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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样样稀松     逆天换明txt下载     逆天换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二章 无声狙杀

    郭大靖露出笑意,伸手比出大拇指,用力点头,称赞周庆的理解能力。

    “好吧!”周庆也不想废话,郭大靖的一再成功,给他带来了莫大的自信,同意了这个简单粗陋的计划。

    郭大靖也不管他们具体怎么布置,转身钻进树林,向着建虏的小营寨摸了过去。

    虽然成功了一次,但郭大靖并不准备进行同样的复制。

    因为他觉得成功有偶然的因素在内,不能老把行动寄托在运气上,更不能把建虏想得太蠢。

    这一次,他要利用自己的潜伏,利用无声的弩箭,把建虏一个个地消灭在雪野树林中。

    越是简单的计划,出现意外的可能性越小。

    哨楼离得越来越近,郭大靖披着白布在雪中林间的潜行也越来越小心。

    五十米,三十米!郭大靖的位置与营寨、哨楼成三角,便不再潜近,瞄准了哨楼上的建虏。

    建虏缩着脖、操着手,在哨楼上走来走去,不时抬头观察周围。在这寒冷的夜里,也算是很敬业、很认真了。

    可惜,一支弩箭大力射来,直接贯穿了他的脖颈。他往前一栽,沉重的身体压断了简陋的木栏,直挺挺摔落下来。

    郭大靖迅速拉弦上箭,目光和注意力转向建虏的营地。

    夜深半夜,建虏营地内竟没有动静。应该是哨兵玩忽职守,显然是没发现哨楼发生了意外。

    郭大靖没有管倒毙在几十米外的建虏尸体,而是向着建虏营地摸了过去。

    在三四十米的距离,郭大靖隐蔽在一棵树后,观察着与对面布置差不多的建虏营地。

    这时,一个建虏从帐篷内钻了出来,应该是负责警戒的哨兵。短暂的脱岗,使他没有发现哨楼的异常,更不知道同伴已经是冰冷的尸体。

    建虏走到营地的出入口,抬头看了看哨楼,觉得有点不对劲。可还没等他看清楚,一支弩箭无声地划破空气,深深地射入了他的胸口。

    寒冷迅速蔓延全身,建虏木然地低头看了一眼,徒劳地张了张嘴,便仰面倒了下去。

    还剩下七八个,或者是八九个。郭大靖的信心越来越强,也对自己守株待兔,一箭一个的战术打法更加坚定。

    只不过,建虏啥时候出来,是个问题。

    郭大靖并不准备就这么一直等下去,直到天亮。

    而在这个位置,弩箭基本上可以覆盖整个营地,建虏建起的简易鹿砦,倒是成了牢笼。想直接冲出来追杀,不是那么容易。

    掏出弹弓,郭大靖向着一顶帐篷射出了石子,那都是他为了不浪费宝贵的钢珠,而搜集来打鸟猎鸡的。而引蛇出动,则是最简单的办法。

    石子打在帐篷上,发出异样的响声。郭大靖立刻端起弩弓,等着建虏出来受死。

    可等了半晌,帐篷内的建虏许是睡熟了,也或许是没当回事,竟然没有被惊动。

    再来!郭大靖不气馁,再次使用弹弓,连续射出石子,连另外一顶帐篷也成了目标。

    有动静了!帐篷帘一动,光头没戴帽子的建虏走出来,狐疑地四下张望,嘴里还不满地嘟囔着什么。

    崩!弓弩发出轻微的响声,弩箭瞬间掠过几十米的距离,射入了建虏的后背。

    建虏遭到致命一击,却没有马上毙命,发出了一声惨叫,踉跄了几步,扑倒在地抽搐扭动。

    郭大靖飞快地拉弦上箭,他知道不必再惊扰引诱了,其他建虏很快就会都跑出来。

    果然,惨叫声惊动了帐篷内的其他建虏。一个建虏最先冲出帐篷,手里握着把弯刀,警惕地东张西望,大声喊叫着。

    郭大靖迅速瞄准,稳稳地扣动了板机。

    弩箭无声袭来,正中建虏的面目。他的喊叫戛然而止,手下意识地想去捂脸上的剧痛,但举到半空,意识已经模糊,颓然仰倒。

    又有两个建虏冲了出来,几乎是同时出现。郭大靖完成了拉弦上箭的动作,瞄准了其中一个敌人。

    啊——拉长的惨叫声中,一个建虏的后背中箭,半跪在雪地上,伸手向后徒劳地想摸到什么。

    另一个建虏迅速判断出偷袭者的方向,转身戒备,把手中的兵器挥舞起来,护住自己的前胸要害。

    又有建虏冲出了帐篷,大喊大叫着,张弓搭箭,寻找着偷袭者。

    咣,咣,当,当!远处的树林响起了杂乱的声音,还有人的大声喊叫。

    周庆和赵青山带着几个青壮,按照布置,开始了牵制。他们没敢靠近,也不知道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有就比没有强,郭大靖也没有太高的奢望,却也没有轻易移动。营地中的火堆,使得敌明我暗,对他十分有利。

    况且,他的潜伏隐蔽很到位,建虏想要发现他的准确位置,并不容易。

    还有四个!

    郭大靖微抿嘴角,目中露出冰冷的杀意,稳稳地瞄准,轻轻地击发。

    张弓搭箭的建虏猛然后仰,面门上只露出半截箭簇,他连惨叫声都没发出,便倒了下去。手一松,箭射出了半空。

    “那里,在那里!”建虏大声叫着,却不能马上冲过去,也只是判断出大概位置。

    “敌人弓箭厉害,隐蔽,先躲起来!”一个建虏意识到处境不妙,赶忙提醒同伴,就这么暴露身体,恐怕难逃冷箭狙杀。

    看着三个建虏左跳右窜地寻找隐蔽,郭大靖也开始了缓慢地移动。

    到这个时候,主动权已经完全握在了他的手中。不急,不躁,继续保持敌明我暗的状态,胜利就必将属于他。

    三个建虏或躲在帐篷后,或猫在鹿砦下,防备的方向没有问题。

    营地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远处不痛不痒的声音陆续传来,对形势已经没有什么影响。

    “滚出来,懦夫。”一个建虏大声叫着,实在是厌恶这种看不到敌人的战斗。

    另一个建虏也跟着大喊:“有种出来,面对面的厮杀。”

    郭大靖不为所动,继续着缓慢而隐蔽的移动。不需要完全绕到敌人的背后,只要有射击的角度。

    建虏还在叫骂着,可回答他们的除了死寂,就是远处寒风发出的尖啸。

第三十一章 不放弃,不抛弃

    帐篷内空间狭小,建虏虽然抓起了弯刀,却来不及挥舞劈砍,只能仓促地向上撩起,招架着大力砍来的狗腿刀。

    当啷!弯刀被一击两断,狗腿刀余势未衰,斜劈而下,在建虏的脸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

    建虏惨叫着后退,迸溅的血肉模糊了他的视线,只看到寒光又起,却是郭大靖劈砍之后直接迈步刺出,把刀尖捅进了建虏的咽喉。

    郭大靖走出帐篷,呼吸了几口清冷的空气,使自己从杀戮的激情热血中镇静下来,不慌不忙地走出了营寨。

    哨楼上的建虏隐约听到了营寨方向传来的声音,不是十分真切,象是叫声,也象是笑声。他并没在意,同伴都是粗豪的性格,大喊大叫根本算不了什么。

    这时,他看到一个同伴出现在营寨通往哨楼的山坡路上,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多特罗,怎么又回来了?”见同伴走近,建虏在哨楼上微微探出身子,大声地开口问道。

    郭大靖粗声大气地回答道:“找——东西。”

    建虏在哨楼上四下看了看,说道:“上面什么也没有,你在路上好好找……”

    声音戛然而止,一支弩箭从下面射来,正中他的头部。建虏晃了几晃,倒在了哨楼上。

    郭大靖顺着简陋的梯子爬上哨楼,把建虏的尸体摆布好,向着对面望过去。对面哨楼上的火把看起来只有蜡烛般大小,模模糊糊还能看到个人影。

    看了一眼被固定摆布好的建虏尸体,郭大靖冷笑一声,确定不会被对面发现,便转身下了哨楼。

    ………………….

    数里外,树林内逃亡村民的临时营地内,已是一片愁云惨雾。

    周庆回来后,把突然出现的状况向村民们说明,并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这个时候隐瞒是没用的,越拖延,情况越糟糕。弃老弱保精壮,这是最现实的办法,总好过一起冻饿死在路上。

    当然,周庆还没有说得这么绝,比较的隐晦。对于郭大靖,他还有着那么一丝的侥幸和希望。

    等他招呼了几个青壮回去支援郭大靖,营地内的村民们立刻三五成群,面色沉郁地低声议论起来。

    即便没完全搞清楚周庆的计划,可也知道前面出现了建虏,要绕道跋涉,最大的困难便是粮食不够了。

    但多数人还是明白了接下来的命运,要么身体强壮,能走能跑,不是累赘;要么身体虚弱,将被抛弃在这荒山野岭,只能是听天由命。

    孙六岩闷着头坐在火堆旁,一声不吭,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划着,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家的。”他的病老婆孙刘氏惨笑了一下,轻声说道:“你不要管我了,已经拖累得太久了。好歹能活一个,总比都死了强。”

    孙六岩脸上的肉跳了一下,突然撒气般地把树枝扔进火堆,在迸起了火星中,沉声说道:“说什么混话?一路走到现在,要活一起,要死也一起。”

    孙刘氏张嘴还想劝说,孙六岩的眼睛已经瞪了过来,她只好无奈地苦笑一声,垂下了头。

    小妮在一边眨着眼睛,周庆的话听得似懂非懂,可看大家的神色,也知道不是好事儿。

    李秀姐心中悲苦,被砍断胳膊却侥幸得活,可现在,依然没有摆脱死亡的命运。

    她不怕死,可她想要为小弟活着。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别说是她,就连小弟和小妮,恐怕也是累赘,是拖累。

    “秀姐——”小妮凑近过来,怯生生地问道:“他们是不是不要咱们了,嫌咱们走得慢,还要吃粮食?”

    李秀姐暗自叹惜,却勉强挤出笑容,安慰道:“不是的,咱们能跟上,吃得又不多,怎么会丢下咱们呢?”

    小妮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展颜说道:“咱们还有靖哥哥呢,他会带着咱们走。嗯,一定会的,他怎么会不要咱们呢?”

    李秀姐觉得小妮在自我安慰,可也只好点头称是。但在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壮实的身影,却真的带给她一丝希望。

    不远处的火堆旁,陈有善坐在那里,一直没有说话。哪怕是周庆在说出现实的残酷和无奈,老人也保持沉默,只是眉毛挑了几下。

    如果还有别的选择,谁也不会做出残忍的决定。可现在,要么死一部分,要么死上大部分。

    “陈叔。”一声呼唤打断了陈有善的思绪,他转过头,看着凑过来的黄脸汉子。

    黄脸汉子陪着笑脸,有些谄媚地说道:“周大人刚才的话,您老也听见了。这已经快逃出去了,您是不是得给大家伙说句话。”

    如果你家没有小孩,你会来求我吗?对黄脸汉子的为人,陈有善十分鄙夷。垂下眼帘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别强硬回绝,先稳住众人再说。

    “等周大人和大靖他们回来,我自然会说话的。”陈有善勉强保持着平稳的口气,说道:“我想,他们也没最后作决定。”

    黄脸汉子连连点头,说道:“大靖就肯定不会答应,那个李秀姐,还有小妮,他怎么能不管呢?”

    陈有善捋着胡须,“嗯”了一声算作答复,说道:“先去休息吧,赶了一天路,都挺累的。”

    黄脸汉子觉得目的达到,也没过于纠缠,笑脸相对,点头哈腰地走了。

    …………………

    周庆的眼珠子瞪得差点掉出来,旁边十几个青壮也是同样的表情,震惊且不可思议地望着郭大靖。

    十几个建虏全被弄死了,还没发出响动,没惊动对面的建虏。这怎么可能,怎么能够做到?

    郭大靖不顾这些人的目光,低头用树枝在雪地简单地划着,简短地指挥着,“我——偷袭。你们——分——散,吸——引。”

    边说,他边用树枝点着位置,然后抬头看着周庆和赵青山等人。

    周庆和赵青山对视一眼,差不多明白了郭大靖的意思。

    但周庆还是试探着重复道:“大靖你去偷袭,我们就分散在建虏营寨的周围。如果建虏发觉,我们就弄出动静,或是故意跑跳,吸引建虏的注意?是这样吧?”

第三十四章 紧急军情,夜不收有兴趣吗

    陈三祥把父亲扶上马,说道:“爹,周大人要在两天内赶到海边,给岛上的人报信儿。”

    陈有善点了点头,说道:“那肯定是紧急军情,耽误不得。让大家辛苦点,早到岛上也早安全。”

    逃亡的队伍又加快了速度,将两座哨楼甩在了身后。直到完全看不清,村民们才觉得有了些安全感,心中的压抑也减轻了很多。

    在逃亡的队伍前方两里左右的距离,郭大靖和周庆骑着战马,行进在河道的冰雪上,依然是负责探路。

    “正月初八建虏将攻朝鲜,从鹿岛至云从岛乘船差不多要三四天,我们如在初四能赶到海边,则可以及时报信儿,使毛帅能提前布置防范。”

    周庆的脸上现出焦急之色,自从在未死的建虏口中得到准确情报,他恨不得自己独自狂奔,尽快把这情报送到鹿岛。

    郭大靖微皱着眉头,在思索没有周庆引路的情况下,会对逃亡有怎样的影响。

    想了一会儿,郭大靖开口说道:“你——你,安全。”

    周庆立刻明白了郭大靖的意思,是怕他单人独骑出问题。在路上,不光可能遇到建虏,猛兽也是威胁。

    万一他出了事,这些逃人到了海边也不知怎么联络。时间长了,处境十分危险。

    而带着逃人加快速度行进,没有什么意外的话,还是能在初四赶到鹿岛的。

    “好吧,还是一起走。”周庆有些无奈,说道:“那就让大家辛苦点,尽快赶回岛上。”

    停顿了一下,周庆又露出笑容,对郭大靖说道:“等见到张将军,某把你的功劳一说,一个小旗官是没跑的。先干着,等有机会再论功,还能再升几级。”

    郭大靖笑着点了点头,又拱了拱手,表示对周庆的信任和感谢。

    哈哈哈哈,周庆大笑着摆手,说道:“应该是我谢你才对,救命之恩哪,怎么报答都不过分。某是个粗人,也不多说什么。日后但有用得着某家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郭大靖伸出大拇指赞了一个,却不相信周庆是粗人。能成为谍子,干刺探煽惑的事情,能是脑子不灵、拙嘴笨腮的人?

    周庆也习惯了郭大靖的惜字如金,笑了笑,继续说道:“大靖兄弟擅长偷袭刺杀,其实更适合做‘夜不收’。只不过,太过危险。但军饷也高,抚恤丰厚。”

    在明朝的边关,“夜不收”曾是精锐哨探的代名词。其职责和功能类似于如今的侦察兵,担负的是特种作战任务。

    建虏叛明后,辽东战事日益激烈。在与建虏的较量中,夜不收损失惨重,逐渐式微。

    而要在战争中占据主动,侦察和情报战是必须加强的。这一点,不仅建虏知道并重视,东江军也是一样。

    但夜不收作为高风险职业,伤亡率之高,也是普通士兵的数倍。

    因为夜不收执行任务时,为保证隐秘性,人数通常很少。而且为了保证行动便捷,夜不收一般都是无甲,且装备短兵器。

    所以,一旦遭遇到敌军,夜不收在人数上不占优,装备上处于劣势,结果往往是非死即伤。

    而且,不仅从单兵的综合素质上来看,目前明军夜不收的战力与建虏建立的侦察兵“捉生”有着差距。

    就是从更大的局面来说,整个明军在情报侦察和搜集上,都已经不敌建虏。

    从萨尔浒之战后,建虏便利用安插内应、招降明军将领中的不坚定者、利诱蒙古人的方法攻城略地,席卷辽东。

    之后,明军虽加强了夜不收的侦察力度,但攻守之势易也,夜不收已经是在“敌国”境内巡探,战损率大为增加,以致逐渐处于下风。

    周庆向郭大靖讲述“夜不收”,倒不是出于恶意,也不是非让他做不可,只是有感而发,随便这么一说。

    郭大靖眨巴着眼睛,倒对此颇为心动。原因很简单,很适合发挥他的技能和长处。

    “仔细,说——说。”郭大靖挑了挑眉毛,露出很感兴趣的模样。

    周庆抓了抓下巴上的蓬烂胡子,说道:“你想听,某便多说一些。可你要三思,不要一时冲动……”

    高风险意味着高收入,夜不收的待遇要是不高,谁肯去干呢?

    军官将领也知道重赏之下方有勇夫,给夜不收的待遇自然是很优厚。如果被杀或受伤,抚恤也不含糊。

    所谓:“沿边夜不收及守墩军士,无分寒暑,昼夜瞭望,比之守备,勤劳特甚。其险苦艰难,比之别军悬殊,若非加厚优给,何以责其用命?”

    即便如此,夜不收也不可避免地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每次轮到执行任务,必先与家人诀别;如果平安回来,还要焚香庆祝。

    “尽管待遇高、抚恤厚,可士兵们犹避之不及,不愿也不敢去做夜不收。”周庆讲述完,苦笑着摇了摇头,看着郭大靖的表情。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微笑着说道:“富——富贵——险——中求。”

    周庆一拍大腿,深感知己,说道:“说得好,某也是这么想的,才主动请缨,潜入腹地刺探军情。”

    郭大靖又给了周庆一个点赞,不管他是主动的,还是被命令强制派出来。

    “凭你的身手,当个夜不收的头儿,也不是问题。”周庆对郭大靖的态度愈发亲近,说道:“自从王大胆等人或伤残或阵亡后,鹿岛很久没有夜不收了。如果你愿意,张将军肯定喜出望外。”

    鹿岛守备张攀,郭大靖并不熟悉。东江军大将张盘,倒是挺有名,可已经在旅顺战死。

    不过,听周庆的介绍,这位张攀倒也是敢战之辈,屡屡带兵上岸骚扰建虏,还派出谍子刺探煽惑。

    可即便如此,郭大靖也听出了另一层的含意。

    东江军显然实力有限,并不能与建虏正面抗衡,都是一些骚扰、刺探、煽惑之类的行动。

    这倒也不意外,甚至是很正常。历史上东江军对建虏起到的,也是牵制作用,鲜有大规模野战的记录。

    牵制也好,如果能使建虏不敢放手西进,甚至是抄掠大明腹地,东江军也是功不可没。

第三十三章 都走,一个也不落

    营地选在洼地背风处,这十分有利于郭大靖的射击,却是建虏所万万没有想到的。

    而且,弓弩是可以卧射、跪射的,更有利于郭大靖的隐蔽。

    建虏还有三个,虽然都是身经百战、武技出众,却是在与看不见的敌人在战斗,对敌人全无了解。

    骂声渐渐停息,建虏的心中却是愈发惶恐不安。外面有多少敌人,是不是包围了这里?

    郭大靖潜行了几十米后,已经有了射击的角度。但他并没有停下,而是又匍匐前进了一段距离,才在树后悄悄架起弓弩,向着敌人瞄准,稳稳地扣动了板机。

    弩箭急掠过几十米,射入了半蹲在帐篷后的建虏的左肋。建虏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痛苦挣扎。

    郭大靖拉弦上箭,再次瞄准另一个目标。

    同伴的受伤惨叫,引得两个建虏转头去看。这是本能的反应,也是寻找袭击者的正常作法。

    一支弩箭无声袭来,穿透了建虏的肩膀。建虏身子一歪,半倒在地,发出惊痛交加的斥骂。

    “啊,啊!”最后一个全须全尾的建虏嚎叫着跳起,拉开短弓,向着郭大靖的方向连续射击。

    射术相当精湛,郭大靖从这家伙的施射速度就能判断出来。差不多是一秒一箭,绝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出来的。

    弩箭从黑暗中无声射出,准确地击中了建虏的腹部,结束了他的表演。

    颓然地坐在雪地上,建虏手中的弓和箭扔到了旁边,低头看着小半截露出体外的箭簇。

    又一支弩箭射来,正中建虏的胸部,他向后仰倒,大睁着眼睛,不甘地瞪视着昏暗的夜空。

    郭大靖拉弦上箭,缓缓起身,走到鹿砦前,不慌不忙地给肩部中箭的建虏又来了一箭,使其彻底丧失抵抗能力。

    …………………

    逃亡者的营地内,村民们心神不宁地等待着,少有安心休息的。

    就算是自恃身体强壮,也要担心自己的亲人朋友,想到把他们抛弃,谁心里不难过,不象堵了块石头般沉重。

    沉默、压抑的气氛笼罩在心头,弥漫在营地。树林外,寒风呜咽作响,更增添了几分凄凉悲怆。

    李秀姐又睁开了眼睛,小妮和小弟紧裹着毛皮,在火堆旁睡得正香。她轻轻地起身,发现孙六岩的病老婆也没睡。

    两个女人的目光交会,虽然都勉强挤出笑容,可内中的苦涩无奈,却也是一样。

    孙刘氏伸手轻轻招了招,李秀姐会意地坐到了她的旁边,两个女人偎在一起,或许能感受到这冰冷世界中的一些暖意。

    “大靖会带上你们的。”孙刘氏在李秀姐耳旁轻声说道:“他杀的建虏,他抢的粮食,只要他说出来,没人敢反对。”

    李秀姐不知道怎么回答,孙刘氏可能是真心的希望,可对她来说,却是一个残酷的事实。

    没错,村民们能够逃亡,多亏郭大靖。他可是冒着生死危险,杀建虏、抢庄园。就凭这个,他要带上几个人,没人会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

    李秀姐偎在孙刘氏肩上,下意识地抬了抬右手,准确来说,是右臂。

    这是无法弥补的缺陷,她不知道自己就是逃出去了,还能有多大的用。她想着照顾小弟,可反过来想,会不会是小弟的累赘和拖累呢?

    “一只手也不耽误做事。”孙刘氏似乎猜到了李秀姐的心思,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温言安慰道:“好好活着,你还有小弟要照顾呢!”

    “大姐,你——”李秀姐想哭,握着孙刘氏骨瘦如柴的手,嗓子有些发硬。

    孙刘氏笑了笑,轻声道:“看,回来人了。”

    李秀姐定睛看去,果然是几个青壮急匆匆奔回,其中就有陈四和,直奔陈有善所在的火堆。

    今晚就要决定了呀!

    李秀姐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人影,好半晌才想起了什么,目光四移,想寻找那个高大的身影。

    孙刘氏此时倒平静下来,不管是怎样的命运和结果,她都准备坦然接受。轻轻拍了拍李秀姐的手,似乎在慰抚。

    不等陈有善发话组织,几个青壮已经大呼小叫地四下通知招呼。村民们还不明究竟,营地内乱了起来。

    孙六岩赶忙过去打听,片刻后便快步赶回,满脸的喜色,催促道:“赶紧收拾,前面的路打开了,这就要赶夜过去。”

    孙刘氏疑惑道:“都走嘛,不用扔下一些人啦?”

    “都走,一个也不落下。”孙六岩强调道:“挡路的建虏全都死光了,不用绕道,也不用害怕了。”

    李秀姐张嘴想问,可还是闭上了嘴。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问不问清楚,也不影响结果,还耽误时间。

    这时,陈有善已经传话通知,更多的村民开始行动。

    几天来的逃亡,组织已经比较快速,各人各家都已经固定结伴,算是有了经验。虽然还是挺乱,可也不能用令行禁止的军队来要求村民。

    孙六岩夫妇、李秀姐,再加两个小的,这五人有一架爬犁。加上些被褥等杂物,人员轮流坐,倒也能够支撑。

    而且,这已经是陈有善和村民们的特别优待了,全是看在郭大靖的面子上。

    营地内纷乱了一阵子,便火熄人走,只留下了狼籍和寂静。

    河道上,村民们或走或拉,或坐着爬犁,向前行进,速度比在山林里要快很多。

    即便是听说前方已经安全,可越快通过,越能放心。不用催促,村民们都加快了脚步。

    两座哨楼孤零零地立于河道两侧,依然给村民们带来了心理压力。

    这时,赵青山带着人赶了过来,牵着二十多匹马,还有数架爬犁,爬犁上装着十几袋粮草物资。

    马匹和物资的增加,使逃亡的队伍更增加了几分生气,更多的人有了脚力,行进的速度也再度加快。

    小妮东瞅西望,没看见靖哥哥,这已经是两天没看到了。丫头嘟起嘴,有些不高兴。

    “抓紧时间赶路,尽快赶到海边。”赵青山把马让给一个体弱的村民,牵着马大声对村民们说道:“如果挺得住,路上就不停下休息。爬犁轮流坐,马匹轮流骑。”

第三十五章 登鹿岛

    但历史上,建虏征伐朝鲜、重创东江军,北击察哈尔、逐走林丹汗,终于扫清了所有的牵制,消除了所有的顾虑,绕道杀入大明,直达北京城下。

    仔细分析研究建虏整个战略执行的步骤,就可以看出,东江军在此次建虏的进攻中便损失惨重,基本丧失了大规模出动袭扰的实力。

    历史的节点,或许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而加以改变。哪怕只是改变一点点,或许也将对将来的进程有所影响。

    郭大靖的目光不再木讷,此刻,透出了坚定和睿智的光,显示着他的心里已经有了计划,并做出了决定。

    一抖马缰,郭大靖纵马奔驰,风迎面吹来,冷冽中带着寒意,使他更加清醒,更加振奋。

    骑在马背上奔驰如飞,能够让人心理上产生一种快乐的刺激。郭大靖体验到了风的激情,马的跃动,生命的活力。

    “吼,吼!”郭大靖忍不住心中激荡,张开双臂,吼叫着,但觉积郁多日的愤懑渲泄而出,心胸为之一畅。

    哈哈哈哈,周庆放声大笑,纵马追赶上来。死里逃生,杀出血路,他也有自己的激情和喜悦要释放。

    ……………….

    冬季的黄海,近岸的滩涂都结了冰。

    小冰河期高峰的临近,不仅灾害纷繁,气温也更加寒冷。

    浮冰撞击着船舷,发出咔咔的响声,船只轻轻晃动,越划越远,海岸在视线中越变越窄,直至变成了一条线。

    郭大靖呼出白色的雾气,李秀姐、小妮等人的脸庞模糊了一下,又变得清晰。

    “靖哥,到了岛上就啥也不怕了是吧?”小妮想是没坐过船,有些瑟缩地抓紧了李秀姐的衣袖。

    郭大靖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没——建虏。”

    没有建虏,可有寒冷和饥饿,有大自然的严酷。而且,如果任由历史按原来的轨迹发展,哪里也都是建虏的残酷统治。

    李秀姐摸了摸小妮的头,结束了紧张逃亡,心情骤然轻松起来,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划船的水手看起来是两个士兵,尽管衣服比较旧,比较破,可还能看出是军服。

    其中一个很年轻,不时地打量郭大靖,目光中充满了好奇。

    郭大靖穿着毛皮衣服,戴着个皮帽子,背着弓,挎着箭袋,完全是建虏的穿着打扮。

    周庆急匆匆地赶回岛上报告,但也简单交代了几句。对郭大靖的钦佩和抬高不是虚言,但别人未必相信。

    其实,因为狩猎弩不方便拿出,郭大靖背弓带箭也只是个摆设,倒也符合他猎人出身的设定。

    “听周旗官说,你射杀了好几个建虏?”年轻人到底耐不住性子,终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郭大靖点了点头,没说具体数字,怕把这小子吓着。

    “有首级在,周旗官还能说谎?”

    中年老兵翻了下眼睛,对年轻人的冒失表示不满,冲着郭大靖笑道:“莫要与他一般见识,象郭兄弟这样的硬手,要是留在军中,很快就能混出名头。”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想干夜不收也容易,能顺利完成一次任务,就算通过了。”

    “好啊!多——谢!”郭大靖拱了拱手,表示感谢。

    小妮眨巴眨巴眼睛,笑道:“靖哥哥,你说话利索了呢!”

    嘿嘿,呵呵,郭大靖笑了起来,开心、轻松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历尽艰险走出了危难,奔向新的人生。

    前面出现了岛的影子,那就是鹿岛。与朝鲜湾的皮岛,鸭绿江的獐子岛,构成了辽东东江军的鼎足之势。

    鹿岛并不大,在后世也只是一个海岛渔村的行政单位。它呈东西走向,最长处四公里,最宽处两公里,面积不到七平方公里。

    但鹿岛的位置很重要,北距大孤山港不到十里,西海域与庄河、旅顺相通,东海域与大东港、丹东鸭绿江相融汇。

    由岛上出发,从海口可沿大洋河上驶至岫岩或是青台裕地区。

    天启三年四月二十一日夜,一千多东江军乘船八艘、独木船十四艘,沿着大洋河逆水而上,进入岫岩,袭击了驻守岫岩的后金兵。

    鹿岛所派的谍子、哨探,也多从此水路进入辽东腹地,择地上岸再钻山入林。

    船只一顿,靠上了码头。显然,为了保证军事行动的随时进行,岛上军民凿冰工作十分认真。

    郭大靖待缆绳拴牢、跳板搭上,便大步走上栈桥,回身伸手,把李秀姐、小妮等人一个个地牵引上去。

    船还在摇晃,幅度虽不大,但对于李秀姐等人来说,却还是战战兢兢,不敢走大步,不敢走快。

    同时靠上码头的还有一些船只,只有这个时候,脚踏在了岛上,村民们才算真正地松了口气。

    他们背着扛着家当,脸上绽出如释重负的笑意,互相问候寒喧,打着招呼。

    岛上的军民组织得也挺快,已经有赶到码头来迎接,或者说是前来引导安置的。

    “你们是一家的?”一个中年男子瞅着站在一起的郭大靖等人,询问道:“跟俺走吧,有一个地窨子,算是最大的,四个人住没问题。”

    郭大靖点头应承,将被褥全部扛起,招呼着李秀姐等人。

    李秀姐笑了笑,也不矫情,领着好奇的东张西望的小弟和小妮,跟在郭大靖后边,跟着中年男人前往“新家”。

    “大靖兄弟,大靖。”前方已经看见了村子,郭大靖却听到了大声的呼唤。

    周庆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对郭大靖说道:“张将军要见你,你快随我去见他吧!”

    郭大靖犹豫了一下,说道:“稍等——安——安置——好。”

    周庆看了一眼郭大靖身上的大包袱,又转向引路的中年人,说道:“老吴,你把这几位安置好,要弄个好房子。这位郭大靖兄弟,可是张将军看好的,马上就是咱岛上的夜不收了。”

    老吴见周庆跑过来,已经堆起了笑脸,再听到周庆的话,看向郭大靖的眼神立刻就不一样了。

    “郭兄弟是吧,看你也不早说。”老吴上前就抢过郭大靖背着的包袱,说道:“放心吧,你媳妇和兄妹肯定安置得好好的。张将军要见你,你快去吧!这可是大事,耽误不得。”

第三十六章 鹿岛张攀,夜不收小旗官

    周庆很高兴,老吴的热情是给了他面子,他拍了拍老吴的肩膀,笑道:“辛苦了啊!你不是一直想要把好刀嘛,我给你弄着了,一会儿就派人送过来。”

    老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说道:“这事你还想着,好,好,多谢啊!”

    说着,他转向郭大靖,“房子在村东头第三家,日后有啥缺用,直接去找我,我叫吴北昌,村里一打听,都知道。”

    周庆呵呵笑着对郭大靖说道:“这下放心了吧!”

    郭大靖笑着点头,对李秀姐等人摆了摆手,示意她们跟着老吴,转身随着周庆向远处奔去。

    鹿岛的军队只有八百多人,军民加在一起也不过五千,算是辽东诸岛中很小的一个。

    郭大靖跟着周庆来到军营,发现这里人马虽不多,也不雄壮,但号令却很严格。

    门口的哨兵穿着破烂,却很认真,哪怕认识周庆,可带着郭大靖,依然盘问得仔细。

    周庆也守规矩,别看他是小旗官,还是拿出令牌,说明原委,才能带着郭大靖进了军营,直奔其中最大的一座土坯茅草房。

    这就是守备的中军大帐?!郭大靖猜测到东江军的穷困艰苦,可见到这简陋的房屋,还是很感惊讶。

    经过门外的亲兵通报,周庆带着郭大靖走进屋内。

    “卑职参见大人。”周庆进屋便以军礼参拜。

    一张破旧的桌案后,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将领。肤色黝黑,粗眉大眼,左脸颊上有道疤,使得左眼有点斜,与右眼不太协调。

    郭大靖愣怔了一下,躬身拱手道:“草——民,拜——见大——人。”

    张攀抬头打量了一下郭大靖,脸上露出几分笑容,似乎对郭大靖的形貌和举止甚是满意。

    “郭大靖是吧,看身形气势便是条汉子。”张攀点评道:“口中虽称草民,却立而不跪,只是躬身拱手,令某又高看你一眼。”

    郭大靖再次躬身拱手,简短说道:“多——多谢。”

    张攀显然从周庆那里得知了不少郭大靖的资料,知其口吃,不擅言谈,也就不以为意。

    “坐下说话。”张攀指了指凳子,待周庆和郭大靖坐下,继续说道:“某已派快船前往云从岛,向毛帅通传建虏的最新情报。等确实后,你们皆有功,自有奖赏。”

    “多谢大人。”周庆躬身谢过,郭大靖也行礼,倒省了他多说话。

    张攀向下按了按手,说道:“本将决定尽起本岛之兵,前往云从岛听候派遣,以助我军抵挡建虏。”

    郭大靖意识到周庆投来目光,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赶忙拱手道:“愿从,从——军,杀——建虏。”

    张攀轻轻一拍桌案,赞道:“好,是我辽东好男儿。周旗官说你擅暗袭,想作夜不收,不知现下还是这般想吗?”

    郭大靖用力点头,没有丝毫地犹豫,很坚决地回答道:“是!”

    张攀咧嘴笑了起来,脸上的疤微微抽动,半晌他止住笑声,正色道:“按照规矩,夜不收需要完成一次任务。但现正是用人之际,又有建虏的首级为证,本将也不是迂腐之人,便破例授你为鹿岛夜不收小旗官。”

    好象鹿岛的夜不收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吧?!郭大靖觉得破不破例的,还有什么小旗官,真的不算什么挺大的人情。

    这么高风险的职业,好象也只有自己傻乎乎地主动要求。而且,提到首级,要真论功的话,自己能升好几十级呢!

    郭大靖心里这样想,可行动上还是不含糊,拱手致谢:“谢——大——人!”

    张攀豪爽地一摆手,说道:“本将赏罚分明,这是你应该得的。”

    说着,他又从桌案下取出些散碎银两和一套旧军服,一并给了郭大靖,嘱咐道:“你刚至岛上,赶快把家人安置好,好好休息一晚。明日清晨,我军便要乘船出发。”

    虽然郭大靖不在乎这点碎银,也不想知道首级能换多少银子,他最讨厌废话。接过碎银和军服,又拱手致谢后,便告退而出。

    周庆跟着出来,高兴地说着话,领着郭大靖领了小半袋粮食,又把郭大靖送出军营。约好明天去村里接他,才与郭大靖分手。

    这就是一个兵了,还是个班长,不,好象是排长呢!

    郭大靖走出不远,转头看了看简陋的军营,不由得一阵感慨。

    村子和军营离得不远,岛本来也不大,郭大靖很快就来到了村口。仔细分辨了些街道房屋和方向,他径直向“家”走去。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将天边染红,村中有的人家也升起了袅袅炊烟。

    尽管身处于纷乱残酷的时代,可走在村中,依然让郭大靖感到了难得的安宁和祥和。当然,这只是暂时的,表面的。

    走到村头第三家,郭大靖停下脚步,打量着这所不大的院落。只有一大间土坯房,屋顶是茅草,院子小得连辆板车都停不下。

    就这,恐怕也是安置这批新来逃民的最好的房屋之一了。郭大靖无声地叹了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破旧的房门半掩着,一股烟味飘出,有些呛人,里面还传出李秀姐和小妮的说话声。

    “煮的这些粮食好象不够咱们吃呢!”

    “咱们少吃点,等郭大哥回来,就说吃过了,让他吃饱好啦!”李秀姐温言解释道:“这些日子他太辛苦了,咱们能逃出来,不全亏了他?”

    “哦!我知道了。”小妮很痛快地点着头,对少吃饭没啥意见。

    以前挨饿的日子多了,现在虽然也是,但松快下来心情却不一样,能睡在屋子里,能住得安稳,可是前些日子想也不敢想的。

    郭大靖知道东江镇的军民生活艰苦,天天吃饱是不太可能的。就是放眼大明,能吃上饭,也是很多人辛苦劳累而不可得的奢望。

    四下瞅了瞅,见没人注意,郭大靖躲在门后,偷偷取出了一大袋粮食,还有一只野鸡。

    在袭杀营地内的建虏后,郭大靖又存了些东西。主要是建虏的盔甲箭矢,身上的银两,以及两大袋粮食和几只建虏猎到的野物。

第三十八章 新征程前夜

    呵呵笑着,郭大靖摸了摸小妮的头,说道:“旗官。”

    李秀成眨巴眨巴眼睛,说道:“等我长大了也从军。”说着,他转向阿姐,“阿姐,我杀很多建虏,为你报仇。”

    李秀姐苦笑了一下,但为了安慰小孩子,还是点了点头。

    饭吃得有点沉闷,郭大靖不擅言谈,也缺乏调节气氛的动力。累了,这些天他应该是最累的,只想吃完饭早点休息。

    赵青山吃得不多,酒却喝了大半,被郭大靖送走的时候,却还算清醒,又关切地嘱咐了他一番。

    郭大靖回到屋里,叫过李秀姐,把几十两银子给了她,也不说别的,指着她的断臂说道:“换——药。”

    李秀姐也了解了郭大靖的脾气禀性,自己话不多,也不喜欢别人废话。顺从地坐在破桌旁,把伤臂放了上去。

    郭大靖转过身,遮挡着李秀姐的视线,取出药品等物,坐在李秀姐对面,小心地解开了包扎的绷带。

    李秀姐身子一僵,却咬紧了牙,没吭声。虽然伤口止住了血,但不到十天的时间,愈合得不可能那么快。

    郭大靖抬了下眼睛,心中暗自佩服这个女人的坚强,手上却在继续。

    断臂慢慢露了出来,被烙过的红色血肉看起来触目惊心。但令郭大靖感到欣慰的是,没有感染的迹象。

    显然是消过毒,抹的药,以及吃的抗生素起了作用。但最重要的还是李秀姐本身,能够挺过危险期。在古代,已经算得上奇迹了。

    消毒、抹药,重新包扎,郭大靖利索地干完这一切,才长出了一口气,露出笑容,向着李秀姐伸出大拇指。

    “多谢郭大哥。”李秀姐额头上沁出了汗珠,强笑着说道:“您不用多说,那些银子我收下。放心吧,我会把小妮照顾好的。”

    那些银子,李秀姐显然是理解为郭大靖在托付。毕竟,从个人关系上看,他和小妮是最亲近的。

    郭大靖点了点头,不需要解释得太清楚。经历过患难,赵青山、小妮、李秀姐、李秀成,在郭大靖心中,就和一家人一样了。

    “郭大哥您早点休息。”李秀姐起身,温声说道:“明早我做好饭再来叫你,耽误不了随军出征。”

    郭大靖笑了笑,轻轻拱了拱手,以示感谢。

    就这条件,想洗洗再睡都是奢望。屋内只剩下了郭大靖,他才有时间仔细看了看自己的卧室。

    李秀成小心翼翼地撩开草帘看了看,郭大靖笑着招手,说道:“睡觉。”

    “好的。”李秀成咧嘴笑了,痛快地答应着,走进了屋子。

    郭大靖脱衣上炕,钻进温暖的被窝,舒服地舒了一口气。

    尽管脸上还感觉到屋内的低温度,嘴里呼出的还能看见白雾,可与冰天雪地里露宿已是天地之别。

    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安心地放松心神,郭大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几天来,他实在是太累了。

    村子里寂静下来,与郭大靖一样,早早进入梦乡的还有逃到岛上的村民们。

    不管住的是房子,还是地窨子,能够吃上热饭,并安心地躺到炕上,暂时摆脱被建虏打杀奴役的命运,就已经是天堂般的享受了。

    …………………

    曙色苍茫,但空气里已弥漫着破晓时的寒气。

    李秀姐盯着窗户,刚有点发白,便穿衣起身,来到灶间,生火添柴,淘米下锅,煮起饭来。

    一只手干起活儿来很不习惯,但李秀姐没舍得叫起贪睡的小妮,动作也放得很轻,还生怕吵到郭大靖。

    夜里她就起来好几回,往灶里添柴,希望能让炕热一点,让郭大靖睡得舒服些。

    可惜,除了昨天分到的一罐咸菜,就再没有可下饭的了。

    李秀姐暗自叹了口气,有些怨自己没本事儿,只能人家给什么吃什么。出征前的饭菜如此简陋,甚至是寒酸,让她觉得很是过意不去。

    以后呢,还是这样吗?要靠别人养活。

    自己本就是个女人,还没了一只手,能干什么呢?

    李秀姐无声地注视着灶中的火,光亮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显示着她的复杂心情。

    屋内传来了穿衣的声音,李秀姐赶忙收起思绪,往灶里添了柴禾,起身看了看锅中的饭。

    郭大靖走了出来,冲着李秀姐笑着点了点头,拿起地上的水桶,推开门,大步出了屋子。

    李秀姐的手停在了半空,想阻止郭大靖的话无奈地咽了回去。

    打柴、提水、做饭,还有针线缝补,这些都是自己能做的。可怎么就忘了,还要让郭大哥早起受累呢?

    天刚有点蒙蒙亮,深䆳微白的天空,几颗星星还在顽皮地眨着眼睛。

    郭大靖打完水,走在回去的路上,如同踏上了新的征程,只待日出,便是一片灿烂光明。

    不知道信心何在,战场上刀枪无眼,兴许自己的第一次,也就是最后一次。

    但穿越重生,仿佛给了郭大靖额外的勇气,或者可以称之为捡了条命之后的豁得出去。

    况且,在这个战乱的世道中,逃避是没有出路的。也只有郭大靖最清楚,最多十几年,神州沦陷,遍地腥膻,他又岂能独善其身?

    庆幸的是,他还年轻,还有强壮的身体,还有拼搏奋斗的体力和勇气。而不是垂垂老矣,只能卑微地听天由命。

    郭大靖看到了日出,那好象是从深渊中被神圣的看不见的手托着,高高举直在这睡意朦胧的大地之上。

    光芒带着温暖,带着祝福,带着神圣和庄严,仿佛洗礼般沐浴在郭大靖身上,赋予了他艰巨而光荣的使命。

    回到家的时候,两个孩子都醒了,清脆的笑声,叽叽喳喳的说话,顿时带来了令人舒爽的生气。

    见到郭大靖回来,小妮和李秀成都迎上来,两人一桶,费力地拎进屋去。

    “靖哥哥,以后这活儿不用你干。”小妮因为用力而涨红了小脸,说道:“我和小成昨天商量好了,用木棍抬水。”

    郭大靖点头笑道:“好啊!”边说,边伸出手,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拎着另一桶水进了屋。

第三十七章 新征程前夜(一)

    既是为自己日后准备的,也是为村民们储备。要驮运携带的东西越少,行进的速度越快。

    等到了要用的时候,郭大靖怎么也能想到借口,就说是在某个山洞找到的,你乐信不信。

    扛起粮食,拎着野鸡,郭大靖加重了脚步,推门走了进去。

    “靖哥哥。”小妮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转过身的同时便发出了欢叫。

    李秀姐没想到郭大靖这么快就回来,愣了一下,也露出笑容,点头招呼道:“郭大哥,你回来了。”

    郭大靖“嗯”了一声,打量了一下屋内的布局。中间是伙房,一个灶台正对门,旁边是两个小屋,没有门,用草帘子挡着。

    “靖哥哥,这边是你的秀成住的。”小妮跳到跟前,拉着郭大靖的手臂,伸手指着左边,小脸上带着表功的神情,“我和秀姐都收拾好了,可干净了。”

    郭大靖笑着点头,扛着粮食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屋子很小,除了一张缺腿的破桌子,也没什么家具摆设。一铺火炕,上面已铺上了被褥,睡两个人也挺宽绰。

    郭大靖把大袋粮食放在墙角,拎着小袋粮食和野鸡走了出来,交给李秀姐和小妮,说道:“吃饱。”

    小妮不管那个,也不多想,看见吃的就高兴,伸手就接过去,咧嘴笑着说道:“能吃饱喽,靖哥哥就是有本事儿,有能耐。”

    李秀姐猜到郭大靖可能从军了,张了张嘴,心中暗叹了一声。她知道说也白说,徒增不快,便强笑着和小妮加米煮饭,收拾野鸡。

    郭大靖转身回屋,取出了碎银子,空间内的也取出大半,差不多有三四十两的样子。

    明天就要随军出岛作战了,银子对郭大靖也没啥用,至少现在是这样。都留给李秀姐和小妮她们,兴许能多吃上几顿饱饭。

    屋外传来了说话声,郭大靖把银子放在被下藏好,起身出去查看。

    原来是赵青山和李秀成打柴回来,见到郭大靖,说了几句话,赵青山便要回去。他独身一人,和另外两个人,被安置在村头的一个地窨子里。

    地窨子是一种半地下半地上的建筑,先在地下挖出长方形土坑,再立起柱脚,架上高出地面的尖顶支架,覆盖兽皮、土或草而成的穴式房屋。

    “吃了,走。”郭大靖挽留着,拉住赵青山,并不虚假地往屋里拉。

    赵青山还推让,他知道是按人头发粮食的,留下吃就意味着占了郭大靖等人的口粮。

    “有,很,多。”郭大靖说着话,把赵青山拉进了屋,还让他看带回来的粮食。

    赵青山也看到了发给郭大靖的军服,有些恍然,脸色也有些沉郁,叹了口气,说道:“从军了呀!”

    郭大靖却没有什么失落,脸上一直带着笑,把赵青山让到屋内,坐在炕边。

    赵青山看到了墙角的大袋粮食,脸色更加难看,沉声问道:“夜不收?周庆真让你去干那个?”

    郭大靖知道赵青山误会这是他的卖命钱,可也不好解释,沉默了一下,说道:“我——想——干。”

    唉!赵青山叹了口气,很是无奈。

    军队是想加入就加入,不想加入就退出的地方?既然郭大靖已经从军,就没法再改变了。

    半晌,赵青山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的肩膀,说道:“生死有命,不打打杀杀的也保不住哪天就出个意外。我看你是个福大命大的,在军队里灵醒些,肯定能活得好好的。”

    郭大靖用力点头,装出认真虚心的样子,也是想让赵青山得到些安慰而已。

    “这个世道啊,老实巴交的祸从天降,杀人放火的却活得自在。”赵青山感慨着摇头道:“老天无眼哪!”

    郭大靖沉默下来,大明再怎么腐败,再怎么积弊深重,也不应该是让杀人如麻的魔鬼得了天下呀!

    好人挨饿受冻,家破人亡,在刀光血火中挣扎求生;杀人恶魔却吃香喝辣,寿终正寢。

    正义呢,公理呢?都说天道好还,可老天真的无眼。

    别跟我说几百年后“大清亡了”就是报应,迟到的正义非正义,郭大靖知道这句话,并坚信不疑。

    “军队还缺打造和修理兵器的,不算兵,就是能多挣点粮食。”赵青山话头一转,说起了自己的打算,“有个营生做,这手艺也不白瞎。”

    “挺——好。”郭大靖点着头,表示对此事的赞成。

    赵青山自失地一笑,说道:“大家伙都感激你,能逃到这岛上,过几天安生日子。所以,都会力所能及地照顾阿秀、小妮、秀成,你不用担心。”

    嗯,这个我倒是相信,你不就打了柴赶紧送来了嘛!

    郭大靖拱了拱手,表示感谢,突然又想起件事情来,示意赵青山坐着,他转身出去。

    时间不大,郭大靖提了一个皮袋走进来,笑着递给赵青山。

    赵青山抽了抽鼻子,眼睛亮了起来,接过来拔开塞子,一股酒味立刻散发出来。

    “好,好东西。”赵青山眉开眼笑,举起皮袋就灌了一大口。

    呼出一口浓重的酒气,赵青山满足地闭上了眼睛,一道热线从嘴烧到胃,久违的舒爽和刺激。

    “军队还不错哈。”赵青山再次误解,以为这是军队赏赐,毕竟郭大靖杀了那么多建虏,功劳很大,人头听说也很值钱。

    郭大靖含笑不语,这样的误会挺好,都不用他多费口舌。

    杂粮米饭,炖的野鸡,算不上丰盛。至少对于郭大靖来说,出征前的这顿饭,也就那么回事。

    “明天早上就要出发?”赵青山对此表示了惊讶,看着郭大靖,得到肯定的表示后,不由得沉默起来。

    李秀姐看了郭大靖一眼,又垂下头去,左手拿着筷子不太熟练地拔拉着碗中的米粒,脸色有些沉郁。

    小妮嘴里嚼着鸡肉,有些含糊地说道:“靖哥哥最厉害,去了就当官儿了。”

    重点好象不是这个,郭大靖知道小孩子的思维和大人还是不尽相同,也不是很清楚出征作战意味着什么。

第四十章 皮岛

    伸手指点着桌上的地图,毛文龙继续说道:“建虏欲攻铁山,必经龙川,本帅欲在此路上设伏,予建虏前锋迎头痛击。”

    陈继盛沉吟了一下,说道:“建虏前锋通常以千人为队,便由末将前往伏击敌人,请毛帅授命。”

    “可。”毛文龙点头表示同意。

    接下来众将又有建议,将迎战的计划进一步完善。毛文龙又传令各岛,出兵前来赴援,军议还算结束,众将各自回去调兵准备。

    山雨欲来风满楼,东江军在铁山、皮岛、云从岛所部,紧锣密鼓地展开布署,只等建虏来犯。

    这就是情报战的威力,知己知彼,占得先机,可攻可守,可进可退。

    尽管在实力上远不如建虏,对于阻止建虏达到战略目的也很困难,甚至于对最后的战局也无法改变。但在整个过程中,却会使建虏付出本不该有的代价。

    当然,谁也不会知道,这么准确的情报,却并不是都从俘虏口中得到的。

    郭大靖知道历史上建虏征朝鲜的事情,那是看网络小说产生的兴趣,还与袁粉毛黑在键盘上战斗过。

    虽然不是详细,可也只是没记住具体的时间。想起来,还真是涨姿势,也有些幼稚。可现在,却成了他最宝贵的财富之一。

    俘虏的口供,再加上他的凭空补充,一份精确的情报就诞生了。至于俘虏,自然是被他弄死,只是让周庆看了一眼就糊弄了过去。

    这就是穿越者最大的金手指,对历史轨迹的预知,只要以令人信服的方式呈现,还是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

    船只晃了晃,郭大靖伸手抓紧了船舷,望着大海在出神。

    鹿岛出动了七百兵,几乎是倾巢出动。从得到情报便整军出发,张攀还真是个不惧厮杀的敢战之将,对东江军也很有归属感。

    但也仅此而已,东江军就算全部动员,也阻挡不了建虏的进攻,救不了朝鲜。

    除非朝廷每年花几百万两银子养的关宁军能够大举出动,才有可能迫使建虏撤军。

    但历史上,嗯,现在估计也是一样。袁督师要与皇太极议和,要忙着修筑锦州三城,正好趁着建虏攻朝,没时间答理他,撸起袖子加油干哪!

    也不全是置之不理,袁督师“遣方金纳贻书于奴酋,令其急撒犯鲜之兵”。

    厉害吧,一封书信就想令建虏从朝鲜撤军,袁督师以为自己是谁呢,是皇太极他老爹从棺材里蹦出来啦?

    船只在波涛中再次晃动,郭大靖收回思绪,感觉到了无力和挫败感。

    明明知道一切,却无法去阻止,也无法去改变。

    吐出一口长气,看着雾气在眼前出现又消散,体味着带着寒意的空气吸进肺里,郭大靖清醒并振奋了一些,知道这不是自己放弃的理由。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地位不够高,实力不够强。如果自己是皇帝——

    郭大靖自失地一笑,甩开这不切实际也没有任何用处的想法,转身下到船舱,倚在铺位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还是干点实在的吧,胡思乱想的一点用都没有。郭大靖进入到了空间,有一种安全感,心绪宁静,所有的烦恼和焦虑都淡薄了。

    既能存储,又能取出,还可以作为自己的工作间,干一些不方便让别人看到的工作。

    对于这个随身空间的掌握的使用,郭大靖越来越得心应手。

    缴获的建虏的箭矢摆在那里,他开始一支一支地截短,又重新安上箭头,改造成适合狩猎弩使用的弩箭。

    适合是适合,但要达到原配弩箭的精准度,暂时是不太可能的。

    整箭的重量,箭头和箭杆的形状比例等等,都要求郭大靖通过不断的练习,重新调整标尺准星等参数,才能达到最佳的射击精准度。

    用原装弩箭作参考,郭大靖专心地工作着,没有丝毫的不耐。磨刀不误砍柴功,这可都是他建功立业的武器,安身立命的资本。

    因为杀戮将是他的职业,是他的奋斗,是这个乱世的主题。

    也不知过了多久,船身猛地一顿,缓缓停了下来。这才打断了郭大靖的工作,使他的意识从空间中逸出。

    “上甲板,下船啦!”船舱口传来了军官的招呼。

    郭大靖算了一下,在船上已经航行了三天,应该是到了皮岛或云从岛。

    周庆打着招呼走了过来,还有点睡眼惺忪。能在这摇晃的海船上睡着,郭大靖相当佩服。

    虽然是夜不收的小旗官,可郭大靖就是一个人,连个手下都没有。

    可夜不收到底是不同于普通士兵,张攀也不能随便发个刀枪,就把郭大靖塞到队伍里,一起上阵杀敌。

    所以,郭大靖就暂时跟着周庆混,谁让他是菜鸟新丁,需要有人教,有人带呢!跟着周庆爬上甲板,郭大靖又呼吸到了清冷的空气,看到了陆地、码头,以及纷纷靠岸的船只。

    “这是皮岛。”周庆给郭大靖介绍着,“是咱东江军的总部,毛大帅就在这里常驻。不过,这一年多来,听说他又搬去云从岛了。”

    郭大靖站在甲板上,眺望这个熟悉名字的小岛。

    皮岛与铁山半岛南端相隔约四公里,面积不到二十平方公里,形状极不规则,有很多小港湾,与东南面的炭岛之间的海峡有利于避风,是大船停泊之处。

    史称“皮岛地皆沙石,无一片可耕处”,故其居民主要以渔业为生。但郭大靖还是看到潮滩上似乎开垦了一片土地,应该还是能种点什么。

    而皮岛上,入眼最多的还是房屋。建虏肆虐辽东,大量的辽民逃至朝鲜,后又涌入皮岛避难。

    史载:“是后辽民皆卷入海岛,接屋甚盛,依作一都会,东南商船,来往如织,近海草木,尽于樵苏”。

    尽管住得人多,可没有农业支持,又岂是长久之计?

    郭大靖跟在周庆身后,踩着跳板,登上栈桥,踏上了皮岛,向安排好的兵营走去。

    命令已经传了下来,前来赴援的鹿岛部队,在岛上暂且休息,等待下一步的行动指示。

第三十九章 精确的情报

    李秀姐也感受到了屋里欢快的气氛,脸上露出笑意,把杂粮稀饭盛出,招呼着郭大靖先吃。

    “一起。”郭大靖的话永远是言简意赅,不容反对。

    李秀姐也永远是听话而顺从的,但给郭大靖盛到大碗里的很稠,插上筷子都不会倒。

    郭大靖看了李秀姐一眼,也不矫情,端起碗,就着咸菜,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一大碗吃完,郭大靖就不让李秀姐再盛,只说饱了,便回到小屋收拾东西。他不愁饿着,空间内就存着现成的饭。

    时间不大,外面响起了马蹄声,接着便是周庆的大嗓门。

    草帘子一挑,身着军装的郭大靖走了出来,一身红,煞是刺眼。

    明军服饰盔甲有不同的样式,郭大靖所穿的“长齐膝,窄袖,内实以棉花”的叫红胖袄。因其表里异色,又名鸳鸯战袄。

    至于盔甲,没给郭大靖发,也不知是没有,还是张攀给忘记了。但郭大靖军服里面是穿着锁子甲的,是在庄园袭杀战中所得。

    锁子甲在建虏中也不常见,他们装备更多的是全身布面甲,只保护胸腹的罩甲、以及扎甲和鳞甲

    郭大靖的空间里还有两套不错的盔甲,但他更喜欢锁甲的轻便,且穿在里面也不会被注意。

    李秀姐和小妮、李秀成愣怔地看着郭大靖,半晌才醒过来,面色各异地放下碗站起来。

    “靖哥哥,你,你要去当兵出征了吗?”小妮跑上前拉着郭大靖的手,仰起的小脸上满是不舍。

    郭大靖笑着摸了摸小妮的头,说道:“听话。”说完,他转向李秀姐和李秀成,微笑颌首,转身走了出去。

    “威武。”周庆看到一身军服的郭大靖,眼睛一亮,伸出大拇指赞道:“一看便知是英雄好汉。”

    从军出征呢,又不是闯荡江湖,哪来的英雄好汉?

    郭大靖笑了笑,伸手接过周庆扔过来的马缰,翻身上马,回头看了看眼巴巴望着自己的三人,挥了挥手,勒转马头,奔驰而去。

    ……………….

    云从岛,又名须弥岛、西弥岛、身弥岛,水路距铁山山三十里,是东江镇的重要军事据点。

    此时,大帐内,东江镇总兵毛文龙正面色严峻地阅看着情报,帐下躬立着从鹿岛赶来报信的小旗官。

    “正月初八发动,数万建虏,以阿敏为主帅,济尔哈朗、杜度、阿济格等为将,攻掠朝鲜,并将袭铁山……”

    比以往的分析判断相比,此次情报可谓是精确以极。时间、兵力、主将,全部都有,凭此就可以进行相对的布署,对建虏的进攻进行抵御,甚至是反击。

    毛文龙抬起头,目光炯炯,对小旗官说道:“好,能刺探到如此准确重要的情报,张攀当记首功。”

    小旗官一扫脸上的疲惫,朗声道:“我家大人将尽起精兵,赶来参战。”

    毛文龙微笑颌首,说道:“不愧是我东江健儿,闻战而动,不畏不怯。嗯,你且下去休息。”

    小旗官躬身一礼,告退而去。

    “召集众将,马上赶来军议。”毛文龙不敢耽搁,向着亲兵大声命令道。

    正月初八发动,现在已经是正月初九。也就是说,建虏可能已经向鸭绿江进发,军情如火,一秒钟也是宝贵的。

    不用太过分析,建虏过江必然先攻义州,然后主力深入朝鲜,并分兵径袭铁山,或趁着冬封结冰向云从岛发动进攻。

    凭东江军的实力,肯定不能与建虏正面抗衡,但提前准备、踞守要道隘口,还是能够粉碎建虏袭攻东江军的意图。

    时间紧迫,趁着众将未到的间隙,毛文龙亲笔写下书信,用印之后,命人急送义州府尹李莞、定州牧使金搢等朝鲜官员,紧急通报情况,并要他们向朝鲜王室和其他地方官员通传戒备。

    除了书信示警,毛文龙又传紧急军令,命鸭绿江边的各个哨地进入战备,加强侦悉,并以最快的速度汇报军情。

    等到陈继盛、毛承禄、毛永诗等将领赶来,毛文龙正发出最后一道军令,要铁山的老弱妇孺和平民百姓撤往皮岛。

    在开镇东江之初,毛文龙在铁山安插驻扎了大量辽东军民。但是到了天启五年,为了防备后金袭击铁山,便开始将主力向云从岛一带后撤。

    到了天启六年,铁山树木被砍伐得愈发稀少,樵采已十分困难,军民大部已撤回云从岛,留下的人已是不多。

    不待众将询问,毛文龙便往椅中一坐,把张攀急送的情报令众人传阅观瞧。

    “虽早有情报显示,建虏将攻朝鲜袭我军,不想竟是如此之快。”东江副将陈继盛的脸色严峻起来,说道:“现调各岛军队来援,恐怕来不及了。”

    停顿了一下,陈继盛继续说道:“如果朝鲜人能够守住义州,铁山尚无危险。否则,必难守住。”

    毛承禄摇了摇头,说道:“指望朝鲜人,不大可能。义父数次示警,朝鲜方面都不重视。战备松懈,难抵建虏虎狼之师。”

    毛文龙微微颌首,说道:“建虏有韩润、姜弘立等朝人内奸相助,深悉朝鲜情况,又有朝人剃头者引路,此最为可虑。至于义州,难为铁山屏障,建虏或分兵攻袭,需我军自己抵御。”

    毛永诗沉吟着,带着几分疑惑问道:“情报如此详实,是否可靠?若有差错,朝鲜人那边,日后岂不更加不信我军通报的消息?”

    毛文龙摆了摆手,说道:“本帅看来当无差池,张攀不仅送来了情报,还有二十多颗建虏首级,可见情报获得不易,是经过了血战厮杀的。”

    二十多颗首级?!众将面面相觑,都露出了惊诧之色。

    “可惜——”毛文龙笑了笑,说道:“审问出口供的俘虏,因为伤重不治而半路死亡。否则,张攀当送来活口。”

    “既是如此,当无差错。”毛永诗怀疑之色顿去,开口说道:“末将请命,前往铁山,据险截击来犯建虏。”

    毛文龙赞赏地点了点头,说道:“铁山只留少量部队凭险坚守,能守则守,不能守便骚扰牵制,再不济便撤回皮岛或云从。”

第四十一章 援朝的意义

    从码头到兵营,郭大靖看到的是紧张忙碌的景象,心中多少感到了些欣慰。

    这都是因为自己,是自己的功劳,使得东江军能够提前布置应对,提前准备迎战建虏。

    改变不了最终的结局,但会少死很多东江的官兵,少死很多辽民百姓。同样,也会让建虏的损失更大一些。

    什么时候我能驻守一岛,什么时候我也能带领一票人去干建虏,什么时候我能指挥千军万马,真正发挥穿越者的优势?

    郭大靖看着前方骑马带队的张攀,又想到张攀之上的毛大队长,脑海中再度浮起这样的强烈念头。

    在兵营中安顿下来,郭大靖吃过饭便躺在铺上,看似疲累了在休息,却进入到空间,继续忙着自己的工作。

    在仔细检查了仓库后,郭大靖还发现了一个好东西,一箱剧毒农药——毒鼠强。

    这个没有记录在他的出入库账目中,箱上的标签有地址,应该是他的老板朋友帮别人弄的,只是暂存,还没来得及送出去。

    这个毒鼠强毒性比氰化钾强100倍,无味、无臭,杀人于无形,实在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的必备良药。

    这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呀,这么一小瓶白色粉末,可不是洗衣粉,能毒翻很多建虏。

    郭大靖脸上露出了狰狞的坏笑,琢磨着怎么阴建虏,发挥这“良药”的最大效果。

    当然,多好、多难防的东西都有用完的时候,郭大靖也知道凭这个不能击败建虏。

    “大靖兄弟。”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唤起了象是在睡觉的郭大靖。

    周庆走到近前,看到郭大靖睁开了眼睛,不由得有些抱歉地笑了笑,说道:“没办法,大战在即,咱们就得辛苦点,以后再好好休息吧!”

    郭大靖没废话,起身收拾利索后,便以眼神示意。

    周庆呵呵一笑,转身领着郭大靖走出了营房,来到了张攀的房间。

    屋内已经站了七八个人,张攀见周庆和郭大靖进来,轻轻点了点头,开口说道:“为了更快更准确地侦悉建虏行动,东江军的夜不归和谍子要全部出动。我部也接到命令,并划定了负责的区域……”

    尽管有准确的情报,但也只限于建虏发动的时间,出动的兵力,以及主帅将领。具体到建虏会如何分兵,何时袭攻铁山,走哪条路线,还是一无所知。

    所以,从鸭绿江的哨地,到铁山、皮岛、云从的大小道路,都要布置哨探,侦察敌情,迅速报告。

    显然,这是战时的布置,需要的人手多,也并不是普通士兵能够执行的任务。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能够得出结论。东江军在谍子和侦察兵方面,与建虏相比,是处于弱势。

    屋内的都是谍子或哨探,侦察刺探也是可以的,但夜不收在性质上有些类似于后世的特种兵,谍子与其相比,到底还是差了不少。

    除了周庆,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认识郭大靖,也是才知道这位就是鹿岛现存的唯一夜不收。

    意识到众人或好奇,或疑惑,或惊诧的目光,郭大靖十分坦然,静静地听着张攀在布置任务。

    对于陆地上的大小道路、要隘关口,东江军本部已经作了布置。因为就那么些,建虏不可能飞过来。很多地方也不用侦察刺探,用军队防守就行了。

    只是在冰封的鸭绿江,东江军无法预判建虏准确的渡江地点,沿江太长的距离,防不胜防。

    所以,毛文龙把过半的精锐哨探都派往鸭绿江沿线,想以最快的速度得到建虏渡江后的准确动向,提供最快的预警。

    即便如此,毛文龙还稍嫌不足,派人在皮岛给鹿岛援军下令的同时,也要他们派出哨探,一并加入鸭绿江沿线的刺探侦察。

    郭大靖听明白了任务,对毛文龙的应对布置也猜测出了大半,并深表赞同。

    显然,东江军没有御敌于鸭绿江的打算,按照兵力来说,也没那个实力。

    放弃江防,在纵深打击建虏,通过一次次的倚险阻击、伏击,不断削弱建虏的力量。铁山能保则保,守不住就撤往皮岛或云从,保存住有生力量。

    这是很明智的打法,颇有“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的意思。

    张攀交代完了任务,扫视着众人,说道:“建虏此番攻朝,首在重创我军,次在征服朝鲜。我军面临巨大压力,也只能先图自保,之后再视情形援助朝鲜。”

    发现微垂眼帘的郭大靖突然皱眉,抿起了嘴角,张攀本来就对郭大靖很感兴趣,见他这般样子,不由得心中一动。

    沉吟了一下,张攀看似随口地问道:“大靖,你觉得我军是否要倾尽全力援朝?”

    郭大靖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着张攀,不知道怎么突然问起了他。

    “你是咱们鹿岛的夜不收小旗官嘛。”张攀随便找了个借口,笑着说道:“现在也算是军议,有什么建议自可提出,不必顾忌。”

    郭大靖想了想,觉得说出来也无妨,他是要一路向上攀登高位的,低调岂能达到目的?

    “水,师;粮食。”郭大靖简单地说道:“全,力,援朝。”

    张攀思索了一下,眼睛一亮,试探着说道:“你是说朝鲜有水师,每年还供给我军粮食,我军要全力援朝,使其免于被建虏征服?”

    郭大靖用力点了点头,着重强调道:“水师。”

    东江军能够生存,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建虏没有水师。虽然正面交锋,东江军不是对手,但能躲到海岛上,建虏只能忘海兴叹。

    而历史上,正是丙子胡乱后,建虏彻底征服了朝鲜,朝鲜出动水师帮助建虏,才导致了皮岛的最终陷落。

    张攀轻轻颌首,也赞同郭大靖把水师威胁放在首位。

    朝鲜不供粮,还有大明,从天津和登莱可以运来。可朝鲜水师一旦为建虏所用,对僻处各处海岛的东江军差不多便是灭顶之灾。

第四十二章 出发侦察,建虏标兵

    周庆露出欣慰和得意的笑容,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的后背,显示着两人亲近的关系。

    这可是自己招来的,真给自己涨脸哪!

    “郭大靖,人狠话不多,杀建虏如屠狗。”周庆给众人介绍着,“带着一村人从青台裕杀出来,前几日刚到的咱们鹿岛。”

    张攀也不在意周庆的不懂礼数,脸上满是赞赏,锦上添花般地补充道:“现在是夜不收小旗官,大家以后就是袍泽,要互相照应,共肩战斗。”

    众人见上官如此,岂能看不出其看重郭大靖,也都纷纷露出笑容,拱手施礼,互相介绍寒喧。

    周庆,何贵忠,马民,李海东……

    郭大靖拱手还礼,言语简炼,却把这些人一一记住。

    张攀微笑着等了一会儿,才干咳一声,待众人安静下来,开口说道:“大战在即,现下还不是说笑言欢的时候。任务已经明确,你们收拾一下,即刻出发吧!”

    “是。”众人应喏一声,转身散去。

    周庆是小旗官,也是这些哨探的头儿。

    他和郭大靖回营房取了御寒衣物和被褥,便赶去码头,等其他哨探赶来,众人登船,向着鸭绿江口驶去。

    从皮岛到鸭绿江江口很近,船只先至江口的獐子岛,郭大靖等人向岛上军官报到后,分派了具体的任务。

    按照命令,郭大靖等人负责的是新义州以南的一段江面的侦察刺探。

    新义州——龙川——盐州——铁山,这可能是建虏袭攻铁山最近的一条路线,东江军投入的哨探和兵力也是最多。

    没有休息,郭大靖一行人便又乘船出发,在鸭绿江东岸登陆,由向导引领,骑马赶往警戒地区。

    正月初八发动,现在已经是正月十二,按照建虏兵力集结行动的速度,恐怕建虏渡江也是近在眼前的事情了。

    郭大靖估算着,认为多则三日,少则一天,建虏便会大举渡江。

    如果光是急报建虏渡江,这情报的刺探作用不大。建虏有多少人马,主将是谁,将走哪条线路,这才是真正有价值的情报。

    当然,要侦察清楚,就要隐蔽躲藏在建虏军队的附近,风险肯定很大。而最能详细获得情报的手段,就是抓活口,又叫抓舌头。

    郭大靖有这样的想法,却并没向周庆等人说出来。因为他看出来了,周庆等人或许是个好谍子,但战力也就是青铜。

    伺机而动吧,郭大靖没有狂妄自大,也猜测要说出来,周庆等人十有八九会反对。

    做了再说,别说了不做,让人耻笑。

    况且,郭大靖一直想着怎么单独行动,先低调一些,看周庆怎么安排再做打算。

    很快,周庆将哨探分成了两组,在离江数里远的山林里分开,以监视足够的江面宽度。

    郭大靖自然和周庆分在了一组,当周庆布置人员轮流前出,接近江边刺探侦察的时候,郭大靖又主动请缨。

    对于此次任务的危险性,郭大靖已经完全明白。战斗恐怕不可避免,不是要面对建虏大军,而是要与建虏派出的哨探捉生进行交锋。

    从古至今,大军行动时都有前锋,而前锋的前锋,便是哨探侦骑。

    为了保证行动的隐秘,派出少量精锐潜行渗透,拔除敌人的哨兵,缩短敌人预警准备的时间,获取最新的情报,是最常规的操作。

    对于郭大靖的积极,周庆很是赞赏,他也相信郭大靖的本事和能力,尽管很疑惑他所使用的手段。

    给郭大靖安排了个帮手,约定了联络暗号,周庆又嘱咐了几句,才放郭大靖二人离开。

    ………………

    夜的黑幕遮盖住了山岭、河流和树木,寒风不时刮过,在空荡的大地上呜咽。

    已经是后半夜,人最困最乏的时候。

    远望着江对面的山林,眼看着起了风,雪尘弥漫,遮人视线。

    建虏图鲁希认为机会来了,轻轻挥动手臂,带着四个身着白衣的建虏捉生小心地潜出林子,在江面的冰包雪丘间隐蔽着身形,向对岸摸了过去。

    这是图鲁希亲自训练的捉生,对他们的能力,图鲁希有着很强的信心。同时,也是源于他内心强大的自信。

    要知道,图鲁希可不是一般的建虏捉生的军官,他是建虏的侦察标兵,一路从小兵升到游击,靠的就是侦察刺探的战绩。

    他先后攻破明军哨探十三个,俘虏十三人,期间还杀了二百多人,俘虏的最高品级的明军军官是一个千总。

    将来,如果历史没有改变的话,图鲁希最终会升为二等参将,还会擒住刘兴祚的哨探首领,为建虏围杀刘兴祚提供准确的情报。

    刘兴祚又名刘爱塔,极得努尔哈赤的信任,后被登莱巡抚袁可立策反,成为建虏的奇耻大辱。

    图鲁希眯着眼,快速而又隐蔽地沿着雪沟雪垄曲折爬行。寒冷压不住他心头的热火,这次任务成功,他就能升为游击了。

    江对面的堤坡上是树林,坡下背风处有一个火堆,火光摇曳,忽明忽暗。

    就是这微弱的火光,被图鲁希的手下攀上树顶所观察到,确定了是明军的一个哨位。

    五个建虏呈一个扇面,向着预定的目标包抄而去。越来越近,已经到了岸边,敌人依然没有反应。

    图鲁希露出了轻篾的冷笑,趁着一股寒风吹起,他就地翻滚,借着雪尘飞扬的掩护,钻进了树林。

    一双眼睛冷冷地注视着接近的建虏,将图鲁希套进了瞄准镜,就在他刚钻进树林,爬起半个身子的时候,弩箭无声射出。

    郭大靖早发现了对面有人,这得益于他的夜视装备。侦察兵对侦察兵,临战没有紧张,反倒是——很兴奋。

    李海东被他支走,去后面号召唤援兵。等他带来周庆等人,估计战斗也结束了。

    如果是五对五的话,建虏在战力上是占了上风,周庆等人估计要非死即伤。严重的话,还可能全军覆没。

    但庆幸的是,轮到了郭大靖前出值班。而对于侦察标兵图鲁希,则是倒霉透顶。什么立功,什么游击,都在这无声的弩箭下化为了泡影。

第四十三章 暗夜袭杀,杀戮的历程

    弩箭准确地击中了图鲁希,只有三十余米的距离,力量之大使弩箭几乎射穿了他的狗头。

    连声都没有发出,侦察标兵图鲁希便向后一仰,栽倒在树林间的积雪中。

    郭大靖再次拉弦上箭,趴在雪中瞄准了下一个目标。

    雪尘弥漫,夜色昏暗,又有树木灌木的遮挡,其他建虏并没发现他们的头儿,他们最为钦佩的捉生之王,已经象条野狗般无声无息地死去。

    生命是公平的,平民百姓也好,王侯将相也罢,死亡不会眷顾谁,也不会有什么特殊的仪式。

    一块石头落下去,能砸死普通士兵,也能砸死勇士和将军。

    又一个进入树林的建虏倒了下去,大力的弩箭射穿了他的脖子,他徒劳地躺在雪中,大睁着眼睛。鲜血在飞快地流逝,带走了他的全身力气和温度。

    郭大靖移动了位置,缓慢而隐蔽,将第三个建虏定为目标,弩箭上弦,耐心地等着。

    这个建虏似乎察觉到了异常,没有马上进入树林,而是在林外灌木积雪的掩护下,小心翼翼地观察,并向着图鲁希的位置靠拢。

    郭大靖隐蔽在树林中,虽然很难发现几乎与积雪融为一体的他,可他的射击也受到了树木的影响。

    但他不着急,也不追着瞄准,弩箭指向图鲁希倒毙的地方,等着建虏暴露身形。

    终于,建虏出现在郭大靖预判的位置,他也看到了倒毙在林间的图鲁希,一时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崩!轻微的响声过后,这个建虏为自己持***的愣怔付出了死亡的代价,仰面倒下,左眼眶只露出小半截的箭簇。

    还有两个!

    郭大靖愈发沉稳镇静,在林间的积雪中匍匐移动,身上的白布与周围的雪几乎融为一体。

    咯吱!前方响起了踩踏积雪的声音,郭大靖停了下来,耐心地等着建虏的出现。

    分头进入树林,向火光处潜行会合,解决所遇到的敌人。

    建虏忠实地执行着图鲁希的命令,谨慎地观察,小心地行进。凭自己的武技,即便遇到多名敌人,他也有把握一一斩杀。

    突然,建虏身子一歪,忍不住哼了一声。腿部的剧痛差点使其摔倒,用烟熏过的弯刀拄在地上,才勉强支撑住身体。

    郭大靖不慌不忙,再次拉弦上箭,瞄准建虏,射出了一箭。

    弩箭闪电般击中建虏,射穿了他的肩胛。在一声惨叫中,冲击力再加伤腿的影响,建虏身体打着转,沉重地撞在树上,又摔倒在地,弯刀也脱手而出。

    郭大靖端着狩猎弩,从雪中跳起,快步靠近。

    建虏一条腿半跪着,从靴筒中拔出匕首,瞪视着迫近的敌人,想要垂死挣扎。

    但迎接他的是再次射来的弩箭,废掉了他的另一支胳膊。然后,一只大脚对着他的脑袋狠狠地踢踩过来,直到他陷入昏迷。

    还剩最后一个!

    郭大靖端着弩弓,小心谨慎地移动,准备解决最后一个敌人。

    “啪,啪!”两声巴掌响远远地传进了郭大靖的耳朵,那是自己人的联络信号。

    郭大靖没有回应,反倒是愈发小心,侧耳听着,眼睛观察着,缓缓向队友靠了过去。

    周庆皱着眉头,看了看旁边的战友,脸上闪过犹豫之色。但半晌后还是做了手势,四人保持着战斗队形向前摸去。

    郭大靖停了下来,卧倒在积雪中,侧耳倾听分辨。

    风声,树枝摇动的哗啦声,还有远处踩踏积雪的嘎吱声,以及——

    郭大靖的目光转向了侧后,轻轻地挪动弩弓,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咔吧!很轻微的声音,让郭大靖坚定了自己的判断,那是踩断了雪中的枯枝。

    “啪,啪!”又是两声巴掌响,周庆等人离得更近了一些。

    郭大靖继续潜伏不动,听着敌人的脚步声靠近过来。虽然轻微,但已经有了方向,也有了规律。

    终于,建虏的身影从树木后一闪,出现在郭大靖的视线中。

    这家伙一看就是个老手,身体健壮却行动敏捷,且移动中发出的声音很轻微。阴沉的眼睛中射着凶光,嘴里叼着把匕首,手中握着同样被烟熏过的弯刀。

    只不过,这家伙没发现隐蔽得极好的郭大靖,目标是正在靠近的周庆等人。

    郭大靖屏住呼吸,瞄准扣动板机。不过十几米的距离,发则必中。

    这一箭又狠又准,穿透了建虏的肩部,余势未衰,又扎进了旁边的树干,将其钉在了树上。

    难以抑制的惨叫因为叼着匕首而没有发出,猝不及防的建虏挣扎着,面目狰狞,也不知道是痛得,还是惊骇惶恐。

    郭大靖毫不留情,端起弩弓,又是一箭,废掉了建虏的一条腿。

    口中的匕首落地,建虏挣开了钉在树上的箭矢,用弯刀拄地,半跪在地,象头垂死的饿狼,抬头望着从积雪中站起,缓步走来的敌人。

    知道自己再无幸理,可建虏咧着嘴、呲着牙、喷着浓重的白雾,抡起弯刀,向着走近的郭大靖发出野兽垂死前的嘶吼。

    郭大靖面无表情,冷冷地射出一箭,将建虏的另一侧肩膀击伤,彻底失去了战斗的能力。

    “该死的尼堪,卑鄙无耻……”建虏疼得浑身颤抖,可还瞪着象狼一样凶恶的眼睛,咬牙怒骂。

    郭大靖收起了弩弓,抽出弯刀,用刀背狠狠地敲在建虏的脸上。

    鼻口喷血,几颗黄牙也掉落在地,建虏的咒骂戛然而止,代之的是模糊呜咽的声音。

    郭大靖一脚踩住建虏,将其身上的弩箭拔出,痛得建虏扭动颤抖,脸上又挨了一下,已是血肉模糊,处于半昏迷状态。

    “啪,啪,啪,啪!”郭大靖这才拍响了巴掌,给同伴做出了回应。

    …………………….

    对军人来说,战争是残酷的,也是公平的,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只看谁技高一筹,看谁的运气更好。

    即便在后世,侦察与反侦察的碰撞,特种兵之间的较量,也是血腥而残忍,甚至更超过真正的战场厮杀。

    得益于郭大靖的作弊器,周庆这五人组创造了最佳的战绩。

    尽管他们还不知道干掉了建虏的侦察标兵、王牌捉生图鲁希,但杀三俘二,绝对已经是大功一件。

    周庆立刻带人把俘虏押到后面,开始审讯,军情如火,尽快撬开俘虏的嘴,就能得到准确的情报。

    郭大靖没有参与审讯,他依然守在前沿,监视戒备。以一己之力干翻五个建虏,看似很厉害。

    但他知道自己凭借的是什么,虽然有作弊和投机取巧的嫌疑,但他却并没有多少愧疚之感。

    敌人就是敌人,什么手段也不过分。在战斗中,没有什么妇人之仁。为了胜利,当然可以不择手段、不讲武德。

    “大靖兄弟。”现在与郭大靖搭伴儿的是何贵忠,从外表看象个狡黠的小商贩,时不时地打量郭大靖,显然也对他的本事儿感到震惊。

    郭大靖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继续观察着河对面的动静。

    何贵忠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听老周说过你的事情,大家还不太相信。这回呀,估计全都服了。”

    郭大靖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后面,远远地传来微弱的惨叫声,他借此想岔开话题。

    何贵忠不以为意地摆了下手,说道:“放心吧,没有老周和李海东撬不开的嘴。”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尤其是李海东,别看整天笑呵呵的,下手就直奔命根子,可狠着呢!他以前是劁猪的,现在还杀猪刀不离身……”

    郭大靖没想到和自己搭伴儿大半宿的家伙竟是个笑面虎,听何贵忠的描述,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

    “咱们这些人里,我是最没出息的。”何贵忠自失地一笑,说道:“以前是个参贩子,除了走的地方多,知道的路多,再没长处。”

    这也很厉害呀,至少潜入敌后的时候有大用处。

    郭大靖伸出大拇指,能用手势,他就不愿说话。人狠话不多,这个人设不能崩。

    何贵忠嘿嘿一笑,冲着郭大靖比了下大拇哥,说道:“要说身手,大靖兄弟才是这个。五个建虏捉生,那可都是厉害的家伙,全被你一人收拾了。”

    带着钦佩敬畏,何贵忠看着郭大靖,说道:“更厉害的是抓住了两个活口,这可是比首级更大的功劳。要是问出了重要的情报,大靖兄弟能连升两三级。”

    郭大靖咧嘴笑了,随即又肃然的神情,说道:“畜生,该——该杀。”

    “没错,建虏都是畜生,该杀。”何贵忠深表赞同,咬牙切齿,全无狡黠小贩的样子。

    在这般艰苦的条件下,依然与建虏厮杀拼命的,肯定与建虏有着深仇大恨。就是那些僻居海岛的辽民,又有哪一个不是家破人亡,不是亲人被戮。

    郭大靖暗自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何贵忠的肩膀,既是同情,又是鼓励。

    何贵忠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回手也拍了拍郭大靖的肩膀,说道:“你这个兄弟,俺交定了。也不求你别的,以后替俺多杀几个建虏。”

    “好!”郭大靖想都没想,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两人的关系一下子亲近起来,说话聊天也更加融洽。

    当然,多数都是何贵忠在讲,郭大靖或用手势,或用表情,或用简短的话语来回应。

    直到周庆赶过来,才打断了两人的交流。

    “大概的情报问出来了,咱们得分头行动。”周庆面色严峻,向郭大靖和何贵忠交代了任务。

    建虏大队很快就要过江攻袭,周庆派何贵忠和马民通知两侧的哨探,向后撤退,以免遭到伤亡。

    其实,周庆心里很清楚,这边有郭大靖,取得了胜利。其他哨探恐怕没那么好的运气,人员的伤亡损失在所难免。如果能得到预警,损失可能会小一点。

    因为,建虏的侦察刺探,肯定不会在一个点,就这五个人。

    除了通知其他哨探,周庆和郭大靖、李海东押解俘虏要撤向后方,把情报通知军队,并进一步地审讯细节。

    安排已毕,众人便开始行动。时间紧迫,李海东带着人头飞马去送情报,周庆和郭大靖押解着俘虏,走在了后面。

    此时,天色微微发白,清晨即将拉开帷幕。

    郭大靖的目光从血肉模糊的俘虏身上移开,抬头望着天空中的一抹淡白,神情相当的复杂。

    战斗,杀戮,作为他生活的主题,终于牢牢地烙印在他的身上,他的心里。新的人生历程,也在他的脚下展开延伸。

第一章 义州攻防

    浓黑的天色,笼罩着义州城。城头上亮着寥寥无几的灯火,偶尔能看见人影抱着刀枪、缩着脖子在城上晃动。

    寒风在城外呜鸣,枯草夹着雪尘,在空中飞舞弥漫。

    众多的人影突然出现,向着义州城下潜近。他们扛着云梯,在雪尘飞扬中默不作声,飞快地接近了城墙。

    正月十三日夜,阿敏率建虏主力攻取明军鸭绿江哨地;四更时分,渡鸭绿江袭击义州。

    历史上的丁卯之役就此爆发,另一路建虏由阿敏之弟济尔哈朗率领,于十四日渡江,经龙川奔袭铁山。

    先说袭击义州的建虏,由韩润等朝鲜人为向导,选择义州防守薄弱的南面城墙,直扑到城下,架梯爬城。

    突然,城上金鼓齐鸣,灯火通明,无数人影出现在城墙之上,向着爬城的敌人便是猛打狠砸。

    滚木、擂石如雨点般落下,在不绝于耳的惨叫声中,袭城的建虏损失惨重,很快就退了下去。

    呜,呜,呜——号角呜咽鸣响,阿敏见袭城失败,率领大军不再隐藏,向着义州城压了过来。

    义州府尹李莞全身披挂,在亲兵的护卫下立于城头,面色凝重地望着黑压压抵近城下的敌人。

    “朝鲜屡世获罪我国,理宜声讨。然此行非专伐朝鲜,明毛文龙近彼海岛,倚恃披猖,纳我叛民,故整旅徂征。若开城纳降,我军秋毫无犯;若顽抗……”

    李莞冷笑一声,对建虏的喊话不屑一顾,接连给将领们下达命令,分头率兵守卫城墙。

    义州作为前哨,朝鲜还是派了精兵强将守卫。

    这李莞也不是泛泛之辈,乃是朝鲜名将李舜臣的侄子,算得上名将之后,更随李舜臣参加过露梁海战,亲眼目睹李舜臣为国捐躯。

    但在历史上,在建虏袭城时,李莞却毫无防备,酩酊大醉于某女妓家中,唤之不醒,女妓只能背之逃命。

    以致于建虏四更袭城,天明便占领了义州,可谓是轻松之极地攻破了入朝的第一道关口。

    郭大靖这只小蝴蝶扇动翅膀,终于改变了历史。

    李莞的命运也为之改变,至少死得不会那么窝囊,不会把他老叔李舜臣的脸都丢光。

    “大人。”判官崔梦亮带着几个随从奔上城头,施礼汇报道:“卑职已清查全城,有内奸嫌疑者皆关押看管,并动员民壮,协助守城。”

    李莞点了点头,说道:“崔大人辛苦了。建虏来势汹汹,此乃一场血战。”

    正说着,城外金鼓声大作,号角声呜呜作响,建虏发动了攻城作战。

    “必死则生,必生则死。”李莞抽出宝剑,向着城外一指,对诸将大声吼道:“一夫当迳,足惧千夫。众兵将,与我死守义州,痛击建虏。”

    这是李舜臣曾经喊过的激励将领的话,“必死则生,必生则死。一夫当迳,足惧千夫”。

    “杀,杀,杀!”朝鲜兵将大声吼叫,火枪兵点着火绳,把枪口指向逼近的敌人。

    万历朝鲜战争后,朝鲜引进日本火绳枪技术并仿制成功,还组建了一支火枪部队,是朝鲜的精锐和倚仗。

    而义州的火枪队军官,名字叫藤野正,乃是万历朝鲜战争中的降倭。没错,就是侵朝的日军战俘。

    一开始,朝鲜王朝是把有用(有使铳、制硝等特殊技艺)的倭国战俘留下,其他俘虏都是格杀勿论。

    不过,很快朝鲜人就发现杀战俘是个愚蠢的主意,如此重要的人才资源是可以利用的。而且杀俘并不利于打击倭国军队士气,便开始积极诱降日军。

    朝鲜人通过这些手段得到了不少“降倭”,或者将其留置京中进行造作,或者将其送至宁边等造军器处或产铁处,或者留在军中,教导朝鲜人。

    除火器之外,倭寇的“剑术”也非常被朝鲜王朝看重,因为当时朝鲜兵的近战能力非常差。

    甚至于,朝鲜王朝直接使用“降倭”参与对日作战。当时毕竟是农业时代,大家也没啥民族认同。

    于是,朝鲜境内平时受虐待的奴隶帮助日军作战兴高采烈,那些在日军中待得不痛快的日本人帮助朝鲜人也没啥心理负担。

    由于朝鲜军队当时战斗力实在太差,很多降倭也被朝鲜王朝留着做“教练”,为朝鲜王朝训练铁炮使用、剑术、筑城等技术,以及铁炮、火药焰硝的制造之术。

    最重要的是火药焰硝的制造之术,此技术一向被明朝视为机密,从来都极力限制火药焰硝出口到朝鲜。

    直到有了降倭的帮助,朝鲜人学会了火药配比,学会了铁炮制造,组建火器部队也就没有障碍。

    “开火!”藤野正伸刀一指,火枪轰鸣声响成了一片,在白烟升腾中,铅弹激射向攻城的敌人。

    人喊马嘶中,建虏张弓搭箭,向着城头进行压制射击。攻城部队顶着盾牌,扛着云梯,呐喊着冲向城墙。

    血肉横飞,惨叫哀嚎,激烈的厮杀,在义州城下展开。

    …………………

    皮岛,毛文龙移驻该岛的指挥部。

    皮岛和云从岛,分布于铁山的西面和东面。在距离上看,皮岛更接近于鸭绿江,得到情报的速度也更快。

    东江军提前得到建虏发动的情报,提前做了布置,就算抵挡不住,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而且,毛文龙已经传出命令,召集各岛守军,前来皮岛和云从岛参战。

    “张攀,做得很好。”毛文龙召集了皮岛诸将,还特意称赞了鹿岛守备张攀,“若不是及时得到情报,铁山无备,怕是要遭到大的损失。”

    张攀赶忙躬身施礼,说道:“毛帅过奖,此乃末将本分,却是手下夜不收的功劳,方获此情报。”

    “那也是你指挥有方。”毛文龙笑着摆了摆手,“不必谦辞,此战过后,论功行赏,你当得首功。”

    “谢毛帅。”张攀心中高兴,脸上还是矜持的表情。

    毛文龙伸手压了压,示意众将坐下,沉吟着说道:“铁山、云从已有防备,虽不能正面抵挡,但建虏也奈何不了我军。只是朝鲜,兵弱将怠,恐将遭到惨败。”

第二章 名声初显

    停顿了一下,毛文龙继续说道:“朝廷若得到消息,肯定会命我军出击援朝。只是我军实力有限,与建虏如何作战,还是要细加考量。”

    说完,毛文龙扫视众将,说道:“你们有何建议,尽可畅所欲言。”

    “我东江军向来以避实击虚、骚扰牵制为主要手段,如今也不必扬短避长。”陈有时说道:“为援朝鲜而过于消耗我军实力,末将觉得不合适。”

    苏有功点头赞同,说道:“单只我军,只要骚扰牵制便可。通报关宁,上奏朝廷,请他们增派援军,再与建虏交锋,乃为上策。”

    张攀微皱眉头,缓缓开口道:“末将以为,不管朝廷和关宁有无援军,我军都当全力援朝。”

    意识到几道目光投注过来,张攀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朝鲜有水师,若被建虏彻底征服,与我东江军为敌,威胁极大。”

    屋内安静下来,众将若有所思,毛文龙捋须眯眼,也陷入了沉思。

    相对于建虏有水师相助,其在朝鲜抢掠粮食物资,逼迫朝鲜开市交易,甚至朝鲜迫于压力,不再供应东江军粮草物资,就算不得很严峻危险的事情了。

    东江军僻处海岛,能够与建虏周旋,就是欺负建虏没有水师。

    皮岛与云从岛更是如此,距离陆地的距离很短,有时候冬天结冰都能蹈冰而过。如果建虏有了水师,首当其冲就是这两个岛,十分危险。

    当然,如果按水师的整体实力,东江军要强于朝鲜,可未必会有大规模的海战来决胜负。

    建虏完全可以对各岛展开袭击,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建虏远离海岸,不就是难以防范东江军在广阔海岸线上展开的袭扰吗?

    到那个时候,居于海岛上的东江军各部恐怕要疲于监视防御,很难再随心所欲地主动登陆奇袭了。

    “张攀——”毛文龙终于开口,沉声说道:“你想得长远,也正中要害。朝鲜若彻底臣服建虏,我东江军危矣!”

    张攀张了张嘴,还是没把这话是别人所说坦白出来。倒不是要抢郭大靖的功劳,而是他觉得说出来并不合时宜。

    就现在的地位,他说和郭大靖说,分量当然不一样。既然毛帅已经作了肯定的评价,他就不必再节外分枝了。

    先打完这一仗,再提拔郭大靖,或是向毛帅举荐,给他一个更好的前程。张攀这样想着,心静下来,等着毛帅作出布置。

    “本帅已传令各部,赶来皮岛和云从增援。”毛文龙的声音响亮起来,显是已经有了新的决定,“现下,我军先全力抵挡建虏攻袭,待详加侦察,窥敌虚实后,再猛力出击……”

    话还没说完,有亲兵入内禀报,派出的哨探有紧急军情送到,事关建虏渡江攻袭铁山。

    “速叫他们过来。”毛文龙精神一振,急忙吩咐。

    现在最重要的便是情报,以便东江军作出相应的布置,沉重地打击建虏。

    一会儿工夫,李海东满头霜冰地走了过来,一看就知道是急速赶路,毫不停歇。

    “给他先倒碗热水。”毛文龙脸上露出赞赏之色,摆手命令亲兵,又对李海东说道:“好汉子,暖暖身子再说情报。”

    李海东接过热水,也不顾烫嘴,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身体稍暖,便向毛文龙施礼道:“禀大帅,小的先说紧急军情……”

    攻伐朝鲜,袭击东江军,建虏兵分两路。一路由阿敏率领,两万余人,先攻义州;一路由济尔哈朗统率,一万五千人,将由龙川附近渡江,时间为正月十四。

    毛文龙听着情报,眼中射出了精光,这是雪中送炭,这可能改变战局,实在是太重要太及时了。

    李海东禀报完,又把腰间缠着的袋子打开,三颗人头骨碌碌地滚到了桌上。

    “这是我等击杀的建虏捉生,以证明情报无虚。”李海东抬起袖子,抹了把脸上化下来的雪水,“还有两个俘虏,由小的同伴押解,稍晚便能赶到。”

    毛文龙用力一拍桌案,大声赞道:“好,这才是我东江健儿,击杀强敌,胆气豪壮。来,赏银。”

    李海东咧嘴嘿然笑道:“敢叫大帅知晓,击杀建虏捉生,活擒俘虏的非是小的等人,乃是我鹿岛夜不收小旗官郭大靖一人所为。他……”

    咦?!在座的将领中,一直扑克脸不说话,仿佛不存在似的刘兴祚突然站起身,仔细打量着桌上的一颗首级。

    刘兴祚叛金投明后,袁可立就将其安置在东江以分毛文龙之权,激起毛文龙不满。等到袁可立遭劾去职,毛文龙就将刘兴祚压制。

    因为在东江军并不如意,刘兴祚索性做个透明人,参与是参与,话却绝不多说。活儿也干,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毛文龙和众将不明所以,把目光投向惊疑又震骇的刘兴祚。

    “图鲁希,没错,就是图鲁希。”刘兴祚终于认出了这颗死人头,不可思议地望着李海东,说道:“厉害,真是厉害,竟把图鲁希干掉了。”

    图鲁希的名字一说出来,立刻引起了众将的骚动。

    这个建虏的侦察标兵,王牌捉生,实在是很有名,东江军各部的哨探差不多都有死伤在他手上的。

    哦,毛文龙眉毛一挑,仔细看着死人头,冷笑道:“原来就是这个建虏,手上沾满了东江军战士的血。如今是恶有恶报,血债血偿了。”

    说完,毛文龙看向张攀,点头说道:“你手下竟有如此猛人,却是藏得好深啊!”

    张攀赶忙拱手笑道:“非是末将藏掖,实是夜不收小旗官郭大靖才刚刚投到麾下,算起来,还不到十天。”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建虏初八发动的情报,也是他和哨探小旗官周庆共同刺探到的。”

    “杀三俘二,连图鲁希都丧命在其手上,可见其身手了得,悍勇非凡。”刘兴祚赞了一句,坐了下来,把郭大靖这个名字牢牢记住。

    毛文龙虽看不上刘兴祚,但对郭大靖却极为赞赏。东江军冒出这样的厉害人物,也是给他涨脸不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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