,是攻是防,可以从容布置。
张攀向着李海东挥了挥手,温声道:“拿着大帅的赏银,且下去休息。”
李海东也不客气,揣起银子,施礼之后,告退而出。
毛文龙马上派人给铁山、云从岛的毛有见、陈继盛等人报信,并传下命令,铁山不守,部队撤回云从,抵挡建虏蹈冰攻岛。
同时,他又连下命令,调动军队,针对济尔哈朗这一路敌人,作出了层层阻击,消耗拖延的布署。
东江军现有战兵两万八千余人,皮岛和云从、铁山加在一起,差不多是一万七千,其他部队则分散在各海岛上。
显然,兵力相当,可战力差距不小,凭现有的兵力是无法与建虏正面交锋,硬磕硬打的。
但从龙川到铁山,再到云从,还是有一些险要之地。凭险阻击,挫敌锐气,消耗其人员物资,应是最为现实和稳妥的战法。
等到各岛援军到来,毛文龙准备抄袭敌后路,挑那些建虏占领且留兵不多的城池下手。
“建虏来势汹汹,本帅要带兵回援云从。”毛文龙布置完毕,便准备马上赶回去。
皮岛海面虽结冰,却未连通,建虏没有水师,无法窜犯。可云从不同,和铁山地脉相连,退潮的时候不过数里间隔,冬天冻潮之后,人马便可通过。
正因为如此,云从岛是先从东江军手中丢掉。而皮岛借地利,却是坚持到了最后。
现在,毛文龙要带上皮岛的大部分人马赶回支援,利用地形优势,堵住各关口,用坚守抵挡建虏攻岛。
但毛文龙留下了张攀及所带的几百兵,又把皮岛剩下的一千多人马交给他。
“那个夜不收小旗官既擅长袭杀刺探,便发挥其所长。若窥敌破绽,便可自行出击,不必等本帅的命令。”毛文龙郑重交代,也表明了留下张攀及部分人马的原因和意图。
张攀拱手领命,说道:“末将明白。”
刘兴祚走过来,向着毛文龙拱手施礼,说道:“末将熟悉建虏,更会其语言,想留在皮岛,进行刺探侦察,以助张将军一臂之力。”
毛文龙垂下眼帘想了想,有些勉强地颌首道:“那就辛苦刘将军了,多注意安全,不要轻易涉险。”
“谢大帅关心。”刘兴祚施礼退下,去招呼自己的十几名手下。
看着刘兴祚远去,毛文龙对张攀嘱咐道:“拿某的令箭,皮岛以你为主将,如何指挥,自行作主。嗯,移兵至薪岛或獐子岛亦可,那里离鸭绿江口近,行动更迅速快捷。”
张攀明白毛文龙的意思,躬身领命,从亲兵手中接过令箭。
“一切小心,能击则击,不能便伺机而动。”毛文龙叮嘱着,伸手拍了拍张攀的手臂,说道:“待有机会,本帅再见见,嗯,郭大靖这位东江健儿。”
说完,毛文龙哈哈一笑,披上亲兵递上的大氅,转身大步而去。
……………………
周庆和郭大靖押着俘虏赶回皮岛,比李海东晚了将近一天。还没下船登岸,便发现皮岛官兵正在开向码头,好象马上要出发的样子。
“不是刚上岸,屁股还没坐热,就又要随军出发吧?”周庆咧了咧嘴,苦笑着看向郭大靖。
郭大靖觉得很有可能,毕竟军情如火,建虏已经展开攻袭,东江军怎么也得调兵遣将,抵挡反击吧?
果然,两人押着俘虏一上岸,便被引到指挥部,张攀已经做出了决定,兵发獐子岛,伺机袭击建虏的后路。
除了少量的皮岛留守部队,张攀手上有一千五百兵力,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太少,搞个偷袭哨所,伏击运粮队之类的,还是有些胜算。
“哨探小旗官周庆,夜不收小旗官郭大靖。”张攀好象在显摆,嗯,一定是在显摆,把刚回来的二人介绍给在座的军官。
“强将手下无弱兵啊!”
“是好汉子,佩服,佩服。”
在座的并没有几个军官,但众人捧场也好,真心赞佩也罢,都笑着夸赞不已。
周庆和郭大靖有些发蒙,不过是干掉了几个建虏,审问出了具体的情报,功劳是不小,可没这么夸张吧?
刘兴祚的目光只在周庆身上一扫,便投注在郭大靖身上。
郭大靖身材高大,虽然神情象是有些木讷,但从另一方面说,却是沉稳镇静。而且,偶然间目光一闪,能看出几分灵动。
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刘兴祚凭直觉作出了判断。
要知道,他能在建虏那边位居参将,汉将中只在李永芳之下。且能瞒天过海,顺利地叛奴投明,察颜观色的本事岂能小了?
“张将军手下的猛人,沉稳镇定,前途无量。”刘兴祚起身上前,用力拍了拍郭大靖的手臂,又拍了拍周庆,并没有明显的偏向,处事相当圆滑。
张攀在旁笑着介绍道:“这位是刘兴祚刘将军,你们还不赶快见礼。”
刘兴祚,刘爱塔,叛金投明,使老奴大为光火,几乎将汉人叛将诛夷殆尽,并弃金、复诸城,大范围收缩。
郭大靖和周庆赶忙施礼拜见,刘兴祚哈哈笑着,一手一个,虚扶而起。
要是搞化装潜入,这刘兴祚绝对是最合适的。不仅熟悉建虏禀性,更通晓其语言……
郭大靖心里想着,下意识地看了刘兴祚一眼,却正对上刘兴祚微笑的目光。
好象对我的态度更好一些,想拉拢吗,可能吧,说不准。郭大靖报以憨笑,垂下头去。
“你们还不知道。”张攀笑着解释道:“在击杀的三个建虏中,竟有图鲁希。亏了刘将军认出,才没有埋没你们的功劳。”
图鲁希?很厉害的家伙嘛?郭大靖甚是迷惑,转头看向周庆。
周庆露出惊诧的神色,说道:“图鲁希,建虏捉生中最厉害的那个?”
“就是他。”刘兴祚开口说道:“这家伙从小兵一路晋升,好象快到游击了。攻破哨探十余个,俘虏也抓了不少,还活擒过一个千总。听说,死在他手上的我军士兵,已经有二百之多。”
我去!郭大靖也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第四章 就这,王牌捉生不过如此
杀了二百多人,那真是够猛的。我要是有二百多首级,那得换多少银子,成富翁了吧?就是不知道是哪个,没觉得那几个建虏有多厉害呀?
好吧,金风未动蝉称觉,暗算无常死不知。老子的偷袭确实很阴,死在我的高科技弩弓下,也是他的造化。
郭大靖恢复了憨厚木讷的神情,又不觉得干掉一个王牌捉生有什么大不了。什么贝勒,什么捉生,什么小兵,还不都是一箭就死。
刘兴祚暗自点头,觉得这郭大靖是个人才。光这份沉稳的功夫,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
击杀建虏头目的大功劳,不能让他动容;奖赏呢,晋升呢,抑或就是单纯的仇恨。刘兴祚有些好奇,这个郭大靖拼命厮杀是为了什么?
张攀拿出赏银,说道:“先拿着这些赏银,战后再论功行赏。”说完,又有些抱歉地说道:“战事紧急,你们又是哨探的中坚,只能随军行动,另找时间休息了。”
周庆美滋滋地揣起赏银,郭大靖只是微露笑容,却不象他那样兴高采烈。
刘兴祚看在眼里,垂下眼帘,微抿起嘴角,不知在想些什么。
虽然被毛文龙冷落,但刘兴祚还是不甘心的。没有实权,不能带兵作战,那就暗自观察,琢磨东江军将领的脾气禀性。
要知道,他与袁崇焕是有联系的,建虏进攻朝鲜,他已经派人去辽西通报。说白了,刘兴祚还是袁崇焕在东江军的眼线。
除了军事情报,刘兴祚也会把东江军中的情况汇报给袁崇焕。比如某个将领是忠于朝廷多一些,还是更忠于毛文龙。
所以,对于郭大靖这个突然绽放出光彩的小旗官,刘兴祚觉得可塑性很强,极有可能争取。
就算不能争取,表示过善意,甚至力所能及地帮过忙,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用上呢?
有句话刘兴祚是相信的,那就是:多个朋友多条路,少个仇人少堵墙。
周庆和郭大靖施礼后退了下去,张攀已经布置妥当,便带领军官各行其事,向獐子岛移兵。
“这不是全部的赏银,一般都是在战后发放。”周庆和郭大靖走出来,还向他解释着,“能提前发放一些,已经是很照顾咱们了。”
郭大靖微笑点头,表示自己不在意。
周庆口中啧啧有声,既是感慨,又是振奋,“没想到把图鲁希给干掉了,若是通报全军,你可出名了。”
“是吗?”郭大靖笑着看了周庆一眼,说道:“咱,们,一起。”
周庆拍了拍郭大靖的后背,说道:“俺们已经沾了很多光,特别是某家,这条命都是你救的。”
郭大靖摇了摇手,说道:“不,不客,气。”
“行,不多说了。”周庆爽快地挥了下手,说道:“咱们是兄弟,说多了矫情。”
郭大靖嘿然而笑,和周庆又赶到码头,跟随军队登船出发。
……………………
义州。
夕阳西下,火一般的光线把天和城池染红,如同一片燎原大火的反照。
建虏的进攻再一次被击退,城下满是横七竖八的尸体,破碎的刀枪和旗帜。
城头上还弥漫着硝磺的刺鼻气味,城垛上、马道上随处可见淋漓的鲜血,显示着攻防战的残酷血腥。
李莞在亲兵的卫护下在城头上巡视,望着城外远方黑压压的建虏大营,他的心也不断下沉。
尽管有了提前的防备,但时间太短,只是挫败了建虏的偷袭攻城,在守城物资的囤积准备,以及士兵的训练上,还是欠缺太多。
更重要的是,朝鲜上上下下还是老眼光、旧思想。他们认为建虏还会沿袭老奴在世时的对外政策,即避免两线作战而不会出兵朝鲜。
谁能想到,皇太极刚继位三个多月,便发动了攻朝作战。
而且,朝鲜刚经历了“仁祖反正”和“李适之乱”,还没有完全恢复稳定,实力也损失很大。
只是一天多的守城,李莞便郁闷地发现,守城的物资竟然不够了,连火枪兵的弹药都快用光。
相反,建虏倒是准备充分,不仅有不少攻城器械,更有韩润、姜弘立这两个叛将带领的数千朝鲜人的“剃头者”参战。
按照汉文字来定义,韩润、姜弘立就是朝奸,数千朝鲜人剃头者,就是伪军。
有这帮朝奸和伪军乱喊煽惑,也就是政治攻势,对义州守军的影响不小。
“大人。”判官崔梦亮赶上城头,禀报道:“卑职动员城内百姓拆屋,已得到大量砖石、木料,正在运来。”
李莞点了点头,心中悲凉,却还得勉强笑道:“崔判官辛苦,义州城至今巍然不破,你当是首功。”
崔梦亮脸色凝重,抬手示意亲兵退后,他凑近李莞,压低声音说道:“大人,不如趁夜突围,由藤野正带火枪兵护送。卑职留下守城,誓与义州共存亡。”
李莞只是稍一沉吟,便摇头否决了崔梦亮的建议,缓缓说道:“本官身为义州府府尹,岂能弃城而逃?有本官在,军心士气尚能维持。若不见本官,只怕人心涣散,城池旦夕即破。”
抬手制止了崔判官的继续劝解,李莞垂下眼帘,沉声说道:“露梁海战,我叔中弹时,我恨不得伤得是我,死的是我。如今,生死存亡之际,亦是我捐躯为国,全我李门忠名了。”
崔梦亮也知道义州守到现在,基本上是无望了。李莞若逃,人心大乱,城池不攻自破。
“卑职随大人死战到底,与城共存亡。现在,卑职便去督促义勇,上城助战。”崔梦亮躬身一礼,转身欲走。
“等等。”李莞伸手叫住了崔梦亮,郑重地说道:“我叔原有五子,现只剩李荩一人。我不怕死,却不忍其年轻而夭。请崔大人趁夜携其出城,我派藤野正拔兵护卫。”
李舜臣的小儿子李荩,其父阵亡时,不过两岁,现在才二十七八岁。中过朝鲜的武举,在义州城做个小军官。
“还有你的家眷,也一起出城吧!”李莞补充了一句,便命崔梦亮赶紧去准备,他让人去召藤野正。
第五章 义州屠城
其实,义州城能坚持一天一夜,已经比历史上强多了,建虏的损失也更大,李莞应该足以欣慰。
在战争中,一天一夜可能算不了什么,也不太可能扭转战局。
但情报早已被李莞派人急送周边,并上奏朝鲜王廷。而且,义州城的坚守,还是给其他朝鲜地方官员争取了准备的时间。
义州多抵挡了建虏一天一夜,接下来的定州呢,郭山郡的凌汉山城呢,还有屯兵三万多,号称“积年专力之地”的安州呢?
如果每座城池都比历史上坚守的时间长一些,杀伤的建虏多一些,不断的累积之下,量变产生质变也不是不可能。
况且,丁卯之役自郭大靖提前获得情报,使东江军和朝鲜方面得知建虏的准确发动时间和大概兵力,历史就已经发生了改变。
正月十五,义州城陷,李莞中箭而死,全城军民惨遭屠杀。
占领义州后,阿敏留下八名官员和一千名士兵留守,于正月十六率主力继续进军。
……………..
正月十五,就在义州陷落的同一天,济尔哈朗所率的一路人马攻破龙川,进军铁山。
但建虏的进军并不顺利,在地势险要或狭窄难行的所在,不断遭到东江军的阻击伏击。
而且,在一些狭窄的道路上,东江军还设置了很多障碍。或是乱石,或是伐倒的大树,尽一切手段阻遏建虏前进的速度。
建虏兵力虽多,却难以展开。东江军的人马不多,但有地利和预设工事,给予敌人一定杀伤后便撤退遁走,不给敌人包抄围攻的机会。
接连两次这样的战斗,济尔哈朗便意识到袭攻铁山、擒杀毛文龙的计划,已经无法成功。
“敌人已经有备,此番作战已达不到目的。”济尔哈朗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抬头望着又一处坚守的营寨。
前面的厮杀还在继续,依靠居高临下的优势,东江军顺着山坡扔下了滚木、石块,将冲锋的建虏打得阵形混乱。
鸟铳、箭矢也是劈头盖脸,建虏的第一次冲击无奈地退了下去,山坡上、雪地中丢下了不少尸体。
“让剃头人进攻。”一个建虏军官建议道:“只派弓箭手在后压制,以减少我军伤亡。”
这种无谓的伤亡,是建虏军官所不愿意承受的。
若是正常的战阵厮杀,凭建虏的武技和悍勇,一个能打好几个。可这种爬山攻坚,施展不开不说,滚木、石块乱滚而下,也不是靠武技能够躲避的。
济尔哈朗点了点头,说道:“命姜弘立率兵进攻。”
两路人马,分别由投靠建虏的朝奸韩润和姜弘立带着剃头人作向导,他们穿着朝鲜人的衣冠,还有着混淆视听,伪装偷袭的任务。
同时,因为朝鲜供应东江军粮草物资,在平安北道征收“辽米”,也加重了朝鲜人的负担。
综合因素之下,东江军与朝鲜人的关系并不和睦。因为防谍防奸,东江军也有过滥杀朝鲜人的事例,双方的关系可以用紧张来形容。
所以,除了韩润、姜弘立等朝奸外,还有很多当地的朝鲜人充当建虏的向导,进攻东江军。
但对于这些朝鲜的剃头人,建虏视为炮灰,并不如何重视。也没有灭掉朝鲜,或者如韩润、姜弘立所愿,重扶光海君即位,换掉现在的仁祖的计划。
接到命令,姜弘立带着数千剃头人上前列阵,建虏则派出弓箭手,在后提供火力掩护,再次向山上的东江军发动了进攻。
………………
平安北道西临西海,北隔鸭绿江与镇江相望,地区多山多河,尤以山林面积最大,占总道面积的十分之七。
这样的地形地势,这样的山林密布,对于郭大靖来说,简直是如鱼得水。
他与周庆、何贵忠、马民、李海东等八人一组,在盐州以西的沿海登陆,作为哨探先锋,向着纵深潜伏而去。
在郭大靖想来,征朝的建虏只有四万,要一直快打到汉城,才逼迫朝鲜签订和约。
这么长的纵深,这么大的面积,建虏想要在每座占领的城池都留足够的人马,是不可能的。
如果不是东江军装备简陋,建虏战力强悍,从皮岛或云从岛出兵,袭击其后路城池,并非不可能。
装备简陋,意味着没有重型火器,攻坚能力不足;建虏战力强悍,又有城池可倚,东江军强攻必然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或许建虏也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形,每座占领的城池才留兵不多。比如义州是一千兵,凌汉山城只有五百,安州也是一千……
郭大靖虽然并不知道建虏具体的留兵数量,但他相信自己的分析判断,并认为自己能够帮助东江军批亢捣虚,在建虏的后路上给予其沉重打击。
义州——龙川——宣川——郭山郡——定州——安州——平壤——黄州……
这是建虏主力的攻朝路线,而济尔哈朗这一路是绕过义州,没有参与攻城,过龙川,直接攻袭铁山。
而郭大靖把首要侦察地,便定在了义州。按照现有的情报,阿敏率主力先攻此地,打开入朝的门户。
也就是说,建虏主力越是深入朝鲜,此地越是孤立。只要能在短时间内攻下此城,建虏主力救之不及。
另一个有利因素是义州距离鸭绿江口不远,东江军从獐子岛、薪岛进兵,更加方便快捷,也会更加隐蔽。
张攀和刘兴祚可能也有类似的想法,派郭大靖等人作为前锋,其后还有哨探组展开,准备建立起情报传递网,更好更快地获取建虏的情报。
尽管确定了首要侦察的目的地,却不意味着沿途就不搜集情报。比如龙川,就是到义州所必须经过的地方。
八个人都穿着朝鲜人的服装,多走偏僻小路,翻山过林,一天一夜后已经到达了龙川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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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龙川刺探,袭攻铁山
在离城不远的山林中,八人进行了简短的商议。
现在有三个选择,一个是潜近龙川,抓建虏或朝鲜剃头人,通过审讯得到情报;
其二是绕过龙川,前往义州侦察,回来的时候再在龙川刺探;
第三个建议是郭大靖提出的,就在大路旁择地埋伏,截杀建虏来往的信使。
“建虏也知道进入朝鲜后路途不靖,来往信使恐怕不会单人独骑。”马民对此表示疑虑,“咱们这八人,对付起来恐怕并不容易。”
周庆却没有马上否定,沉思了半晌,说道:“其实,某觉得大靖的这个建议是最好的。”
“信使若是护送的人多,咱们不暴露不动手;若是人少,就干他一家伙。而要潜近龙川抓活口,难度并不小。想混进城,危险性就更高了。”
这么一说,其他人便纷纷表示同意。行动与否,可以灵活选择,又不是非要硬拼。
潜近龙川,象周庆所说,容易被发现,其实更危险。
有了决定,八人便选好了地点,那是大道的一个拐弯处,紧张地布置起来。
绊马索是最简单有效的,分别由马民、何贵忠等三人操纵;周庆、李海东等三人在中间用弓箭,郭大靖则在最前面,负责观察和堵截建虏的逃跑。
守株待兔有些笨,更不知道要等多长时间才会有建虏信使经过。可危险小,几人还能趁机轮流休息一下。
“就是等上三两天也没关系。”
周庆并不着急,因为他觉得一千多人马很难搞出什么大行动。就算只有几百建虏守龙川,也难攻下,情报获得与否,也就不那么重要。
其他人也是如此,认为伏击个运粮队,截杀几个信使,还是能够做到。偷袭攻打城池,几乎是不可能。
郭大靖虽然不是这么想,但也没与他们争辩,而是来到自己的位置,尽职尽责地观察情况。
他希望龙川留守的敌人很少,并希望能发挥自己的作用,帮助东江军取得反击第一战的胜利。
如果不能拔掉龙川这颗钉子,就更不要考虑义州这座大城了。不是说不能绕过龙川,而是义州的留守敌人,肯定比龙川要多。
历史已经改变,但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并不能扭转原来的走势。只有不断的累加,才有可能撬动原来运行的轨迹。
而现在,正处于历史运行的一个节点,也是最有可能使其偏离的关键点。哪怕是一点点的偏离,也可能对将来的发展造成很大的影响。
对郭大靖来说,他能做的就是尽其所能,不仅是自己多杀敌人,还要帮东江军多取得胜利。
道理很简单,东江军作战都要向朝廷报告的,当时叫塘报。
援朝作战也应该是明廷关心的大事,你交上五百首级和一千首级,朝廷的反应怎么会一样?
如果因此而重视东江军的作用,朝廷就会多加扶持,对东江军日后的发展也有利。
轻轻呼出一口长气,郭大靖看了一眼不远处隐蔽的刘奇士,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刘奇士等三人是刘兴祚所派,据说善骑射,也熟悉建虏的行为举动,满语也精通。
张攀对此并没有拒绝,哨探先锋的危险性很高,有这三人加入,实力增强是好事。
何况,他也知道周庆等人的底细。潜伏刺探还可以,但真正的厮杀血拼,他们不是建虏的对手。
也就是说,张攀认为只有郭大靖是特别能打的。多了刘奇士这三个硬手,自是再好不过。
其实,周庆等人也能打,只是被郭大靖给盖住了。否则,也活不到现在,更成不了鹿岛仅存不多的哨探。
刘兴祚似乎对自己颇有好感,派出这三人或许是来帮助。也或许是来观察,评估自己的实力。
郭大靖转过头,不再多想,也没什么用处。他悄悄地换了潜伏的所在,披上伪装,偷偷取出瞄准镜,向着大路远方观察起来。
只是一会儿的工夫,刘奇士抬起头,发现已失去了郭大靖的影子。他微皱起眉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起身去寻找。
能干掉图鲁希,哪怕是冷箭偷袭,刘奇士也认为郭大靖不简单。能执行那么多次任务而全身而退,图鲁希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偷袭的。
但对于刘兴祚的高度评价,刘奇士还是不太赞同。走狗屎运的家伙多了,郭大靖肯定有些本事,可未必就那么厉害。
一路上的观察,也没有结果。郭大靖沉默寡言,可能是说话不利索的原因。除此以外,刘奇士等人还真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嗯,等到伏击建虏信使时,就能看出此人的虚实真假了。
刘奇士把弓箭放在顺手拿取的地方,裹紧皮袄,微微闭上了眼睛。
…………………
铁山。
济尔哈朗率领的部队终于“奔袭”到了目的地,但早在途中频遭阻击,他就已经知道此次的袭攻达不到目的。
在某种意义上说,此次军事行动已经失败了。所以,他中途又分兵一部,前去攻取宣川浦口。
现在,到达铁山的济尔哈朗终于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铁山的东江军、辽人已经尽数撤回云从岛,各关口要隘都是严阵以待,摆出了坚壁固守的架势。
既是奔袭,建虏所携的粮草不多,不能持久。但云从岛海面结冰,却又是进攻的好时机。
“六王子。”朝奸韩润凑上前禀报道:“毛文龙必逃窜于云从,铁山与云从地脉相连,海面又结冰,可直接进攻,擒杀此贼。”
旁边的后金将领十分恼火,斥道:“你们的情报中声称活捉毛文龙不难,结果马匹跑死,伤亡亦不小,又捉不住毛文龙,你们当中肯定有奸细。”
韩润吓了一跳,赶忙分辩道:“绝非如此。定是大军出动的消息走漏,使毛文龙有了防备。”
“这么说,是我们这边出了问题啦?”后金军官脸色不愉,斜着眼睛看着姜弘立。
济尔哈朗抬起手,止住了二人的话语,韩润想再解释的话也咽回了肚里。
第八章 伏杀信使
十骑建虏全部进入了直道,郭大靖稍加分析,便做出了判断,瞄准了中间的建虏。
只有二十来米的距离,马速又不是特别快,郭大靖对自己的冷箭狙击相当有把握。
估算着建虏的速度,郭大靖向着目标冷静地扣动了板机。
箭矢从路旁的树丛中激射而出,瞬间即至,斜插入建虏的左肋。惨叫声中,建虏在马上晃了一下,向一旁栽了下去。
“敌袭!”索罗岱反应很快,大声叫着,抽出弯刀,挥舞着护身。
崩!弩弦的声音轻微,只有郭大靖听得清晰。
又一支弩箭闪电而至,射中建虏胸口,大力之下,他直接翻滚着落马。
连发两箭之后,最后一个建虏已经驰奔而至,与郭大靖成垂直,距离也是最短。
郭大靖再发一箭,在战马的嘶鸣声中,弩箭射中了战马的脖颈,倒下的战马将防范得很好的建虏甩飞出去。
又是一声马嘶响起,突然拉起的两道绊马绳将奔在最前面的两匹战马绊倒,建虏狼狈地摔在地上,翻滚了几下,才蒙头胀脑地爬起来。
弓箭从树林中射出,人的惨叫怒喝,战马的嘶鸣咆哮,立时充塞在这只有三四十米的大路上。
崩!郭大靖射出一箭,结果了摔落马下的建虏。拉弦上箭,他跳出隐蔽位置,在树林边缘向前小跑,前去支援正在进行战斗的队友。
还剩下六个活的建虏,刚才的袭击中,周庆、刘奇士等人用弓箭干掉了一下,射伤了两个。
建虏都都跳下马来,或用马作掩护,或窜入路旁的树林,寻找并反击袭击者。
刘奇士接连发箭,射术确实很好。只是建虏的甲胄精良,不射中防卫薄弱的要害部位,难以被杀死。
几支箭矢飞了过来,建虏发现了刘奇士和他的同伴,用接连的箭矢发起了还击,同样射得又快又准。
刘奇士隐身树后,躲避开来。他的同伴却痛叫了一声,捂着肩膀倒在了雪地中。
惨叫声再度响起,郭大靖奔跑中一个前扑,趴在雪中瞄准射击,又干掉了一个建虏。
狩猎弩的力量大、精度高,无视建虏的甲胄,破防相当犀利。
上箭拉弦,郭大靖再次迅速地找到了目标。那是躲在马后,正用弓箭向树林内还击的建虏。
弩箭闪电而至,洞穿了这个建虏的脑袋。他向后一仰,手一松,已经拉弦瞄准好的箭矢飞上了半空,
郭大靖没有马上移动位置,而是上箭拉弦,用带夜视功能的瞄准镜迅速观察着路旁树林里的情况。
两个奔跑迅速,挥刀抡枪的身影,无疑是建虏。另两个受伤的,则被周庆等人围在绊马索附近,刀枪的交击声不断响起,还在激烈的战斗。
距离不算远,郭大靖追瞄着建虏的身影,在其停顿观察的短暂瞬间,扣动了板机。
瞄准镜中,目标的身影晃动了一下,缓缓跪倒在地,显是遭到了重创。
郭大靖收起弩弓,掏出弹弓,向着另一个身影迎了上去。
索罗岱机敏地闪到树后,一支箭矢掠过,他旋即从另一侧跳出,向着刘奇士猛扑过去。
刘奇士扔掉弓箭,抽出腰刀,摆开了厮杀的架势。
一个嚎叫,一个怒吼,两个人的兵器相交,发出当啷一声响,紧接着摩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四目怒瞪着,两人嘴里喷出浓重的白气,角力地转了半圈,几乎是同时用力一推,又拉开了距离。
两人抡刀向对手劈砍,当、当、当的交击声不绝,迸射的几点火花在空中一闪即逝。
索罗岱的气力更大一些,刘奇士尽管小步后退,却也能够招架得住。以多打少的大局面已经形成,只要他坚持住,就会有战友赶来支援。
只不过,事情的变化出乎预料。一个踉跄身影的到来,打破了战局的平衡。
被郭大靖远射了一箭的建虏并没有毙命,左肋中箭,内脏已伤,死是肯定的,但还能喘上几口气,多活一会儿。
这个家伙喘着粗气,拄着长枪,一步一步挪了过来。他手按着伤口,半截箭簇在指间露出,血不断地流下,可面目狰狞,咬牙切齿。
本来刘奇士就处于下风,这个受伤建虏的到来,即便不能马上出手攻击,也使他受到了影响。
注意力一分散,刘奇士便更加支拙,没看出索罗岱的虚招,招架之力用老,又是一刀横撩,竟把他的刀击飞脱手。
刘奇士慌忙后退,不防脚下一绊,坐倒在地。
索罗岱嚎叫一声,弯刀在空中划着弧线,便要一刀砍杀了刘奇士。
嚎叫声未落,便被惨叫声代替,刘奇士已经徒劳地伸出左臂挡刀,眼睛都无奈地闭上。发觉异常,又睁开了去看。
索罗岱惨叫着,左手捂脸,踉跄后退,鲜血从指缝间流出,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重创。
一个身影连跑带蹦,二十余米的距离很快就冲到索罗岱跟前,手中一亮,寒光闪现间,一刀砍了过去。
索罗岱的鼻梁被钢珠击碎,鲜血鼻涕眼泪满脸都是,模糊看见有人影靠近,只能乱舞弯刀,徒劳地进行防护。
咔嚓!狗腿刀毫无滞碍地突破索罗岱的防护,将他的右臂齐肘砍断。
索罗岱发出凄厉的惨叫,向后退了两步,带着嗞嗞冒血的断臂,倒在雪地中痛苦滚动。
郭大靖看都不看一眼,掉转方向,向那个拄枪未死的建虏冲了过去。
这个建虏大叫着,勉力握住长枪,向着郭大靖刺来。
枪软无力,郭大靖大力挥刀,便将长枪格在一边。他欺身近前,一刀捅入建虏的脖子,手腕一转一搅,又抬起一脚,将建虏在血肉迸溅中踹倒。
转头看了刘奇士一眼,郭大靖快步如飞,连跳带跑地奔出树林,顺着雪坡滑下,冲到了大路上。
刘奇士立刻明白了郭大靖的意思,大声回应道:“这里交给我了。”
站起身,握着刀,刘奇士四下环顾,只剩下倒在雪地上惨叫声愈发微弱的建虏。
刘奇士苦笑着摇了摇头,就这,死狗一只,还交给我啦?喊得挺大声,挺威风的呢!
第七章 袭攻铁山,伏击布置
“每冬冰交,毛文龙常避之远岛,已不是稀奇之事。”济尔哈朗沉声说道:“敌人既然有备,我军且试着进攻,看其兵力和虚实。”
停顿了一下,济尔哈朗又说道:“若进攻不顺,我军粮草不多,便转向宣川进军,专伐朝鲜可也。”
按照建虏的作战计划,攻伐朝鲜和袭攻铁山东江军,是要达到的两个战略目的。
“此行非专伐朝鲜也,明毛文龙近彼海岛,倚恃披猖,纳我叛民,故整旅徂征。若朝鲜可取,则并取之,故用兵两图之。”
从皇太极宣布这次战争的目的来看,好象是把打击东江军放在首位,征伐朝鲜只是顺便为之。
但在真正的丁卯之役中,攻城掠地,打击朝鲜,倒是建虏的主要行动。
所以,皇太极的话中,“用兵两图之”才是重点。能达到两个目的更好,达到其中一个也行。
而且,皇太极对阿敏委以征朝全权,并且不加遥制,看似信任无比,其实却是包藏祸心。
要知道,皇太极虽然继位,却并非老奴明确指定的接班人,而是代善为首的贝勒们推举上台的,实行的是与其他三大贝勒共同执政的体制。
皇太极对此当然不甘心,可要想集权,二贝勒阿敏和三贝勒莽古尔泰就是主要障碍。
选择阿敏出征朝鲜,皇太极想试探阿敏的忠诚度,也想趁机削弱其镶蓝旗的实力。
东江军和朝鲜再弱,也会有战斗,伤亡在所难免。历史上,阿敏的镶蓝旗就损失不小,皇太极又趁机压制,使镶蓝旗在数年之后也没有全部恢复。
而阿敏在朝鲜想自立为王,也成为日后他被治罪的重要原因。
可以说,皇太极的两个目的都达到了,这是他对阿敏的完胜之局。
相对于阿敏的粗鲁嗜杀,济尔哈朗却比兄长多了几分精明。而且,他与皇太极的关系非同一般,对皇太极的了解更深更透彻。
征伐朝鲜虽然以阿敏为首,但随军的贝勒便有阿济格、杜度、岳讬、硕讬,包括济尔哈朗在内,几乎都是与皇太极关系好的。
也就是说,看似信任阿敏,可对阿敏的监视制约却依然很强。
既然奇袭铁山失败,粮草携带又不多,他便不准备在此多耗时间,急着去参加征朝作战,也是防止兄长惹祸上身,做不该做的事,说不该说的话。
这种担心不是杞人忧天,济尔哈朗深知兄长对于父亲的死耿耿于怀,对堂弟皇太极继位也心怀不满。
阿敏生性卤莽,口无遮拦,曾在众贝勒中扬言:“我怕谁?他(指皇太极)能把我怎么样?
甚至于,他居然对皇太极说:“我与众贝勒共议你为汗,你即位后,让我出居外藩就行了。”
如此桀骜不逊的言语,矛头直指皇太极,其间还夹杂着对努尔哈赤的宿怨,济尔哈朗如何不担惊受怕。跟在兄长旁边,还能时时提醒,以免招灾惹祸。
号角声呜咽,剃头人在前,建虏在后,蹈冰行进,向着云从岛发动了进攻。
………………….
木哨声如夜鸟鸣叫,突然响起在寂静的树林中。
已是夜半时分,周庆等人都陷入了困倦之中,有的甚至睡着了。
木哨声停顿了片刻,再次鸣响。按照事前所定,前面三声连响是预警,后面的则是报出敌人数量。
被惊醒的周庆等人默默地数着,一,二……五,六,七,八,九,十骑。
越数众人的脸色越严峻,比他们人数还多。虽然是伏击偷袭,但要打起来却是场恶战。
还是郭大靖在值班?周庆看到不远处刚从雪窝中立起身体的李海东,这时辰应该是换他了吧?
周庆有些犹豫,是否该发动袭击。如果继续潜伏不动,敌人多半不会发现,也就不会爆发战斗。
按照事先的商定,敌人要多,就隐蔽好,放他们过去。可这不多不少,有些难以决定。
就在这时,急促的两声鸣叫响了起来。
周庆立刻苦笑起来,这是准备动手的信号。既然郭大靖已经决定,再怎么也不能让他孤军奋战。
意识到周围的几道目光投注过来,周庆咬了咬牙,立起身体,一边活动着,一边拿起弓箭向上举了举。
不管有什么怨言,还是期待着厮杀,众人都紧张地行动起来。或拿兵刃,或握绊马绳,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道路拐弯处。
郭大靖利用瞄准镜远远地就发现了敌人,在发信号的同时,他离开拐弯处,向伏击阵地靠近,选择了最佳的射击视角。
等敌人拐过弯,再奔驰二十来米,便进入了郭大靖的打击范围。他负责截断敌人的退路,前方的战友则用绊马绳和弓箭进行拦截。
多杀几个,他们的压力就会减轻。郭大靖深吸了一口气,伏低身体,盯视着拐弯处。
伏击地是精心选择的,敌骑拐弯时会减速,再提起速度需要时间,正好有利于弓箭的瞄准射击。
而且,敌人在拐弯前,视野受到阻隔,难以发现有人在活动,给伏击的准备争取时间。
时间在流逝,周庆等人在紧张中等待,心中不免升起疑惑。
这郭大靖是怎么观察的,距离那么远嘛,敌人怎么还没露头儿?
刘奇士皱紧了眉头,四下张望,试图寻找郭大靖的位置。但他失望了,郭大靖已经不知道隐蔽到了何处。
这家伙,太胆大狂妄了,那可是十个建虏——
刘奇士刚刚暗骂了一句,便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马蹄声,赶忙收起杂念,拉弓搭箭。
马蹄声由远而近,时间不算太长,但却超出了众人的预计。显然,郭大靖的观察确实没错,但距离也确实是出人预料的远。
一匹战马跃入了众人的视线,紧接着第二匹,第三匹……
十个建虏,正好是一个小队的建制。身上全副武装,估计也考虑到路途上的危险性。但他们显然也颇有自信,才敢星夜赶路。
已经离龙川不远了,索罗岱轻了口气,抬起手臂,用马鞭向上顶了下头盔。白雾在脸前瞬间散去,视野又清晰起来。
第十章 刘爱塔的抑郁不得志
周庆愣了一下,没想到郭大靖提出这样的建议。这样报上去,可是会影响上官的指挥的。
刘奇士看了一眼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转头问道:“老壮,你去过龙川吧?”
老壮就是那个受了箭伤的同伴,伤口还是郭大靖给处理的,比较专业,还给了他吃了两粒抗生素。
对郭大靖心存感激,对刘奇士的询问也猜出了是什么意思,老壮缓缓开口说道:“龙川哪,城墙又矮又破,不用云梯,都能爬上去。”
刘奇士笑了笑,说道:“大靖兄弟要是潜入,某和你一起。化装成建虏,或是朝鲜人,都没问题。”
周庆眨巴眨巴眼睛,知道这话他可以不向张攀报告,可刘兴祚问起来,却还是会知道。
“那就这么报告。”周庆笑着做了个顺水人情,说道:“受伤的三位兄弟,再加上老何,这就赶回去。咱们四个,继续留下监视。”
郭大靖冲着刘奇士点了点头,表示感谢,便要起身,说道:“我,侦察。”
“歇一歇再去。”周庆按住了郭大靖的肩膀,笑着说道:“刚杀完建虏,咋就不知道累呢?”
刘奇士在旁附和道:“情报送到,部队赶来,怎么也要好几天,不急于这一时。”
郭大靖笑了笑,只好又坐了下来。
何贵忠等人收拾了一下,便骑马离开,每人双马,赶路的速度要快一些。
而且,路上就可能遇到本方布置的其他哨探,伤员也就不必连续颠簸,以致伤势恶化。
………………..
正月十八,阿敏所率建虏攻破定州;
正月二十,建虏兵临郭山郡境之凌汉山城下,因招降被拒而攻城;
同日,济尔哈朗屡攻不下,从铁山撤兵,前往宣川浦口,准备与阿敏所部会师攻朝;
正月二十一,凌汉山城被攻破,定州牧使金搢、郭山郡守朴惟健被俘,宣川府使奇协战死,建虏屠城;
正月二十二,建虏攻破郭山汉山城,阿敏留四名官员和五百名士兵守此城;
正月二十三日,建虏兵渡清川江,准备进攻安州…..
数万建虏,攻城拔寨,势如破竹。尽管朝鲜各地官府事先得到了通报,也紧急备战,但时间太短,依然难以抵挡建虏的迅猛攻势。
毛文龙指挥东江军严防死守,以伤亡三千余人的代价,击退了建虏对云从岛的进攻。
但鉴于海面冰封,建虏来去如风,还是不敢大意,自然也不敢轻易分兵攻袭敌后。
毛文龙只能等待春暖冰融,才能对云从岛放心,才敢放手大干。
但毛文龙还是派副将陈继盛前往皮岛坐镇,等待从长山列岛等地赶来支援的部队,命令他们不必前来云从,直接听从陈继盛指挥,攻袭建虏后路。
陈继盛带着几名将领和十几名亲兵乘船赶到皮岛,却是来晚了一步,张攀和刘兴祚已经率兵出发,登陆攻袭龙川。
得到了相关的情报,陈继盛觉得或可为之。但手中没有部队,也只得先在皮岛坐等,急盼着其它岛屿的驻军赶来。
……………..
夜色苍茫,寒风呼啸。
山林间,张攀率领的部队,正在急速前行,直扑龙川。
五百敌人,尽管只有三百建虏,可要真刀真枪的阵战,一千三百多东江军,也未必一定能战而胜之。
如果倚城坚守,张攀认为很难轻松攻克。就算能攻破龙川,这一千多东江军也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但这已经是最可能打击的目标,还有传来的情报中所补充的意见。
郭大靖和刘奇士都认为能够潜入城中,来个里应外合。张攀不想让刘兴祚把自己看成胆小之辈,也觉得郭大靖不会妄言。
两次获得重要情报,又击杀了图鲁希这样的悍勇建虏,张攀对郭大靖的信心越来越强。
“张将军。”刘兴祚纵马靠近,笑着说道:“最迟明日夜间便能到达龙川,此战就算不胜,一击即走便是,守城之敌也不敢穷追。”
张攀意识到是自己一路上凝重寡言,让刘兴祚产生了误解。即便不是误解,这样安慰自己,倒有轻视之意。
“刘将军此话差矣!”张攀淡淡一笑,开口说道:“我军数倍于建虏,剃头人乌合之众,岂有不胜之理?就算是建虏悍勇,我军亦能以死相拼,又有何惧?”
刘兴祚笑着点头,说道:“强将手下无弱兵,但见那夜不收小旗官郭大靖,便知张将军之武勇谋略。”
张攀心中舒服了不少,脸上却还是矜持之态,说道:“郭大靖的武勇,在下是愧不能及。能有这样的手下,是本将的幸运。”
刘兴祚笑着说道:“张将军过谦了。”
停顿了一下,刘兴祚说道:“某一直想建立一支熟悉建虏,能够化装潜入、偷袭暗杀的精干小队。张将军以为如何?”
你在建虏那边多年,当然熟悉,可要找到同样条件的,怕是不容易。
张攀沉吟了一下,说道:“此议甚好,本将赞同。不知这精干小队为多少人,若是多了,恐组建不易。”
刘兴祚笑了笑,说道:“兵贵精不贵多,三五十人也就够了。”
张攀猛然一醒,觉得这刘兴祚好象对郭大靖很友善,难道是想把他弄到这个所谓的精干小队中?
若有所思地看了刘兴祚一眼,张攀敷衍道:“人倒不是太多,向毛帅请令,从各部抽调合适者,应该不成问题。”
刘兴祚笑着点了点头,不再就此事深说。反正他也知道,要毛文龙答应此事,是不太可能的。
正好有哨探回报,张攀也借机不谈此事,与刘兴祚也慢慢拉开了距离。
唉,龙困浅潭,不得施展哪!
刘兴祚抬头看着天空中的几点星斗,发出了无奈的慨叹。
他的叛金投明的过程,并不顺利。因有王丙告密,差点被老奴杀掉。他的弟弟刘兴仁因此而死,他也被降为参将。
后来,他抛下老母妻孥,以自焚之计,才逃出后建虏的控制。归明后也积极投入作战,但毛文龙和袁崇焕都不能善待刘兴祚,使其悒悒不得志。
…………………
第九章 姓刘的真夷
郭大靖奔向战团,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两个受伤的建虏被周庆都五人围攻,现只剩下一个家伙在顽抗。
马民和何贵忠也受了轻伤,但还没有退下包扎,围着建虏在怒吼着挥舞兵器,帮助战友尽快结束这场战斗。
杀死还比较容易,可要抓活口,就有些困难。
郭大靖赶到近前,拉开弹弓就是一下。钢珠打在建虏持刀的手臂上,疼得这家伙象兔子似的一蹦,手痛无力,刀垂了下来,差点脱手。
哎呀,还挺顽强!郭大靖掏出钢珠,瞄准,再打。
膝盖、手臂、大腿,接连挨了三颗钢珠的建虏简直成了活靶子,痛得又叫又蹦,刀也实在握不住了。
周庆等人见此情景,不由得哈哈大笑。各持武器戒备,却象看耍猴儿般有趣。
直到建虏武器脱手,他们才一拥而上,或刀背,或枪杆,或脚踹,劈头盖脸的一顿猛削。
八对十的伏击,能打成这么欢乐的场面,也实在是出人意料,先前谁也没有想到。
尽管还不清楚战斗的详细经过,可看郭大靖从后杀到前,就能猜出他出力最多,立功最大。
事实也是如此,没有郭大靖先发制人的三射三杀,以及快速的跟进追袭,这绝对是一场惨烈的激战。
现在,只伤了三人,无一阵亡,却又杀又抓,完全达到了作战的目的。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和大战之后的庆幸。即便是受伤的马民和何贵忠,也呲牙咧嘴,发出难听的笑声。
周庆赶忙摆手,压着心中的兴奋激动,命令道:“包扎伤口,打扫战场,回林子里再说。”
拉马的,处理尸体的,包扎伤口的,一阵忙乱之后,八个人才忙活完,进了林子深处,在背风处升起火堆,围拢在一起休息恢复。
刘奇士的同伴挨了一箭,简单处理后看似没有生命之忧。他的心情也轻松下来,冲着郭大靖连连称赞。
清理尸体的时候,便能看出是谁杀的,刘奇士也不得不钦佩,郭大靖干掉了大半敌人,还等于救了他一命。
“好箭法,好武艺。”尽管有些疑惑郭大靖所使用的箭矢较短,但刘奇士也不追根究底,“一箭破甲,一箭毙命,大靖兄弟是某见过最厉害的神箭手。”
狩猎弩的力量和精准度,当然不是那时候的弓箭能比的。要熟练使用弓箭,并成为神箭手,没有几年的苦练是不可能的。
郭大靖只是淡淡微笑,拱手表示感谢,却并不多话。
不远处响起了惨叫声,那是周庆、李海东等人在审讯俘虏,火堆旁只有郭大靖、刘奇士和三个伤员。
郭大靖更关心能否得到有用的情报,有两个俘虏,应该还是能够通过审讯得到吧?
刘奇士对郭大靖的沉默寡言已习惯,知道这不是冷落,也不是倨傲,便继续说道:“大靖兄弟的袭杀厉害无比,如果再熟悉建虏的举止行动,会满语,就更如虎添翼了。”
郭大靖点头赞同,偷袭暗杀要玩到高层次,化装混入是必不可少的。他虽然也在做着准备,但还显得不足。
看着刘奇士,郭大靖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把疑惑咽进了肚里。
在他的记忆中,刘爱塔应该是在崇祯年间才成功地跑过来的,可现在——好吧,这不重要,可能是我记错了,也可能历史早就有了些改变。
刘奇士误会了郭大靖的意思,笑了笑,说道:“大靖兄弟想学的话,某倒是会不少。而且——”
停顿了一下,刘奇士眨巴着眼睛,突然凑近郭大靖,说道:“某是满人,也就是你们说的真夷。”
郭大靖愣怔了一下,笑了,脸上的神情表示出他不信,这是扯蛋。
什么轱辘、纳拉、马佳的,那姓最少都是两个字的,你姓刘,冒充什么真夷?
“金人姓氏移刺曰刘。”刘奇士郑重地解释道:“可某虽是满人,却与建州奴不是一部。不仅是他们的奴隶,还和他们有仇。”
满族最早使用的汉字姓之一,“移剌曰刘”是没错的。在历史的长河中,一些加入满族的汉族、朝鲜族也保留了刘氏。
后世有一位刘姓评书艺术家,便是满族,可却不是郭大靖知道的。
而东江军中有真夷,也就是满族人也没错。建虏东征西讨,统一女真各部,很多俘虏沦为奴隶,也确实有深仇大恨的。
郭大靖的脸色恢复了平静,甚至淡淡一笑,盯着刘奇士缓缓说道:“教——我。”
刘奇士若有所思地审视着郭大靖,嘴角慢慢上抿,露出了笑容,用力一拍郭大靖的手臂,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个兄弟,某认了。”刘奇士笑毕,看着郭大靖正色说道:“不仅是你救了某一命,还因为你没避如蛇蝎,还要向某请教。”
郭大靖呵呵一笑,伸出拳头,向着刘奇士挑了挑眉毛。
刘奇士愣怔着,半晌试探着握拳前举。
郭大靖用力碰拳,哈哈笑了起来。他终于找到了前世的一些感觉,再干一大杯啤酒,就更完美了。
哈哈,哈哈!刘奇士也甚是高兴,也为这奇怪的碰拳礼感到新鲜有趣。
这时,周庆等人回来了,两个俘虏显然不用留着,累赘。有人头换功劳,就行了。
龙川有五百守军,其中三百建虏,二百剃头人。显然,这是一个可以袭取的目标。
郭大靖的判断也基本正确,龙川并不是建虏要重点守卫的城池。
义州——定州——凌汉山城——安州——平壤……这条攻伐朝鲜的主线城市,才应该有较强的防卫力量。
可即便如此,凭张攀所率领的一千多人马,也不是一个能够轻松完成的任务。
“如实报告,是否攻袭,由上面决定吧!”周庆扫视着众人,礼貌性地想听听他们的建议。
郭大靖仔细思索着龙川的情报,觉得城防还是有破绽,自己应该说句话,尽量使得张攀能够做出决断。
这也不攻,那也不袭,等于什么也不做,坐视建虏猖獗。
“可攻。”郭大靖抬起头,脸上是笃定的神情,“我潜——入。”
第十二章 夜袭龙川(一)
雪小了一些,空中稀疏的雪花轻轻飘飞,落在地上、枯枝上、远处的龙川城上,也落在众人的头脸上、身上。
又坚持了一个多时辰,前锋部队的抵达,使得众人紧绷的心弦彻底松缓下来。
没有因为下雪而太耽误时间,今晚就能袭攻龙川。否则,大部队又要等待一天一夜,在不暴露的前提下,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把伏击阵地交给了前锋部队,周庆等人终于等到了张攀、刘兴祚所率领的主力,立刻进行了汇报。
“好,很好。”张攀扫视着这几个人,赞赏之色不掩,“伏杀建虏信使,侦察刺探龙川,你们当记首功。”
停顿了一下,他转向郭大靖和刘奇士,鼓励道:“本将决定连夜袭城,以免夜长梦多。成功与否,便全靠你们了。”
刘奇士转述了郭大靖的意见,并附和赞同,显然打动了张攀。这也确实是最有希望的战术,张攀也没问有多大把握,这才是真正有经验的将领。
意外谁也保不准,夜晚爬城本就危险重重,你还问有没有把握?简直不是人该问的话,统领部队多年的张攀肯定不会犯这个低级错误。
郭大靖笑了笑,拱手施礼,无声胜有声,没有丝毫畏难惧怕,甚至还有那么几分自信。
刘奇士施礼说道:“将军放心,卑职等不成功便成仁,必尽全力。”
“这话不好。”张攀摆了摆手,笑道:“既要成功,还要全身而退。你们可是我东江军的精锐,损失不得。”
刘兴祚在旁含笑看着,却不多说。郭大靖和刘奇士的关系显然不错,这也是他的初衷之一。
“那就抓紧休息,寅时发动袭攻。”张攀略一沉吟,便作了决定,又看向刘兴祚,客气地问道:“刘将军以为如何?”
刘兴祚赶忙正肃答道:“寅时正是人最困倦之时,张将军此议正合某意。”
张攀笑了笑,拱了拱手,表示致谢,便一连串的命令下达,开始紧张忙碌地布置。
袭城以郭大靖、刘奇士为主,再配以三十名精选细选的悍勇之士,组成尖刀部队。
尖刀部队之后,便是一百突击队,也是精悍之卒,作为后续力量,扩大占领区域,或顶住守敌的反扑。
按照郭大靖的建议,尖刀队里面是建虏或剃头人的服装,外面披上白色伪装,或是再反装件破棉袄,携带短弓利刃,主要任务是潜爬城墙,袭杀城头守军,并力争打开南城门。
具体的作战布署郭大靖也插不上手,他和尖刀部队的战友先行休息,积攒体力。毕竟成功与否,他们最为重要。
至于绳索之类的爬城工具,哨探们本身就有携带,张攀另外再派人准备,也不想他们太过劳累。
郭大靖在火堆旁处于假寐之中,在空间内再次检查应用物品,又认真地准备了一些,才安心睡去。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哪怕是再小心谨慎,也不敢保证百分之百的成功。这一点,郭大靖心里清楚,也不为此而忧虑担心。
只要自己做到最好,成功与否也就不必考虑。这与郭大靖所禀持的做人宗旨“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倒是很有些相似之处。
迷迷糊糊间,郭大靖被轻轻推醒,睁开眼睛时,首先看到的是周庆的脸。
“准备一下,要行动了。”周庆既是关切,又略有些担心地提醒道:“若事不可为,切勿恋战,以脱身为要。”
郭大靖眨巴着眼睛,脑袋清醒了一些,咧嘴一笑,用力点了点头。
大碗的热粥,加了点盐,里面还有切碎的马肉。这是对于尖刀部队和突击队的优待,如果改用“敢死队”,倒也不算太离谱。
郭大靖和刘奇士是尖刀队的队长,三十名精悍战士或有些好奇,或有些疑惑地不时打量二人。
吃饱喝足,郭大靖招呼众人活动身体。在寒冷中缩着,不活动不知道僵硬,活动一下,也让食物的热量更快吸收。
郭大靖只与刘奇士沟通交流,刘奇士则成了他的传声筒,向着众人交代道:“郭队长打头,某第二个,你们一个接一个,相隔十步,跟着我们潜行前进。看好了每个隐蔽物和行进的路线,看好了每个动作。该趴着就趴着,该用爬的就别猫腰。”
停顿了一下,刘奇士的声音严厉起来,“谁敢马虎敷衍,绝不轻饶。你的失误,带来的是整队人的危险,带来的是袭攻龙川的失败,砍头都弥补不了过错。”
“谁敢不遵号令,军法从事,绝不宽贷。”旁边传来冷厉的声音,张攀和刘兴祚已经走了过来,并听到了刘奇士的战前讲话。
“遵命,大人。”见到张攀,士兵们纷纷施礼保证。
郭大靖向着张攀和刘兴祚拱了拱手,将绳索缠于腰间,披上了白布伪装,并收拾得干净利索。
尖刀队的士兵们也收拾归整,把身上零七八碎的东西除下,只带应用之物。
“行动吧!”张攀的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投注到郭大靖脸上,用力点了下头。
郭大靖再次拱手,转身当先而行,目标是他早已侦察好的出发地。
寒风还在刮着,雪花时稀时密,时小时大地落着,似乎有着自己的思想,在迟疑、在犹豫。
郭大靖伏在雪窝中一动不动,任由雪花落在头上、脸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远方的城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林中瞭望的张攀等人都感到了焦躁。
“他在等巡哨走过去。”刘兴祚眯了下眼睛,看清了城头一个亮点在缓缓走过,那应该是举着火把的巡哨。
张攀等人有些恍然,心中也钦佩不已。这是侦察得细致,摸到了敌人的规律。
“动了。”有人提醒一声,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郭大靖动了,他从雪窝中跃起,在一道雪垄的掩护下,猫着腰快速前行。在雪垄尽头,他向前鱼跃侧滚,隐蔽在又一个雪坑内。
只是稍微停顿观察,郭大靖又现身而出,扑进洼地,匍匐前进,隐没在雪包之后。
第十一章 袭城之前
同样的夜色,笼罩着龙川城。天上,也是同样稀疏的星斗。
在瞄准镜的视野里,龙川城被郭大靖尽收眼底。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侦察,且是偷偷摸摸,自己独自前来的。
大壮说得没错,龙川城确实既不高大,也不坚固,也不被建虏所重视。
伏击截杀的建虏信使,便带着济尔哈朗的命令,要龙川城的守军前往义州会合,确保义州防守的稳固。
义州才是建虏征朝的突破口,还是攻伐线路很重要的据点。从龙川守军没接到的命令,郭大靖判断义州留守的建虏也不会太多。
建虏是狂妄还是自信,抑或是东江军的战力不行,郭大靖苦笑了一下,移动瞄准镜。
两者都有吧,东江军的装备也确实是简陋得很。别的不说,就是军装盔甲都配不齐。
甲精兵利,东江军与这个标准还相差甚远。况且,连吃饱饭都不容易,又岂能苛责他们战力强悍,能够攻城拔寨、力摧强敌?
收起瞄准镜,郭大靖已经观察仔细。城墙的虚弱之处,建虏的防卫松懈,如果能够袭破城池,一千多东江军还是有胜利的希望的。
裹紧了身上的皮袄,郭大靖沉入意识中的空间,为可能到来的攻城,以及将来的战斗,又开始了手工劳动。
在庄园的时候,郭大靖便开始了捡“破烂儿”。别人不注意的瓶瓶罐罐,老沉老沉的厚木箱子,可把他累得够呛。
现在,瓶瓶罐罐能够派上用场了。
郭大靖用破布或皮毛条将其包裹,往里面装填了硝酸胺化肥,又装上了黑火药,安上纸捻引线,将口封好,一颗手雷便做好了。
黑火药的燃烧温度最低也会超过四百度,而硝酸胺化肥在这个温度以上,就会剧烈分解并发生爆炸。
郭大靖挑挑拣拣,做了七八颗加料“手雷”,能用手扔出去的重量。再大的罐子就做了两个,多了没必要了,太沉,除了守城时往下扔。
在这个死寂的空间内,郭大靖发现他的工作并不需要花费什么力气。
甚至于某些物体的性质也有所改变,比如钢筋,他可以随意地弯曲,还能再轻松地掰直。
郭大靖试着把钢筋捏细搓长,发现这也异常的简单。因为,钢筋变得象面条般柔软,可以随着他的心意变形。
这,这是我的空间,我就是主宰,能够随心所欲地控制或改造所有的物体。
郭大靖又发现了空间的另一个应用,虽然还没想好要做什么大杀器。但他知道,这将会大有用处。
他做了个爬城用的带绳子的挠钩,又改造了几十支弩箭后,外面传来的响声,使他又回到了现实。
那是约定的联络信号,郭大靖做了回应后,潜回树林,与刘奇士会合。
“真服了你了。”刘奇士见面便连连摇头,既是佩服又是赞扬地说道:“不知道累,不知道冷,还不知道饿。”
郭大靖嘿然一笑,说道:“来了?”
“哨探先到了,最迟明天夜间,大部队便会赶来。”刘奇士说道:“怎么样,你觉得袭城好,还是化装成出城砍柴的剃头人。”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袭城,夜间。”
刘奇士明白了,剃头人出城砍柴都是在白天,想在城头的瞭望下不被发现地干掉他们并不容易。
况且,大部队想隐蔽在近城的地方也很困难。离得远了,就给守军留下了应对的时间,达不到袭城的效果。
尽管夜间偷袭也有难度,但相比之下,还是更有成功的把握。
“行,到时候咱俩一起。”刘奇士拍了拍郭大靖的手臂,笑道:“要说爬城,某还是有两下子的。”
郭大靖笑着点头,心里却想:你那两下子,只要不是猴子,怎么抵得过我刚做的爬城利器?
“大靖兄弟说话越来越利索了。”刘奇士反倒夸赞起郭大靖来,边走边说道:“言简意赅,不啰嗦。但笨人,就不一定能听懂了。”
这是夸你自己聪明呢?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多练就,好。”
所谓的多练,就是郭大靖经常自己无声说话,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干嘎巴嘴不出声的那种。
想象着对面有某人,或是张攀,或是赵青山,或是李秀姐。郭大靖先在脑中组织好语言,再争取一气说出来。
效果是相当好的,毕竟,结巴是那个辽人郭大靖的毛病,而不是现在的郭大靖的问题。
但积习难改,郭大靖还是惜字如金,还是习惯用最短的话来进行陈述。
人狠话不多,这是郭大靖立的人设,轻易不会改变。
少说话显得木讷,配合他那张极具欺骗性的脸,就更显得淳朴实在,会让人减少戒心。
同时,郭大靖还相信“万言万当,不如一默”这句话。所谓言多必失,口嗨固然很爽,但早晚会为话多而付出代价。
和刘奇士回到营地,郭大靖见到了提前赶来的哨探,并参与了商议。
在刘奇士的支持下,众人也觉得有道理,才初步把袭城的计划定下来,只等大军抵达,由张攀最后决定,或是另作计划。
……………………
其实,对于张攀敢率领一千多人的队伍来攻袭龙川,郭大靖在心里是很佩服的。
要知道,凭东江军的装备,就算是偷袭,三百建虏和二百剃头人也不是肯定能够战胜的对手。
所以,作出这样的决定,不仅是决心,还有勇气,敢于和建虏作战的意志。
装备差、粮饷低,这倒不是关键。关键是有敢战之心,若无此心,便是土鸡瓦狗,只能龟缩的守城之犬耳。
张攀派来的哨探自然是鹿岛的那几位,补足了人手,周庆和众人简单商议了一下,趁着夜色再次于大路上设置了伏击阵地,截杀来往的建虏信使。
只是一个白天多的时间,尽量不出现意外才好。以免龙川之敌有什么异动,导致计划完全偏差。
冷风卷着雪花刮了起来,郭大靖等人轮流监视,紧张地埋伏等待。第二天天黑时,未发现龙川城的异常,众人才多少松了口气。
第十四章 城内激战
郭大靖突然从刘奇士后面闪身而出,弹弓拉开,就是一下子。
建虏一声惨叫,捂着血肉迸溅的脸倒了下去。
“杀!”刘奇士快步冲前,拔刀就砍。
郭大靖等人也快步跟上,散开队形,刀枪并举,围杀敌人。
七八个敌人猝不及防,又接连被郭大靖的弹弓打翻两个,只是片刻工夫,便在几声惨叫中被杀得干净。
“怎么回事?”城下传来喝问,以及杂乱的脚步声。
郭大靖和刘奇士既不回答,也不停留,转身带人顺着台阶直冲而下。
迎面奔上几个敌人,举着火把,拿着刀枪。近在咫尺的距离,十几张短弓射出箭矢,这几个敌人或死或伤,一瞬间便被打垮。
“敌袭!敌袭!”惊恐的尖叫嘶嚎响了起来。
郭大靖等人如凶神恶煞,冲到城门下,一顿打杀,将几个敌人消灭,打开门闩,合力推开了沉重的城门。
“杀啊!”望眼欲穿的张攀,看见城门打开,火把在猛烈地晃动,吼叫着发出了命令。
军队有一千四百,战马只有百匹,已经集中起来,作为第一波的袭城先锋。
骑手们上马催鞭,向着城门处猛冲而去。百骑之后,是一队队的步兵,刀枪闪亮,脚步声杂沓,向前快步奔跑。
城门处,郭大靖等人看到城门两侧有人影晃动,正向这里冲来,数量不多,是刚刚反应过来的守城之敌。
“我到上——”郭大靖简单做了个手势,便转身顺着台阶又奔上了城头。
刘奇士愣了一下,尽管不明白郭大靖的意图,但他相信郭大靖,不是贪生怕死,畏缩怯战的人。
“弟兄们,跟我挡住敌人。”刘奇士挥舞着弯刀,大声吼叫着,“主力马上就冲进来了。”
“杀,杀,杀!”回应他的是凶狠的吼叫,这些人都是挑选出来的精锐,战意昂扬。
短弓的弓弦嗡嗡作响,刘奇士指挥士兵向着靠近过来的敌人不停射击。他们只要争取时间,部队入城,就是胜利。
仓促赶来的守军数量既不多,指挥也不好,基本上都是剃头人,几乎是乱哄哄自发赶来,被弓箭阻击,一阵混乱。
城墙上也响起了呐喊和怒吼,在尖刀队之后的突击队也爬上城来,与城上的敌人展开了厮杀。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城内响起,二十余骑建虏突然出现在正对城门的街道上,并疾驰着向前冲来。
这应该是一支在城内来回巡防的小队,碰巧就在附近,才能赶到得如此之快。
“上城,上城!”刘奇士大声喊叫着,知道己方这二十来人根本挡不住骑兵的一次冲杀。
上城与建虏交战,只要拖延片刻,保证城门敞开,主力便能冲杀进来。
尖刀队的士兵赶忙后退,顺着城墙的步道台阶向城楼上攀登。
崩!城楼上的郭大靖以最大的射程,向建虏骑兵射出一箭。
一匹战马突然哀鸣着倒下,使得建虏骑兵有些混乱。
崩!郭大靖迅速调整,再度拉弦放箭。距离更近了一些,精准度也更高,一名建虏在马上一仰,摔了下去。
建虏骑兵速度很快,郭大靖发出三箭后,他们距离城门已经只剩下三十多米。
一颗黑乎乎的东西闪着火星,从城上飞掷而来,落地、翻滚,轰然爆炸,迸射出耀眼的火光。
战马惊嘶蹦跳,建虏嚎叫惊呼,被这突然的一下子搞得很是混乱。
郭大靖又是一颗手雷,在旁边的火把上点燃,直等到外面的引线快烧完,才向着建虏们扔了过去。
轰!凌空爆炸的瓶子迸射出无数碎片,耀花人眼。
郭大靖扔出了一个大号的加料地雷,主要是想试试能否爆炸,是否可用。
地雷因为包裹着破布和草绳,落在地上并没有破碎,在地上滚动了几下。在郭大靖期待的目光中,几秒钟的时间是如此的漫长。
轰!巨响轰鸣,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剧亮的闪光之后,人们的眼前都是一片漆黑。
战马惊嘶着乱跑乱跳,被弹片击中的建虏或摔或堕,冲到城门处的建虏一片混乱,气势为之一沮。
这时,刘奇士带着人已经退到城上,立刻张弓搭箭,向着下面的敌人就是乱射。
郭大靖躲在暗处,重新使用狩猎弩,瞄准射击,专射建虏。
一个大喊大叫指挥的建虏头目突然闭上了嘴,面门上露出小半截箭簇,沉重地摔下马去。
惨叫声中,一个建虏捂着胸口颓然倒地;又有一个建虏被射中,象根烂木头直挺挺地扑倒在地。
马蹄声隆隆而近,当先两骑几乎并排着冲过城门洞,出现在郭大靖等人的视线之中。
能挑选出来的骑兵前锋,就算不如建虏,可也不是泛泛之辈。枪刀并举,两名建虏还在安抚惊马,便被击落马下。
骑兵疾驰,如湍急的溪流冲入城内,砍杀着眼前所见的所有敌人。
郭大靖再发一箭,将一个抡刀作战的建虏射落马下,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袭攻龙川,终于成功了。
尽管战斗还将持续,但在城内的厮杀,短兵相接,人数的优势将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建虏的骑射,他们的武技,在街巷战中的发挥会被限制。
一百骑兵的入城,稳固了城门,击退了第一波守军的反扑,为步兵的杀入腾出了空间,争取了时间。
城内的敌人终于从睡梦中反应过来,匆忙披甲执兵的建虏、剃头人从各处向南城冲来。
虽然兵力处于劣势,但他们并不知道。既然有敌人袭城,那就反攻,这是正常的,也是本能的反应。
但胜利的天平已经向东江军倾斜,一队队的步兵涌进城中,在军官的指挥下,沿着街道向前推进,与守敌展开激烈厮杀。
郭大靖收起弩弓,站起身,观察着城内的战况。这样的厮杀,让他有种难以插手的感觉。
古代的战阵交锋,对于郭大靖还是比较陌生,这与在前世网络上的纸上谈兵,相差甚远。
无论你武技多高,在战阵中也是普通一员,要与战友同进共退。想要尽情施展的话,只能是乱七八糟的混战才有可能。
第十三章 夜袭龙川(二)
刘奇士拍了拍身旁的士兵,淡淡一笑,学着郭大靖的样子,潜行而去。
“看不到了。”张攀轻轻呼出一口长气,语气变得轻松。
在积雪、枯草、雪包、雪窝之间,已经找不到郭大靖的身影。这样的潜行、隐蔽,真是让人放心。
“图鲁希死得不冤。”刘兴祚露出了笑容,赞道:“郭大靖是天生的夜不收,绝好的潜行猎手。”
众将还瞪大眼睛寻找,可除了看见随后的尖刀队那些显得笨拙的身影,郭大靖却是再也看不到了。
沉默和寂静弥漫,只有寒风发出的呼啸。赞佩之余,众人又紧张起来,生怕尖刀队的人拖累了郭大靖。
但他们的担心有些多余,郭大靖肯接受这样的布署和安排,已经摸清了城上敌人的巡查规律。
特别是后半夜,敌人的巡查显得十分松懈,间隔的时间足够这三十人潜近城下。
“城下那个……”张攀的视力挺好,眯起的眼中,看到了城下隐约晃动的人影,“是郭大靖,他已经到了。”
刘兴祚点了点头,说道:“好快呀!他要爬城了。”
没错,郭大靖开始爬城了。
他将两根截短的钢筋插进了城墙的缝隙,左右交替,身子先是悬空,纯以臂力挂着。然后脚下踩到了墙砖的凹凸,速度便更快起来。
这是最保险的爬城,不用担心挠钩甩上城头引来敌人的注意。城上的人不把头探出城墙,也发现不了有人在爬城。
刘奇士伏在雪中,瞪大眼睛望着郭大靖在城墙上越爬越高。他没想到郭大靖这般厉害,相比之下,他那两下子真是不值一提。
五米多高的城墙,与中原相比,确实算不得高大。郭大靖看似惊险的表演,也没花费太长的时间。
手扒住了城垛口,郭大靖引体向上,左右迅速看了一眼,便脚下发力一蹬,左肘搭上,右手前探,在城墙上扒着借力,身子向上一冲,一个侧滚,翻到了城上。
“好。”张攀握紧了拳头,还用力地一挥,回头命令道:“准备攻城。”
刘兴祚长出了一口气,行动差不多成功了一半,胜利的把握升到了七成。
时间不大,两条绳子从城头上垂下。刘奇士苦笑了一下,从雪窝中跃起,快步奔上,抓住绳子向上攀爬。
这个时候,就不用他那两下子了。有绳子,谁费那劲儿?有郭大靖表演在前,他就不好意思再献丑露乖了。
刘奇士翻上城头,便看见郭大靖已经甩掉了伪装,一身建虏的服装,头上还戴了顶皮帽子。
咧嘴无声一笑,刘奇士也取下伪装,把腰间的绳系在城垛上,甩了下去。
两人一左一右,在城墙上拉开距离,既是警戒,也为后来的士兵腾出空间。
尖刀队的战士一个个爬上城头,学着郭大靖和刘奇士的样子,变成建虏或剃头人,也把携带的绳索垂下城墙。然后就缩在城墙后,装成睡觉休息的样子。
绳索越来越多,爬上城头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等到三十人全部上城,夺门行动开始展开。
留下数人在此,刘奇士打头,郭大靖随后,带着二十多人沿着城墙向南城门走去。
“上!”刘兴祚一摆手,率先而行,一百突击队员紧跟其后,向着城墙迅速扑去。
此时,张攀已经赶到南门外,率领着主力部队,隐蔽在树林里、雪丘后,紧张地等待着城门的开启。
刘奇士带着假巡查队大摇大摆地走在城墙上,城下背风处燃着火堆,守军或坐或站,在围着取暖,说话声不时传上来。
听说话,就知道是剃头人为主。天寒地冻的,又是风雪交加,这种守城的苦差使当然是他们干。而建虏,也将为自己的安逸和疏忽付出血的代价。
尽管城下有剃头人值守,可他们一样也不紧张,更不尽责,对于城上不慌不忙的脚步声也毫无警惕。
城头上寥寥无几的哨兵,或缩在城墙下躲风雪,或围着城上的小火堆在取暖。
前方出现了一个缩脖揣手抱着长枪的哨兵,刘奇士先发制人,用满语沉声问道:“可有异常?”
哨兵赶忙端正站好,回话道:“回大人,一切正常。”
刘奇士哼了一声,昂首走了过去,从哨兵身边走过。
寒光一闪,随后走过的郭大靖猛然出手,左手掐住哨兵的脖子,中手中的匕首狠插进他的胸膛,手腕用力,搅动了一下。
哨兵大张着嘴,眼睛直愣愣地瞪着郭大靖,然后向上翻起,身体软瘫下去。
郭大靖顺着哨兵倒下慢慢卸力,将尸体倚靠着城墙坐好,这才抽出匕首,紧走两步,跟上了刘奇士。
刘奇士扭头瞅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向前继续走去。
一个个士兵从垂着头的尸体旁走过,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停留一下。
咕噜!有人用力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大得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
前方又出现了个哨兵,正躲在城墙后打旽,听见脚步声赶忙起身站好。
刘奇士故伎重演,唬住这个家伙。郭大靖随后出手,干净利索地解决,动作精准,仿佛一台机器按照固定的程序在运行。
前方出现了较大的火光,简陋的城门楼有着几个哨兵在围火取暖。
刘奇士的手按住了腰间的刀柄,这恐怕是混不过去了。想要无声地解决掉这几个哨兵,也不太可能。
“可有异常?”对面传来的满语把刘奇士噎了一下,自己的台词嘛,已经准备开口说了呢!
刘奇士翻了下眼睛,没好气地用满语回应道:“一切正常。”
走得更近了一些,在火光的映照下,刘奇士和郭大靖等人也看清了敌人的相貌。
一个建虏从火堆旁的椅中站起,其他几个哨兵也投来目光,注视着这队明显比巡哨人数要多的小队。
“你们——”建虏皱起了眉头,目光中闪现疑惑,但还迟疑着没有决定。
刘奇士沉声低问:“杀?”
“杀!”郭大靖从齿间迸出一个字,足够后面的人听见。
“站住!”建虏的疑惑变为了警惕,手按向腰间的刀柄。
第十五章 攻城之胜
“大靖。”刘奇士看到了郭大靖,用力招着手。
虽然忙于战斗,也没找到郭大靖隐蔽的地方。但刘奇士知道那几声爆炸是他干的,那几个建虏被射杀,也应该是郭大靖所为。
郭大靖挥了挥手,算作招呼。不等刘奇士走过来,他伸手指了指城内的战场,弯腰捡起一颗“蒺藜陶弹”,快步如飞地从另一侧步道奔下城去。
这是故意让刘奇士看到的“蒺藜陶弹”,那是龙川城原来就有的,是守城的武器。
所谓的“蒺藜陶弹”,就是投掷型地雷,外壳是粗陶烧制,上面有很多秃刺,像蒺藜一样。这样爆炸的时候,可以增加杀伤力,一般是在守城时使用。
显然,这是朝鲜仿造于明朝的守城武器,数量不多,年代也较长久。
因为朝鲜武备松驰,这玩艺儿现在能不能爆炸都两说,很随便地扔在城头上成为了废物,或是当石头砸敌人。
刘奇士看到了蒺藜陶弹,心中了然,知道郭大靖就是用的这东西造成了建虏骑兵的混乱。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这就是唯一的解释。
至于你去试验蒺藜陶弹,谁会有那个闲心。
再说了,炸不炸的也可以归于运气。你倒霉,那又怪得了谁?
郭大靖的意思很明确,反正就是坦白有什么随身空间,别人也不懂。
其实城上还有一些蒺藜陶弹,都被郭大靖收起,准备有空儿时加以改造。这东西的材质,可比瓶瓶罐罐强多了。
刘奇士解开心中疑惑,也明白了郭大靖的意思,大声招呼着手下:“走呀,随某杀敌。”
众人呼喝着应喏,都觉得拿下龙川不过是时间问题,信心爆涨。
郭大靖单独行动,不想让人看到他使用的狩猎弩。至于抱着的陶弹,下了城他就收入空间,只是掩人耳目之用。
主街应该是战斗最激烈的所在,己军如果攻击顺遂,便能冲到北门,等于切断了城内敌人的北逃义州之路。
至于从东西两门逃窜,东江军兵力有限,也没有全歼敌人的布置,就只能听之任之了。
在城上,郭大靖就有了判断,所以,他边跑边匆忙穿上东江军的服装,直奔主街战场而去。
街道上散落着刀枪,血污蔓延在雪地中,在昏暗中的夜色下,都是黑色。尸体凄惨地倒在地上,还有伤兵在惨叫。
前方就是战团,弓箭在来往飞射,偶尔用火枪的发射轰鸣,喊杀声、呐喊声混成一片。
郭大靖飞跑扒墙,从一处残破的围墙翻了上去。然后,他跳上了房顶,踩着瓦片,沿着高低不平的屋脊、檐墙向前靠近。
屋上、墙顶有雪,郭大靖也得小心翼翼,曲曲折折地前进了几十米后,他终于看到了五十多米外的战场。
足有两三百建虏、剃头人,与五百多东江军在主街上交战厮杀,箭矢横飞,枪刀交击,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或受伤,或死亡。
郭大靖伏于屋脊之后,迅速取取弩弓和箭矢,拉弦上箭,向着远处的敌人瞄准。
“杀,杀!”一个建虏头领全身甲胄,左手持盾,右手抡着染血的弯刀,如狗熊似的吼叫着,“后退者,杀无赦!”
剃头人早已经支撑不住,但有凶恶的建虏督促砍杀,只能拼命抵挡。
吼叫声戛然而止,这个建虏的头猛地向后一仰,脸上多出半截箭簇,轰然摔落马下。
郭大靖以最快的速度拉弦上箭,再次瞄准敌人,扣动了板机。
多杀一个建虏,本方就可能少些死伤。居高临下,弩弓强劲,又有夜视瞄准镜的加持,郭大靖在这个距离几乎是百发百中。
啊!一个骑马的建虏发出惨叫,捂着胸前的箭簇,倒栽下去。
一箭一箭又一箭,七八个建虏被冷箭射倒,都是喊得最响,叫得最凶的家伙。
敌人的气势为之一遏,东江军这边的士气则为之一振。
刘奇士带着百八十人从后面赶来支援,其他各路明军也从城内开始穿插包抄,发挥出兵力的优势。
郭大靖停了下来,瞄准了敌人后面被亲兵围护的建虏头领。
噶尔呼机作为龙川的守将,此时已经意识到失守成为定局。
尽管在主街上,他们还能抵挡敌人的攻击。但听城内的喊杀声,正在从侧面延伸,向其后面发展。
显然,其他地方的守军因为实力不济,正在被敌人击败后退。也就是说,他所率领的主力很快将遭到包围,面临四面八方的攻击。
对面也应该是敌人的主力,噶尔呼机还有一些犹豫和侥幸。如果倾尽全力,拼死一击,将对面之敌击溃,是否还有扭转战局的可能?
他往前提了提马头,想再仔细观察下战况,以便做最后的决定。如果要撤退,凭着战马和骑术,还是能够从尚未被敌占领的北门脱身的。
郭大靖并不认识建虏的主将,都是顶盔贯甲,也并不容易认出来。
但在战场上狙杀斩首,一般来说并不是凭着显眼的服装。而是看人的神态,军官的颐指气使,周围人的恭顺敬礼。
噶尔呼机从建虏中突出,也是因为他的行为举止。不装就不会死,越装死得越快。
在瞄准镜中,十字固定在噶尔呼机的脑袋上,郭大靖轻轻地扣动了板机。
冷箭如闪电般掠过夜空,划破空气,狠狠地射入噶尔呼机的脸颊,又从另一边冒出尖头。
噶尔呼机连声都没吭,便被这一箭击中丧命。枉他身经百战,枉他武技高超,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便去见了阎王。
亲兵们大惊失色,惶急地叫着扶起主将,向后退了下去。
郭大靖冷笑一声,继续施射,进行他的狙击袭杀。
主将生死不知,伤亡不断增加,这股最强韧的守军终于绷断了最后一根弦,开始了败退。
败退开始便不可遏制,很快演变成了溃败、溃退,最后便是亡命的逃窜。
东江军追击着敌人的脚步,越发气势大盛,呐喊声更加昂扬。不断有小队明军从街巷中赶来,侧击溃敌,再加入到追杀的行列。
第十六章 小搬运,二把刀
胜则一拥而上,或许是句贬义词,但情绪确实是可以被感染的。什么叫气势如虹,就是这样的原因。
北城门,溃败的敌军又遭遇到了一支明军的侧击拦截。一场混战之后,几十骑建虏冲杀而出,其余守军则全部覆灭于城中。
搜杀残敌,打扫战场,东江军立刻在城中忙碌起来。
而郭大靖并没有参与这些工作,在追杀到北城,见胜局已定后,便悄悄地来到了城中的仓库,也就是龙川的郡衙门。
在他的计划中,早晚要拉起一票人马,或者是统领一部军队,按照自己的意志来组织,去战斗。
仓库已经无人把守,东江军各部忙于战斗,也没有先行赶来占领。
毕竟在兵力上也不是占有绝对优势,张攀也就没做这样的布置,而是全部投入战斗。
对于别人来说,仓库内的物资并不重要,或者是不着急来占领。反正金银财宝是不会有,兵器盔甲嘛,又不会长腿跑了。
郭大靖进了仓库,边走边看边拿。几大桶火药,上百枝火铳,几十颗比较新的霹雳陶弹,还有十几袋粮食,几匹布……
我是勤劳的搬运工,搬运本领强!
郭大靖两膀发酸,额头见汗。尽管还有余力,可除了火药、火铳、霹雳陶弹,还是给东江军留下了大半。
听到外面的人声,郭大靖没有再从库门离开,而是攀高爬柱,从仓库的窗户跳了出去,从后门走上了街道。
天边已经淡淡地拖直了一条乳白色,太阳还没有升起,正是美妙的苍茫的时刻。
“俘虏建虏六人,剃头人四十三人,取得首级三百五十四级……”
“仓库中有粮食四十余石,火药五大桶,火铳四十三枝,绸缎棉布二十七匹,盔甲枪刀……”
“我军阵亡二百六十七人,伤一百三十六。其中旗官……”
张攀甲胄未除,大马金刀地坐在郡衙的大厅里,听着军官们汇报此战的具体情况。
即便是袭城获胜,伤亡也达到了接近一比一,可见敌我双方的战力确实存在着不小的差距。
但打仗就得死人,在那个时代,对于死去多少人,显然更不是很在意。或者说,对于军人来说,悲伤很短暂。
刘兴祚在旁边坐着,虽然战斗时很勇猛,在北城门拦截敌人的就是他所率领的小队,可为人却很低调。可能是被毛文龙压制惯了,低调已经渗入到骨头里。
尽管没有全歼敌人,尽管伤亡也不小,可这确实是一场不打折扣的胜利,更是东江军战史上少有的漂亮一役。
张攀也知道这一点,脸上矜持,心中却激动兴奋。
等军官们汇报完,他长出了一口气,命令道:“轮流守城戒备,轮流休息,加紧救治伤员、收殓战士遗体,中午就撤退,返回皮岛。”
固守龙川是不可能的,即便是有援军,这也没有什么战略价值。离义州又不是很远,那里的建虏可是不少。
一击即走,这也是东江军在陆地上惯用的战术。张攀觉得既已获胜,把部队安全地带回去,才是最重要的。
刘兴祚等着张攀分派完部队,才笑着说道:“攻取龙川,尖刀队当记首功。”
张攀颌首赞同,不管刘兴祚是不是有意,他又补充道:“郭大靖当记头功。”
自己的手下,自己不捧不抬举,难道要等别人?何况,郭大靖的功劳是实实在在的,只不过是论功行赏,并没有任何弄虚作假。
刘兴祚点头赞同,笑道:“正当如此。”
转头看见刘奇士走进来向自己施礼,张攀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刘旗官率部袭城,功不可没。”
刘奇士赶忙谦虚道:“些许微功,不敢劳将军夸奖。”
刘兴祚并不夸赞手下,开口问道:“郭大靖呢,破城之后怎么不见他?”
刘奇士嘿然笑道:“他在后面,给伤兵包扎治疗呢!”
哦,刘兴祚有些讶异,说道:“没想到,他还会这个。”
刘奇士咧了咧嘴,样子有些怪怪地说道:“嗯,是个好裁缝。”
张攀也迷惑不解,治疗伤兵怎么还和裁缝扯上关系了。
刘奇士挠了挠头,把郭大靖奇特的治疗方法简单讲了讲,最后还总结补充道:“好象挺有效,至少止血挺快的。”
拿针线把伤口缝起来?!怎么听着有点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要说真刀真枪的厮杀,血肉模糊是常事。张攀和刘兴祚,乃至大多数军人都习以为常。
可要说到打针,现在是缝针,却会让很多大男人也望而生畏,也真是挺奇怪的事情。
“这个——”张攀猜测着说道:“可能是祖传秘技,咱们孤陋寡闻。”
刘兴祚点了点头,表示认可这个猜测。除此以外,他也想不到别的可能。
……………….
缝合伤口,涂抹伤药,包扎固定,郭大靖处理完了最后一个伤员。
东江军有那么几个军医,准确地说,都是二把刀,只会处理简单的伤势,手段很单一。
而在那个时代,也没有外科手术,能给你包扎上药,就已经不错了。
郭大靖学过战场救护的常识,又敢下手,虽然手法令人感到不适,但效果还是挺好的。
“谢谢大靖兄弟。”伤员长着一脸胡子,缓醒过来后,用感激的眼神望着郭大靖。
对于他这样的重伤,几个军医几乎就是放弃治疗的态度。那么多伤员,先挑存活率高的救治,尽管残酷,可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但郭大靖给他认真地治疗包扎,又是烙铁,又是缝针,把人弄昏迷了,自己也忙活了一头汗。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的运气了。
没疼死,真是小强;醒得还挺快,身体素质真不错,很有活下来的希望。
郭大靖伸手拍了拍伤员的肩膀,微笑道:“不用谢,安心休养。这伤不算重,十天半月就活蹦乱跳了。”
安慰是必要的,重伤说成轻伤,轻伤就说蹭破点皮,对于伤员的心理是很大的鼓励。而求生欲望,能让人产生不可思议的力量。
第十七章 阿敏调兵
救治了不少伤员,郭大靖算是有了那么点名气。尽管是因为治疗手段比较恐怖,但这,也是他所需要的。
什么叫登高一呼,应者云集,你得有基础,有威望,很能打,再不济也得能舌绽莲花能忽悠。
否则,凭什么人家会听你的,跟你走。而所谓让小弟纳头便拜的王霸之气,也就是名声、威望、武力值等因素吧!
郭大靖觉得自己挽救了一些本该死去的士兵,并为此而感到骄傲地离开了这里。
他却没发现有不少人脸色发白地盯着他的背影,眼神中有着恐惧和骇异,有的人还用力地咽了口唾沫。
在古代,哪怕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对于伤兵的救治也是十分粗暴简单,令人头皮发麻。伤兵营地与屠宰场,也没有大的区别。
比如截肢手术,用钢锯锯下去,再用烙铁把伤口烧灼到坏死,以达到止血的效果。麻醉、杀菌、止血,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根本就没有。
所以,在19世纪中期以前的大夫,基本上都练成了“唯快不破”的神功。反正都是疼,长痛不如短痛吗?
据传,历史纪录是英国佬罗伯特李所创造,截肢手术只用了二十八秒。
结果呢,助手因为他刀太快,手指头被切掉俩,流血过多,卒;患者因为刀太快,多切了一部分组织,感染,卒;旁观者因惊吓,心脏病发作,卒。
至于郭大靖,还是很讲究的,好歹一个掌刀打晕了伤者,使其免受剧痛的折磨。
当然,灌酒灌到人事不省,用棍棒敲昏,也算是一种特殊的麻醉办法。
郭大靖离开伤兵所,正碰见刘奇士,或者说是刘奇士在外面等他。对于郭大靖的救治手段,刘奇士显然有了心理阴影,竟不敢进去。
“兄弟,咱们去见张将军吧!”刘奇士迎上来,笑得还有些怪异。
郭大靖点了点头,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来到前面的厅堂,郭大靖发现周庆等哨探也在,心里也有些明白。
龙川是袭破了,接下来他又要干夜不收的工作,与哨探的作用相差不多。而这也是他所希望的,随着大部队行动,自由度很受限制。
“郭大靖潜城有先登之功,又击杀六名建虏,本官将向上呈报,必有嘉赏。”张攀笑着指了指桌上的一些碎银,说道:“莫要嫌少,这是先行赏功的。”
郭大靖也不客气,拱手谢道:“多谢,将军。”
杀了多少敌人,郭大靖要是慢慢回忆,还是能数清的。可他不太在乎这个,斤斤计较没意思。
刘兴祚在旁笑着解释道:“这是周旗官带着哨探搜集的箭支,应该是你的没错吧?”
郭大靖瞅了一眼,点了点头。其实,他早已注意到桌上的几枝染血的弩箭,别人不说,他也装糊涂。
“遗漏的在所难免。”周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只好委屈大靖兄弟了。”
郭大靖感激地拱了拱手,有这份心,足矣!
就是不给他这份功劳,也无所谓。正因为如此,他才追着敌人施射,只管杀敌,却没有收割人头。
既然已经承认是自己箭矢,郭大靖伸手收起,插进了腰间的箭囊。
短弓他一直背着,只是人前做个样子。至于刨根问底,非要寻个究竟,应该还没有那么讨厌的人。
因为弩箭的长度与正常弓箭不同,郭大靖相信旁人不瞎。或许有疑惑,但都没开口询问,他也不用强作解释。
就这么混下去,时间长了,大家也就习以为常,不以为异了。
张攀见郭大靖这般随和,对于功劳不抢不争,不免又是心中赞赏,笑着说道:“你们先下去休息,中午部队便要撤退,还要辛苦你们打探侦察。”
郭大靖等人施礼应喏,转身离去。
周庆等人已经找到了住处,虽不宽敞,但战争年代,谁也没有太高的奢求。随便聊了几句,便东倒西歪各自躺下休息。
郭大靖也没再回到空间忙碌,他不是铁人,也知道疲累。而在各种环境中能尽快入睡,也是他在军队中养成的习惯。
尽管他很想帮东江军打下义州,可眼前的兵力显然是不够的,再多一倍都不把握。
所以,他觉得先休息好,养足体力,再伺机行动,才是最佳的选择。
毕竟,他个人的能力再强,在这样规模的战役中,能起到的作用也是极为有限的。
…………………
朝鲜,安州。
城下随处可见倒毙的尸体,残破的旗帜,损坏的刀枪和云梯。
安州为平安道重镇,号称“积年专力之地”,屯兵三万六千人,实为两万人。
因为提前得到预警情报,义州在李莞的指挥下,又多坚持了两天,使得安州赢得了宝贵的准备时间。
尽管还不充分,但凭借城防,以及两万守军,还是将建虏的进攻阻遏在了城下。
当然,城防也破损严重,守军伤亡很大,已经坚持不了多少时间。
现在已是正月二十六,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安州比历史上陷落的时间,又拖后了三天。
当然,经过义州、定州、凌汉山城等地的作战,建虏的伤亡也比历史上要大不少,此时的阿敏便感到了兵力的不足。
“本贝勒拟抽调义州的守军前来助战,请汗王派已出痘之蒙古人换防。”阿敏扫视着帐内众人,缓缓说道:“诸位,以为如何?”
对于女真人和蒙古人来说,最可虑的不是朝鲜人,也不是东江军,而是令人闻之色变的天花。
历史上,满人入关后,因为感染天花,八旗人丁的死亡率高得惊人。
不仅仅是地位低的满人,连顺治、康熙,以及豫亲王多铎这样的皇帝贵族,也不能幸免。
所以,历史上对于入关,满人是存在着很大恐惧的。
皇太极的儿子豪格,就对率大军入关十分担心:“我未经出痘,此番出征,令我同往,岂非特欲置我于死地乎?”
豪格的担心不是杞人忧天,他的堂兄岳托、堂弟玛占就是因为入关抢掠,结果在山东染天花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