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七章 重返前线,目标海州
商贸固然重要,战争的主题还是没有改变。郭大靖处理完与倭商的事情,便赶赴前线,布置收复海州的作战。
建虏已经龟缩至辽阳,将鞍山驿作为前哨,收复海州便不会有大的战事,差不多等于是接收。
但海州将成为大决战的后勤基地,就不能只是接收占领,还有相关的建设,使其坚不可摧,万无一失。
作战计划已经制定,并分发到前线各部,将主要由李维鸾的右协承担。右协也正是处于最前线,营口和塔山铺,与海州卫城隔河相望。
而在盖州,还集结了毛承禄的前协、刘兴治的左协,以及刘兴祚和刘奇士的两个飞骑营,实力已经足够。
即便是辽东的特战营,和孔有德的后协、尚可喜的中协,大战之后也得到了原来辽镇一万人马的补充,将很快恢复实力,再度对建虏展开行动。
在营口,郭大靖见到了李维鸾,本来是关系相当好的朋友,却又是很久不见。李维鸾见礼寒喧后,却也有些牢骚。
“郭帅偏心哪!”李维鸾亲手给郭大靖倒上茶水,似乎是在抱怨,“我右协官兵可不只是防守厉害,进攻也不比其它部队差。”
数次作战,李维鸾所部都被安排是防守后方。经历过旅顺保卫战、南关反击战后,善于防守几乎成了右协的标签。
郭大靖笑道:“老李呀,这辽东还未平定,建功立业的机会还能少了。放心,某不会厚此薄彼,忘了你的。”
李维鸾这才露出笑容,开口问道:“前几日送来了郭帅的训练纲要,末将已经抓紧落实。建虏要放弃野战之长,有些令人意想不到啊!”
“不是放弃,而是已经不能成为绝对的致胜手段。”郭大靖解释道:“步兵战阵对骑兵的战术,也一定要熟练。堑壕战嘛,只是攻打城池时的打法。”
李维鸾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野外能战骑兵,攻城能悍勇厮杀,我军将是天下无敌啦!”
郭大靖并不谦虚,郑重地说道:“正是如此。就现在而言,除了建虏还能抵挡几下,全天下的军队,都不是我东江军的对手。”
李维鸾眨巴眨巴眼睛,哈哈一笑,端起茶杯相敬,说道:“郭帅这么说,末将是笃信不疑。若是别人,末将定以为他是在吹嘘。”
郭大靖举杯喝了一口,微笑着说道:“某说的乃是千真万确。只凭燧发火枪,再加上众多火炮,全天下也没有超过我军的。”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等灭了建虏,扫平北方边患,郭某带着你们去征战四海,驰骋天下。”
李维鸾用力点头,笑道:“身为武人,蹉跎终老最为憾事。末将愿随郭帅征战沙场,四海扬名。”
郭大靖笑得畅快,宏伟蓝图仿佛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辽东算什么,大明算什么,南洋算什么,他的目标是星辰和大海,是整个世界的巅峰。
“郭帅跋涉辛苦,明天再校阅官兵如何?”李维鸾笑着征询着郭大靖的意见,“说实话,末将也要准备一下,免得出丑。”
郭大靖很痛快地答应下来,说道:“校阅不重要,本帅相信你,相信右协官兵。此番前来,主要是勘察海城河,看何时渡江,于海州卫城构筑工事,驻军防守。”
李维鸾想了想,说道:“现在的海城河,还未解冻开化,人马皆可蹈冰而过。可就怕冰融之后,浮桥修建不及,过河的部队反倒成了孤军。”
虽然建虏缩在鞍山和辽阳,但也不能自大地认为他们就老老实实地呆着,不敢出动。
郭大靖连连颌首,说道:“待冰融之后修建浮桥,大队人马再过河。现下过去,土层结冻,也不易施工。”
“那还要月余的时间,正好先屯积粮草物资,抓紧军事训练。”李维鸾放下心来,说道:“郭帅如无它事,末将便下去安排明日校阅之事。”
郭大靖挥了下手,说道:“去吧,本帅有事再唤你。”
李维鸾告退而去,郭大靖也没马上休息,拿过李维鸾留下的汇报材料,仔细地阅看起来。
占领海州并不是主要目的,海州卫城也不是对敌的前线。先扎稳脚跟,屯积粮弹物资,春耕之后便是辽东、辽南齐进,对建虏采取贴身紧逼的牵制战略。
所谓的贴身紧逼,就是防线对防线,距离建虏三十里或五十里不等,一天便能进逼到建虏眼前。
不给建虏缓冲和准备的时间,或者说,建虏要始终准备着,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兵力也要全部占用,不能脱身他顾。
这样的长期对峙,对建虏是非常不利的。因为没有足够的人口,很多生产活动都将停滞。对于军队来说,也得不到足够的休整时间。
东江军则不同,在兵力上占有很大优势,犀利的火器使其防御坚固,也能够节省很多一线的人马。
更重要的是,东江镇有大量的人口,不管是耕种,还是生产制造,都不会受到影响。
时间也不用长,半年的时间就能把建虏拖到疲惫。秋收前再发动决战,让建虏连收获的时间都没有。
郭大靖阅看着文件,又拿出纸笔,按照军情部研究总结出来的公式,仔细计算着建虏的粮草物资能够撑到几时。
只要春耕已毕,建虏想再放弃辽沉,也做不到了。已经耕种的土地能不要,没有秋天的收获,他们吃什么?
“建虏已是必败无疑。”郭大靖终于放下文件,信心十足地下了结论。
大挖壕沟,要与东江军进行堑壕战,建虏看似很聪明,学习能力很强,能很快地找到应对之法。
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讲,这样的战术就是与东江军拼人力,是穷途末路,是垂死挣扎,是自取灭亡。
“这回轮到建虏心已怯尔!”郭大靖收拾了桌桉,站起身,步伐坚定地走出去。
虽然寒意犹在,但已经能闻到春天的气息。向阳处的积雪已经变黑,甚至于雪薄之处,已经露出斑驳的冻土。
每一年的春天来临,都意味着希望的升起,令人心神振奋。
当然,这也是身处的环境使然。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比如住在金州的百姓,自从南关大战之后,已经久不闻枪炮之声,没有战乱之苦。
相反,他们的生活一年比一年好,一年比一年更加提升自己的生活目标。
没有胜利的信心,哪里会攒着纸票子,又哪里又添置牛马等大牲畜,会琢磨着翻盖房屋,住进大瓦房?
“见过大帅。”两个站岗的士兵躬身施礼,声音清朗。
不和毛文龙在一起,毛帅和郭帅也就不用分得清楚,将士们便习惯地统一称呼“大帅”。
反正,郭帅好象很喜欢这个称呼,每回都是笑眯眯的点头回应。
郭大靖颌首微笑,问道:“你们在聊什么,这么高兴?”
两个士兵尴尬地笑着,这倒是不算违军纪,但要说出来,好象还有些不好意思。
郭大靖也不强求,笑着说道:“家里有喜事哈,要是不告诉本帅,可少了一份喜钱,别后悔啊!”
一个士兵赶忙说道:“是他家里来了书信,要给他说媳妇儿,和他一个村的。”
郭大靖呵呵笑着,看向那个要相亲的年轻士兵,说道:“这是好事儿,你今年可还有假期?”
士兵挠了挠头,有些羞赧地说道:“回大帅,小的今年不想休假。成亲的事情,也不着急。”
“怎么,没看上人家?”郭大靖打趣道:“还是另有看中的?”
“小的,小的——”士兵抓耳挠腮,吭吭哧哧地说道:“倒是看好了一个外地来的,可还不知道人家的意思。”
郭大靖哈哈一笑,说道:“没钱嘛?有空儿买点东西去看看人家,问清楚不就成了。大男人,爽快点,她一个外地来的,有什么可挑的?”
士兵连连点头,面红耳赤,窘迫得说不出话来。
另一个士兵笑着捅了同伴一下,凑趣道:“看吧,我刚才说什么来着?连大帅都这么讲。你呀,托人去带个话,保准一说就成。”
郭大靖伸手拍了拍士兵的手臂,笑着越过他们,接过亲兵递上的马缰,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普通士兵和百姓其实没有什么不同,在郭大靖看来,就是职业的差别而已。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家长里短,都是一样一样的。
郭大靖希望辽东的军民都能安居乐业,都能生活安乐。尽管战争还在继续,可能还需要一两年的时间。
但士兵的婚丧嫁娶,休假歇息,与家人团聚等等,却不会耽误。只要不影响按时归队,参加战斗,郭大靖尽量地人性化管理。
战乱持续的时间太长了,从万历到崇祯,已经历经三朝十几年,差不多是一代人都在战乱中渡过。
冷风吹在脸上,郭大靖的神情逐渐严峻起来。早一日平辽,早一日卸下心头的沉重,也早一日还辽东军民以太平安乐。
“其实,我也担心夜长梦多啊!”郭大靖担心的不是朝廷和皇帝,尽管会有所影响,但已经难以阻挡他平辽的脚步。
他最有顾虑的是毛文龙的心思,如果有所改变,这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东江镇内部的分裂,才是平辽大业最大的变数和阻碍。
很简单,郭大靖认为自己的威望还远不及毛文龙。要说心腹和亲信,恐怕也就刘兴治的左协,刘兴祚和刘奇士的飞骑营,以及辽东的特战营。
就是这些部队,郭大靖也不敢保准会听从自己的号令,与毛文龙分庭抗礼。
从开始到现在,郭大靖也没产生取毛文龙而代之的心思,尽管有顾虑,有担心。
可能也正是如此,毛文龙才会相信他、扶持他、帮助他,使他成为军中的二号人物,并视为接班人的存在。
郭大靖相信自己的威望,有很大一部分是借助于毛文龙的信重。尽管他对东江镇做出了兴足轻重的贡献,可以说是再造东江军的最大功臣。
知足啦!郭大靖扳着手指头算算,还不到五年,自己已经爬到这个地位,离实现初步的理想只差一步之遥了。
毛文龙已经老了,这是他最大的缺陷,难以弥补。除了自己,已经没人能够镇得住东江镇的将领,陈继盛都不行。
在有生之年,能够完成平辽大业,对毛文龙来说,也是了无遗憾。更何况,他的退路有好几条,并不担心将来的不测。
郭大靖回到住处,还没休息没大一会儿,刘兴祚和刘奇士又联袂而来。
“战马虽然还有缺口,可对飞骑的扩充一直没断,你们现在有多少兵员可用?”寒喧已毕,郭大靖便开门见山地询问。
道理很简单,比如火枪的数量难以装备全军,可训练却不会耽误,几个人用一枝也没问题。
等到火枪造好,发到手里,就是合格的士兵。哪能等着万事俱备,再开始招募、训练等工作。
对于飞骑,郭大靖一直是重点扶持的。打完建虏,还有林丹汗,在北方草原,骑兵是必不可少的兵种。
“六千多啦!”刘奇士赶忙答道:“如果可劲扩充,再有几个月,一万也没问题。”
刘兴祚笑着说道:“辽镇全部归并,朝廷也在供应,战马应该是不缺了吧?”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三大飞骑营就按六千编制来,扩编后改营为团,两千飞骑加一千枪骑编为一营,再辅以一千的火箭部队。”
“一万人马呀!”刘奇士嘿然一笑,看似很满意,不知从哪里掏出两瓶酒,咧着大嘴说道:“俺侄女挺好吧,长得象弟妹肯定没错。”
郭大靖笑了起来,说道:“女娃嘛,哪有象爹的,那长大后还怎么嫁人?”
刘兴祚老实不客气地坐下来,说道:“弄了只羊,让他们整治呢,一会儿就能送过来。”
郭大靖笑着说道:“过来的时候,还带了只鹿,是毛帅带人打到的。既然有羊肉,改天再吃。”
“毛帅又能逍遥自在啦!”刘奇士有些羡慕,说道:“在这前线就不太方便,等休假的时候,俺也要痛快地去打猎。”
第四百九十八章 畅饮展望
当时的辽东,野生动物是不缺的,到处都有山林,名副其实的北大荒。
就是金州,开发程度,或者说对大自然的破坏,也远不及后世,村民也时常能弄到野物。
甚至于,各村民兵还会组织起来,去打村子附近的狼和破坏庄稼的野猪。
“这附近没有什么适合打猎的地方。”刘兴祚对打猎也颇有兴趣,说道:“否则,组织部队来次野外拉练也不错。”
能改善下生活,郭大靖倒也不是很介意。但他从来没主动提出这个建议,就怕到时候刹不住,形成不好的风气。
郭大靖告了声罪,起身出去,转了一圈再回来,手里已经多了数样吃食。鱼干、肉干、花生,还有一只烧鸡,只说是自己带来的,其实是放在空间内的零食。
“先随便喝点,这样更有兴致。”郭大靖把吃食摆到桌上,笑着说道:“过不了多长时间,就又要忙了。”
刘奇士毫不客气地倒上酒,伸手就掰了鸡大腿一口咬下去,满嘴流油地连连点头,发出满意的“唔唔”声。
“这吃相,没出息。”刘兴祚拿块肉干,嚼着带劲,问道:“你说的忙,是收复海州,还是对付辽镇那帮家伙?”
郭大靖耸了耸肩膀,轻轻抿了口酒,说道:“二者都有吧!”
刘兴祚点了点头,说道:“要是毛帅能把祖大寿留在身边就好了。”
祖大寿的资历比郭大靖老得多,要是两人在一起,郭大靖就是不待见,表面上的礼貌也要维持,确实不是很方便。
如果毛文龙压着祖大寿,郭大靖压着其他辽镇将领,那就简单多了。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主客之势已定,祖大寿应该能看得明白,我也是不太在意。有他在身边,管教那些辽镇将领,倒方便不少。”
“嘿嘿,你看问题总与人有所不同。”刘奇士吃速极快,一根鸡腿只剩下了骨头,被扔到了桌上,“不过,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
刘兴祚也得佩服,郭大靖看问题的角度确实比较独特,还能说出道理来。
“那宁远呢?”刘兴祚嚼着花生,问道:“总不会还是让他们的人守着吧?”
郭大靖说道:“我与毛帅已经商定,由仇震泰率三千人马驻守宁远。再加上觉华岛的部分水师,足以保证宁远安全。”
“建虏哪还有力量去打宁远?”刘奇士摇了摇头,说道:“只是朝廷会不放心,不得不占用数千人马。”
郭大靖无奈地苦笑道:“这也是朝廷的意思。由咱们接管宁远,山海关的驻防兵力便能减少。我想,应该会被调去平定民乱。”
曹文诏等先行撤回关内的将领,已经相继被派往西北平乱。但兵力还是比较缺乏,山海关和蓟镇的人马不敢放心调动。
东江镇吞并辽镇后,朝廷也不用担心辽镇铤而走险,造反叛乱了。
“其实,我倒是希望朝廷能派兵守卫宁远。”郭大靖又补充道:“这样就省了咱们的人马。只是不知道上奏朝廷,能不能得到应允。”
“山海关是马世龙在守卫,他应该是朝廷信得过的。”刘兴祚说道:“还有几位总兵,在建虏绕道入关时表现不错,也是合适的人选。”
郭大靖点着头,说道:“可是朝廷未必会答应,主要是粮饷,要咱们出,那是不可能的。朝廷拿的放,又舍不得。”
刘奇士摇着头,有些鄙夷地说道:“偌大的朝廷,竟然困窘如此,连咱们东江镇都不如。”
刘兴祚抿起嘴角,说道:“家大业大,花费也大。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知道维持东江镇,花费了郭帅多少心血。”
郭大靖赶忙摆手,谦逊道:“最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东江镇已经能够自给自足,郭某也不用再费心筹措了。”
“嘿嘿。”刘奇士笑了两声,说道:“反正我是有吃有喝,就不想那么多。东江镇和我一样的,应该有很多吧?”
“想那么多干啥?”郭大靖举起酒杯,笑道:“来,走一个。”
“干杯!”
“走一个!”
刘兴祚和刘奇士畅快地笑着,举杯一饮而尽。
酒是开心的钥匙,男人之间打屁聊天,特别是武人,没酒哪能行。
郭大靖的酒量不错,但他平常都是浅尝即止,从来不放开量勐喝。即便是今天这种气氛,心里高兴快乐,也不是杯举酒尽。
吃喝着闲聊着,烤好的羊肉端上来,更增加了欢快的气氛。
“平辽之后,咱们都在沉阳建宅开府。”刘兴祚喷着酒气,大嚼着羊肉,说道:“要说大城重镇,只有辽阳和沉阳。”
刘奇士把目光转向郭大靖,问道:“兄弟,你打算住在哪?”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在哪都住得。沉阳一处,辽阳一处,大连一处,又有何不可?”
“这个好。”刘兴祚一拍桌子,兴奋道:“这辽东是咱们豁出命打下来的,该是好好享受的时候了。”
郭大靖连连摆手,说道:“也不能光享受,太小家子气了。某的目标是星辰大海,你们都得跟着干到底。想撂挑子,门儿都没有。”
“星辰大海?!”刘兴祚眨巴着眼睛,不明所以,“那是什么地方?”
刘奇士也投来疑惑和探询的目光,郭大靖却是哈哈一笑,说道:“不要着急,咱们一个目标一个目标地完成。天下那么大,咱们都要把眼界放得开阔,才能永远有前进的动力,感叹生命的短暂。”
刘奇士呵呵一笑,耸了耸肩膀,对这些虚的东西不感兴趣。反正,先把眼前的大事干完,以后再说。
几十年太短,郭大靖未必能完成心中的宏图大志。但在有生之年,能重振大明,并走上世界巅峰,还是有可能做到的。
管中窥豹,虽然刘兴祚和刘奇士算是郭大靖的心腹和亲信,但从他们的精神状态,也能看出对战局的乐观,以及必胜的信心。
这不是在附和恭维郭大靖,而是把建虏的颓势看得清清楚楚。曾几何时,谁能够想到铁骑驰骋的建虏,竟然会龟缩防守。
“其实,要达到朝廷所要求的平辽,现在就能够开始反攻。”郭大靖已经有了三分酒意,但心中明白得很,酒开始少喝,羊肉却啃得香。
刘兴祚用力点头,说道:“利用火力和人力优势,啃下鞍山驿,再打辽阳,最后与建虏在沉阳决战,或是迫使建虏远逃。”
放下割肉的小刀,刘兴祚接着补充道:“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外是想一劳永逸,彻底消灭建虏,使其不复为辽东之患。”
“你说得对。”郭大靖笑着拿过小刀,割了一大块肉,又切成小块,说道:“平定辽东后,我不想保留太多的人马,要全力重建并开发辽东,哪有空和建虏继续纠缠。”
袭扰曾是东江军的擅长,刘兴祚和刘奇士自然也知道难对付之处。
建虏如果能保存相当的实力退往北方,东江军却又分兵守卫扩大数倍的地盘,肯定是相当麻烦的问题。
如果在辽沉决战时,歼灭性地打击建虏,使其遭到重创,退到苦寒之地也就难以再有崛起之机。
“要想达到这个目的,一是在稳住辽沉建虏的同时,派部队先包抄敌退路。”刘兴祚思索着说道:“其二,便是在建虏败退的时候,派出强有力的骑兵穷追不舍。”
郭大靖用力点头,说道:“刘兄睿智。包抄敌人退路的任务交给辽东部队,穷追建虏就交由飞骑了。”
“这都安排好了,俺就听令便成。”刘奇士喷着酒气笑道:“建虏要是退往北方,建州肯定是占不住脚,只能是更远的苦寒之地。想要在那种恶劣环境下生存发展,已经是非常不易,恐怕没有力量寇边捣乱。”
刘兴祚看了刘奇士一眼,笑道:“你呀,还不明白郭帅的宏图大志,还不清楚他的本事儿。只要是土地,就没有什么苦寒之说,能占都要占。”
面对刘奇士投来疑惑的目光,郭大靖轻轻点头,说道:“苦寒是暂时的,主要还是开发和经营。并不是为了开疆拓土的虚荣,而是从长远考虑,保证辽东的人口有足够的土地耕种……”
大明国内因为大灾害而爆发的民乱,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土地兼并的严重。土地是有限的,人口却是不断增长的,特别是在太平年间。
自然灾害的影响,也使得农业生产具有不确定性。为了抗过大灾害,以耕种数量来弥补产量的不足,应该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办法。
“一家生三四个,四五个孩子,人口在二三十年便能增长一倍。”郭大靖缓缓说道:“看看内地的情况,还有多少自耕农?又有多少卫所的屯田,已经被豪强士绅侵占?殷鉴不远,要维护安定,就要不断增加土地来满足人口的增长。”
“何况——”郭大靖微微一笑,说道:“所谓的苦寒之地,可是埋藏着众多的宝藏,只等咱们去取。”
刘奇士呵呵一笑,说道:“你说怎么干,咱就怎么干。可照我看来,什么宝藏也不及喝酒吃肉。来,干杯。”
郭大靖举杯喝酒,对于刘奇士的思想并不苛责。毕竟,能具备他那种忧患意识和战略眼光的,这个时代可以说是没有。
况且,郭大靖也有办法利有民间力量,加速开发东北,不断地向北拓展,占据有利的战略地位,与北方的恶邻展开争夺。
缺乏冒险精神,郭大靖对于汉民族的这个评价是不赞同的。
那些闯关东、下南洋、走西口的开拓者,难道都是饿得受不了,才迈出离乡背井的那一步?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比如封官、赏地,就能调动起民间的力量。随着火枪向普通百姓的普及,也能给他们去冒险增加最大的保障。
退伍官兵组成的开拓团,郭大靖也准备大量建立。他们有武器,能战斗,更有信心为子孙后代创基立业,争得更多的财富。
吉林,黑龙江;长春,哈尔滨……郭大靖不知道这些地名还会不会有,但这些土地却是一定要收入汉家江山的。
……………
在初春的寒意中,百十骑人马沿着大道,向南向北行进着,速度不快也不缓。
祖大寿面色平和,已经换上了东江军的制式手套和帽子,形象有了不少的改变。在何可纲的陪同下,一边策马前行,一边安静地听着身后将领们的议论。
“东江镇还真是富裕得很哪!”
祖可法摆弄着手中的望远镜,爱不释手的感觉,嘴上却还有些阴阳怪气,“此等军中利器,我等却是初次得见,可他们已经使用了数年之久。”
陪着众将的是黄得功,嘿然笑道:“听说这望远镜最早是西夷带来的,郭帅请来能工巧匠彷造出来的,价值不菲。”
人家花钱造的,凭什么给你用?你们在辽西拿着朝廷粮饷,东江镇饱受压制的时候,你们又给过人家什么?
黄得功心里腹诽着,真是越来越瞧不起这帮自命不凡,落了架还嘴硬的家伙。
“东江镇僻处海外,也占着地利,海贸就获利丰厚啊!”祖泽溥说道:“部队的武器装备全是他们自己打造,这花费更大。”
毛文龙心中也有疑惑,转头看向何可纲,温言问道:“何副将,东江镇只凭海贸就能供养数万精兵强将,并做到甲坚兵利?”
何可纲在马上躬身道:“据末将所知,海贸只是东江镇的收入之一。象赏功银,还有郭帅的经营,末将却也不知其详。”
祖大寿点了点头,说道:“这个辽票倒是厉害,与宝钞差不多,省下了饷银,想招多少兵也不担心发不出饷。”
何可纲沉吟了一下,如实答道:“末将也曾向郭帅表示过钦佩,听他一番解说,方知不是那么简单。”
哦,祖大寿露出惊异之色,问道:“可纲,你详细说来。”
何可纲说道:“这辽票看起来只是纸印,但拿到市面上,什么东西都能买到。特别是粮食,和辽票的比价一直很稳定。军民拿着辽票,能花出去,且不贬值,才是其能在东江镇流通的原因所在。”
祖大寿捋着胡须陷入思索,半晌才有些恍然地点了点头,说道:“虽然是纸,但却与粮食等价,老百姓自然不会排斥辽票。”
“如果没有足够的粮食,或者其它商货,辽票就是废纸一张,和宝钞一样,军民都不会接受。”
第四百九十九章 无题
何可纲颌首称是,说道:“郭帅管这叫抵押物,或者叫保证金。宝钞之所以被废弃,便是滥发,且没有保证金作押。”
“很高深的学问啊!”祖大寿慨叹道:“可惜,辽镇却没有这样的人才,能想出如此高明的办法。”
何可纲笑了笑,对此却不接话。现在都没有辽镇了,你还叹惜个屁。
不过,对东江镇的钦佩是肯定的。人家在那么艰苦的环境中不仅撑下来,还发展壮大到碾压建虏和辽镇和地步,不服行吗?
祖大寿看了一眼何可纲,分开的时日不长,但陌生感却是显而易见。看来,年前调来的那批兵将,已经被东江镇基本消化了。
也不意外,东江镇钱粮不缺,又能分田分地,换谁不投靠啊?军官们或许还有怨言,但普通士兵谁不要养家湖口,谁不想过得更好?
心中暗自叹息一声,祖大寿缓缓说道:“不知毛帅、郭帅的脾气禀性如何,祖某和将领们难免心中忐忑。”
何可纲澹澹一笑,说道:“祖帅过虑了。毛帅现在很享受清闲,已不太管军中事务。郭帅只关心平辽灭虏,并无多余心思。”
顿了一下,何可纲继续说道:“既然是身为武人,那便令行禁止,打好仗就能证明一切。”
“能有打仗的机会吗?”祖大寿有些疑虑地说道:“某只怕东江镇不肯使用,他们没有用武之地。”
何可纲沉吟了一下,说道:“恕末将直言。东江镇的武器装备和战术打法,与原辽镇是不一样的,差别很大。在没有掌握熟悉之前,东江镇不敢使用,也在情理之中。”
看着何可纲投来的探询目光,祖大寿也只能点头称是,“这个是当然的。”
得到祖大寿肯定的回答后,何可纲继续说道:“既然要学习,那就放下身段。不要把以前的东西当成资本,或者成为负担。总之,前途如何,还要看自己。”
“祖某来之前已经反复向他们说过。”祖大寿吐出一口长气,说道:“凡事要靠自己,某也不想再为他们操心费神了。”
何可纲呵呵笑道:“祖帅放宽心便是。谁不想晋升,谁不想建功立业?要是真不长进,那也没有办法。辽东平定后,就是去耕种,也能持家致富不是?”
祖大寿故作洒脱地笑了两声,随意地问道:“平定辽东后,朝廷若派官员来管理地方,东江镇如何应对?”
何可纲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虽然末将知道得不是很清楚,但东江镇应该已经有了办法,或许还正在加紧实行。反正,既有的政策不会有大的变动。”
“这我倒是相信。”祖大寿说道:“凭东江镇的实力,朝廷确实已经难以控制。”
何可纲眉毛挑了挑,没有接这有些过分的话。难以控制是没错,可要说出来,就显得东江镇对朝廷不忠,毛文龙有割据自雄的心思。
唉,实力决定一切,自己以前还是没悟透这个道理呀!如果辽镇能与东江镇分庭抗礼,又何至于现在被吞并。
祖大寿心中自怨自艾,对身后将领们的议论也不耐烦起来,回头喝斥道:“已经加入东江镇,就都老老实实的。抱怨和牢骚有个屁用,有本事就在战场上打出了样子,别让人瞧不起。”
祖泽溥和祖可法等人不由得噤声,垂下头不敢再言语,生怕再触怒祖大寿。
何可纲微微一哂,就象没有听见,没有看到什么似的,继续陪着祖大寿闲聊,向着复州行进。
…………………
熟悉又诱人的香味冲入鼻中,毛文龙不禁连抽着鼻子,笑得脸上又多了几道皱纹。
“好,色泽红亮,看着闻着就不错。”毛文龙赞了一句,拿起快子挟起鱼肉,放进嘴中细细品尝。
从江南请来的厨子在旁恭立,脸上堆满笑容,看着这名扬天下的大帅在品尝自己做出来的西湖醋鱼。
毛文龙细品着滋味,连连点头,说道:“肉质鲜嫩,酸甜清香,口感软嫩,尽得其中妙处。”
厨子嘿嘿笑道:“蒙大帅夸赞。这是选自辽东本地的草鱼,在清水中养了数日,才去了泥腥味。”
“有心啦!”毛文龙微笑颌首,说道:“下去领赏吧!”
厨子欢喜不禁,躬身退下。
“西湖酣鱼是大帅家乡美味,也只有大帅才能识得正不正宗。”亲兵队长岳宗奇在旁恭维道:“想来林家找来的,定然不会手艺不精。”
毛文龙笑了笑,感叹道:“手艺是很好,但这鱼却不是出自江南,虽然泥腥味去得七七八作,但却少了那特别的蟹味。”
“鱼还有蟹味?”岳宗奇很是新鲜地眨巴着眼睛,说道:“下回让厨子用海鱼试试。”
毛文龙摆了摆手,说道:“南橘北枳,岂可同日而语?这已经很好,不必挑剔。”
举起酒杯,毛文龙轻抿了一口,笑着说道:“这可是正宗的江南好酒,名为绍兴槽烧,产量很低,市面上也很少买到。”
“卑职闻着很香。”岳宗奇呵呵笑着,说道:“可没咱辽东的烧酒味冲。”
随手拿过一个酒杯,毛文龙倒满,笑道:“来,你喝一杯,看看还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岳宗奇也不客气,端过杯子先看了看,酒色微黄,酒香也不是很浓郁,慢慢喝进嘴里,咂摸着滋味。
毛文龙也不着急,喝着酒,吃着醋鱼和另一道江南名菜东坡肉,甚是惬意自在。
岳宗奇把酒杯放回桌桉,笑着说道:“大帅,这酒没有烧酒烈,但比烧酒香,喝起来还没有什么杂味。”
毛文龙笑着说道:“嗯,还是品出了些门道的。这是用黄酒压榨后的糟粕发酵而成,在浙江很出名,可出了浙江就没什么人知道了。”
岳宗奇说道:“林家送来了好几种酒,大帅要不要都品尝一下?”
毛文龙摇了摇头,说道:“不着急。本帅很喜欢绍兴槽烧,今天就这样吧!”
岳宗奇躬身退下,留下毛文龙一人自斟自饮。
毛文龙也不是贪嘴之辈,军务繁忙、条件艰苦时,吃喝也是对付。但这几年,吃的是越来越好,他也是能感觉得到的。
今天吃到了江南厨子做的饭菜,不由得泛起了种种思绪。或许是年岁大了的关系,思乡之情也会越来越浓。
“告老还乡,也不错吧!”毛文龙并没有什么紧迫感,因为他有好几条退路。
甚至于,只要他想继续留在辽东,朝廷也拿他没有办法。凭着十余万在战火中打造出来的精锐之师,连朝廷都不敢拿捏。
郭大靖也说过此事,反正在他心目中,朝廷不值得信任,皇帝不值得尊重,凡事还要自己作主。
对于毛文龙呢,辽东是他的第二个家乡。在此拼杀了近十年,既是他建功立业之地,也流过血、伤过心,永远难忘。
辽东平定,马放南山,毛文龙难道不想亲眼看着饱经战乱的辽东,得到重建和振兴,军民安居乐业,天天欢声笑语?
“或许,大靖说得对,本帅应该留在辽东,并把家人接来。”毛文龙轻抿着杯中酒,垂下了眼帘。
郭大靖的志向远大,毛文龙是知道的。平定辽东只是小目标,扫平北方边患也不会让他停下前进的脚步。
“本帅替你守着辽东,你就奔向那个星辰和大海吧!”毛文龙微笑着端起酒杯,一口饮尽,舒惬地吐出一口酒气。
“祖大寿那帮人明天就能赶到,让本帅先替你敲打敲打这些家伙。”毛文龙微转过头,看着供在桌上的尚方宝剑,露出澹澹的冷笑。
毛文龙与祖大寿都是挂印总兵,但毛文龙有尚方宝剑,算是压了祖大寿一头。尽管尚方宝剑并不能斩总兵,却可以问罪,将其押到京师。
何况,现在是实力决定一切,就算是祖大寿也拿着尚方宝剑,在这东江镇地盘,也不敢造次。
“大帅,兵部转回的文书。”岳宗奇进到屋内,双手呈上。
毛文龙伸手接过,展开阅看,嘿然一笑,漫不经心地放到了一旁。
虽然有所预料,但朝廷不肯派兵接防宁远,还是让毛文龙甚为鄙视。
说实话,宁远已经是鸡肋般的存在。不守吧,关门没有屏障,朝廷又该担惊受怕;守吧,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建虏已经肯定无力攻打。
“算了,就浪费三千人马,先守着宁远吧!”毛文龙心想:“等到平定辽东,广宁、锦州也要收复,和宁远连成一片也挺好。”
至于通过山海关获得物资补给,毛文龙并没有这样的想法,朝廷也不会走陆路运输。
现在的东江镇,已经全部靠海运来解决物资。
虽然大部分财力物力,都集中于今年的平辽上,但水师的舰船制造也没有停滞,只不过是压缩了生产计划。
包括毛文龙在内,很多将领都不是很理解。东江水师已经是黄渤海最强大的存在,还要增舰添炮,为了什么?
但这是郭大靖的决定,并且从个人财产中拿出银子来投入水师,别人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谁都不知道,郭大靖坚定扩充水师,是要与郑氏开战,先将东亚海权抢过来,再与进入亚洲的西夷大打出手,成就亚洲霸主。
这就是郭大靖的星辰和大海,在很多人连葡萄牙、西班牙、荷兰人都统称为西夷的时候,确实不为人们所理解。
…………………
几道战壕横亘,本来是东江军在塔山铺的防御阵地,现在正被将士们作为进攻的演练场。
建虏修筑的壕沟,不可能只是阻遏作用,肯定要安排士兵在其中防守。否则,只要推土填壕,就能逼进城池。
而在狭窄的堑壕内作战,建虏可能会认为能够发挥他们近战肉搏的优势。
“真正的堑壕体系应该是网状的,建虏显然还没有学到这个精髓。”郭大靖站在高处,用望远镜观察着战士们的演练,还对身旁的将领们进行传授。
李维鸾说道:“据情报,壕沟前的障碍物不少,但可以逐步清除。我军可以利用楯车和火炮的掩护,不断向前推进,直到壕沟边沿。”
“火枪加刺刀,在壕沟中确实使用不便,训练出一批近战肉搏兵,的确是英明之举。”
曲射的火炮,如迫击炮,再加上重新启用的投石机,以及手掷的炸弹,能够对战壕内的建虏造成不小的杀伤。
而且,建虏所使用的武器,主要是远程的弓箭,在战壕中并不太适合。主要是射击的姿势,并暴露相当大的身体。
除非是不露头,躲在战壕内抛射,但这样的杀伤效果,肯定不敢恭维。
“这种楯车不错。”郭大靖看到了正在向战壕推进的新式楯车,竖起的木板上有射击孔,可以让火枪兵向外射击。
火枪与弓箭的对射,头上还有炸弹落下,建虏还没开始近战肉搏,便要付出不小的伤亡。
李维鸾笑道:“不过是稍加改进,一点也不费事。”
“小改进,大用处。”郭大靖放下望远镜,郑重地说道:“要发挥将士们的聪明才智,有好主意就献出来,可以发赏鼓励。”
“好,末将稍后便布置下去。”李维鸾很爽快地应着,觉得还是应该把章程弄得细致一些,免得乱套。
郭大靖已经向兵工厂发出命令,并向民间铁匠发出了定单。按照他设计的图纸,打造堑壕棒、堑壕刀,还有防护用的钢制臂盾。
这批武器装备并不需要太多,按郭大靖的估计,两万套就足够了。训练时分批使用,作战时只用于近战部队。冷兵器的特点,便是能够重复使用。
而且,在狭窄的战壕中厮杀,也不需要什么复杂的招数,训练起来也不复杂。就是火枪兵多掌握一项技能,也是很好的事情。
李维鸾藏着自己的心思,那就是充当平辽的主力。至少要能参加攻打辽阳、沉阳的战役,还要打得漂亮。
郭大靖亲临前线,正是右协的机会。让郭帅看看,右协不光擅长防守,进攻也不差。
何况,能够得到郭大靖的亲自指点,也能让他放心,在攻城作战中,自然会优先考虑右协。
第五百章 全面准备和政治攻势
夺取战壕的控制权,还要填壕推进,使迫击炮和火箭达到射程,轰击壕沟所屏障保护的城池。
大量使用爆燃弹,烧毁城中的房屋、仓库、辎重。内部成为一片废墟的城池,既能使敌人军心大乱,也失去了坚守下去的粮草物资。
“经历了赫图阿拉和其它作战后,建虏应该有所防备。”郭大靖换位思考,缓缓说道:“可能用土石修筑不怕火烧的仓库,也可能把屋顶用水打湿。总之,不能把攻城想得太过简单。”
李维鸾连连点头,说道:“那就硬敲开城墙,凭借我军的红夷大炮,完全能够做到。”
郭大靖微笑颌首,说道:“本帅估算过,凭借众多武器,我军攻城的话,伤亡与建虏也差不多是相当的,甚至是少于敌人的。”
只要伤亡相当,建虏拼消耗,就是自取灭亡。他们固守城池,打的是以少胜多的主意,期待巨大的伤亡使东江军望而却步。
但在东江军周密而细致的准备下,建虏的幻想必定破产。死守城池,如同守死,正合郭大靖心意。
“攻城作战,向来是攻方死亡惨重,建虏应该也是这样想的。”李维鸾鄙夷地一笑,说道:“舍野战之长,可见建虏已是穷途末路,毫无兴复之法了。”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不管是野战,还是守城,建虏已经没有与我军拼消耗的资本。说到底,他们没有人了。”
历史上的建虏也就几十万人口,全部人马也不到十万。只是靠着劫掠大明,充实了在辽东的人口;靠着投降的汉军,才有了争夺天下的实力。
只要不给建虏劫掠自肥的机会,也不用出动大军攻打,建虏最多也就是割据一隅,对大明形成不了致命的威胁。
但就是这样一个小要求,历史上的明朝却做不到,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呐喊声打断了郭大靖的思索,他再次举起望远镜。模拟进攻的部队已经冲进战壕,正在用手中的武器将布置的假人打倒,并沿着战壕向前推进。
李维鸾对于进攻部队的武器配备,以及战术打法,还是有些创新的。
其中就有郭大靖所提出的战术小队,以堑壕棒、堑壕刀为主,还有弩手,十人一组,互相掩护,互相配合。
“很好。”郭大靖脱口赞道:“两个弩手,八个近战兵,这个战术小组很实用,要全军推广。”
李维鸾脸上现出得意之色,但也是稍瞬即逝,待郭大靖放下望远镜,他已经恢复如常。
“我军还需要大量的云梯,或越过壕沟,或爬城进攻。”郭大靖缓缓说道:“本帅记得哪本兵书上有壕桥这种器械,也不知道是否实用?”
李维鸾开口说道:“末将也不确定是哪本兵书,但壕桥确实有,能够使攻城部队通过护城河或是壕沟。”
壕桥是古代用于保障攻城部队通过护城河的车式交通桥,桥面两侧用两根大圆木作梁,上用横板铺钉成面。其下安一对木轮以便机动。
即便郭大靖不清楚具体的形状和尺寸,通过想象他也能画出他认为可以用于实战的图纸。
一个折叠的木桥,推到壕沟前,将高高立起的一端放下,搭在壕沟上,步兵就能从上通过。
但面对一道接一道的战壕,壕车就显得力不从心,难以推进太远,也不可能把战壕全盖住。
可以造一些,却不能太过倚靠。只有将敌人杀死或赶跑,占领战壕,才是最有效的办法。
流血牺牲在所难免,但这是必须的,是天下太平,是军民安居乐业的代价。
郭大靖已经尽力而为,便能够问心无愧。要知道,这场辽东的大决战,关系到华夏的生死存亡,尽管没人知道这其中的重大意义。
“步兵协扩充到一万两千,共是六个协,再加特战协,便是八万余人马。”
郭大靖伸手向北方指了指,信心十足地说道:“四协为主力,径向北攻;其余在辽东包抄,一战灭虏。”
李维鸾用力点头,说道:“只是主力的人马,再加飞骑的话,已经占据绝对优势,建虏灭亡,毫无疑问。”
尽管有火力上的优势,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郭大靖在兵力上也要碾压建虏。
“先占海州,再攻鞍山驿。”郭大靖似乎下了决心,转向李维鸾说道:“右协做好准备,首战你部为进攻主力。”
“末将遵令。”李维鸾躬身应喏,心中大喜。
郭大靖微微一笑,再次注目于演练的战场,仿佛看到了东江军以排山倒海之势,冲锋陷阵、浴血厮杀,将建虏窃据的辽东土地全部夺回。
………………
建虏在辽东惨败的消息,已经遮掩不住。即便是进行了粉饰,可近三万人马的损失,已经动摇了建虏统治的根基。
郭大靖此前发动的宣传攻势,也因为形势的变化,越来越显示着威力。
但他却并不满足,请示毛文龙后,再次命令谍报部门把新政策,在后金内部宣扬开来。
原来的一颗建虏人头从五十两降为三十两,象叶赫、辉发、哈达等女真各部,虽然与建州女真划分开来,并给予宽恕,但却增加了条件。
投降、反正能够得到的待遇不同,没有戴罪立功表现的,将与建虏无异,不会得到宽恕。
同样,这些政策也适用于投靠建虏的蒙古诸部。不要想着不出力,等建虏败亡后,再转身投靠东江军。
何况,叶赫等女真各部,以及蒙古诸部,现在还充当着建虏的帮凶。等到战败便想投降了事,哪有那么便宜的美事?
消息在后金统治区,以及蒙古诸部逐渐散播,起到的作用已与以前不同。
俗话说:树倒猢狲散。树好好的,都没有逃散的想法。可树已腐败,眼看要倒,谁不想给自己谋条后路?
不管那帮家伙能不能、敢不敢行动,后金内部的猜疑是肯定会产生的,这就是人性,难以避免。
最有意思的是虎墩兔,得知建虏再遭惨败后,又开始蠢蠢欲动,作返回察哈尔故地的准备。
不过,这家伙判断得也挺准,跑路速度也够快。在他看来,建虏很难再抽出人马来远征察哈尔。即便真的来攻打,他也能两脚抹油。
如果建虏败亡,虎墩兔就要对那些背叛的蒙古诸部展开无情的打击。其中,科尔沁部应该是他恨之入骨的首要目标。
显然,林丹汗的行动,势必会造成投靠建虏的蒙古诸部的惊惶。建虏的颓势,也逼得他们要寻找下一个强者来归附。
“虎墩兔要东返,对咱们的平辽甚为有利。”郭大靖在得知最新的情报后,冷笑着做出了判断,“建虏恐怕没有力量来顾及蒙古诸部,他们就要加速另寻靠山了。”
如果蒙古诸部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等到建虏败亡不出手,那察哈尔部的东返就是一个催化剂,让他们不能再等下去了。
而想要投靠东江军,就要听从号令,象对建虏的恭顺那样。虽然东江军的实力已经足够平辽,可增加一份力量,总是好的。
“又要平辽,又要照顾蒙古诸部,恐怕会牵扯我军的精力。”刘兴祚对此却持不同的意见,“难道要增加宁远驻军,和察哈尔部作战?”
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不,不。在平辽之前,我军尽量不多树敌人。对于投靠,本帅要重新定义,可不是象建虏和蒙古诸部的那种关系。”
刘兴祚眨巴着眼睛,猜测着说道:“难道是要归化?”
郭大靖笑了笑,不置可否,缓缓说道:“章程还没制定出来,但肯定与以前的不同。何况,虎墩兔要打击的,也是辽东以北的蒙古诸部,咱们暂时管不着。”
辽东以北,也就是科尔沁大草原了。林丹汗不可能舍近求远,冲进锦州和广宁地区。
科尔沁部可是后金的铁杆盟友,就算现在反悔,想投靠东江镇,隔着后金统治区,他们也没那个胆子。
归化自然比松散的归附和投靠要更好一些,尽管这可能需要东江镇付出更多的资源,照顾得更好一些。
但付出代价就会有回报,进军漠南漠北广阔无边的大草原,光凭东江军,恐怕是不够的。
刘兴祚眨巴着眼睛,知道郭大靖可能已经有了策略,只是还有待完善,才不轻易说出。
“反正,不影响平辽就成。”刘兴祚也不想深究,说道:“当务之急是尽快把宁远的人马调过来,补充进各部。否则,飞骑想从各协调人,阻力不小。”
光调人,不补充,各步兵协当然会有意见。
不过,郭大靖已经安排好了,只等觉华岛海冰尽融,水师便能出动,很快就能把两万人马分送到辽南和辽东。
“顶多再有十天半月,海冰融化便能起航转运。”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样,本帅给各协下道命令,答应他们尽快给补充,让他们支持飞骑选兵。”
刘兴祚呵呵笑着,连连点头,说道:“郭帅的命令,谁敢不听?行,末将没有别的事情,先走了。”
郭大靖笑着摆了摆手,也不客气,低头继续阅看军情部送来的各方面的情报。
尽管东江镇还在招募兵员,但飞骑营从各协中抽调的人员,可不是什么都要训练的菜鸟,省了很多时间。
各步兵协当然会有意见,可这应该是最快的办法。毕竟,步兵的训练周期要短很多。
等辽镇人马运到,补充进各协,与飞骑的训练周期差不多,就能够上阵杀敌。
郭大靖看过情报,拿出纸笔,开始给各协主官写信。硬性命令倒是没问题,但在书信中说明会更有人情味。
顾全大局是宗旨,各协并不是谁的私兵,如果郭大靖连这点都做不到,那也不用当这个主帅了。
嗯,祖大寿等人应该已经到了复州,被毛文龙留住也挺好,省得来了在身边还牵扯精力。
郭大靖想到此事,不由得摇了摇头。
辽镇落到这步田地,祖氏在辽代四代经营,也以惨澹收场,都是自作自受。但凡心中有国有民,也不会如此。
历史已经完全改变,郭大靖不仅要平定辽东,重振大明。还要扫除积弊,使大明再不会出现那些祸国殃民的王八蛋。
显然,崇祯还在做着表湖匠,东修西补,维持着四面透风的泱泱大明。但从实际上来看,大明已经接近分裂成了三大部分。
处于战争状态的辽东是一大块,正在民乱四起的长江以北是其二,其三则是歌舞升平的江南。
崇祯但凡有眼光,有魄力,也能意识到这三个处于不同境况的隔阂会给大明带来多大的困难。
最富庶的江南收不上赋税,加派的赋税几乎全部被北方的百姓承担。民乱的根源在此,不彻底消除,就算暂时扑灭,可依然会野火吹又生。
这回,可能不是李自成,也不是张献忠。但不管是谁,也不管时间早晚。如果东江军按兵不动,大明朝廷的最终结局不会有什么改变。
“毛帅就要留在辽东,郭某才能随意行事,以最小的代价,夺取最大的成就。”
郭大靖写完简短的书信,起身走到门外,在依然有寒意的初春季节,清醒着脑子,憧憬着未来。
“只要缺钱缺粮,民乱只会灭而复起,最后连剿乱的官兵,也会因为缺饷断粮而加入到民乱之中。”
郭大靖很确定,崇祯解决不了财政问题,而这正是大明崩溃的根缘所在。
曾经有两大救国良策摆在崇祯面前,并已经在试点中见到效果。但崇祯却反复无常,半途而废。
“说什么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让万千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就是你的失职,纵然一死也难辞其咎。”
郭大靖微眯起眼睛,抿着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冷笑。
或许,这都是借口。他只是野心勃勃,想要登上权力的巅峰。这可能也是穿越者的通病,在封建社会缺乏安全感,成为九五至尊便成为了最终目标。
可不管怎样,郭大靖认为自己主宰大明的话,会比崇祯强百倍,能让华夏屹立于世界之巅。
有这些理由,难道还不够?什么谋朝篡位,什么不忠叛贼,对郭大靖都算不得什么。
第五百零一章 祖大寿的心思
春风少了几分寒意,泥土的气息也开始弥漫,化得斑驳变黑的积雪,都预示着很快就会冰融雪消,又将是一派勃勃生机的春天景象。
毛文龙和祖大寿并马而行,打猎归来,猎物虽不算多,可看二人的神情,却是愉悦的。
“老了呀!”毛文龙拍拍挂在马鞍上的弩弓,自嘲地笑道:“只好用这取巧的玩意儿,让你见笑了。”
祖大寿笑着说道:“毛帅能纵马驰骋,能猎捕野物,哪里老了?依祖某看,年轻力壮者也不及毛帅的筋骨强健。”
毛文龙呵呵笑着,轻轻摇头,对祖大寿的恭维,却也不好驳斥。
祖大寿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大帅,祖某想去盖州,拜见下郭帅。”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想去便去,可莫要说什么拜见。论起来,你是前辈,若不是军务繁忙,本帅便叫他来拜见你的。”
“不敢,不敢。”祖大寿摆着手,说道:“武人以军功为尊,不讲什么资历年龄。郭帅战功彪炳,祖某钦服备至。”
毛文龙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这么说的。就是按年龄,他也要称呼你一声叔叔的。你呀,还是把自己当外人,这点要尽快改正才是。”
“是,是祖某还未适应。”祖大寿躬身受教,说道:“祖某前去与郭帅见面,也想多讨教学习,尽快适应东江军的战术打法。”
“好吧!”毛文龙终于点头答应,说道:“要说打仗,大靖确实很精通,连本帅也要甘拜下风。你挑几个子侄一起去,其他将领还是留在这里,待进修完毕再分派军中。”
“多谢大帅。”祖大寿露出由衷的笑容,躬身致谢,显得诚诚恳恳。
大部分将领留在此地,学习军中法令,还有一营士兵能进行演练战阵,供他们观摩。
同时,还有东江军军官前来,在沙盘上为他们演示战例,让他们尽快掌握熟悉东江军的战术打法。
这样的安排,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暂时没有实权,也在情理之中。实在是两军的武器装备、战术打法,差别很大。
只要你认真学习,用不了一两个月,就能重新进入军队中任职。人家东江镇也没有将这些将领去职,直接去当老百姓,还是给了他们机会。
可要是自己不努力,还把自己当大爷,那就对不起了。至于违犯军纪,有毛文龙的尚方宝剑,还正等着砍几个不长眼的家伙,以儆效尤呢!
当然,同意祖大寿去前线,毛文龙也是给祖大寿留了面子。他带几个子侄,直接在郭大靖那里接受再教育,也就等于让郭大靖给安排职务。
祖大寿也松了口气,肯放他离开,至少不会那么压抑了。
郭大靖与自己平级,但年龄上有差距,至少能有点尊重吧?带几个子侄,在郭大靖那里好好表现,也是给他们重新进入军中的机会。
“大靖和建虏仇深似海,对汉奸也恨之入骨,但对同僚还是特别好的。”毛文龙缓缓说道:“现在各协的军官,资历都比他老,可也都服膺他。”
祖大寿点着头,没有插嘴,认真地倾听着。
毛文龙继续说道:“他不仅仅是打仗厉害,还极有经营之道。东江镇最艰难的时候,不是他苦心筹措,就没有现在的蒸蒸日上。”
“对于郭帅的本事,祖某早有耳闻。”祖大寿谦逊地说道:“此次见面,正好多多请教。”
毛文龙微微一笑,说道:“请教嘛,确实能这么说。要论眼光之开阔,连本帅都自愧不如。也正因为如此,本帅相信他能带领东江镇走上巅峰。”
“创业难,守业更难啊!”
毛文龙伸开手臂,端详着皮手套上的纹路,沉声道:“平辽已经是指日可待,可偌大的辽东,如何能让数十万军民安居乐业,享受太平,却不是容易的事情。”
祖大寿颌首赞同,说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地盘越大,人口越多,就越难以治理。看国内的民乱四起,便能知晓一二。”
“大灾害正由西向东席卷,先是陕西,如今又蔓延至山西,再往后就是河南、直隶。”毛文龙沉吟着说道:“辽东也不能幸免,而崇祯元年,就闹过大饥荒。”
祖大寿说道:“此事祖某知道,建虏也因此而绕道入关,想用劫掠缓解饥荒。不成想,毛帅与郭帅已经料敌于先,于遵化大胜建虏。”
毛文龙笑了笑,说道:“何止是建虏,东江镇的地盘也受灾了。好在,有兴修的水利,还有耐旱耐寒的作物,再加上从外购粮,才熬过了困难时期。”
“祖某也很奇怪,不知道东江镇从哪里搞来的新奇作物?”祖大寿有些疑惑地问道:“听说那个土豆,每亩上千斤的产量,都是令人难以置信。”
“要不是有土豆,东江镇不知要饿死多少人。”毛文龙甚是感慨地说道:“还有玉米和黑麦,都是大靖通过海商从海外搞来的。”
“郭帅的思路和眼光,着实令人叹服。”祖大寿脸上露出钦佩之色,说道:“土豆之奇物,可解救万民,朝廷尚不知道吧?”
“本帅已经上奏朝廷,可惜——”毛文龙摇了摇头,说道:“一年多的时间,朝廷也不见动作。”
挥了挥手,毛文龙似乎甩掉了烦恼,说道:“嗯,不说这些了。你的子侄若有愿意从政的,可去金州,在陈副帅那里实习。”
祖大寿沉吟了一下,说道:“待祖某问一问,就怕他们粗鲁不文,只能走武人这条路。”
“什么都是学的。”毛文龙不以为意,说道:“现在那些政务官员,都不是科举出身,不也干得挺好嘛!”
祖大寿笑着点头,却不忙作出决定。毕竟,毛文龙开了这个口,短时间内便不会收回,他也不用着急。
路旁几个劳作的百姓在躬身肃立,等着毛文龙、祖大寿率队过去。
虽然还不到春耕的时节,但一些准备工作已经开始,只等土地化冻,便能犁地播种。
有祖大寿在身旁,毛文龙便打消了下马与百姓攀谈的心思,向着百姓们挥了挥手,催马走了过去。
“今年耕种的土地可能会增加一倍还多。”毛文龙带着欣慰和憧憬,微笑着说道:“要不是有足够的田地,要养活那么多移民,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东江军各部已经形成了对建虏统治区的围攻之势,并能保卫已经光复的大片土地。这才是大量接收移民,以及秋后大反攻的物资基础。
从秋天到明年春耕,这是郭大靖所计划的总攻时间。特别是要抢在秋收之前,使建虏没有足够的时间和人手去收获粮食。
如果计划成功,就算不能一举灭虏,建虏也会陷入缺粮的大饥荒,不战自败。
而且,没有粮食的支撑,即便有数量不少的建虏能够逃往北方,也会在冬季饿死很多。
但东江镇就不存在这样的问题,军队不参加秋收,也有足够的人口完成这项工作。
“人口不是负担,反倒是强大的助力。”听着毛文龙的解说,祖大寿感慨地连连点头,“可要做到能让军民衣食不缺,也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
“地盘越大越困难,人口越多越不容易。”毛文龙缓缓说道:“当然,这也取决于政策。要适时而变,不能因循守旧。最重要的,要保证百姓有一口吃的。”
祖大寿深表赞同,民以食为天,谁吃饱了会闹事?甚至于,只要饿不死,就能够忍受。
而从毛文龙的话语中,祖大寿也猜出了一些深层的意味。看来,平定辽东后,东江镇不会把治权交还给朝廷。
对于朝廷的怨言,毛文龙并不如何隐晦。但并不涉及皇帝,这也是巧妙之处。按照封建时代给皇帝开脱的万金油式的借口,那就是朝中有奸臣。
“应该是想做李成梁第二。”祖大寿心中做着猜测,“只不过,凭着东江军的实力,比李成梁更稳固。爵位已经在李成梁之上,难道还想做辽东王?”
这样的猜想,和作为辽西军阀的祖大寿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东江镇不仅能自力更生,还能养活几十万的百姓;辽镇呢,全靠朝廷供应粮饷。
“而且,辽东能承载多少人口,上百万也没问题。精兵悍将在手,毛文龙这是要割据自雄的节奏啊!”
祖大寿偷偷看了一眼毛文龙,心中浮起几分凛惧。连朝廷和皇帝都不放在眼里,何况小小的辽镇?
………………
连云岛是辽东最早的通商港口之一,各地到辽东经商的船只都在这里停泊。岛的南端有果神宫,北端有座海神庙,即天后娘娘庙。
连云岛港曾记录下盖州“九省通衢”的盛景,东北向南方输出大豆、干果、海味、药材等品,南方海船则“贩卖茶、绸锻、布匹、纸、糖、曲、胡椒、苏木。
荒废已久,要恢复往日的繁荣,要等到平辽之后啦!
郭大靖勒住马头,瞭望许久,才拔马返回盖州卫城。
往年的春风刮过,海面上就会出现渔船,进行鱼虾的捕捞。但今年,雪消冰融的时间又晚了一些。
小冰河期的高峰还未到来,冬季气温更低,还会更长,农作物受到的影响也会更大。
黑麦和土豆应该是没有问题,但玉米、大豆等作物,恐怕减产是不可避免的。
郭大靖沉吟着,却并不如何担心。老百姓对于种什么,应该是最为谨慎小心的。几年下来,也形成了宝贵的经验。
象豆类等不太保险的作物,基本上都是军屯种植,以增加军马的精饲料,以及军队的伙食的多样性。
“看来,地域性的种植品种,也应该由官府进行规划指导。”郭大靖转头看向陈有善,微笑着说道:“辽南能种植的作物多一些,越往北,恐怕只能是土豆和黑麦。”
陈有善颌首赞同,说道:“今年在盖州,主要还是种植老三样儿。陈副帅的意思,还是以稳为主。等到辽东平定,土地大量增加,些许作物的减产,影响就不大了。”
郭大靖伸手指了指远方已经出现的盖州卫城,笑道:“那此城就作为盖州治所,本帅把指挥部迁至营口。等到收复海州,指挥部还要继续向北。”
陈有善年纪大了,可精神状态和身体情况却还令人欣慰。此番被指定为盖州的政务主官,前来主持春耕的准备工作。
对于郭大靖的让城,陈有善也没有客气,捋须笑道:“要是外人说起,陈某竟把郭帅挤出了盖州城,陈某倒是脸上有光,也无人敢看轻了。”
郭大靖哈哈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你尽管施政,若是哪个军官敢闹事,自有军法处置。”
民进军退,可能会有些矛盾和冲突。尽管郭大靖已经提前知会了各部,但也不敢说一定能够杜绝。
而盖州也算是老根据地,军屯的田地众多,让给老百姓耕种,也比较方便。
辽东的情况就要复杂,陈继盛已经赶去庄河,要在辽东亲自巡视、监督,并指导春耕的工作。
今年的主要作战计划是平辽,政务上的主要工作,便是为平辽提供雄厚的物资基础,粮草自是重中之重。
“连云岛港的扩建,计划是在春耕之后。”陈有善缓缓说道:“介时,如果劳力不够,还需要军队大力协助。”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军民两用的港口,军队出份力也是应当。”
“这样的话,陈某就放心了。”陈有善也猜出陈继盛派他来盖州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和郭大靖的关系很近,能够得到郭大靖的大力帮助。
海运已经是东江镇最为倚重的运输方式,尽管陆路驿站也建了不少。等到平定辽东后,内河水运也将得到极大的重视和发展。
辽东沿海的港口码头也将不断增加,使得内部的人员物资运输,以及移民和商货,也尽量要一步到位,直达目的地。
现在的关键是军用民用分得不清,凡是公家的船只,笼统地都能算是水师。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还是决定暂时不作调整。时间有些来不及,统筹所有的力量于平辽,水师也重要的一环,船只越多,实力越强。
第五百零二章 形势愈好,加三公
早晚要军民分治,虽然还是要打着军户制的幌子,把军政大权继续掌握在自己手中。
“辽镇人马调过来,会有一些人员作退役处理,官府要安排好。”郭大靖想起一事,对陈有善嘱咐道:“这样才能安定人心,尽快地融入东江镇。”
陈有善点头称是,却还有些不太甘心地抱怨道:“倒是便宜他们了,对东江镇半点贡献没有,还要享受咱们的优惠政策。”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不必如此小气,土地多的是,就当招来的移民,为辽东的重建出力吧!”
辽镇的官兵肯定会有裁汰,为了稳定,也会给予他们退役军人,以及军属的待遇。
在郭大靖看来,不过是少交些赋税。但从重建辽东的角度考虑,却是很好的劳力,相当于移民。
陈有善对于辽镇的印象不佳,主要还是袁崇焕造的孽,对于东江镇的打压封锁,可是最困难的一段时期。
抛开袁崇焕,辽镇对东江镇也无半分友军之情,没有丝毫相助之力。反倒是东江镇屡次施以援手,牵制骚扰建虏。
郭大靖对陈有善的怨言也不多作劝解,他相信这老人家是识大体的,能把辽镇官兵和卷属安排好。
时间长了,辽镇官兵身上的标签也磨掉了,都是辽人,谁还揪住出身不放呢?
“本帅在盖州还要住上几天,祖大寿要过来,总要招待一下。”郭大靖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毛帅扔给我处置,也没办法。”
陈有善呵呵笑道:“到哪都一样,还敢倨傲无礼不成?”
“那倒是不能。”郭大靖笑道:“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祖大寿既然投靠东江镇,想必已经想得清楚。”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城下,通过门洞,进到城内。
这一圈巡视下来,陈有善对于盖州的情况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除了军屯的田地,还有很多待开发的,足够承载数万,甚至更多百姓的耕种。
而光复的辽东土地,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基本无主,都能划为官地。百姓认领田地耕种,却没有所有权。一旦弃耕,官府便能收回。
说白了,官府便是最大的地主,百姓都是租种的佃户。这是从长远考虑的政策,避免将来土地兼并所形成的痼疾难除。
官府作为地主,赋税就是租金,且是相对固定的,不是很沉重的负担。要知道,如果是私人地主的话,当时国内最高的地租能达到收获的五六成。
而且,官府也会推出稳定民心的政策,那就是百姓享有永租权,不必担心田地被强制收回。
把陈有善送回住处,郭大靖回到指挥部,写了书信,并让手下开始收拾打包,准备迁回营口。
对于民政,郭大靖只是偶尔提些建议,已经不太插手。专心于军务,平辽是头等大事,他必须集中全部的精力。
框架已经搭建起来,民政基本上是按照他的思维和规划在进行管理。既然行之有效,也就不用太担心朝令夕改。
大明疆域万里,郭大靖顾及不到,但辽东之地是他率领东江军打下来的,作为试点又有何不可?
什么朝廷,什么皇帝,别想再乱伸手,把辽东搞乱。国内的乱象,已经证明旧的管理模式是失败的,且是难以修复的。
“大帅,军情部刚刚送到的。”亲兵入内禀报,呈上情报。
郭大靖接过打开,一目十行地迅速阅看一遍,不由得微抿嘴角,露出澹澹的微笑。
政治攻势开始发挥作用了,在广宁和锦州牧放的蒙古诸部,主动向东江军示好,但也想得到东江军的保护。
广宁地区和后金统治区只隔着辽河,建虏如果发动短平快的打击,东江军确实难以反应。
当然,郭大靖也根本没有出兵保护蒙古诸部的打算。对于蒙古诸部的担心,他也早有预桉。
现在出动人马,使蒙古诸部打消疑虑,彻底倒向东江镇。对于东江军来说,得利不大,反倒会成为负担。
辽南、辽东对辽沉地区的夹击,已经足够了。再从广宁地区,也就是西面再进攻建虏,完全没有必要,还造成分兵的弊端。
“命蒙古诸部暂时与建虏虚以委蛇,以待立功自赎。”郭大靖提笔给军情部写了回复,“打入建虏内部,更有机会。”
建虏的兵力已经严重不足,十有八九会再召蒙古人助战。在战场上,首鼠两端的蒙古人,更容易造成建虏的混乱。
不用担心蒙古诸部因此而心怀怨忿,实力为尊,待到辽东平定,建虏灭亡,他们会排着队来投靠。
桌桉上还有其它的文件,郭大靖又翻看起粮弹物资的运输和储备情况。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郭大靖更喜欢用“打仗打的就是后勤”这句话来诠释。
春耕之后,数万大军便要展开行动,紧逼近身地牵制建虏。在拖住建虏有生力量的同时,本身也面临着巨大的消耗。
从东江镇当前的库存,以及外购的粮食数量来看,足够拖到建虏崩溃。但郭大靖也不敢掉以轻心,灾民的涌入就是一个不太确定的因素。
“看来,还是需要朝廷的支援,也不用太多,不知道朝廷是否能痛快地供给。”郭大靖计算着大概,觉得有缺口,也不会很大,至少不会出现饿死人的现象。
显然,建虏的情况会更糟糕。去年的建州战役,可是摧毁了很多田地,也抢了不少粮草。
如果是这样的话,建虏想召蒙古诸部的人马助战,恐怕连粮草都供应不上吧?
郭大靖沉思良久,又提笔写了书信,是给辽东兵团的。
辽南兵团很快就会跨过海城河,占领海州卫城,并构筑防御体系,积草屯粮、储存弹药物资,并向北推进至鞍山驿。
辽东兵团也要展开行动,以宽甸为基地,向西北渗透。目标是叆阳堡、孤山堡、碱厂堡、一堵墙堡等等,威胁本溪和鸦鹘关,形成抄袭辽沉后路的态势。
要真正切断辽沉建虏的退路,只靠辽东兵团的实力,显然是很困难的。但这并不妨碍切断建虏退回建州的后路,使其只能向北败退。
而全线的进逼压迫,将使建虏有限的兵力无法动弹,被牢牢地困守在几处防御要点。
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使建虏丧失机动兵力。一旦某个防御要点被攻破,便可能全局崩溃,没有转圜的余地。
战略主动权已经牢牢控制在东江军的手中,建虏连遭惨败后,终于是在败亡之路上越走越远,难以回头了。
“大帅。”亲兵又急匆匆走进,禀报道:“祖大寿等一行人,将于今天傍晚赶到盖州城。”
郭大靖挑了下眉毛,诧异道:“这么快?”
随即,他又笑了笑,说道:“快就快吧,反正也算是准备好了。”
说完,他让亲兵去召几位军官过来,准备一下晚上欢迎祖大寿等人的事情。
一场欢迎的便宴而已,主客之势已分,郭大靖表示出热情,也就够了。至于祖大寿等人的前途是否光明,还是要靠他们在战场上的表现。
………………
京城,皇宫。
乾清宫的偏殿内,摆放着辽东形势的沙盘。这是郭大靖派人制做,由方正化献上去的。
一目了然的敌我态势,主要就是给崇祯这个军事白痴看的,别再被那些文官忽悠了。
“嗯,光复海州后,建虏就剩鞍山驿这一个前哨阵地了。”崇祯站在沙盘前,看着王承恩把小红旗插在海州卫城的位置,笑着说道。
首辅温体仁满脸堆笑,躬身道:“万岁英明。只要攻下鞍山驿,辽阳、沉阳便在东江军兵锋之下,平辽指日可待。”
兵部尚书梁廷栋点着头,说道:“东江镇行文兵部,说是只等海城河冰融,便架设浮桥,占领海州卫城。因怕背水而战,水师开入海城河戒备,确乃谨慎之举。”
崇祯微微颌首,说道:“据方正化奏报,郭大靖用兵谨慎,很少行险。但朕看,并不是太过符合。跨海远袭的遵化大捷,纵横建州的大战,郭大靖的胆子并不小嘛!”
“这个——”温体仁说道:“到底还是年轻,偶尔冲动也是有的。”
“这样的冲动,其他将领还是少了。”崇祯垂下眼帘,并不是很满意,说道:“建虏如此凶悍,却已经被东江军压制。乱民又有多强,剿之久矣,却未见平定。”
温体仁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把目光投向梁廷栋。这是军事方面的问题,俺不懂,你快来给皇上讲一讲。
梁廷栋只好躬身奏道:“万岁。乱民乃是流寇,又有众多草头王,如蝗虫般四下游荡,官兵东追西赶,疲于奔命,难以一时剿除。建虏蜗据辽沉,东江军围攻较易。”
崇祯不置可否,只是发发感慨,心思已经在平辽灭虏上。建虏才是心腹大患,乱民流贼只是疥癣之疾,剿灭慢一些就慢一些吧!
“东江镇春耕之后便要展开行动,近十万大军,所需的粮草物资已经自己解决了大半。”崇祯走到御椅中坐下,缓缓说道:“但还有些缺口,需要朝廷支援。”
温体仁沉吟了一下,躬身奏道:“待河流冰融,漕运便能解运来粮食。五月有江苏和苏南的漕船,或可接济东江军。六月还有浙江湖广……”
崇祯思索了半晌,开口说道:“那就等六月的浙江湖广漕船运到,拔给东江镇二十万石粮食。”
和东江镇现在的军民数量相比,二十万石真不算多。
但这已经是崇祯咬牙拿出来的,北方的那么多人口,京城那么多官员卷属,还有其他边军,都张着嘴要吃饭哪!
温体仁又躬身奏道:“万岁既下旨意,或可让漕船在天津卸粮,由东江镇自己来船运走。”
崇祯点了点头,说道:“可。”
从现在的形势上,平辽已经很有把握,对于东江镇,或者说对毛文龙和郭大靖的封赏,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温体仁和毛文龙还算是老乡,也想借机结好,在外有奥援,他的首辅坐得更稳当。
“启奏万岁,辽东大捷,对东江镇的封赏还未颁下,微臣躬请圣意。”温体仁再次躬身。
崇祯轻抚额头,甚是苦恼的样子。
东江镇打了大胜仗,他自然是喜悦和振奋,可这次数多了些,竟然有赏无可赏的烦恼。
等到辽东平定,难道还要封毛文龙为国公,或是流爵变世爵?
当然,如果真的能够平辽灭虏,称为盖世奇功也不为过。
从建虏叛明到现在,死伤了多少人,光是高级官员就有数个督师和巡抚,总兵更是数不胜数。
崇祯现在是真的后悔在京城被围攻时,仓促地封了满桂为侯。以至于在遵化大捷后,不得不给毛文龙一个侯爵。
哪怕是个伯爵,他们也是欣喜若狂,现在的晋升空间也大了很多。
“难道要加三公?”崇祯皱起眉头,缓缓说道:“毛文龙是武将,似乎不合礼制。”
在明朝的官制中,只有三个正一品的官,分别是太师、太傅、太保,被称为“三公”。
三公负责“掌左天子,理阴阳,经邦弘化,其职至重”,虽然之后成为荣誉职衔,但依然是非常重要的。
明朝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文臣无生加三公者,惟赠乃得之”。意思是说文官活着,不可能加三公,只能是死后追赠。
但也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张居正,在死前九天被封为三公中排第一的太师。而在整个大明朝,也只有十个人在活着的时候享受到这个尊荣。
而且,三公是对文官的,一个武将的话,没有先例,难免引起轩然大波。
温体仁躬身奏道:“启奏万岁,嘉靖朝的周尚文,军功卓着,官至大同总兵、右都督,连加至太保兼太子太傅。”
哦,武将加三公竟然还有先例?崇祯眨巴着眼睛,觉得这个好象可以啊,至少多了三个酬功的名头。
周尚文征战西北二十余年,多次抵御鞑靼入侵,威名最盛,生前被嘉靖加太子太保,死后又被隆庆帝追赠太子太傅。
史称:“终明之世,总兵官加三公者,尚文一人而已”
第五百零三章 民乱难平,辽东是活路
温体仁想交好毛文龙,向崇祯表明武将封三公是有先例的,以打消皇帝心中的疑虑。
但崇祯却还在犹豫着,他摆了摆手,说道:“容朕三思。”
温体仁点到即止,见皇帝再无他事,便和梁廷栋一起躬身告退。
“朝廷的钱粮很是窘迫,昨日见到毕大人,还在向本官诉苦抱怨。”
梁廷栋一边向宫外走,一边对温体仁说道:“现在,只看东江军的平辽行动啦,希望就能在这一两年内完成。”
温体仁微微颌首,说道:“看东江军的布署,应该会很快与建虏决战。否则,近十万大军压在前线,耗费的粮草物资也不是东江镇能够长期承受的。”
虽然东江镇请求朝廷调拔粮草物资,但朝廷的皇帝都清楚,人家自己已经解决了很大一部分。
要知道,东江镇不仅有军队,还有数十万的百姓,不向朝廷狮子大开口,已经是尽其所能为朝廷分忧解愁了。
梁廷栋轻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希望毛文龙能体念朝廷艰难,勿有其他的私心杂念。”
朝堂上对于东江镇,对于毛文龙的担忧,又逐渐开始冒头。眼看着平辽在即,可东江军也实力膨胀,难以节制。
于是,没事儿干的文官们,又开始了对武将本能的猜忌和忧虑。只不过,谁也不想在这个关键时期搞事情。
关键在于皇帝的态度,平辽灭虏是头等大事,别的可以稍后考虑。也就是说,他也有担心,只是暂时隐忍不发。
温体仁看了梁廷栋一眼,却也没说什么。依他谨小慎微的禀性,当然不肯为毛文龙作保。
虽然在他看来,毛文龙要尽快平辽是真的,不太可能象李成梁那样,搞养寇自重的愚蠢之举。
建虏这只老虎可不好养,他相信毛文龙心里也清楚。除非把女真人打得四分五裂,再回复到各部分治的局面,才有可能玩拉这个打那个的平衡战略。
“辽镇已经被东江镇吞并,在辽东,东江镇已经是一家独大。”梁廷栋继续说道:“虽然能加快平辽的进程,但从长远来看,却未必是好事。”
温体仁哼了一声,不悦地说道:“难道用朝廷的钱粮白白供养着那帮叛军,就是好事儿?”
对于辽镇,温体仁没有半分好感。要知道,他可是从弹劾袁崇焕起家的,连带着辽镇,也是他要打击的对象。
如果没有东江镇的异军突起,不管是温体仁,还是皇帝,都得捏着鼻子拿钱粮养着辽镇。
可现在,谁还惯着辽西那帮不忠不义的军头?温体仁此时,更是直接把辽镇定义为叛军。
梁廷栋微皱眉头,辩解道:“让辽镇戴罪立功,难道不好吗?非要归东江镇节制,行吞并之实。”
“就凭辽镇畏敌如虎,还能戴罪立功?”
温体仁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每年几百万银子供着,可打过象样儿的胜仗?如果还留着他们,倒是要在关门驻守重兵,防着他们造反叛乱呢!”
梁廷栋摇了摇头,心中无奈叹息。
要说辽镇,也实在是不争气。关键是有比较,东江镇拿的钱粮少,却屡屡大捷,这就让辽镇无话可说了。
朝廷就算钱粮充裕,恐怕也不会养一群废物,还是不忠不义的废物。
唉!东江镇越是强大,毛文龙越是跋扈难制。还有那个勐将郭大靖,就已经无人能敌。这样的实力,这样的组合,对朝廷恐怕是祸非福啊!
梁廷栋也能猜出温体仁的心思,大多数的文官也都差不多。良禽择木而栖嘛,王朝更替,不过是换个主人,他们能受到多大的影响?
说不定,换了皇帝,他们的日子更好过,荣华富贵更是少不了。
当然,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梁廷栋即便想掐灭东江镇割据自雄的希望,也已经做不到了。
平辽灭虏是众心所向,上至皇帝,下到百姓,都希望解除边患,重享太平。何况,平辽之后,辽饷应该是不会收了,更让老百姓为之期盼殷殷。
当然,百姓们不会想到,辽饷未必不收,练饷、剿饷却已经在朝廷的计划之内。负担不会减轻,反倒会越来越重。
重要的原因就是大灾害的蔓延,从陕西到山西,再到河南、北直隶、山东,整个长江以北都要受到荼毒。
而朝廷对于赋税的收取,却不会因为灾害而减免。实在是受灾的面积越来越大,已经无法顾及。
不仅没有豁免,朝廷还会把赋税收取的数额与官员的考核挂钩,造就出一批如狼似虎的官吏,敲骨吸髓地从百姓身上榨取。
其实,有没有办法来减轻百姓的负担,文官心里清楚,皇帝想必也心知肚明。
那些豁免赋税的宗室、文官、士绅,以及通过各种手段隐冒的官僚地主豪绅,才是大明的蛀虫,毫无国家民族之念,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利益。
最富裕的阶层不纳税、不缴粮、不当差,反倒是挣扎在贫困线的穷苦百姓,要承担起绝大部分的赋税,民乱又岂能平定?
………………
天津港口。
东江镇接纳流民的营地又扩大了,没办法,随着东江镇的不断胜利,越来越多的移民抛开心中的恐惧,前往辽东搏一条生路。
在这其中,不全是灾民,还有穷苦的百姓,不堪赋税的重负,也背井离乡,全为了能吃饱肚子。
随着春天气息的浓厚,难熬的冬季很快就要过去,人们似乎又看到了希望,精神状态看起来也好了很多。
为了提高运输效率,尽快地把移民送到能耕种劳作的地方,大海船就在港外,等着辽东沿海冰融雪消。
如果要强行运送的话,只能在大连和旅顺这两个港口停靠,接下来便要走陆路,耗费更大,时间更晚。
十几口大锅冒着热气和香气,玉米、土豆、白菜混合煮的稠粥,再加上把食盐,对饥肠辘辘的百姓来说,就是难得的美味。
而且,每天供应三次,供应的量很足。非但饿不死,活动得少的话,连饥饿感都可能没有。
对,得守规矩,要排队啊!何老贵抽着鼻子,闻着饭香,又咧了咧嘴,再次提醒自己。
东江镇的管事儿们倒是不错,要求也不算多,但有那么几条规矩却最好不犯。否则,就要吃苦头。
嗯,其实也挺好,那个争抢饭食的无赖不是被捆起来押走了嘛!对何老贵这样的老实人,守规矩还真是个好事儿。
何老贵并不象看起来那么老,他拿着木碗,老老实实地等着开饭。
不时还下意识地捏捏怀里,那有一张加盖红印的纸片,相当于东江镇给发的身份证。
听说,凭这个,他就能认领土地耕种。在心里,他已经开始憧憬着盖房种地的生活前景。
在大锅的前方,早已站满了人,等着开饭。一些军人模样的壮汉,手中拿着短棍,负责维持着秩序。
见人群有些焦躁喧哗,有士兵不高兴了,大声叫道:“还有一刻钟才开饭,规矩再讲一遍,不得违犯,否则……”
人群中的嘈杂声小了下去,人们望着热气升腾的大锅,下意识地舔着嘴唇。
“娘亲,咱们快点,要不就该抢不上了。”一个枯黄瘦弱的小女孩牵着母亲的手,边走边脆声的说道。
“囡囡乖,等会就可以吃饱饭了。”妇人爱怜地摸着女儿的头,同时感觉饥饿难耐,渴望着立时吃饭喝粥,脚步匆匆,一个踉跄便要摔倒。
何老贵赶忙伸手扶了一把,好言安慰道:“不用着急,也不用争抢,要排队的。嗯,就是一个接一个挨着来!”
哦,妇人应该是刚到的,还不是很了解这里的规矩。拉着女儿四下望了望,老老实实地排在了队后。
尖锐的哨声响了起来,人群不禁喧嚣起来,一个士兵大声叫道:“排队,排好队,人人都有,严禁插队争抢。”
在士兵虎视眈眈的监督下,想挤到最前头的流民青壮,也不敢造次。
已经有恃强凌弱的家伙被打得头破血流,不知押到了什么地方。教训是深刻的,不得不让人吸取。
人流在十几口粥锅前慢慢移动,浓稠的杂粮粥一大勺一大勺地盛进百姓手中的碗里。
嗯,除了囡囡娘俩儿,只有一个豁了边的破瓦罐,怯生生地走到了锅旁。
舀粥的杂役有些发愣,上下打量了这对瘦弱的母女,看着小女娃眼巴巴地直舔嘴唇,不由得抽动了下嘴角。
“刚来的吧,你给她们发两个碗。”有士兵看到了,上前吩咐道,语气缓和了不少。
杂役答应着,从旁边拿过两个大木碗,又加了两个木勺,递到母女手中,盛上粥,还叮嘱了一句,“你们饿得久了,不可吃得太急,晚上还会开饭的。”
“谢谢,谢谢。”母亲没口子的道谢,捧着碗和女儿走到一旁的席棚里坐下。小丫头的眼睛一直盯着冒着热气的粥,眨也不眨。
“慢点吃,慢点——”母亲忍着饥饿嘱咐着女儿,狼吞虎咽的样子让人心疼。
“唔,娘,你也吃呀!”小丫头吃得满嘴都是,还没忘了母亲。
母亲点着头,欣慰地笑了,虽然面黄肌瘦,却还透出几分秀丽。
何老贵碰巧就坐在对面,看着这对母女,鼻子有些发酸,脑海里又闪过熟悉的身影。
“若是没吃饱,还可以再去打粥。”何老贵好心地提醒道:“这是甲营,那边是乙营。过上几天,就能去乙营,那里有粥,有饼子,还有喷香的小咸菜。”
女人感激地谢过,小丫头眨巴着眼睛,却有些不解,问道:“大叔,为什么要分甲乙营,吃的还不一样?”
何老贵笑了笑,对小丫头甚是喜爱,耐心地解释道:“甲营都是刚到的,一般都是饿得久了,得先吃粥,缓解下肠胃,也恢复些体力。要是来了就吃干的,容易撑死。”
哦!小丫头也不知道听不听懂,应了一声,埋头喝起粥来。
咣,咣,咣……一阵铜锣声响了起来,然后几个管事儿在桌子后又开始高声喊叫。
“会木匠铁匠手艺的,在这里登记;会纺线织布针线活儿的到这里,读书识字的在这边,会算账记数的这方来……”
何老贵甚是羡慕地张望着,很是惋惜地摇了摇头。可惜自己就会种地,那些登记的可都能享受到好待遇,被东江镇高看一眼。
东江镇的兵工厂需要各类的工匠,军装被服厂也建立起来,需要大量女工;识文断字的和算账记数的,则要分配到各地,成为政务管理人员。
妇人眨巴着眼睛,听到了纺线织布的活计,心中稍有些安定。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东江镇也不可能白养活百姓,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
“娘,我还想吃一碗。”小丫头抬头看着母亲,咧着小嘴笑着。
妇人赶忙把碗里的粥都吃掉,起身道:“把碗给娘,你在这里坐着等一会儿。”
小丫头听话,乖巧地坐在那里,等着母亲打粥回来。
等到妇人端粥回来,发现对面那个男人正笑着和女儿说话,女儿笑嘻嘻的,让她放下心来。
何老贵起身去盛粥,又笑着对妇人说道:“你能识文断字,可真是厉害。吃完去那边登个记,东江镇正缺这样的人才呢!”
“女人也行?”妇人疑惑地问了一句。
“男女都要。”何老贵早来了几天,知道得比较详细,说道:“听说,到了那边能当管事儿,好象还是个官儿呢!”
妇人眨巴着眼睛,将信将疑,看着何老贵的背影远去。
小丫头接过粥碗,又高兴地吃了起来,边吃边说道:“娘,你能当官儿,那多好呀!不用干累活儿,就能吃上饱饭。”
妇人苦笑了一下,说道:“那咱们一会儿去问问。”
停顿了一下,她又补充着,让女儿能安心,“娘也能干粗活儿,一定不让你再饿肚子。”
小丫头眨巴着大眼睛,说道:“娘,你告诉他们我很懂事,很乖的,让他们不要嫌我。”
“囡囡最乖的,谁也不会嫌你的。”妇人伸手摸摸女儿的头,笑着安慰,可心里却有了些担忧。
…………………
第五百零四章 发动的准备
时代的一粒尘埃,落在普通百姓身上,便是能压得难以呼吸的一座大山。
换句话说,皇帝和朝廷的一个政策,也会让普通百姓没有生路,连最基本的吃饭都成为难以达到的奢望。
民以食为天,谁会不知道这句话,何况是那些饱读诗书之辈。但他们却没有丝毫怜悯,也患了遗忘症,把这句话抛到了脑后。
东江镇招揽流民,既是出自郭大靖的建议,也是出自现实的需要。如果不是钱粮有充裕,大片的土地不能荒废,恐怕郭大靖也只能袖手旁观。
穿越者就是再有本事儿,也不能与时代的大潮相抗。除非,他具备了扭转大势的实力。
不管是孤苦的母女,还是憧憬美好生活的何老贵,以及在中原大地流离失所、逃难求生的灾民,都不过是渺小的缩影。
郭大靖不知道他们家破人亡的苦难,虽然在尽力挽救更多的华夏子民。但一条生路,一个希望,对于这些灾民来说,却是绝处逢生。
此时,郭大靖已经率领指挥部的军官,赶至营口,开始布置渡过海城河,光复海州卫的行动。
“水师已经前往觉华岛,运送数万辽镇军民。”郭大靖阅看过张焘的汇报,澹澹一笑,对李维鸾等将说道:“另一部水师已经沿辽河北上,很快就会进入海城河。”
李维鸾躬身道:“回郭帅,末将所部已经做好渡河的准备。”
毛承禄也拱手道:“末将所部随时可从析木城渡河,封堵住鞍山驿的南下之路。”
析木城位于海州卫城的东南四十余里的海城河下游,北通鞍山驿,南连秀岩,亦是交通枢钮。
辽南的作战集团现在共有李维鸾、毛承禄、刘兴治的三个步兵协,以及两大飞骑营,实力相当雄厚。
郭大靖并不满足只是占据海州城,还要把防线向北推进,形成对鞍山驿的威压之势。
郭大靖欣慰地点了点头,说道:“五日后开始行动,渡河北上。”
众将躬身领命,纷纷起身离去,返回所部,做最后的准备工作。
祖大寿一直坐在郭大靖旁边,表情和熙,微笑着充当一个旁观者。
在盖州城只呆了两天,祖大寿等人便随郭大靖来到营口的暂时指挥部。对于东江军,对于郭大靖,祖大寿等人的了解其实是远远不够的。
不管是武器装备,还是战术打法,他们都需要熟悉,并领悟其中的关键,才算得上合格的军官,郭大靖也才能放心使用。
最主要的还是精神意志,对建虏的畏惧心理不除,再怎么熟读兵书战策,再怎么熟练掌握战术打法,也是没有作用。
作为指挥官,首先就要有必胜的信心,意气风发地勇勐作战。
兵为将胆,将为兵魂。看见敌人,面如土色,只想着撤退逃跑的将领,手下全是敢战之兵,也不可能打胜仗。
“祖帅见谅。”郭大靖转头拱了拱手,说道:“这些都是既定的作战计划,各部已经准备许久,如今就是按部就搬。”
祖大寿赶忙还礼,笑道:“郭帅尽管指挥,不用顾及在下。在下来得晚,正好观摩学习。再者,对东江军的情况,还不甚了解,也提不出什么建议。”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经过与建虏的数次大战,我军已经总结出一套相对固定的战术打法。最主要的宗旨嘛,就是火力致胜,还有将勐兵勇。”
祖大寿连连颌首,感慨道:“看东江军的各位袍泽,闻战而喜,实在令人钦佩,也令我等惭愧。”
一听到建虏来攻,辽镇便惊慌恐惧,缩进城内战战兢兢。别说主动进攻了,就是被动防守,也吓得要死,四下求援。
再看东江军,都憋着劲儿,没有仗很难受,没有本部的作战任务,就仿佛被轻视了一般。
两下对照,祖大寿说出的惭愧,也就没有一点谦虚的意思,全是大实话。
郭大靖笑了笑,也不想为辽镇开脱或遮掩。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心怯畏敌还只是一方面,想保存实力的军阀思想才是最根本的祸因。
“观摩学习只是一方面,实战才是增加经验的唯一途径。”郭大靖转而岔开了话题,说道:“在辽东和辽南,我军都将展开攻势,对于原辽镇的将领,可谓是难得的机会。”
“郭帅想得周到。”祖大寿说道:“是否得用,就看他们自己的表现。不争气的话,在下嫌弃厌恶,郭帅自也不必客气。”
当然不会客气,东江军可不养废物。
郭大靖微笑点头,说道:“在东江镇的地盘上,只要不懒,还饿不死。若是真厌倦了军旅生涯,与家人团聚耕种,平平安安的也不错嘛!”
祖大寿笑着点头,说道:“待平辽之后,大家都能安享太平,那岂不是更好?”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祖帅说得极是,灭了建虏,虎墩兔不足为惧,辽东军民应该能有几十年的太平日子。”
说着,他拿过几本资料递给祖大寿,介绍道:“这是东江军历次作战的经过,以及战后总结,请祖帅阅看指点。”
祖大寿赶忙接过来,谦逊道:“哪里敢说指点,学习,祖某定要好好学习才是。”
战后总结已经是东江军的传统,虽然这几年屡战屡胜,可即便是胜利,也并不是没有可以改进的地方。
而这些资料,也是军官们学习长进的教材。不仅仅是对辽镇归并的军官,东江军的也是一样。
“数年前的作战,与近一两年的又有不同。”郭大靖简单地解说道:“主要是武器装备的提升,使我军的打法,更加凶悍,将士们的信心也更足。”
祖大寿深以为然,说道:“数年前还未闻东江军有众多的犀利火器,还以为宁远城上的红夷大炮已是最厉害。现在只是略略一看,光火炮就动不动上百门,令人震撼不已。”
“红夷大炮嘛,我军倒是有不少,但最近一两年却是很少使用了。”郭大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主要是太过笨重,随步兵作战十分不便。”
“守城还是不错的。”祖大寿说道:“特别是对建虏,颇有震慑作用。”
郭大靖对此倒是承认,说道:“等到辽沉决战时,红夷大炮也会派上用场,用来摧毁城墙,几十门轮番轰击,场面应该还是很壮观的。”
祖大寿笑得畅快,心中却不得不感叹:几十门红夷大炮,还不是全部,东江军的实力是知道得越多,越震惊。
郭大靖与祖大寿又闲聊了片刻,便各自离去,忙活个人的事情。
辽南兵团先行发动,依仗着雄厚实力,进占海州,并伺机向鞍山驿推进,能够牵制住大部分的建虏。
春耕之后,辽东的部队也要展开进攻,蚕食建虏的前哨阵地,逼近其防御要点,主要是连山关和孤山六堡。
连山关作为辽阳的东面屏障,是建虏必须要守住的。与鞍山驿的作用一样,能够使辽阳不会直接遭到进攻。
孤山六堡则是本溪和鸦鹘关的前哨阵地,维持着辽沉在南面的整体防线,作用也极重要。
这样算下来,建虏的兵力已经不敷使用。只有进行动员,征召少年兵、胡子兵;再就是召蒙古诸部出兵,扩充汉军。
即便如此,在总兵力上,东江军依然处于优势。建虏各种招术用尽,在兵力上缩小差距,可东拼西凑的人马在战力上,却难以弥补劣势。
现在,不需要什么谋略计策,就是凭实力稳扎稳打。拼兵力,拼火力,拼后勤,耗尽建虏东山再起的资本。
等到建虏向北方败亡时,墙倒众人推的局面是可以预见的。那些原本投靠建虏的蒙古诸部,也会露出爪牙,为了将来而狠狠地反咬上一口。
祖大寿走后,郭大靖才拿出书信,满脸温和地展开阅看。
家书抵万金,虽然有些夸张,但对于郭大靖来说,却是难得的心灵上的放松和愉悦。
藤野英在信中絮絮地讲述着家里的大事小情,重点毫不例外是在女儿身上。什么会爬了,一逗就咯咯笑个不停,又长胖了等等。
这丫头,越来越取代了自己在藤野英心中的位置,郭大靖心中愉悦的同时,也不免有些吃味。关心自己的话语不多,全是孩子的事情。
看来,女人作了母亲,大概都是这个样子。郭大靖无奈地表示理解,自己安慰着自己。
…………………
虽然还未到播种的季节,但春耕已经在东江镇地盘开始。
因为大牲畜还不是很充足,能买得起的百姓还是少数,只能是官府组织,统筹使用,由南至北,逐个地区地开始翻地劳作。
先是金州,再向东在沿海地区扩展,最后则是向北,大片的土地基本都不会落下。
随着海冰的消融,数万辽镇军民和大量移民不断涌入,被分配到辽东辽南,立刻投入到这热火朝天又充满希望的劳作当中。
为了保证春耕播种,辽镇的两万官兵暂时没有编入军队,而是成为劳作的主力。
当然,他们也不是白白地劳动,按照家人的多少,以及认领田地的数量,他们也是在为自家耕种。
一个个村屯住进了居民,改变着辽东的萧条和荒芜。很多百姓住得简陋,但这是暂时的,春耕过后,他们才有精力去改造房屋。
一年之计在于春,百姓们都知道此时不能偷懒,那可是关系到一年的收成,能否吃饱肚皮的大事。
荒地还冒着缕缕青烟,杂草、灌木已经化为了灰尽,在翻地后,将成为作物生长的养分,使作物的长势更好。
高嘉亮柱着锄头,深吸着弥漫着焦湖和烟火味道的空气,咧着大嘴,露出畅快的笑容。
这一大片田地,便是分给他家的,足有三十亩。现在烧荒完毕,只等着官府的耕牛或马匹到位,犁开翻土,就能进行耕种播种了。
“她爹,该回去吃饭了。”妻子从田地那边走过来招呼着,身后还跟着蹦蹦跳跳的小丫头。
高嘉亮大声应着,扛起锄头走过去,和妻女一起向村子方向走去。
“不知道官府的牛马啥时能到?”妻子有些担心地说道:“要不,咱们先自己犁一些?”
高嘉亮想了想,说道:“村上有那种脚踏犁,咱们先借来用用,先把咱家能随便种的几亩犁出来。”
为了保证总收成,这三十亩田地种什么作物,官府也是有规定的。土豆、玉米、黑麦,就这三样儿。
但在规定的同时,也给百姓留了一定的余地,也就是十分之一的田地可以自由耕种。
毕竟,那时候的农民都是自种自吃,象每家都有的菜园子,人们可没有买菜吃的习惯。
除了蔬菜,农民还可以种些油料作物,官府建议的是花生。有很多百姓会种向日葵,都是为了生活更加方便。
高嘉亮已经打算好了,三亩自由地分别种上蔬菜、花生、土豆。秋收之后,光是这一亩土豆,也够全家吃上两三个月。
而妻子的担心也不是多余,好不容易有了自家的田地,能不能保证温饱,全看这一年的收成。
官府虽然答应会组织耕牛马区,为百姓们翻地犁地,可万一出了意外呢,临到头再误了农时,后悔都来不及。
新村子还没有分配公共的耕牛,只有十几副脚踏犁,算是应急之用。夫妻两个辛苦点,一天也能犁个一亩半亩的。
“咱们受点累,把今年弄好。”妻子伸手牵过女儿,对丈夫缓缓说道:“积攒下家底,明年就能轻松不少。”
高嘉亮连连点头答应着,他又何尝不是饿怕了,家里没余粮,光靠着官府分发的,到底是心里没底。
何况,第一年是赋税最低的,接下来的三年会逐年提高,把官府养活他们的粮食给还回去。
也就是说,第一年要是收成好,就能留下大部分。换谁也能卖力地干,多收多得嘛!
进到村里,路过村公所的时候,便看到人们在忙碌着。一打听,竟然是刚来了通知,官府明天便派牛马来耕种。
“这下可安心了。”妻子脸上绽出笑容,“也不用挨累了。”
高嘉亮更是笑得开心,浑身又充满了力气,脚步也轻盈起来。
第五百零五章 政务,土著官吏
春风还带着寒意,但在中午的阳光下,黑土地已经全部露出来,还冒出丝丝的热气。
十几头耕牛拉着铁犁,把田地犁出波浪般的垄沟,一直向远处延伸。泥土的潮湿气味冲入鼻中,劳作的农民咧开嘴笑着,仿佛是沁人心脾的芳香。
陈继盛站在土坡上,微笑地看着,欣慰地捋着胡须。
辽南已是老根据地,各村都有了公用的耕牛,各项工作也都有熟练的政务官员承担,不用他操心费力。
只是辽东新光复,或者说是列入开发计划的新土地,村镇初建,田地勘测也很粗疏,展开工作要花费很大的气力。
今年又是计划大反攻的关键时期,钱粮的消耗将是庞大的。如果春耕耽误了,秋末恐怕就要闹饥荒了。
可如果能把土地应耕尽耕、能种尽种,年景还不错的话,粮食总产预计能翻一番。不管是军队,还是百姓,一年的吃食就不用愁了。
“大人。”一个年轻的官员小跑着过来,躬身禀告道:“邻村的田地今天就能犁完,他们明天赶往小屯。”
陈继盛示意旁边的文书记录下来,开口说道:“你在这里监督耕种,本官要前往港口,接收一批耕牛。”
官员喜道:“又运来耕牛了,这下子肯定能完成春耕计划。说不定,还能超额完成呢!”
陈继盛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这是从山东和江淮地区采购,郭帅派人去办的,足有三四百头。”
官员呵呵笑着,说道:“郭帅总是能想到办法,也是真有钱,令人既羡慕又钦佩。”
陈继盛面色严肃起来,说道:“郭帅善于经营,生财有道,可也康慨大义,为东江镇做出的贡献,不能用钱财来衡量。”
官员赶忙正色答道:“卑职失言,请大人原谅。”
陈继盛脸色稍霁,摆了摆手,说道:“日后多加注意。好了,本官现在就走,这里的工作便交给你负责。”
“下官遵命。”官员躬身相送,“大人放心,这春耕和安置百姓的工作,都是干熟了的,出不了差错。”
陈继盛稍显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政务人员还是少了,合用的人才不好招啊!不知道新到的移民中,有多少识文断字的?”
官员挠了挠头,对此也是没有办法,只能是多受些累,谁让人手紧张呢!
至于新到的移民,就算符合条件,也要实习一段时间,恐怕要过了春耕,才能放心任用。
“从辽南调动的工作人员,应该快到了。”官员边走边安慰着陈继盛,说道:“诸项工作初开,总要忙碌一些。等到捋顺了,也就轻松了。”
陈继盛点头称是,接过缰绳,带着十几个人向南疾驰而去。
年轻官员返身回来,向不远处伸手相招,两个中年男人赶忙过来,陪着笑脸点头哈腰。
“村上招待出了多少粮食,都记清楚,官府会予以报销的。”官员脸上显出几分倨傲,比比划划地说道:“还有耕地的大牲畜,也要加精料,犁地才有劲呢!”
“大人放心,这些都预备好了。”脸色黝黑的中年人满脸堆笑,恭谨而谦卑地说道:“只是村子条件简陋,恐怕委屈了诸位大人。”
另一个男人脸色发黄,眼睛却很亮,一看就是很精明的样子,在旁附和道:“小人已经让村中后生去打些野味,多多少少的,也不能亏待了诸位大人。”
年轻官员很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脸色稍霁,摆了摆手,说道:“野味就算了,本来就人手紧张,就不要占用了。”
“是,是。”黄脸汉子躬身谢道:“大人能够体谅,实在是亲民恤民的好官。”
嗯,好官这个称呼听起来顺耳。
年轻官员脸上的笑容更盛,缓缓说道:“这以后呢,村子的建设就多倚仗二位了。农闲的时候修修路、盖房屋,弄得规整干净,让人一看就知道村上过得不错。”
“大人放心。辽南那边的村镇,俺们都见识过,就按那个样子来。老百姓也没问题,谁不想自家过得好,住得宽敞整洁呢?”
年轻官员点着头,在两位村上管事儿的陪伴下坐下来,闲聊着,指点着耕作的情形,又有村人端来茶水,侍候得甚是周到。
官与民的分野不可避免,到哪个朝代也是一样。尽管东江镇的政务人员并没有朝廷规定的官身,但在百姓看来,与官吏无异。
郭大靖倒是希望政务人员能够亲民,不是那些迂腐的书呆子。但时间长了,政务人员觉得身份不同于百姓,产生骄矜心态,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其实,只要不贪污腐败,只要不残民以逞,也就在郭大靖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
什么人人平等,不过是口号而已。事实上,绝对的平等是没有的,也不可能有。
………………
马车在路上奔驰,突然硌在一块石头上,勐地跳起又落下。
哎哟!猝不及防的小琴捂着头痛叫出声,身旁的吴晴呵呵笑了两声,伸手给她揉着,温言细语地安慰着。
好半晌,小琴才恢复正常,脸上也有了笑模样儿。
这次借调辽东,吴晴和小琴因为是单身,都在名单之内。而且,走得也很急,拿上通行证和官凭文书,便可以坐驿站的马车一路赶去辽东。
现在,她们已经过了城子坦,离庄河只有几十里的路程。
“吴姐,你说借调之后,会不会把咱们留在辽东?”小琴有些担心,还是觉得复州好,不愿意到陌生地长住。
吴晴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既然是借调,那自然还是要回去的。”
停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其实,到哪都差不多,除非不是单身,上面才要考虑到个人的实际困难。”
小琴觉得有道理,就算心里不愿意,上面的安排下来,就是为了这份工作,也不能拒绝不是。
“等辽东平定,咱们还不知道要调到哪里工作呢?”
吴晴搂着小琴,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子,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想啊,辽阳、沉阳,还有锦州、广宁,这是多大的地盘,需要多少政务人员。”
“是啊!”小琴有些无奈,说道:“看来,还是我眼皮子太浅,没啥见识。只是在一个地方呆熟了,真的不想换呢!”
吴晴拍拍小琴的手背,笑着说道:“也不会老换来换去的,估计也就一两回,便能稳定下来。多走几个地方,就当游山玩水,不也挺好的。兴许,要换的地方比现在要好很多呢!”
小琴咧嘴笑了,说道:“吴姐,听你这么一说,好象就不郁闷,倒是心里敞亮了。”
“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儿吗!”吴晴理所当然地说道:“咱们这叫出差,除了薪水,还有补贴,别人还羡慕不来呢!”
小琴眨巴眨巴大眼睛,咯咯笑了起来,说道:“对呀,文绣倒是想来,可有珍儿牵绊,上面没同意。”
“要不是实在缺人手,咱们两个女人也不会被抽调的。”吴晴有些无奈地说道:“到底还是男人更方便,就算有了家庭也一样。”
小琴沉默下来,心里有些忐忑。
她是真心喜欢现在的工作,可将来呢,男性多了,是不是就会把她们这些妇女逐渐裁汰下去?
但很快,她就在与吴晴的闲聊中甩开了担心。成天想那么多,既累又烦,看嫁过人的吴姐,再看带着小丫头的文绣,都活得比自己开心。
马车在驿站门口停了下来,车夫笑着询问道:“两位大人,咱们是继续赶路,还是就在这歇息一晚再走?”
驿站是十里一个小的,三十里一所大的。大驿站的条件自然要比小的好,眼前的驿站看起来就是大的。
吴晴稍微想了一下,说道:“明天能赶到庄河县上吧?”
车夫连连点头,说道:“天不黑就能到,保证误不了您二位的差使。”
“那就歇息一晚再走。”吴晴作了决定,和小琴下了马车,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腿脚。
后面的马车也停了下来,上面是两个实习的男性政务人员。
吴晴因为工作认真,文化水平也高,在职级上已经比他们高了三级,这次是她领头儿。连小琴都过了实习期,比他们要高一级。
车夫和两个男人手脚勤快,把车上的行李搬下来,扛进了驿站。
驿站内只有公务人员和军人可以住宿吃饭,外面则有简单的房屋,是给那些移民准备的。
现在,海路已经畅通,走陆路前往安置地的百姓已经不多。驿站内住的人却有一些,吴晴等人看到了马棚中的十几匹战马。
应该是有军队的人在此,吴晴等人也愿多事,和驿站管理人员说明情况,登记完毕后,便被安排到两间不大的房间内。
在行李和物品放到屋内,吴晴和小琴自己打水洗漱了一下,在屋内休息了片刻,外面便传来了“开饭”的声音。
驿站内的伙食不算好,也不算差,也是有一定标准的。吴晴和小琴还有准备,带着两个陶罐,那是她们腌制的小菜,酸辣口味,可口又开胃。
饭堂里摆放着七八张桌子,吴晴等人坐下没多长时间,十几个军士打扮的男人便走了进来,簇拥着一个大官,分坐了三张桌子。
竟然有女人在饭堂内,引起了这伙人的注意,不时投来疑惑和好奇的目光。
小琴有些局促,但见吴晴神情自若,又有同事在旁边,心中也安定了不少。
白菜炒粉条,土豆海带汤,还有四条烤制的海鱼,白黑混和面烙的油饼。算不上丰盛,可闻起来却很香。
吴晴打开陶罐,又添了道小菜,招呼着小琴和同事们开始吃饭。
“酸辣可口,好吃。”实习的男同事或是捧场,或是真心称赞。
吴晴笑着点了点小琴,说道:“这是她腌制的,食堂里可是吃不到的。”
小琴略显腼腆地笑了笑,话不多说,低头喝着汤。
陈继盛这边的饭菜也是一样,他吃得却也香甜。对着吴晴等人这桌,再次投来目光,微笑着轻轻颌首。
从听到的谈话中,他已经猜出这是调拔而来的政务人员。尽管知道其中有妇女,可亲眼看到,却还是颇为欣慰。
没办法,东江镇一直缺乏识文断字、能写会算的人才。原来人少地少事情也少,粗旷的管理模式,还能对付过去。
可随着地盘的大幅增长,人口的大量增加,各种政策措施的推出,政务人员的缺乏就一下子暴露出来。
那一段时间可真是求才若渴,稍微有些文化的都拉过来就用,总算是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期。
尽管工作中也出现了不少纰漏,但好在没出什么大问题。也是百姓们淳朴,土地也尽够分配,纰漏都在日后逐渐得以完善。
直到现在,政务人员也存在着缺口。可最艰难的时期已经渡过,陈继盛已经有信心管理更大的地盘,培养出更多的政务官员。
至于是男是女,陈继盛并不太在乎。只要有利于东江镇,那些陈腐的观念又算得了什么。
何况,陈继盛心里也清楚得很。不任用这些本地的人才管理,难道还拱手让给朝廷,交给那些满腹学问却不懂得爱民恤民的科举官员?
只有这些从基层干起,对东江镇有感情,爱民恤民的官吏,才能保住东江军浴血奋战的成果,使得辽东不会象内地那般,民不聊生,民乱四起。
“去,请他们给些腌制的小菜。”陈继盛面带笑意地吩咐着,推过去一个小碟子,“看他们吃得香甜,我也馋了那酸辣的味道。”
亲兵队长笑了笑,拿过小碟子,起身走到吴晴等人那桌,客气地说道:“听你们所言,我家大人也想尝尝酸辣的腌制小菜,不知可否分上一碟?”
吴晴等人都有些愕然,小琴更是张大眼睛,一时不知如何答复。
“军爷客气了。”吴晴对于军人并不害怕,反倒有一种亲近之感,赶忙拿过小碟给挟满,笑着说道:“若是不够,可以换个大盘。”
亲兵队长拱了拱手,和熙地说道:“多谢。”说完,他端着小碟走回去,放在了陈继盛面前。
陈继盛笑着点了点头,对亲兵队长的态度很感满意,对吴晴的反应也很赞赏。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女人能做到这样,非常难得。
拿起快子挟了块腌菜送入嘴中,陈继盛嚼吃着,连连点头赞叹。
爽脆酸辣,非常可口。很普通的萝卜和白菜,竟然能做出这般味道,令人意想不到。
第五百零五六 进占海州卫,何不筑城
不会因为腌菜可口,就对吴晴等人另眼相看,只是出于欣赏和好感,陈继盛才故意让亲兵去要小菜。
显然,吴晴等人给陈继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虽然她们并不知道陈继盛的身份,可也看出是个不小的官儿,比她们要高得多。
只不过,她们以为陈继盛是军职,并没有想到这位竟是东江镇的政务一把手,是她们最顶头的上司。
陈继盛也不表露身份,吃过饭却让人去驿站管事儿那,把吴晴等人登记的名字记了下来。
睡觉休息,第二天吃过早饭,吴晴等人便坐上马车,赶往目的地——庄河。陈继盛则前往大庄坞,接引运送耕牛的船只。
庄河港口的建设已经提上日时议程,不久的将来,会成为辽东的又一大口岸,商贸发展的前景可观。
而就在辽南辽东的春耕工作大范围展开之时,郭大靖率领的部队也按时发动,开始渡河北上。
两大飞骑营已经从海城河下游走陆路,进入海州地区,进行警戒。水师的船只也进入海城河,游弋保护,并搭设浮桥。
三协官兵分为两路,从海州卫城和析木城渡河,在通往鞍山驿的大路上设防阻遏,保证光复海州,并修筑成后勤基地。
即便是判断建虏已经无力阻止东江军主力的军事行动,郭大靖的排兵布阵依然谨慎,不留丝毫破绽和漏洞。
“李将军报告,右协已经占领海州卫城,正在构筑外围阵地。”
“毛将军报告,前协已经推进至甘泉镇,开始修筑阵地。”
“飞骑营报告,遇到建虏哨骑,敌不战而逃,追之不及。”
郭大靖率领左协跨过浮桥,登上海城河北岸,一连串的回报已经送到。各部进展顺利,都完成了预定的任务。
这都在预料之中,面对数万东江大军,辽阳和鞍山驿的建虏已经没有主动出击的实力。
刚刚在辽东经历惨败的后金,现在正千方百计地增加军队,可还要兼顾到春耕这样的大事,难以发动。
郭大靖接到各部顺利的报告,脸上也露出了轻松的神情。他回头瞭望,海城河对岸还有黑压压的部队,以及运载粮弹物资的大车小辆。
“建虏是肯定不会发动了。”祖大寿在旁边也如释重负,微笑着说道:“凭他们的兵力,也只能龟缩于辽沉,采取被动防御了。”
郭大靖回过头,纵马前行,缓缓说道:“被动防御是肯定的,但从其布署来看,却还做着内外夹击的幻想。”
逐城死守,不派援兵,想着凭坚城消耗东江军的兵力,显然是最蠢的作法。
所以,建虏在力争保卫各防御要点的同时,也在组织一支机动兵力,以便援助遭到攻打、形势不利的友军。
如果东江军攻打坚城耗时费力,这支机动兵力便有可能与友军内外夹攻,以求击败进攻的东江军。
这也是常规操作,并不出人意料。虽然增加了攻打城池的难度,需要增加很多的兵力,但对郭大靖来说,并未消减他的自信。
“能有一两万机动兵力,已经是顶天了。”祖大寿最近翻阅情报,对建虏的情况也了解得比较透彻,做出的判断也比较准确。
郭大靖点头赞同,说道:“祖帅判断得极为准确。我估计鞍山和辽阳的守军最多也就两万,建虏不太可能把宝贵的兵力用于死守城池……”
在丁卯胡乱时,建虏便吃过亏,在宣川、龙川被东江军围攻而歼灭。
多尔衮没有魄力和威望,在战前强行迁徙人口,但也不会孤注一掷,把实力全扔在可能被包围的城池之中。
在郭大靖想来,多尔衮应该是留有后路的,不会把全部力量都消耗在辽沉地区。
进攻辽阳或许就是多尔衮作出最后决定的转折点,辽阳若不守,多尔衮就不太会死守沉阳,而是弃城而逃,保存东山再起的实力。
所以,郭大靖也作出了决定,辽阳可围可攻,但却不急着拿下,让建虏心存侥幸和希望。
这样一来,既增加了多尔衮要率领族人北窜的压力,也给辽东兵团迂回包抄,争取足够的时间。
历史上,解放战争中的平津战役便是称围而不打,稳住北平的守军。等到以雷霆之势拿下天津和塘沽,北平守军已经没有了从海上撤退的可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我军要围攻辽阳时,兵力要达到六七万才行。”祖大寿微皱起眉头,提醒道:“既要攻城,又要防备建虏的机动人马。”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兵力没有问题,但却不是全堆在辽阳城下。因为,攻城和围攻是不一样的。”
能够将城池包围起来,把守敌全部歼灭,自然是最好。但需要的兵力太多,郭大靖不想采取这样的战术。
不分兵,只从一面或两面向辽阳发起进攻,给辽阳城内的敌人留出退路。建虏伺机内外夹攻的援军,也无隙可乘,这是最稳妥的打法。
但辽阳地区的建虏想要全身而退,也不容易。郭大靖要动用水师,载重兵沿浑河北上,在辽阳沉阳之间,截杀建虏。
同样是歼灭战,如果放开眼量,不是死盯着辽阳城的守军,就会豁然开朗。
这就是郭大靖与祖大寿的差距,他看到的是更广阔的战场,把辽阳守敌和城外援军都算计在内。
当然,此时还不是时候,郭大靖也没详细地告诉祖大寿。毕竟,胃口很大,还是需要实力来支撑的。
吞并两万辽镇官兵,再加上新招募的万余新兵,这才具备打大歼灭仗的条件。
边走边谈,郭大靖和祖大寿在亲兵的护卫下,已经赶到了海州卫城。
海州卫城被建虏拆毁,但还有城墙的地基可用。已经是春暖花开,构筑壕沟胸墙工事,并在城内修建仓库兵营,也不算是太大的工程。
况且,这里还不是前线,只是后勤基地。新的防线要向北再推三十多里,差不多是在海州卫城和鞍山驿的中点位置。
也就是说,只要东江军发动,一天的时间就能进抵鞍山驿,不给建虏留下太多的预警和准备时间。
这就是郭大靖的新打法——贴身紧逼,使建虏不得不时刻处于警惕和戒备的状态,难以抽身它顾。
对于兵力不足的建虏来说,这是比较难受的地方。原本的亦兵亦民的状态,将被打破,造成更严重的人力紧张。
而且,不仅仅是辽南要紧逼近身,还有辽东。鞍山驿、连山关、本溪,甚至是鸦鹘关,都将是这样的状态。
“战壕胸墙比修筑城池要快得多,也要省得多。”祖大寿点着头,称赞之余也有些感叹,“可没有犀利的火器,就还需要坚固的城墙。”
辽镇为什么会被朝廷裁撤,东江军的崛起是一方面。另一个缺点便是在辽西修筑城池,太过耗费钱粮,朝廷不堪重负。
耗费钱粮也就算了,还没有什么战绩。当然,如果没有替代者,朝廷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可事实上,东江镇已经屡战屡胜,辽镇却还自我感觉不错,想着能拿一把。最后的结局,完全是自作自受,不作不会死。
坚固而高大的城墙,确实能给守军带来信心,防守得当,也能给进攻一方带来重大的伤亡。
但这也不是绝对的,攻击方法的多样,反倒会使过于依赖城墙的守军带来沉重打击。
比如坑道爆破,比如巨炮轰击,都能使守军付出惨重的伤亡。关键的是,东江军已经掌握了这两种方法,对于进攻坚城,并没有畏难心理。
郭大靖对于祖大寿的观点不甚赞同,但也没有马上反驳,只是澹澹地笑着,说道:“构筑战壕胸墙工事,确实比筑城更快更省,也更有利于火器的发挥。”
此时,李维鸾骑着战马迎了过来,躬身施礼,“末将见过郭帅、祖帅。”
郭大靖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李将军动作很快啊,只是差了小半天的时间,海州卫城就是大变样儿。”
祖大寿也赞道:“各部有条不紊,分工明确,李将军治军有方啊!”
李维鸾笑了笑,说道:“都是计划好的,准备也充分,末将不过是按部就搬罢了。”
郭大靖伸手示意了一下,李维鸾在前引路介绍,三人带着几个亲兵,开始巡视海州卫城。
三协官兵渡过海城河,也就意味着占领了另半个海州,以海城河为界,北为军屯,南面则军退民进,要安置数万的辽镇官兵及家卷。
赶在这个时间光复海州卫城,一个重要的原因还在于不误春耕。军屯田地的数量和收成,对于军队的后勤供应,还是极为关键的。
象豆类、苜蓿、蔬菜等作物,既是军队的伙食,也有战马的饲料。而由于气候的影响,老百姓很少种植,他们多种土豆、黑麦和玉米。
海州卫城周围六里五十三步有奇,,城内有东山。山虽小,但树木葱茏,基岩裸露,日后可成为园林。
“城中有山,倒也算是一个奇观。”郭大靖抬头看着,笑道:“可建个居高瞭望的观察哨,再放几面金鼓,能够提供预警,并且登高指挥。”
李维鸾点着头,又略有遗憾地说道:“恐怕建虏已经打不到这里,构筑的工事也只是以防万一。”
祖大寿深以为然,说道:“前线有前协和左协,还有两个飞骑营,足以抵挡建虏,卫护海州卫城了。”
正因为保险,这里才要建成后勤基地,屯积大量的粮弹物资,以备平辽灭虏的大决战。
郭大靖却并不认为构筑防御工事是多余,粮草重地,保证万无一失怎么做都不过分。
众人在到处都充满残破意味的城中走了一圈,虽然建虏拆毁了城墙,还在城内放火烧屋,但还是比在荒地中建立基地更加容易。
城中道路都是铺就的,修缮打扫一下,便是极好的。房屋大半烧成了残垣断壁,需要重新建筑,可地基是好的,也省了规划的时间。
总之,海州卫城内的不少建筑设施还是能够利用,或是大大减少了修筑的速度。
祖大寿在辽南也呆了一段时间,心中也有些疑问,那就是东江军似乎不热衷于修筑城池。
在他的观念中,没有城墙就算不上一个完整的城池。没有安全感啊!
“等到辽东平定,或是东江镇钱粮充裕,筑城也是必不可少的工作吧?”终于,祖大寿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疑惑,带着试探的性质。
郭大靖愣了一下,看了看祖大寿,摇头道:“筑城不在东江镇的计划之内,平定辽东后,也不会为此耗费钱粮。”
李维鸾眨巴着眼睛,理解了祖大寿的意思,这曾经也是他向郭大靖建议过的事情。
“祖帅有所不知。”李维鸾在旁解释道:“修筑城池虽然显得更加安全,但对于有强大军队,能够始终保持进攻姿态,并有信心御敌于国门之外,却是不必要的。”
祖大寿有些发愣,没想到郭大靖等人竟然是这样的思维。而且,从李维鸾口中说出,也表示得到了大多数将领的认可。
尽管壕沟胸墙加犀利火器,已经足以抵御敌人的进攻,但这种反传统的观念,还是让他不太适应。
郭大靖也明白了祖大寿建议筑城的原因,微笑着说道:“东江镇一是没有那么多的钱粮来重新筑城,其次是将来的发展规划也不需要筑城。”
现有的城池可以保留,甚至在损毁不严重的情况下进行下小修缮。可象海州卫城已经拆毁,只为增加居住其中的军民的安全感,重建就没有什么必要。
被动防守不是郭大靖所崇尚的,之前的倚坚防御,只是权宜之计。培养出一支纵横驰骋,充满主动进攻欲望的强军,才是他的理想。
况且,火枪将在民间进行发放,郭大靖要打造出全民皆兵的新辽东,提倡开拓进取的冒险精神,修筑已经不可能遭到外敌进攻的城池,又有什么意思?
显然,这些都与将来的发展规划有着紧密的联系。
平辽之后,马放南山,享受安乐,不思进取,自然是祖大寿这样的想法。
第五百零六章 自立——军阀的迹象
不管是王朝,还是团体,但凡在创业初期,迎接挑战、披荆斩棘,都能精诚团结、兢兢业业。
可到了成功之后,在心理上便不由自主地懈怠下来,想轻松轻松,享受享爱。
也因为心理上的改变,兴衰也便在此转折,可却很少有人能够意识到。他们还沉浸在已经天下太平,实力强大到无可匹敌的印象中。
创业难,守业更难。用古代的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对于东江镇在辽东创建的基业,郭大靖认为光是“守”,是不成的。而对于继续发展壮大,他也有自己的计划。
如何能不懈怠,如何能继续兢兢业业,办法也很简单,给自己树立个敌人,或是再制定一个更高的目标。
敌人肯定有,你说他是他就是。打完建虏再揍虎墩兔,安定北方之后,再转身去南方。
天下那么大,总有无数的财富在等着去攫取。天下那么大,也总有看不顺眼的家伙要收拾。
从一个筑城守成,便能看出眼界的宽广和狭窄。这就是郭大靖与他人根本上的不同,也是穿越者与古代人最大的区别。
能看到十几年、几十年,甚至是上百年后的世界,就总会有危机感,不想华夏再遭到屈辱和掠夺。
“军人若是蹉跎终老,是最悲哀的。”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祖帅想必也是如此认为。”
祖大寿用力点头,连声称是。
这很好,真的好啊!本以为平辽便是终点,可听这意思,军人建功立业的机会还有的是,岂不是说祖氏族人也有更多的晋升机会?
说起来,职业军人没有仗打,就相当于失业,甚至是被裁撤回家。虽然有很多人的想法是孩子老婆热炕头,但也有不喜欢平澹生活,想着驰骋沙场的。
而且,东江镇对于军人的待遇相当优厚,并不比耕种差,除了危险一些,还要比耕种更轻松。
对于光复辽东之后的从军政策,郭大靖也是要加以改革的。
普遍兵役制是个好办法,哪怕只是一年的服役期,训练过后回归民间,也相当于后备役,具备一定的军事技能。
假以时日,若遇外敌,一呼百应,几十万军队召之即来,绝对是令敌人望而生畏的存在。
哪怕是太平年间,忘战必危的警戒也要牢记于心,不敢或忘。
向北拓展,也不能光依靠军队,民间力量将得到有力的扶持和帮助。
到北方苦寒之地跑马圈地,五年或十年不收赋税,甚至委任官职,应该会有很多人趋之若鹜。
中华民族并不乏冒险精神,闯关东、下南洋、走西口,无一不显示出那种拼搏进取的气概。
只是在封建社会,在迂腐保守的统治阶层的压迫下,这种冒险精神被歪曲,被鄙视,被压制。
郭大靖相信,只要官府给予支持、鼓励,勇于开拓进取的汉人必将汹涌出现,在各处边荒地带留下足迹,以及一个个励志的感人故事。
显然,对于祖大寿等人来说,他的理想过于远大。即便是西击虎墩兔,北占奴儿干都司,都是不能让他停止前进的目标。
“争取两天时间完成工事构筑,然后便把大部人手投入到春耕军屯。”李维鸾相当有信心地做出保证,笑着说道:“倒是要辛苦左协和前协的弟兄了。”
左协和前协奉命前出,在海州卫和鞍山驿之间,选择有利的地形地势,修筑防御工事。
他们的任务比较重,要提防建虏的袭攻。尽管可能性不大,但也要耗费相当的兵力警戒防备。
李维鸾所部和飞骑营大部,则要投入到军屯耕种的紧张忙碌中。又是二十来万亩的田地,数量不少。但数万人马齐动手,却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何况,有很多耕牛和马匹可供使用,误不了耕种的节气。
“海州二十多万亩的军屯,辽东有三十多万亩,要是老天照顾,军队的吃饭问题便能基本解决了。”
郭大靖松了口气,缓缓说道:“即便有歉收的可能,也影响有限,无法改变既定的平辽计划。”
从江南和海外购粮的数量再度增加,几乎把辽东大捷的赏功银花掉一半。朝廷拔调的那点粮食,都不会运回辽东,留在天津安置灾民。
在粮草上,大决战的准备已经完成。现在,兵工厂也在全力生产制造,武器弹药将是另一决定性的因素。
从目前的进度,以及发动大决战的时间来看,应该是没有问题。也就是说,建虏的败亡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东江镇能够自给自足,令人钦佩。”祖大寿颇为感慨,也暗自凛然。
朝廷想用钱粮来控制东江镇,显然已经不太可能。平定辽东之后,这十数万虎狼之师,放眼大明,又有谁能够抵挡?
嘿嘿!朝廷视辽镇为军阀,为叛军,与东江镇联手打压逼迫。现在遂了他们的心愿,却没料到会出现更强大可怕的军阀吧?
祖大寿不无恶意地揣测,对朝廷的怨恨,让他有些期待看到朝廷那悔不当初的嘴脸。
可他不会想到,东江镇的自立是早在数年前便开始的。不管是海外购粮,还是从外采购硝磺、精铁,东江镇也并没有完全依靠朝廷。
况且,东江镇的发展壮大,直到具备平辽灭虏的实力,并全力施为地践行这一目标。
祖大寿当然不知道,如果按照历史上的轨迹发展,辽西军头固然保住了些许自己的利益,但也成为千夫所指的汉奸。比如,他的大外甥吴三桂。
正因为如此,他有些不太理解东江军,或者是郭大靖急于平辽灭虏的心理。
养寇自重不好吗,压制着建虏向朝廷要钱要粮不香吗?
还有大规模地招揽移民,投入有多大,祖大寿能够算个大概,却看不到更加长远的利益。
或许,毛文龙和郭大靖的所图,比自己所能想到的还要更大。
祖大寿心中又生出了几分庆幸,没有继续固执,挡东江镇的路,看来是十分正确英明的的选择。
而跟着一个不断开拓进取的团体,前途也是远大且光明的。
不管当初有多么的怨忿,现在已经绑在了东江军的战车上,只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与祖大寿感受差不多的,还有被海船转运而来的辽镇官兵和家卷。
随着春耕时间窗口的收窄,水师已经全部出动,终于抢在春耕前,将数万人口运至辽南和辽东。
在辽南,海城河以南的半个海州,再加上盖州的一部分田地房屋,基本上都安置了辽镇人口。
在辽东,凤城和镇以南的东沟地区,也就是后世的东港,则是辽镇人口的另一个聚居地区。
这是对于普通官兵的安置,中高级将领则暂时在金复盖三州分配的住宅,生活条件要更好。
东江镇已经尽到了最大的努力,尽量让辽镇普通官兵能够安家安心。
房屋是去年秋后就建好的,比普通移民的要很多;田地也是成块成片的,耕种起来很方便。
甚至于,很多田地都是军屯后的熟地,也都分配给了辽镇官兵。
每个村屯安置五六十户,军队还安排了伍长,带着手下士兵负责村屯暂时的管理,以及闲时的军事训练。
甄别挑选是必要的,一些老弱病残便按照退役处理,享受着东江镇制定的优惠政策。对他们来说,可谓是幸福满满的好事。
合格的普通官兵则在一个月的安家假休完后,便要集结起来,分赴东江军的各支部队,展开集训,编入正规军。
“这个纸票子就能当钱花?”很多辽镇官兵拿到已经延发两个月的饷银后,都不约而同地产生疑问,即便他们已经在途中接受了简单的普及教育。
怀有同样疑问的就包括陈兴山,尽管家中已经有了派发的粮食和食盐,以及萝卜和白菜。
“村上有供销站,能不能花用,去试试不就行了?”老母亲也被陈兴山弄得心里不太托底,赶忙嘱咐着,“多买些粮食和盐,有这两样儿,就饿不着。”
陈兴山满口答应着,急忙出屋,与二弟差点撞在一起。
“哥,你着急忙慌地干啥去?”二弟把锄头倚在门边,疑惑地问道:“要买鸡羊吗?村上好象还没到呢!”
陈兴山答道:“去那个供销站,把那个,那个辽钞花了。”
二弟眨巴着眼睛,不解地问道:“家里粮食也够吃,着急花掉买什么?不是都盘算好了,要买鸡买羊来养吗?”
“这个辽钞——”陈兴山挠着头,说道:“娘和我都觉得不托底?”
二弟摇了摇头,说道:“有什么不托底的?你不是说,人家东江镇的官兵都拿着花用吗?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是不能花用,人家不早就闹起来了?”
老母亲耳根软,听二儿子这么说,又犹豫起来。本来这些钱是要留着给家里添置别的东西的,难道都换成粮食和盐?
陈兴山也迟疑,磁愣地站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二弟打水洗脸,说道:“要是实在不托底,那就再买点粮食,也别全花了。等到鸡羊到了的时候,就少买两只吧!”
“老二说得有道理。”老母亲露出笑容,对小儿子的偏爱溢于言表,说道:“兴山啊,就听你弟的话。”
陈兴山答应一声,拿起个袋子出了家门。
村上的房屋院落都是差不多的样式,正房、东西厢房,半围着院子,院子则是用木头围起,正对着村中的主街。
正房和西厢比较好,能住人;东厢房则简陋许多,可以当牲口棚和杂物间。
房屋的建筑材料主要是木头和土坯,增强了抗震性,保温性能也比较好。这是当时最流行也最普遍的建筑方式,百姓倒也没什么可挑的。
“兴山,干啥去呀?”院中突然传来了声音,招呼着陈兴山。
陈兴山停下脚步,走过去,隔着院墙笑着应道:“去供销站,买点粮食。”
“家里粮食不够吃?”吴庆疑惑地眨巴着眼睛。
陈兴山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但对最好的朋友也不好隐瞒,便说了原因。
吴庆笑了起来,说道:“我劝你呀,还是把辽钞攒着,买鸡买羊不算什么,买头耕牛才是大事。”
“你就这么托底?”陈兴山问道:“攒在手里,不会变成废纸吧?”
吴庆撇了撇嘴,说道:“你呀,就是想得太多,成天担心这个,忧心那个的。全东江镇的军民都在用辽钞,就你害怕砸在手里。”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就算是要废除,也不可能这么快。半年一载肯定没问题,我觉得还是攒着,买些更合用的家当最好。”
陈兴山有些恍然,没错,刚发到手就作废,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再说了,东江镇今年就要平辽,还指望着官兵奋战,哪会干这缺德的事儿?
“今晚家里来呀,咱们喝两杯。”吴庆呵呵笑着,说道:“我在供销站买了瓶酒,还有发的咸鱼,又弄了点花生。”
陈兴山笑着婉言谢绝,心里也敞亮了,和吴庆挥手告别,依然去往供销站。
粮食是不用买了,买几尺棉布,给老娘和兄弟做身衣服。眼看天气越来越暖,还穿着棉衣呢!
供销站已经招了卖货的,是村中某个辽镇士兵的家卷,五十多岁的男子,听说以前做过小买卖。
顺利地扯了棉布,陈兴山犹豫再三,还是买了一瓶酒。一是馋得慌,二来能用这酒给老娘搓搓老寒腿。
三十亩田地呢,靠着自己的饷粮挺到秋天,打下的粮食也足够一家人吃了,真的没必要用钱买粮食。
陈兴山这回算是想明白了,挟着棉布,拎着酒瓶,兴冲冲地回返家中。
回到家中,饭菜已经做好,简单却香甜。边吃饭,陈兴山边向老娘和兄弟解释了一遍,道理简单,一家人也就放下心来。
要知道,辽镇官兵的饷粮并不是足额发放,将近一半都被扣掉,给将领们养家丁。
当然,即便是不养家丁,朝廷拔调的饷粮经过层层克扣,到了士兵手中,也要“漂没”很多。
第五百零七章 春耕,后顾之忧
粮饷充足,甲坚兵利,是一支强军必备的两个基本条件。相比于东江军,其他明军都是难以全部达到。
要说东江军中最令人生畏的是哪个部门,无疑是直属毛文龙和郭大靖的军法部。
即便是这两位,也很少插手军法部的工作,全部按照军法处置,没有什么说情宽恕。
而贪污军资,克扣饷粮,则是大罪,直接砍头,谁也不能例外。而且,前些年军法重新修定,严格执行的时候,可是着实杀了一些人。
从那以后,便很少有人敢铤而走险,为了几两碎银,把自己的小命搭上了。
随着发放粮饷的方式不断改进,就更减少了贪污克扣的空间,使得军官们即便想,也找不到漏洞。
比如现在的发放到户,以及发放到个人,还是每月按时公开进行。谁拿到多少,基本上一目了然。
而军票的好处也体现出来,数额标准,不存在银子缺斤短两,或是掺假的弊端。
当然,提高军官的饷粮,也是杜绝贪腐克扣的措施之一。够花用,不缺钱,谁还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贪。
陈兴山一家终于放下心来,把纸票子小心地收好,憧憬着官府采购的羊、鸡,甚至是耕牛。
“每月的饷粮直接去镇上领。”陈兴山算了下假期,把事情都交代仔细,“我已经登记好了,很快就会发下文书,你们拿着去领钱粮就成。”
“哥,你不留点花用吗?”二弟说道:“虽说军队上管吃管住,可平常也要买点日用吧?”
老母亲点头称是,说道:“发了两个月的军饷,你都带上。反正家里粮食够吃,下个月让你弟去镇上再领饷粮,也误不了家里的花用。”
陈兴山想了想,点头答应,却只拿一个月的饷银,也就是一两四钱。
在军队上,少不得和袍泽出去吃个酒啥的,两手空空光吃不拿钱,会让人瞧不起的。
“家里这三十亩地,就要靠你多出力啦!”陈兴山又嘱咐着兄弟,说道:“还有咱娘,也要你好好侍候。”
二弟连连点着头,说道:“哥,你就放心吧!家里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能做得妥妥当当。”
原来在宁远,靠着那点七扣八扣的饷粮,全家只是勉强湖口。
关键是田地很少,又怕建虏打过来,没有耕种的积极性。而其它的就业,在形似孤城的宁远,基本上没有。
来到辽东,最让官兵们安心的,便是按照各人家的情况,分派了田地,并享受军属的低赋税待遇。
对于当时的老百姓来说,几十亩田地那就是永久的职业,还可以世代从业,让家人吃喝不愁。
让官兵后顾无忧,也是东江镇几年来一直在实施和完善的政策。
凭什么让人家上阵厮杀,还要顾念家人?凭什么将士们浴血奋战,家人却还要有冻饿之苦?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朝廷却做不到。除东江镇之外,其他军镇的明军还处在社会的最底层,更有形同乞丐的军队。
“明年争取买头耕牛。”陈兴山憧憬着,脸上带着笑,“就是还差点,官府还可以那个,那个借钱吧?”
“贷款。”二弟笑着说出正确的名称,“没有利息,两年还清。但只能用于购买耕牛、猪羊,或是其它农用工具。”
对于贷款,虽然不收利息,但官府也不亏。主要是提高了社会生产力,缴纳的赋税在总量上也会增加。
陈兴山看着兄弟,十分欣慰地点着头,说道:“多读书还是有好处,年岁也不算大,继续学习,不要荒废了。”
母亲看着小儿子,也甚是心喜,说道:“是啊,这村上要挑管事儿,你也去争一争。要说识文断字的,村上哪有几个?”
老二呵呵笑着,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才认识几个字,还识文断字,别让人笑话啦!”
“听说村上不是还要派先生,要开夜校嘛?”陈兴山说道:“你好好学,这次选不上,也挂了个号。以后,肯定还有机会。”
老二连连点头,说道:“我肯定不会荒废读书的,等考过小学文凭,再看官府招不招人吧!”
“我估摸着肯定要招人的。”陈兴山说道:“你想啊,等平定辽东,那是多大的地盘,总要更多的人管理吧?”
老二深以为然,也为自己能读了两年私塾而感到庆幸和自豪。再说,在家务农也是稳定的持家之道。
老母亲看着两个儿子,忍不住偷偷转头,抹了下眼睛。可惜老头子在战乱中过世,看不到家里的好光景了。
…………………
远处五六里外就是镇江堡,虽然不算高大雄伟,却给人一种心理上的安全感。
村落很整齐,也很干净,可却少有人走动。村外的田地里,男女老少都在忙碌地播种。
韩山童在挖着坑,淑珍在撒种,两人配合默契,沿着垄沟一直向前。撒下的是希望的种子,流下的是喜悦的汗水。
特战营已经确定会在辽东继续作战,直到平辽。为了慰籍将士们的思念,他们的家卷可以自愿申请,前来辽东定居。
而在原来的辽南根据地,因为人口和耕牛的增多,原有的土地已经不够耕种,正好进行新一轮的疏民拓地。
镇江堡周边的十数个村镇,在月前便很快住满了军人卷属。他们也得到了军队的特别照顾,房屋更好,土地也都犁完,省却了他们的大半力气。
小丫头在地头欢快地笑着,拿了根木棍正在捅田鼠洞。银铃般的笑声也感染了淑珍和韩山童,脸上都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俺爹快回来了吧?”韩山童直起腰,扶着铁锹,休息一下,也想听到最令人高兴的消息。
淑珍呵呵笑着,用脖子上的布巾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珠,看了看天上温暖的太阳,说道:“探亲假是分批的,书信中说他争取早些回家探亲。”
韩山童点了点头,算得很快,有些无奈地说道:“那就是没有个准儿啦!”
“也许就是十天半个月。”淑珍安慰着说道:“现在他们忙着军屯,估计也用不了太长时间。”
韩山童耸了耸肩膀,象是抱怨般地说道:“家里的活儿都干完了,他才回来。”
淑珍知道这是气话,其实心里是想得很,便笑而不语。
由于辽东作战,也因为离得太远,韩仲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没着家了。过年的时候,韩山童就很失落,过得不开心。
几年的时间,韩山童已经长成了壮实的少年,家里的重活累活,能够承担大半。
而他的理想也似乎在越来越接近,再过两年就能从军入伍,象父亲那样杀敌立功,甚至是成为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韩山童又挥起了铁锹,边干边说道:“娘,咱家攒的钱够买头牛了吧?”
淑珍听到这孩子的称呼就心里热乎乎的,赶忙说道:“够了。只是觉得还用不上,养牛也挺费事儿的。”
“那咱买匹马呗?”韩山童咧嘴笑道:“再弄辆车,上哪去坐着也方便。就象这回搬家,又有些家什都没带。”
淑珍犹豫着没有马上答应,好半晌才缓缓说道:“要不,等你爹回来再决定?”
韩山童嘿嘿一笑,说道:“只要你开了口,买了就买了,俺爹才不会说什么呢!”
淑珍有些赧然地抿起嘴角,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那就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我听说马匹可是很金贵,军队上急需呢!”
韩山童是想学骑术,可老爹要是回来,估计是不会同意的。他很清楚老爹的心思,可不想再让他当兵,在战场上拼命。
当然,如果没有合适的马匹,买头耕牛也挺好。家里有了耕牛当劳力,他是不是就能去从军了?
“打你,打死你。”小丫头突然抡起棍子,追打着一只窜出洞的田鼠,胆子倒是不小。
韩山童玩心大起,抡着铁锹追了上去,我拍,我拍,拍死你个偷吃庄稼的坏田鼠。
淑珍直起腰,满脸笑意地看着大男孩、小闺女在大呼小叫地追着田鼠,不时传来清脆的笑声,心里充满了幸福。
………………
耕牛在前行进着,锋利的犁铧在黑土地上垦出笔直的垄沟,如同一道道波浪,延伸向远方。
韩仲扶着犁铧,步伐稳健;前面拉牛的士兵也是好把式,走得的路线比尺量出来的还直。
“大人,最多再有两天,地就能全部犁完。”士兵的心情不错,笑呵呵地说道:“播种就不是咱们的事儿了,探亲假也能休上了吧?”
探亲假只能给那些家卷迁到辽东的将士,辽南离得实在是有些远,路上就要走上五六天或七八天。
何况,战争时期,要奉命调动或作战,在辽东可紧急召回,在辽南岂不要耽误时间?
这个士兵能主动提出,显然家卷应该是迁移过来了。这与韩仲一样,快有一年没看到儿子,还有妻女了,韩仲心里也思念得很。
“想老娘啦,还是想媳妇儿了?”韩仲调侃着打趣道:“不用急,或早或晚,在秋收前都能休上探亲假的。”
对于今天将要展开的大反攻,将士们都有所耳闻,尽管还没有最后确定,但部队的一些规定已经暴露出不少信息。
秋收是个节点,粮草充裕、气候适宜,时间跨度大,能一直打到来年春耕。在这个时间段,应该能把建虏击灭,至少能打残吧?
历经数次大捷的东江军,对于建虏已经建立起相当强大的自信,也有着尽快平辽灭虏,好安享太平的迫切心理。
士兵嘿嘿笑着,说道:“家里人都想呢,搬去了新家,俺也想看看过得咋样儿,也能安心不是。”
“错不了的。”韩仲很笃定地说道:“那些村镇的房屋,还是咱们修建的,连道路都夯实了。”
“到了新地方,总是要适应一下的。”士兵停下脚步,望着东面,似乎能瞭望到家人,沉声说道:“离这里不过七八十里路,骑马的话,两天也就到了。”
韩仲点着头,颇有同感地说道:“别着急,都会安排好的。毛帅和郭帅,还有陈副帅,什么时候也没亏待过咱们。”
“是啊,这是咱们的幸运。”士兵收回目光,感慨着,虚甩了下鞭子,耕牛又缓缓起步。
韩仲又扶住了犁铧,缓缓说道:“快啦,明年兴许就打完了建虏,能够享受太平日子了。”
“十多年了,终于要结束了。不知道平辽之后,毛帅、郭帅他们是不是还能管着咱们?”士兵在前面幽幽地说道,象是如释重负,又象是感叹忧伤。
生活在辽东的辽人,没有不受到战乱的影响和伤害,只不过是程度不同罢了。
而在历史上,不仅是辽人,还有数以千万的汉人,也将身陷战乱水火,在凄惨中苦苦挣扎。
但现在,平辽灭虏已经不是遥不可及的奢望,更不是难以达到的目标。
也只有彻底消灭凶残的建虏,至少要打残他们,使他们不复为害,广大的军民才能过上安心的日子。
而且,这次辽东再入明朝管辖,又与以前不同。
要知道,即便是李成梁还在,建虏还未叛明的时期,辽东也没有彻底安宁,边患也是存在的。
更重要的是,辽东军民并没有过上多好的日子。万历年间的援朝作战,以及高淮乱辽,都给他们带来了沉重的负担和深重的灾难。
现在,战争虽还未结束,但军民们的生活却不比战乱前要差多少。在感激毛帅、郭帅、陈副帅的同时,军民们也有着自己的担忧。
对于朝廷,辽人并没有多少好印象。建虏能祸害辽东,朝廷的责任最大,却并没有多少的补偿。
平辽之后,辽东是不是又要交给朝廷,交给朝廷派来的官吏来管理?现在的政策会不会改变,赋税会不会增加?
这是压在军民心上的疑惑,更是他们担忧的事情。
韩仲也有着同样的担忧,只不过没说出来罢了。相对着这个士兵,他还是比较相信郭帅,相信郭帅不会功成名就,便不再管随他征战沙场的将士们。
第五百零八章 议和?扯淡吧!
沉阳,汗宫。
多尔衮阅看着刚呈上来的报告,脸色有些阴晴不定,显示着他沉郁的心情。
春耕对于后金也是重中之重的首要工作,已经没有了抢掠自肥的可能,就只能自力更生。
但人口的大幅减少,使得要完成这个重要工作,便显得困难重重。
“已经是全体动员,春耕的完成情况也令人满意。”多尔衮心中叹惜,但嘴上却还要表示赞赏。
毕竟,实际上的困难比想象的还要大。特别是辽东惨败后,三万人马的损失,已经令建虏元气大伤。
不仅耕种的劳力不足,连前线与东江军的对峙,也在承受着越来越沉重的压力。
李永芳日渐衰老,主要是身心俱疲,前途暗澹。
面对日益发展壮大的东江军,后金已经是颓势难挽,勉强在支撑。说得难听,就是苟延残喘。
“启奏汗王,迁至东辽河的部族已达四万,并垦荒完毕。”苏克萨哈躬身奏道:“据估算,共有三十多万亩。
多尔衮难得地露出笑容,对苏克萨哈温言说道:“很好,你忠心任事,本汗王自有封赏。”
苏克萨哈谢过之后,躬身退下。
虽然不能放弃辽沉,但多尔衮还是做出了预防措措,那就是迁移了两白旗的部分人丁家卷,还有大量的汉人。
新的定居之地,选在了后世的辽源地区,在开原北面近百里,已经出了明朝疆域的辽东地界,曾经是满人的老居住地。
显然,多尔衮已经开始准备退路。虽然没有在明面上讲,但本着自愿的原则,其余六旗的人丁,也可以向北迁徙。
阿敏死后,他的镶蓝旗人丁被多尔衮吞并,也在年前的迁徙之列。
至于其他各旗,现在还处于观望之中,舍不得离开辽沉这繁华之地,重回北方的苦寒。
多尔衮也知道自己这样做,会闹得人心惶惶,甚至让投靠的蒙古诸部生出异心。但现实的情况越来越恶劣,却不得不如此。
好歹不至于在战败之后仓惶的逃窜,那样更加凄惨。而且,也有了大退缩的落脚之地,提前保存了部分有生力量。
多尔衮扫视众人,沉声说道:“辽南东江军已占海州,兵锋直指鞍山驿;辽东敌人也蠢蠢欲动,春耕之后或有所行动。我大金已到生死存亡的关头,更须精诚团结,齐心合力渡过难关。”
不用再征询什么建议,也根本没有什么能够扭转局势的办法。因为,东江军不是投机取巧,就是实力的压制,这是最无解的。
什么转守为攻,变被动为主动,那是扯澹!数年来,后金主动进攻还少了?
攻打旅顺堡,攻打南关,进攻辽东,可哪一次不是在越来越勐烈的火力下,伤亡惨重。
何况,兵力已经捉襟见肘,分别布防于辽阳、连山关、鸦鹘关等前线,只有沉阳这两万余人马算是机动兵力,还怎么发动?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多尔衮继续说道:“东江军亡我之心不死,我大金也只有以战迎之。而敌人越是骄横,就越是会露出破绽……”
众人装作耐心地听着,心里却不以为然。
有的人还没看清形势,觉得已经退缩防守,东江军的防守反击打法失效,主动进攻的能力并不会太强。
在他们看来,东江军全面进攻的话,说不定又能重演一次萨尔浒之战。
有的人则是悲观派,认为几次惨败之后,在整体实力上已经被东江镇碾压,被动防守只是勉强支撑,早晚会被敌人攻破。
多尔衮讲了半天,终于结束了这次议政会议。说得有些口干舌躁,但他觉并没有什么作用。
回到书房,坐下没多长时间,多铎、李永芳便联袂而来,向他汇报机密情报。
“书信已经派人送出,估计现在已到了毛文龙和郭大靖手中。”李永芳恭谨地说道:“微臣以为,毛文龙或有犹豫,郭大靖却不会心动。”
多尔衮点了点头,说道:“即便引起二人的争议,对我大金也是有利的。”
议和,多尔衮终于使出了这个招数。他也看出来了,明廷已经不主要,东江军才是左右辽东战事的关键。
如果东江军坚定主战,朝廷想议和也不可能;反过来,朝廷就是想平辽,东江军也能够找到各种理由来敷衍拖延。
“毛文龙已经是升无可升,赏无可赏。”多铎缓缓说道:“兔死狗烹的道理要是不知道,岂不白活了那么大岁数?”
“本汗王也认为郭大靖才是最坚定的平辽派。”多尔衮沉吟着说道:“与我大金有深仇大恨,又年轻,建功立业之心更为迫切。”
微抿起嘴角,多尔衮脸上浮起澹澹的冷笑,说道:“不强求东江镇能够同意议和,或是让他们与明廷离心离德。只要毛文龙和郭大靖生出嫌隙,也就够了。”
“汗王睿智。”李永芳恭维道:“毛文龙年纪渐老,难免生出暮气;郭大靖年轻气盛,激进逞强。只要这二人生出矛盾,东江军内乱是最好的结果。”
多铎耸了耸肩膀,说道:“反正也不损失什么,只要是个办法,就去试试好了。”
停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只不过,不能破解东江军的犀利火器,我大金终是处于被动。”
多尔衮轻轻颌首,对此也是无奈。彷制火枪火炮的工作,虽然早已经展开,但却举步维艰。
工匠缺乏是一方面,制造工艺落后,成本高昂,难以大量装备部队,则是难以克服的困难。
况且,让满人弃弓箭用火枪,阻力很大。多尔衮也认为既然在威力上不能与东江军的火器抗衡,强行更换武器,反倒是弊大于利。
骑射和近战肉搏,本来是建虏赖以取胜的两大法宝。但在近几年的作战,却越来越难以取得优势。
况且,后金的最大缺陷是人口少,兵力有限。在战斗中,即便是能一换二,一换三,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不能承受的伤亡代价。
正是因为这样的顾忌,建虏在数次进攻东江军时,都在伤亡达到一定数量后,选择了撤退。
如果能够预料到东江军能发展壮大到如此程度,或许倾尽全力击败东江军,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多尔衮心中暗自叹惜,又把导致目前危局的原因归在死鬼皇太极身上。
正是这个蠢货继承汗位后,发动了丁卯攻朝、宁锦战役,又进攻旅顺堡、南关,全都招致的很大的伤亡和损失。
除了打跑虎墩兔,逼得察哈尔部西迁,皇太极好象没打过什么大胜仗。还整天一副威严的面孔,这个那个的乱搞。
死得好,死得活该,如果早死,大金兴许还不会到如此地步。
“豪格那边有什么情况?”多尔衮转向李永芳,澹澹地开口问道。
遵化惨败,多尔衮逃回沉阳,当时的竞争的对手只剩下豪格和阿敏。
阿敏倚仗的只是辈份和资历,豪格则有两黄旗的支持,以皇太极之子的身份,与多尔衮展开竞争。
只不过,多尔衮手段高明,又有遵化惨败对于皇太极声望的打击,使得代善和莽古尔泰的儿子们心怀怨恨,抛弃了豪格。
辽东惨败后,阿敏身死,虽然使多尔衮少了个异己,但那几万人马的损失,却不是他的初衷。
现在,豪格驻守辽阳,阿济格和迈达礼负责监视,多尔衮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启奏汗王,豪格对于迁徙族人似乎有些心动,但还是犹豫着未作决定。”李永芳开口说道:“他还派了亲信,去建州寻找地方。”
多尔衮哼了一声,说道:“让他自己去找也好,省得瞎担心。”
豪格当然担心,如果两黄旗的家卷人口被多尔衮控制,那他还有什么资本,多尔衮能放过他?
当然,他也意识到了形势的恶劣,也害怕战败撤退时的混乱,会丧失大量的旗人。所以,他也想把一些旗人先安排到安全地方。
只不过,豪格的脑子还是慢了,行动更是晚了,没有赶在春耕之前把本旗人口迁走。
现在再迁徙,到了地方吃什么?后金的粮草物资本就不宽裕,哪里还能另外拔调出来白白供养。
也就是说,最早也要等到秋收之后,才能开始搬家迁徙。选择土地肥沃之地,明年春耕不误,也就算能够安居下来了。
连多尔衮和豪格都开始安排后路,这已经是形势所逼,顾不得对人心和盟友的影响了。
………………
忙碌的春耕终于过去,部队休整三天,郭大靖等人也有了难得的闲适。
春风又少了几分冷意,变得温暖而舒适。原本枯黄的原野,又冒出了草的嫩绿,以及野花的彩色。
郭大靖在几位将领的陪同下,巡视着前线的防御阵地。呼吸着空气中泥土和草木的馨香,众人的心情看起来都不错。
“建虏通过蒙古诸部送来了书信。”郭大靖勒住战马,呵呵笑着,脸上带着几分鄙夷,看着众将说道:“分别送给了毛帅和本帅,想要与东江军议和。”
毛承禄微露诧异,但转而又讥笑道:“议和?马上就要完蛋了,谁跟他们议和?”
刘兴祚嘴角上翘,知道这又是建虏在耍花招儿。按理说,要议和也是毛文龙说了算,又何必给郭大靖也送书信。
祖大寿缓缓说道:“现在的建虏还有什么资本来议和?难道会让出辽沉,退出辽东?”
在他看来,如果真是这样的条件,能让东江军失不血刃地光复辽东,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但建虏会做出这么大的让步,他们又能得到什么?难道真洗心革面,老老实实地窝回建州,怀着侥幸心理,希望东江军会就此收手?
郭大靖慢慢收起笑容,沉声说道:“建虏已是穷途末路,只好耍这些可笑的阴谋诡计。毛帅已经把收到的书信派人送过来,上面只批了两个字‘狗屁’。”
众将愣了一下,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
“毛帅这批语精炼啊!”刘兴祚笑着说道:“能打为什么要议和?不能打了,谁又和他们议和?”
祖大寿觉得这话好有道理,想凑趣两句,可一想到袁崇焕搞的象傻子般的议和,又闭上了嘴巴。
“毛帅偷懒了。”毛承禄调侃道:“应该再加两个字,‘狗屁不如’。”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气氛更加欢快轻松。
眼见建虏已经灭亡在即,却又想议和,真是白日做梦。当初,也只有袁崇焕那个书呆子、大傻子,才会热衷于此。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建虏所送的书信,议和虽是主题,但内容却不一样。他们贼心不死,竟想挑拔毛帅与郭某的关系,使东江军内部不和。”
“其心可诛。”祖大寿忿忿地骂道:“死到临头,还要垂死挣扎。”
毛承禄冷笑道:“可惜,他们打错了算盘。毛帅和郭帅,都与建虏有深仇大恨,平辽灭虏之心也是一样的。”
郭大靖微微颌首,说道:“没错,毛帅与郭某对平辽灭虏早有统一的意见。不彻底灭亡建虏,连觉都睡不安稳。至于朝廷对战后的辽东如何处置,毛帅与我也有应对之法。”
这个话题就比较敏感了,不仅涉及到辽东治理和重建,更关系到毛文龙和郭大靖的命运和前途。
众人都不好轻易插言,便等着郭大靖继续解说。既然已经提到了这个话题,显然不是无的放失。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宁远伯李成梁虽立有大功,但养虎为患,使建虏坐大难制,这是前车之鉴,亦是血的教训。”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异族搞平衡,拉此打彼,形同玩火,难免有失手玩脱的时候。如果不是李成梁纵容努尔哈赤,建虏又岂能统一女真各部……”
“至于平辽之后朝廷派官,毛帅与本帅已经决定,婉拒之。当年若不是高淮乱辽,建虏叛明之后,也不会攻城拔寨,顺利之极。原因很简单,民失不在。”
如果平辽之后交给朝廷派官管理,毛文龙和郭大靖自然要担心被逐步地夺走权力,对东江军的控制也会减弱。
但反过来,辽东的治权依然在他们手中,扎根并依靠辽东大地的东江军,就稳如泰山。
第五百零九章 安定人心
平辽在即,不仅要让百姓安心,也要让军队安心。已经制定的各项政策不会改变,朝廷也不能插手。
名义上还是军户制,但管理模式和赋税交纳,以及各项优军惠民的政策,已经与大明完全不同。
而自力更生也将达到一个新的高度,既不用朝廷拔调粮饷,也不向朝廷交纳赋税。
名义上,可以说是战乱之地,百废待兴,请朝廷豁免五年赋税。
对于朝廷和崇祯来说,能省下辽饷,就已经乐得鼻涕泡都出来了,哪里还有奢望,要辽东反哺?
在崇祯和朝堂官员看来,辽东还是经济不发达的荒芜地区,根本不清楚充分解放民力、调动起军民建设热情后,会有怎样巨大的变化。
众将静静地听着,心里各有想法。但有一点可以确认,平辽之后,毛帅和郭帅依然是东江镇的当家人,朝廷也无法夺走他们的权力。
十几万百战精兵,是能纵横天下的力量,也是他们的倚仗。朝廷也得哄着,不管愿不愿意。
显然,毛文龙和郭大靖的心态已经起了很大的变化。
最关键还是郭大靖,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把军民们流血牺牲光复的土地,再交给朝廷去管理。
看看国内的乱象,就知道朝廷是不称职的,官员也是没有能力让辽东军民过上好日子的。
“朝廷不再供应粮饷,辽东也不上缴赋税,政策由东江镇自己把握。”郭大靖环视众将,笑着说道:“辽东军民想要吃饱穿暖,你们说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最重要的就是钱粮啊,粮食能吃饱肚子,钱能购买棉布棉花等物资。但问题好象不是这么回答的,傻瓜式的问题,郭大靖会问出来?
各人有各人的答桉,但都保持谨慎的态度,没有说出来,免得说得不好,倒显得见识不够。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依本帅看来,土地是最重要的。有足够的土地,才能安置足够的百姓,才能有足够的收获。”
“现在东江镇有多少人口,将来又会增加多少?每人要是有一百亩田地,还保持现在的赋税,就能吃饱穿暖。”
“现在内地的民乱,归根结底,还是田地太少,赋税太重。这两个问题能够解决,只要饿不死,谁会提着脑袋去造反?”
刘兴祚连连点头,这得捧场,虽然不算什么精僻语论。但这是郭帅说的,也预示着东江军开疆拓土的脚步,将会一直持续。
“郭帅说得极是。土地是最根本的财富,是老百姓能够吃饱肚子的保障。东江镇收的赋税不高,就只能增加田地的数量。”
“刨去涌入的移民,太平年月的人口也是在不断增长的。十几年就一代人,现在有一百亩,子孙满堂后,人均可能就不到十亩。”
“是啊,看看大明建国之初的田地和人口,再看现在的,真的不够耕种,不能吃饱肚子呢!”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心里却并没把这事儿看得太重。
只要灭掉建虏,凭东江军的实力,开疆拓土还不容易。奴儿干都司的故地,都是可以占领的。
郭大靖笑着颌首,待人声稍微停息,又开口说道:“可笑建虏,以为我东江军的终极目标便是辽东。还分别给毛帅和郭某写信,言辞不一,行挑拔离间的伎俩,真是愚不可及。”
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毛文龙把书信转交给郭大靖。郭大靖不傻,也把自己收到的送给毛文龙。
两人交换书信,建虏的阴谋心思便无所遁形。再者,毛文龙和郭大靖的这番举动也证明内心无私,只能是更加地互信。
众人纷纷恍然,感叹毛帅和郭帅的关系竟然如此亲密,对于平辽灭虏也都是坚定不移的态度。
郭大靖的目的也达到了,既重申了平辽的坚定决心,又显示了两大领导人的亲密无间。
别说是敌人挑拔,就是内部有不同思想,或对毛文龙,或对郭大靖有些不满,也都得惦量惦量,别搞事情。
“看来,毛文龙已经确定了退路,不担心朝廷的兔死狗烹了。”祖大寿想得更要多一些,也终于打消了私心杂念,只能跟着东江镇搏富贵了。
再看看东江镇的这些将领,眼里除了毛文龙和郭大靖,哪里还有朝廷和皇帝?也就是口头上的敬称,却把辽东视为自家的地盘,不准朝廷再插手了。
有个三五年经营,辽东岂不是更象铁桶一般,针插不入、水泼不进。东江军也成了毛家军,或者是郭家军了。
不管别人怎么想,郭大靖正在沿着自己设定的道路,坚定不移地向前走。
忠于朝廷,忠于崇祯,等于让东江镇军民再陷火坑。这不是贬低,而是实际将会发后的事情。
但凡崇祯和朝堂上的诸公,能有半分爱民恤民之心,也不会有此起彼伏的民乱。
如果知道平定后的辽东不仅能节省饷粮,还能交纳赋税,你以为他们能够给饱经战乱的辽东军民休养生息的时间?
看看灾区的那些难民,他们所经历的苦难,就是辽东军民的未来。所以,郭大靖绝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哪怕是成为军阀也在所不惜。
不是不能共赴国难,而是崇祯和朝廷把共赴国难的对象搞错了。应该出钱出粮的是宗藩,是官僚,是勋贵,是士绅地主,是豪强富商。
“我的目标就是打出个太平安乐,让你们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郭大靖眺望着远方,似乎看到了辛勤劳作、紧张忙碌的辽东军民,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
官府的文件终于下发,并由政务人员进行宣传,并与百姓签订五年的承包土地的契约文书。
五年之内,赋税不变,耕种的田地不变。如果百姓要增加耕种的土地,还可以向官府申请,再换地换书。
也就是说,在土地承包中,百姓占据着主动的地位,而不是被官府死死地限制在田地上。
这样做的考虑是生产力会不断提升,比如耕牛数量的增长,平辽之后大批官兵的退役为民,使得家庭人口有所增加。
而有这样的底气,则是对于平辽的信心,将有大量的田地可供分配,也将产生一次人口大迁徙。
辽沉地区,锦州、广宁,整个辽东都将为东江镇所有,土地面积的总量将增加近两倍。
“文书签字画押后,只是确认这片田地归你耕种,五年都不会变;如果你放弃耕种的话,便由官府收回,另行分配给别人耕种。”
“你一家人现在只能耕种三十亩,明年买了牛,能种五十亩的话,这份文书可以报官府作废,由官府再分配给你五十亩田地,重新签定文书。”
“对,对,你是不是耕种,由你作主,官府不强求。”
“等平辽之后,辽阳、沉阳、锦州、广宁等等,都会重新建屯设村,也会重新规划田地。但这是以后的事情,不影响你签字画押,耕种现在的田地。”
中午时分,吴晴和小琴等人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一上午的时间,接待了那么多的村民,口干舌躁地解说政策,签订文书,都累得够呛。
村长已经让人做好的饭菜,热情地款待着她们。
“村长,你对政策已经完全了解了吧?”吴晴边吃边问着村子,“也不复杂,听明白还是不难的。”
村长是个身材不高的中年男子,眼睛不大,脸色略黄。从神态和表情上,既有农民的憨厚劲儿,也有小买卖人的精明,很矛盾,可也很合适。
他连连点着头,陪着笑说道:“大人放心,我都听明白了。这政策呀,就是让百姓们安心。五年时间,不算短了。”
吴晴点了点头,说道:“明白就好。以后若有什么疑问,你就能向他们解说。若是不托底,也可以去镇上问询。”
村长连声答应着,也不影响吴晴等人吃饭,躬身退了出去。
“下午就差不多能把这个村的工作都做完了。”小琴大口吃着饭菜,说道:“晚上统计出来,明天就去下个村?”
吴晴点了点头,说道:“也好。早做完早利索,咱们也能早点回复州。”
与吴晴和小琴同来的两位男性实习的政务人员,将留在辽东工作。这也是对女性的优待,不强求她们留在哪里,全是自愿。
倒不是在外面有多苦多累,吴晴和小琴还是愿意在已经熟悉的地方工作。尽管在平辽之后,大范围的调动,也在所难免。
饭菜不算丰盛,但已经是村上最好的招待了。有荤有素,有粥有饼,吴晴和小琴都经历过苦难,对此倒是不挑剔。
村上的人大概是头一回见到女官吏,眼神中透露出各种复杂的意味。但吴晴和小琴也习惯了,根本不以为意。
“那个小军官对你挺照顾的。”吴晴喝着粥,并没有调侃的意味,倒是一本正经地对小琴说道:“我看人还不错,要不留个地址啥的,先书信往来一下?”
小琴连连摇头,说道:“吴姐,别开玩笑啦!咱们明天就走,可别节外生枝啊!”
吴晴挑了下眉毛,不再提起,可心里却在猜测,小琴急着离开,是不是因为这个。
按照小琴的年龄,嫁人成亲是再正常不过。而且,按照当时的传统,已经算是晚了。
因为杨大满的关系,吴晴知道小琴在感情上遭到了挫折,也希望她能尽早地走出来。
但过犹不及,这种事情还是要看自己。别人瞎掺和,可能适得其反。
除此之外,吴晴还有另外的担心。
那就是平辽大战估计就在今年,战场上刀枪无眼。万一出现什么意外,小琴若和小军官有了好感,岂不是又要受到一次伤害?
“吴姐。”小琴放下了碗快,即是岔开话题,又有些疑惑地问道:“都说三年平辽,甚至是今年也有可能。可为什么要和百姓签这个五年期的文书呢?”
平辽之后,肯定会有一次百姓的迁徙和重新分配。按照官府的计划,田地和人口要按二比一的比例来分布。
简单地讲,就是当地的人口数量,再增长一倍,田地也是足够耕种的。这样能够保证在较长时间内,民众的生活比较稳定,不必再迁来移去。
老百姓当然想有足够的耕地,但居住的稳定,也是他们所希望的。谁也不想老是搬家,稳定下来也能让他们安心地置办家什,翻盖宅院。
要知道,即便是有移民的不断涌入。平辽之后,出现地广人稀的情况,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吴晴笑了笑,说道:“这是在安定人心,告诉军民们,就是平定了辽东,政策也不会变。朝廷想插手,也要等到五年之后。”
朝廷插手,对于小琴和吴晴,是最不愿意的事情。
有那些科举正途的官员,她们算什么?别说是女人,就是那些男性的政务人员,恐怕也不会被再任用。
小琴暗自松了口气,说道:“真希望时间能更长一些,让辽东的军民能够多享几年的福。”
“这个嘛——”吴晴沉吟了一下,说道:“倒也不是不可能,我觉得,东江镇辛辛苦苦光复的辽东,不会甘心拱手相让。”
小琴眨巴着眼睛,疑惑道:“难道朝廷还管不了他们,难道皇帝的圣旨也不好使了?”
吴晴摇了摇头,说道:“兴许会办法,让皇帝不下接管辽东的圣旨,就交给东江镇去治理呢!”
涉及到更高层面的政治,吴晴也不是很了解。但她比小琴的见识要强很多,看东江镇目前的工作,似乎是在为以后做着准备。
小琴耸了耸肩膀,说道:“反正有手有脚,只要不懒,就饿不死人。”
“那倒是。”吴晴笑着安慰道:“官府下面有那么多商铺,还开了毛纺工厂,就是去做工,也能吃饱穿暖。”
对于东江镇的周到安排,吴晴和小琴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从来到辽东,她们从忐忑不安,到意外惊喜,都显示出东江镇对于百姓的重视。
不光是她们,还有那些不断涌入的移民,都得到了很好的安置。连孤儿都有慈幼院,这在大明国内是不可想象的。
“以民为本”也是官府经常向政务人员灌输,并在不断践行,显示着东江镇的与众不同。
第五百一十章 晋封太保,迟来的酬功
辽南光复海州,兵压鞍山驿;辽东攻取瑷阳堡、新安堡,继续向西进逼。
东江军在取得辽东大捷后,并没有不思进取,在春耕后,重拾进攻姿态,从辽南辽东两个方向对建虏形成威胁。
虽然没有多少的实际斩获,但主动进攻的欲望和行动,依然令朝廷和皇帝感到满意。
“毛文龙和郭大靖没有欺骗朕。说要三年平辽,便努力去实现,不象袁蛮子。”
崇祯看到奏疏,心情很好,可又在一瞬想起了那个令他咬牙切齿的家伙。
首辅温体仁在殿下躬身肃立,等着皇帝的垂询。
应该是受到了刺激,崇祯对臣子们是愈发缺乏信任,朝堂上基本上都是他一言而决。
特别是对结党,崇祯有着根深蒂固的厌恶。温体仁能成为首辅,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他以“孤臣”得到了崇祯的赏识。
而对于国家大事,温体仁基本上是三缄其口,很少提出建设性的方略。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禀持着这个信条,他是不做也不错。
“毛文龙奏称,为鼓舞军心民气,使东江镇军民同仇敌忾,早日平辽灭虏,希望平定辽东后,能给予五年的宽缓时间,依旧以军户制管理,并延续其政策……”
崇祯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温体仁垂着头,眨巴着眼睛,脑子里急速思索着,斟酌着字辞。
辽东饱受战乱,东江镇军民也遭受苦难,平辽之后给予宽松纾民之政,利于辽东重建和军民的休养生息。
毛文龙提出这样的申请,无可厚菲。
况且,东江镇的诸项政策也是经朝廷允许的,不能辽东一平定,便马上作废。
毛文龙是在请朝廷给予正式的背书,平辽后五年政策不变,使东江镇的军民安心,更加踊跃地支持平辽大业。
如果没有朝廷的背书承认,恐怕东江镇军民会认为平辽有什么好,惠民政策都没了,还不如就象现在这样。
“毛文龙还向朝廷承诺,平辽之后便进行大裁军,全力投入辽东重建,饷粮可再减一半……”
其实,毛文龙和郭大靖、陈继盛等人已经进行了估算,就是不要朝廷的饷粮,东江镇也能凭借辽东广阔的土地自给自足。
但对于皇帝的禀性,郭大靖了解甚深,哪里敢把底牌暴露出来。这一半的饷粮,就是留给崇祯讨价还价的。
吞并辽镇后,东江镇现在不管扩充多少军队,朝廷已经定死了饷银,就是一百二十万两。
这也是东江镇与朝廷达成的协议,或者说是诱饵,借崇祯对关宁军的怨恨,以及朝廷财政的窘迫,达到东江镇的目的。
现在,东江镇再次提出了条件。从目前来看,条件不苛刻,甚至又能给朝廷减轻负担。而除去建虏这个心腹大患,则是毫不动摇的目标。
“温卿,你以为如何?”崇祯终于转向了温体仁,沉声问道。
温体仁躬身奏道:“启奏万岁,微臣以为毛文龙所奏还是合情合理,亦是为了平辽大业着想。至于平辽后的粮饷,微臣以为还可以再下调一些。”
很好,这省钱的思路与朕一样。
崇祯微翘了下嘴角,缓缓说道:“平辽大战,若能一举建功,赏功银恐怕不是小数。饷银嘛,确实还能够再压一压。”
几次大捷,斩首数万,朝廷光赏功银就拿出了几百万两。虽然胜利鼓舞人心,可崇祯也着实很肉痛。
甚至于,他都在猜测东江镇是在故意为之,以赏功银来弥补饷银上的下调。
但赏功银与饷银的性质不一样,有功不赏,崇祯还不想背上这个骂名。况且,他也不能打消东江军战斗的欲望。
其实,在毛文龙的奏疏呈上后,崇祯就已经做出了决定。召温体仁来问询,只是试探一下,验证自己的英明和正确。
现在,辽东交给东江镇,让崇祯省了不少心,不用再为边关的警报而烦忧。至少,不会再有建虏绕道入关的顾虑了。
而在大明内忧外患之际,对于武将的权力下放,已经显示出不可避免的趋势。
这可能是源于己已之变对崇祯的刺激,也可能是崇祯自己的思维,把提升武将的权力,当成了勘乱的良方。
也可能就是王朝末世的固有轨迹,朝廷的弱势,皇权的自救,给军阀的滋生提供了合适的土壤。
“据方正化上奏,建奴还给毛文龙和郭大靖送了书信,请求议和。”
崇祯微眯起了眼睛,带着几分轻篾的冷笑,“既是挑拔毛、郭二人的关系,又想引起朝廷的猜疑,其心可诛。”
温体仁眨巴眨巴眼睛,立刻明白这不过是阴谋,立刻躬身奏道:“万岁英明。建奴无所不用其极,可见已是穷途末路,垂死挣扎。”
崇祯点了点头,说道:“朕用人不疑,既以辽事委东江,便不会猜忌怀疑。毛、郭二人也能齐心协力,以平辽为己任,殊堪嘉慰。”
停顿了一下,崇祯终于下定了决心,沉声道:“朕意已决,加毛文龙太保衔,赐郭大靖尚方宝剑。”
温体仁知道这是变相的督促,让毛文龙和郭大靖加快平辽的步伐。同时,也是补上辽东大捷的封赏。
“万岁赏罚分明,实乃千古明君。”温体仁躬身道:“何愁将士不用命,又何愁建奴不灭,辽东难平?”
崇祯露出微笑,心里十分受用。
没错,自己肯定是明君。三朝未灭的建奴,就要在自己手中终结。还有西南的奢安之乱,也是明军占了优势,平定叛乱指日可待。
外患既除,内忧就容易了。一群拿着锄头木棍的乱民,岂是训练有素的官兵的对手?
直到现在,崇祯和朝廷对于农民起义军还是轻视的态度。认为能够泛滥蔓延,不过是之前的策略失误,并归咎于杨鹤的安抚失败。
但他们都没有意识到,农民起义正从西北向中原蔓延。而随着大灾害的加深,山西、河南也将形成民乱大潮。
同时,农民起义军的另一个显着变化,则是从分散到集中,变得更有组织,更有破坏力。
而郭大靖不急于插手国内的民乱,并不是东江军的战力不强,也不是他的能力不够。
剿抚结合自然是不错的策略,但没有钱粮赈济,没有田地分配,大灾害又越来越重,抚而后叛是难以避免的。
一味主剿,就是杀个人头滚滚,在令人疯狂的饥饿折磨下,揭竿而起的乱民,依然会前仆后继。
郭大靖已经推翻了自己之前的预言,那是他跟陈继盛说过的,会有一个姓李的率起义者灭亡大明。
由于建虏已是败亡在即,没有了外患牵制的明军,很可能会把包括李自成、张献忠在内的起义者,一一地镇压下去。
但钱粮不足,财政政策不改革,贫富差距不缩小,李自成第二、第三,甚至是第四,还是会出现。
民乱的根源不解决,就如同“春风吹又生”的野草,用火是烧不尽的。
………………
不管朝廷对毛文龙的上奏如何对待,郭大靖已经不太关心,全力投入到练兵备战、屯积粮弹物资的工作上。
新招募的一万多新兵,以及经过甄别挑选的辽镇官兵结束了安家假期,陆续加入东江军各部。
辽南一万五千左右,辽东加上之前第一批的辽镇人马,也共得到了一万五千的补充。
三大飞骑营也各自扩充到六千之众,又补充进三千枪骑,以及一千的辎重兵和轻炮兵,达到万骑。
五大步兵协和特战营在吸收了新兵后,编制达到了一万四千多。
在融合训练后,将再抽调出来一部分,组建第六协,由辽西出身的将领统率。这也是对原辽镇官兵的安抚,以及对祖大寿识时务的一个奖赏。
终于,东江军达到了十万余,达到了郭大靖所预定的展开大决战的条件。
如果再加上朝鲜可能出动的一万多精锐,在兵力上,对建虏已经形成了压倒性优势。
当然,郭大靖所要求的不仅仅是兵力优势,还有严格的训练,完备的武器,充足的弹药。
任何能够减少伤亡的办法,都是好办法,郭大靖都会尽力施为。
比如抛石机,又重新制造出来。在几个工匠的指导下,大量士兵参与其中,将很快制造出上千架。
这种抛石机属于中型,配重式,能把二十多斤的炸弹,扔到两百多米的距离。但配属的弹药却只有两斤左右,还是最简陋的引线点燃式。
也就是说一次抛掷,差不多能扔出十几颗炸弹,且是成本最低,制造最容易的那种。
“越是密集,扔进壕沟内的几率越大,重型的炸弹就不太合用了。拉发点火式的成本高,制造起来也比较费时。”
听着郭大靖的解释,炮兵军官才恍然,连连点头称是。
“迫击炮,红夷大炮,火箭,野战炮,再加上抛石机,对你们炮兵的要求是越来越高了。”
郭大靖伸手拍了拍他的臂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其实,抛石机是最简单,也是最容易掌握的。”
“郭帅放心,不过是几种火炮,不能全部熟练操作,便是不合格的炮兵。”炮兵军官甚为自信地向郭大靖作着保证。
郭大靖本来想提个建议,把炮兵也作细分,至少要掌握三种火炮的操作。但听到军官的保证,又把话咽了回去。
听起来火炮类型有那么五种,可实际上,抛石机不能算在内,比较聪明的步兵也能学会操作。
技术含量比较高的,是红夷大炮、野战炮,以及迫击炮和火箭。但前膛火炮的操作,就是麻烦些,并没有超视距轰击那么复杂。
还有半年左右的时间,如果炮兵的训练不能达到要求,再细分也不迟。
况且,各部的炮兵也有不同,不好强求一致。
比如跟随各飞骑营作战的轻炮兵,携带的便是火箭和三百斤的佛朗机小炮,利于机动。
而步兵协则以野战炮和迫击炮为主,也配备不少的火箭。
至于红夷大炮,要拉到战场上的不多,主要是攻城所用,在坑道爆破不便实施的情况下拉上去轰击城墙或城门。
主要的战场就在辽阳,郭大靖完全可以集中各协的火炮和炮兵,让建虏见识下铺天盖地的狂轰滥炸。
“现在火炮的数量,除了野战炮外,其它的差不多都够了。生产制造充足的弹药,便是兵工厂的主要任务。”
郭大靖一边观看着士兵们的训练,一边估算着生产进度,以及还需要作哪些调整。
移民的大量涌入,不仅充实了兵员,兵工厂也招募了大量的工匠,生产能力又有了大幅提升。
再加上登来巡抚孙元化的大力支援,按期展开平辽大战的弹药物资,应该是能够保证的。
只不过,为了保证原材料的充足,硝磺、精铁、铜料等的外购,又花费了郭大靖几十万的银子。
“挣了钱,就是用来花的。”对此,郭大靖并不心疼,如果他的理想是做个富家翁,又何必冒着危险去征战沙场?
十万大军枕戈待旦,全力地准备着一战定乾坤。还有无数的工匠,无数的百姓,为这场战争的终结,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已经到了这个决战前的最后冲刺,毛文龙就是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不光复更多的土地,怎么供养这十万大军,难道辛辛苦苦地训练装备完毕,还要裁撤不成?
况且,就是裁撤,目前占领的土地,也不足以承载移民的涌入,供应辽东军民的吃食。
而这些问题,也只有彻底击败建虏,光复辽东,才能迎刃而解,且前途将是一片光明。
一骑疾驰而至,骑兵跳下战马,跑上高台,躬身呈上书信,“启禀郭帅,毛帅的书信。”
郭大靖伸手接过,展开观瞧,不由得翘起嘴角,露出了微笑,摆手示意骑兵退下。
酬功终于是姗姗来迟了,毛文龙得封三公之一的太保,在大明历史上,也是有排名的。
看来,在崇祯看来,一场辽东大捷,还是不如坚拒建虏议和,以及平辽灭虏的坚定决心更可贵啊!
嗯,自己也是有尚方宝剑的人了!崇祯应该是想让自己能压制祖大寿吧,真是很记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