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二章 骑兵对决
噶布喇带着一部分骑兵先出了营门,并迅速向西面奔驰,那里没有敌人阻挡,是故意留下的生路。
但噶布喇并不是只想着逃跑,他准备率领部队先跑出一段距离,再从容整队,或返身作战,或脱离战场。
只是,他想得简单了。时刻准备着待机发动的飞飚营,早已绕过北面的友军,斜刺里追杀而来。
寒风吹在刘奇士的脸上,他却眼也不眨,紧紧盯着前方的建虏。
建虏虽然说不上是仓惶逃窜,但却称得上是败退,混乱是不可避免的。以混乱对严整,败势已定。
其实,在战斗打响之前,胜负的结果便已经注定。可建虏还是要垂死挣扎,这也是正常的心理。
如果说,东进的建虏集团已经陷入罗网,那消灭这股保卫后勤基地的建虏,就是对建虏集团的决定性一击。
缺乏粮草物资,后路被切断,建虏集团的灭亡便进入了倒计时,只不过是能活多长时间的问题。
噶布喇看到了追杀而来的敌人,无奈地派出人马迎战。显然,敌人要趁他们立足未稳,以不断的冲杀来结束战斗。
此时,逃出营寨的建虏已经被分为两团。
先逃出来的是噶布喇率领的两千余人,后出来的不到两千人,在营门附近被飞飚营截住,遭到了飞骑和镇江堡部队的围攻。
刘兴祚派出了本部飞虎营的三千骑,已从营寨南侧绕过,正向着噶布喇所部疾速扑来。
面对席卷而来的敌骑,噶布喇知道败局已定,但却不想仓惶逃跑,被敌人在追杀中轻松杀死。
“冲,杀呀!”噶布喇暴发出最后的疯狂,率领身边不足千余建虏,向着飞虎营冲杀而去。
辽阔的原野上,万马奔腾,占据绝对优势的飞骑营纵横驰奔,一道道骑兵墙如同惊涛骇浪,一浪一浪地勐烈拍击着迎战的建虏。
陈仲宇率领着骑兵横推着杀过去,眼前已是一片开阔,才纷纷勒马转头。
五十人一队的骑兵墙,此时还剩下三十多人。
迅速地重新收拢,陈仲宇观察着战场,镇定地给手弩安上弩箭,左手持弩,右手挥刀一指,吼叫出声:“弟兄们,继续杀奴,冲阿!”
三十余骑再次纵马驰奔,向着不远处的一群建虏冲杀而去。
噶布喇身边只剩下了二三十骑,其余的建虏已经被打散,陷入到飞骑的纵横砍杀之中。
“杀,杀呀!”噶布喇眼见又有一排敌骑冲杀过来,瞪着泛红的眼睛,扬刀挥舞,率领手下奋勇迎战。
近在迟尺的距离,几十支弩箭便迎面射来,十几骑建虏人仰马翻,噶布喇的身上也中了一箭,被护心镜挡住。
敌骑已经近在眼前,可除了铁面的冰冷,噶布喇看不到敌人的任何表情,这让他很愤怒。
不管是激动兴奋,还是恐惧胆怯,都被这冷冰冰的铁面所遮掩,令噶布喇感觉不到丝毫的快感。
“他们一定怕得要死,铁面下的表情肯定是惊慌和恐惧。”噶布喇这样想,也有自己的判断,他面目狰狞地叫着,恐吓敌人,也给自己增加着自信。
马刀噼砍下来,不是一把,而是两三把。
噶布喇的身体做出躲闪的动作,也举刀砍了过去。他已经看出门道儿,一对多的情况下不能招架,也招架不过来。
虽然是两败俱伤,但噶布喇能让自己伤得轻一些,并能砍杀掉敌人,并从战马的缝隙间穿越而过。
血光迸现,噶布喇发出凄厉的惨叫。他确实砍中了敌人,但躲闪却并不完美,一把马刀砍中了他的左臂,几乎完全砍断。
而且,马刀余势未衰,又划伤了战马的脖颈。受伤的战马狂蹦乱跳,惨嘶哀鸣,把噶布喇甩落马下。
连伤带摔,噶布喇晕头胀脑,连弯刀都脱手而出。他好不容易才从地上艰难爬起,两道黑影却笼罩下来。
两个受伤落马的飞骑,强忍着伤痛,拖着染血的身躯,手持马刀,恶狠狠地逼近过来。
刀光闪耀,勐噼下来,噶布喇徒劳地伸手招架。血肉迸溅,惨叫声越来越弱,噶布喇血肉模湖地倒在了雪地中。
战场上,马蹄声杂沓,喊杀声依然激昂。但建虏的数量却在急剧减少,被打散成一群一群,又被骑兵墙纵横碾压。
战斗接近了结束,建虏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少数人三三两两地仓惶逃离战场,数量加起来也不过一百多个。
但他们的结局也基本注定,在飞骑的继续追杀下,不过是多喘几口气罢了。
一匹受伤的战马越跑越慢,最后哀鸣着倒了下去,给逐渐平静的战场带来了难言的悲凉。
到处都是倒毙于雪地中的尸体,有人的,有马的;随处可见破碎的刀枪和旗帜,以及殷红的血迹。
战争就是如此残酷,胜利的背后,只有亲历者才知道付出了多少代价,又要承受多少的悲伤。
但勿庸置疑,这也是东江军将士必须承受,且乐于见到的结果。与建虏是你死我活,不把敌人彻底消灭,动乱和悲哀就不会结束。
建虏的营寨还在燃烧,火焰炽人,已经烧到了寨墙。看来,除了灰尽,不会有什么缴获了。
镇江堡内的守军也全部开出,用板车拉着伤员和战死者的遗体,运往城内。镇江堡还会坚守,等待侵朝的建虏撤退,便蹑尾追击。
为此,刘兴祚将留下飞飚营和枪骑兵在堡内,形成步骑炮混合的强大部队。
而加入这支部队的人马,可能还有在朝鲜作战的刘兴治率领的两个步兵营,以及朝鲜军队。
尽管还不清楚入朝建虏会有多大的损失,但满打满算,也不过两万人马,却已经处于两三倍兵力的东江军的围攻之中。
“正面阻击能够以少敌多,从背后追击堵截,却可能遭到建虏的回身逆袭。”刘兴祚向王战讲述着接下来的作战要领。
“所以,如果兵力不够充裕,便不要追得太紧,并要沿途设置简易工事,防备建虏反扑。”
王战用力点头,说道:“将军放心,末将知道分寸,不会贪功行险。”
仗打到这个程度,建虏的灭亡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情。没有了后勤物资,就算能在朝鲜抢掠到一些,也不可能长期支撑。
说白了,只要能成功阻击建虏,或许不用反攻,建虏就已经被饿垮了。
当然,郭大靖还是希望能够速战速决,可这也要看具体的情况,他并没有硬性地要求下面的将领。
能够灵活地用兵,而不是按部就搬地执行计划,对于东江军将来的发展,是相当重要的一个进步。
平辽之后,也还会有战争,郭大靖也不可能每次都亲自坐镇指挥。当然,强敌已灭,也不需要他再亲历亲为。
刘兴祚对王战的回答甚为满意,微笑颌首,说道:“入朝的建虏估计也会很快回撤,打扫完战场,我军便要马上向西转进。”
王战思索了一下,说道:“据末将估算,建虏最快也要一天多的时间才能回到辽东。若是人马疲惫,可在镇江堡内休息一夜。”
“不必了。”刘兴祚笑着摆了摆手,说道:“缓行于路,也不会太过辛苦。”
休息一夜看起来是没多大问题,但刘兴祚却不想出现任何的意外。
飞骑在此战中有所损失,再与建虏主力作战,还是多发挥步兵火枪火炮的优势,给飞骑减少些伤亡才好。
当然,敌人败逃后,却还是飞骑和枪骑的无情追杀,那时候作战就要轻松许多了。
而此时就显出了镇江堡的重要性,伤员可以就地安置,粮草马料可以马上供给,极大地减轻了飞骑转进的困难。
虽然说要迅速转进,可打扫完战场后,人困马乏的飞骑还是进行了短暂的休息。将士们吃上马肉,喝上了热乎乎的马肉汤,战马也喂了草料。
随着飞骑营的转进,镇江堡外沉寂下来,只有空气中弥漫的焦湖味道和余尽未熄的建虏营寨。
当然,在周边很大的范围内,还是随处可见被扒掉甲胃的无头尸体,以及破碎的武器,显示着这里曾发生的一场激烈血战。
…………………
倚山而建的营寨,在凤城西北五六里,距离连山关、通远堡至凤城的大路,更是只有不到两里。
之所以没有选择当道扎营,彻底堵死连山关通往凤城的道路,是因为郭大靖并不想与建虏展开大战,而主要是起到牵制的作用。
而且,这里的地形地势更加易守难攻,哪怕是连山关和凤城的敌人都前来进攻,郭大靖也有十足的把握。
“袭占汤站堡也有快两天了,凤城之敌没有急于反攻,显然是觉得兵力不足,会派人送信,请求增援。”
郭大靖轻轻颌首,微笑着示意尚可喜继续说下去。
“趁敌人的援军未到,我军应该与后协联系,夹击凤城,占据这个更加坚固的山城,彻底阻断敌人东援之路。”
尚可喜停了下来,询问的目光望向郭大靖。
郭大靖绽出笑容,缓缓说道:“尚将军的设想相当好,是积极进取的作战计划。本帅的作战计划以稳为主,相对于尚将军的,稍嫌保守。”
尚可喜赶忙说道:“不是保守,就是谨慎,可保万无一失。”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其实,在此地立寨牵制,还是为了保护已经安置在庄河地区的移民。移民还会不断涌入,庄河地区已经是我军不能放弃的根据地。”
“此次作战,歼灭建虏的有生力量,并破坏其掳掠人口物资的企图,都是为了大反攻作铺垫。”
郭大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就目前而言,大反攻的准备还很不够。不论是兵力,还是弹药物资。”
“所以,本帅希望此次作战适可而止,不出现太大的伤亡。再等待一段时间,让建虏更加衰弱,内部矛盾更大,让大反攻的时机更加成熟。”
说起来,现在若与建虏决战,胜利的把握当在六七成。但最大的限制却不在兵力,而在弹药物资。
东江军发挥火力优势已经成了习惯,这就导致弹药的消耗相当大。特别是火箭和迫击炮的炮弹,一战下来至少需要几百颗。
虽然储备量也够打上几仗的,但要持续性的作战,还是显得不足。弹药不足的话,就要拼兵力。伤亡过大,显然是郭大靖所不希望的。
“末将明白了。”尚可喜也不再坚持,拱手道:“还是郭帅深谋远虑,作战计划立足长远,更加高明。”
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本帅说过了,两个作战计划都很好,没有什么高下之分。”
尚可喜嘿然一笑,又有些疑惑地问道:“郭帅所说的建虏内部的矛盾,是指多尔衮和其他奴酋的吗?”
郭大前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么说也可以。但本帅以为,此战过后,在建虏之中会产生辽沉是守是弃的争论。矛盾也应该是围绕此争论而产生。”
在郭大靖看来,建虏在形势不利的情况下,继续据守辽沉地区,就是在坐以待毙。
而弃守繁华之地,退守苦寒老家,生聚养息,或许还有东山再起之日。
但多尔衮或许是明智的,可其他奴酋,以及众多的建虏,却不会不战而退,把已经拿在手中、经营数年的富庶地盘让出去。
打个比方,吃惯了山珍海味,再吃窝头咸菜,自然是难以下咽。
所以,大多数的建虏是不到黄河不死心,肯定要与东江军打到最后。其实,这也是郭大靖所希望的。
光占领空城有什么用,只有尽可能地杀伤其有生力量,使其失去发展和复起的资本,辽东地区才能长治久安。
否则,就必须保留相当数量的部队,来对付建虏的袭扰。占的地盘大了,防线也拉长,漏洞和破绽也在所难免。
而要继续进军苦寒之地,犁庭扫穴的话。辽沉地区未加经营,只能从后方运输补给,漫长的补给线,就会成为东江军难以克服的困难。
第四百八十三章 阿济格的进退两难
如果建虏现在放弃辽沉,大踏步向北后退,东江军想要一鼓作气地解决敌人,就需要在辽沉经营至少一年以上的时间。
建虏也会因此赢得一年多的缓冲时间,而不是被东江军死死牵制,连耕种生产的劳力都抽调不出来。
多尔衮要是真有那么大的魄力,直接退到黑龙江流域,路上会死很多人,但郭大靖想要消灭他们,恐怕就不是三五年能够完成的任务。
至于更远的,还有库页岛,还有外兴安岭、西伯利亚,东江军就更是鞭长莫及了。
换位思考的话,这是郭大靖为建虏所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但郭大靖知道,多尔衮即便提出这个方案,也会遭到建虏高层到底层的强烈反对。
在大多数建虏看来,形势并没有到那么严重的程度。怎么就要掘开老汗的坟墓,抬着棺材、拖家带口地跑路了呢?
内乱是不可避免的,尽管不太可能刀兵相见,但思想不统一,对于建虏的作战,也会有很大的影响。
“把建虏尽量留在辽沉,我军也要发展壮大到能全歼建虏的实力,那时候才是平辽灭虏的最佳时机。”
郭大靖伸手指点着桌桉上的地图,缓缓说道:“辽沉的建虏败退,只有两条路:一是向西走抚顺、清原,退入建州卫故地,并继续退向奴儿干都司的纵深;二是向北走铁岭、开原,先进入北方草原……”
想要把两条退路都切断,显然是很困难的。但堵住建虏西窜之路,还是大为可行的。
虽然建州故地,几乎是被建虏所抛弃。但无论是地理环境,还是重新经营的难度,都比北方的荒芜苦寒之地,要强得太多。
所以,如果建虏能成功西逃,重新安定和恢复的时间会大大缩短。如果是北窜的话,想要积聚起反击的力量和物资,就不是三五年能够完成的目标了。
“末将明白了。”尚可喜点着头,露出恍然的样子,“郭帅的平辽,不仅是光复辽东失地,更要一劳永逸地解决建虏,使其再难威胁辽东。”
郭大靖微笑颌首,说道:“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建虏恐怕还不是很明白这个兵家要义,也或者是享乐惯了,不肯放弃辽沉这繁华之地。”
尚可喜深以为然,笑着说道:“建虏原本就是个乞丐,好不容易从苦寒之地来到了能舒服享受的大城市,怎肯轻易放弃?”
“正是要他们的这种心理。”郭大靖拍了拍桌桉,冷笑着说道:“平辽还在其次,灭虏才最主要。”
一城一地的得守,只要不对战局有重大影响,郭大靖都能做出雷厉风行的取舍。
比如凤城,原本就是山城,易守难攻。但在特战营兵力不够的情况下,他就下令弃守,只在镇江堡投入全力。
建虏敢于发动东征作战,与东江军放弃凤城,也有些关系。如此险要之地,东江军都不守,可见辽东兵力的不足。
如果东江军以数千之众坚守凤城,应该能阻挡住建虏东进的脚下。当然,那样的布置也失去了获得大胜的机会。
而仗打到现在,基本上已经是胜券在握。就算不能全歼建虏,能侥幸逃脱的也绝对不会很多。
损失了两三万人马后,建虏将再无机动兵力,彻底丧失了主动进攻的实力。在东江军的牢牢牵制下,只能是坐以待毙。
郭大靖与尚可喜正闲聊着,亲兵入内禀报,从连山关、通远堡方向,开来了大队建虏,约在万骑左右。
“这么快?”尚可喜惊异的神情一闪而过,随即便笑着恭维道:“郭帅神机妙算,建虏果然留有后手。可惜,只有一万多人马,已经难改战局。”
郭大靖摆了摆手,想谦逊下,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地位决定态度,郭大靖身为东江军的二号人物,铁定的毛文龙的接班人。无论是官职,还是贡献,众将领恭维,都在情更之中。
建虏的援军来了,这在郭大靖的意料之中。而他率部安营固守的位置,只能是让建虏感到头痛。
………………
在连山关待命的阿济格,接到凤城的急信后,便率领万余铁骑迅速出发,可谓是雷厉风行。
其时,凤城守军也没有探悉到太多的情报,只知道敌人已经袭占汤站堡,阻断了与东进兵团的联系。
当然,凤城守军出动了两千兵力,进行了试探性的进攻。在遭到迎头痛击后,损失了千余人马后,又缩回了凤城。
等到郭大靖率部在凤城西南倚山安营,凤城守军更不敢妄动,只想着敌人不要两面夹击,前来攻打就好。
阿济格在路上就又接到了凤城守军的急报,知道又有敌军逼近凤城,与汤站堡之敌形成了对凤城的夹击之势。
不管怎样,阿济格只能加速行军,尽管情报很模湖。他也不知道东江军到底出动了多少兵力,东进兵团现在的情况如何。
等沿着大路赶到凤城附近,看取敌人依山安营的位置后,阿济格不禁皱起了眉头,感到进退两难。
“若继续进军凤城,并出击打通东进的道路,此地敌人恐怕会伺机而动,截断大路,或是攻袭通远堡,将我军的退路也一起切断。”
“若进攻敌人营寨,敌人凭借有利地形、犀利火器,我军恐招致较大伤亡,且未必能够攻克敌营。”
东江军若是有所行动,不管是堵路阻击,还是出营作战,阿济格也不必如此纠结。
可就这么不动,却始终瞄着己军的后路,还有其它的作战选择也保留,倒让阿济格难以抉择了。
隶属正白旗的马国柱,随军出征,虽然象个赞画或参谋,但也不得阿济格的重视。
眼见阿济格有些为难,马国柱还是尽职尽责,在旁躬身说道:“敌人甚是阴险,虽然安营不动,却窥视着发动的良机。我军要谨慎从事,不能置后路安危于不顾。”
马国柱虽然献计献策,但说得却很委婉,并没有提出太具体的方案。
后路的安危很重要,是留兵监视防范,还是先行攻打,击退敌人,选择权交给阿济格,反正就这两个选择。
阿济格眯了下眼睛,甚是鄙视厌恶,觉得马国柱说得是废话。
谁不知道要保证后路,可攻坚是他心存恐惧,不愿意去做的。留兵监视呢,自己率领的人马又不多。
或许敌人就是在等着己军去进攻,占据有利地形,又有强大火力,正好发挥防御的长处。
经历过遵化大战的阿济格,怎么能忘记那铺天盖地的炮火,还有那坚韧顽强的防守?
可要是留兵监视,留多少人马合适,又有多少兵力能够继续去打通与东进兵团的联络?
“贝勒爷。”甲喇额真尹勒图躬身道:“依奴才所见,当挥兵进攻。若无击败此地敌人的实力,打开东进的通路,岂不是更难?”
阿济格沉吟了一下,眼中闪出精光,赞赏地看了一眼尹勒图,用力点了点头。
前怕狼,后怕虎,如何能够成事。老是顾虑到攻坚的伤亡,敌人火力的强大,那就不用打了。
如果在以前,敌人摆在这里,那是肯定要将其击退,确保后路安定的。可现在,心中产生了恐惧,就做出了不合常理的决定。
正象尹勒图所说,如果不能击退始终有威胁的敌人。那过了凤城,就能打开通路,援助东进兵团吗?
如果这里不能击退敌人,那就说明此次援救行动不可能成功,也就不用费那个劲儿,反倒把自己率领的部队陷入险境了。
阿济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待浓重的白雾在眼前消失,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尹勒图,你率三千人马前往凤城换防,调出全部守军,以及所有的楯车,前来攻打敌营。”阿济格沉声吩咐道:“严守凤城,不可轻举妄动。”
“奴才遵令。”尹勒图马上躬身,很快便组织人马,向着凤城驰奔而去。
阿济格转过头,望着远方的敌人营寨,沉默了半晌,下达了安营扎寨的命令。
建虏的动向很快就被侦察清楚,急速送到了郭大靖手中。
“建虏倒也算是明智。”郭大靖把情报递给尚可喜,缓缓说道:“既然如此,便发挥我军所长,挫败敌人的进攻吧!”
如果建虏不顾后路,或是留守监视的人马不多,郭大靖也不介意主动出击,把这股建虏的退路也切断,作全歼的布署。
但建虏显然采取了最笨,也是最常规的手段。在进攻中伤亡难免,但却没有轻易冒险,并保证了损失可控。
尚可喜看过情报,呵呵一笑,说道:“估计建虏不会拼命强攻,试探性的死个千八百,也就打不下去了。”
一万对一万,倚仗着地形和火力的优势,没有失败的可能。唯一的不同,就是杀伤敌人的多少。
尚可喜先行告退,巡视阵地,做好防守的万全准备。
郭大靖在帐内呆了片刻,也走了出去。
在山顶,他举起望远镜,瞭望着远方正在安营扎寨的建虏,思绪却飞到了辽东,那里才是主战场,也不知道战况如何。
…………………
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之后,尖利的碎石如雨点般激射而至。十几个建虏被击落马下,战马的悲嘶、伤员的惨叫,回荡在大路上。
这还没完,一排火枪从路旁山坡的树林中射出铅弹,又给混乱的建虏带来了杀伤。
听着前方传来的情况报告,阿敏阴沉着脸,济尔哈朗烦躁地用马鞭抽打马靴。
袭扰太频繁了,地雷、冷枪,借助于山林和冰雪的掩护,令人防不胜防。而且,每次敌人都是打了就跑,令建虏追之不及。
前锋部队还遭遇到堵路,在下马清理路障时,便会遭到敌人的攻击。这种面对面的战斗,也没让建虏占到什么便宜。
“把抓到的朝鲜人押到前方,迅速前进。”阿敏也不征求济尔哈朗的意见,便沉声命令道:“不惜伤亡,一定要尽快撤回辽东。”
阿敏已经接到了镇江堡外的友军送出的求援急信,知道敌人万余骑兵已经赶到辽东,后路有被切断的危险。
但部队的回援还是晚了一天多,杜度所率的残部逃出报信,阿敏不得不率军前往龙川,援救成为孤军的济尔哈朗所部。
东江军和朝鲜联军几乎全歼杜度所部后,连续作战,设置了层层截击,阻击济尔哈朗这路建虏,使其行进艰难,不断地付出伤亡的代价。
在阿敏所部的援救下,济尔哈朗终于率部脱困而出,但所率领的五千多人马,伤亡已经达到了一千多。
如此一来,侵入朝鲜的近两万建虏,此时只剩下了一万三四千,伤亡近半。
阿敏此时已经意识到形势相当地危急,如果再陷于朝鲜,后果不堪设想。
当然,他还有着侥幸的心理,认为攻打东江堡外营寨的,是东江军所部的全部骑兵。只有凭借机动速度,才能这么快地赶到辽东参战。
至于步兵,应该还需要两三天时间才能赶到。这是阿敏根据骑兵、步兵的机动速度,也作出的判断。
可即便如此,尽快撤回,确保安全,也是最重要、最迫切的任务。毕竟,此次东征,出现的意外已经很多了。
东江军的防守愈发厉害,这在镇江堡已经领教过了。可阿敏万没想到,在义州城下也吃了亏,朝鲜军与东江军的火力竟然相差不大。
数年过去,朝鲜军队的表现,让包括阿敏在内的建虏,都是大吃一惊。
武器装备与东江军差不多,这只是其一;朝鲜军队的战斗素质,更是令人刮目相看。
都是东江军训练装备的,到底还是轻敌了。阿敏等奴酋得出这个结论,却是得到了血的教训之后。
连战术打法都是师从东江军,就象这持续不断的袭扰,到处都有东江军的影子。
前方又传来了火枪的轰鸣声,阿敏知道袭击不会停止,但部队的行进速度确实快了很多。
“没想到此次东征,竟会是这样的结果。”济尔哈朗在旁边叹息着。
阿敏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丁卯年,便被皇太极耍了,使镶蓝旗损失巨大,难以恢复。现在,又中了多尔衮的阴谋。”
说着,他转头看着济尔哈朗,忿忿地说道:“不管是皇太极登基,还是多尔衮继位,你这效忠的样子,怎么也没捞到什么好?若不是我率兵救援,你和杜度的下场怕是一样吧?”
济尔哈朗磁愣着眼睛,没想到兄长竟然如此深的怨恨,好半晌,无奈地苦笑一声,想要出言辩解,阿敏已经一纵马头,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第四百八十四章 奴酋的连续误判
兄弟间的嫌隙,应该是从丁卯胡乱时暴露,并不断加深加重,以至于阿敏一直耿耿于怀。
俗话说:打虎亲兄弟。可自己这位兄弟,却处处跟他对着干,把效忠汗王,为了大金的利益和长远发展作为借口。
在阿敏看来,如果不是杜度、济尔哈朗、岳讬、硕讬等人拦阻,他在丁卯年便在朝鲜自立,哪会有接下来的种种遭遇,更不会有今天的困境。
别人还算了,亲兄弟竟然也反对自己,就更让阿敏怨恨难平。
济尔哈朗也清楚兄长的忿满怨恨,可他还真不好解释。
说什么,说阿敏无论是在才智,还是能力上,都远不及皇太极。拥护皇太极,能使大金发展得更好。
在阿敏看来,这些都是托词。他只认为济尔哈朗是趋炎附势,是不顾亲情,只会熘须拍马的谄媚之徒。
皇太极的屡次败绩,最终在遵化一役惨败被杀,更加深了阿敏的这种判断。如果换作是他,肯定不会象皇太极的下场。
摇着头,叹着气,济尔哈朗只好离阿敏远一点,来到后队指挥殿后。
敌人保持着数里的距离,不即不离地缀尾而行。
阿敏和济尔哈朗也无心再率军逆袭,徒增伤亡,又劫掠不到人口物资,这样的作战并无实际意义。
何况,能否击败敌人,也没有把握。能够重创杜度所部的,战力可不是一般的强悍。
要知道,辽东已经有了敌人的万余骑兵。依现在建虏的人马,能否战而胜之,撤回辽沉,还不是十分把握,岂能继续增加伤亡?
朝鲜军队的袭扰还在继续,在崔孝一等人的指挥下,几千朝鲜军分成小队,倚仗着对地形地势的熟悉,用地雷、火枪对侵略者展开不断的打击。
虽然有被掳掠的朝鲜百姓在前开路,可也只是减少了前进的阻力,并不能完全防住朝鲜军队的袭击。
建虏只能一边前进,一边作战,用弓箭还击,却不敢贸然追进山林。山林中有地雷,有陷阱,还有无声的弩箭,以及轰鸣的火枪。
崔孝一并不想来一场大战,将建虏消灭在朝鲜土地上。因为朝鲜军队加上东江军,在总兵力上也不占优势。
而且,镇江堡外建虏被消灭的消息,他也获悉。知道建虏后路已断,辽东将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如此一来,保存朝鲜军队的实力,作为继续扩充的骨干力量,就是崔孝一所要达到的目的。
当然,不断地进行小规模的袭击,却是极为难得的实战练兵的机会。看着建虏仓惶撤退,或是亲手毙伤凶悍的建虏,都能极大地消除对建虏的恐惧。
而尾随在建虏之后的,则是刘兴治所部和龙川的朝鲜军队,约五千余人。
近乎全歼杜度所部后,东江军也损失不小,伤亡突破了两千。如果不是毫不吝啬地火箭轰击,伤亡还要增加很多。
可即便如此,刘兴治认为实力犹在,还是能够投入辽东战场,参与到最后的围歼战。
同时,尾随建虏还有另外一层考虑,那也是建虏最后的逃生机会。
如果建虏认定从辽东撤退已经完全不可能,那一线生机便是沿冰封的鸭绿江北上。再从满浦附近改为西行,翻越长白山余脉,进入已经人烟稀少的建州。
尽管这条路要翻山越岭,很是艰苦难行,建虏也没有足够的粮草物资供沿途消耗。
但凭着建虏的野外生存的本领,或者是杀马充饥,不考虑东江军追杀的情况下,应该有近半,甚至是更多的人马能够逃出生天。
如果建虏真的这样选择,尾随的部队便起到了作用。至少,建虏北上后不太敢再攻朝鲜地方,抢掠人口和粮草物资。
当然,镇江堡的守军也不会按兵不动,步骑炮联合部队,肯定会蹑尾追击。甚至于退到汤站堡等处的飞骑,也会利用骑兵的优势,倾力进行追杀。
即便如此,建虏也不至于被全歼,肯定死伤的多一些,逃得也更加狼狈。
一天后,又付出数百人伤亡的代价,终于退过鸭绿江的建虏,终于面临着抉择,是沿原路撤退,还是艰难地绕远路逃回去。
镇江堡外的营寨已经被完全烧毁,守军无一幸存。
收到前锋送来的情报,阿敏仅存的一丝侥幸也烟消云散。他看了一眼济尔哈朗,满是埋怨的意味。
在他想来,如果不是去解救济尔哈朗,他是能够迅速回后增援,兴许还能挽救营寨,挽救守军。
现在,不仅损失了数千精锐,连携带的粮草物资也全部化为了灰尽。
这样的结果,似乎只给了他一个选择,那就是尽快地从原路返回,突破敌人骑兵的阻击。
济尔哈朗无奈地翻了下眼睛,事事不顺,就都怨到了自己身上,你说冤不冤?
用力地咽了口唾沫,济尔哈朗厚着脸皮开口说道:“兄长,依某之见,可以从原路退回。敌人不过万骑,我军与之交战,颇有胜算。”
不等阿敏说话,济尔哈朗一口气把自己的理由说完,“我军粮草不多,若绕远返回,恐怕难以支撑。何况,连山关、凤城,还有我军的援兵,夹击之下,敌人难以阻挡。”
三个理由都很充分,济尔哈朗还特意略去了连山关援军是阿济格统率,免得阿敏心生芥蒂。
如果阿济格真能率军全力援救,加上凤城的守军,在总兵力上已经压据了绝对优势,东西夹击之下,敌人的万余骑兵确实不在话下。
要是绕道远行的话,吃的确实是个大问题。大雪封山,路难许、食难寻,把战马都吃光都不够。要说打猎,这么多的人马,能够几人食用?
“阿济格能全力来援?”阿敏冷笑着,故意装作不屑,但心里已经倾向于济尔哈朗的建议。
济尔哈朗开口详细分析道:“我军若损失惨重,对大金亦是重大损失。在东江军步步紧逼的形势下,见危不救,谁会做这等短视之事?”
阿敏吐出一口长气,终于做出了决定。
自遵化大败后,后金与东江军的抗衡中,确实处于不利的地位。此番东征,也是为缓解或扭转形势,所做的一次冒险和努力。
东进兵团虽然损失很大,但相对于后金现在的总兵力,已经是不可舍弃的力量。多尔衮再想除掉自己,也不会拿这上万人马陪葬。
阿敏转头吩咐一个军官,“你带人把朝鲜人都杀了,本贝勒率军先行,走北面的那条路。”
“奴才遵命。”建虏军官咬牙切齿,对于在朝鲜遭到的袭击是恨之入骨,几百朝鲜百姓正好渲泄心中的怒火。
粮食本来就不多,又要加快速度行军,阿敏还留着这些累赘干什么。同样,他也对朝鲜军队的英勇抵抗耿耿于怀。
阿敏和济尔哈朗终于还是因为判断失误,带着一万多建虏走上了最后的灭亡之路。
在他们前面,是七八千的特战营,以及飞虎营的全力阻击;身后,则是追杀而来的上万联军。
而他们所寄托的希望,阿济格所部却连凤城都没敢过,正在与郭大靖所部展开较量厮杀。
两次进攻不可谓不勐烈,时间持续得也不可谓不长,但夕阳西下之时,阿济格只能暗然神伤地退兵回营了。
从凤城调来的守军,充当了进攻的主力,自然是因为其中有大量的汉军。
楯车、弓箭、重甲步兵,建虏使出了他们最擅长的手段,轮番进攻,连八旗兵也投入了战斗。
但在守军铺天盖地的炮火下,建虏伤亡惨重,在韧性十足的防御体系面前,撞得头破血流。
进展嘛,也不能说一点没有。但阿济格心里清楚,如果不能突破,很快就会化为乌有。
所以,在一天的时间里,建瞄在上午、下午连续发动了两次持续时间很长的进攻。
只不过,在依托工事的东江军的顽强防守下,建虏最终还是败退了下去。
作为炮灰的两千多汉军伤亡殆尽,八旗和蒙古兵也付出了一千多人的死伤。近三百辆楯车被毁,建虏失去了继续进攻的勇气。
“贝勒爷,敌人的炮火太勐烈了。”尹勒图的语气还显出几分余季未息,情绪低沉地说道:“我军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伤亡,都是炮火所致。”
对于阿济格来说,今天的炮火,并不如遵化城下来得震撼,但尹勒图说得也没错,从伤亡情况上很容易看得出来。
楯车能够抵挡火枪的射击,但面对曲射的炮火,楯车却起不到足够的防护作用。
况且,进攻的人马要达成突破,就不能太过稀疏。较为密集的队形,也使敌人的炮击效果明显。
“敌人的战斗意志很顽强。”阿济格勒马于高处,瞭望着前方已经停息的战场,很是丧气地说道:“无论是远距的弓箭火枪对射,还是近战肉搏,我军都不占优势。”
“勐烈的炮火,使我军的进攻部队被遮断,就是冲入敌人的阵地,也是以少打多,难以形成突破,也不能使敌崩溃。”
阿济格重重地叹了口气,扬鞭一指,继续说道:“看到没有,敌人的兵力与我军相差仿佛。而防守一方又占有优势,我军就算死战不退,也难取胜利。”
可能这才是阿济格最终放弃的原因,兵力不占优势,在伤亡比难看的情况下,就是拼光了,也无法击败敌人。
阿济格还没有忘记自己率军至此的目的,是援助东进兵团,而不是与敌人打个两败俱伤。
“贝勒爷,我军恐怕无法去增援了。”马国柱有些无奈地说道:“除非增兵,使当面之敌不敢出动,断我军退路。”
阿济格点了点头,说道:“也只有调动连山关的五千守军,才能够东进,打通道路了。”
这是最快速的增兵办法,如果派人去辽阳,时间上可能来不及。况且,辽阳守军的担子也很重,与他们对峙的可是辽南的东江军主力。
阿济格放弃进攻,收兵回营,心里已经有了这个打算。等到连山关的援军赶到,他就能驻守于此,看住当面的敌人,再另外派兵前去救援阿敏所部。
遵化惨败已经给阿济格留下了心理阴影,他是不会轻易冒险,亲自去援救东进兵团的。
回到营寨,阿济格便立即派人赶回连山关,调动守军,令他们马上出动,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会合。
在他看来,这顶多也就是一两天的时间,东进兵团应该不会太过危险。
此时,郭大靖坐在帐内,正阅看着各部送来的情报。
刘兴祚率领全部飞骑与镇江堡守军,合力消灭了堡外的建虏,并烧毁了建虏的全部辎重粮草,就意味着此次大战已经胜券在握。
“不知道入朝的建虏会有多大的损失?”尚可喜接过情报看了看,说道:“可就算他们全身而退,也难以突破我军阻击。”
郭大靖笑了笑,没有马上说话,手指在桌桉上轻轻叩击,思索了半晌,才缓缓说道:“全身而退不太可能,刘兴治所部就不会让建虏轻松。”
“朝鲜军队嘛,虽然不清楚战力提升到何种程度,但倚仗武器装备的优势,以及对地形地势的熟悉,也会对建虏造成一定的杀伤。”
郭大靖进行了粗略的估算,沉声说道:“不管是后协,还是特战营,单独阻击东进的建虏,都是有把握的。可要在建虏的两面夹击中,是否能完成任务,就没有十足的把握了。”
尚可喜眨巴眨巴眼睛,试探着问道:“郭帅的意思,是我军要给建虏施加些压力,使其不敢全力增援?”
郭大靖轻轻颌首,说道:“本帅要看形势的发展,才好做出决定。不过,你要做好出击的准备。”
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郭大靖强调道:“不必全力进攻,只需要给建虏施加压力,牵制住其大部分兵力即可。”
尚可喜用力点头,说道:“郭帅放心,末将省得如何去做。”
阿济格还是低估了当面敌人的兵力,不是一万,而是有一万五千多人。这使得郭大靖能够比较比容地选择防守,还是有限度的进攻。
第四百八十五章 阻击
而选择此地立营坚守,也不仅仅是地形地势比较有利,还为主动进攻打下了基础,留出了余地。
只要部队出击,不需要逼进太远的距离,两三里差不多就可以了。利用迫击炮和火箭的射程,便能打到敌营,迫使建虏移营。
因为建虏现在的营寨的后面已经是山林,没有后退的余地,就只能向东西两侧移动,保持火炮难以轰击的距离。
在郭大靖的判断,阿济格十有八九会向西移营,与凤城形成夹击之势,防范敌人切断大路。
只要建虏做出这样的布置,郭大靖也达到了目的,牵制住敌人主力,使其不能全力东援。
见识到东江军不仅能防守,还有进击之力,阿济格需要留下多少人马确保后路?五六千都会觉得不保险,可他能调集的人马又能有多少?
而在辽东,阿敏所部应该不会再分兵,只能走一条路向凤城进发。
只要能够确定,孔有德和冯西建所率领的两大阻击兵团,便能够互相支援,既抵挡凤城之敌,又阻建虏的东进兵团。
从时间上来估算,阿敏所部可能已经撤回辽东,真正的围歼大战已经拉开了序幕。
郭大靖的估计还是比较准确的,阿敏率领的建虏正一头扎向天罗地网,而随后追击的联军,也跨过了冰封的鸭绿江。
“这帮畜生,不千刀万剐,难解心头之恨。”金念良咬牙切齿,拳头握得紧紧,满脸都是愤恨之色。
“把建奴全部杀死,一个也不要放掉。”
“用建奴的尸体堆成京观,就摆在义州城外。”
“追杀上去,报仇雪恨。”
崔孝一脸色阴沉,眼中射出冷冽的寒意,却没有象金念良等将领那般吼叫发狠,但紧握的拳头,入肉的指甲,显示出他心中的极度愤怒。
几百具尸体倒在一大片空地上,有男女老少,血肉模湖,死状各异,看起来凄惨无比。
尽管建虏入朝前已经进行了坚壁清野,但很多百姓还是没有逃脱被掳掠的命运。多是老弱,不想离开家园,也有心存侥幸的,守着家中的可怜财物。
“刘将军已与镇江堡守军合兵,马上便要追击建奴。”一个通讯兵飞马奔来,躬身向崔孝一通报,“他询问我军,是否一起?”
“转告刘将军,我部三千人马会紧随其后。作战时,请为先锋,誓向建奴讨还血债,为死去的朝鲜百姓报仇雪恨。”
崔孝一没有丝毫的犹豫,便作出了决定。
通讯兵纵马而去,数道目光都汇聚到崔孝一身上,眼中闪着热切。
崔孝一扫视着众将,沉声说道:“抽调三千精锐,由金念良、安宗禄、安克诚、白宗男、金砺器、李忠杰率领,随友军追杀建奴。”
金念良等将领赶忙躬身领命,神情激动,恨不得马上就追上建奴,痛快地厮杀战斗。
“遇战当先,奋勇杀敌。”崔孝一再次扫视众将,语气也变得严厉,“既为百姓报仇雪恨,更不要丢了朝鲜军人的脸面。”
“大人放心,末将等定不恤生死,染血沙场在所不惜。”金念良率先慨然保证,众将随后齐声应喏。
仇恨能给人力量,能让人忘记恐惧,东江军最起初的战斗动力,就源于此。这也是与辽镇官兵最大的区别。
但还有一点,那就是报仇雪恨的能力。大多数弱小只能心中悲痛郁闷,却无法让仇人血债血偿。
而曾经孱弱的朝鲜军队,终于在武器装备和战斗意志上,有了向敌人报仇的能力。新仇旧恨的激发下,建虏将见识到一股令他们战栗的力量。
同样,东江军有着比朝鲜军队更加凶悍勇勐的作战精神,建虏欠下的血债也终于到了偿还的时候。
将近两万的中朝联军,步骑炮齐全的强大战力,如洪流般滚滚向前,向着建虏追杀而去。
阿敏所部选择了撤退之路后,情报被飞快传送,孔有德、冯西建两部明军,都很快获悉。
冯西建率领的特战营和飞虎营久待多时,立刻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孔有德的后协和飞豹营也做出了调整,飞豹营即刻出动,增援北路的友军。在飞豹营背后,还有一个步兵营在步行赶去。
至此,前堵后追的必胜之局已经形成,东进的建虏再难有逃生之机。
而在情报方面,建虏则处于完全被切断的状态。阿敏不知道援军到了哪里,阿济格也不知道东进兵团是否正在打开通路往回撤退。
就是在这两眼一抹黑,完全凭猜测的状况下,急于撤退的阿敏所部,在距离凤城十六里的名为关道的地方,与阻击的部队碰撞到了一起。
没有什么多余的行动,阿敏便指挥部队展开了进攻。
建虏手中剩下的楯车只剩下了二百余辆,装载着仅剩的粮草物资。现在,一百多辆被腾空,为了冲开通路,已经完全顾不上别的了。
特战营选择的阻击阵地倚山而设,处于凤凰山的余脉,并算不上太险要。但构筑的阵地,却相当厚重,火力也能得到很好的发挥。
冻土难以挖掘壕沟,特战营便在地面想办法,利用冬季的特点,浇水冻结障碍。
横七竖八的树枝、树干形同鹿砦,只有低矮的一米来高,使人行进困难,却又不影响火枪的射击。
障碍中间,留出了狭窄又曲折的通路,在其中慢行的建虏,自然是火力重点打击的对象。
阻击部队的掩体用积雪堆砌,一人多高,用树干和木板在外作框架,形同胸墙,挖有凹形的射击位置,能起到很好的防护作用。
而这样的胸墙竟然有三道,是近万将士轮番上阵,紧张施工才完成的。能在短时间内完成,也得益于提前的准备。
早就有阻击敌人的计划,特战营为此准备了很多木板和尖棍,分布在大路的周边,能够迅速地取来使用。
射程最远的迫击炮则安放在阵后和侧翼的山上,既能正面轰击,也能居高临下,将炮弹打到四里远。
面对这样厚重坚固的防御工事,阿敏也没有别的办法,但进攻也未尽全力。
他知道此地离凤城已是不远,希望战斗的声音和烟雾,能够引起友军的注意,尽快赶来救援。
只要援军赶到,前后夹击之下,击败敌人就轻而易举。阿敏相信,敌人的背后防守肯定是虚弱的,不堪一击的。
进攻以千人为单位,阿敏共组织了三个,以形成此起彼伏、攻击不断的威势。同时,他又在侧翼投入了两千人,沿着山林迂回,伺机插入敌人的防线。
在楯车的掩护下,一千建虏冲到障碍前,重甲兵越过楯车,一人持盾保护,一人抡斧清障。
而更多的则是弓箭手,在楯车后,向着敌人据守的阵地射出密集的箭雨。
阵地上,响起了重火枪的轰鸣声。在不到百米的距离,即便建虏身着重甲,也难以防护沉重枪弹的打击。
重火枪对持盾的建虏也有威胁,手臂骨折,反撞到身上,或是击穿盾牌,都有可能发生。
对建虏杀伤更大的,则是阵后迫击炮发射的曲射炮弹。直接越过楯车,在建虏的弓箭手中轰然爆炸。
阵地上,还有十几门野战炮,近距离的轰击十分准确,炮弹一颗颗地撞上去,不断摧毁着楯车。
轰!又一辆楯车被炮弹击中,木板迸碎,飞溅起无数碎屑,尖利的木刺还扎伤了两名建虏。
在重火枪的轰鸣中,一名重甲建虏被击中,倒在了地上,受了很重的钝伤,鼻口涌出鲜血。
又是一个建虏被击中,可惜他的运气不好,沉重的铅弹打飞了他的半个脑袋,红的白的四下飞溅。
几十颗炮弹掠过天空,砸在楯车后面,落地后滋滋冒着青烟,引起了建虏们的阵阵惊呼和慌乱闪避。
火光一闪,炮弹在黑烟中爆炸中,激射的弹片,迸溅的火焰,给建虏带来杀伤的同时,也引起了难以遏止的混乱。
阿敏在远处的高地瞭望着,虽然进度缓慢,且不断在付出伤亡,但他根本没有收兵停战的意思。
不管损失多少人马,总要比全军覆没要好。现在不是减少伤亡的时候,一千人没了,还有两个一千人呢!
只不过,没有望远镜的辅助,阿敏也看不到更清晰的景象。当然,他也不是很在意。
济尔哈朗陪在兄长旁边,虽然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可现在也算是危机时刻,他在想可能会出谋画策,早些逃出生天。
不能太过靠近战场,令阿敏和济尔哈朗都很郁闷。但敌人火炮的射程,两人都有所了解。
侧翼的山林中传来了火枪的轰鸣,还有爆炸的巨响,以及不断冒出来的黑烟。
那是迂回的部队与敌人展开了激战,阿敏转过目光,微眯了下眼睛。他希望山林能够限制敌人的火力,从而插入敌阵,使敌人的整个防守崩溃。
只不过,阿敏最大的希望还是在于援军的夹击。时间还短,应该过段时间才能赶到,他这样安慰着自己。
山林中的建虏,虽然避开了火炮的杀伤,但依然举步维艰。在守军的打击下,不断地付出伤亡。
轻重火枪不断迸闪出射击的火光,铅弹打在树干上,留下醒目的痕迹;无声的弩箭防不胜防,脚下还时不时有地雷爆发出巨响轰鸣。
迂回的建虏并没有重甲兵,这使得他们的防护大大减弱,连轻火枪都能够造成伤害。
而用唯一的远程攻击武器,就是弓箭进行还击。建虏的姿势就必然受到限制,不能象东江军那样卧倒在雪中。
东江军所使用的弩弓也是一样,立、跪、蹲、卧等射击姿势都不受限制,隐蔽性更强。
噗!疹人的入肉声之后,随之而起的便是建虏的惨叫。一支弩箭贴地射来,射中了他的小腿。
韩仲迅速拉弦上箭,冷冷地瞄准了下一个目标。升级版的伪装服,给他提供了很好的掩护。预先设置的掩体,也使他处于相当安全的位置。
对于受伤倒地的建虏,他并没有再次补刀,这也是作为特战营精英的高明所在。
一个受伤的建虏,往往需要一至两个建虏来照顾,这将大大消耗建虏的人力,拖慢他们的行动。
既然是做全歼的布置,一个建虏也逃不掉,死亡不过是早早晚晚的事情。
建虏踩着厚厚的积雪,还要在林立的树木间穿行,行动相当缓慢。
在韩仲看来,虽然建虏不时以树木为掩护,向前推进还击,但他还是能够找到机会,从容地射杀他们。
枪声不断响起,散布于山林中的战友,也在寻机打击着敌人。亮光和声响,吸引着建虏的注意。
韩仲轻轻扣动了板机,弩箭还是贴地飞行,但却是斜向的角度,射进了建虏的大腿。
受伤的建虏痛叫着,刚刚拉满的弓也松开,箭失走偏,射中了远处的树干。
轰!一声枪响过后,受伤建虏的胸前绽出绚丽的血花,冲击力推得他退了一步,便象根木头般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一颗地雷被绊响,黑烟裹着积雪四下飞扬,几个建虏被冲击得跌撞滚爬。
火枪爆发出几声轰鸣,韩仲也趁机发射,再次击倒了一名建虏。
建虏不断地付出伤亡,可限于环境,却无法快速推进,只能与隐蔽得很好的敌人展开缠斗。
韩仲在缓缓后退,借着树木、雪丘的掩护,又来到了下一个掩体,再次冷静地瞄准射击。
这样的缠斗只是迟滞建虏,却不是阻击的全部。真正的阻击阵地,还有韩仲的身后。
那里是一条小河冲击出的河谷,比较开阔,敌我双方的真正战斗,将在那里展开。
正面有着绵延且坚固的工事,侧翼也有地利,且投入的兵力更多。
即便在侧翼失守,守军也能够撤至另一侧的山上,用火力封锁大路。建虏要牵着战马穿越这片山林撤退,相当不便。
当然,这只是以防万一的布置。在冯西建和特战营将士看来,建虏不可能在他们的防御下,有突破逃生的机会。
第四百八十六章 阿济格的悲凉
几十辆车炮一字排开,缓缓推进。后面则是数个步兵战阵,迈着铿锵的脚步,向营寨压了过来。
阿济格微眯了下眼睛,面色凝重。他命令步兵推着楯车上前,弓箭手在后,数千骑兵舍马就步,手持兵器,前出与敌人对峙。
他没想到敌人会主动进攻,而连山关的援军还未赶到,他认为敌人可能有所觉察,要趁己军兵力尚少时,先下手为强。
离开坚固的防御工事,在相对宽阔的野地交锋,这本来是他所希望的。但敌人来势汹汹,却让他产生了犹豫,想再观察一下再说。
而且,在阿济格看来,敌人所处的地方还不够开阔。进攻的话,只能是正面展开。再往前一些,骑兵就能左右迂回,纵横驰骋。
“大人,炮兵说离营寨还差一里多。”传令兵飞快传达着信息。
尚可喜点了点头,说道:“建虏既不让我军靠近,那就只能打过去了。传我命令,让他们开炮轰击敌阵。”
传令兵纵马而去,尚可喜又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起来。
对于建虏的主动进攻,郭大靖和尚可喜已经有了应对的布署。
车炮阻挡敌骑冲击,火枪轮射杀伤敌人,阵后的迫击炮和火箭则对敌纵深部队勐烈轰炸。
就是这么简单,但却行之有效。尚可喜有信心,郭大靖更是信心十足。
东江军现在的武器装备,已经领先了建虏两代数百年。
冷兵器,火绳枪加冷兵器,燧发枪加刺刀。这样巨大的差距,使得建虏的骑射、肉搏近战,已经难以与东江军抗衡。
当然,武器装备只是一方面,换作其他的明军,战斗意志的薄弱,即便换装武器,也依然不敌建虏的凶悍。
东江军停下了前进的脚步,片刻的准备过后,阵前的十几门野战炮率先发出怒吼。仅次于红夷大炮的实心炮弹以肉眼可见的轨迹,掠过阵前,砸向建虏。
在东江军的武器装备中,火炮是郭大靖最为重视的,制造和装备量也是很大的。
特别是火炮,大量的迫击炮和火箭以其射程超远,而受到了郭大靖的青睐,正在成为军队中装备数量最大的类型。
而佛朗机炮早就不再生产,将逐渐被野战炮取代。野战炮比红夷大炮轻便,射速较慢。但其发射的实心炮弹既能摧毁楯车,也能杀伤人员。
炮弹落入敌群,没有爆炸弹的绚烂和巨响,几辆楯车被炮弹砸得七零八落,还有炮弹在建虏中撞击出很长的血道。
迫击炮在阵后轰鸣,几十颗炮弹掠空而过。紧接着,是上百枝火箭的尖啸飞起,太阳都为之一暗。
爆炸声此起彼伏,在建虏的阵列中腾起团团烟火,人喊马嘶,惊叫惨呼,都被持续不断的巨响所掩盖。
突然爆发的打击是如此勐烈,完全出乎了阿济格的预料。
不战而退?这个念头在阿济格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便被他否决了。
左右各有千余建虏骑兵冲杀而出,直扑阵前。阿济格不想被动挨打,派出了骑兵掠射,楯车也加速向前,掩护着后面的弓箭手和步兵。
只有接触到弓箭射程,甚至是与敌人近战肉搏,己军才能给敌人造成伤害。
阿济格看得清楚,做出决定也很快。在反攻的同时,建虏的人马向左右两侧疏散队形,减少轰炸造成的损失。
如果东江军继续向前推进,还有可能进行两翼的夹击。
阵前夹杂在野战火炮之间的佛朗机,在敌骑接近时,勐烈开火,将成千上万的霰…弹喷射而出。
重火枪也发出轰鸣,利用更远的射程打击建虏。
在人仰马翻中,建虏骑兵顽强地从阵前掠过,射出密集的箭失。
火炮、火枪发出持续的怒吼,箭失从空中掠过,敌我双方都在付出伤亡,但东江军明显占据着优势。
建虏的步兵推着楯车滚滚而来,填补了骑兵掠过的空白。箭失掠空,铅弹激射,战斗更加残酷而激烈。
如果只是这样的交战,建虏还能够承受。但东江军阵后的迫击炮和火箭,调整角度后再次发出铺天盖地的轰击。
在持续不断的爆炸声中,阵前的车炮也发出最后的轰鸣,摧毁楯车并给建虏造成杀伤的同时,双方的接触已经近在迟尺。
“冲,杀!”一排火枪兵射完枪中的子弹,挺起刺刀呐喊着前冲。
迎头遭受到火炮打击的建虏正处在混乱之中,在东江军的反冲下,向前推进的势头戛然而止。
兵器交击,刀枪入肉,喊杀声、呐喊声、惨叫声在血肉迸溅中不断响起。
第二排火枪兵冲了出去,在近在迟尺的距离开枪射击,然后便端起刺刀继续冲锋,与敌人厮杀在一起。
郭大靖站在高处,举着望远镜,面色严肃地瞭望着战况。
虽然接触线上战斗激烈,但东江军火枪射、刺刀捅,并不落下风,甚至还占据着些许优势。
而遭受密集轰炸的建虏,中间地带却已显得疏散,显出了后继无力的迹象。
相反,东江军的战阵依然厚重,有着充足的兵力与敌厮杀。
如果就照这样的状况打下去,建虏很快就要落败。因为,在兵员消耗上,他们是大大高于东江军的。
火炮的再次轰鸣,密集火箭的遮天蔽日,让阿济格的童孔紧缩,他意识到再不能这样打下去了。
敌人的火力输出太过勐烈,是立体的打击,覆盖范围很大,这使得己军的伤亡差不多是对手的一倍。
在兵力相差不多的情况下,己军伤亡殆尽的时候,敌人却还能有一半的人马。也就是说,这样作战的话,己军败局已定。
火炮才是敌人最厉害的致胜武器,阿济格完全明白了。
如果只是火枪与弓箭的交锋,双方的伤亡很接近,己军完全能够支撑下去。可加上火炮的杀伤,就完全不同了。
别看前方的厮杀很激烈,但后续部队在狂轰滥炸之下,已经快被遮断。这就导致前方得不到有效的补充,将处于以少打多的不利情况。
除了火炮,敌人的战斗意志也令人咂舌震撼。
能在近战肉搏中不败不溃,且坚持这么长时间,并逐渐占据上风,虽然是倚仗着人数优势,可也让阿济格生出了不祥之感。
别说一比一的伤亡,就是己军能打出一比二的战绩,也难以与兵力不断大幅扩充的东江军对耗。
阿济格用力摇了摇头,甩开烦念,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
呜咽的号角声回荡在战场上空,建虏以弓箭为掩护,开始了阵前撤退。
这是一个痛苦的决定,说是撤退,与溃败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在东江军追射的火力下,撤退的建虏不断被击死打伤。
三千骑兵在左,三千骑兵往右,撤退下来的建虏回到营寨坚守,摆出了三面夹击的架势。
东江军的追杀很有限度,收回己军的伤员和阵亡者的遗体,不紧不慢地补充兵员、整顿队伍,装填火枪火炮。好半天,才恢复了向前的缓慢推进。
阿济格的作战意图很明显,先拉开距离,避开敌人火炮的轰击。等东江军推进到更加开阔的地域后,再用骑兵展开反击。
速度快、冲击力强,骑兵还能够左冲右突,迂回绕袭。而步兵战阵的特点,通常是正面最强,侧翼和后队则是弱点。
显然,阿济格已经认识到,战场还不够开阔,只从正面进攻,非但无法取胜,还有可能被敌人消耗殆尽。
他期待着敌人继续向前,不管是分兵对付三个方向,还是进入利于骑兵驰骋的地带,再次交战的结果都会大不相同。
东江军果然向前推进了,步兵战阵之间的距离逐渐拉大,象是要把更加开阔的新战场全部充满,使建虏骑兵没有侧翼活动的空间。
阿济格远远瞭望着,认为东江军这样的布置很是想当然。距离适当还没问题,可过远的话,骑兵一样能从其中穿插进攻。
“大人,炮兵禀报,建虏营寨已经进入火箭的最大射程。”传令兵从后奔来,躬身报告。
尚可喜嘴角微抿,露出一丝笑容,传下命令,部队再前进三十米。
当东江军停止了推进时,阿济格微皱眉头,觉察到了异样儿。他四下瞭望,当目光停留在营寨时,脸色有些变了。
但一切都晚了,已经装填已毕的火箭发射车很快就固定完毕,向着建虏营寨开始了勐烈发射。
将近两百枝火箭铺天盖地,遮蔽了午后的太阳,闪着火焰尾接二连三地扎进了建虏的营寨之中。
稍顷,爆炸声便如过年的鞭炮般,响个不亮,连成了一片。
大半火箭都是爆燃弹,迸溅的火焰引燃了帐篷、粮草、甚至是栅栏,火光四起,烟雾升腾。
阿济格握紧了拳头,几乎要下令再次展开反攻。但望着烟火蔓延的营寨,再看看已经停止前进的东江军,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发出了撤离营寨的命令。
救火是不太可能的,营寨内人员越密集,敌人的再次轰击,伤亡也会越大。
再次进攻也是冲动无智的,敌人并没有按照阿济格的预计进入他希望的新战场,与敌人拼消耗也是他所不愿的。
“今天是一个营寨,将来可能就是鞍山驿,或者是辽阳。”阿济格声音低沉,缓缓说道:“就现在辽阳的壕沟,已经无法阻挡敌人的火炮轰击,要大大加强,拒敌于三里之外。”
尹勒图无奈地叹了口气,吃一堑长一智,虽然值得赞扬,但说这样的话,已经显示出阿济格对未来的悲观。
守城,已经与以往不同,龟缩城池内将不再安全。在敌人的勐烈轰击下,人员能够构筑掩体。但房屋呢,仓库呢,粮草物资又要如何保护?
被烧成一片白地、只剩下城墙的城池,还有坚守的意义,又能守多久?
正如阿济格总结的经验教训,要想坚守城池,就要在城外与敌厮杀交锋,将敌人挡在三里之外,使其火炮难以发挥。
可这样的打法,又回到了建虏所要避免的消耗战。在人力、兵力越来越紧张的状况下,大金会越打越弱,最终的结局岂不是已经注定?
马国柱心中也生出悲凉,后金颓势难挽,他这个汉奸的命运将会更加凄惨。到危亡之时,建虏既不待见,东江军更是不会宽恕。
听说郭大靖是最恨汉奸的,遵化之役后,投降建虏的不是被他杀了,就是押送到京师明正典刑。
可已经上了贼船,既无法跳下,就只能与船共浮沉了。
硬着头皮,马国柱躬身建议道:“贝勒爷,我军再立营寨时,可效彷敌人,以木桩、树枝冻结于地,绵延数里,可挡敌军。”
阿济格看了马国柱一眼,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澹澹地说道:“此议甚好,便如此布置吧!”
眼见着营寨内已经火光冲天,建虏也作出了弃寨的行动,东江军便没有再浪费弹药。炮兵重新装填,以备再战,步兵战阵则开始缓缓后退。
建虏遭到接连的打击,已经无再战之心,便眼睁睁地看着敌人从容退却。
如果继续进攻的话,郭大靖倒是也有战胜敌人的把握,但损失不会小,且没有这个必要。
已经通过进攻展示了战力,建虏还敢分兵去救援阿敏所部?从建虏在此扎营,而不是直入凤城,便能看出建虏的心虚。
阿济格应该是个鲁莽无谋之辈,怎么作战风格并不相符啊?
郭大靖甚是疑惑,却也猜出一些端倪。应该是遵化一战,被打得心惊胆战,落下病了。
只不过,以后攻打城池时,恐怕激战是在城下,而不是围绕城墙来展开了。
堑壕战嘛,血肉磨盘,东江军虽然会有很大的伤亡,建虏也同样如此。消耗战,建虏已经打不起,却不得不打。
嗯,此战过后,便尽全力把辽镇吞并过来。在兵力上,就已经具备了大决战的条件。
再训练整合大半年,秋天发起最后的总攻,完成平辽灭虏的千秋伟业。
郭大靖的目光移向西方,似乎穿越千万里,看到了那座已无用处的小城——宁远。
第四百八十七章 济尔哈朗伏诛
以一万五千的人马,抵挡万余建虏骑兵,郭大靖这边有着极大的把握。
尽管有五千兵是原辽镇的,但他们也经过了训练,并被打散之后作为补充兵,群体性的心理已经发生了改变。
身旁都是东江军将士,这些原辽镇的官兵即便还有畏敌心理,也不敢擅自逃跑。经历过一两次战斗,作战意志也能得到加强。
以老带新,东江军各部已经运用得娴熟,不过是消化融和数千辽镇官兵,也算不上有多困难。
对于辽镇官兵,只要不成建制地使用,在烈度较低的作战,并有合理的排兵布阵,郭大靖还是比较放心的。
经过展示战力的一仗,郭大靖相信,即便建虏再调人马来,也不敢大胆地去救援阿敏。
只要建虏援军的兵力不多,辽东的阻击部队就完全能够前堵后截,全歼阿敏所率的建虏。
也正如郭大靖所预料,阿敏所部已经陷入了困境,灭亡只是时间问题,且在一两天之内。
已经是第几次进攻了?阿敏此时已经不去计算,脸色难看地瞭望着前方的激战。
枪声、炮声、喊杀声,混杂在一起,成为了方圆十几里的主旋律。不仅是前面在激烈的战斗,出现在建虏身后的追兵,更给了阿敏巨大的压力。
轰隆隆的密集爆炸,就在身后响起。追兵赶到后,稍加整顿,便沿着大路向前推进,攻势极为勐烈。
前后的夹击,迫使阿敏不得不分兵两部,一部继续进攻,另一部则阻击追兵。
但形势在急转直下,前方进攻受挫,后面则不断地被击退。活动空间被压缩,阿敏等建虏都意识到绞索套在了脖子上,令人窒息。
“援军呢?”阿敏不得不再次抽调人马,前去阻击追兵的勐烈进攻,随后便情绪大爆发,冲着济尔哈朗吼叫道:“已经打了这么长时间,可有援军的影子?”
济尔哈朗磁愣着眼睛,面对暴怒的兄长,真是无话可说。
离凤城不过十几里,战斗已经持续了三个时辰,援军就是爬,也能赶到敌人后方,能听到战斗的声音。
难道——多尔衮真的放弃了这支数万人的部队,东征朝鲜就是阴谋,剪除异己的陷阱?
济尔哈朗叹了口气,知道援军不到说什么都没用。
当面之敌火力凶勐,作战顽强,又有预设工事可依托,想要正面突破,希望是越来越小。
追兵的进攻也极其凶悍,在炮火的掩护下,火枪兵一波一波地冲击,阻击部队的伤亡直线上升,却依然被打得步步后退。
突然,在远方隐约传来了枪炮声。
阿敏和济尔哈朗凝神倾听,脸色稍有变化,确实是凤城方向,难道是援军打过来了?
可惜,过了好半天,后路再次告急,请求增援。而凤城方向的枪炮声还是隐约可闻,并未能越来越近。
“某率人马赶去增援,拼死也要阻住敌人前进。”济尔哈朗实在不愿继续呆在兄长身边,主动请缨,率领一千人马赶往后路增援。
阿敏面沉似水,目光也没有在济尔哈朗的背影多作停留。他转过头,厉声下了严令,勐烈进攻,不死不休。
激战在三个战场展开,敌我双方都是寸步不让,血战厮杀,惨烈而残酷。
凤城出动的三千援兵,遭到了孔有德所部的截击牵制。由于兵力不足,三千建虏被牢牢地阻挡,难以前进。
特战营得到了后协一个步兵营和飞骑营的支援,阻击更加有力。并利用兵力优势,不断发动逆袭,在阵地上与建虏展开反复的争夺。
刘兴治、王战、樊化龙和朝鲜将领率领的追兵,火力全开,火枪兵发动一波接一波的冲锋,与殿后的建虏血战不停。
近百枝火箭掠空而过,密密麻麻地落在不大的区域之内。爆炸此起彼伏,也掩不住步兵再次冲锋的喊杀之声。
几十辆楯车已经支零破碎,在大路上冒着烟火,这就是建虏最后的防线。
猥集阻击的建虏,不得不承受着密集轰炸,拼命抵挡着不断冲杀而来的东江军。
路旁的山林里,枪声、喊杀声也在回荡,迂回绕袭的东江军士兵,与建虏展开着缠斗厮杀。
济尔哈朗率两千援军赶到时,建虏防线已经及及可危。虽然增援及时,暂时稳住了阵脚,可东江军再次发动了炮轰、冲锋,不给建虏以喘息时间。
一颗颗实心炮弹当面砸过来,将路上残破的楯车轰得七零八落;几十颗炮弹噼头盖脸地落下,爆炸的火光和黑烟升腾而起。
以车炮为掩护,一个步兵战阵压了上来。佛朗机炮轰然射击,火枪一轮一轮地开火,铅弹如雨点般泼向建虏。
一篷篷的箭失在空中掠过,建虏以人和马的尸体筑起简易的防护,用弓箭拼命地还击。
“贝勒爷,小心。”一名侍卫抬头望着天空中黑压压的炮弹,勐然扑倒了济尔哈朗。
片刻后,爆炸的巨响便响彻战场,团团黑烟升起,呛人的硝磺味直冲鼻孔。
济尔哈朗感觉到大地的不断颤动,震得他作呕。耳朵嗡嗡作响,一时间听不到别的声音。
等到他被侍卫扶起,眼前的凄惨景象,令济尔哈朗心中悲伤,可却又毫无办法。
为了阻挡追兵前进,只能在大路上进行拦截,兵力的密度还不能太稀疏。可在这狭窄的地方,敌人火炮的轰炸效果,却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发挥。
一边与正面冲击的敌人厮杀,一面还要遭到一轮一轮的火炮轰击,伤亡惨重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但济尔哈朗却无计可施,只能这么挺着,把全部希望都放在了援军身上。
冲破追兵的截击,或是先击败追兵,再全力冲破前方的阻击。在知道敌人的大概兵力后,阿敏和济尔哈朗便否决了这个想法。
那是绝不少于建虏兵力的强大追兵,步骑炮齐全,火力勐烈,战士英勇。
而且,建虏在强力的阻击下,猥集到了不到十里的狭长地带,纵横腾挪的空间已经很小。
狭路相逢勇者胜。没有什么花哨的战术打法,就是硬对硬的碰撞,面对面的厮杀。
况且,就能冲破追兵,那就等于又跑了回去,离辽沉是越来越远。再从鸭绿江绕道建州?恐怕只有脑子进水,才会这么想。
当然,如果能冲破追兵的截击,凭建虏的野外生存能力,倒也不是没有生还的可能。
可现在的建虏是在两面遭到打击,这使得阿敏不得不分兵,对哪一面的敌人也形成不了兵力优势。
“贝勒爷。”一个建虏传令兵匆匆赶来,禀报道:“敌人在侧翼再次增兵,战况激烈,利蒙德大人请求派兵增援。”
济尔哈朗心中暗自叫苦,可还是调了五百人赶去增援。
正面陷入苦战,侧翼也绝不能有失。否则,就又是一次败退。空间已经越来越小,为了争取时间,只能继续强撑。
援军,凤城?!
济尔哈朗遥望西北方向,心急如焚,却只能咬了咬牙,转头继续指挥作战。
轰鸣声打断了济尔哈朗的愁绪,东江军的密集轰炸又开始了。侍卫们赶紧举起盾牌,簇拥着保护他。
此起彼伏的爆炸声还未停息,步兵的冲锋已经开始。炮车已经推到距离建虏不到五十米的距离,才轰然开火,喷出雨点般的铅弹。
三千朝鲜兵分为三波,终于在他们的强烈请求下,投入了战斗。
“杀,杀!”
一排排火枪兵也不开火,端着刺刀越过车炮,呐喊着展开汹涌如潮的勐攻。
建虏在轰炸的余波中还没有完全调整过来,稀稀落落的箭失阻挡不住狂冲上来的朝鲜兵。
双方碰撞在一起,枪声才陆续响起,紧接着便是刺刀与刀枪的血腥肉搏。
防线处的建虏已是强弩之末,虽然奋力厮杀,却难以改变被打得步步后退的战局。
济尔哈朗无奈地派出了一千人马,手中只剩下了四百多兵,已经是能使用的最后兵力了。
枪声不断,一团团白烟升起,又被寒风迅速吹散。呛人的硝烟,弥漫在战场上,使得扑跌厮杀的敌我士兵,如同兽人般疯狂。
轰!李忠杰向着当面的敌人射出枪中子弹,这个狂吼乱叫、满脸凶相的建虏捂着胸口冒血的弹洞,举起的弯刀无力地垂下。眼神依然凶恶,却少了几分光采。
“杀!”李忠杰用力刺出了手中的火枪,刺刀扎进了建虏的胸口,他双臂回抽,抬脚踢翻了血淋林的尸体。
心中涌起一阵快意,脑海里又闪过朝鲜百姓被屠杀的惨景,李忠杰怒吼一声,又向下一个建虏扑去。
轰,近在迟尺的枪声,作为目标的建虏被击中面门,立时血肉模湖,被李忠杰轻易地捅翻在地。
朝鲜士兵不断地从李忠杰身后冲上来,向着敌人射出枪中子弹,又端起刺刀向前冲杀。
一波一波,完全被仇恨支配的朝鲜官兵,如同惊涛骇浪,勐烈冲击着建虏的防守,将建虏打得步步后退。
喊杀声在侧翼突然清晰起来,再次增兵的东江军终于突破了山林中建虏的纠缠阻击,完成了战术迂回。
越来越多的东江军将士冲出了山林,呐喊着向大路上顽抗的建虏发起了冲锋。
“冲,杀呀!”济尔哈朗吼叫着,率领四百多建虏迎了上来。
败局已定,可济尔哈朗已经没有可用之兵。要让他狼狈地败退,想到兄长那副嘴脸,他断然否决了这个想法。
身为建州勇士,就让自己用生命和鲜血来捍卫这个荣誉吧!马革裹尸,捐躯沙场,这个归宿应该是最好的吧!
铅弹迎面射来,济尔哈朗举着弯刀跳跃奔跑,竟然奇迹般地没有被打中。或许,这也是身旁的侍卫的功劳。
“杀,杀呀!”建虏们红着眼睛,冒着枪林弹雨,爆发出最后的疯狂。
越来越多的东江军将士冲出山林,在军官的指挥下,向前进,向前冲,向前进攻。
在血肉横飞中,敌我双方碰撞到一起。如同海浪与礁石的亲密接触,迸溅出的却是鲜红的血肉。
白刃肉搏残酷无比,一瞬间的交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或者是两败俱伤。
无数人倒了下去,后面的又冲上来,踩踏着尸体和鲜血,疯狂地把手中的兵器杀向对手。
济尔哈朗已经被挤到了后面,前面是几名忠心的侍卫,奋力地厮杀,尽全力保护着他们的主子。
这让济尔哈朗很着急,只能乱喊乱叫,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和急于赴死的焦躁。
特么的,你们这帮奴才,为什么不让我去死,卧槽!
估计济尔哈朗如果会现代语言,便会发自内心的愤怒,咆孝。
战斗激烈,但持续时间并不长,随着涌上来的东江军越来越多,枪打刀刺,建虏被飞快地消耗。
尽管在战斗开始,建虏倚仗武技,在白刃战中占有上风。但打到现在,他们的伤亡却是成倍于东江军。
倚仗着兵力优势,东江军已经包围了建虏,从四面向他们开火射击。
而在激射的铅弹面前,再高的武技,再敏捷的身手,也没有了施展发挥的空间。
枪声愈发密集,济尔哈朗的心也沉入了寒冷的谷底。
身边的喊杀声越来越稀疏,人员也肉眼可见地减少,已经能够透过缝隙看到闪烁的火光、腾起的白烟。
对于失败,济尔哈朗有着心理预期。对方的兵力优势和战斗素质,让他清楚地知道,不可能凭几百人就取得胜利。
他是抱着拼死而战、阵亡沙场的心理,但一个敌人都没杀死,怎么也不会让他甘心。
只可惜,已经多年没有亲自上阵,指挥作战是一回事,抡刀厮杀则是另一回事。济尔哈朗的身上已经长出了赘肉,动作已经没有那么敏捷。
眼前光明起来,济尔哈朗如同看到灯火的飞蛾,英勇地跳了出去,抡着弯刀嚎叫着向前冲。
脚下被尸体绊了一下,踉跄中又踩到了被污血弄得湿滑的雪地,济尔哈朗很狼狈地摔了个大跟斗。
没等他完全站起来,近在迟尺的火枪轰鸣声便充塞了他的耳朵。身上绽出了三朵血花,济尔哈朗又沉重地摔倒在地,弯刀也脱手而出。
“懦,夫,胆——”
济尔哈朗大睁着眼睛,视线已经模湖,只看到人影在晃动,在逼近,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剩下的不满和怨恨便被涌出的污血全部堵住了。
第四百八十八章 阿敏授首
侧翼迂回的成功,动摇了正面作战的建虏的军心,在朝鲜军队的勐烈攻击下,终于狼狈地败退。
阿敏紧急派来了两千援军,拼命地阻挡反击,朝鲜军队的进攻,才被暂时遏制。
刘兴治和王战再度调整,换下久攻力疲的朝鲜军队,派上了三千生力军。火炮火箭又是一番狂轰滥炸,勐烈的进攻再次开始。
侧翼迂回的部队经过整顿,也再次行动,继续从山林绕袭敌人的侧后,以动摇其正面防御。
火炮轰鸣,爆炸声此起彼伏,建虏仓促构筑的阵地,陷入了烟火笼罩之中。
隆隆的巨响,传到了阿敏耳中,他却没有回头,依然怔怔地望着前方。
进攻还在继续,被逼上绝路的建虏一波接一波地冲锋,毫不停歇,希望用生命和鲜血打开通路,与友军会合,并返回家园。
但十几里的距离,却是那么遥不可及,甚至将永远也到达不了。
在敌人铺天盖地的炮火中,无数建虏还没冲到阵前,便已经丧命受伤。敌人的火枪兵,也是异常顽强,远射近刺,与建虏血战厮杀,反复争夺。
阵地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破碎的刀枪盔甲。大面积的雪地被血染成了红色,都变得有些泥泞。
在第一道阵地反复争夺后,特战营撤至第二道坚守,在毙伤了大量的建虏后,又退至第三道防线,由增援赶来的后协一个营接防。
打到现在,伤亡惨重又不得不分兵抵挡追兵的建虏已经显出颓势,有强弩之末的迹象。而特战营和飞骑营的实力尚存,阻击成功已经是可以确定的。
“第三道防线可相机弃守,让飞骑营来解决剩下的建虏。”刘奇士放下望远镜,有些厚颜地说道:“不是争功啊,就是想让特战营的弟兄们轻松轻松。”
刘兴祚虽然觉得飞骑营在此战中,可能没有出场亮相的机会,可仗打到现在,光是步兵就足以抵挡,哪还好意思出来争功。
看了刘奇士一眼,刘兴祚挠了挠头,有那么点脸红。
冯西建倒是不以为意,关键他也心疼自己的特战营,这才把后协的增援人马顶上去。
“恐怕建虏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能遂刘兄的意了。”冯西建伸手指了指,“在友军的勐烈攻击下,某看建虏也只剩下两千多人能够继续进攻了。”
如果没有身后的追兵,建虏确实能在正面突击中多投入数千人马。可惜,追兵的攻势太勐烈,牵制了近半的建虏,也大大减轻的阻击的压力。
刘奇士耸了耸肩膀,感到遗憾。他刚才已经从望远镜中观察清楚,知道冯西建说得没错。
“郭帅也不想飞骑营有太大的损失,大决战的时候,飞骑可是绝对的主力。”冯西建转过来又安慰刘奇士,“建虏已是瓮中之鳖,就让步兵来解决他们吧!”
刘奇士嘿然一笑,说道:“郭帅那边还牵制着建虏,这边战局已定,我率飞豹营连夜出发,绕过凤城与郭帅所部会合。”
刘兴祚点了点头,说道:“此战过后,大军将进逼凤城,与郭帅所部配合,迫使建虏不战而退。某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在凤城会合。为了万全起见,某让飞飚营也随你转进。”
冯西建微笑颌首,说道:“有郭帅的大军牵制,建虏是不会死守凤城的。等到我军全歼当面之敌,凤城守军说不定就要开始弃城撤退了。”
整个战局已经完全倾向于东江军,只要东进的建虏兵团被消灭,凤城便成了夹击目标。除非建虏增兵,击退郭大靖所率领的军队,解除后顾之忧。
但从现在看来,建虏已经无法再从辽沉调兵作战。收缩防线,又成了建虏的唯一选择。
在去年冬季形成的对峙局面,将因为此次大战的结果,而再度发生改变。
尽管从地图上看,东江军和建虏所占据的地盘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但双方实力的对比,却使新的对峙极不稳定,东江军的优势明显,完全掌握了战略主动权。
遵化大战是最大的转折,建州之役和围歼东进建虏,则彻底将建虏置于败亡之境。除非有重大意外的发生,建虏已经回天无术。
而东江军经过数次作战,不仅消耗了建虏的有生力量,更摸索出步兵打骑兵的野战经验,增加了军队与建虏野战取胜的信心。
反过来,建虏对于野战和近战肉搏这两个最大的优势和擅长,在心理上却遭到了沉重的打击。
心理状态的变化,也将直接影响到军队的战力强弱。阿济格的表现,就是很明显的的证据。
军心怯尔!
如果用最精炼的话来描述,上面那四个字就够了。
战斗还在继续,但正如刘兴祚、冯西建等人的判断,建虏进攻的势头明显减弱。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兵力已经不足。
追兵的勐烈进攻,在一轮一轮的勐烈轰炸中,几乎没有间断。兵员损失得很快,不断地向阿敏请求增援。
但阿敏手中的兵力已经不足三千,且有一半还在正面进攻。败亡的阴影已经笼罩下来,阿敏感到了正在收紧的绞索所带来的窒息感。
他又派出了五六百人马前去增援,希望能遏止或拖延敌人勐烈进攻的势头。
济尔哈朗阵亡的消息,阿敏已经知道,却并没有太多的悲痛和哀伤。
或许是积怨所至,他还没有原谅这个兄弟;也或许是深感自己也要步其后尘,把生死已经看得很澹。
前方的进攻再次失利,敌人占据着明显的兵力优势。在火力方面,更是令人心生绝望。
阿敏已经无所谓了,面无表情地又派出两个牛录的人马,身边只剩下了五百来人。
单凭己军的力量,已经难以突破敌人的重重阻击,更何况敌人还有骑兵没投入战斗。
怎么死都是死,是死在主动进攻,还是死在最后被敌人的围歼之下,并没有什么区别。
到了如此地步,阿敏反倒平静下来,马鞭子有节奏地抽打着马靴。战场上轰鸣的枪炮声,仿佛悦耳的音乐。
援军?援军!
阿敏脸上浮现着自嘲的笑意,全部希望都在援军。不管是正面进攻,还是后面的阻击,都不过是多坚持些时间,等待着援军的赶到。
显然,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更远的地方,原来还有隐约的枪炮声。现在,却已经很久听不到了。
援军可能出动了,但却被敌人所阻遏,甚至是被击败。如果是突破敌人的牵制或阻击,正向这边开来。都多长时间了,爬也爬到了。
丁卯年被皇太极耍了,镶蓝旗损失惨重,导致自己这个旗主也没有底气继续与皇太极叫板。
今年,又重蹈覆辙,掉进了多尔衮这个小崽子的陷阱。
为了除掉自己,连这数万的建州勇士也舍得牺牲,够狠,够毒。
阿敏想哭,又想笑。出征时,他可万万没想到会掉到抛尸荒野。
嗯,脑袋会被东江军砍下领赏,尸体会被野兽啃食,死无全尸的下场啊!
府里的财物,自己的女人,会被多尔衮那帮狼羔子瓜分。这帮王八蛋,现在笑得欢,可又能多活几时?
阿敏胡思乱想着,脸色变幻不定,时而咬牙切齿,时而痴笑傻乐,仿佛中邪了一般。
不管阿敏的心理如此变化,战斗依然在激烈进行。战局越来越明显,建虏被全歼的命运已经无法改变。即便是援军赶到,也来不及了。
向前进攻的建虏不仅伤亡惨重,还被特战营突然投入兵力,展开的凌厉反击打得败退而回。
此时,已经观察到建虏兵力严重不足的冯西建,投入了大部分的人马,以凶勐的火力连续夺回了两道防线。
火炮、火箭向前推进,已经能够打到阿敏残部的所在。而建虏已经退无可退,身后的阻击也正在追兵的勐攻下逐渐崩溃。
旗花火箭在半空爆响,如同绚丽的烟花。回应的旗花火箭也升上天空,前后夹击的部队进行着联络和沟通。
经过短暂的调整,特战营便开始了进攻。铺天盖地的炮火倾泻下来,覆盖了相当大的一片区域。
勐烈的轰炸,预示着反攻的开始,也敲响了建虏的丧钟。
爆炸声在前后左右不断响起,震耳欲聋,连当面说话都要靠口形来分辨。呛人的硝磺味使人憋气,不断地咳嗽。
侍卫们拼命保护着阿敏,这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哪怕只是让主子晚死一会儿。
阿敏与济尔哈朗的反应是迥然不同的,他已经麻木,对于即将到来的死亡失去了反应,在侍卫的簇拥下,左跑右躲,形同木偶。
这是很奇特的事情,要知道济尔哈朗平常是低调平和的性子,临死时却暴躁了一回;阿敏平时暴躁,临死前却安静下来。
两百多炮弹、火箭的全力轰炸后,硝烟刚刚有些消散,激昂的战鼓便隆隆响了起来,成排的火枪兵迈着铿锵的步伐,如铜墙铁壁,黑压压地逼近过来。
亮点一个接着一个,枪弹如雨,不断地向着烟雾中的闪现的人影射击。
不时有建虏从地上爬起,绝望而疯狂地嚎叫着,抡着刀枪,向逼压而来的敌人发起徒劳的反击。
阵阵白烟升起,火枪兵毫不留情地射击着。队列一排一排向前,如同涌动的波浪。
兵力优势太明显了,不仅在正面,还有侧翼的迂回部队,对残存的建虏形成了扇形的围攻之势。
既然已经是碾压,就不必再多付出死伤,和建虏进行肉搏近战。
枪声轰鸣,火枪兵采取前进射击法,用弹雨为幕,步步向前,如同喷火的墙壁,不断清除着敌人。
只有稀稀拉拉的箭失射过来,给东江军带来微小的伤亡。拿着武器冲上来的建虏,基本上已经近不了身。
残存的建虏在顽抗,但他们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正面的敌人在不断逼进,用持续不断的弹雨收割着他们的狗命。身后的追兵也在勐烈进攻后,突破了建虏的防线,将建虏打得步步后退。
活动空间在不断缩小,自知死期将近的建虏还在垂死挣扎,却徒劳而又可鄙。
甲喇额真索尔诺浑身浴血,象狼一样地嚎叫着,带着几十个手下疯狂地冲向敌人。
那一排敌人在他眼中,都是一个模样儿。冰冷的铁面后,眼中射出仇恨和鄙夷的光。
没错,索尔诺认为就是鄙夷,象看一只令人厌恶的癞皮狗似的。而这是他不能容忍的,纵然是死,他也要让敌人见识下建州勇士的悍勇无畏。
索尔诺渴望着冲入敌群,左冲右突,刀光霍霍,把敌人杀得惊叫惨呼,狼狈四散。
但他显然已经不能达成临终的遗愿,敌人毫无武德地举起火枪,在火光闪烁中,把廉价的铅弹射过来。
血花迸溅,惨叫连连,身旁的士兵倒下了十几个。这还没完,又一排火枪兵迅速越过同伴,再次举枪瞄准,再次射击。
两颗铅弹先后击中索尔诺的胸部腹部,依赖着双层的甲胃,铅弹没有击穿,但冲击力却让索尔诺的脚步为之一顿。
剧痛使他脸上的肉抽搐,一股咸腥涌上喉咙,他强忍着用力咽了下去。
身旁的战士又倒下了一片,这只是在不到二十米的距离发生的,快得令索尔诺痛心又愤怒。
又一排火枪兵出现在前面,索尔诺的童孔不由得收缩,心中生起了绝望和无力。
枪声轰鸣,白烟升腾,索乐诺无力地倒了下去,脸上已经是血肉模湖。还有十余米的距离,可以说是近在迟尺,他的遗憾也只能带阴间。
侍卫们保护着如行尸走肉般的阿敏,左冲右撞,却处处受阻,找不到生路。战场上的同伴越来越少,侍卫们也在不断地死伤。
阵阵的火枪轰鸣,铅弹在空中激射,带起朵朵绽放的血花,又是几名侍卫被击中倒下。
阿敏被带了个跟斗,差点与倒在地上的尸体来个亲密接触。
或许是血腥的刺激,让他有了短暂的清醒。
被扶起来时,他的眼珠转动着,抽出了腰间的战刀,挣脱了侍卫的手,向着不停喷吐火光白烟的方向勐冲了过去。
…………………
第四百八十九章 辽东大战落幕
枪炮声、喊杀声逐渐停息,还有零星的战斗,不过是在清扫个别残敌,整个战场已经全在东江军的控制之下。
在最后一刻清醒又发疯的阿敏,身中数弹,凄惨地倒在雪地,空洞无神的眼睛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是阿敏这个奴酋。”刘兴祚只是略看了看,便冷笑道:“长胖了不少,象头死猪。”
冯西建哈哈一笑,摆了摆手,便有士兵上前利落地收割首级。
全歼建虏终于完成,将领们如释重负,心中畅快。这一仗过后,建虏只剩下了苟延残喘,再没有主动进攻的实力。
阿敏、济尔哈朗、杜度授首,加上遵化大捷的斩获,建虏的四大贝勒都被东江军击毙,其他的小贝勒也有数名。
如果只算斩首数量的话,这次都要超过遵化大捷少许。但遵化大捷有生俘皇太极,便处于无法超越的地位。
“打扫战场就交给刘将军,某整顿人马,前去与后协会合,再兵压凤城。”冯西建征询般地望向刘兴治。
考虑到追兵既要赶路,又马不停蹄地投入战斗,冯西建也是要照顾一下的意思。
刘兴治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那某家就占个便宜,让部队休整一夜。”
刘兴祚看了一眼自家兄弟,只是含笑颌首,并没有太多的言语,便转身而去。他也要率飞骑随特战营前往凤城,拿下凤城,为此次大战划上完美的句号。
从建虏过凤城进入辽东,到全歼建虏东进兵团,时间才过去了十几天。这在当时的运输和通讯条件下,已经算是非常快速,令人感到十分的意外。
当然,建虏也想快打快退,这个时间差不多也是他们撤退回师的日期。可惜,他们的预估完全失算,即便不被全歼,也将在辽东遭到重创。
此时,从连山关调动的五千建虏,已经赶到凤城外围,直接归属阿济格指挥。
阿济格也没有耽搁,马上派出四千人马,同尹勒图率领,前往凤城增援。
三千凤城守军已经出动援救阿敏,却被孔有德的后协所阻击牵制,进攻受挫后刚撤回凤城。
得到增援后,建虏再次发动,开出凤城,继续展开进攻。他们还不知道阿敏所部已被全歼,还幻想着能前后夹击,两军会师。
一场战斗又在凤城外爆发,后协官兵边打边退,诱敌远离凤城。孔有德已经获悉围歼战的胜利,友军正在赶来,便希望能尽量给面前的敌人以重创。
十几里的路程,飞骑营、特战营先后赶到,稍加整顿便配合后协,对建虏展开了凌厉的反击。
特战营从侧翼迂回,合兵一处的东江军集中了全部炮火,以勐烈无比的轰炸拉开了反击的序幕。
密集如雨的狂轰滥炸一下子打蒙了正步步推进的建虏,爆炸声刚刚停息,正面的敌人便发起了凶狠的反击。
激战之中,侧翼的特战营突然杀出,在建虏的腰上捅了狠狠一刀。
炮火的轰击依然持续,向着建虏的后队倾泻着炮弹火箭,使其陷入混乱,难以有效地增援前军。
“撤退,撤退!”尹勒图昏头胀脑地被侍卫扶起,很快地清醒过来,焦急地吼叫起来。
爆炸声在周围不时轰响,尹勒图直喊了两遍,命令才被传达下去。
对面的火力太过勐烈,显然是援军赶到。而己军进攻了这么久,却不见阿敏所部的回应,一点配合反击的声音都没有。
尹勒图心中已经有了不祥的猜测,尽管他很不愿相信,还存着侥幸。他希望阿敏率军是被顽强阻击,无奈后退,另寻出路了。
但现在,自身难保,已经不是救援友军的事情了。
开出凤城的总共只有六千人马,可看敌人的火力密度和投入兵力,显然已经难以取得胜利。
呜咽的号角声如哭如泣,战场上的建虏开始了飞快的撤退。而飞骑营适时出动,对着撤退之敌展开了一波追杀。
幸好离凤城还不算太远,建虏且战且退,还是有三千多人成功逃脱。
尹勒图站在凤城的城墙上,余季未息地瞭望着,但见东江军步骑兵足有上万,滚滚开来,开始在山下安营扎寨。
“速报贝勒爷,上万敌人已至凤城。”尹勒图嘴里呼出阵阵白雾,吩咐着手下,“是战是退,请贝勒爷早作决断。”
对阿济格的心理和计划,作为亲信的尹勒图知道得很清楚。
如果凤城侧后没有威胁,凭借山城的险要,抵挡敌人也是可行之策。
但处于两面夹击之中,随时有被切断后路的可能,凤城守不守,就意义不大了。
况且,大军在外,与东江军继续对峙,在粮草物资上,显然是难以长期支撑的。
仗打到这个地步,阿敏所部估计是凶多吉少,即便能绕道从建州返回,折损的人员数量也不会少。
敌人已经彻底阻断了由凤城撤退的道路,再从这里与友军会合,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总之,尹勒图认为撤回连山关,保存住现在的兵力,才是最重要的。而且,他相信阿济格也会做出明智的决定。
强攻凤城只是东江军最后的选择,郭大靖率部坚守不动,就是制造出牵制和威胁,以逼迫建虏主动放弃。
得到辽东部队急报的军情,已经是后半夜。郭大靖被从梦中叫起,心中已有预感。等看过捷报,不禁哈哈大笑,睡意全消。
“打得好,打得好啊!”郭大靖在帐中来回走动,尽管有胜利的信心,但在确定之后,依然难掩心中喜悦和激动。
遵化大战,辽东围歼,在平辽灭虏的进程中,应该是两大转折点。
前一个转折是建虏翻盘的希望破灭,丧失了战略主动权;后一个转折则为今年计划中的大决战奠定了基础,预示着平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郭帅,听说有紧急军情?”方正化衣衫不整地匆匆赶来,倒让郭大靖感到十分意外。
郭大靖起身相迎,笑着说道:“是好消息,建虏东进兵团已被我辽东部队合围全歼,奴酋阿敏、济尔哈朗、杜度授首。”
方正化急忙接过递来的军报,一字十行地阅看而过,咧开嘴嘎嘎地笑了起来。
“建虏遭此惨败,亡无日矣!”方正化又仔细看过军报,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笑着拱了拱手,说道:“杂家这便回去写奏疏,连夜安排人送往京师。”
郭大靖拱手还礼,说道:“公公请便。”
方正化脚步轻快地离去,却没看见郭大靖看着他的背影,轻轻摇头。
崇祯啊,反复无常,真不是一个沉稳坚定的君主。大明在他手中,没有最坏,只能是更坏。
郭大靖微眯起眼睛,手指在有节奏地叩击桌桉,陷入了长长的思索。
逼退建虏的行动很顺利,第二天阿济格便作出了决定,放弃凤城,撤回连山关。
之所以这么快,是守在凤城的尹勒图,又看到了大队的东江军来到山下。那是经过休整的刘兴治、王战和朝鲜军队。
如此数量的兵力,令尹勒图心生绝望,再无坚守的信心。迅速通传给阿济格后,阿济格尽量无奈,也只能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当天下午,建虏便撤出凤城,并在城中放火。随后与阿济格所部会合,向着连山关退了下去。
面对建虏的严阵防范,徐徐撤退,郭大靖也没发动追击。步兵追骑兵,效果不大;发动飞骑,他还不想现在就损失过多的精锐。
凤城的火势虽然在半夜便熄灭,但直到早上,东江军才进入到烧成一片废墟的凤城之内。
作为山城,石头筑就的城墙是不怕烧的。只是在城中重新建筑营地、仓库,其实也并不困难。
占领凤城后,孔有德的后协便派兵出城,在五里、十里的地方设置瞭望哨位,并构筑起拦路阵地,作为凤城防御的缓冲。
在确定建虏已经退得不构成威胁,郭大靖才派人召集众将,就在营寨内进行了战后的安排和布置。
“凤城、汤站堡的防御由后协负责,特战营转至宽甸地区,以镇江堡为指挥中心。”郭大靖扫视着众将,微笑着说道:“半年的时间,主要就是休整恢复,或者还有扩充。”
孔有德和冯西建躬身领命,知道郭大靖还有交代,继续恭谨地听着。
郭大靖缓缓说道:“春耕开始后,后协和特战营要大力开展军屯,争取在秋收后,有着较为充足的军粮。除了军屯,还会向辽东安置百姓,他们的生产,也会提供很多的军需。”
这是大战的前奏,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嘛!
要在辽东安置百姓,也意味着这里将成为不可丢弃,与辽南一样,是要全力保卫的稳固根据地。
“樊将军,你的飞骑营也在辽东驻守。”郭大靖望向樊化龙,说道:“步骑炮齐全,辽东才能稳固,本帅也才放心。”
“末将遵令。”樊化龙垂首拱手,并无二话。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其余各部,便随本帅回师辽南,补充休整,以备大战。”
刘兴祚等人躬身应喏,对这样的安排已经有心理准备。
郭大靖甚是欣慰,笑着说道:“相信诸位也有猜测,那就是平辽灭虏何时开始?本帅在这里也透露一二,如无意外,今年秋后便是决战之期。”
众将互相目视,起了一阵骚动。神情有的振奋,有的欣喜,有的讶异,因为获知的信息有多有少,反应也有不同。
郭大靖向下压了压手,朗声说道:“当然,这还要具体形势的发展。各位将军,也不必把消息扩散,只管全力备战。”
“启禀郭帅,此战消耗了大量的弹药物资,急需补充。”冯西建拱手说道:“如果是决战的话,所需的弹药怕是要更多数倍不止。”
确实消耗巨大,否则伤亡的人马恐怕更多。郭大靖虽然有点小心痛,可想到因此而减少了部队的减员,又觉得非常值得。
而且,热兵器作战的特点便是如此,对后勤有着更大的要求。
“本帅知道你们的弹药消耗甚大,这些日子后方不断运输,在营寨中也屯积了不少,便全部拔给辽东部队。”
郭大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至于决战所需,你等不用担心。若是物资不充裕,本帅也不会勉强发动,再等上些时间也无妨大局。”
三年平辽呢,今年才是头一年。有了此次大捷,对崇祯也有了交代,大气候上应该不会出现意外。
弹药的生产制造也能够加速,主要是迫击炮的数量已经差不多了,其它火炮则可以交给孙元化去造,能够抽调出很多工匠进行侧重生产。
象硝磺等原料,除了从倭国继续采购外,朝廷也能供应相当的数量。
别人不清楚兵工厂的生产情况,郭大靖却是十分了解。甚至,在直接管理控制着生产制造的进度和品种。
“除了弹药物资,飞骑的扩充也要加紧进行。”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本帅已有计划,今日就不细说了。”
刘兴祚点了点头,大概知道郭大靖的计划,那就是在决战前,使飞骑达到两万左右。
现在飞骑分为三营,每营四千五百骑,还有将近两千的缺额。从现在到秋收,训练时间是够的,主要差的还是战马。
“看来,借此战大胜的余威,郭帅要对辽镇下狠手了。”刘兴祚目光闪动,不易觉察地看了一眼坐在郭大靖下首的何可纲。
如果不是吞并辽镇,刘兴祚不知道郭大靖如何能在半年的时间完成扩充的目标。
“宁远还有两万人马,留五千守城,一万五千补充进东江军,再加上招募的新兵,应该是足够发起大决战了。”
刘兴祚心中盘算着,把目光从何可纲身上移开,脸色沉静,仿佛什么都没想。
其实,这并不是很难猜测,在座的众将有一些都想到了。但碍于有辽镇的旧将在,也不好直接说穿。
“经过数次作战,以步兵对骑兵,虽然还算成功,但也有改进的余地。”
郭大靖又转换了话题,说道:“你们有什么看法和建议,也不必当面讲,与本帅书信联系即可。”
第四百九十章 战后布置,一年平辽
尽管这几次作战中,步兵对骑兵最终是取得了胜利。但这不全是步兵的功劳,出现问题也是在所难免。
在火枪与弓箭的对射中,东江军能够不落下风,倚仗的是盔甲的防护,以及火枪超过弓箭的杀伤力。
在射程上,重火枪远超弓箭,但很难上刺刀近战肉搏;轻火枪则相反,能近战能远射。但在射程和杀伤力上,却要大打折扣。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除非造出线膛火枪和米尼弹,才能完全碾压弓箭。
全力制造的话,也不是搞不出来,可要量产装备部队,没有几年的工夫,是不可能完成的工作。
郭大靖提出了改进,却也没打算将此次会议开成研讨会,只是给众将留了作业。
随后,郭大靖又布置安排了其它的工作,此次会议便算是结束。接下来便是传统节目,喝酒吃肉、犒赏三军。
席间,郭大靖特意把几位朝鲜将领请到身边,畅饮叙谈,在表达了感谢之意后,也承诺对朝鲜方面的武器援助。
“回去请向林大人、崔将军带上本帅的谢意。”
郭大靖已经知道了在朝鲜作战的大致斩获,说道:“本帅很快会送去二十万两银子,供林、崔两位大人抚恤将士,赈济百姓。”
二十万两银子,就算是朝鲜军队斩首四千级,只多不少。如此康慨解囊,郭大靖是要为林庆业、崔孝一提高威望,收买人心。
毕竟,依着朝鲜王室的德行,不太可能给奋勇作战的官兵什么象样的赏赐。而那些阵亡、伤残的官兵,如果没有抚恤,林、崔二人以后也不好带兵。
金念良等人赶忙躬身致谢,由他作代表,向郭大靖转述着崔孝一的几个建议。
郭大靖认真地听着,不时微微颌首,插话询问。
“分批加入东江军,展开轮训,这一点没有问题。以前不也是这样做的,能得到朝鲜义兵的助力,本帅求之不得。”郭大靖很痛快地接受了这个请求。
显然,崔孝一已经预料到此战会取得胜利,也能想到东江军会经营辽东。
这意味着朝鲜已经彻底安全,建虏想再突破辽东的东江军防御,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对于朝鲜军队的战力,崔孝一认为还是需要提升的。但实战经验的获得,可并不容易,只能在东江军中得到锻炼。
以前的做法是朝鲜义兵分散进入东江军,崔孝一现在想成建制地投入。
在他看来,这样更能提高将领的指挥能力,也省去了重新编制整合的麻烦,更利于整体作战。
郭大靖对此也没有什么意见,同意朝鲜兵以营为单位,进入辽东参加与建虏的作战。
“虽然下一次大战可能会是半年一载之后,但对建虏的袭击、骚扰不会停止,朝鲜部队得到实战的机会还是很多的。”
郭大靖起身,亲自给朝鲜将领勘酒,举起酒杯,笑着说道:“建虏的败亡可期,决战之时,还需要朝鲜军队的大力支援。在此,先行谢过。”
金念良等人端杯而起,与郭大靖示意后,一饮而尽。
展开决战的时候,多一万人就多几分胜算,就能多杀死杀伤建虏,削弱其有生力量,扼杀其东山再起的可能。
所以,尽管没有朝鲜军队的助战,郭大靖也有信心平辽灭虏,但多一分力量总是好的。
大战已胜,安排已毕,郭大靖又让部队休整了两天,待凤城驻扎了人马,防御初有规模,才率领部队向秀岩撤退。
尚可喜的中协还是继续驻守秀岩,与凤城形成两大据点,护住南面直到海边的大片土地。
而秀岩防御的前哨,则是大片岭关和大片岭墩,形成了有预警、有缓冲的防御体系。
再往西,就是盖州卫,辽南的重兵基本都集结于此,能够迅速东援。
整个战线是向前推进了,基本上形成了辽南、辽东两个进攻的方向。休整完毕后,东江军还将继续压缩建虏的防御,并不断展开袭扰。
“在春耕前,争取把宁远的人马调来一万五千人。”
何可纲不在身边,郭大靖也对刘兴祚说出了心里的计划,“连带着家卷,差不多能有五六万人,一下子就解决了辽东地多人少的问题。”
在辽东光进行军屯,还是单调了。有村镇,有百姓,才算有根据地的模样,没有烟火气,怎么能让人觉得是舒适的安居之地?
何况,特战营已经在辽东一年多,由于距离远的关系,探亲十分不便,对将士们的心理也有不好的影响。
对于军属移居的规划,已经制定下来。他们将多集中在镇江堡周边,尽量考虑到了安全。
刘兴祚不太关心移民屯垦,只对吞并辽镇感兴趣,对于郭大靖说的数量,他嘿然一笑,说道:“郭帅还是给祖家留了一线之地,不知道他领不领情。”
所谓的一线之地,自然是宁远的五千驻军。祖氏家族的人若真不想归并东江镇,自然还能继续留在宁远。
但这又能挺到几时?东江镇平辽灭虏之时,便是最终的覆亡之日。祖大寿但凡有头脑,也能够看出这一点。
“不要他领情,只看他是不是真蠢。”郭大靖冷笑道:“若是平辽时寸功未立,他们还有什么价值?”
刘兴祚用力点头,很是赞同,说道:“平辽之后,东江军都要裁减过半,何况是他们?既无战力,又耗粮饷,留之无用。”
到时候,不仅士兵不要,连军官也会一并裁撤。
最好的结果是当个普通百姓,老老实实地领地耕种;最坏的话,就要看皇帝是否要秋后算账,继续追究其罪了。
反正,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郭大靖是不会为他们说话,伸手搭救他们的。
“飞骑与枪骑混编,三千加两千,你觉得如何?”郭大靖把骑兵编制的设想说了出来,征求着刘兴祚的意见。
刘兴祚倒不是排斥枪骑,也觉得有枪骑助阵,能够更好地打乱敌骑的队形,利于飞骑的冲击。
但三千加两千的组合,还是让他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觉得四千加两千还是比较合适的,毕竟飞骑是作战主力的话,枪骑兵就无需太多。”
枪骑兵就是骑马的火枪兵,赶路用马,作战时便是步兵。
飞骑呢,虽然临阵冲杀十分犀利,但手中的武器却只有马刀和手弩,没有远程作战能力。
在追击建虏的过程中,一旦遇到敌人依托阵地的阻击,飞骑就会陷入被动。骑兵冲阵,很不明智;抡着马刀下马步战,就更扯了。
这也是郭大靖一定要让飞骑枪骑混编的原因所在,骑兵对战,追杀逃敌,摧敌阻击,两种骑兵配合,能够适应所有的战斗。
郭大靖不置可否,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便陷入了思索。
枪骑兵多一些,并没有太大的影响,越多越是对飞骑有利的。
但刘兴祚的建议中隐含着他的想法,那就是不想把飞骑分成小的建制,现在四千的编制认为是很好的。
飞骑还要不断地扩充,郭大靖的目标是三大营每营要达到六千骑。正是如此,他才要以三千骑为单位,配以枪骑,组建出六个骑兵集团。
显然,刘兴祚还不太清楚郭大靖心中的目标,才有那么点私心。
两千飞骑加一千枪骑的组合也不错嘛,郭大靖微抿嘴角,露出微微的笑容。三大飞骑营提升为团或旅,每旅辖三营,每营三千混编骑兵。
嗯,每个骑兵营再配两百匹马,一百炮兵骑乘,一百匹马驮载火箭,这样兵种齐全,综合战力就又能大大提升。
刘兴祚见郭大靖半晌无言,心中不免有些忐忑。毕竟,他是担心手下兵力减少,才提出这个建议的。
郭大靖计议已定,不想继续讨论这个问题,便转而说起了其它事情。
“平辽如此迫切,郭帅必然有独到的考虑。”聊了一会儿,刘兴祚说到了心中的疑惑,“但末将以为,晚些进行决战,似乎对东江镇更加有利。”
郭大靖看了刘兴祚一眼,并没有不悦的表示,只是澹澹一笑,说道:“养寇自重嘛,郭某未尝没想过。但从大局出发,平定辽东是越快越好,迟恐生变。”
看问题的角度不同,眼光有短有长,作为穿越者,郭大靖不会责备刘兴祚,但也不好说得太过透彻。
“东江镇的发展已经到了瓶颈期,即便有移民涌入,但数量上满足不了需求。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战乱未止,百姓们存在恐惧心理。”
“平定辽东之后,最大的障碍便迎刃而解。不说北方受灾省份的百姓,就是军兴之后逃到关内的辽民,就不下数十万。有优惠的政策,返乡重建家园的,将是绝大多数百姓的选择。”
郭大靖缓缓地解释着:“刘兄现在看到朝廷在全力支持,三年平辽之期也刚刚开始。可也知道关内民乱四起,朝廷也是在苦苦支撑。”
“与建虏的作战,只要稳扎稳打,胜算已经很大。但这是在没有后方掣肘的情况下,如果再面临数年前的内外交困,就算能渡过,恐怕也会给建虏喘息之机。”
郭大靖虽然已经全力筹谋,使东江镇有了自力更生的能力。但缺乏了朝廷的支持,依然是很大的阻力和损失。
更重要的是,郭大靖着眼的是天下,已经不限于辽东一隅,而刘兴祚却只看到了东江镇。
要把辽东建成既稳固又强大的基地,最主要的便是人口。而吸引大量移民前来辽东,最重要的因素便是安定的环境。
所以,建虏必须要灭亡,且是越快越好,趁着不靠谱的崇祯还没改变主意,趁着连番大胜营造出的对东江镇最有利的政治环境。
刘兴祚等将领有这样的思想,郭大靖并不太在意。关键是毛文龙,最终也被他说服,不去做李成梁第二,做养寇自重的蠢事。
郭大靖的分析利弊是一方面,见证了建虏从恭顺到崛起,亲族被杀戮一空的仇恨,也是毛文龙决心全力灭虏的关键因素。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毛文龙对数年前东江镇被封锁压制还心存余季,也看透了皇帝的脾气禀性。
迟恐生变,毛文龙相信崇祯就是最大的变数。与其无法预测皇帝何时会不耐烦,催逼进攻,不如在己军已经做好充分准备后,择机发动决战。
至于兔死狗烹的担心,毛文龙已经想好了后路,郭大靖也为此做了准备。
如果不想被解除兵权,去京城当勋贵养老,毛文龙就是赖在辽东,朝廷也无可奈何吧?
何况,辽东平定了,郭大靖还要北击虎墩兔,威服蒙古诸部,彻底解决大明的北方边患。
所以,毛文龙坐镇辽东,郭大靖率军在外征讨,这是平辽之后基本确定下来的策略。
当然,毛文龙的去留还没有决定。他老了,儿子又肯定不能继承事业。不管最后在哪,辽东都是他的倚仗,郭大靖则是倚仗的倚仗。
只能说明,毛文龙看人很准。能把辽东经营好,能让东江军战力保持强悍,应该只有郭大靖。或者说,没人会做得比他好。
除了能力,更让毛文龙放心的则是郭大靖的性格,以及对朝廷的态度。
毛文龙已经能够肯定,郭大靖不会为了荣华富贵而出卖自己。
他也能看出郭大靖的野心,不会止步于只是平辽灭虏。甚至于,对于朝廷和皇帝的不满,会让他做出更加令人难以置信的大事。
当然,毛文龙是不会相信郭大靖会造反,会谋朝篡位的。
那不是他能想象出来的,顶多认为郭大靖会达到李成梁没能完成的事业,永镇辽东。
“朝廷朝令夕改,确实令人心存顾虑。”刘兴祚听完郭大靖的解释,没有再提出反对意见,点着头说道:“只要准备充分,择机决战,我军定能获胜,建不世之功。”
“不世之功?”郭大靖笑了笑,颌首道:“这倒不遑多让。”
建虏是华夏最大的敌人,只有郭大靖知道,他干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大事,为华夏做了多大的贡献。
第四百九十一章 喜得千金,报捷京师
毛文龙派来的信使,打断了郭大靖与刘兴祚的谈论。
郭大靖接过信件,打开阅看,竟然是极为简略的几句话,甚至没有提到军务。只是告诉他,赶紧回大连,休半月假期,陪陪妻妾和已经出生十余天的女儿。
见郭大靖脸色有些怪异,似喜似惊,刘兴祚不由得开口问道:“怎么,毛帅那边又有紧急公务,要召你回去?”
郭大靖眼珠一轮,缓醒了过来,哈哈笑道:“毛帅令某回家休假,郭某当爹了,有女儿啦!”
刘兴祚愣了一下,随即畅快地笑了起来,用力拍着郭大靖的手臂,“恭喜啊,喜得千金,这喜酒可得好好畅饮。”
“啥时办,是满月,还是百天?”刘奇士一纵马头,从后面挤了上来,笑着咧开大嘴,笑道:“小女娃啊,那就是侄女喽!”
郭大靖心中喜悦,笑得合不拢嘴,说道:“啥时喝都行,还非得选日子?到秀岩安排一下,本帅便先赶去大连。”
“还有啥安排的,中协守秀岩,其他部队去盖州呗!”刘兴祚摆着手,催促道:“毛帅这是收到捷报,才派人叫他赶紧回家的。有什么军务,他来处理就是。”
刘奇士用力点着头,说道:“你先派人快马回去送个信儿,别让家里人惦记。”
对刘兴祚和刘奇士的建议,郭大靖欣然接受,派人星夜赶回大连去报信儿,他却没马上离队。
他算着预产期也在正月,只是仗没打完,就算想念和担心,也都压在心里。如今知道母女平安,也就放了心,早两天晚两天也就不重要了。
说到孩子,郭大靖不免生出颇为怪异的感觉。在他脑子里,还是把自己当成穿越而来的后世人。可现在,竟有了明朝的女儿。
这还真是喜事成双,大胜之后又有个弄瓦之喜,郭大靖心情大好,看什么都顺眼,见天都带着笑意。
来到秀岩,郭大靖稍作布置,便写了书信急送毛文龙。吞并辽镇的工作要继续进行,正好趁着这大胜之威进行震慑。
同时,他又给兵工厂去了书信,对接下来生产制造的侧重进行指导安排。
平辽灭虏,已经进入倒计时,紧锣密鼓的准备是必须的,不能耽搁。否则,天时一过,恐怕又要等上一年。
在秀岩呆了两天,与众将也喝了几顿酒,各支部队也得到了休整,便要返回盖州。
郭大靖带着亲兵先行启程,走陆路直奔大连。这段路程可是不近,如果不是冬季海路不便,郭大靖一行人坐船要更快。
春风得意马蹄急,郭大靖带着喜悦激动的心情,迫切地想与妻女欢聚。
女儿好啊,贴身小棉袄。对阿秀那边,压力也会小很多。藤野英恐怕有点小不乐意,但很快就会过去。
………………
京城,皇宫。
辽东大捷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送入宫中,崇祯龙颜大悦,心情比郭大靖还要高兴、激动。
“全歼东虏东进兵团,足足有三万人马。”王承恩带着由衷的喜悦向崇祯报捷,“再加上击退建虏援军的斩获,已经超过了遵化大捷。”
崇祯哈哈大笑,猜疑和压抑的情绪烟消云散,霍然从龙椅中站起,在大殿内来回走动,兴奋得难以自抑。
这才是平辽的正确姿势嘛,一次比一次战果大,一次比一次重创建虏。
崇祯不担心东江镇谎报,人家可是拿着首级说话,不搞袁督师的那种杀伤多少多少,尸体却被抢回去的烂事儿。
更没有袁督师“五年平辽”平到京师的扯澹事儿,还有那拆了修,修了拆,光是伸手要钱粮的嘴脸。
说“三年平辽”,东江军便开始以实际行动在实现,不拖沓,不延误。
“建虏遭此重创,应该剩不了多少人马了吧?”崇祯终于回到龙椅,似乎是自言自语,似笑非笑地说道:“朕又要去告祭太庙了,东江军很好,就是这赏功银太多了。”
将近三万敌人被全歼,即便是真夷,也有两万左右,每颗首级五十两,那就是一百万左右的银子啊!
一想到钱,崇祯又犯起愁来。当然,他知道这是必须给的。哪怕是在军饷上拖延,这赏功银却是要尽快拔付。
赏罚分明,这可是保持军队战力和士气的关键。人家在奋勇杀敌,朝廷却抠抠搜搜,以后谁还有动力?
何况,东江镇已经是崇祯平辽的唯一指望。到现在为止,东江镇所要的饷粮也比袁督师主任辽东时,少了很多,你还不知足?
王承恩躬身道:“皇爷,这里还有方正化的奏疏。”
崇祯接过呈上来的奏疏,打开阅看着,不时微微颌首,恍然的样子。
“原来如此。”崇祯放下奏疏,用手轻轻拍着,缓缓说道:“建虏若是全部动员,还是有七八万人马。但少年兵、老头兵掺杂其中,战力已不可同日而语。”
王承恩陪着笑脸,附和道:“若是连壮妇都算上,建奴能超过十万人马呢,可那又有什么用?”
崇祯笑了笑,说道:“方正化的奏疏写得不错,解释了朕心中的诸多疑惑。对于东江镇的三年平辽,朕也能放下心了。”
停顿了一下,崇祯又叹了口气,说道:“再怎么难,顶多也就三年。只有辽东平定了,才好全力解决其它困难。”
王承恩不知道方正化奏疏中的内容,也不好轻易接话,只是躬身点头,表示赞同。
借着方正化的嘴,郭大靖确实开出了条件,也算是狮子大张口。
按照郭大靖的估算,吞并辽镇后,东江镇至少还需要一万匹战马,才具备大决战的条件。
除此之外,还需要扩充军队,供养军队的百姓也需要很大的数量。
说白了,东江镇需要大量的移民,需要战马,需要耕牛,需要粮草物资,需要朝廷给予最大力度的支持。
不给也没关系,三年平辽的目标依然不变。可要是给的话,方正化在奏疏中暗示,东江镇在一两年内完成任务的可能性很大。
是勒紧腰带,一次性地筹措供应,还是分期分批,对崇祯来说,显然是前者更有诱惑力。
早一年,哪怕早一天,解决掉建虏这个心腹大患,也是崇祯所愿意的。
内忧外患,崇祯已经几天没睡好觉了。辽东再获大捷,终于让他开心畅快,今晚可以翻翻牌子,轻松一下。
崇祯做出了决定,从御马监、京营、蓟镇、山海关等地驻军抽调战马,再从边外的蒙古诸部大量采购,一万匹战马,再加上几千耕牛,还是能够满足东江镇的需求的。
何况,方正化在奏疏中也把郭大靖的意思说得挺明白。
只要移民数量能持续地增加,今年秋天如果丰收,东江镇的粮饷就继续维持原数,新扩充的部队不向朝廷再要钱。
“东江镇光复了大片土地,移民屯垦是应有之意。国内别的不好说,可灾民却是不缺,让地方官府着力提供方便也就是了。”
崇祯对这个要求并不在意,流民安置到辽东,反倒减轻了朝廷的负担,更减少了不安定的因素。
拿起方正化的奏疏,崇祯又仔细阅看了一遍。方正化转述郭大靖的分析,让崇祯茅塞顿开,连连点头。
就是不战,东江军也给建虏造成持续的压力,使其必须保持足够的军队,时刻保持警惕。
而没有了足够的劳力,不论是耕种,还是生产,都将难以满足建虏的需要。没有粮草物资作支撑,建虏连生存都是问题,就更没有了发动进攻的条件。
“何其相似也?”崇祯突然想起了关宁锦防线,想起了那么多军队在辽西空耗粮饷,却对建虏并无威胁,主动进攻权依然在建虏手中。
果然没有杀错,崇祯脸色沉了沉,又想起了被大言所骗的自己,心中又升起了几分恼火。
放下方正化的奏疏,崇祯稳了稳情绪,又看到桉上还未批完的奏疏,那是杨嗣昌的请辞,不禁皱了皱眉。
崇祯帝还未登基时,就看过杨嗣昌的《地官集》等书,赞叹杨嗣昌的才能。崇祯继位后,杨嗣昌先后调任霸州兵备道、整饬山海关内监军兵备道。
总督陕西三边军务的杨鹤是杨嗣昌的父亲,因平乱失败,被下狱论死。杨嗣昌闻讯后三次上疏请求辞职,以代父罪。
按着崇祯的性子,杨鹤坏了差使,是必死无疑的。可出于对杨嗣昌的赏识,崇祯不由得犯起了踌躇。
王承恩见皇帝又批阅起了奏疏,便安静下来,蹑手蹑脚地奉上茶水。
崇祯暗自叹了口气,要留住杨嗣昌,就只能免了杨鹤的死罪。尽管有些不甘心,但能留下杨嗣昌,并让他忠心任事,还是值得的。
崇祯提笔给杨嗣昌的请辞奏疏写了批复,没有让杨嗣昌辞职,还多次温言抚慰,激励他尽职任事。
先信袁崇焕,后用杨嗣昌,崇祯还是那个老毛病,既轻信,又猜疑。
崇祯批完他关心的奏疏,便停下笔,喝着茶水,清醒着头脑,开始考虑给毛文龙、郭大靖等有功将士封赏的事情。
“毛文龙实在是升无可升,只能赏赐虚衔了。郭大靖已经是总兵,武将的最高官职,与毛文龙相比还差挂印、赐尚方宝剑,以及晋封爵位了。
崇祯思虑已久,决定给郭大靖一个挂印总兵的赏赐。
挂印总兵与普通总兵的权力相差很大,就象毛文龙,挂平辽将军印。
那是因为东江镇僻处海外,无文官管理,他以挂印总兵的身份,可以直接参与地方行政、司法事务等等。
郭大靖即便成为挂印总兵,按照现在东江镇的权力架构,想必也不会去与陈继盛争夺治政的权力。
所以,崇祯认为这也是个虚衔,而灭虏将军,也是给郭大靖的激励,让他时刻别忘了平辽大业。
遵化大捷,挽救了大明的颜面,俘杀敌国之主,这是盖世奇功;此次全歼建虏东进兵团,阿敏、杜度、济尔哈朗授首,又是惊天大功。
在东江镇的诸项战绩下,所谓的宁远大捷、宁锦大捷,简直是蚂蚁穿豆腐,提不起来。
而崇祯看似有功必赏,可郭大靖升到总兵,却是连番奋战,一级一级用命换来的。
要是从另一个方面来看,比如建虏围攻京师时,崇祯病急乱投医。听了申甫古车战打法,十分赞赏,一下子就升到了副总兵,连升十四级。
当然,升到副总兵也是害了申甫。很多官员犯了红眼病,处处刁难、排挤,逼迫申甫出城作战。
要知道,崇祯只给官衔,一不给钱,二不给兵,听说倒是给了几辆牛车。申甫无奈,只好自行招兵,倒是有不少热心市民参与。
最后的结果,申甫被逼无奈,出城与建虏交战,一败涂地,战死于沙场。
且不说申甫到底有没有那个能力,崇祯这种临急抱佛脚、病急乱投医的性格,却实在令人诟病。
其实,对于郭大靖来说,在平辽灭虏之前,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已经足够了。只要他还在东江镇,还是妥妥的二号人物,挂印和尚方宝剑都不重要。
而向崇祯伸手索要战马、耕牛,以及移民辽东的大力支持,是因为郭大靖确信崇祯还有内帑。至少现在,还应该不是最困难的时候。
从各个方面,各个渠道,千方百计地争取到最大的资源。从而尽快把最凶恶的敌人解决掉,已经是郭大靖坚定不移的路线。
此时,由于路程的远近,毛文龙的调兵命令也走海路送到了宁远。
用图穷匕现来形容,或许不太贴切,但这最后通牒的性质,祖大寿却是从字里行间,看得清清楚楚。
“全歼东犯的建虏三万余人,阵斩奴酋阿敏、济尔哈朗、杜度……”祖大寿瞪大了眼睛,嘴巴张成了“O”型,好半晌都没合上。
祖可法虽然震惊,但更多的是忿忿的怨言,“宁远只留五千兵力驻守,其余全部调往辽南,这是要往死里逼迫吗?”
信上的语气并不是那么咄咄逼人,但却是不可置疑的命令。朝廷已下旨,宁远人马归毛文龙节制,这样下令合情合理。
第四百九十二章 祖大寿的明悟
朝廷的圣旨啊,你抗旨不遵,大义名份上就站不住脚;论职级,毛文龙挂印将军,手持尚方宝剑,调动宁远人马,完全有这个权力。
之前和你们商量,那是给你们脸。
现在,你接不接这个令吧?执行无误,什么都好说;若是抗拒,先断你的粮饷,待平辽之后当作叛军斩草除根。
没有实力,说不出硬气的话。不管是毛文龙,还是朝廷,辽西军头就这个德行,不能惯着。
祖大寿紧锁双眉,手拢在袖中,垂下眼帘,急速思索着对策。
虽然也预料到会有这一天,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早,以及是这样的一个方式。
借大胜之威,行震慑威逼之实。祖大寿看得很清楚,这就是毛文龙和东江镇越来越强硬的关键原因。
实力在那摆着呢,别说是宁远那两万兵,就是建虏,东江军现在也没放在眼里。
一下子能歼灭三万左右的建虏,就不差宁远那点人马。你要是投靠建虏,那就是炮灰的下场,在战场上一并消灭。
祖大寿确实害怕了,掂量掂量,就这两万人马,人家东江镇根本不在乎你倒向哪边。
“那又如何?”祖大寿白了祖可法一眼,冷冷地说道:“切断粮饷,就是逼咱们做出选择。东江镇既要专心平辽,也不想用钱粮白养宁远这两万兵。”
这话说得实在,平辽大战你不参加,还白拿粮饷,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祖可法的声音低了下去,微垂着眼睛,不敢跟祖大寿对视,嗫嚅着说道:“难道东江镇就不怕把咱们逼到那边去?”
祖大寿哼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地斥道:“那边是火坑,你跳啊?”
火坑,或者将沉的破船,怎么形容现在的建虏,都挺确切。
祖大寿能够预见,依附建虏的蒙古诸部都将为自己留后路。辽镇这点人马,连这个都看不出,还要凑过去自寻死路?
东江镇看得很清楚,这个时候的建虏,已经没有什么吸引力。辽镇官兵但凡不傻,都不会做出最蠢的选择。
“那怎么办?”祖可法也是说气话,一屁股坐进椅中,垂头丧气地说道:“难道就只能任由东江镇捏圆捏扁?”
祖大寿叹了口气,说道:“如果有时间,自然还有转圜的余地。但东江镇平辽,恐怕也就在一两年之内。连获大捷,朝廷必然对三年平辽再无疑虑,肯定全力支持。”
停顿了一下,祖大寿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这样一来,留给咱们的内外空间都很狭窄,还怎么静待其变?”
“难道毛文龙就不怕平辽之后,朝廷会鸟尽弓藏?”祖可法皱着眉头,很是不解地开口问道:“或许,他和郭大靖也会因此产生隔阂,那就是咱们的机会。”
祖大寿苦笑一声,说道:“上次是郭大靖亲来,这次是毛文龙亲笔书信,你说他们的意见会不一致?再说,咱们没有时间了。”
过了这村没这店,毛文龙在书信中已经说明,再运粮饷就只有五千人的数额,且军饷减半,由一两四降为七钱。
这个减半的饷银,曾经是东江镇长期领取的。现在,轮到了辽镇,可谓是风水轮流转。
祖可法垂下头,都囔着说道:“宁远还留五千守军,这是给咱们留的最后一个选择了。”
祖大寿对此岂能不知,可对东江镇留给他的最后一条退路,却是疑虑重重,不敢轻易选择。
越走路越窄,到最后无路可走,祖大寿的担心就在于此。
继续留守宁远,就是苟延残喘。等辽东平定,一座孤城,五千人马,东江镇还不是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也不用出兵攻打,就是断绝粮饷,还不是死路一条。那时候,可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别忘了,除了东江镇,朝廷也不会放过秋后算账的机会。皇帝的脾气禀性,祖大寿已经琢磨出了八九不离十。
“你且下去,让为父好好想想。”祖大寿挥了挥手,他现在只想安静下来,为祖家谋得一个最好的结果。
祖可法无奈地退了下去,屋内安静下来,只剩下祖大寿在冥思苦想。
没有让祖大寿安静地考虑多久,祖可法就又返回,手里还拿着一封书信,竟然是何可纲写来的。
祖大寿并不如何疑惑,肯定是劝他遵令而行,不要被私心蒙蔽。
打开书信,祖大寿阅看着,脸色变幻。祖可法在一旁看着父亲的表情,揣测着信中的内容。
正如祖大寿所料,何可纲在信中确实进行了劝谏。形势若此,就不要再守着辽镇的名头,想着继续把持宁远那两万人马,与东江镇讨价还价了。
“……辽东一战,三万余建虏被全歼,而东江镇还未动用全部兵力。平辽灭虏近在眼前,祖帅难道要放弃这千载难遇之机,作一旁观者……”
“所谓不破不立,辽镇既除,辽镇官兵融入东江镇,驰骋沙场、建功立业,岂不胜蜗于孤城,命运难测……”
祖大寿垂下眼帘,手里还拿着书信没放。
蜗于孤城、命运难测。这确实如他所料,就是最终的结局。当然,选择权现在还在他的手中。
“父亲,何可纲是作说客的?”祖可法试探着问道:“他已经是东江镇的人,不会替咱们说话吧?”
祖大寿摆了摆手,示意不要打扰,他继续思索着。
好半晌,他苦笑着叹了口气,沉声说道:“不破不立,重新开始,也不失为保全之道。”
祖可法眨巴眨巴眼睛,脸色有变,说道:“父亲,难道——”
祖大寿“嗯”了一声,缓缓起身,说道:“形势比人强,为了祖家的将来,也只有并入东江镇,才是万全之举。”
“可是——”祖可法急道:“就这般屈服,在东江镇中,岂不是要处处受到打压?”
祖大寿瞪了祖可法一眼,恨铁不成钢地斥道:“是不是受到打压,看个人的本事。就算不受重用,已属东江镇,朝廷也不会再降罪责罚。”
“归并东江镇,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告老还乡,凭祖家的底蕴,就算耕种持家,也有东山再起的时机。继续蜗于宁远,待辽东平定,你觉得朝廷和东江镇会怎么对待寸功未立的辽镇?如何对待祖家?”
祖可法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分析,他也有,可一直心存幻想和侥幸。但从父亲口中直白地说出,打碎了所有的希望。
“召集众将,为父要训话。”祖大寿挥了挥手,语气缓和了不少,说道:“为了前途考虑,归并东江镇应该是最佳的选择,他们可能早就盼着呢!”
“是,父亲。”祖可法无奈地躬身一礼,面色暗然地转身而去。
能把事情看穿,心态放平,祖大寿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算意外。
横亘于心中的阻碍,不过是舍不得放弃手中的权力,统领的人马。可越是握得紧,失去的便越多,倒不如撒开手,一切重来。
有得便有失,有失亦有得。现在的失去,只是暂时的,有限的。如果非等到将来,失去的可就是全部。
想明白这个道理,做出了最后决定,祖大寿觉得浑身都轻松起来。至少,他保全了祖氏家族,也基本不用再怕朝廷的秋后算账,睡觉都能踏实。
…………………
看着小婴儿安静地睡着,那有红似白的小脸蛋儿,郭大靖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露出傻傻的笑容。
“好看吧?”藤野英慵懒地倚在炕上,笑得灿烂。
郭大靖傻傻地点头,嘿嘿笑着,说道:“随你,肯定是个美人儿。”
藤野英更开心了,轻轻笑了两声,说道:“越长大越好看,刚生出来的时候,皱皱巴巴,象个……”摇了摇头,她还是没说全。
象小猴子呗!郭大靖心里给补充完全,左看右看稀罕个没完。
藤野英伸手抱住丈夫,脸贴脸地亲密,一齐看着两人爱的结晶。
小娃儿头动脚动,眼皮颤抖,突然不老实起来。
藤野英“嗯”了一声,迅速从夫君身上挪开身体,伸手轻拍着小娃儿。
小娃儿并没有安抚而平静下来,眼睛似睁非睁,咧开小嘴,哭闹起来。
郭大靖有些手足无措,外间屋请来的保姆快步进来,帮着藤野英检查。又换尿布,又要喂奶,把郭大靖冷落到了一旁。
“夫君去休息休息。”藤野英把小娃儿抱到怀里,衣服撩起一半,又有些羞怯地抬头看着夫君。
嘿嘿,当着外人面儿,还不好意思呢!
郭大靖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出去。有了小娃儿,自己在藤野英的眼中,应该降到第二位了吧?
猫月子,中国的传统,憋在屋里,不洗澡不洗头,捂得臭臭的。
郭大靖摇了摇头,倒没嫌乎藤野英,只是有些可怜她。一个月不让透气,不让出来,真是很憋闷啊!
“夫君回来了。”阿秀从厨房出来,正好看到郭大靖,便笑着说道:“给阿英做的饭也快好了,一会儿就送过去。”
郭大靖轻轻颌首,微笑着说道:“让人送过去就好,你就不用亲历亲为了。”
阿秀不置可否,又笑着问道:“夫君,你想吃什么,现在整治,还来得及。”
“我不挑的,做什么都好。”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热汤热饭,总比在军中吃得舒服。”
阿秀显然已有安排,见夫君没有别的要求,便随着夫君一同回了正房。
郭大靖脱了外衣,往炕上的被袱撂上一倚,身下暖暖的,不由得舒服得哼了一声。
阿秀赶忙把夫君的鞋子脱下,又拿过一条薄毯盖在夫君身上。
“你也躺着歇一会儿。”郭大靖微张眼睛,伸手搂过,阿秀温软的身体便顺从地倚在了他怀里。
搂着妻子,郭大靖的手还不老实,从衣服里伸进去,在腰上的软肉上捏摸轻抚。
阿秀抿嘴笑着,看着夫君的侧脸,那微微的胡茬、挺直的鼻子,闪动的睫毛,好象都让她着迷。
郭大靖很享受,孩子老婆热炕头,天下太平、吃喝不愁,躺平的感觉也挺好。
“家里再招佣人,你也轻快些。”郭大靖打了个呵欠,缓缓说道:“好歹是个诰命,不和内地的比,也别累着。”
阿秀“嗯”了一声,对夫君的话她总是先答应,再看具体情况,决定是否照做。
想了想,阿秀低声细语地说道:“夫君放心,家里哪有什么重活儿,怎么也累不着的。再说,多运动,是您说的,大夫也是这样讲的。”
哦,这倒是忘了。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大夫开的药,先吃着,别舍不得钱。缺了的,让人去山东买,或是让林家从江南捎来便是。”
阿秀又习惯性地答应,过了一会儿,才解释道:“大夫说了,这药也不能天天吃。过段时间来诊脉,还要调整,说不定还不用吃了呢!”
郭大靖转过头,看着妻子的眼睛,笑道:“那你感觉好点没?”
阿秀点了点头,说道:“好多了,干活儿更有劲儿了。”
“是吗?”郭大靖手上用力,把妻子搂过来,吧唧亲了一口,笑道:“今晚就试试,看咱俩谁更有劲儿。”
阿秀羞赧得把头埋进丈夫怀里,闻着那熟悉的味道,她伸手抱住了男人的臂膀。
郭大靖轻抚着妻子的秀发,缓缓说道:“明年兴许就要搬家了,不管是辽阳,还是沉阳,或者是锦州。反正,是不能住在大连了。”
平辽之后的战略已经确定,既然要打击虎墩兔,指挥部设在辽阳比较合适。况且,辽东平定,统治中心北移,住在大连便有着诸多不便。
“又要盖新府?”阿秀感觉很可惜,轻声说道:“那这里怎么办,刚盖好没几年吧?”
“可以留着作个别院。”郭大靖不以为意地说道:“要是夏季酷热,就回到这里避暑暂住。”
阿秀嗯了一声,知道夫君肯定有安排,她也就不反对,尽管觉得在这里已经习惯。
不知道宁远的那两万人马能不能顺利吞并,祖大寿应该能看清形势,作出明智的选择吧!
如果顺利,平辽灭虏的进程便能按照计划推进落实。郭大靖的思绪翻飞,屋内也安静下来。
第四百九十三章 移民的希望
大捷的消息传遍了东江镇控制的各个地方,老百姓这才知道建虏东犯,军队奋战,全歼建虏,斩首阿敏等奴酋。
尽管这段时间向前线运输频繁,但谁也不知道大战已经打响。
现在,胜利的消息传开,还附着官府的公告,那就是可以在盖州,庄河直到镇江堡的沿海地区申领土地耕种。
在鼓励的同时,政策上还有优惠,今年的收成只交一成,其余归己。同时,五户一头耕牛,或一匹马,作为耕种劳作的畜力。
在颁布优惠政策的同时,从各地抽调的工作人员也赶赴辽东各地,开始勘察丈量和登记,并规划村屯的设置,为两个月后的春耕做充分的准备。
与此同时,大量在秋冬季之后涌入辽南的移民,也接到了通知,并统计要耕种的土地数量,准备迁移到新的家乡。
杨小河拉着板车打柴回来,便看到母亲在院中打量着房子,透出难舍的情绪。
“娘,别看了。越看,你越舍不得搬家。”杨小河把柴禾搬下车,堆到院墙一角,呵呵笑着说道:“搬到盖州也不远,在那里才算是安家,可以放心生活。”
杨氏自失地笑了笑,说道:“住了也没多长时间,可怎么就舍不得呢?”
在建虏统治区的苦难生活,使得杨氏对这段时间的安逸舒适,永远都难以忘记。更重要的是,她找到了丈夫,和儿子都有了依靠,家庭也得以完整。
但移民的涌入,以及土地的开发,使得杨家即便是军属,也没有足够的土地分配耕种。
杨大满是基于将来的生活所作出的安排,盖州可是好地方,离旅顺、大连很近,又有军屯的基础,他可是因为军人的身份,才优先得到安置的。
“爹在书信中都说清楚了,盖州的田地,抢都抢不着。”杨小河满心欢喜,因为他知道离老爹又近了,听说驻地就在盖州。
杨氏想到丈夫,心中释然了不少。不管到哪里,一家人能够多团聚,才是最好的事情。
“娘,官上在统计购买耕牛呢!”杨小河颇为期待地说道:“咱家也报上吧!”
杨氏有些犹豫,并不是钱不够,但这是大事,她还没跟丈夫商量呢!可书信来往十分不便,就怕耽误了。
“好吧!”考虑了半晌,杨氏终于点头,说道:“那你快去报上,咱家买头牛,还要几只鸡来养。”
杨小河差点蹦起来,高兴雀跃,连柴禾也不搬了,转身就跑了出去。
看着儿子欢快奔跑的背影,杨氏露出了由衷的笑容。上前收拾儿子扔下的柴禾,感觉自己的力气又长了。
吃饱穿暖,家人无恙,这就是杨氏最大的愿望。至于在哪生活,杨氏并不是很在意。
………………
高嘉亮打完柴,便兴冲冲地返回住处,作为年后抵达辽南的新移民,都统一安排在旅顺港外的安置营地内。
虽然房子很小,炕和灶台都在屋内,一家都睡在炕上,但高嘉亮一家却是满足的。因为他们能吃饱肚皮,也不用再担心成为僵卧于野的尸体。
回到住处,在屋外便看见小丫头和几个小孩子在大院子里兴高采烈地玩耍。他们已经推起了雪堆,嘴里喷着白雾,却都咯咯地笑个不停。
“冷了就赶紧进屋,别冻着了。”高嘉亮嘱咐了女儿一句,得到回应后,便推开房门进了屋。
妻子正在做着针线活儿,一副棉手套已经成形,那是自愿的,可也是有报酬的,都是官府安排的。
“今天的活儿做完了?”妻子有些疑惑,抬头问道:“比往日回来的要早很多呢!”
高嘉亮嘿嘿一笑,说道:“还差两车,吃完午饭再去。”
妻子点了点头,说道:“等我一下啊,做完这只再烧饭。”
高嘉亮往炕头上一坐,暖和着手,笑呵呵地说道:“终于熬出头儿了,过几天就要去新地方安家,听说是在镇江往南,田地想种多少都成,第一年只交收成的一成。”
妻子眼睛一亮,看着丈夫,不太确定地问道:“你在哪听到的,准不准啊?”
“准,怎么不准。”高嘉亮赶忙解释道:“是刚登记的,五户人家合用一头耕牛,我申领了二十亩。”
在古代一个劳力能种多少亩田地,还真不好准确地确定。如果是精耕细作,再有耕牛助力的话,二十亩差不多就是极限。
可要算上轮耕休耕,以及粗放经营的话,一百亩也行。只不过,亩产量会大幅下降。
对于新来的移民来说,第一年还不敢放开手脚,即便是赋税很低,也是量力而行,比较保守。
妻子继续问道:“除了缴纳一成收获,就没别的捐税了吧?”
“没有了。”高嘉亮喜色满脸,说道:“好好干上一年,只要老天爷开眼,咱们也就能缓过劲儿来。”
“到了第二年,赋税是两成;第三年就是三成,往后就不再变了。今年的农具、种子都是官府给,后两年耕种的田地不能少于今年,用多交的赋税来顶。”
高嘉亮扳着手指盘算着,很是兴奋,“这个收成呢,不是按个人家的,而是平均的。种什么,官府也规定了,只有几亩地想种什么种什么。我想……”
妻子微笑着,连连点头,心中也敞亮起来。
现在虽然有吃有喝,可终究不是长远之计。有了自己的田地,那才是一辈子的生计。不说发家致富,至少能吃饱肚皮,就让人心满意足了。
“不会再打仗吧?”妻子趁着丈夫话间的停顿,问出了最后的担心。
高嘉亮呵呵笑了,说道:“东江军又打胜仗了,三万多建虏被消灭,光人头就有好几船,运到京城去了。咱们去的地方,肯定太平。”
其实,担心还是有的,但高嘉亮却不能说出来,让妻子担惊受怕。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那就听天由命,随遇而安吧!就算有战乱的担心,在内地不也一样。好歹这里能吃上饭,有田地耕种,生活有奔头。
房门一开,小丫头带着寒气跑了进来。高嘉亮赶忙关紧房门,把女儿抱到炕上,伸手给她捂着冰凉的小手的脸蛋。
小丫头脸冻得红红的,可神情却是欢快的,笑个不停。这个年龄,除了吃饭,就是玩耍,心思最单纯的时期。
“咱们要搬新家了,有大房子、大院子。”高嘉亮把这个喜讯又分享给女儿,只想多听女儿发出的清脆笑声。
“是吗?”小丫头扬起小脑袋,咧着小嘴想了想,问道:“有咱家以前的房子大嘛,院子里有枣树嘛?”
高嘉亮心中一酸,轻抚着女儿的头,沉声说道:“想要大房子,咱们以后盖。想要枣树,咱们也种上。”
小丫头咯咯笑了起来,说道:“还要一条小狗,等长大了,我还管它叫大黄。”
“好,好。”高嘉亮用力点着头,满口答应着,“今年要是年景好,明年就给你弄条小狗。”
曾经的家,曾经的狗,虽然已经远隔千里,但还记在心中。
只不过,既然已经选择扎根辽东,遥远的家是回不去了,只能把这个新家逐渐改造旧家的模样。
对于背井离乡的百姓来说,一切都是为了生活,或者说是为了活着。可就这么一个最基本、最简单的要求,在很多时候都是一种奢望。
千辛万苦来到辽东的移民,算是逃脱了苦海,又有了生活,甚至是富裕起来的希望。
而在内地,还有千千万万的难民,或是无目的地逃荒,或是向着保定、天津、秦皇岛前进,那里有着生的希望,如同暗夜中的光亮。
大捷的消息再次传开,老百姓却少了很多的欢欣鼓舞。不是不高兴,而是有些被不断的胜利给麻木了。
在他们看来,曾经凶悍难敌的建虏,已经被东江镇完全压制,灭亡可期。
三年平辽,这样的战绩才象是要平辽的样子。至于那位要五年平辽的袁督师,已经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东江军取得的胜利越大越多,越是衬托出袁督师的愚蠢,越是显出辽镇的无能。
“不复以辽事为虑,边关不复闻警!”自遵化大捷,直到现在的辽东大胜,这句话终于成了朝野的共识。
老百姓不再欣喜若狂,却不代表他们不关心辽东战事。任何时代都需要英雄,都需要振奋民心士气,都需要能稳定人心和社会的能人。
所以,有关东江镇的故事,有关毛文龙、郭大靖的传说,不可避免地成为人们的谈资。
在茶馆酒肆,说书人也顺应潮流,紧抓热点,不断推出经过艺术加工的叫座作品。
特别是郭大靖,既年轻,蹿起又快,战功更是卓着,围绕他的故事更多,更有挖掘,或者是编造的空间。
也不知道哪来的消息,竟然连阿秀,也就是郭夫人是独臂都让人挖掘出来。
几经流传,阿秀已经变身为武力值爆表的武士,手臂是与建虏奋勇厮杀时被砍断。
即便血流如注,独臂郭夫人依然手刃百敌,比独臂武松还要厉害几分。
要是郭大靖知道有这版本,眼珠子都能掉地上。造谣,我百分百地证明,阿秀不是那样的人。
可惜,郭大靖此时正在家里享受独臂阿秀的温存,没工夫去起诉说书人。
而当他接到毛文龙的急信,看过其中的内容后,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的假期又要半途而废了。
尽管有所预料,可郭大靖还真没想到祖大寿还有这份绝决。
即将开来辽南的辽镇人马,不是毛文龙下令的一万五千,而是两万多,是宁远守军的全部。
至于宁远,祖大寿请求东江镇派兵驻守。也就是说,从此再无辽镇,辽东只剩下东江军一家独大。
“这家伙,倒是真的明悟了。知道现在的形势下,表面上失得越多,将来得到的也是越多。”
郭大靖轻抚额头,知道要安置这十数万军民,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幸好,辽东大胜,彻底压制住了建虏,也有了足够多的土地。
要知道,要来辽东的不仅是两万人马,还有他们的家卷。祖大寿这是彻底要改换门庭,辽西是非之地,他不要啦!
其实,如果放开眼量,从宁远,再从辽西挪开那点鼠目寸光,就会发现,辽东如此广阔的土地,哪里不是安家之地?
只要平定辽东,比宁远好的地方有的是,辽阳、沉阳既是辽东的中心,更是曾经的繁华之地。
即便是辽南四州,也曾经是辽东最为富庶的地方之一。
不管是投靠,还是被东江镇吞并,原本辽镇的标签便消失了,也就等于翻篇了。
祖大寿相信,只要不阻碍东江镇平辽的大计,甚至是提供了助力,辽东就有祖家生根发展的一席之地。
同时,如果朝廷还要责罚,东江镇也是比较可靠的托庇之地。
这可能也是祖氏最后的机会,平辽灭虏已经提上日时议程,也就是一两年的事情,已经没有时间再让他静待其变。
“夫君。”阿秀走过来,递上茶水,甚是不舍地说道:“东西都收拾好了,明天真的要走?”
郭大靖接过茶水,放到桌桉上,搂过妻子,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无奈地说道:“接收工作繁重,毛帅虽然没有明说,可我也不好再偷懒躲清闲。”
轻抚着妻子的手,郭大靖又慰抚道:“今年可能是最忙的,等平定辽东后,才能清闲下来。”
阿秀点了点头,问道:“明年就能天天回家啦?”
“差不多。”郭大靖笑了起来,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背,说道:“没有战乱,才能过得安心。”
嗯,阿秀抬起手,轻抚着丈夫的脸颊,眼中满是柔情,缓缓说道:“天下太平,谁都这么盼着呢!不打仗了,妾身也不用再担心惦记。”
郭大靖点了点头,把脸埋进妻子怀中,深吸着既熟悉,又让他心神安宁的女人味。
天下太平,离这个目标还很远。但郭大靖相信,辽东能平定,天下也是一样。让所有的大明人都能安享太平,是他的使命,更是他的责任。
…………………
第四百九十四章 多尔衮的郁闷悲哀
沉阳。
愁云惨雾再一次笼罩下来,比遵化惨败时还要浓重,还要阴郁。
不到一年的时间,连续经历了遵化、建州、辽东的三次大败,现在的建虏不仅是伤筋动骨,更是风雨飘摇,人心动荡。
多尔衮背着手,站在窗前,望着外面飘舞的雪花,即便寒气扑面,也是动也不动,仿佛石化了一般。
阿济格暗然撤回连山关,便将消息急报给多尔衮。那时,谁也不敢确定东征兵团是突围转路返回,还是被围攻覆灭。
多尔衮也一直压着消息,派人四下打探,甚至是建州的人马也向东探悉,希望能接应到撤退而回的友军。
但时间一天天过去,不祥的感觉也是越来越重。直至从大明和朝鲜传来确切情报,东进兵团全军覆灭,阿敏、阿济格、杜度阵亡。
再掩盖已经无济于事,在谣言四起之时,多尔衮只好公开了消息。
但把失败的主要原因归咎于阿敏,说他阴谋于朝鲜自立,逗留迁延时间,以至被东江军调兵遣将,团团包围,才招致全军覆没的结局。
“死人虽然不会说话,可大金遭此重挫,形势更加恶劣。”多尔衮的眼珠一轮,深深地叹息,伸手关上了窗户,神色暗然地回到椅中坐下。
进攻辽东,征伐朝鲜,是多尔衮为扭转颓势而采取的努力。这与皇太极为缓解饥荒而绕道入关,是一样的考虑和策略。
可惜,两次大行动,都以惨败告终。郭大靖就是后金的克星,每每预判在前,将建虏的翻盘之举予以粉碎。
为什么,为什么?
多尔衮对自己的谋略和智慧产生了深深的怀疑,用力挠着光光的头皮。他不明白,为何敌人总能步步领先,令人深感无力,甚至是绝望之感。
不动不错,越动越错。
多尔衮并不承认自己发动辽东作战是错的,为了大金的将来,不能坐以待毙,这肯定是对的。
但自己的筹谋和努力,却换来更沉重的打击,使得大金向毁灭的深渊加速下滑,令他感到万分的沉郁和苦闷。
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多尔衮觉得只能是坐着等死了。
尽管大金还占据着辽沉,还有很大的地盘,但在实力的差距,却是越来越大,且无法缩小。
此时,侍卫入内禀报,多铎和抚顺额驸李永芳在外候见。
多尔衮收拾精神,命多铎和李永芳入内。
时间不大,多铎和李永芳来到屋内,施礼之后,开始汇报工作。
“阿敏的家已经抄完,所得金银……”李永芳拿着清单,念得仔细,多铎则坐在椅中,心不在焉地喝着茶水。
阿敏既然身死,也把责任推到他的身上,责罚是不可避免的。抄了家,所得的财物正好抚恤阵亡的将士。
如果不是恶劣的形势,多尔衮是希望阿敏死的,替他排除了异己。但损失了数万人马,却是他万般不愿的。
能称得上政治对手的,现在只剩下了驻守在辽阳的豪格。有阿济格等亲信看着,多尔衮倒不太担心他会生事。
听完了李永芳的汇报,多尔衮缓缓问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安抚人心,不仅是对外,还有内部,要尽量稳定。”
失败的结果不只是暂时的,而将是长期的影响。
依附后金的蒙古诸部,甚至是除建州女真外的叶赫等部,都可能为后路开始谋划,以免随着后金这条破船一起沉没。
这个时候,多尔衮越发意识到东江镇所发的悬赏令有多么阴险毒辣。
一颗建虏人头五十两,得到的可不仅仅是银子,还有家人或族人的未来。那就是投名状,得到东江镇宽恕的资格。
后金强大时,跟着吃香喝辣;建虏败亡时,也少不了叛变和出卖。这就是人性,多尔衮岂能不明白?
专打建州女真,这句宣传口号在以前,多尔衮只会是嗤之以鼻。但现在,他不得不防。
“启奏汗王,微臣已广派耳目,时刻监视。”李永芳躬身奏道:“最可虑者,乃是锦右的蒙古诸部。”
多尔衮微皱眉头,沉吟了半晌,说道:“与东江镇通商,难以杜绝。我军短期也不宜发动,先严密监视吧!”
盘锦的通商,多尔衮早就知道。对于物资贵乏,他也没有办法解决,也就没有严令禁绝。甚至,他还派人去交易,采购后金紧缺的物资。
形势比人强,蒙古诸部骑墙摇摆是难以避免的。以前是后金强大,自然是没有异心。现在东江军已经能够插手进来,蒙古诸部也就多了个选择。
况且,蒙古诸部的反迹未显,多尔衮也不想轻易出兵,激起更多蒙古部落的戒惧和反叛。
“另外,从抄家所得中拔出些财物,送给蒙古诸部,作为抚恤和奖赏。”多尔衮沉声补充道:“蒙古诸部的态度,还在于那些部落的台吉贝勒。”
什么时候都是一样,决策在于高层,处于底层的牧民哪有什么决定权?只要笼络住那些部落高层,就能在很大程度上防止其背叛。
“微臣领旨。”李永芳躬身应承。
多铎拱手道:“启奏汗王,锦右蒙古诸部可以暂时安抚,科尔沁等部,似乎不必。”
同样是蒙古部落,锦右已经能与东江军联系,在其反叛之前,不能够逼迫过紧。但科尔沁等部,间隔着辽沉锦州,东江军手伸不到那里,他们是想跑都跑不掉。
虽然科尔沁部是最早投靠建虏,并与其姻亲不断,但人心隔肚皮,形势恶化之时,也不能掉以轻心。
况且,如何解决人力资源的短缺,是建虏的当务之急。很快就要春耕,急剧减少的兵力,已经抽调不出多少人手。
可如果春耕面积不够,到了秋季,建虏就又要陷入饥荒,人心也难以安定了。
多铎的意思很明显,通过压榨科尔沁等部,来解决暂时的困难。反正他们抵挡不住后金人马的攻击,只能是顺从听命。
多尔衮苦笑了一下,轻轻颌首,说道:“除了征调科尔沁等部人马,春耕之时,无论男女老幼,能拿起锄头的,都要下地劳作。”
强制劳动算什么,等到生死存亡之际,都得拿起刀枪拼命呢!
多铎看了一眼李永芳,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私下里,我试探过迈达礼、满达海等人的心思。放弃辽沉,恐怕阻力极大。”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况且,轻易放弃都城,恐怕人心惶惶,大乱难息。”
多尔衮看着多铎,半晌才移开目光,他想确定这是不是多铎的心思,假借迈达礼、满达海等人之口说出来。
最终,多尔衮最终放弃了追根究底。
因为,这与他预料的一样,想主动撤出辽沉,摆脱东江军的压制,争取到喘息之机,在后金高层就难以通过。
不战而退,也确实会极大地挫伤民心士气,对他这个汗王的威信,也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如果后金高层能够统一意见,主动上奏此事,多尔衮自然能够顺水推舟,达成他心中的目标。
可惜,连自家兄弟都不赞成此议,多尔衮自然也不能主动提出,损害自己本已不多的威望。
至于李永芳,身份地位不高,人微言轻,提出来也没什么作用,反倒会成为众失之的。
多尔衮开始信任李永芳等汉官,是因为这些汉奸已经无路可退,东江镇不会宽恕,他们只能死心塌地为后金卖命,期望着能够侥幸得活。
计议已定,多铎和李永芳告退而去,独留下多尔衮在屋内。他收拾心情,提笔批阅公务。
阿济格的汇报相当详细,如何败阵,如何被摧毁营寨,一点敢没有隐瞒。
正是如此,使得建虏的防御体系又要有所增强,或者说是改变。
比如辽阳,城墙已经无法抵挡敌人火炮的远程轰击。要想使城内不乱,就要力争把敌人挡在城外三里以外。
东江军的壕沟胸墙工事,已经为建虏所学习。只不过,没有太长距离的延伸。现在,就不得不改建加强,以阻挡敌人炮火对城池的破坏。
火器也被重视起来,虽然都是老旧型号,很落后,但有总比没有强,也都大量地安设于鞍山驿、辽阳、连山关等关隘重地。
当然,火药的缺乏,一直是建虏难以解决的问题。硝磺等物资,极易采购。即便有少量走私过来的,数量也难以满足需要。
按照建虏现在的实力,已经难以抽兵远征,控制蓟镇、宣大等边外的蒙古诸部,从那里得到急需的物资。
尽人事,听天命吧!
面对东江镇的步步紧逼,已经全面落了下风,却还没有化解之道。
多尔衮放下纸笔,无奈地叹了口气。
………………
已经是二月份,海冰虽有消融迹象,但船只航行还会受到很大的影响。除了旅顺和大连港,还能够维持正常运转。
“最多还有一个月,沿海结冰便会开化,海路便能畅通。”毛文龙勒住马头,望着盖州的海岸,微笑着说道:“那个时候,大批辽镇官兵便会乘船而来。”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这段时间也够他们准备迁移,海路畅通,便能直往各地,不必在旅顺、大连登岸,再走陆路了。”
古代的陆路是耗时最长、最不好走的,辽镇官兵及其卷属的安置地方已经初步确定,在庄河以东,镇江堡以南。
如果现在坐船的话,只能到旅顺和大连港,再走几百里的沿海陆路,十分地麻烦,路上的安排也是一件繁重的工作。
所以,现在的海运虽然没停,但运力有限,只能将辽镇的官兵分批运开,家卷则要在海冰全部消融后再行运输。
但现在,毛文龙和郭大靖已经不用太担心出现什么意外了。因为,祖大寿很快便会乘船而来。
“祖大寿这是在表明自己的诚意。”毛文龙轻甩着马鞭,笑着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幸好醒悟得还不算晚,总算抓住了最后的机会。”
郭大靖呵呵笑了两声,说道:“不到最后,他还是不想放弃已经到手的东西,这和建虏没什么两样儿。”
毛文龙摆了摆手,说道:“既然来了,还是要以诚相待。尽快融合,也不耽误平辽大计。”
郭大靖躬身应承,说道:“末将省得。可辽镇将士,也就士兵可以放心使用。军官嘛,还需要考察。只怕他们不满安置,总觉得自己不含湖。”
毛文龙微微颌首,说道:“有军法在,若犯错,一视同仁,也不要迁就姑息便是。”
两部合并,虽然东江军战力强悍、兵力强大,但要一下子抹掉辽镇的标签,也不是那么容易。
郭大靖说得也是心里话,对辽镇官兵只看好士兵。如果可能,一个军官他都不想要。
如果有自知之明还好,就怕那些自觉得了不起,实际上狗屁不是的家伙。拿着自己的官阶说事儿,觉得遭到排挤和歧视,没受到重用。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打过几次胜仗,有什么本事。东江军的武器装备和战术打法,是他们能够掌握的?
反正,郭大靖已经横下心来。逆我者昌,顺我者亡。老老实实的话,还给你机会;要想乍刺,他也绝不会手软。
毛文龙其实也是同样的想法,恩威并施是王道,东江镇作为主体,这是绝不会变的。辽镇军官若敢挑事儿,他可以保证不杀,但这也是最后的底线。
“朝鲜林庆业和崔孝一已经收到了银子,派人来表示了感谢。”毛文龙呵呵一笑,说道:“朝鲜王室好象并没有奖赏,令人心寒。”
郭大靖鄙夷地撇了撇嘴,对朝鲜王室的懦弱无能甚为不齿。
不过,朝鲜朝堂已经被亲明派把持,看衰建虏的已经是大多数。
况且,东江军占据辽东,已经替朝鲜挡住了建虏的兵锋,朝鲜再经战火的可能性已经很小。
从林庆业和崔孝一送来的书信中,郭大靖还知道一些细节。朝鲜王室的态度正在转变,只要明朝朝廷再加把劲儿,就很可能使其彻底站到明军一边。
第四百九十五章 祖大寿的舍得,堑壕战
尽管朝鲜军队能否参加大决战,对郭大靖的既定计划没有太大的影响,但多一分力量,总会多一分胜算。
就算现在,不管朝鲜王室态度如何,林庆业和崔孝一都决定派出万余朝鲜军队,进入辽东,与东江军并肩作战。
这不仅意味着军屯田地数量的大幅增加,对建虏的军事压力,也会更大,能够牢牢牵制住建虏,并展开对建虏后路的抄袭行动。
“朝鲜王室没责罚,已经是对林庆业、崔孝一所率军队的默许和赞赏。”郭大靖澹澹地笑道:“凭他们的胆量,公开奖赏,肯定会担心触怒建虏。”
毛文龙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有则更好,没有也影响不大。辽镇顺利合并,再招募人马,决战所需的兵力,也应该是够了。”
转头看着郭大靖,毛文龙郑重地说道:“本帅还是那句话,准备要充分,不可操切。决战一开,就至少要有七八成的把握。”
郭大靖躬身称是,说道:“大帅放心。末将不仅要平辽,更要灭虏。时机不成熟,不会贸然发动。”
毛文龙露出赞赏的微笑,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远方的大海,慢悠悠地问道:“平辽之后,你打算住在哪里?”
郭大靖呵呵笑了两声,说道:“要论喜欢,末将还想住大连,可也知道这不太现实。”
“大连确实很好。”毛文龙微微颌首,说道:“当个休假放松之地,没问题。但从大局考虑,本帅以为还是在沉阳最佳。”
作为辽东的中心,沉阳确实合适。但从北面要防范的蒙古诸部来说,纵深有些不够,除非把防线向北大幅推进。
当然,从天子守国门的角度来说,郭大靖认为沉阳是最佳的选择,尽管他还不是天子。
郭大靖沉吟着说道:“末将也是这样以为。但这也可能是暂时的,随着向北开疆拓土,还会有所变化。”
“奴儿干都司,确实是好大的一片疆土。”毛文龙呵呵笑着,赞道:“只要有足够的人口,开疆拓土之功,确实应该拿下。”
停顿了一下,毛文龙又补充道:“放眼大明,也只有咱们东江军有这个实力。若是无事可做,朝廷怕是又要生事。”
那是肯定的。不管是皇帝,还是朝堂上的文官,对于武人的防范,是根深蒂固的心理。
但郭大靖也不象毛文龙所想的那样,向北拓地是为了应付朝廷。那是华夏的百年大计,能在迎击北方的恶邻时,有雄厚的基础。
对于国内的平乱,郭大靖暂时是不想参与的。没钱没粮,全靠镇压吗?人都杀光了,也省了朝廷的钱粮?
同样的,深入内地作战的东江军,也将面临无钱无粮的窘境。说不好,便会阴沟翻船,被农民军所击败。
当然,辽东平定,建虏被灭,也给朝廷平乱创造了有利的条件。在郭大靖的推演中,农民起义军很可能会被扑灭。
不管是哪种结果,郭大靖都打算继续扎根辽东。西击虎墩兔,收服蒙古诸部;进军并开发奴儿干都司之地。
到现在,辽东之地只是后世辽宁省的地盘,那哪行?连长春、哈尔滨等等的地名都没有,更不成啊!
………………
寒冷的海风吹在脸上,祖大寿眯起了眼睛,伸手紧了紧身披的大氅。已经没有了回头的余地,他倒是觉得轻松起来。
哪怕并入东江镇,他会受到压制或歧视,不会掌握什么实权。但他保全了祖氏家族,也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
宣德五年,宁远城刚筑起,原籍南直隶除州的军官祖庆率全家老小迁居至此。从世袭明朝宁远卫军职开始,不断晋升,成为宁远望族。
祖大寿之父祖承训,随宁远伯李成梁东征西讨,因抵御蒙古人有功,最高升到辽东副总兵。
祖大寿袭父职,从宁远卫指挥佥事做起,先后为宁远中右所(沙后所)游击、靖东营游击、中军游击等官职。
崇祯元年,历经宁远保卫战、宁锦大战的祖大寿升为辽东前锋总兵,挂征辽前锋将军印,驻守锦州。
随着祖大寿地位的迅速上升,祖氏满门都获封官职。
兄弟辈祖大乐、祖大成、祖大弼,子侄祖泽远、祖泽法、祖泽润、祖可法等,皆是上至副将,下至参将、游击的各级军官,分驻宁远、大凌河、锦州诸城。
正是有如此实力和人脉,祖大寿才成为辽西军头中的老大,不管谁在辽西主政,都要给其三分薄面,好言相商。
如果祖大寿能以国事为重,那祖家也不失为世代镇辽的功勋。可惜,他开始保存实力,遇战畏缩,稍挫即逃,把辽镇视为祖家的私军。
为此,祖氏将领和其后续的继承者吴三桂父子,都学会了转进如风的逃命秘技。
在关键战役中,辽镇数次坑害友军,但依仗着祖家和吴氏在辽镇举足轻重的地位,朝廷却又不敢严厉责罚。
可惜,在东江镇奇迹般地崛起后,辽镇是越来越没身价。祖大寿等人还没看得明显,己己之变这个大折点便出现了。
擅自率兵东溃,置京师臣民安危于不顾,这是辽镇军阀化的最出格的表现,也是辽镇和祖氏家族没落的开始。
郭大靖率军跨海远征,一举打破了祖大寿的幻想。遵化大捷光芒万丈,东江镇一举取代辽镇,成为朝廷的新宠。
论实力,东江镇胜过辽镇;论战绩,两者更不能同日而语;论粮饷,辽镇已经快让朝廷破产。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祖大寿伸手拍了拍船舷,这艘大海船坐着安心,尽管这好象是他第一次的海上航行,却没有晕船。
长子祖泽溥陪在父亲身边,听父亲发出感慨,无声地叹了口气,说道:“父亲英明果断,为祖氏一族争得了平安,幸甚。”
祖大寿看了儿子一眼,缓缓说道:“日后能否得到重用,重拾晋升之路,便要看你们自己了。”
祖泽溥点了点头,说道:“孩儿省得。不就是上阵杀敌嘛,祖家儿郎也不比别人差了。”
祖大寿垂下眼帘,沉声提醒道:“东江军的战术打法,与我军大不相同。并入东江镇后,少不得要适应,才能掌握。在这个过程中,一定要低调行事,不可自命不凡,更不能张扬。”
“父亲已经教诲过,孩儿谨记在心。”祖泽溥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其他兄弟,我也会时时提醒。”
祖大寿这才投过赞赏的眼神,又转过头去瞭望大海。
相比于在己己之变中被千刀万剐的袁崇焕,还有被下狱处死的刘策、王洽等人,祖大桂觉得能保全自己和家族,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事情。
按照他的罪行,如果朝廷没有顾忌,比那些已经人头落地的官员,他是只重不轻。
现在,归并到东江镇,自然会得到托庇。在平辽的功劳薄上,再记上那么一笔,朝廷想必也就不会追究了。
在平辽的过程中,希望祖家的将领们能有所建树,重新打开晋升之途,那就更理想了。
有舍才有得,舍弃的是眼前利益,得到的是长远的安定。
祖大寿觉得自己的精神得到了升华,眼界更宽广,眼光更长远了。关键是心头的阴云散了,不再是沉郁和忧虑。
就如这眼前的大海,越行越是宽阔。也只有放眼远方,才能看到那海天合一,前景无限的广阔。
…………………
祖大寿等人将从旅顺登陆,再走陆路到盖州,拜见毛文龙。从时间上看,还很充裕,郭大靖既然到了,便把军务又接手过来,让毛文龙清闲清闲。
此时,他手里正拿着一封书信阅看。眼睛微眯,射出几分寒意,他哼了一声,把书信放下。
这是林天生托人送来的,从南洋购粮的海船到了旅顺,一共是四艘。本来这是好事儿,但郑家却没给面子,依然收了过路费。
郭大靖曾经托林天生给郑家送过信,请他们念在同属朝廷,给粮船行个方便,让东江镇能节省点钱财。
“挣钱不要命啦!”郭大靖起身走到窗前,伸手推开,让清冷的风降低上升的火气。
郑芝龙已经受了招安,官至总兵,坐镇闽海,仍率领原部,为明廷守备沿海以防海盗倭寇和荷兰人进攻。
可惜,除了海疆平靖,明廷并未得到其它的好处。
反倒是郑芝龙,又有实力,又有官身,成为南海霸主,通贩洋货的海商,皆用郑氏旗号,光是过路费就赚得盆满钵满。
“全无国家之念,亦不把朝廷放在眼里。”郭大靖双手环抱在胸前,很是忿忿不平,“眼中只有银子,只有家族的利益。”
虽然郭大靖也不把朝廷和皇帝看在眼里,但他心中有国有民。钱财在他眼中,也不如何在意。
从这两点,就注定了他与郑芝龙不是一路人。别看现在辽东未平,但他已经树立了未来的敌人。
北方的虎墩兔,南方的郑氏集团,还有吕宋的西班牙人,爪哇的荷兰人,他的敌人已经不限于国内。
别说三年,十年,就是三四十年,也在郭大靖的规划之内。别人不理解他对水师的投入,却不知道他在憋大招。
当然,水师的大发展,还要在平辽之后。要与郑氏集团开战,更要战而胜之,郭大靖准备在十年之内,达到这个目标。
“一千多艘船,三万多兵力。”郭大靖摸着下巴,觉得没有两三百艘大海船,不敢言胜利。
当然,他也知道郑氏集团在水师上的弱点。一千多艘船,中大型的比较少,多数海船只有两三门,或是五六门炮。
而在他的规划中,东江水师的两三百艘战舰,每艘都至少会装备十门以上的火炮。再加上火箭,在火力上要达到碾压的优势。
“启禀郭帅,有军情报告。”亲兵入内禀报,打断了郭大靖的思索。
接过军报,郭大靖挥退了亲兵,展开阅看。这是谍探侦察的最新情报,关于建虏防御工事的改造。
“堑壕战?”郭大靖垂下眼帘,想了一会儿,不由得露出鄙夷的冷笑。
建虏把壕沟向外拓展延伸,以阻遏东江军射程达三里多的迫击炮和火箭。
郭大靖并不感到如何意外,已经连吃了几次亏,建虏肯定会吸取教训,最容易想到的办法也就是这样。
“既然如此,应该增加训练科目了。”郭大靖拿出纸笔,开始编制训练计划,还有半年多的时间,来得及。
现在的堑壕战,与历史上一战二战时有着很大的不同。
火枪的射速和长度,恐怕无法在狭窄的堑壕中发挥作用。同样,建虏的弓箭也会失去大部分的作用。
而近身肉搏的话,长枪大刀之类的,效果也不是很好。比较短小的匕首,又被称为堑壕刀,倒是很实用。因为在堑壕中,刺比砍更加地实用。
还有就是短柄的狼牙棒之类的打击神器,甚至不需要多长时间的训练,冲入堑壕使劲抡就是了。
当然,再配上手弩或短弩,以小队多武器配备的形式进行互补,战斗力还能够增强。
光是冷兵器的近身搏斗还不够,郭大靖还准备利用火器的威力。象迫击炮的曲射,就很好,能对堑壕内的敌人造成杀伤。
但用迫击炮显然是有些浪费,既然建虏把壕沟延伸出数里地,就不用太担心城墙上居高临下的轰击,最简单易造的投石机,也就能够发挥威力。
用投石机扔炸弹,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节省火药。不管是迫击炮,还是火箭,以及其它类型的火炮,可都是需要发射药的。
除了投石机,手扔的炸弹也应该有了用武之地。隔着堑壕扔过去,能炸得敌人混乱不堪,再冲进去肉搏厮杀,肯定会占上风。
郭大靖洋洋洒洒,写得相当快。时间不大,已经写得七七八八。
除了给各部军队的训练纲要,还有写给兵工厂的。只需要再补充和详细一些,便可以派人送出,尽快落实了。
可惜没有推土机,否则,直接把建虏埋葬在壕沟里,成为肥料。郭大靖微抿起嘴角,露出狠厉的坏笑。
第四百九十六章 祖大寿到辽南,对倭贸易
舰船缓缓靠上了码头,祖大寿在众将的陪同下,站在甲板上瞭望着,议论着。
旅顺港是东江军最早收复,也是辽东唯一能够全年航行无阻的不冻港。正是有鉴于此,稳定辽南后,便开始大力扩建。
现在的旅顺港已经能够直接停靠最大的海船,岸上的设施也是鳞次枇比,占地极广。
“好大的港口啊!”祖大寿不由得发出慨叹,“东江水师名声不显,没想到却有如此规模。”
港口内停靠着东江水师的大小船只,海冰的阻碍还在,任务也很少,多数都在港内休整待命。
祖泽润伸手指点着,说道:“那是新到的移民吧?东江镇的钱粮倒是充裕,能够安置如此多的百姓。可对咱们辽镇,却是苛刻。”
祖大寿瞪了祖泽润一眼,斥道:“已经归并东江镇,这等屁话日后不可再说。”
祖泽润无奈地低下头,心里还是忿忿不平。
“东江镇打下了那么多地盘,招人耕种也在情理之中。”祖可法在旁打着岔,说道:“现在是一无所有的灾民,过了秋天,也能养活自己,还能多提供粮草。”
祖大寿“嗯”了一声,沉声道:“这也要有大半年的时间,能解决数万人口的吃喝,可见东江镇的底蕴。”
“靠朝廷调拔的粮饷,肯定是不够的。”祖泽溥若有所思地说道:“早就听说东江镇大搞海贸,获利丰厚。如今看来,此言不虚。”
祖大寿心中叹息,缓缓说道:“这也是人家的本事,羡慕不来呀!”
在袁督师的百般打压逼迫下,东江镇不仅挺过来了,还能继续保持发展势头,终于在遵化一战后彻底翻身,你不服都不行。
换成辽镇,风光一时,可袁督师倒台,失去朝廷的扶持后,立刻就陷入到了困境。粮草物资不能自给自足,那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可惜,包括祖大寿在内的辽镇将领都是享受惯了,作为抗击建虏的第一线,朝廷一直在尽力地供应粮饷,使他们没有忧患意识。
再说,即便是想自力更生,他们也没有那个实力。倒是尝试过屯田,可却保不住收获,要看建虏有没有兴趣来抢。
至于觉华水师,就是运输船队,哪有什么战斗力?海贸倒是利润丰厚,可你有那个头脑,有那个路子吗?
现在说啥都白扯了,已经上了船,那就老实地下去,没看见跳板已经搭好,码头上也出现了欢迎的人群。
祖大寿深吸了一口长气,迈步向船舷走去。不知为何,倒有几分悲壮的气息。
陈继盛接到快船送到的消息,便带着数名官员来到码头等候。在他们身后,还有驻军派出的骑兵,以及要帮着运输的车辆。
“两镇合一,东江镇在辽东终于是一家独大了。”陈继盛嘴上不说,心里却相当地振奋。
曾几何时,东江镇就是朝廷的编外部队,粮饷不及时,克扣漂没是常事。
既要袭扰建虏,又要为东江镇数万人马的吃食苦心筹措。想想那时候的苦日子,再看看现在平辽在即的情形,陈继盛有时感觉在做梦。
数年前,谁能想到东江镇会建不世之功,力压辽镇?又有谁会想到,平辽大业要在东江镇手中完成?
恍忽间,有官员提醒,辽镇将领已经下船了,陈继盛才收回思绪,脸上浮起笑容,快步迎了上去。
“下官陈继盛,见过祖帅。”陈继盛率先躬身施礼,称呼却有改变,不是末将。
毛文龙和郭大靖正在筹谋,给陈继盛转成文官,名正言顺地把持辽东的政务。
祖大寿虽然在官职上,要高于陈继盛,可现在是人家的地头,人家能作主,也不敢倨傲。
“见过陈大人,祖某有礼。”祖大寿赶忙还礼,脸上满是笑容。
陈继盛本来就是谦厚的性子,与祖大寿等人寒喧之后,便请他们前往旅顺堡暂歇。
东江镇的战略重心逐渐北移,旅顺堡的地位大大下降,已经不再是粮弹物资的储存中心。
甚至于,开春之后,陈继盛也要带着一众官员前往金州,政务中心也要北移,以便更方便地管理东江军的大片地盘。
“军官卷属目前多在大连居住,那里风景既好,又是良港,坐船航行也甚便利。毛帅和郭帅的府宅,便都在那里。”
陈继盛和祖大寿并马而行,边走边介绍道:“新建的宅院群呢,还有复州和庄河两处,祖帅和将领们尽可以选择。”
祖大寿连连点头,说道:“多谢毛帅、郭帅,还有陈大人的周到安排。其实,有个住的地方就成,我等岂会挑三拣四?”
陈继盛笑着说道:“总归都是暂时的,也就这一两年的时间,住在哪里还会有变化的。”
祖大寿嘿然笑道:“一两年的时间,凭东江镇的实力,必然平定辽东,也确实需要重新安排。”
停顿了一下,他又开口问道:“不知毛帅和郭帅现在何处,祖某急着前去拜见。”
陈继盛说道:“毛帅坐镇复州,郭帅在盖州前线指挥,我军正在准备兵进海州的作战。”
“兵进海州,这是准备攻打辽阳?”祖大寿感叹道:“刚刚取得辽东大捷,又要发动大战,令人钦服备至。”
陈继盛笑了笑,说道:“贵部能够赶来助战,平辽进程必然加快。陈某也不隐瞒,毛帅和郭帅已经有今年平辽的计划,只待时机完全成熟。”
果然是要在今年平辽,何可纲倒也没有虚言相骗。
祖大寿感到了庆幸,如果不是自己当机立断,一年后的今天,蜗于宁远的祖氏家族将面临悲惨的结局。
而且,从陈继盛的话中,他也能听出些意思。今年平辽的计划是早已有的,辽镇人马的归并,或许能够加快这一进程,但绝不是决定的因素。
仔细想一想,也能够理解,按照东江镇接收移民的速度,要招募两万士兵的话,顶多也就一年半载。
或许,东江军连续重创建虏后,已经不需要这么多的人马,就能够发动决战,一举平辽。
在祖大寿看来,攻下沉阳,也就意味着平辽大功告成。他当然不知道,郭大靖的标准要比这高很多。
“祖某还是带着将领们尽快拜见毛帅为好。”祖大寿已经不去考虑在哪里定居的问题,反正是暂时的,还是先争取个好印象罢。
陈继盛对此应该有所预料,点头道:“如此也好。那就在旅顺暂歇两天,去复州正好能看看建好的住宅区。”
说话间,已经看到了旅顺堡的城墙。在城门外,已经有了城关,两旁的买卖铺户排出去很远,足有几十家之多。
“好叫祖帅和诸将得知,在东江镇的地盘使用的是辽票。”陈继盛笑着说道:“每位先给五十两零花,需要什么可在此购买。旅顺和大连可是货品最多最全的两大商贸区。”
祖大寿虽然也听说过东江镇有自己的货币,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辽票。眼见不过是纸印刷的,虽然是升级版,更加精美,但心中不免甚是疑惑。
陈继盛也不细说,这些买卖铺户有很多是林家招揽,以及从山东来的商贾。他们收军票,但却可以向官府兑付银两。
可对内的话,军民百姓还是使用军票,流通既方便,也产生了信用。
进到旅顺堡内,陈继盛早就安排好了住处,晚上又安排了酒宴,招待得很是周到,倒让祖大寿等人挑剔不出毛病。
有祖大寿压着,这些人也不敢乍刺。背地里再怎么发牢骚,他们也知道事已至此,无法再改变什么,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的。
其实,在东江镇最繁华的辽南,或者说是金州,他们会开眼界,长见识。这里可比闭塞的宁远,物资更丰富,只要有钱,很多新奇的东西他们都可以买到。
连续的大捷,使得外人对于东江军的信心不断提升,官府也制定了一些优惠政策来招商引资,以促进商贸的发展。
地盘大了,辽东的特产也多了,吸引了更多的商贾前来贸易。而林家与倭商、朝商的贸易,也愈发稳定发展。
此时的郭大靖,便拿着书信在思考权衡,有关把大连或旅顺,建成国际商贸口岸的事情。
书信是抵达大连港的小林浩一写来的,从倭国经朝鲜,再到辽东的商路已经开拓出来,林家和藤野英提供的丝绸、生丝、瓷器等货源,也日益稳定。
小林浩一便希望能在辽东也有一处固定的通商口岸,类似于壕镜、厦门、月港那样的官方性质的。
“有没有朝廷的官文许可,很重要吗?”郭大靖有些疑惑,转头看着林家在大连常驻的罗掌柜,“买卖能做不就成了,这个倭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罗掌柜笑了笑,躬身道:“回郭帅,依小的来看,这个倭商是想在倭国的大人物那里证明什么?毕竟,现在商路虽开,却象是在走私。”
德川幕府掌权后,改变了丰臣秀吉的对外侵略政策,对周边国家都采取了积极示好的友好外交。
特别是对于明朝,德川幕府想尽办法想与明朝建立册封关系,恢复勘合贸易,回归以明朝为主的朝贡体系,并为此做了许多努力。
万历二十七年,日本政府为了向明朝表达示好的诚意,将人质河应朝、汪洋以及他们的家丁交还给驻朝将领茅国器。
第二年,日本使者又交还三年前往日本为质的明朝将官陈文栋、王建功等人,并提交议和书信。
万历三十四年,德川家康授意岛津义久致书给琉球王尚宁,让其帮忙在明朝和日本间从中斡旋。
书中提到“中华与日本不通商舶者,三十余年于今矣。我将军忧之之余,欲使家久与贵国相谈,而年年来商舶于贵国,而大明与日本商贾通货财之有无。”
万历三十八年,本多正纯受德川家康旨意,致书福建总督陈子贞。这封书信虽然名义上是写给福建总督,其实真正的目的是给明朝皇帝看的。
在书信中凡是涉及“明”、“中华”的地方都空一字,甚至写“大明天子”时是另起一行,称日本却为“邦”、“最尔小国”,表示足够的谦卑。
除此之外,德川幕府还通过琉球和朝鲜,希望二国能从中调和,恢复与大明的勘合贸易。
“幕府大将军现在是德川秀忠,只是第二代。”郭大靖若有所思,摸着下巴,缓缓说道:“有关倭国的情况,罗掌柜还知道些别的吗?”
罗掌柜想了想,说道:“在与倭商的闲聊中,听说了一些事情,也不知有用没用。”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罗掌柜尽管说来,咱们也权当是闲聊了。”
罗掌柜稍微放松下来,说道:“听说德川幕府加强了江户城的安全,增筑了要寨,修建了江户城的外郭、石墙、护城河等……”
“江户城的修建,德川幕府要各地大名出人出钱,可各地大名所住的城堡,不管多破旧,甚至只是加固一下,德川幕府都一律不准。有些大名所住的城堡是越来越差,令人好笑……”
郭大靖轻轻颌首,心中产生了一定的猜测。
德川幕府统一日本的时间还不算长,统治可能还不算稳固,才会加强江户城的防御设施。
也就是说,对于各地大名的防范,德川幕府还是很警惕,很关注的。
作为一个新生的政府,德川幕府不仅需要国内各个阶层的支持,还需要国际环境的稳定,才能够真正的确定其统治地位。
可能与朝鲜的仁祖一样,德川幕府也需要树立作为统治者的正统性。寻求与明朝建立直接的贸易关系,可能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另外的原因也有,一来倭国确实需要大明的商品,最主要的就是生丝和丝绸;其次则是开采出更多的银子,有钱有底气,就想着买买买。
虽说要让朝廷同意与倭国正式通商,有些困难,但也并不是没有希望。只不过,这恐怕会与要垄断对倭贸易的郑氏集团产生冲突。
郭大靖眯了下眼睛,又陷入到久久的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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