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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样样稀松     逆天换明txt下载     逆天换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零七章 再见毛文龙

    国家给予的荣誉被弃若敝履,“衣冠博带”对于富民大户失去了吸引力,不得不说是朝廷的悲哀。

    要说政府信用是被崇祯败坏的,对登基三年多的他来说,确实是苛责了。但陕西受灾三四年,朝廷的赈济却严重滞后,肯定有他的责任。

    尽管拥有成熟的救荒经验可以借鉴,但救灾时间已经太晚了。灾区已经失去了恢复生产的能力,官府也难以对基层实施有效的管控。

    所以,历史上被称赞有加的以工代赈也无从提起,成千上万的灾民也处于完全要依靠政府救济的无奈境地。

    有钱有粮,便能得活;无钱无粮,不是成为饿殍,便是成为流民或流匪。

    大灾害不会给谁留下纠错的机会和时间,按照自然规律由西向东席卷,山西、河南也不能幸免,蔓延开来的灾情,用一句“神仙难救”也不为过。

    政府的公信力,皇权的威严,在这乱世大灾面前,也一再被挑战,或者是敷衍行事。

    山西巡抚面对本省灾荒和流民的困扰,甚至封锁了山西通往陕西的商路,禁止粮食进入陕西,导致陕西粮价格暴涨,更加重了灾民的苦难。

    在崇祯皇帝接连下旨的威逼不,山西巡抚才勉强开放了商路。但在具体的执行方面却极尽推诿和拖延之能事,粮食的供应量极为有限。

    到了这个时候,陕西已经完全烂掉了。不仅是流民四起,转瞬为盗。缺饷欠饷已有数年的边军也不断起义,为生存而反戈一击。

    即便是郭大靖现在已经灭掉了建虏,能够全力转向国内,转向西北,恐怕也需要至少两年的时间,才能基本上安定地方。

    吏治的腐败和匮乏的财政,才是民乱的最终根源。而处在郭大靖现在的地位,却没有大刀阔斧清除积弊的权力。

    何况,按照当时的运输能力,即没有火车,更没有飞机,把巨量的粮草物资运往西北,根本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任务。

    大乱大治,多难兴邦。郭大靖虽然不忍看到人相食的鬼域惨景,但也只能用这空洞的理由来自我安慰。

    没办法,除了向朝廷进献玉米、土豆、黑麦这三种作物,他也只得把精力重新放在华夏的最大敌人——建虏身上。

    帮何贵忠说亲的事情很顺利,郭大靖名声在外,东江镇的实际二把手,还带去了价值不菲的绸帛礼物,给足了小翠面子。

    小龙得偿得愿,收到了郭大靖赠送的一把战刀。对于阿姐的亲事,他立刻是举双手赞成。

    当然,就算没有郭大靖来说亲,不送礼物,何贵忠与小翠的感情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成亲的时间也确定下来,只不过郭大靖马上就要离开归队,却是无法亲来祝贺,并喝上一杯喜酒了。

    带着些许的遗憾和难舍,郭大靖告别了亲人,在秋风萧瑟中,再次踏上了属于他的征程。

    与来时所看到的景象有所不同的是,田地中都是一副忙碌的景象。早熟的土豆和黑麦差不多是紧挨着时间成熟,军民们都投入到紧张的劳作之中。

    不用亲自下马询问,看着百姓们喜笑颜开的神情,郭大靖就知道今年的丰收已经没有问题。

    有产量最高的土豆打底儿,再过上月余收割的玉米,能有多少产量,已经不是太过重要。

    当然,今年的年景好,水利设施的修建也没停过,玉米的收成肯定差不了。哪怕保持去年的产量,对东江镇来说,粮食总产也会再创新高。

    明年就争取攻下海州,把辽南四州全部收入囊中。至少,也要推进到海城河,占领半个海州。

    大量移民的涌入,以及牛马等牲口的大量购进,倒逼着东江军要占领更大的地盘,提供更多的耕种田地。

    海州、辽阳、沈阳,这将是平辽必须要进行激战的要地。决战,也必将在这三处要地展开。

    建虏的主力猥据辽沈,东江军的主力也在辽南,双方的主力会战已经不可避免。这不需要考虑太多,敌我双方都很清楚。

    快马加鞭,郭大靖对于丰收的景象走马观花,尽管心中喜悦,却没有多作停留,以最快的时间赶到了复州卫城。

    作战计划已经基本确定,毛文龙也从金州卫城来到复州。准备亲率人马向北推进至海州河,展开牵制行动。

    而对于郭大靖,在作战马上要展开的时候,他也要对计划进行修改,主要是兵力方面的配置。

    毛文龙的精神不错,正坐在桌案前翻阅着文件,脸上是和熙的笑容,显出喜悦的心情。

    郭大靖进门施礼拜见后,便坐下来静待。

    毛文龙放下手中的文件,笑着问道:“回来得挺快嘛,李维鸾所部正在抢收军屯的土豆和黑麦,顶多五六天就能完事。休整一两天,便坐船前往皮岛。”

    从时间上看,是完全来得及的,正好赶在建虏要秋收的时间,展开对建州卫的攻袭。

    郭大靖赶忙躬身道:“末将思来想去,觉得攻袭以快速为要,想调整一下兵力配置。”

    毛文龙捋须笑道:“看吧,本帅就要你带两个飞骑营,你还担心这边的兵力。有那么多火炮,又是佯攻,完全没有必要。”

    “是,还是毛帅想得周到。”郭大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这样的话,李将军那边只要出动两个步兵营和所属的枪骑兵,其他的部队便留守。”

    步兵减少,炮兵也不参战,也意味着辎重物资可以大大减轻,提高部队的机动速度。

    重武器则主要是火箭,以及少量的佛朗机炮,都是比较轻便易携带的。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那你现在就开始调动所需兵马,水师也作好了准备,在复州湾就可乘船出发。”

    郭大靖说道:“末将先带刘兴祚的飞骑营赶往皮岛,其他部队按时行动即可。”

    “这么急?”毛文龙挑了下眉毛,稍有些诧异。

    调防过去驻防皮岛的毛承禄所部已经作好准备,所需要的弹药物资也基本转运完毕,按照计划,本不需要这么早便出发的。

    郭大靖笑了笑,汇报道:“朝鲜林庆业派人送来书信,想与末将会面商谈。末将以为朝鲜小朝廷可能会有政策方面的转变,要先去了解一下。”

    毛文龙捋须沉吟,猜测着说道:“难道朝鲜会出兵相助?凭朝鲜王室的胆量,应该不会吧?”

    “朝鲜王室倒是派人送来礼物,恭贺本帅晋爵。难道是在试探本帅的态度,是否会向朝廷告状,说朝鲜通虏?”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朝鲜方面的亲明派已占优势,在朝堂上有很大的话语权。沈器远更是大权在握,对建虏的态度肯定会有改变。至于是不是出兵助战,现在还言之过早。”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何况,对于朝鲜军队的战力,末将心里没底,也不敢放心使用。”

    “四方封锁,朝鲜还是不可或缺的。”毛文龙缓缓说道:“不管怎么样,能保持现在的状态就好。”

    郭大靖颌首赞同,只能更好,不能再坏,他已经有这样的预期。

    当然,他说的也是实话,对于朝鲜军队是不太放心。哪怕朝鲜方面愿意出兵助战,他也要考察或训练整合。

    商谈完军情,毛文龙明显放松下来,喝着茶水和郭大靖闲聊起来。

    说是闲聊也不确切,所谈所说的,还是东江镇的发展,以及取得的各项成绩。

    “这大半年,军队在盖州要设的村屯盖了很多房屋,趁着未入冬,还能抢建一批。安置数万灾民没有问题,怎么也能撑到明年春天。”

    毛文龙指着地图说道:“明年我军就要向海州拓展,在新收复的土地上再大量军屯。灾民的涌入,应该能使我军再次扩充。不用多,再有一万骑兵,就有了与建虏决战的把握。”

    “明年要大反攻的话,未必十分把握,但也要看具体的情况。”郭大靖说道:“袭攻建州卫之后,末将想在冬季再展开一次行动,还是在辽东,争取形成辽南辽东两面夹击辽沈的态势。”

    毛文龙的手指停在了连山关,用力点了点,说道:“建虏有重兵在此,进攻的话要谨慎。”

    郭大靖说道:“以宽甸为基地,抄袭本溪也是个想法。总之,还要看具体的情况,再作决定。”

    “你的指挥作战,本帅是放心的。”毛文龙也不多作讨论,笑着说道:“还有经营,也无人能及。盘锦的马市就很好,秋高马肥,听说已经交易了一大批牛马牲畜。”

    对蒙古诸部的交易,除了日用品外,还有少量的粮食。数量自然是经过计算的,连蒙古人都不够吃,就不用担心会支助建虏了。

    随着建虏的颓势,蒙古诸部的态度也在发生着变化,不得不为自己的长远作打算。

    面对虎墩兔的咄咄逼人,后金如果不能够提供帮助,那就只剩下了大明可以依靠。

    现在,蒙古诸部还是首鼠两端,在大明和后金之间骑墙。但从物资方面,他们已经不得不表示亲明的态度,尽管是不付诸于外的。

    依附强者,是蒙古诸部历来的传统,这也怪不得谁。只要强大起来,就能解决所有问题,这一点,郭大靖比谁看得都通透。

    “蒙古诸部是迫于生存,不是诚心归附,只有灭了建虏,才会让他们彻底臣服。”

    郭大靖对于取得的成绩,还是很清醒,说道:“所以,末将已经派人给盘锦马市的管理者送信,不要显得过于急迫。”

    “蒙古鞑子还敢抬价?”毛文龙愣了一下,旋即又笑了起来,说道:“还是你做得对。他们不一定抬价,我们倒是还可以压价。”

    并不只是省钱的问题,还有钳制蒙古诸部,使其求着通商互市,但郭大靖也不想再深说。

    “按照现在的速度,明年年中扩充到两万飞骑,是比较把握的。”郭大靖估算着作出判断,“甚至还会再多上数千枪骑,明年年底或后年的大反攻,就可以如期展开了。”

    毛文龙捋须而笑,心情畅快,说道:“袁崇焕若是不死,岂不要跟万岁说,五年平辽不是虚言,有人完成啦?”

    郭大靖直撇嘴,鄙夷地说道:“若他还任辽东督师,有他掣肘,别说五年,就是十年也够呛。甚至于,建虏会因此面坐大难制。”

    “不错。”毛文龙冷笑了一声,说道:“有他卖给蒙古诸部粮食,有他跟建虏议和,平辽灭虏岂不成了空谈?建虏不可怕,可怕的是这种资敌卖国的伪君子。”

    看着郭大靖,毛文龙露出赞赏之色,说道:“幸好,东江镇熬过了最困难的时期。遵化一战,更是彻底翻身。”

    总归还是要靠自己,毛文龙已经完全理解了郭大靖之前的种种做法。

    上奏、告状、诉苦等等手段,有什么用处,还不抵全力以赴的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一切就都扭转过来。

    袁崇焕的倒台被杀,等于是掀掉了压在东江镇头上的浓重阴云。不仅使东江镇迎来了快速顺畅的发展阶段,更使毛文龙、郭大靖能够专心对付建虏。

    面对面的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恰恰是背后捅刀,来自内部的阴谋诡计。

    “随本帅出去走走。”毛文龙站起身,活动着脖子,用力揉了揉太阳穴,自失地笑道:“到底还是年岁大了,看了会儿文件资料,就觉得眼花头晕。”

    郭大靖笑着说道:“大帅戎马倥偬,确实不耐这些案牍劳烦。秋高气爽,田地丰收,正是踏秋观景的好时候。”

    毛文龙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就是精力不济,什么案牍劳烦,你这小子,尽拣好听的溜须拍马。”

    郭大靖嘿然而笑,陪着毛文龙走出宅院,在几个亲兵的卫护下,出了城,驰奔在广阔的天地之间。

    毛文龙确实是岁数大了,在感到精神逐渐不济的同时,更希望自己选的接班人能够带领东江镇走向辉煌。

    平辽灭虏,固然是毛文龙的心愿,拥有东江镇这个强大的后盾,更是关系到他的身后荣辱。

第四百零八章 王朝兴衰周期律

    崇祯的刻薄寡恩、反复无常,在杀袁崇焕这件事上显露无遗。

    前无识人之明,后又下手无情。

    联想到袁崇焕在上任后圣眷隆厚,处死时却又以最残忍血腥的方式,令人心生寒意。

    要知道,与朝臣商议如何处置袁崇焕时,众臣皆不敢言,唯有崇祯一言而定,处以最残酷的刑罚——凌迟。

    从极度信任,到千刀万剐,这就是一个臣子的下场。袁崇焕纵然该死,崇祯的行事也难免使人背后发凉。

    毛文龙嘴上不说,也因为袁崇焕的死而快意,但对皇帝的凛惧和防范,却已经埋下了种子。

    或许,在封建社会,立下惊天大功的武将,基本都没有好下场。除非,能有令皇帝不得不忌惮或顾虑的因素。

    比如李成梁,在晚年遭遇言官的猛烈弹劾时,因其诸子手握重兵,李氏家族在辽东的势力和影响犹存,万历皇帝才网开一面,只是“解任”而没有置之死地。

    所以,在毛文龙看来,东江镇的强大,将领的忠心,才是他最值得信赖的保障。

    而放眼东江诸将,除了郭大靖,还没有人能够担负起这样的重任。从努力摆脱对朝廷的依赖,毛文龙也看到了郭大靖最值得依靠的地方。

    城外广阔无边的军屯之地,已经收获了大半,一车一车的土豆在路上络绎不绝,运往城内的地窖中储藏。

    一片片平整的土地形了打谷场,晾晒着收割下来的黑麦,一垛一垛的麦秸在野外堆放,象一座座小山。

    “拜见毛帅,拜见郭帅。”

    “参见毛帅、郭帅。”

    不时有将士驻足,向着毛文龙和郭大靖躬身施礼。

    毛文龙和郭大靖或是含笑颌首,或是停马聊上两句,心中也逐渐升腾起与将士们一样的喜悦之情。

    “看到了吧?”毛文龙放慢了马速,并不回头看郭大靖,因为他知道郭大靖就在自己半个马头后,缓缓说道:“数万将士,数十万百姓,如果我们败了,会怎样?”

    不待郭大靖回答,毛文龙继续说道:“数年前,东江镇的全体军民还要依赖朝廷发放的饷粮。虽然我们也做生意贴补,但只要朝廷拖欠,用不了两三个月,便会有人饿死。”

    郭大靖等了一会儿,见毛文龙不再说话,便开口道:“东江镇僻处海外,粮草物资需要外面供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现在就不用愁了,也不用担心会失败。”郭大靖继续说道:“稳扎稳扎,大不了晚几年平定辽东。”

    毛文龙眨巴着眼睛,展颜笑道:“很好,很好啊!你能有这样不急不躁的心态,本帅甚慰,甚慰本帅。”

    对于平辽灭虏,毛文龙封侯之后已经不是很急切。因为他知道,大功告成之时,也是朝廷要有所行动之期。

    封爵而没有解除兵权,只是朝廷的权宜之计,因为建虏未灭,辽东未平。

    而毛文龙,可不想被调回京城,成为勋贵,被朝廷养起来。但他还没有决定是否违抗朝廷,也就是皇帝的旨意。

    更关键的是东江军的实力,不能在平辽灭虏中损耗太大。对于那些急于建功立业的东江军将领,包括毛承禄在内,毛文龙实在是不太放心。

    郭大靖的沉稳,恰恰迎合了毛文龙变得保守的思想。尽管他在极力掩饰这一点,不想让别人看出来。

    这不光是关系到自己的名声,更是不让将士们产生懈怠心理。就象在宣传上,总要体现出积极向上的正能量。

    不象辽镇,从袁崇焕开始,便极力渲染建虏野战的厉害,宣扬非坚城大炮不可制敌,弄得军心已怯,不堪大战。

    毛文龙和郭大靖等人如同秋游,也象兜风,时而驰奔,时而信马由缰,谈谈说说,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烈士陵园。

    青松翠柏,甬路台阶,依山傍水的烈士陵园,经过不断的修葺,规模更大,也愈发地壮观。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

    高高矗立的石碑映入视线,立时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情不自禁,每个人都停止了说笑,现出庄重严肃的神情。

    毛文龙勒住马头,没有进入大门,就在外面远远瞭望。微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郭大靖沉默了半晌,缓缓说道:“虽然让烈士们有一个供后人瞻仰祭拜的所在,但末将还是想得不够周全。”

    毛文龙转过头,探询般地望着郭大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郭大靖苦笑了一下,说道:“烈士陵园虽然壮观庄严,但百姓们想来祭拜,也只有离得较近的有些便利。末将觉得要村村建个岳王庙,村中的烈士陪祀……”

    在烈士陵园安息长眠的烈士虽然不少,但也有相当一部分是被亲属安葬在所住村旁的野地里。这是传统观念,亲人能够方便祭拜。

    而且,按照当时的交通工具和道路状况,离烈士陵园稍远一些的百姓,不太可能耽误一两天的时间前来瞻仰。

    毛文龙连连颌首,对于郭大靖的想法十分赞同。

    官方推动村村有岳王庙,从信仰和精神上给百姓长期的熏陶,可谓是百年大计。

    要知道,目前很多村子都有百姓自发建起并祈祷求福的神佛。其中以土地公、土地婆最多,也不是多大的庙宇,就象个小佛龛,在村头摆着,简陋得很。

    供岳王,祭烈士,更加有意义,比土地公婆强多了。也不过是一两间房,官府出资,村民出力,更有成就感。

    “陈副帅那里,应该还有资金可用。”毛文龙笑着说道:“如果紧张,就要你来出资了。”

    “末将愿意捐钱。”郭大靖毫不犹豫地说道:“陈副帅那里缺多少,言语一声便给他送过去。”

    毛文龙哈哈一笑,调侃道:“也是要快当爹的人了,不给孩子留点家产,阿秀和阿英可不愿意。”

    郭大靖笑道:“给他留个金山银山,还不养出个败家子?自己有能耐自己挣,没本事儿就饿着。”

    毛文龙颇有意味地看着郭大靖,轻轻点头,说道:“能看得如此通透,常人可做不到。不过,你说得很有道理。富不过三代,多少巨富之家都因此败落了。”

    突然叹了口气,毛文龙调转马头,不紧不慢地沿着来路往回走。

    叹什么气呢?郭大靖挠了挠头,心中猜测:可能是联想到大明江山的飘摇,从朱八八到成祖,再到崇祯,真的呈现出败落的势头。

    但这又有什么奇怪呢,王朝更替,盛衰无常,历史周期律罢了。

    极端的不公导致社会的崩溃,在混乱和战争中又达到新的相对公平,并周而复始。别说大明已经几百年了,秦朝和隋朝二世而亡,又找谁说理去?

    纵观历史,有亡于帝王昏庸的,有亡于内乱的,有亡于外敌的,还有亡于时代的。

    大明比较特殊,是内乱外敌的合力,导致的灭亡。当然,历史已经改变,郭大靖更相信推翻大明的将会是自己这个“大逆不道”的臣子。

    而大清是不会再有了,但后金的灭亡,也是亡于时代,亡于郭大靖强行推动的时代的加速改变。

    过了好半天,毛文龙的心情重新调整过来,又随意地与郭大靖闲谈起来。

    “犬子承斗已有十岁,书信中得知,体质孱弱,实非武人之资。”毛文龙甚是遗憾地摇头,说道:“发妻言其正适学文,请渊博之士教习。”

    毛承斗是在泰昌元年出生于辽阳,生母为毛文龙的侍妾文氏。文氏在战乱中丧生,毛承斗由正妻张氏收养,迁至老家杭州。

    虽然不是亲生,但张氏将毛承斗视若己出。辽东战乱不止,毛文龙也放心把儿子放在老家。

    哦,原来是想到了自己的儿子,不得继承父业,要走习文的路子。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学文习武皆是一样,毛帅又何必遗憾?戎马生涯,既艰辛又危险,毛帅难道希望令公子也走上武人之路?”

    “本帅对于文人是有些成见。”毛文龙自失地笑了笑,说道:“但也没有要他习武的奢望。只是觉得身体孱弱,辽东这苦寒之地,恐怕难以长住。”

    杭州多好,风景和气候都宜人,恐怕不光是毛承斗,连张氏也不愿在此居住。即便是战乱平息,也有水土不服的担心。

    “夏季炎热,可来辽东避暑。”郭大靖笑着说道:“冬季寒冷,便去杭州猫冬,岂不是好。”

    古代人碍于交通的不便,还没有后世那种潇洒的生活方式。郭大靖这么一说,连毛文龙也觉得新鲜,笑着连连点头。

    其实,人就在一个适应。辽东冬季寒冷,你多穿点,火墙火炕烧得热点,少出门就是了。

    对于发妻张氏的感情,毛文龙也谈不上多深厚。但儿子只有一个,沈氏也无所出,传宗结代也只能指望毛承斗了。

    好在,毛文龙自诩也算是功成名就了,毛承斗只是十岁的小孩子,已经荫袭锦衣卫百户,有了官身。

    在毛氏一族中,毛文龙也成为官阶最高的存在,称得上光宗耀祖了。

    所以,即便张氏和毛承斗依旧在杭州居住,族人也不会亏待他们。

    毛文龙想通了这些,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怎么想起这些事情?又或者是自己也产生了轻敌心理,觉得平辽近在眼前。

    与郭大靖继续说着聊着,毛文龙却在心底不断地警诫自己。不能放松,不能懈怠,要继续全力以赴,才能完成最后的惊天大功。

    其实,毛文龙有心态上的变化,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有时候,人的心理改变是不知不觉的,连自己都很难发觉。

    求稳,保守,想得太多,一点也不意外。连郭大靖的心理也在发生着改变,尽管对战局影响不大。

    …………………

    郭大靖向毛文龙作完汇报之后,便命令刘兴祚率骑兵营赶往复州海岸,登船赶往皮岛。

    而他走得更急,甚至等不及刘兴祚所部赶到,便只带着亲兵乘船出发,前往皮岛。

    等郭大靖赶到皮岛时,驻防的毛承禄所部,只留了一个营,其余人马已经前往镇江。

    行动已经按照计划展开,现在只是准备和序幕。借助于海路运兵,使得建虏很难提前发现,在侦察情报方面,已经落了下风。

    这并不是现在才形成的优势,东江军在毛文龙的指挥下,就是凭借宽广的海岸线,时不时地发动袭扰,使建虏防不胜防。

    到了郭大靖的指挥,就把水师的优势发挥得更加淋漓尽致。除了运兵机动,水师还拥有了很多的火炮,能够在合适的时机,对岸上的友军提供火力支援。

    镇江作战时,舰船上的迫击炮,就起到了很大作用,给岸上的建虏骑兵造成了相当沉重的打击。

    郭大靖也没有皮岛多呆,坐船赶往镇江。义州与镇江隔江相望,与林庆业会面更加方便。

    由于兵力不足,皇太极又要在绕道入关时,确保核心统治区的安全。建虏不仅放弃了镇江和宽甸地区,防线更是退过了凤城,直到连山关。

    在战略上,这种退缩是正确的,保证了兵力不致太过分散,使对手没有可趁之机。

    同时,防守地区的减少,也使兵力能够相对集中,再凭借骑兵的机动性,在内线运兵上,占有一定的优势。

    但有一利就有一弊,这样大踏步的收缩,可不同于只让出沿海的狭窄区域,也给了东江军登陆作战的回旋空间,以及建立根据地的有利条件。

    特战营已经扩充至五千余人,其中就有将近千人是曾在东江镇经受过训练和实战的朝鲜义士。

    他们的活动范围便是在镇江和宽甸,对于凤城,郭大靖没有命令他们派重兵驻守,只是作为一个预警的哨地。

    在兵力还不充裕的情况下,占领太大的地盘并不合算。辽南有重兵驻防,才放心地安置百姓,放心地垦殖发展。

    而镇江和宽甸地区,显然还不具备这样的条件。既然如此,又何必要浪费兵力,守卫大片并无太大用处的地盘呢?

第四百零九章 朝鲜政局之变

    有五千人马在辽东牵制建虏,连山关要驻兵,鸦鹘关要守卫,建虏便要抽调出差不多同等的兵力。

    即便如此,凭建虏的人口和兵力,占据的地盘也太大了。辽沈既是核心,也相当于头。而建州卫则相当于尾,头尾距离很长,难以兼顾。

    从郭大靖的角度,倒是希望建虏还死捂着已经占据的地盘,疲于奔命地招架越来越强大的东江军的攻袭。

    如果建虏在实力犹存的情况下,比如现在,突然放弃辽沈,退回到建州卫,或是更北的地方,反倒会让郭大靖十分地为难。

    辽沈作为平辽的标志,建虏弃守,东江军肯定会收复占领。还有辽东地区,你占不占,守不守?

    那样的话,形势就有些翻转过来。凭东江军的兵力,处处驻守,还能有多少机动兵力继续攻击建虏?

    不仅再无力进攻,反倒是因为地盘大了,兵力分散了,要防备建虏的突袭。

    尽管有这样的考虑,但郭大靖并不认为建虏会有这样大胆的行动。

    且不说多尔衮有没有这样的魄力,来自内部的反对和阻力,也使其难以做出决定。

    已经享到了福,谁还想回到那荒僻苦寒之地;住惯了宽敞大宅,谁又会再去住低矮的小趴房?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用这句俗话,就能很好地表现出建虏目前的心态。

    郭大靖赶到镇江后,一边派人去义州送信儿,一边检查巡视,察看参战部队的准备情况。

    毛承禄终于捞到了这次建功立业的机会,急迫的心情并不掩饰。换而言之,这也是强烈的求战欲,是任何有上进心的主帅所希望的。

    “末将见过郭帅。”毛承禄执礼甚恭,完全没有轻视在资历、年龄等方面都不如自己的郭大靖。

    郭大靖抬手虚扶了一下,笑着说道:“郭某粗粗看了一下,毛将军的准备十分充分,也练得好兵,令人钦佩。”

    毛承禄笑了笑,谦逊道:“郭帅过奖了,比之左协,我部还是有些差距。”

    郭大靖摇了摇头,说道:“若说差距,某看也就是在精神意志上。这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在实战中磨砺。”

    毛承禄想了想,点头道:“郭帅所言甚是。我部欠缺的也真就是实战经验,对建虏作战没有左协那般必胜的信心。”

    从畏敌怯战,到敌人也不过如此的心理,只能在实战中通过一次次的胜利来形成和巩固,并没有取巧的办法。

    但东江军现在的五协将士,都是参加了数次作战,不管是倚坚防御,还是袭攻骚扰,实战经验累积了不少。

    要说到差距,虽然有,但也不是很大。有序的扩充,也使新兵很快被数量更多的老兵所带动起来,以老代新体现出了更大更好的效果。

    当然,郭大靖对于本部左协是最有信心,也最能放心使用的。其他部队嘛,他只能稍微保守一些,力求无虞。

    郭大靖笑着点了点头,尽管毛承禄说得不全面,但东江军各部能发展到目前的战力,他又有什么不满意呢?

    “朝鲜那边有什么情报吗?”郭大靖有些疑惑,向着前来迎接的几个军官询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郭大靖只能无奈地耸耸肩膀,等着林庆业前来会面时就全都清楚了。

    目前,东江军的情报工作把重点几乎都放在了建虏方面,对于朝鲜,是相当地疏漏。

    没办法,不指望朝鲜有多大的帮助,也不怕他会反戈攻击东江军。

    镇江、宽甸地区的占领,也等于隔断了朝鲜与建虏的接触。这既是对朝鲜的保护,却也断掉了建虏与朝鲜的通商。

    如果单凭朝鲜的实力,未必敢如此拒绝。现在,正好顺水推舟,不再与建虏进行商贸往来。

    何况,朝鲜也经历了灾害的侵袭,爆发了饥荒。今年可能恢复一些,但钱粮绝称不上宽裕。

    林庆业还得到过东江镇的部分援助,使得义州的情况要好一些,至少军心未乱,军队的实力还有所增强。

    “那一千朝鲜义士还与特战营混编,与朝鲜方面也没有什么联系。”特战营指挥冯西建躬身禀告道:“所以,他们应该也不太清楚朝鲜方面的情况。”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没有什么关系,本帅已经派人传信,约林将军在马市岛会面,也就在这一两天。”

    毛承禄沉吟了一下,说道:“郭帅可否从朝鲜借水师助战,一次性便把全部人马投入到建州卫。”

    东江军的水师虽然很强大,但远洋海船在运灾民,近海战船一部分在三岔河,一部分参与此次攻袭。

    所以,载运人马的战船数量稍嫌不足,便定下了两次装载运兵的方案。

    郭大靖垂下眼帘,略微想了想,便颌首道:“本帅可以提出这个要求,但成与不成,都不会影响我军的行动,各部还是按原计划进行准备。”

    “遵命!”众将躬身施礼。

    郭大靖抬了抬手,笑着说道:“其实,分批次投入部队,也有迷惑建虏的意图。使其轻敌来援,我军亦能扩大战果。”

    停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道:“不过,如能得到朝鲜方面的协助,我军可在满浦停驻,问题就解决得更好。”

    沿鸭绿江溯流而上,在上游满浦附近,便可以登岸,进入建州卫,翻越长白山系后,直接杀奔通化、白山。

    当时,还没有通化、白山的名字,可这两个地方,已经属于建州卫的腹地,离赫图阿拉相当地近了。

    在天启年间,东江军还占据着朝鲜的满浦、昌城,也曾派小部队翻山越岭,袭击过建州卫。

    所以,道路不是陌生的,又经过了侦察,从陆路攻入建州卫并不是困难的事情。

    还有更重要的取胜因素,便是水路。

    鸭绿江航道自三道浪头港上行经五道沟、六道沟、马市台至砬子沟,可至吉林通化、临江一带,两三百石的船只可以航行。

    尽管对航行的船只有限制,但运输弹药物资,或载运小规模的精锐部队,还是比较便利。

    而满浦隔江而望,作为水师停靠的码头,或提前运兵聚此,发动进攻就更加快速有力。

    看着冯西建,郭大靖缓缓说道:“特战营既已潜入并设立了秘密哨点,清除建虏的哨探,从现在就开始吧!”

    从特战营发来的汇报中,郭大靖一直在遥控指挥。依托宽甸根据地,特战营的小股袭扰一直没有停,包括向建州卫的渗透侦察、袭击骚扰。

    郭大靖并不担心打草惊蛇,整个东江军的哨探也同样在宽广的战线上采取着相似的行动。

    这样才会让建虏产生错觉,把各地发生的小规模战斗视为寻常。如果只是辽东平静,反倒会引起关注和疑心。

    从时间上看,离真正的发动已经只剩下半个月,提前展开的哨探间的战斗,也并不会引起建虏的注意。

    冯西建躬身领命,脸上现出兴奋和激动。

    这家伙,也是个好战的,加上特战营等于是郭大靖亲手训练,并亲自带着他们屡番行动,让他们产生了极度的崇拜和敬畏。

    同样,特战营也是骄傲的。在他们看来,连自称郭帅本部的左协也不如他们重要。

    因为,特战营是郭帅从各部中抽调的精锐,人数并不算太多,却是由郭大靖直接指挥。

    郭大靖也确实对特战营寄予厚望,现在都是在锻炼,在决定战局的时候,可能就是特战营的奇兵突出。

    与众将又商讨了作战的一些细节,郭大靖便赶回马市岛,等待着和林庆业前来会面。

    林庆业也没有让郭大靖久等,不到半天的时间,他便带着十几个亲信,坐船过江,来到了马市岛。

    郭大靖得到通报,亲自迎出来,完全没有什么晋升之后的显摆。

    “林某见过郭帅。”林庆业上前两步要施礼,却被郭大靖伸手扶住。

    “林兄不必如此。”郭大靖笑着说道:“郭某以前官卑职小时,也未大礼,林兄也没有怪罪不是。”

    林庆业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郭帅重创建虏,活捉奴酋皇太极,名扬中外,令人钦服备至、血脉贲张。”

    郭大靖摆了摆手,谦逊道:“运气好罢了,林兄不必谬赞。”

    说完,他又与林庆业身旁的沈器重见礼寒喧,“不想又能见到沈兄,一年多了吧,沈兄风采依旧啊!”

    沈器重深躬一礼,说道:“郭帅的风采却是更胜当日。”

    郭大靖笑着冲熟人安克诚点了点头,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笑着说道:“请,诸位请进里面叙谈。”

    亲兵都留在外面,只有林庆业、沈器重和安克诚随着郭大靖进到了堡内。

    宾主落座,有亲兵奉上茶水,屋内便只剩下四人。

    “沈某还要多谢郭帅。”沈器重再次深施一礼,诚心诚意地说道:“多谢郭帅抬举硕庆,能在大明担任官职,是沈家的荣耀。”

    沈硕庆现在是大明礼部的仪制司主事,正六品的小官。但从朝鲜和大明的藩属关系,能在大明为官,却是了不得的大事。

    当时的大明礼部设仪制、祠祭、主客、精膳四司,以仪制为最重。

    而礼部地位之所以重要是由于意识形态的需要,中国古代君主崇尚以礼治国。

    礼部尚书自成化、弘治以后,往往以翰林儒臣担任,而且一般都是皇帝的老师。

    正是因为礼部尚书与皇帝的特殊关系,所以有明一代,礼部尚书得公孤衔者最多。

    而沈硕庆能在大明为官,学习仪制,对于崇尚中华文化的朝鲜国来说,意义也非同一般。

    不管郭大靖是否知道沈氏一族的深谋远虑,但在沈硕庆成为明官一事上,确实给予了很大的帮助,沈器重大礼谢过,也在情理之中。

    其实,沈硕庆能够顺利地在明国出仕,功劳更大的应该是曹化淳。崇祯皇帝也是考虑到辽东战局需要朝鲜,才作出了加恩的决定。

    “郭某只是尽力而为,令侄的才华才是关键。”郭大靖虚扶了一下,谦逊道:“沈兄不必如此客气,咱们坐下说话吧!”

    几个人分宾主落座,郭大靖礼貌性地喝了口茶水,让三人也略微喘口气,才开口问道:“林兄约郭某会面,想必是有要事相商吧?”

    林庆业润了下嗓子,说道:“郭帅想必还不是很了解我国朝堂上的动向,这与遵化大捷和皇太极被擒有着直接的关系。”

    郭大靖微微颌首,示意林庆业继续往下讲。

    建虏在遵化遭到惨败,特别是皇太极被活捉解送京师千刀万剐,如此震撼的消息传到朝鲜,不可避免地引起了朝堂上的轰动和变化。

    本来朝鲜与建虏结兄弟之盟,便是被迫的,不管是上层,还是百姓,都不情愿,甚至是仇恨的。

    建虏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创,呈现出颓势,直接地导致朝堂上亲明派的势力大张,畏敌投降派被完全压制。

    仁祖李倧的心思摇动,开始倾向于亲明仇虏,而沈器远作为亲明派的领袖,升任右议政,主管兵曹和判义禁府事。

    随着沈器远拜相,朝鲜也撑过了饥荒时期,大量亲明派官员得以重用和升迁,其中就包括林庆业。

    “林兄升任平安北道观察使,可喜可贺。”郭大靖真诚地拱手致贺,“如此,贵我两军共抗建虏,便更加方便了。”

    “多谢郭帅。”林庆业拱手还礼,说道:“林某已向朝廷上奏,调崔孝一任义州判尹。而且,针对目前的形势,将要作出以下的军事调整……”

    平安北道正是直对建虏的前沿,不仅是义州,还有朔州,要地满浦和昌城也在其中。

    义州这边因为有镇江和宽甸作为缓冲和阻隔,建虏想再进犯,已不在可能,除非东江军战败。

    所以,林庆业将要率领义州朝鲜兵的主力前往满浦和昌城,与建州卫隔江而望,加强防御。

    而崔孝一作为亲明派的另一位坚定人物,将从耽罗岛调到义州,随行的还有他已经训练好的三千朝鲜义兵。

第四百一十章 朝鲜助力

    当然,现在不能叫义兵了,而应该是朝鲜的官兵。且是装备最好,战力最强的朝鲜军队。

    尽管郭大靖并不奢望朝鲜军队能够提供多大的助力,但林庆业要做出的军事调整,还是对他的整个战略很有利。

    从林庆业的讲述中,郭大靖也听出来了。仁祖李倧并不是要真与建虏开战,甚至连撕毁盟约的胆量也没有。

    只不过碍于朝野对建虏的厌恶和仇恨情绪高涨,东江军又俨然有了压制建虏的实力,他才采取了默认的方式。

    说到底,这是封建帝王通常会使用的手段。将臣子推到前面,成了是自己英明神武,知人善任;败了也好办,臣子就是替罪羊,跟他毫无关系。

    “林兄手中有多少精兵强将?”郭大靖虽然有所猜测,但还是想问个准数,虽然建虏攻打朝鲜的可能性不大。

    林庆业有些赧然,说道:“经过这几年的武装和训练,现在有步骑一万五六千,火炮一百多门。”

    这样的兵力,如果是东江军的话,相当于一协,倚坚防御的话,倒是也不怕建虏来攻。

    但对于朝鲜军队的战力,郭大靖不敢看得太高。主要是实战经验的缺乏,那些以志愿者加入东江军,经历过战火考验的毕竟是少数。

    “平安北道的地形对贵军防御十分有利。”郭大靖委婉地说道:“郭某建议采取纵深防御,建虏凶悍,但连续作战后,其势亦不能穿鲁缟。”

    平安北道多山多丘陵,把兵力呈大纵深布置,倚坚梯次防御,持续消耗建虏的攻击动能,足以使其筋疲力尽。

    郭大靖微笑着,继续说道:“我军亦不会坐视,镇江、宽甸、皮岛皆有部队驻防,可以出动相助贵军。”

    林庆业和沈器重相视一笑,心中轻松下来。

    从目前的形势来看,建虏想要攻伐朝鲜的困难很大。虽然不能排除这种可能,但有东江军的援助,绝不会重蹈丁卯胡乱的惨剧。

    “我军虽然未获王命主动向建虏开战,但和之前的做法一样,可以暗中派兵加入东江军,在辽东与建虏作战。”

    林庆业端起茶杯,笑着说道:“只是郭帅莫要嫌弃我军战力孱弱,不堪使用。”

    郭大靖呵呵一笑,拱手说道:“郭某求之不得,如何会嫌弃?”

    以志愿者加入对建虏的作战,是郭大靖想出的主意。这样的话,即便在战场上意外被俘,朝鲜方面也能够推脱。

    林庆业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己军的缺陷,那就是实战经验不足,以及对建虏的畏惧心理。

    不断地派出人马参战,积少成多,对于提高朝鲜军队的战力有极大的帮助,很多表现勇猛的朝鲜将士都成为了骨干和军官。

    沈器重作为非军事人员,只是在旁边微笑地倾听,很少插话。

    林庆业和崔孝一的部队,已经被当作沈器远的亲信嫡系培养。不管以后是不是要另立新君,有强军在手,都是倚仗。

    从现在朝鲜国内军队的情况来看,这两支军队无疑是最为强大的,尽量在人数上并不多。

    可交好东江军就又多了一层保障,哪怕政变失败,只要东江军施压,沈氏一族想必也能幸免。

    眼前这位年轻又沉稳的郭帅,数年之内已经成为东江军的二号人物,前途不可限量。

    也正因为年轻,行事更加果断,甚至说是张扬。更少了毛文龙的暮气,以及对明廷的死忠。

    遵化大捷,尽管重创了建虏,也是东江军最好的战法选择。但在沈器远、林庆业等人的分析中,也可以看出郭大靖与其他明军将领的区别。

    打着勤王的名义,却不是一心一意,颇有拿皇帝、京城作诱饵的意味,趁虚而入,切断了建虏的退路。

    在封建社会,同样有政治正确,且是高于一切的。丢失多少城池,死亡多少百姓,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一人。

    也正因为郭大靖和毛文龙有轻视皇权的举动,沈器远等人才更认为他们也会在朝鲜的变局中站在最有利于自身的立场。

    明廷过于死板、迂腐,并不是从全局,从最有利的角度看问题,这在仁祖反正的时候便体现得淋漓尽致。

    沈器远想废旧立新,在正统的儒家观念看来,与乱臣贼子何异?想得到明廷的首肯和支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正象仁祖反正时,毛文龙利用辽东的形势上奏朝廷,使仁祖得到了明廷的认可。沈器远也要通过毛文龙或郭大靖,洗白自身,使废旧立新符合儒家的正统观念。

    “崔孝一带兵赴任后,林某便再送来数千人马,由郭帅指挥调派。”林庆业笑着说道:“又要让郭帅费心,林某在此先行谢过。”

    郭大靖摆了摆手,笑着说道:“能得贵军出兵相助,应该是郭某多谢才是。如果武器装备有所欠缺,便由东江军解决好了。”

    沉吟了一下,郭大靖把桌上的地图打开,伸手示意,指点着说道:“实不相瞒,我军即将展开行动,目标是建州卫。先是坐船溯流而上,然后是在这里弃船登岸……”

    林庆业点了点头,说道:“与满浦差不多是隔江而望,可否需要我方的帮助?”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如果能允许我军在满浦停靠,并暂时上岸休整,便感激不尽了。”

    林庆业并没有多少犹豫,便痛快地答应下来。

    在他和沈器远等人看来,现在就应该彻底与建虏决裂,向大明表明坚定的态度。不说是不是马上就出兵助战,但这种姿态却是必须的。

    现在,大明碍于建虏未灭,并未对朝鲜的屈服过于苛责,但心里肯定不痛快。等到建虏要完蛋了,再划清界线,就有些晚了。

    对于仁祖的怯懦,林庆业等人早已心生不满。眼看着东江军愈发强势,知道现在的付出才有价值。

    锦上添花,哪比得上雪中送炭。尽管现在的助力,也算不上雪中送炭,可也比胜局已定的时候讨好献媚强多了。

    众人说完了正事,郭大靖又邀请他们入席饮宴。菜式虽不多,可有鱼有肉有酒,各人的心情又不错,倒也饮得酣畅,尽兴而散。

    能得数千朝鲜兵,并能在满浦停靠歇兵,不管是从长远,还是眼前,都使辽东的形势更加倾斜。

    数千朝鲜兵还需要训练整合,但却不是没有基础,就是马上使用,倚城防守也是能够胜任的。

    郭大靖准备把这数千朝鲜兵派到凤城驻守,依靠山城险要的地势,再添上一些火炮,足以成为坚固的要塞。

    这样就在辽东的腹地砸下了一颗钉子,直接牵制住连山关和鸦鹘关的守敌。当然,时机成熟时,也能够变成前出基地,突破建虏防御,杀入辽沈地区。

    同时,凤城得以稳固,镇江、宽甸地区就变成了准后方,安全性大增。甚至于,皮岛的驻守官兵可以移师至此,使其成为辽东最大的陆上基地。

    有朝鲜方面的协助,郭大靖还想着暂借满浦驻兵,对建州卫进行持续的袭扰,让建虏不得不分出较大的精力,来保护狗屁的龙兴之地。

    郭大靖估算着移民的数量,觉得到明年开春,再扩充一个步兵协是比较充裕的。

    再加上朝鲜军队的数量,也相当于一个协,对建虏的兵力优势越来越大,大反攻的时间也能愈发地提前。

    郭大靖轻轻吐出一口长气,伸手拍着沈器重送上的礼物盒子,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两个盒子里装的是极好的人参,是送给他和毛文龙的。林庆业也带来了礼物,同样是一人一份,一模一样。

    郭大靖并不太在乎礼物的轻重,但沈器重和林庆业表现出来的姿态,却让他很是欣慰喜悦。

    不同于毛文龙的复杂心理,郭大靖与东江军众将其实一样,对于平辽灭虏都有着很强的急迫。

    只不过,他的性格使然,谨慎小心,能够压得住,但却不意味着有了机会和把握,他会迟疑犹豫。

    内忧外患的大明,风雨飘摇,早一日平定辽东,便多一处安置百姓的休息生养之地,便能少死成千上万的百姓。

    郭大靖可以确定,建虏被灭,将打消百姓们的最后一点顾虑。对战乱的担心,始终是阻碍大规模移民的最大因素。

    “来人!”郭大靖思绪翻转,目光在地图上游动半晌,突然有了个想法,抬头呼唤着外面的亲兵。

    “大人。”亲兵入内,躬身施礼。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去叫冯西建过来。”

    “遵令。”亲兵转身而去。

    郭大靖重新坐下,又命亲兵给他续了茶水,在桌案前仔细地研究着地图。

    ……………

    每一次大战之前,为了尽量地保密,东江镇的百姓基本上都不知情。除非进行大动员,比如南关防御战那一回。

    刘兴祚率领骑兵营已经乘船出发,刘奇士所部也接到命令,向就近的港口赶去;还有李维鸾所部的两个步兵营,也已经赶到最近的登船地点。

    紧锣密鼓的兵力调动,大批船只驶离辽南,沿着近海向辽东而去。所有的这些行动,对百姓们来说,根本就不知道,也影响不到他们的心情。

    土豆和黑麦已经收获完毕,只此两大作物的产量,已经能够使百姓们没有饥饿的担心。

    再看着地里长势良好、已经泛黄,很快就要收割的玉米,喜悦的心情更是难以压抑,让人时时地想笑,想说,想唱。

    大清早的,桂花便做好饭菜,收拾利整,和父兄一起出门,去赶十天一次的镇上大集。

    想着能和吴姐、小琴见面儿,桂花心情倍儿好,看啥都顺眼,脸上的笑意就没消失过。

    小琴爹和儿子拉着板车,车上是麦秸编的草帘子,还有几袋子土豆。爷俩儿边走边聊着,不时发出轻松的笑声。

    “明年少种十亩土豆,改种花生。”小琴爹把板车交给儿子,说道:“镇上的油坊收的价可不低,算着比土豆嫌得多。”

    赵顺点着头,脸上是憨厚的笑容,说道:“今年年景好,交完赋税,也够一年吃喝。土豆种得少些也没关系,手里有钱能添置些别的。”

    “麦草和玉米秸都能喂牲口,咱也养头牛,再买几只羊。”小琴爹说道:“钱还差些,不知道那个贷款保不保准?”

    小琴在旁笑着插嘴道:“有啥不保准的,没有利息,三年还清。这三年里还能连着遭灾不成?你看村里的老户,差不多都有耕牛,憋着劲儿明年大干呢!”

    赵顺嘿然一笑,说道:“老户都攒了家底,也有那胆量。咱家嘛,还是核计好再说。”

    小琴爹点了点头,说道:“核计是得核计,可胆子嘛,也别太小。有了耕牛,明年咱家就能多种几十亩,不遭灾的话,差不多也能把贷款还上了。”

    小琴赞同道:“想要多种地,想要耕牛,冒点险也值。上次我和吴姐聊天,她就说过这事儿。田地越来越少,早种早得。要不,就能搬家,才能分到更多的田地。”

    “是啊,明年想多种田地的,可不只是咱家。”小琴爹听到要搬家,终于是下了决心。

    路上的百姓越来越多,都是向着镇子的方向走去。有拉车的,有挑担的,还有挎着篮子的。

    一位中年妇女就挎着篮子,上面盖着块布。布一动,冒出个鸡脑袋,溜圆的眼睛左右看着。

    “大嫂,你这是下蛋的母鸡呢!”小琴见中年妇女是一个人,篮子里的母鸡也让她眼睛一亮。

    中年妇女点了点头,说道:“去年养的,要不是缺钱用,还真舍不得卖呢!”

    “只卖不换嘛?”小琴试探着问道:“我也想几只鸡,可惜今年有些晚了。”

    中年妇女笑着说道:“卖了鸡,要凑钱买牛的。妹子要想养鸡,明年谷雨后抓小鸡崽最合适……”

    小琴听着人家的养鸡经验,不时插话,两个女人时间不大,便聊得热乎,关系似乎也亲近了起来。

    谈话间,路似乎也变得短了不少。很快,前面就出现了集市的影子,就在镇外的一片大空场上。

第四百一十一章 无题

    每个镇子外都有这么一个大片的空地,既是市集,又是各村百姓前来交纳赋税,民兵集中训练的大会场。

    空地上搭着长长的几排简易的席棚,席棚外就是过道。每次大集,都十分的热闹,买的卖的,人来人往,一直持续到下午。

    要知道,一个镇子就相当于周边数个村屯的中心。除了固定日期的集市,镇子里还有类似于衙门的官府机构,以及官营的店铺。

    这里是复州,集市的热闹程度,与金州相比,已经差了不少。地方发展的差距,在集市上便能很好的表现出来。

    能够吃饱肚子,从来不是人们的最终追求。当基本的需求满足后,便会自然而然地向下一个目标努力。

    未必会明确地定下一个目标是什么,但要生活得更好,居住得更舒适,却是相当朴素的心理。

    桂花要买针线,本来还想买鸡,可听了中年妇女的经验,她便打消了主意;

    桂花爹要买把铡刀,养牛羊的话,就要铡草料。

    半年多来,一家人甚为节俭,官府发放的安置费攒了一些。再有秋收后卖给官府粮食的钱,买牛是不够,可手头却宽裕了不少。

    日头高高升起,向大地康慨地洒下光和热,集市上的气氛也愈发热烈起来。

    “粉条,土豆粉条喽!”

    “辣椒喽,又干又辣!”

    “榛蘑,上好的木耳!”

    这边是各种各样的吃食,有自家做的粉条,自家晒好的辣椒,自家采摘的山珍。

    “锔锅、锔碗,锔大缸!”

    “磨剪子、镪菜刀!”

    那边是手艺人在招呼,还有架起小铁炉,叮叮当当打造铁器家什的。

    桂花爹和儿子先拉着车去了镇上,那里有一座酒坊,挂着收土豆的幌子,所制出来的也自然是土豆酒。

    如今,土豆酿造的酒已经成为百姓最喜爱的品种。原因很简单,便宜。店铺里也有从山东、天津购进的粮食酒,可百姓很少去买,销量很小。

    土豆不仅成为主食和蔬菜,除了酿酒,还有了更多的食用和储存方法。比如制成粉条、淀粉。

    桂花爹不舍得换酒,几大袋土豆卖掉,成了手中的军票,脸上笑得连皱纹都显得更多更深。

    桂花笑嘻嘻地伸出手,桂花爹无奈地摇摇头,数出两张辽钞,放进了闺女的手中,还不忘叮嘱道:“省着点花呀,没用的别买。”

    “爹,我知道了。”桂花笑着说道:“你们去集上吧,我买好东西就去找你们。”

    桂花爹犹豫了一下,把一小袋花生交给何顺,说道:“你和你妹一起,碰到官上的人,正好问一下贷款买牛的事儿。”

    何顺眨巴着眼睛,觉得未必要在这里打听,回村上问村长也是一样。但老爹塞到他手里一张辽钞,提醒道:“在别的姑娘跟前,有点眼力架。”

    别的姑娘?!赵顺好象明白了,是那个叫小琴的姑娘,上回见过的,老爹还夸人家来着。

    桂花忽扇着大眼睛,也有点猜测,不由得抿嘴笑起了起来,对兄长说道:“哥,咱们走吧!”

    好姐妹变成好嫂子,这事儿挺好哇!可看老哥那木讷的样子,估计小琴不一定能看得上。

    桂花和老哥一起先去买了官府的店铺买了针线,店铺里的货物很多,铁制的各种工具,比较精美的瓷器,绸缎布匹和各种外购的商品。

    但现在老百姓的收入和生活水平,还不足以购买店铺里的大多数商品。只有一些生活必需品,象农具、针线、布匹,才是老百姓勒紧腰带也要买的。

    南方的蜜饯呢,桂花看了眼价格,暗自咂舌,并有些羡慕那个抱着孩子买零食的女人,她转身走出了店铺。

    最有消费能力的,自然是军官。就是普通的士兵,购买力也远超过普通百姓。除了按时发放的饷粮外,军属免赋税,也是一笔额外的收入。

    “哥,你跟我去找吴姐和小琴吧!”桂花轻车熟路地沿着街道走向镇府所在,边走边和哥哥说着话,“小琴最爱吃花生,你,知道吧?”

    何顺闷声闷气地应了一声,却有些局促。说实话,小琴的长相和性格,都是他钟意的,可他总觉得有些配不上人家。

    桂花也有些无奈,哥哥就这个脾气禀性,木讷沉闷,在吴姐和小琴跟前,连头都不敢抬。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镇府门前。看门的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儿,却是眼不花耳不聋,腰板挺直,精神矍铄。

    “大爷,还认得我吗?”桂花不怕生,笑呵呵地打着招呼,“上回来找过吴姐和小琴的。”

    老头儿眨巴着眼睛,脸上逐渐露出了笑容,伸手点了点,说道:“想起来啦,叫什么花来着。”

    “桂花。”桂花笑了起来,说道:“大爷您真是好记性。”

    老头儿不禁夸,眼睛笑得都眯了起来,说道:“你等一下哈,我找人通知一声。”

    “谢谢您啊,大爷。”桂花的嘴象抹了蜜,一口一个大爷,把老头儿叫得心里舒坦。

    时间不大,老头儿便回来了,还让桂花兄妹在门房坐着等。

    很快,小琴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桂花的视线中。这姑娘脚步轻盈,精神状态比刚至辽东时强得太多。

    “小琴。”桂花离得挺远,便站起身,笑着挥手,大声叫着。

    小琴挥手相应,加快了脚步,来到近前已是笑出了声,拉着桂花的手亲热无比。

    “能出去逛逛大集吗?”桂花不太确定地问道:“不行的话,就在这坐着聊一会儿。”

    小琴用力点头,说道:“有一个多时辰的空闲,中午做饭前赶回来就成。我还真有想买的东西,你陪我逛大集好了。”

    桂花赶忙示意老哥,连使了好几个眼色,何顺才缓醒过来,把那袋花生递给小琴,却讷讷地说不出什么话。

    “上回跟你说过家里种了花生,顺道给你送一些。”桂花只好开口说道:“甭嫌少,权当个零食吃。”

    小琴伸手接过,也不矫情,笑着致谢,把花生先留在门房,她和桂花挽着手走上了街道。

    “吴姐呢,很忙嘛?”桂花向后望了一眼,开口问道。

    “吴姐去港口接船,要过几天才能回来呢!”小琴说道:“内地闹了灾,有好几万老百姓活不下去,都来辽东生活了。”

    “好几万?”桂花瞪大了眼睛,有些吃惊,“那么多,粮食还够吃嘛?”

    小琴呵呵一笑,说道:“放心吧,官仓里有足够的粮食。再说,各家谁不存粮,你还怕饿着?”

    桂花点了点头,说道:“我家倒是不怕,土豆存了满窖,黑麦和玉米也有很多。”

    “那不结了。”小琴抽了抽鼻子,笑着说道:“你送我花生,我请你吃烤红薯。新鲜东西,今年才在瓦房店试种成功,烤着吃可香了。”

    老百姓是不太敢试种什么新作物,拿一年的收成开玩笑。可军屯就不同了,郭大靖也希望能在辽东有更多的适合种植的作物。

    而地瓜和土豆都是在地里长的,习性差不多,便在瓦房店试种了百八十亩。今年风调雨顺,地瓜的试种也算成功,产量令人满意。

    与土豆的产量相比,地瓜并不逊色,田间管理到位的话,几乎是不相上下。

    即便如此,官府也没有鼓励百姓种植的意思。明年的军屯,可能会扩大种植的面积,也只是为增加农作物的品种,丰富餐桌而已。

    今年百多亩的地瓜,差不多收获了二三十万斤。一半将制成地瓜干儿,作为零食销售;另一半则是分到各地,煮了烤了,让老百姓也品尝一下。

    相比土豆,地瓜的含糖量更高,营养更加丰富,吃法也比土豆更多样儿,浑身皆为肥育生猪的优质饲料。

    官府希望百姓能量力而行,每家种个一亩两亩,从而为生猪养殖创造条件。

    从辽南各地看,依着目前的气候温度,在金州和复州更加适合种植地瓜。尤其是复州瓦房店地区,在后世更是赫赫有名的地瓜种植基地。

    小琴别看只是镇府里面打杂烧饭的,可她和吴姐住在一起,光是耳濡目染,见识也比百姓要强得很多。

    两个好姐妹说说笑笑,沿着街道先把镇内的店铺逛了一遍,小琴买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也买到了烤地瓜,边走边吃。

    “烤地瓜嘛,老远就闻着香味,吃到嘴里更香甜。”桂花吃着又糯又甜的烤地瓜,既是称赞,又对小琴的见识羡慕不已。

    轻轻叹着气,桂花有些不甘和抱怨地说道:“在家里守着那些田地,感觉人都呆傻了,和你的差别越来越大了。”

    小琴笑着安慰道:“老百姓还不都是一样,你常来镇上,咱们常聊,你知道得也是一样的多。其实,我这都是听吴姐说的,她的见识才广呢!”

    “村里也有夜校,你学得咋样儿?”小琴歪着头,望着好闺蜜,一本正经地说道:“要是能通过小学资格考试,你也可以出来找工作。再高呢,就是中学,不管是镇府、县府,都抢着要。”

    桂花眼睛亮了,盯着小琴,急着问道:“那需要多长时间,我倒是天天去夜校学习,可总觉得自己很笨,会了又忘,愁死人了。”

    “忘了再学,总能学会的。”小琴笑着安慰道:“我是有福的,能时时问吴姐,她也教得耐心。她说明年开春,我差不多就能达到小学程度。”

    停顿了一下,小琴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店铺,说道:“只要通过了,我就能去店铺卖货,挣得多,还挺清闲。”

    桂花羡慕极了,成天呆在家里,活儿倒是没少干,可总觉得不够自由,见不得世面。

    这才一个多月没见,就感觉和小琴的差距又拉大了。人家是越过越好,自己难道只能是嫁人生娃,一辈子呆在村子里?

    小琴觉得有些冷落了何顺子,便回头笑着说道:“顺哥,你也要去夜校识字算术,以后可有用啦!”

    何顺子挠了挠头,赧然地嗫嚅道:“俺,俺不是读书的料,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筐,坐在那里就犯困。”

    小琴眼中闪过异样神色,可脸上又恢复了笑容,说道:“能读书识字的话,有什么新作物,怎么种,也不用老去问人家,自己看着小册子就成,很方便的。”

    桂花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白了哥哥一眼,说道:“哥,咱俩以后天天去夜校,我看着你。”

    “对了,明年俺家也种一两亩的地瓜。”桂花转头对小琴笑着说道:“等收获的时候,给你拉一车来。”

    小琴咯咯地笑着,连连点头,又说起了在镇府的所见所闻,可比农村那枯躁单调的生活有趣多了。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也是常有的心理。当你见识到了外面世界的广阔和自由,谁还会安心地去平澹无奇?

    而东江镇的快速发展,也确实提供了更多的机会,让有能力的男女去工作,去见识外面的世界,并在工作中,逐渐适应和学会新的管理模式。

    就目前而言,东江镇的政务管理还是粗疏的,有很多地方需要完善。

    但这都不是大问题,只要老百姓能吃饱饭,社会便能稳定,改革或试点便能有纠错的时间和空间。

    不说小琴和桂花心情愉快地逛大集,此时的吴晴,和镇府的一些工作人员已经赶到了复州湾港口,迎候并安置新至的移民。

    因为文化程度较高,工作又认真不怕苦,吴晴不仅顺利通过了实习期,更是在月前提升了一级待遇。

    如果按照东江镇军户制的职级,吴晴已经相当于军队中的伍长,饷粮差不多翻了一倍。别说一个人生活,就是三四口之家,也不虞挨饿。

    能够升职涨薪,一方面是吴晴的才干和努力,一方面也是女性工作人员的缺乏。在很多工作上,女性还是具有男人所不具备的优势。

    比如在对移民的登记中,吴晴便有着天然的亲和力,使那些妇女不致于太过紧张。有些事情,也方便问询。

    现在,小囡就紧紧地拉着母亲的手,新奇地望着坐在桌前,拿着纸笔,认真地询问记录的吴晴。

第四百一十二章 新环境,新体验(中秋节安康)

    吴晴仔细打量了一下站在眼前的妇女,虽然瘦弱憔悴,衣衫也破旧,但却不象平常的劳苦人。

    “姓名?”吴晴微抿着嘴角,保持着亲切的笑容。

    妇女微垂着头,掩饰着自己的惊诧,低声说道:“奴家姓陈,叫文绣。”

    “文章的文,秀丽的秀?”

    陈文绣轻轻摇了下头,纠正道:“大人,是刺绣的绣。”

    吴晴微笑颌首,抬头看了陈文绣一眼,继续询问记录。

    “哪里人士?”

    “山西晋城。”

    “多大年纪?”

    “二十三。”

    吴晴伸手指了下瞪着大眼睛的小女娃,笑着问道:“这是你的女儿?”

    陈文绣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恭谨地答道:“正是奴家的女儿,唤作李珍儿,今年六岁。”

    吴晴冲着李珍儿笑着扬了扬下巴,说道:“珍儿是吧,长得真好看呢。”

    李珍儿咧嘴笑了,露出小豁牙,显得更加可爱。

    吴晴转向陈文绣,问道:“听你的谈吐,似乎是大家出身,可识文断字?”

    陈文绣犹豫了一下,含湖地说道:“识得一些。”

    吴晴把登记的表格转过去,笑着说道:“你看看,若是没有差错,就在下面签个字。”

    这是很正常,也很快速的甄别方法。能识得表格上的字,会写自己的名字,就能说明文化程度是不错的。

    陈文绣只当是正常的程序,也没有掩饰自己识文断字的心思,便看过表格,接过笔,在下面签了自己的名字。

    吴晴对陈文绣的字迹很欣赏,微笑着说道:“不错。你能识文断字,在东江镇便有了谋生的手段。可以象我这样做个官府文员,也可以在村里教夜校。”

    陈文绣的眼中闪过晶亮,这是她最愁的事情,如何能养活自己和女儿。

    吴晴也不等陈文绣回答,便吩咐工作人员再搬来桌椅,让陈文绣坐在旁边,说道:“你先看,很简单的,就是按照表格上的项目询问登记,然后签字画押,发放身份证明的硬纸牌儿。”

    陈文绣有些局促地坐下来,看着面前的表格,倒没有认不得的字,都是象姓名、性别、年龄等简单的。

    “小丫头,来,在这后面玩儿。”吴晴笑着招呼李珍儿,让她在身后玩耍,还拿出了自己带着的零食塞到女娃手里。

    李珍儿得到了母亲的示意,乖巧地走到后面,工作人员拿过椅子,她坐在上面,剥着炒熟的花生吃。

    陈文绣慢慢定下心来,仔细认真地听着学着。时间不大,吴晴在询问过之后,便也给她安排了灾民来登记。

    “姓名?”

    “哪里人士?”

    “年龄?”

    “家里几口人?”

    ………………

    陈文绣开始的声音还比较柔弱,等到越来越熟练,声音也不知不觉地大了起来,显示出她逐渐增长的信心和胆量。

    吴晴不时瞟上一眼,也会提醒一下,微抿的嘴角,含笑的神情,显示出她的满意和欣慰。

    新移民是分到各村屯暂住,撑过这个冬天,也习惯了辽东的生活,明年春耕便会迁往盖州耕种。

    当然,金州和复州也会留下不少百姓。开发程度在不断深入,不断扩展,人与大自然的矛盾不可避免。

    这批分到复州的移民有两千多人,各镇府也有分配的名额,都派出了工作人员来登记接收。

    接收工作已经进行了多次,工作人员也基本上驾轻就熟。移民按照文化程度、男女比例、家庭人口分成几类,然后再平均分到各镇各村屯。

    还有一部分家庭比较完整,劳力较多的,则会直接去盖州,在村屯落户后便固定下来,明年直接领地耕种。

    忙碌而有序,到中午休息的时候,大部分移民已经登记完,吃过午饭,便要赶往各镇各村屯。

    吴晴放下纸笔,收拾完表格,起身活动着有些酸痛的手腕,招呼着陈文绣,“休息休息,一起去吃饭。”

    陈文绣有些犹豫,看向远处围拢在大锅旁的灾民们。

    “咱们不和他们一块吃。”吴晴笑着说道:“你要是觉得这工作能干,就留下来,镇府管吃管住,每月还给银钱。实习期是两个月,你是肯定能通过的……”

    吴晴还不忘领上李珍儿,引着母女俩边走边介绍着留在镇府工作的待遇。

    “多谢大人照顾,奴家愿意留下来。”陈文绣早就愿意了,别说包吃包住给薪水,就是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住,粗茶澹饭饿不着,她也心满意足了。

    吴晴也很高兴,不光是觉得照顾到了这对孤苦的母女,也是多了个帮手。随着人口的增加,民政管理制度的增加和细划,官府的工作也繁杂起来。

    “不用称呼大人。”吴晴笑着说道:“那是外人叫的,也懒得纠正。我比你大一岁,你以后叫吴姐就成。”

    陈文绣笑了笑,好奇地问道:“吴姐,在这里女人也能做官儿吗?”

    吴晴理所当然地说道:“时间长了,你就不觉得奇怪了。东江镇百废待兴,各种人才都缺,特别是识文断字的。你不要有女人不能抛头露面的迂腐观念,自己养活自己,不偷不抢,有什么丢人的?”

    “我,我不是觉得丢人。”陈文绣嗫嚅着,担心得罪了吴大人。

    吴晴摆了摆手,说道:“不要有太多的胡思乱想,你和我当初一样,先有个谋生的活计儿,以后再说别的。你拖着个女娃,又不能干重活儿,除非找个男人嫁了,混口吃喝。”

    “吴姐,我明白,我懂。”陈文绣也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问,竟然惹出吴晴这么多的教训,不由得有些难堪,低垂下头。

    说话间,已经到了工作人员吃饭的地方,那是几间木屋,比灾民们的席棚高档了许多。

    吴晴四下看了看,引着陈文绣母女来到吴兴振跟前,开口做了介绍,并把一张表格递给吴兴振观看,赞赏着她的字迹。

    吴兴振打量了陈文绣,又看了看大眼睛的女娃,笑着说道:“你既然看好了,那就先见习,应该是差不了,以后就由你先带着。”

    “还不谢过吴大人。”吴晴赶忙示意。

    “奴家谢过吴大人。”陈文绣敛衣下拜,从姿态上看,便知道不是寻常的乡村之妇。

    吴兴振抬了抬手,笑道:“先去吃饭吧,以后就跟着吴晴好好学,争取早日结束见习,成为镇府的正式人员。”

    吴晴拉起陈文绣,转身去到外面的饭桌。

    “吴晴,快来吃饭。”有相熟的工作人员招呼着,又看到陈文绣母女,笑着问道:“你家亲戚吗?在这里碰见,可真是太巧了。”

    吴晴让陈文绣母女坐在自己身旁,笑着解释道:“她叫陈文绣,是个有文化的,那一笔字更是写得好看。我已经和吴大人说好了,先到镇府帮忙。”

    “那敢情是好,又多了个人分担工作。”年轻的工作人员大声招呼着做饭师傅,“赵师傅,给陈,陈家的添两副碗快。”

    赵师傅脑袋大、脖子粗,身材壮硕,可看似笨拙,动作却出奇地麻利,笑呵呵地应着,添上碗快,盛上饭菜。

    熏制的咸鱼、黑麦和玉米面混合蒸的馒头、小碴粥,还有腌制好的脆萝卜、辣白菜,这是临时的饭食,但在陈文绣母女眼中,却是新鲜又美味的。

    “不要拘束,多吃点。”吴晴给李珍儿挟了块刺少的熏鱼,对陈文绣说道:“既然决定出来工作,就大大方方的,别老想着以前的那些老规矩。”

    陈文绣用力点着头,有些别扭的同时,竟然还生出了一种松快的感觉,很是怪异。

    李珍儿却大口大口地吃着,又黑又大的眼睛瞅瞅这个,看看那个,充满了好奇。

    “辣的,刚吃起来有些不惯,可吃好了,就缺不了啦!”吴晴给陈文绣挟了一小块辣白菜,笑着说道:“开胃又下饭,你尝尝。”

    陈文绣试着吃在嘴里,虽然辣得皱了皱眉,可还忍得住,赶紧咬了口馒头。

    土豆、黑麦、玉米是老百姓必种的主粮,另外必种的蔬菜则是萝卜和辣椒。

    老百姓使用调料的不多,那可都是从外购进的,价格较高。辣椒则不同,自种自收,添到菜里,味道更好,更有食欲。

    这个季节,看老百姓家的房屋外面挂着的玉米棒子和一串串红辣椒,便能知道些端倪。

    “珍儿,你要不要尝尝?”吴晴看起来很喜欢小丫头,笑着又递过去个馒头,开口问道。

    李珍儿犹豫着,她想吃,但还是征询地望向了母亲。

    陈文绣也放开了不少,挟了块辣白菜,给女儿撕下一小块。

    李珍儿吃在嘴里,并没有过激的反应,反而露出小豁牙笑道:“挺好吃的。”

    “不怕辣的小丫头,长大肯定有出息。”同桌吃饭的工作人员笑着调侃道:“吴晴,认个干女儿得了。”

    吴晴看着李珍儿,有些意动,但却没开口,笑了笑,低头继续吃饭。

    抛头露面,还和男人如此大胆地说话调侃,陈文绣不是很适应,可也觉得是种很有意思的体验。

    更重要的是,她以后将坐在那里,得到灾民们的敬畏,甚至称呼她为大人。

    “从上面发下来的指示看,安置灾民将是长期的工作。”一个中年的工作人员放慢了吃饭的速度,不大的眼睛缓缓眨着,说道:“内地怎么会这么乱?朝廷的赈济安抚呢?”

    吴晴的秀眉挑了挑,说道:“甘陕已经数年颗粒无收,民乱四起。现在已经蔓延至山西,如此大范围的灾害,朝廷想赈济,也是有心无力。”

    说着,她转向陈文绣,问道:“山西怎么样,官府还能控制局势吗?”

    陈文绣苦笑了一下,说道:“山西今年也遭了旱灾,乱贼又从陕西杀入晋西,闹得很厉害。”

    说到乱贼,陈文绣的脸上闪过恐惧之色,马上又垂下头掩饰了过去。

    吴晴看在眼里,马上就不再询问,说道:“不光是山西,今年京畿地区的收成也不好,山东又发大水。如果不是建虏还未灭,灾民涌入的数量会更加惊人。”

    “建虏也不好过,估计撑不了多长时间了。”吴兴振端着饭菜加入进来,微笑着说道:“遵化一战,可把他们打惨了。灾民涌入,人口增加,军队再扩充,平辽应该很快了。”

    众人纷纷附和,说到建虏的时候都没有了紧张,很放松的情绪。

    自从南关大战之后,建虏似乎已经没有了进攻辽南的实力。倒是东江军,不断高歌勐进,已从金州一地,变成了现在三州之地。

    遵化大捷,皇太极授首,更是让东江镇军民欢欣鼓舞,认为建虏气数已尽,在毛帅和郭帅的领导下,平辽指日可待。

    提到遵化,吴晴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她可算得上是亲历者,还见过郭帅,并与他有过交谈。

    虽然说出来很可能会让人刮目相看,会极羡慕地不断询问,可吴晴却并不想因此而被缠住。

    “军队好象在调动,应该是要打仗了。”有人作着猜测,说道:“这么多灾民涌入,需要更多的土地安置。辽南三州已经收复,只剩下一个海州。”

    “打到海州,与辽阳之间可就没有大的城池了。说不定要一气打下辽沉,完成平辽大业。”

    “应该不会这么快吧,兵力好象还不够充足。”

    吴兴振干咳了一声,板起脸说道:“军队上的事情,不要妄自议论猜测。大家还是要多加注意,不要违犯了保密规定。”

    “吴大人说得是,是我们一时起了谈兴,险此犯了错误。”年轻的工作人员赶忙认错。

    吴兴振脸色稍霁,说道:“赶紧吃饭,饭后休息一会儿便开始工作,尽快完成,尽快返回,天黑前争取回到镇府。”

    众人应着,停止了闲聊议论,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吴晴已经吃饱,却没有马上放下快子,她在等着陈文绣母女,心里却也在对军队的行动作着猜测。

    一年打上一两仗差不多是东江军已经形成的惯例,秋收过了大半,似乎正是适合发动的时期。

    结合大批移民的涌入,以及这几年一直在辽南的拓展,猜测目标是海州的几乎是全部。

    没人会想到海州只是羊攻的对象,真正的袭攻却是在辽东,在建虏的所谓龙兴之地。

第四百一十三章 兵指建州卫

    辽南的军事牵制也按时进行,毛文龙率前协、后协及樊化临的骑兵营,从盖州向海州河推进。

    水师一部由沉志祥率领,沿三岔河朔流而上,进入辽河,并突破海州河河口,进入海州河,与陆军一起,形成了进攻海城的态势。

    而此时,建虏统治区的秋收刚刚开始。因为还是种植的传统作物,比东江镇这边晚了差不多半个多月。

    建虏对于海城的防御也早在数月前便进行了加强,三千装备火枪火炮的汉兵,三千建虏,还要加上两千蒙古兵。

    即便如此,在得到东江军兵压海城的情报后,多尔衮还是派出了阿济格为主帅、杜度为副的一个机动兵团,前往海州卫城增援。

    海城、鞍山驿、辽阳、沉阳,在辽南这一条兵锋线上,建虏的核心统治区辽沉,只剩下了海州和鞍山驿两道屏障。

    而从城池的大小和坚固程度上,鞍山驿只占着地利,却是远不如海州卫城,也就是海城。

    海州卫南通旅顺和山东,北达辽西和京师,战略位置相当重要。明初,朝鲜使臣前往南京,便要路经这里再南下旅顺。

    海州城位于海城河北,玉皇山下,江山险固,人口众多,经济繁盛,和辽阳一样,历来是东北南部的经济中心。

    万历三十八年,郑士信路经海州时,描述道:“夕到海州卫,其雄盛殷富略不下辽东,而雉堞楼橹城堑待变之具,则严整修饬,大胜于辽城远甚矣……“

    从各方的记载来看,在万历年间,海州的经济繁盛,与辽阳几乎是不相上下。

    而据《辽东志》记载:“海州城,旧为土城,后包砌以砖。周围六里五十三步三尺,高三丈四尺。池深一丈二尺,阔三丈五尺……”

    在城池的高大和坚固程度上,海州城也与辽阳相差无几,更不用说小小的鞍山驿了。

    海州城南还有海州河作为屏障,相当于一道天然的护城河。东江军想要攻打海城,就面临着更多的困难。

    即便有水师助战,宽阔的河面也不是一路坦途,登陆作战依然会暴露出破绽,会让建虏骑兵有更多反攻袭击的机会。

    在多尔衮看来,皇太极绕道入关前的战略收缩,不过是权宜之计,并且造成了相当严重的后果。

    按目前的兵力,虽然不足以将放弃的地盘再占回来,但在一些战略要点上,却要尽力支撑,使辽沉地区有较大的战略缓冲。

    对于东江军可能采取的行动,多尔衮也有所预料。辽南地区重兵集结,水陆并进的策略已经昭然若揭。

    “此时发动进攻,敌人的目的很明显,一是占领海州,进逼辽阳;二是破坏秋收,使我大金的粮草物资继续贵乏。”

    多尔衮扫视着下面的议政大臣,年轻的脸庞显出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沉声说道:“今年是最困难的一年,秋收之后才能有所缓解,容不得敌人破坏。”

    今年年景不错,但秋收之前饿死了多少人,多尔衮可能知道,但他并不在乎。只要收获到大量的粮食,大金就又缓了过来,有了发动的物资基础。

    东江军的压力虽大,多尔衮依然要出动数千精骑,远袭察哈尔,将讨厌的虎墩兔赶跑。

    为了维持归附的蒙古诸部对大金的忠诚,多尔衮认为这是必要的行动。

    同时,遵化惨败对大金造成的打击和影响,也要通过一场胜利来扭转。

    大金内部人心浮动,蒙古诸部也在摇摆,多尔衮等人都是看在眼里,心知肚明的。

    几年来,随着东江军的崛起,建虏的形势是愈发恶化,皇太极左击察哈尔,右伐朝鲜,好不容易改善的状况,已经荡然无存。

    甚至于,建虏面临着最为危难的处境。抢没处抢,人口的大量逃离和死亡,又使得劳动力严重不足,耕地数量锐减,粮食物资难以支撑。

    东江镇不用说了,建虏对于攻打倚坚防御的东江军已经失去了信心,对犀利的火器更是充满了恐惧。

    辽镇的收缩,也使建虏失去了劫掠自肥的机会。朝鲜的地形地势,以及东江军在辽东的存在,也不是建虏能够靠闪击战快速击败的。

    那就只剩下了察哈尔部一个目标,且要出动精锐,速战速决。或许能抢到牛羊牲畜,以及部分人口,也笼络归附的蒙古诸部。

    “东江军水陆发动,已经进逼至海城,从刚收到的情报,敌人的兵力有数万之众,光骑兵就有五六千之多。”

    多尔衮的眼中闪过几分严峻之色,说道:“从明国国内传来的情报,东江镇正在接纳大批的灾民。要安置灾民,便要有足够的土地。东江镇此次发动,应该是意在海州,并对辽阳形成压力。”

    “禀奏汗王,东江军在辽东也有异动,连山关和鸦鹘关的守军报告,敌人的侦察愈发频繁。”李永芳在下面躬身奏道:“不知是牵制,还是在寻找可趁之机?”

    阿敏撇了撇嘴,说道:“自然是牵制无疑。东江军的兵力,不足以发动两线进攻。”

    豪格张了张嘴,却没有发表意见。管它呢,由多尔衮做出判断,对错也皆是他的责任。

    “虽说如此,也不得不防。”多尔衮沉吟着说道:“本汗拟派满达海率三千人马前往本溪,兼顾到连山关和鸦鹘关。”

    停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道:“作为海城的后盾,辽阳也要增兵,并由战阵经验丰富的大将坐镇。”

    转头看向阿敏,多尔衮微笑着说道:“二贝勒身经百战,足堪此重任。”

    阿敏垂下眼帘想了想,勉强拱了拱手,说道:“汗王有命,某自会遵从。”

    “那好。”多尔衮笑得愈发亲近,说道:“那便有劳二贝勒带一万人马驻防辽阳,并作好增援海城的准备。”

    秋收在即,劳力的缺乏,使得多尔衮也难以抽调足够人马。他只希望海城的防御能够多坚持些时间,使他有调兵援战的缓冲。

    兵力相当紧张,多尔衮坐镇沉阳,除了济尔哈朗所率领的另一个机动兵团,就剩下不到一万的人马守城。其余的兵力,则分散在各地,不能够马上进行动员。

    这还是他的谨慎的决定,手中握有近万的机动兵力,以便应对突发的出乎意料的敌情。

    在多尔衮看来,以目前的人马,占据的地盘还是太大了。东江军在辽南、辽东形成了攻击大金首尾的态势,让他很是为难。

    辽沉、建州卫,多尔衮现在并不能放弃其中的一个。这便导致兵力有些分散,守卫也有强有弱。

    而郭大靖正是抓住了建虏防御布署的弱点,开始了袭攻建州卫的大行动。

    从郭大靖的角度,用后世的辞汇,来形容辽沉和建州卫对于建虏的意义,也不复杂,很好理解。

    辽沉繁华,相当于在大城市买的别墅;建州卫荒僻,却相当于乡下的祖坟所在。

    这两个要地都是建虏难以轻言放弃的,但距离之远,兵力之不足,使得建虏对于两地的防御实力,却又是不平等的。

    大别墅暂时让你住着,祖坟嘛,待我先去刨了它!

    随着李维鸾率两个步兵营、一千枪骑兵,以及刘奇士的骑兵营到位,袭攻建州卫的行动终于拉开了帷幕。

    第一批次的部队是一个步兵营、一千枪骑兵、特战营一部,以及刘兴祚的骑兵营。这也是为了迷惑建虏,使其难以判断攻入建州卫的敌人的数量。

    在当时的通讯条件下,难以迅速地获得实时情报,建虏判断失误之后,想再作出调整,很可能已经晚了,已经造成了难以挽回的损失。

    在先头部队乘船朔江而上,在满浦附近的江面停靠,登陆后第二天,大批的主力部队又赶来登岸,深入建州卫。

    同时,上百条两三百石的船只,载着一千火枪兵,押运着大量弹药物资,沿着内河航道,向通化航行而去。

    一天的时间差,足以令建虏产生误判。一天的时间,也足以令先锋和主力,保持安全的距离,并及时保持较为顺畅的通讯联系。

    山林、丘陵,通化地区的地形地势,步兵行进都不容易,更不适合骑兵驰骋。二百多里的路程,四五天才能到达。

    再从通化到赫图阿拉,又是两三百里路,部队到达那里,又要五六天左右的时间。

    这次行动又是一次长途奔袭,具体的行动目标却还要看形势的变化。攻克赫图阿拉是最好的结果,退而求其次,也要搅得建虏不得好生。

    “在通化、赫图阿拉,建虏迁徒了很多辽民,认为这样会阻遏辽民的逃亡。”特战营副指挥王前陪在郭大靖旁边,一边乘马行进,一边介绍着情况。

    郭大靖微微颌首,建州卫已经算是穷山僻壤,足够深入,确实给辽民的逃亡制造了很大的困难。

    “但在饿死和逃亡的选择中,很多辽民还是选择了前者。”王前继续说道:“还是有人或翻山越岭到达宽甸,或逃到鸭绿江边,再顺江而下……”

    郭大靖无声地叹了口气,沉声说道:“特战营做得不错,能通过这些逃亡的辽民,探出宽甸到建州卫的道路。尽管还不能马上为我军所用,但下次攻袭,却将发挥巨大的作用。”

    从宽甸潜入建州卫,经桓仁,多是崇山峻岭、山林河流,更加不适合大军行动,但却不失为出奇制胜的秘路,可直达赫图阿拉,距离只有六百多里。

    而且,经过不断拓展,在沿途建立物资补给点,将很大程度上改变道路状况,使其具备实用的价值。

    如果能够完成这个任务,鸦鹘关便形同虚设,再也阻挡不了东江军在辽东的攻袭之路。

    既然建州卫是建虏防御的弱点,利用其首尾难顾的缺陷,郭大靖就准备逮住了狠揍。

    “此番大军出动,力求谨慎。下一次就轻车熟路,让建虏继续流血。”郭大靖眯了下眼睛,说道:“本帅已经交代了冯西建,辽东作战,将来要以你们特战营为主,调来的部队作为辅助。”

    王前用力点了点头,瘦削的脸上显出振奋,眼角的伤疤也动了几下。

    到底还是要委以重任,特战营作为郭帅亲手训练且最信重的部队,果然是没有错的。

    “冬季作战是建虏的擅长,但从今冬开始,本帅要看到特战营的战绩。”郭大靖笑了笑,缓缓说道:“滑雪,是特战营的必学项目,再造一批雪橇,助力你们在雪原驰骋杀敌。”

    王前笑了起来,带着十足的自信,说道:“郭帅放心,我们特战营定不负您所望,在今冬取得令您满意的战果。”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皮岛驻军会减少到一个营,各协轮流派出,归你们直接指挥。朝鲜方面,已经答应会出动至少三千人,也由你们训练调遣……”

    朝鲜林庆业和崔孝一都是铁杆的忠明派,很多朝鲜义兵也对建虏有着深仇大恨,只要东江军这边提供装备和训练,再经过实战的锻炼,也能够成为善战之军。

    “一千飞骑,一千枪骑,作为特战营的机动兵力,争取明年扩编成特战协,在辽东独立作战……”

    加强辽东的军事力量,建立独立作战的特战协,不断地向建州卫潜透,建立根据地,展开持续性地袭扰。

    从建虏的角度来分析判断,他们要么不断地增兵投入,不断地流血;要么就放弃建州卫,龟缩辽沉地区。

    建虏越集中,对于平辽最有利,这是郭大靖的想法。

    真正的决战打响的时候,他希望通过一两场大规模的会战重创建虏,从而完成平辽灭虏的大部分目标。

    今天占一城,明天夺一地,时间拖得太久,就势必要分兵守卫,演变成郭大靖所不愿处于的境地。

    就象现在的建虏,虽然还占据着大半辽东,却已经是处处设防,却又处处虚弱的不利局势。

    反观东江镇,兵力与建虏已经基本相当,但只需把辽南三州之地保护得铁桶一般,就已经没有了其它负担。

    实力与地盘是一种匹配的关系,通俗地讲,有多大的胃口,就吃几碗饭。

第四百一十四章 突入建州

    按照东江军目前的兵力,能够护住辽南三州,并抽调出四分之三的部队展开进攻。

    可要继续扩大地盘,并保持对建虏的主动进攻的态势,东江军就必须扩充,很可能就要超出东江镇的承载能力。

    所以,要收复辽沉,郭大靖希望是一鼓作气的大决战,利用有限的部队,实行最大的目标。

    现在的袭击、进攻,都是在为实现这个目标而作准备。尽量地削弱建虏,消灭其有生力量,消耗其作战物资,使实力的天平更加倾斜。

    同时,郭大靖将要调动一切能够利用的力量,在最短的时间内,取得在兵力上的更大优势。

    比如朝鲜军队,将会不断地投入到辽东的作战,在实战中提升战力。

    还有辽镇,郭大靖也不想让他们呆在宁远白吃饭。不管是软的拉拢,还是硬的吞并,只要能为我所用,郭大靖将不择手段。

    前方部队的行进速度慢了下来,郭大靖在马上立起身观看。

    炮兵正把火炮分解开来,或是肩扛人背,或是卸马驮载,或是砍伐树枝铺路,以通过一片不大的沼泽地带。

    此次长途奔袭携带了三十门野战炮,以及数千枝火箭,都是比较轻便易运输的。

    青铜制造的野战炮比佛朗机炮要沉重,有五百多斤,但能够卸下车轮、车架、炮身等部件,两三匹马就能驮运。即便是人力搬运,也不是太过费力。

    在射速上,野战炮比佛朗机逊色很多。但在威力上,不管是打实心炮弹,还是霰…弹,都要大大超过。

    出动如此多的兵力,还带上了野战炮,郭大靖是决心在建州卫给予建虏重创,打一场大仗的。

    按照情报分析,建州卫大约有四千多建虏守卫,只要毛文龙在海州展开牵制行动,建虏能够调动的机动兵力,顶多能有一万三四千。

    况且,建虏并不清楚攻入建州卫的敌人有多少人马,他们反倒会认为是袭扰,是牵制,以配合敌人在海州的主攻。

    等到连续遭到挫败,发觉敌人杀入建州卫的兵力雄厚,再调动人马时,恐怕已经晚了。

    火炮不多,大部分都通过船只走水路,部队也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行进速度。

    山林茂密,不知名的鸟儿被惊扰,在上空盘旋不散,发出鸣叫;更远处,有野兽在嘶吼,却不敢靠近这突然闯入、铿锵行进的人类大队。

    这世上本来是没有路的,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

    郭大靖突然有些感慨,他走着与历史完全不同的路,还带着东江镇的军民,甚至是整个大明,都将因此而偏离原来的历史轨迹。

    走到现在,他自认已经成为了大半。只要路对了,大势形成了,实现目标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华夏最凶恶的敌人,已经明显地呈现出衰败,丧失了战略主动权。而东江军,却日渐强大,不论是武器装备,还是战斗意志。

    皇太极已经完蛋了,肉被吃,连骨头也被痛恨已极的百姓磨成粉和着酒吞了,只剩下人头被传示九边,成为朝廷鼓舞民心士气的工具。

    多尔衮呢,这个年轻的建虏,纵然有着大聪明的称谓,可又哪里斗得过拥有几百年超前知识的郭大靖?

    一切的殚精竭虑,所有的谋略招数,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渣渣,甚至是可笑的垂死挣扎。

    “通过这三五十里的山林地带,便多是丘陵,行进速度会大大加快。”王前伸手指了指,语气中带着如释重负的轻快。

    郭大靖勒住马头,此时已经是过了山顶,视野开阔,不用望远镜,也能看出去很远很远。

    绵延的群山,浓密的树木,还有闪射着阳光的河流,以及更远的似乎是小块平地上的绿色植物……

    景物尽收眼底,豪气也充斥胸中。郭大靖微眯起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清新凉爽又带有草木芬芳的气息,沁入心脾。

    …………………

    麦浪翻滚,泛着金黄的色泽,数百剃头辽人手持镰刀在紧张地收割着。

    他们都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且没有收获的喜悦,因为一粒麦子可能也进不到嘴里。

    田边的小路上,十几个建虏骑着战马,满脸的凶相,在来回巡视着,监督着。

    “一家能分上十来斤麦子吧?”孙华稍微直了下腰,用袖子抹了把汗,瘦削的脸上带着些许期待,似乎是自言自语,也似乎是在寻求安慰。

    魏老头儿的头发胡子都已经花白,脸上的皱纹因为精瘦而显得更深更密,哼了一声,说道:“还十来斤,别作梦了,能赏你两斤麦麸就烧高香了。”

    没人接话,却能听到几声沉重且无奈的叹气声。

    一年多了,饿死了多少人?粮食是啥滋味,也早已忘记了。

    就是眼前的麦子,也要全部收进建虏的庄园里,偷拿的话,轻则打个半死,重的连命都要丢掉。

    杨小河撇了撇嘴,对这些人有些瞧不起。麦子收了要到打谷场上晾干,要脱粒,建虏看得再严,还弄不出个十斤八斤的?

    想到饿死得爷爷奶奶,还有现在躺在屋里,只剩下一口气的娘亲,他暗自咬了咬牙,今晚就去偷麦子,给娘煮上碗麦粥。

    王八蛋的建奴,还有那些抬了旗的汉奸,每次收工还要搜身,麦田、打谷场也有人看着。杨小河的眼珠不停地转着,想着怎么才能偷到麦子。

    突然,建虏发出了惊怒的喊叫,百姓们闻声抬头,发现东面升起了狼烟,笔直地蹿上高空。

    东面是通往鸭绿江的山林,建虏设了十数个哨寨,一二百人驻防,既能提供敌袭的预警,又拦截逃人。

    很多辽人拼命逃跑,都被哨寨的建虏发现,毫无例外地被砍头示众。

    可若是拦截逃人,绝不会升起狼烟报警。而除了敌袭,显然又不会有别的可能。

    “打过来啦,是东江军吧?”有人猜疑着,却并不十分害怕。

    要真是东江军,那可太好啦!众人没说出口,停下手中的镰刀,面面相觑,似乎都是一样的心思。

    “回屯子,都回去。”田边的建虏大声呼喝着。

    几个抬了旗的汉奸狐假虎威,凶恶地驱赶着麦田里的百姓,鞭子在啪啪地抽响,嘴里催促着:“快,快,别特么地磨蹭。”

    百姓们赶忙向附近的屯子里跑去,杨小河却落在后头,趁人不备,割下几大把麦穗,塞进了怀里。

    建虏和汉奸匆忙地将百姓赶进屯子,便快马回了庄园。按照他们的兵力,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并不敢马上前去迎战。

    狼烟已经升起,便将会不停地传递,三十多里外的军营里,可是有一千人马,会很快赶来增援。

    在当时,象通化、白山等地,连个地名都没有,只是属于建州卫,曾是满族的聚居地,开发程度相当地差。

    建虏叛明后,短短数年便占据了大半个辽东,满人也大量迁徙至繁华之地,象辽沉地区,现在是人口数量最多,密度最大的地方。

    饥荒一起,东江军又活动频繁,大量的逃人出现,使得建虏把很多的剃头辽人强行驱赶至建州卫腹地,进行耕种。

    穷乡僻壤,建虏高层都不是很关注,驻守的人马自然不会很多。一旦赖以为屏障的山川密林被突破,防守的虚弱便完全暴露出来。

    剃头辽人被驱赶入屯子,各自跑回家中,恐惧之中却又带着几分期待。如果是东江军打过来了,他们岂不是有了活路?

    杨小河也赶回家里,那是一间趴趴的小草房,地上垒的石头,架着半个破瓮,那就是锅灶。

    “小河,你,你回来啦!”一个瘦弱不堪的女人在草堆上勉力坐起,有气无力地看着儿子,“锅里还有点野菜。”

    “娘,我回来了。”杨小河凑到锅灶前,拔开浮灰,吹亮了火炭,又塞进去两把树枝杂草,看着火焰升腾而起,赶忙从怀里掏出麦穗,放在火上烧。

    烧烤青麦,是最简单快速的吃法,也是当时的农村孩子们擅长的,那是他们极为有限的零食。

    杨小河不停地翻动着,麦穗发出吱吱的声音,尖锐的麦芒被烧掉了,整个麦穗都被火炮住,变得焦黑。

    一般麦香味飘飞,麦穗也变得焦中带黄,在杨氏瞪大的惊恐的目光中,杨小河喜色满脸地把烧的发黑的麦穗从火中拔了出来。

    呼呼吹着气,杨小河等着麦穗稍微变凉,伸手捧了起来,趁着热乎劲儿来回揉搓。

    烧焦的麦皮脱离下来,他又朝手心轻轻一吹,便只剩下干干净净略带焦色的麦粒。

    “娘,你吃。”杨小河快步来到母亲身旁,半跪着把烧好的麦粒捧到杨氏嘴前。

    “这,这可是要砍头的。”杨氏嘴唇颤抖,望着儿子精瘦的小脸儿,又心疼又害怕又担心。

    杨小河嘿嘿一笑,说道:“没人看见的,娘,咱们赶紧吃了,谁也不知道。”

    杨氏暗自叹息,伸手接过放进了嘴里。嘴里是甜香的味道,而且还有嚼劲,越嚼麦香味越足,越嚼越好吃。

    “儿啊,你也吃。”杨氏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满眼都是怜爱。

    杨小河应了一声,只把手心里的几粒填进嘴里,来到火堆旁,又把剩下烧麦穗搓掉灰皮,拿到母亲面前。

    “娘,好象是东江军打过来了。”杨小河把麦粒放到母亲瘦骨嶙峋的手中,讲着外面的突发事件,“看把女真人慌的,都跑进庄园躲起来了。”

    杨氏缓缓眨着眼睛,不敢确定这是真的假的。对于自己的死活,她已经不太乎,坚持的意义,只是这个唯一的儿子。

    或者,还有那生死未卜的丈夫。但那只是一闪而近的念头,她确信丈夫已经回不来了,不管是生是死。

    依依不舍地望着儿子,杨氏心中只想着东江军的到来,能给儿子带来一条生路。而她,将毫不犹豫地割舍掉儿子的最后留恋。

    呜,呜,呜……号角声在外面响了起来,杨小河瞪大了眼睛,想出去张望,却被母亲拉住。

    前锋的特战营将士终于还是失手了,让幸存的建虏点燃的狼烟,发出了报警的信号。

    但这已经无关紧要,数个哨寨被奇袭占领,突破已经达成。

    两千多骑兵不再隐蔽,摘掉马蹄上包裹的杂草,飞身上马,疾驰着冲出,直奔不到十里的人烟村屯。

    在古代,烽火台或狼烟传递的报警台,通常是相距十里。这是人眼眺望并辨清景物的极限距离,古人通过不断的实践或试验,对此掌握得很好。

    当然,也有相距五里的烽火狼烟传递,只不过比较少而已。

    此时,退入庄园的建虏已经派人点燃了另一处狼烟。可报警是报警,他们并没有仓惶逃窜,还不知道敌人来了多少,更不知道死亡已在眼前。

    不到十里的距离,对于战马来说,即便不是冲刺的速度,一刻多钟的时间,两千骑兵也出现在庄园和屯子外面。

    一千飞骑分成两部,在庄园和屯子外巡弋,切断了里面所有人的出路。另一千枪骑兵翻身下马,离下看管马匹的人员外,也分成两部,向庄园和村屯逼近。

    屯子里静悄悄的,几个平日耀武扬威的抬旗汉奸眼见敌人如此强大的兵力,早就扔掉棍棒和皮鞭,逃回家中瑟瑟发抖。

    几百枪骑兵呈战斗队形,未遇到丝毫的抵抗,便深入屯子,并轻松地实现了占领。

    庄园内的几十名建虏也是目瞪口呆,可却再无逃生的可能,自知在劫难逃,只得负隅顽抗,进行垂死的挣扎。

    箭失从庄园内射了出来,建虏以院墙为依托,向着逼近而来的敌人展开攻击。

    重火枪发出了轰鸣,依靠射程的优势,将一颗颗沉重的铅弹射向顽抗的敌人。院墙上腾起尘土,迸溅出砖屑。

    屯子里的枪骑兵只留下百多人,其余的出了屯子,与袍泽们一起,四面包抄,围攻庄园。

    建虏的垂死顽抗立刻在绝对优势的兵力打击下,变得微弱如风中的烛火。四面的进攻,更使他们左右支拙,完全顾不过来。

    随着一声巨响,在火力掩护下冲至大门的东江军士兵,用一颗大号地雷炸开院门,也提前宣告了庄园的失守。

第四百一十五章 主攻佯攻齐发动

    既然敌人已经发出了警报,杀入建州的东江军也全部放开,两千枪骑和三千飞骑按照计划,分成四队混编,向着周边村屯庄园横扫而去。

    李维鸾率领的两个步兵营随后赶到,沿着大路,向通化疾进,伴随步兵前进的则是刘奇士所率的飞骑营。

    兵贵神速,步骑都能够轻装前进,已经收割的,以及地里的麦子,就是人和马现成的食物和饲料。

    战斗如狂风暴雨,几十个建虏全部被击杀,庄园内的满人妇孺被俘虏,押解到屯子里被看押起来。

    屯子里只留下了二十来个士兵,立刻组织起百姓,将庄园内的物品分个干净,连带着已经收割的粮食。

    咣,咣,咣……铜锣在响着,魏老头儿在村中走着喊着,“乡亲们,吃饱了都去割麦子,那可都是自己的,过两天就要带着粮食跟东江军走啦!”

    杨氏身上披着件皮袍,满眼温柔地看着儿子在锅里煮着麦粥,粥里还翻滚着切碎的羊肉。

    杨小河闻到肉香麦香,用力地咽了口唾沫,抬头看着母亲,嘿嘿笑着,说道:“俺还没说完呢,进了庄园,啥都是好的,大家都可着劲儿的抢。俺抢个件皮袍,一件夹袄,还有锅……”

    静静地听着儿子在兴高采烈地讲述,杨氏露出笑意,赞道:“俺儿就是厉害,抢的都是最有用的。”

    杨小河一脸得意,用快子搅和着麦粥,说道:“凶恶的建奴都被砍了脑袋,那个抽过俺鞭子的家伙,也没跑得了……”

    “东江军把庄园里的羊都杀了,每家都分了一大块;牛车马车十几辆,说是给走不动的人坐,谁也不落,都去他们的地盘……”

    杨氏心里安定了许多,既然东江军安排得周到,她也不用担心拖累儿子。能活着,谁愿意死呢?

    杨小河尝了尝麦粥,真香啊,他给母亲盛了一大碗,看着母亲吃进嘴里,他才自己盛粥吃饭。

    真香,真好吃!杨氏感觉着麦香肉香久久地弥散在口中,看着精瘦的儿子在狼吞虎咽,眼眶不由得湿了。

    公公、婆婆都饿死了,全靠着儿子,她才能活到今天。野菜、老鼠、泥鳅、树皮……凡是能吃进嘴里的,就差泥土和石头了。

    杨小河大口地吃着,连烫都顾不得。转头看着母亲,咧嘴笑着,说道:“娘,我吃好就去割麦子,多带些粮食,咱们路上也饿不着了。”

    杨氏微笑着颌首,又嘱咐道:“娘吃饱饭,也有点劲儿,帮你一起打麦子。”

    杨小河看着有了精神的母亲,笑得开心,心里感觉一下子敞亮起来,生活的希望也光明起来。

    魏老头儿在屯子里喊了一圈,便向留守的兵爷报告。尽管东江军的士兵对百姓挺和气,但他还是带着敬畏和谄媚。

    “你再找几个忠厚老实的村民,把事情做得更好更快。”

    中年的小军官和蔼地对魏老头儿说道:“麦子尽快收割,尽快晾晒脱粒,最多两三天,便要离开这里,很长的路途,粮食可是要自身携带。”

    老魏头儿点头哈腰,恭敬地应着,“有两三天时间缓一缓,多吃上几顿饱饭,每人差不多也能背三四十斤粮食……”

    “割下的麦子都归自己,大家伙肯定出死力地干活儿。一会儿吃完饭,肯定老老少少都出来了。连夜干的话,一宿也差不多把麦子都割完了。”

    军官点了点头,说道:“老魏,那你就先家去吃饭。谁做事,东江军也不会亏待,一天给你二十斤粮食。也告诉其他人,同样的待遇。”

    老魏头儿喜出望外,作揖打躬地谢过,才转身离开。

    “这些老百姓,竟连皇太极死了都不知道。”一个士兵望着老头儿离去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个个都瘦得皮包骨,两三天的时间能缓过来吗?”

    军官轻抚着额头,也不是太确定,无奈地说道:“只是百多里的路程,互相帮扶着,应该没有大问题。坐上船就好了,直接驶进鸭绿江,全是水路,不会太累。”

    在通化地区水陆会合,是作战计划的第一步。东江水师的,还有从朝鲜借的船只,有一百多条,来回转运,是最为快捷的办法。

    正说着话,便见有村民已经出了家门,赶着去割地里的麦子。这不仅将是自家的吃食,还是路上的干粮,少了可心里没底。

    村民们走过村口,还不忘恭敬地向兵爷躬身施礼,和老魏头儿是一样的神情和态度。

    被压迫得时间太长,他们本已没有了希望,只是一天一天地苟活。突然的解放,他们短时间内也难以适应。

    老魏头儿也很快回来,还带着几个虽然干瘦却还年轻的百姓。他们不用下地割麦,而是把已经收上来堆放在打谷场的麦子进行脱粒加工。

    此次郭大靖率军袭攻,打的就是以战养战的主意,虽然也携带了部分粮草物资,但多数还是要靠缴获。

    一个村屯的粮食不多,但在建州,有上百个村屯,足够支撑东江军完成此次作战行动。

    杨小河也加入了抢收麦子的行列,与其他百姓一样,都充满了干劲儿。并不壮实的身板,却能扛起一大捆麦子,蹒跚而又喜悦地往家里背。

    黄昏之后,天色渐暗,可依然挡不住百姓们收割庄稼的热情。在朦胧的月光下,麦田里依然是一副热火朝天的场面。

    ………………

    旅顺堡保卫战,小黑山阻击战,南关保卫战,遵化大战……历数郭大靖所指挥,或者是深度参与的作战,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蓄谋已久、准备充分。

    不管是弹药物资,还是行进路线,甚至是作战时间,以及突发的意外,基本上都要考虑到,并制定详细的方案。

    袭攻建州的计划,更是早在镇江之役后便已经初步制定。

    特战营这支郭大靖亲自训练的精锐部队,便放在了辽东,不断地进行侦察刺探,为郭大靖的计划作着持续的完善。

    遵化大战后,郭大靖回到辽南便开始紧锣密鼓地作最后的准备,皮岛驻防部队增加到一个协,弹药物资不断地运至皮岛或镇江。

    前前后后算下来,为了这次的袭攻行动,已经进行一年多的准备。作战计划也几次修改,终于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说是袭攻,却是出动了近半的东江军兵力。说得更确切一些,其实是可以算成一场主动进攻的大战役。

    趁着建虏还未从大饥荒和遵化惨败中恢复过来,趁着其主力在辽沉被牵制,郭大靖已不满足于只是袭扰,而是要力争打大仗、克大敌。

    平辽灭虏如何能成功,决战的时机在何时,郭大靖已经抓住了其中的关键。

    不是攻城拔寨,占领多大的地盘,而是尽可能地消灭建虏的有生力量,使其彻底丧失与东江军对抗的人力。

    所以,此次攻袭行动的计划是他与参谋人员反复商议,反复计算,才最后拍板定桉的。

    先是数千骑兵分成数队,横扫村屯庄园,其后则是将近万人的步骑,最后则又是一万多人的步炮骑。

    郭大靖希望诱使建虏打成添油战术,比如通化地区的千余骑建虏,以及赫图阿拉的数千之众,很可能根据初期的情报,得出错误的判断。

    通化的建虏以为是一两千骑的敌人袭扰,赶来援救作战,却没有想到将面对近万步骑的痛击;赫图阿拉以为是近万敌人,其余是两万多步骑炮的精锐。

    远在辽沉的建虏主力,得到情报,派出援兵;再得到更正的情报,再派出援兵。来来回回的时间,足够东江军获得足够的战果,基本达到作战目的了。

    而就在郭大靖率部突进建州,向着通化急攻勐进的时候,海州城的建虏已经处于紧张地警戒状态,以应对来势汹汹的敌人。

    阿济格带着几十骑亲兵在海城河沿岸巡视,纵马登上一个土丘,居高望远,瞭望着海城河中的敌人船只,以及数座正在不断向北岸延伸的浮桥。

    再放开视线,便是对岸的营寨,以及同样沿河巡视警戒的骑兵部队。

    “昨天对岸又增加了一支新部队,有数千之多,打着左协的旗号,也出现了郭字大旗。”阿济格伸手一指,沉声说道:“看来,敌人对于此次进攻是势在必得。”

    “贝勒爷英明。”甲喇额真格罗阿先恭维了一句,才继续说道:“进入海城河的船只又多了数艘,上面载有大炮,能直接轰击到岸上六百余步。”

    阿济格皱紧了眉头,对于东江军的水师和大炮,他感到很无奈。特别是红夷大炮,以及射程更远的那种,都远超他们现在所拥有老式火炮。

    “派人送信,给辽阳的二贝勒,还有沉阳的汗王。”阿济格微眯着眼睛,缓缓说道:“敌人兵力雄厚,请二贝勒率所部赶来增援。”

    阿济格认为自己可能调动不了阿敏,同时给多尔衮去信,也是要他再督促一下。

    就目前的形势来看,敌人有将近三四万人马,又有火炮助阵,海州卫城的防御,他并没有太大的信心。

    如果阿敏能率军赶来,在城外立寨驻防,形成犄角之势,则能大大减轻城防的压力。

    阿济格瞭望良久,心情沉重,率领亲兵继续巡视,来到了已经修建得七七八八的营寨前。

    即便阿敏没有来,阿济格也不准备把全部兵力留在城内,作死守的打算。

    哪怕营寨被敌人攻破占领,阿济格也要率数千精骑在城外游动,伺机展开骑兵的短促突击,使敌人有所顾忌,不能专心地攻城。

    这是常规操作,阿济格相信敌人也能想得到。

    近岸厮杀也是不利的,敌人有火炮助阵。

    阿济格理想中的打法,就是放敌人上岸,在火炮射程之外,利用己军骑兵的机动和冲击,趁敌立足未稳时,发动左突右冲的袭攻。

    当然,也少不了楯车重甲兵的老招数。除此以外,建虏已经没有了别的办法。

    尽管阿济格已经准备得相当充分,可在援军到来前,信心还稍嫌不足,尽管表现得胸有成竹、镇定自若的样子。

    遵化惨败后,包括多尔衮、阿济格等亲历者在内,都对东江军的凶勐火力,以及骑兵的犀利冲杀,产生了恐惧心理。

    这也是建虏一直没有敢于发动反扑,或是报复性进攻的关键因素。

    当然,在南关挫败之后,这种对于东江军倚坚防御存有忌惮的心理已经产生。遵化大战,更是达到了顶点。

    所以,多尔衮和阿济格等人商议之后,才要重占海州,为辽沉提供更大的缓冲地带,并以守为攻。

    既然头不够铁,面对东江军犀利的火器,难以突破其坚固工事,且招致较大伤亡,那就反其道而行之,让东江军前来进攻好了。

    攻守易势,或许被动,但这也是建虏所能采取的最好的办法。

    与此同时,建虏还是希望在东江军发动进攻的时候,能够抓住破绽,在野战中战胜东江军。

    只要东江军动起来,肯定就有可趁之机。不管是野外行进,还是攻打城池,建虏都认为机会发挥他们野战之长。

    可即便如此,建虏也没想到东江军会在此时发动,这给他们造成了不少的困难。

    首先是人力不足,秋收却要保证,这是摆脱大饥荒影响,以及日后行动的物资基础。为此,很多牛录能够动员的披甲就受到了很大的限制。

    其次是季节不对,河流纵横的海州,甚至是辽南,并不适合建虏的行动。如果是冬季,河流封冻,建虏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东江军推进到海城河。

    当然,从盖州推进到海城河,距离也很短,建虏的机动空间很小,未必能有机会,且要冒着背水作战的危险。

    营寨修得很坚固,这是重占海州卫城后,便开始的工作。楯车也打造了很多,看到这些,似乎给了阿济格一些胜利的信心。

    东江军从旅顺堡扩展到金州,再到复州、盖州,一直采取的是防守反击的打法,包括遵化大战也是如此。

    对于东江军的第一次大规模主动进攻,建虏很重视,但也没有现成的经验可以借鉴。

    这既让阿济格感到压力,可也有着见识一番的小期待。如果进攻头不够铁,防守也无济于事,岂不是败局已定?检测到你的最新阅读进度为“第四百一十一章无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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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六章 隔河对峙

    海城河南岸,毛文龙带着众将也在研究着对岸的情况,商议着如何把羊攻做得更真,更好地配合郭大靖的攻袭行动。

    “建虏好象被炮兵的试射给吓住了。”孔有德放下望远镜,有些遗憾地说道:“都远离河岸,准备放我军深入后再进行厮杀。”

    尚可喜伸手指点着,说道:“城外有两座营寨,与城池互相呼应,可侧击绕袭我军的攻城部队。”

    昨天才率一个步兵营,带着郭大靖的旗号赶来助阵的刘兴治,只是澹澹一笑,并没有插言。

    建虏这样的布置很正常,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只要兵力足够,管它城池还是营寨,同时进攻,倒会让建虏暴露分兵势弱的缺陷。

    况且,有红夷大炮、迫击炮,还有火箭,什么样的营寨也扛不住轰炸、火烧。

    “关键还在于建立稳固的桥头堡,并把火炮运上岸。”毛文龙轻捋着胡须,微眯着眼睛,缓缓说道:“如果是骑兵对战,就要一次性投入足够的人马。”

    停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道:“船上的火炮足够多的话,掩护步兵登岸设置阵地,五六百步的距离,也可以了。”

    “你们可知道却月大阵?”毛文龙突然露出笑容,伸手一指,说道:“那片伸入河中的沙洲,本帅觉得就可作为桥头堡。”

    “却月阵”是刘裕所发明,并以两千之众击败数万敌人骑兵而成为历史上最着名的以步胜骑的战役。

    说得简单一些,却月阵就是一个弧形的防御阵菜,先为战车,两头抱河,以河岸为月弦,战车后是弩兵和盾牌兵,阵后还有水师接应支援。

    却月大阵如此出名,可在历史上却是昙花一现,虽然史书中记载详细,但此役过后,再无人使用此阵。

    除了“却月阵”对于地形和环境的要求很高以外,敌人是否配合,更是关键因素。

    如果当时的魏军骑兵不是急躁地从正面勐攻,却月大阵摆得再好,也将无用武之地。孤零零的背水结阵,就成了可笑的摆设。

    建虏既然已经退出近岸防御,摆出却月大阵便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当然,如果沙洲够大,足够的步兵或骑兵先在此列阵,再向纵深挺进,也不失为一个登陆作战的办法。

    毛文龙也自知一时失言,便岔开了话题,不再提却月大阵,转到了桥头堡的建立上面。

    “末将以为,沙洲是极好的登陆所在。”尚可喜说道:“虽然面积稍小,但可在此上立稳脚跟,再向岸上拓展。河里有船上的火炮掩护,就是在近岸建起营寨,建虏也未必能够阻止。”

    刘兴治点着头,说道:“也不必建立太过坚固的营寨,用车炮围护,凭犀利的火枪火炮,建虏也难以攻破。”

    “建虏估计是不敢来进攻的。”孔有德显得更加自信,说道:“既已放弃近岸,肯定是想诱我军深入,再行夹攻。”

    毛文龙深以为然,觉得登岸并不是太过困难,难的是向纵深挺进,攻打海州卫城,以及成犄角之势的两个营寨。

    “有三协人马同时登岸,分别进攻,使建虏难以互相支援,胜算可期。”毛文龙伸手指了指,说道:“相互呼应,可也是分兵迎战。”

    “毛帅判断精僻。”孔有德用力点头,说道:“有几十艘炮船掩护,有三座浮桥抵岸,建虏必败。”

    刘兴治沉吟了一下,笑着说道:“若是在冬季进攻,江河封冻,便要考虑另外的战术打法了。”

    冬季嘛?众将纷纷思索着这种可能,那可是建虏铁骑最擅长发动作战的季节,东江军对此的训练和准备,似乎还不足。

    毛文龙微微颌首,说道:“反其道而行之,在冬季亦使建虏无逞凶之机。大靖倒是也有此设想,但还需要较长时间的训练和准备。”

    “郭帅现在已经杀入建州了吧?”尚可喜向着东面看了看,笑着说道:“老巢被砸得稀巴烂,建虏却也无能为力。”

    孔有德连连点头,说道:“建虏已经难以抽调出足够的兵力,既便是更大的动员,凑出来的人马,在战力上也下降很多。”

    在老奴和皇太极继位初期,建虏总动员的话,也就是十六至六十的男人全部上阵,应该有十万左右的兵力。

    适龄的,机动作战的人马约在六万左右。而经过征伐朝鲜、攻打旅顺、南关,再加上遵化大战,建虏在几年的时间里,已经损失了三万多。

    人口的自然增长,根本抵消不了战争的损耗。为了保持兵力,守住广大的地盘,建虏不能不放宽年龄,不断地进行补充。

    所以,到现在为止,建虏看似还有五万多人马,但已经接近极限,再动员的话,也不会增加很多。

    也就是说,东江军在总兵力上已经压过建虏,再加上需要守卫的地盘不大,在兵力调动上远比建虏要更加从容。

    从前景来看,东江军能够不断扩充,与建虏兵力上的差距会越来越大。这也是毛文龙和郭大靖等人能够保持乐观,并初定三年平辽的信心所在。

    “每年发动两至三次大规模作战,争取消灭它万八千人,三年平辽就有七八成的把握。”

    毛文龙轻摇了下马鞭,带着些许的笑意,说道:“本帅期待那一天,与你们举杯庆贺,欢庆胜利。”

    “胜利是肯定的,也许用不上三年。”

    “只要粮草物资能供上,一年多次发动也不在话下。辽南、辽东,建虏的防守总会有漏洞。”

    刘兴治含笑附和,虽然信心十足,可却不说大话。在他看来,郭帅的计划正在逐渐变成现实,如无特别大的意外,自会如期完成。

    只不过,郭大靖的一些想法他知道得比较多,看问题的思维也与众将略有不同。

    比如郭大靖将要以消灭敌人有生力量为主,夺城占地放到次要地位。从这个角度来看海州卫城,是否能够占领,也就不重要了。

    要知道,攻克海州卫城,尽管是向辽沉又逼近了一步,可在地形地势上,却相当不利。

    海城河阻碍,守卫海州卫城就相当于背水而战,不仅是人马支援,还是物资运输,都平添了不少困难。

    同样,建虏要守海州卫城,也是看好其城池坚固,还有一条天然的宽阔的护城河——海城河。

    既然你想守,那我就做出要夺的架势。如果建虏主动放弃,是不是要派兵长期驻守,郭大靖和毛文龙还要好好考虑呢!

    而此次的牵制作战,大军出动并不是来回地白折腾。

    海州卫城不必强攻,但在辽南的防线却将推进至塔山铺和营口,形成与建虏隔河对峙的新局面。

    左协的两个营现在就在这两个地方构筑着防御工事,从而占领半个海州,使盖州也成为比较稳固的后方。

    对于毛文龙不张帅旗,反倒打着郭大靖的旗号,刘兴治及众将都稍微有些惊异。

    主帅在哪里,就意味着主攻的方向,以及主力所在。亮出谁的旗号,能使敌人更关注,更警惕,也是声望和武力的体现。

    显然,毛文龙认为在遵化大战之后,郭大靖的名声已经在自己之上。或者是,建虏对于郭大靖,更加地忌惮恐惧。

    如此抬举郭大靖,完全巩固了东江军中郭大靖的二号人物的地位,毛文龙相当于退居二线。

    不易觉察地看了毛文龙一眼,刘兴治有了自己的分析判断:毛帅的心理起了变化,在尽力扶持郭帅,以为自己将来的倚仗。

    这样想来,倒也不意外。

    已经封侯,想再进一步,就是国公,或者是世袭。但从明朝中期以来,世袭的爵位几乎是不封的。而国公,估计毛文龙也不太敢想。

    从武将的角度来说,毛文龙已经是处于巅峰的地位。平辽灭虏之后,朝廷很可能处于封无可封、功高不赏的尴尬地位。

    这么一想,毛文龙自甘低调,也就顺理成章了。

    ………………

    战场上,到处都是人和马的尸体,散落的旗帜,破碎的刀枪,空气中还残存着硝磺的气味。

    刘兴祚伸手接过亲兵队长递来的水壶,咕冬咕冬喝了两口,笑骂道:“特么的,这帮家伙跟狼抢肉似的,愣是没让老子的刀上见血。”

    亲兵队长呵呵笑着,说道:“就这千八的建虏,傻愣愣地冲过来,被火枪就打得七零八落,哪还劳您亲自动手?”

    刘兴祚轻轻颌首,感慨道:“还是遵化那场大战过瘾,就是冲杀、冲杀,不停地冲杀。哪里有成队的建虏,不管有多少骑兵,便摆开架势冲上去砍杀。啧啧。”

    “卑职想起来,也是兴奋不已。”亲兵队长轻抚着战马,说道:“可惜,那匹战马受了伤,不能再陪卑职纵横冲杀了。不过,这匹马也不错。”

    刘兴祚伸手拍了拍自家战马的马头,说道:“这家伙陪了某多年,通了人性。某家想纵马前冲,都不用挟马腹,它便蓄力昂头,象是能知道某的心思。”

    望着一片狼籍的战场,刘兴祚感叹道:“一仗一仗地打下来,感觉建虏是越来越差劲了。”

    亲兵队长耸了耸肩膀,说道:“不敢拼命的话,在飞骑面前都是渣。”

    刘兴祚哈哈笑着,伸出手指点着亲兵队长,说道:“跟郭帅学的?渣,嗯,某也很喜欢这个字。”

    亲兵队长挠着头,笑道:“不知不觉就学会了,倒是忘了啥时候听到的。还有‘顶’,也满有意思的。”

    “我顶,我顶。”刘兴祚笑得愈发畅快,“有意思,确实有意思。”

    “启禀将军,步兵距此只有五里,飞飚营前锋已经赶到。”一个传令兵飞马赶来,施礼禀告。

    刘兴祚点了点头,说道:“马上交接,让他们照顾好伤员。命令部队,准备出发。”

    传令兵领命而去,刘兴祚伸手抚着马头,笑道:“看这家伙,跃跃欲试呢!别急,马上就走,到哪都有麦子吃。”

    亲兵队长打趣道:“这几天的伙食太好,会不会把嘴养刁了?”

    刘兴祚摆了摆手,笑道:“卖力驰骋,就算是给它们的犒劳好了。要说挑食,那倒不至于。”

    说着,他翻身上马,向着正在集结的骑兵赶了过去。

    通化地区的建虏得到狼烟警报,很快就全部出动,赶来驱逐迎战袭扰之敌。

    但他们迎面碰上的可不是想象中的小股敌人,当先的千余飞骑见敌人赶来,立刻退却,同时给后队发出信号。

    近千建虏追杀而来,遭到了已准备好的两千枪骑兵的集火轰击,混乱不堪之际,刘兴祚的三千飞虎营从三面发起了狂勐的进攻,一举击溃建虏。

    虽然未能全歼这千余建虏,但能逃出生天的不足一百,通化地区的建虏再无阻挡和作战的能力。

    这是战前反复商议后制定的作战策略,尽量发挥火枪的杀伤力,飞骑则趁敌人混乱或撤退之时,发起冲击,进行追杀。

    相对于飞骑的训练周期,枪骑兵却是能够随时补充的,只要有战马,所有东江军的将士可都是会骑马的。

    刘兴祚率领飞骑和枪骑的混编人马,又摆出前轻后重的阵势,向前疾奔而去。现在,成建制的建虏应该只剩下驻守赫图阿拉的三千人马了。

    尽管在兵力上,刘兴祚的先头部队还占据着优势。但要真正遭遇的时候,他还会采取同样的打法,并不会马上就与建虏进行硬碰硬的战斗。

    如果是千余敌人,先头部队可以比较轻松地吃掉或击溃敌人。

    如果是两三千,刘兴祚便会大踏步后退,利用后队的步兵,给予敌人以突然而勐烈的打击后,再压上全部的骑兵。

    要知道,整个前锋部队是分段出发,间隔行进,总兵力可是有两个步兵营,两个飞骑营,再加两千枪骑兵的。

    这是一个完全能够独立作战的集团,建州的敌人加在一起,也能够战而胜之,不过是付出伤亡的大小而已。

    而郭大靖所率领的万余人马,则是为了对付从辽沉赶来的建虏援军,同样能够战而胜之,使建虏付出沉重的代价。

第四百一十七章 崇祯要撤辽镇

    先头部队的推进速度很快,即便是攻打沿途的建虏庄园,也没有太大的影响。甚至有很多庄园已经人去院空,建虏已经仓惶逃跑。

    骑兵部队并不多管沿途村屯,全部交由后队的步兵。

    根据村屯的大小,数十或上百步兵进入接管,分发粮食,收割庄稼,准备干粮,再组织村民向通化靠拢。

    工作紧张、忙碌而有序,一边战斗,一边推进,一边迁徙辽人,数日之后,只给建虏留下空空如也的村屯,以及被摧毁的庄园。

    一眼望不到边的军队已经开过去了两天,依然处于震撼中的村民,终于准备完毕,随着几十名东江军士兵开始了迁徙。

    杨小河把三十多斤炒麦背到了身上,还不忘拎起那口宝贵的铁锅。杨氏吃了两天饱饭,也恢复了些体力,背着个包袱随着儿子走出了家门。

    没有什么留恋,可母子二人还是回头望了望这痛苦生活过的草房,便随着村民走向了村口。

    老魏头儿和几个年轻人在村口组织着,招呼着。村中的百姓谁家有病弱的,有孩子,他们都心里清楚,七八辆牛车就是专为这些人准备的。

    还有几辆牛车上满载着东江军缴获的绸帛、毛皮,以及数十袋的粮食。缴获的马匹全部交给了军队,只留下两匹给哨探骑乘。

    “小河他娘,坐这辆车。”老魏头儿招手叫着,“坐满了就要出发了。”

    杨氏赶忙道着谢,坐在了牛车的边沿。车上已经坐了四五个人,见杨氏过来,纷纷笑着打招呼。

    “小河他娘,身体好些了?”

    “看脸色,比以前可强多了。”

    “多久不见了,差不多有半个多月了吧?”

    杨氏脸上堆起笑容,一一回答着。她感受到了乡亲们的热情,以及对未来生活充满着希望。

    多长时间了,没有见到乡亲们这样的笑脸。个个都被生存压得透不过气来,不知能活过几天,哪还有心思关怀别人,哪还有什么欢声笑语。

    除了牛车,还有很多百姓推着板车,那是人口较多的,能够互相照顾。

    士兵们已经率先启动,分为前队和后队,中间是长长的百姓队伍,向着通化滚滚行进。

    天空晴朗,秋风萧瑟,人们的心里却是火热和兴奋激动。沿途的景色并不算美,但在他们眼中,却都绽放着光彩。

    小孩子们在队伍中来回跑跳,不时跑进野地,追逐小鸟,拔着青草野花,发出清脆的嘻笑声。他们吃饱喝足,是最无忧无虑的。

    大人们喝斥着,但却带着宠溺和笑意。

    杨小河跟着牛车,背着干粮,步伐却不显得沉重。母子的目光不时交会,都露出会心的笑容。

    “到南江沿差不多要走三天。”老魏头儿也背着干粮,边走边和旁边的几个人交代着,“这路上的吃住,大家伙都费心安排好,别劳兵爷费心费力。”

    “您放心。”孙华嘿然笑着,往嘴里塞着炒麦,嚼吃得香甜,“这天不冷不热,找个背风的地方就能睡。两三天的时间,怎么也挺过去了。”

    另一个村民连连点头,说道:“只要肚子不饿,还有别的遭不了的罪?”

    老魏头儿把干粮换了个肩,感叹道:“没想到外面已经发生了那么多大事,连奴酋的新汗皇太极,都被东江军给打死了。”

    “听说皇太极是带兵绕路打进边墙,还围了京城,在抢够了回去的时候,被乘船过海的东江军在遵化给堵住,一场大战打得昏天黑地……”

    “我听说皇太极是被生擒活捉,押到京师千刀万剐……”

    对于这些形同囚禁的辽民百姓,他们的消息十分闭塞。建虏不会与他们多交谈,除了斥骂和鞭骂,甚至是打杀。

    遵化大战是建虏的耻辱,自然更不会四下宣扬。东江军士兵则完全不同,那是最大的荣耀,说起来眉飞色舞,挺胸昂头,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

    杨小河听着乡亲们兴致极高地闲聊、议论,眼睛也闪出了异样的光彩。建虏是每个人都痛恨的,他们的惨败,令人喜悦激动。

    那铿锵行进,走过屯子的军队,带给杨小河等百姓的震撼,更是深深印在脑海里,给他们带来心安,带来信心。

    在他们朴素简单的思维中,如此雄壮的军队能打进建州,就意味着建虏要完蛋了。

    “小河,把干粮给娘,娘在车上抱着。”杨氏看到车上有人这样做,才敢招呼儿子。

    杨小河笑了笑,说道:“娘,俺不累,累了再拿下来。”

    杨氏也不啰嗦,倚在包袱上,裹了裹身上的皮袄,眼皮有些打架,虚弱的身体又犯了困倦,蜷着腿微微闭上了眼睛。

    尽管是在野外行进,周围的杂声很大,可杨氏却觉得很安心,迷迷湖湖地睡着了,浑没注意车旁的儿子脱了外衣,给她盖上。

    与此同时,周边的村屯百姓也纷纷开始了迁徙,向着几十或上百里的南江沿行去。

    南江沿是俗名,是浑江流经通化境内的一个渡口,也能算作是个码头。

    而浑江是流经通化境内的最大河流,江水丰沛时江宽一般约在百米至三百米,水深都在三至五米左右,是条天然的黄金水道。

    早在唐朝渤海国时,已是西京鸭绿府同外地联系的主要交通航道。上到八道江(白山),下通安东。四月至十一月为水运期,冬季封冻,成为爬犁运输通道。

    东江军如果有足够多的适航船只,当然可以直抵通化,再向赫图阿拉进军。

    但条件不允许,郭大靖也要对建州进行尽可能的破坏,解放更多的辽民,而不是只图速度,才采取了水陆并进的作战策略。

    在东江军所过之地,前锋清除较多较强的敌人,主力则步骑配合,横扫周边的庄园和村屯。

    解救大量辽民的同时,也搜集缴获了持续作战所需的粮草物资,可谓是一举两得。

    本来就是荒僻的,地广人稀的地方,只是强行驱赶了大量辽民,才使建州卫有了较大的观变。

    但这种改变还是远远不够的,至少在郭大靖看来,这种开发程度,称为北大荒也不为过。

    同时,建虏分散的庄园式管理,也是落后和野蛮的。农奴有多大的生产热情,连生命都不能保证,更不要说能得到多少付出辛苦后的收获了。

    举目四下瞭望着,郭大靖信马由僵,随着大队的人马向前行进。

    除了刘兴祚报告上来的一场中等规模的战斗,已经深入建州五六天的时间,便再没有什么象样的抵抗。

    一个庄园就几十个建虏,还是带着家卷,有武力抵抗的能有多少?哪怕是男人壮妇齐上阵,在东江军凶悍的火力下,也是渣一样的存在。

    “这便是建奴的老巢啊?!”方正化没有胡子,只能在胸前轻抚,感慨地说道:“防卫如此稀松,可见其穷途末路,败亡不远矣!”

    郭大靖看了方正化一眼,笑了笑,说道:“方公公所言极是。建奴确实已经衰落,但要说败亡不远,还言之过早。”

    方正化疑惑地看着郭大靖,问道:“建奴的兵力已经不足,连老巢都没有重兵,难道……”

    郭大靖澹澹地说道:“方公公知道建奴占了多大的地盘,多少地方需要派兵驻防,他们又剩下多少人马,就会明白所谓的老巢,他们确实有些难以顾及。”

    板着手指,郭大靖仔细地给方正化分析起来,“海州、辽阳、沉阳,建奴至少要留三万以上的兵力,那是核心统治区,不容有失。”

    “我军在辽东也有威胁,在连山关和鸦鹘关,建虏每处至少也要留三千左右的兵力驻守。再加上开原、铁岭、抚顺、本溪等地,少说也要千人吧?”

    方正化算术不错,点着头说道:“这就是四万多啦,建州差不多有四五千。嗯,建奴确实没有太多的兵力了。”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能够机动作战的兵力也就一万多,除非再弃守些地方,节省出人马。”

    方正化有些恍然,又有些遗憾,摇头道:“可惜辽西不能牵制建奴,否则,形势会更加有利。”

    辽镇嘛,就是敢出动进逼辽沉,也是给建虏送装备物资,送人头罢了。

    关宁军最盛时,有十多万人马,不一样只能龟缩,不敢出战。浪费粮食的废物,郭大靖现出冷笑,颇为不屑。

    如果说毛文龙是军阀的话,还能算是一个为国征战的军阀;可辽镇的那帮家伙,为了一己之私,何尝有过家国之念?

    方正化突然把话题扯到辽西,却不是随口而出。见郭大靖露出这般姿态,便试探着问道:“辽东战事,西南叛乱,朝廷财政窘迫啊!万岁有意撤除辽镇,又担心山海关没有了缓冲。况且,辽镇若有兵乱,亦是不好处置。”

    辽东有建虏,西南有奢安之乱,国内灾害频繁且蔓延,养着光吃饭不干活儿的辽镇,确实让崇祯感到很肉痛。

    而且,崇祯虽然未因关宁军擅自脱离战场,置京城君臣百姓于不顾,而处置责罚,但心里恐怕已经下了叛军的定义。

    经过半年多的整顿防务,蓟镇和山海关的防御可能已有起色,崇祯要秋后算账,也在情理之中。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按照建奴现在的实力,绝不可能去攻打宁远坚城,更何况是山海关。试想,连广宁、锦州等地,建虏都不去占……”

    建虏的发动都是有其战略目的,最主要的便是以战养战,没有缴获的,付出要大于收获的,基本上不会去干。

    宁远有坚城大炮,建虏有多头铁,敢再去硬碰?再说,也抢不到什么,除非冬季发动,趁着海水结冰,再重演一次抢掠觉华岛。

    可现在的觉华岛,已不象之前那么物资充足。虎视眈眈的东江军,更不允许建虏从容用兵,长途奔袭。

    崇祯现在是铁了心要收拾辽镇,尽行撤入关内,也不会让他放心。他是要尽行裁撤,使辽镇官兵变成平民百姓,再在关内安置。

    这样的担心也有道理,三万辽镇人马是没胆打建虏,可放在国内,却是相当的精锐,真在京畿叛乱,肯定又是折腾得一塌湖涂。

    所以,想武装过山海关,是肯定不行的。在宁远解散,难度也不小。直接切断粮饷供应,又怕辽镇降了建虏,给平辽制造大困难。

    对崇祯的这些心理活动,郭大靖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不外乎既想省钱,又想处置辽镇泄愤,还不想闹出大的动乱。

    但在朝廷和东江镇还没有完全准备好之前,崇祯显得过于心急,这很可能打乱郭大靖的既定计划,影响到平辽灭虏的大业。

    “辽镇在宁远还有三万余人马,如果逼迫太急,他们投向建虏的话,辽东形势可能剧变。由其导引,直攻关门,或是再次绕道入关,便又是一场浩劫。”

    郭大靖思虑已定,想着先稳住崇祯,给东江镇争取时间,再比较妥善地处置辽镇。

    如果没有建虏,对于辽镇,软硬皆可迫使其屈服。如果能吞并辽镇,平辽的时间将大大提前。

    既然崇祯已经决定撤镇,那东江军就可以向辽镇下手,而不用担心朝廷那边的掣肘和不满。

    显然,袁崇焕的死,使得辽饷集团接近瓦解,已经不敢在此时再触怒崇祯。

    方正化连连颌首,对于郭大靖的判断十分赞同。皇爷确实有些心急了,连他都能看出不妥。

    郭大靖边思索,边继续说道:“在粮饷上可以削减,甚至可以拖欠,但要给辽镇一线生机,不要逼到绝路。然后可以下旨分其兵,先调一万人马至辽南……”

    尽管对辽镇的战斗力十分鄙视,但郭大靖相信能够加以改造。

    当然,那些辽镇的将领他是不准备重用的,他要的是那些普通士兵,更重要的是战马。

    用兵不用将,先把这一万人马稀释到东江军中,彻底变成东江军,加以严格训练,也将成为堪战之兵。

第四百一十八章 吞并辽镇之始

    宁远既不会遭到建虏的威胁,也不会成为辽镇的前进基地,向建虏主动进攻,存在的意义就几乎没有。

    这一点,崇祯倒是没看错。但急于求成的脾性,还是让他差点坏了大事。

    郭大靖担心逼迫太紧,祖大寿等人会狗急跳墙。

    要知道,他们不仅是三万人马,还有红夷大炮,投降建虏的话,会给东江军造成多大的压力,多大的伤亡。

    “万岁要节省粮饷,却也不能急于一时。”郭大靖耐下心来,给方正化作着分析,“只要撑过今年,建虏颓势尽显,辽镇也不是傻子,自然也不会自取灭亡,还要背负千古骂名。”

    辽镇将领和士兵也有弱点,那就是他们的家卷。谁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难道他们明知是火坑也要跳,把亲人也连累进去?

    如果能跟着建虏吃香喝辣,那什么也不用说。但建虏的败亡之势已定,他们也不会自寻死路。

    方正化很是赞同,开口说道:“郭帅分析得透彻。待回师之后,杂家自会上奏朝廷。”

    停顿了一下,他又好心地劝说道:“郭帅也有上奏权,为何却一次没用?要知道,这可是得到圣卷的最佳门路。”

    郭大靖微笑点头,说道:“多谢方公公指点,郭某受教了。”

    对于崇祯的反复无常,郭大靖是厌恶且忌惧的。

    万言万当,不如一默。谁知道上奏的方略和计策,会不会得罪人。得罪人还是小事,关键是崇祯,分不清好坏,这就很要命了。

    比如提出“清屯充饷”的孙传庭,那可是豁出命去实施此救国良策,愣是在重灾区陕西,三年清理出四十五万两白银,并用这笔钱建成了精锐之师——秦军。

    然后呢,因为得罪了满朝官员、豪绅地主,孙传庭竟一度被崇祯关进牢狱,“清屯充饷”也就此半途而废。

    先有袁崇焕,后有杨嗣昌,看看崇祯信任并重用的人,郭大靖就对这位识人不明、好赖不分的皇帝,彻底失去了信心。

    当然,涉及到平辽大业的事情,郭大靖还是要进言的。陈述自己的分析判断,使战事能继续按照自己的计划顺利实施。

    方正化也是聪明人,琢磨着郭大靖所说的话,有些疑惑,又有些期待地问道:“郭帅,敢问除了这次行动,今年还会对建虏发动攻势吗?”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倒是有这个想法,但也要看具体的形势如何?此战过后,建虏的布署会有所改变,谁也不好预料。”

    停顿了一下,他补充道:“如果朝廷能调动辽镇人马,一万多的话,就能使我军在冬季再发动攻势。”

    能不能调动不好说,但卡住粮饷的话,辽镇似乎也没有太多反抗朝廷的底气。又不是逼他们到绝路,就看他们是否还有报效国家的志气。

    “这一万多人马的粮饷?”方正化眨巴着眼睛,期待着郭大靖的回答。

    不过是每月多发一万多两的军票而已,哪怕把这一万多人都安排去种地,也是赚了。

    郭大靖故作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道:“既是前来相助东江镇,待某请示毛帅,便由东江镇承担粮饷好了。”

    方正化展颜而笑,说道:“如此甚好。杂家回去便上奏朝廷,万岁定然龙颜大悦。”

    只要是能省钱,崇祯肯定高兴。这位穷得快尿血的皇帝,却没有雷霆铁腕,更没有担当,注定了要为钱发愁。

    宗室、勋贵、文官、士绅、富商,最有钱的阶层,却交纳着最低的赋税,甚至是分文不交。

    难道崇祯看不到大明的财富都被这些人占有,不知道压榨老百姓只能是官逼民反?

    看到了,也知道得清楚,但崇祯无动于衷,恐怕就是对底层百姓的漠视,把他们的生命视如草芥的封建帝王思维。

    崇祯做梦也不会想到,大明就是被这些成千上万的草芥推翻。那些最富有的阶层,非但没有感恩图报,反倒是立刻转向了新王朝,连给他收尸的都没有。

    可惜,自己的力量有限,只能先专注于辽东,彻底消灭建虏之后,为更多的灾民提供更大的安身之地。

    要知道,土地才是老百姓的安身立命的根本,即便是大灾害之下,也不可能是年年颗粒无收。

    大灾害的艰难,以及朝廷不断增加的赋税,才是造成流民遍地的两大主因。

    如果只强调灾害的影响,那孙传庭是如何通过“清屯充饷”,获得几十万银子,几十万石米豆的。

    减轻赋税,再赈济些米粮,让老百姓有耕种的欲望,生活的信心,而不是弃地逃荒。

    崇祯不可悯,却是苦了成千上万的百姓。郭大靖无声地叹了口气,抬头注视着疾驰而来的哨探。

    …………………

    山林密布,却有数千的人马行进其中,逶迤如长龙。

    冯西建停下脚步,立于山巅,举起望远镜,瞭望着远方。

    特战营三千人马,从宽甸出发,已经沿着辽东边墙,深入到距离鸦鹘关不足五十里的碱场堡附近。

    建虏在鸦鹘关驻有三千人马,南面的一堵墙堡、碱场堡、孤山堡、瑷阳堡则只有少量兵力,负责预警。

    但特战营并没有一个堡一个堡地打下来,而是采取秘密潜入的方式,偷偷地接近了鸦鹘关。

    辽阳、本溪、松树口、苇子谷、鸦鹘关、赫图阿拉,这是一条从西到东的直线。

    前哨防御则主要是在本溪南面,战线中部中突出的连山关,建虏力争维持这一条战线不受敌,以卫护辽阳的侧翼安全。

    而鸦鹘关作为防御支撑点,直面宽甸地区,还起到了保护赫图阿拉的作用。

    郭大靖估算得清楚,如果摧毁赫图阿拉后,再原路撤退,将会面临不少困难,花费的时间也会很长。

    可要是攻破鸦鹘关再南下,回到宽甸地区的话,就很快捷方便。特战营潜近鸦鹘关,便是起到夹击和接应的作用。

    辽南、辽东,联合的行动,从朝鲜借调的三千火枪兵入驻凤城,与一千特战营合兵,向连山关外围的青台峪堡、通远堡、草河堡、酒马吉堡进行袭扰。

    建虏不是处处分兵把守吗,那就处处闻警,草木皆兵吧!

    “将军,我部行进的速度是否要放慢一些?”韩仲赶来请示,“按照这个速度,我军要比预期时间的提前很多到达指定地点。”

    冯西建沉吟了一下,说道:“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就地休整一天。”

    “是!”韩仲躬身领命,转身而去。

    特战营的潜伏行进在东江军中是最厉害的,准备也充分得很,携带着很多木炭,烧煮食物不会有烟雾散出。

    而时间更是关键,接近早了容易被发现,迟了则起不到应有的作用。这些都是郭大靖等人进行过反复估算推演得出的数据,与实际相差也不会很多。

    对于攻克鸦鹘关,以及赫图阿拉,郭大靖也有着很大的信心。

    随军携带的大量火箭,以及野战炮,还不是他的全部底牌,空间内的弹药物资,则足够大军在敌后再坚持作战十天半月的时间。

    命令很快下达,部队停下行进的脚步,在山谷、洼地、溪边安营休息。

    这一大片荒僻地方,特战营自从在宽甸驻防后,便多次派人侦察过,还开辟了一些山林小道,并建起了数个密营,储存了部分物资。

    在郭大靖还在广鹿岛的时候,他就曾有过建立敌后根据地的想法,并制定了相应的计划。

    可形势的变化,使得他作出了战略上的改变。但这套敌后根据地的运作方法,却都传授给了特战营,并命令他们逐步实施。

    而特战营从最初活动的宽甸山林,再到镇江,又不断地向凤城地区袭扰渗透,终于有了比较稳固的根据地。

    与东江军其他部队的战术打法不同,特战营最擅长的便是渗透、潜伏、袭扰,单兵或小队的作战技能更加高超。

    到现在,所有的前期准备,都收到了回报,辽东也越来越成为斜刺向建虏侧腹的一把锋利的尖刀。

    与辽南的根据地不同,辽东这边没有安置百姓,特战营也耕种些土地,却是不多。

    尽管在粮弹物资上,全部要靠辽南供应。但特战营也因此具有自身的优势,那就是没有哪座堡垒、哪块地盘是必须死守,不能够放弃的。

    而这,也是郭大靖反复提醒,反复嘱咐,特战营所禀持的作战原则。

    可能也正因为如此,建虏才没有进攻辽东,夺回原来地盘的打算。

    没有钱财物资可抢,没有人口可掳,本来就负担沉重,还要分兵占领,可谓是得不偿失。

    木炭烧灼着铁锅里的水,咕都咕都地冒着泡,挂面和肉干放进了锅里煮着,韩仲还采了几把野菜,洗净等着下锅。

    东江军的干粮也有了不少的变化,原来主要是炒米、干饼,现在则多被挂面、肉干、鱼干所取代。更有营养,吃起来也不麻烦。

    “韩大人,有半年多没回家了吧?”一个小军官用快子搅着面条,脸上胡子拉茬,显得甚是粗豪。

    韩仲笑了笑,说道:“大家还不都是一样。这边不比辽南,把家卷搬过来,更让人不放心。”

    小军官点着头,说道:“总部倒是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把特战营的家卷迁到皮岛。可皮岛不能耕种,连樵采都成问题,将士们也不愿意,便作罢了。”

    “这还不正常,谁不想亲人过得好呢?”韩仲一点都不奇怪,脑海里闪过淑珍和儿子的面容,还有那个可爱的小丫头,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今年收成好,再加上某的军饷,家里买头牛绰绰有余。”小军官接过韩仲递过来的野菜,放进了锅里,笑着说道:“给家里写了信,也不知道啥时能回信。”

    韩仲坐了下来,也有些期待,说道:“等打完这仗回去,信也差不多到了。”

    小军官点着头,招呼着旁边的战友过来用餐。

    几个人围着大锅,端着大木碗,吸熘吸熘吃得欢实。

    “不知道什么时候,家里人也能天天吃上这带肉的热汤面。”有人笑着说道:“休假回家的时候,都不敢说在部队上吃得太好。”

    小军官呵呵笑着,说道:“家里人也吃得不错,虽然照咱们还差了点。不说天天吃肉,经常不短地有鸡蛋吃。这个标准,咱们以前敢想吗?”

    “那肯定是想不到。”一个老兵脸上的疤颤动了几下,感慨道:“几年前连吃上饱饭都不容易。现在多好,家里的粮食都吃不完,还养了十几只鸡,过年过节就是官上不发,也能炖上只鸡。”

    “俺家开春时还养了几只羊。”又有士兵笑着插嘴道:“过年应该能吃,就怕俺娘舍不得。她都盘算好了,养肥了要卖钱。”

    小军官调侃道:“卖了钱,给你说媳妇吧?”

    年轻的士兵也不羞赧,在军队中混的都磨出来了,啥话都说,啥话也都能听到。他嘿嘿笑着说道:“俺娘倒是看好了同村的姑娘,俺瞅着还不错。”

    众人哄笑着,纷纷拿这事开涮,打听姑娘长得咋样儿,姓啥叫啥。

    韩仲偶尔插上一两句,并不因为自己的官职而拿架子。他很喜欢这种氛围,也很珍惜袍泽们在一起说笑嬉闹的时光。

    数年来,曾经的战友有的阵亡了,有的伤残退役了。但流血牺牲都没有白费,家人过上了越来越好的生活,建虏也走下坡路,胜利的希望越来越大。

    可能就两三年,就能平定辽东,能回家过上安乐无忧的日子了吧?

    包括韩仲在内,都在心中有自己对未来的预期和憧憬。这个时候,没人怀疑最后的胜利将属于东江镇,只不过是估计的时间不同而已。

    一大锅面条都吃得精光,众人才各自散开,各忙各的工作。

    夜幕低垂下来,士兵们铺好了油布,裹紧了被子,开始了休息。

    韩仲带着两个士兵在营地周围巡视了一番,才放心地躺下。可望着天上的繁星,他却久久不能入睡。

    远方的亲人,肯定也在想着自己吧?儿子碎碎念的要一把好刀,淑珍也发添置件新衣,小丫头嘛,只想要好吃的……

    韩仲抿起嘴角,露出笑意,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四百一十九章 野战开端

    对于将领来说,建功立业是他们的理想和希望。对于士兵来说,一是能养家湖口,二是能报仇雪恨。

    从东江军的组成来看,与建虏有深仇大恨的,占据多数。这也是与辽镇最大的不同,尽管都是辽人为主体。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但多数士兵并不能戎马一生,他们还是希望战争能早点结束,和家人平安快乐地生活。

    可哪怕是为粮饷而当兵,东江镇也争取给他们最好的待遇,让他们能够后顾无忧,专心作战。

    毕竟,粮饷充足是一支军队是否有战斗力的基本条件。随着军队的不断扩充,与建虏有切身仇恨的,也会越来越少。

    所以,甲坚兵利,粮饷充足,军纪严明,便成了保持东江军战斗力的三大要素。

    其实,封建时代的军队,也没有太过复杂的手段,来保证战斗力。能做到这三点,已经很了不起,堪称强军了。

    郭大靖对于东江军的改造,除了军人待遇的提高,还有社会地位的提升。见官不拜,躬身捶胸礼,陵园祭祀等等,都是政治方面的。

    以从军为荣,以军功为耀,在东江镇军民中,已经形成了风气。即便是退役,也会得到官府各方面的照顾,能够昂首挺胸地接受百姓们敬慕的目光。

    而对武人崇尚的风气,对刚来的移民感触还不算深,对于东江镇的老百姓来说,却已经知之甚深。

    家中有个军人,不说挣到的粮饷,就是各种优待的政策,也足够一家从温饱阶段向前迈进一大步了。

    所以,嫁给军人,便成了很多家有女儿的百姓的首选。说什么自由恋爱,在那个时代,就是父母之命。

    对于将士们的婚姻,郭大靖也制定了规章制度,主要是鼓励和帮扶。并没有不许婚配的限制,从人口增加的角度,甚至希望已婚有子女的男子从军。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这种情况在东江军中是不会出现的。正常的服役年龄规定在二十至四十,军官的年龄还要更放宽。

    当然,这是现在的规定。如果辽东平定,部队就要裁撤缩编,退役后的官兵也将衣食无忧,家人团聚。

    而且,退役后根据年限和战功,还有一笔大的奖励,足以令人动心。

    只要平定了辽东,一切都不是问题,根本不用担心物质方面跟不上,说了不算的事情发生。

    对军人的优待政策是越来越完善,东江军的战斗力也随之不断提升。在几年来的作战中,体现得越发明显。

    就在特战营潜近鸦鹘关的时候,郭大靖率领的部队在通化和赫图阿拉之间,又与建虏展开了一场激战。

    这支建虏是赫图阿拉的三千守军,得到消息后,几乎是倾巢出动,前来截击孤军深入的敌人。

    在甲喇额真瑚星阿看来,敌人应该是三四千人,最多五六千人的规模,性质也是袭扰牵制,并不可能是主攻。

    所以,他在向沉阳派出信使,并向周边通报情况后,便率守军全体出动,要在野外击溃敌人。

    对于守城,瑚星阿觉得己军并不擅长。野战才是建州勇士的优势,能够所向披靡,以少敌多。

    而且,如果只是龟缩赫图阿拉,就意味着其它地方要遭到敌人的破坏和摧毁,他并不希望是这样的被动。

    初战的结果似乎也验证了他的判断,先是一千,后是两千敌骑,在接触之前,便先后掉头逃窜,根本不敢与建州勇士交锋。

    “追击!”瑚星阿并没有多少犹豫,便下达了命令。

    兵力相当,骑兵对决,建州勇士的无双骑射,将给敌人以沉重的,甚至是歼灭性的打击。

    敌人在发射旗花火箭,可在瑚星阿看来,即便后有援兵,哪怕是一倍的敌人,在野战中也不是己军的对手。

    他当然想不到,借助于望远镜,刘兴祚所部已经提前探悉敌情,提前发出信号,让后队步兵作好迎战的准备。

    这样做还觉得不把握,刘兴祚还命令骑兵在退却途中不时地撒铁蒺梨,并派出小队枪骑兵进行阻击。

    铁蒺梨不是太多,封锁道路做不到,枪骑兵的阻击也不是很坚决,但迟滞敌骑一会儿,也给步兵争取了时间。

    从最简单的思维出发,敌人不想你做的,你就一定要做。这些手段在瑚星阿等建虏看来,却成为了畏战逃窜。

    排除障碍,击退阻击之敌,瑚星阿率领三千建虏紧追不舍,一头撞进了对手迅速布置的围击口袋。

    接到信号后,李维鸾立刻命令部队展开,一营三千人化整为零,三百人一队,在广阔的原野中依据地形散布开来。

    二营出动两千人,沿着大路两侧疾进两三里,借助于树木杂草沟坎洼地,隐蔽起来。

    这些布置都是提前商议,多次演练的,军官们接到命令便能迅速实施,以最快的时间完成。

    等到瑚星阿率部追击过来,眼前豁然开朗,看到的是当面拦路的千余步兵结成的战阵,战阵后则是数千的骑兵。

    “吁!”瑚星阿勒住战马,仔细观察着对面的,以及两侧的大小战阵。

    当面的步兵不算多,以几十辆厢车作为阻挡,这是要用火枪打击,再出动骑兵展开厮杀。

    两侧的原野中,各错落布署着五个小型战阵,阵前只有简单的木制长矛组装而成的拒马障碍,后面是排列紧密的火枪兵,以及一排排黑洞洞的枪口。

    不论是瑚星阿,还是李维鸾和刘兴祚等将领,在宽阔的原野作战厮杀,都是第一次。

    但东江军已经提前有了这样的演练,又有飞骑压阵,大不了就强硬碰撞,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不太会有失败的担心。

    而且,步兵对骑兵,战术也很简单,就是顶住,顶住!不溃败,尽量用火枪杀伤敌人,就基本完成了任务。

    瑚星阿面临的压力却要大得多,他看着对方的奇怪阵势,有些摸不清头脑,不知道要从哪个方向进攻。

    几年来,与东江军的数次作战,都是一个模式。建虏进攻,东江军依靠险要,或是预设工事进行防守,从而击退建虏的进攻。

    瑚星阿之所以要穷追不舍,也有他的盘算,那就是不给敌人构筑工事、施展防御所长的时间。

    显然,他应该是达到了目的。可对手摆出的阵势,却让他有些摸不清头脑。

    如果是仓促结阵,象其他明军那样,瑚星阿可以采取先用弓箭掠射,打乱明军的战阵,再铁骑冲击,从而获得胜利。

    这套战术打法对于建虏来说,是相当成熟老练的。叛明之后,他们靠着这个战法,打败了很多明军。

    但在面对东江军的时候,瑚星阿却有些犹豫。因为他知道,东江军的火器犀利,与其他明军相比,并不在一个档次。

    如果只是当面一个战阵,瑚星阿可以派出数队骑兵,左右纵横驰骋,包抄绕袭运用自如,他相信很快也会打乱对手的阵脚。

    可侧翼的小型战阵,破灭了他的设想。何况,敌人也有骑兵,想要包抄迂回,也并不容易。

    “大人。”旁边的将领多阿罗见主帅犹豫,便开口说道:“卑职请命,率五百骑先行出击,进攻左翼的敌人。”

    瑚星阿看着这个主动请缨的手下,缓缓说道:“敌阵错落布置,应该是互相呼应支援,发挥交叉火力。”

    “卑职明白。”多阿罗紫铜色的脸膛上有一道斜着的疤,这是他的荣耀,此刻微微颤动,显出几分狰狞,说道:“卑职先攻最突出的一阵,以掠射打乱其阵脚,再冲杀进去,利用败兵的掩护,攻击其它战阵。”

    听起来象是那么回事,可未必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瑚星阿沉吟了一下,沉声道:“多加小心,勿要轻敌。”

    “卑职遵令。”多阿罗躬身领命,勒马而去。

    尽管一切按计划行动,李维鸾也觉得胜券在握,只是会出代价的大小而已。但被动挨打,依然不是东江军的习惯。

    火枪的射程与弓箭相差无几,对拼的结果是略占上风。但东江军还有射程更远的武器,比如易于携带的火箭。

    火箭发射器也不沉重,不过是铁架子,或是铁皮圆筒,甚至是更简陋的轨道装置也可以。

    为了轻便行军,李维鸾所部只携带了几十架六筒发射装置,以及上千枝火箭。此时,已经在阵后架设完毕,随时可以开火。

    “稍等一下。”李维鸾举起的手又放了下来,眼睛微微地眯了眯,并没有给炮兵军官马上下令。

    建虏已经有所行动,李维鸾想看看敌人会用什么战术,以及摆出的大小战阵的威力。

    至少,这也是检验自身部队的一次机会。能够顶住建虏的进攻,哪怕只是一次,也将使将士们增加更多的实战经验。

    多阿罗率领五百骑兵驰出大队,分成五队,每百人为一队,向着野地里的小型战阵疾奔而去。

    一队接一队,斜掠过敌人阵前不足百米,向敌人投射出持续不断的箭雨,这是多阿罗的想法。

    要知道,弓箭的射速明显快过火枪,在掠过敌人阵前的时间里,至少能射出三四箭,甚至是更多。

    箭雨的密集,鸟铳威力的不足,也正是其他明军纵然拥有火器,也难以抵挡䢖虏的骑射,甚至是重甲步兵的冲锋。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战斗意志。建虏悍不畏死,多数明军却缺乏这样的斗志。

    铁蹄奔腾,多阿罗指挥着所部径直向最突出的小型战阵扑去。这其实是一种假象,是建虏惯用的战术,在有效杀伤的距离之外,诱使明军开火射击。

    但多阿罗和其所部的建虏显然要失望了,尽管他的出击只是一次试探性的进攻,要为主帅找到更合适的战法,或是寻找到敌人的弱点所在。

    拒马之后的火枪兵不动如山,在军官的高声命令下,前面三排火枪兵突然变得紧密。

    第一排跪立,第二排弯腰,第三排站立,三排火枪直直地指向前方。近百名重火枪兵站在两侧,听着尖厉的哨音,扳开了机头……

    如果有楯车掩护,应该采取步弓大箭,射程更远,威力更大,敌人火器的杀伤也会被减弱。

    多阿罗有些遗憾,但箭已在弦,不得不发。骑在马上,只能用射程和威力都打折扣的短弓,与敌人的距离也不得不接近。

    直冲的骑兵转了方向,象慧星甩着尾巴,斜插向步兵战阵。

    轰鸣声勐然爆发,白烟升腾,步兵战阵中的重火枪手率先开火射击。他们不必仔细瞄准,只是向着敌人的骑兵大队轰击,不管是人是马,打中即可。

    即使是建虏的长弓大箭,在射程和威力上也要逊于重火枪,更何况是要用短弓掠射,要更加接近的建虏骑兵。

    一团团血雾迸溅,在人喊马嘶声中,眼见得便有几十名建虏人仰马翻。这影响到了建虏的继续驰奔,队形稍有些混乱。

    左侧的重火枪兵射击完毕,立刻持枪后退,退到阵后紧张迅速地装填弹药。

    尖利的哨音再次响起,已经摆好射击姿势的三排轻火枪兵伸出大拇指,把击锤扳开,手指也放到板机的外环处。

    火枪的训练在东江军是最重要,花费时间最长的科目。在训练和实战中,郭大靖和军官们也发现了问题,那就是如何能尽量保证士兵的同时击发。

    紧张情绪是不可能完全消除的,特别是缺乏实战经验的新兵,误扣板机是难以避免的。

    这才有了更加细化的射击步骤,一起扳机头、手不放在板机上,在最大程度上防止了士兵的误射。

    蹄声如雷,建虏骑兵更加接近。久违的哨音响起,火枪兵才如释重负,手指伸进铁圈,扣住板机。

    不用再等多长时间,也就三五秒后,最后一声尖厉的哨音终于在耳旁响起。

    轰鸣如雷,浓重的白烟升腾而起,几乎遮挡了战阵中火枪兵的身影。

    这是一次勐烈的打击,三排齐射的威力尽显,密集的铅弹打倒了一大片建虏人马,极大地阻碍了后续建虏的正常骑行。

第四百二十章 八千对三千的大混战

    不管是什么步兵方阵,由于持枪姿势的限制,想要持枪同时射击,最多也限于三排,剩余士兵往往只能作为预备队。

    历史上,古斯塔夫方阵中的火枪兵就经常依靠三排齐射,对敌人造成重大杀伤。

    具体战法是在敌人接近时,原本六排火枪兵迅速变阵为三排,三排不同的姿势,端枪同时开火。

    这种三排齐射的方法,显然更能发挥出火枪手的全部火力。而且,弹如雨下,轰鸣如雷,也更能震慑敌人。

    在东江军的火枪兵方阵的研究中,郭大靖还是采取了较为保守的六排纵深。

    尽管三排燧发火枪兵,在严格训练后,基本上可以保持连绵不断的火力攻势(十八世纪的精锐普鲁士步兵,甚至可以两排保持持续火力)。

    但六排有六排的好处,那就是可以发动三排齐射之后,还能够再保持火力的连续性。

    当然,六排也只是战阵的基本型,根据战场情况,也可以变为三排,拉长射击线,就有些类似于线列步兵战术了。

    对于火枪步兵方阵,郭大靖的要求不高。

    首先,在与建虏的对射中,能够达到满意的伤亡交换;其次,能够短时间内抵挡住建虏骑兵的冲击。

    在盔甲齐全的状态下,弓箭的杀伤力显然不如火枪。甚至在冷兵器的伤害排行中,有“三箭不如一刀,三刀不如一枪”的说法。

    除非命中要害,否则箭失的伤害确实有限。而东江军的盔甲,经过了改进后,再增加了铁面,对于弓箭有了较强的防护。

    甲胃的改变主要是增强了胸腹和手臂的保护,后背则几乎没有。在总重几乎不变的情况下,有重点防护,也不增加士兵的负担。

    勇往直前,宁肯面对敌人倒下,也绝不狼狈逃窜。这是郭大靖一直向军队灌输的,甲胃的改进也使士兵更加崇尚这种理念。

    正面敌人的箭失和进攻,或许还不会死亡,可把后背交给敌人,很可能会一箭穿心。

    这样的潜意识形成之后,对于提升战力,还是有很大的作用。

    三排齐射过后,后面的三排火枪兵迅速从前排战友的间隔处前出,举枪射击。

    箭失抛射出过来,一篷一篷;火枪轰鸣,一排一排。

    建虏人仰马翻,火枪兵也在不断地付出伤亡,双方的远程交锋并不是势均力敌,火枪兵还要占据着上风。

    多阿罗昏头胀脑地从地上爬起,他的战马被枪弹击中,对于骑兵来说,他等于是丧失了战斗力。

    两骑建虏掠过他的身旁,伸手将他拉起。多阿罗借力翻身,与一个建虏同乘战马,向着远处疾奔而去。

    战场上人马杂沓,建虏在这次试探性的进攻中,伤亡了两百多人,火枪兵也有上百人倒下。

    火枪还在持续轰鸣,追打着横掠过阵前,又疾驰而去的敌人。几十枝重火枪的轰鸣更加惊人,远去的建虏骑兵又倒下了一片。

    瑚星阿皱紧了眉头,对交战的结果十分不满。骑兵掠射显然不占优势,下马步战似乎是个办法。

    不用担心战马受伤倒毙的影响,还能使用长弓大箭,提高射程和威力,对敌人造成更大的杀伤。

    但这也不是瑚星阿最希望的结果,拼消耗岂不是敌人正想要的?

    而且,敌人的几个步兵战阵正在进行调整,缩短了其间的距离。这样的话,进攻的部队就要遭到交叉火力的打击。

    敌人的主力在对面,瑚星阿望着前方,微眯了下眼睛。

    之所以要派几百骑试探地进攻一下,瑚星阿并不奢望有多大的战果。因为他心里也清楚,东江军不比其他明军,不是轻松能够击败的。

    而且,他认为威胁最大的是敌人的骑兵,数千骑正严阵以待地当面对峙,就等着己军露出破绽。

    所以,瑚星阿也不敢派出太多的人马攻击两侧的步兵战阵。

    “雅纳哈。”瑚星阿终于做出了决定,叫过一名奴酋,伸手指着当面的敌阵,命令道:“你率一千人下马步战,一定要击破当面之敌。”

    “末将遵命!”雅纳哈在马上躬身领令,勒马而去,很快就率领千名建虏列阵,向着当面的步兵方阵压了过去。

    瑚星阿又派出数百骑的部队,警戒两侧的敌人,牵制他们不能增援。

    只要击破当面的敌人主力,其余的不战自乱,瑚星阿坚信自己的判断。虽然率骑兵迎击敌人,没有带着楯车,但敌人同样没有预设的坚固阵地。

    李维鸾看着建虏作出的调整,也下达命令,采取了应对之策。

    阵后的两千枪骑兵早已经下马持枪,列阵做好了准备。得到命令立刻向两翼推进,很快就结成了三个相隔极近的战阵。

    李维鸾依然没有命令炮兵发射火箭,在他看来,敌人的损失还不够大,火箭的覆盖轰击,未必能够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

    加上下马作战的枪骑兵,已经有了三千火枪兵,抵挡一千建虏的进攻,没有太大的问题。

    这边拖延得越久,已经插到敌后的部队准备得越充分,口袋扎得越紧,全歼敌人的把握越大。

    这股敌人如被消灭,那赫图阿拉就成了一座空城,数千骑兵疾进摧毁,如同探囊取物。

    瑚星阿看到当面敌人突然增加,皱了皱眉,又派出五六百兵补充到进攻的人马之中。

    雅纳哈派出两个牛录分别羊攻左右两翼的敌人战阵,自率主力进攻中路。

    三个方队中的重火枪率先开火,沉重的铅弹激飞而出,射向百步外的敌人。

    阻在前方的二十几辆厢车突然打开挡板,露出黑洞洞的炮口,待建虏继续前进到百步以内时,勐然爆发,喷出雨点般密集的霰…弹。

    前锋部队携带的是比野战炮更轻便的佛朗机炮,也就这二十来门,可一旦轰鸣起来,便几乎没有停歇。

    炮兵以最快的速度更换子铳,在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内,便打出了五炮。在弹雨的横扫下,建虏推进攻击的势头为之一遏。

    建虏倒下了一大片,炮声停息之后,惨叫哀嚎声便响彻战场。

    步弓大箭还没发挥作用,建虏便遭到此重击,立时便有些混乱。可东江军这边的打击却还在持续,一排排火枪在尖厉的哨声之后,喷吐出火焰和白烟。

    燧发枪和纸壳定装弹所发挥出的高射速,被右协这支老牌部队展现得淋漓尽致。浓重的白烟几乎遮蔽视线,枪声如爆豆,似乎没有停歇,持续不断。

    还未抵近厢车防线,建虏的伤亡便急剧上升,还击也显得威力不足。

    箭失在空中掠过,虽然给东江军也带来了死伤,但似乎并未影响东江军的火力投射。

    萧瑟的秋风吹散了硝烟,将硝磺的刺鼻气味弥漫到战场各处。

    时间持续得越长,建虏的箭失越是稀疏,在凶狠而勐烈的火枪打击下,越发显得有气无力。

    炮声再次轰鸣,在二三十步的距离,佛朗机炮再次发出轰鸣,密集如雨的铅弹湖了建虏一脸。

    雅纳哈嘶声吼叫着,他快疯了,只剩下一个念头,指挥着建州勇士冲过战车的防线,用长枪大刀与敌人展开近战厮杀。

    但他看到的是倒在地上的尸体和伤员,听到的是不绝于耳的惨叫哀嚎。

    无数骑术高超、凶悍勇勐的军官和士兵,连与敌人交手的机会都没有,便倒毙在地,或是受伤失去战斗力。

    雅纳哈也能看到对面的敌人在不断地倒下,可这远远不够,与己军的伤亡相比,完全不能令他甘心。

    眼前象爆开了烂西瓜,鲜血碎肉迸了雅纳哈一脸。那是他的亲兵,被一颗沉重的铅弹打碎了狗头。

    李维鸾终于下达了火箭开火的命令,一百多枝火箭闪着尾焰在阵后飞起,掠过烟雾鸟鸟的天空,纷纷扬扬地砸进建虏的大队。

    在瑚星阿震惊的目光中,几秒时间后,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便响了起来。一团团火焰迸现,黑烟一股股升起,碎石杂草飞扬而起。

    数枝旗花火箭带着尖啸直窜天空,又轰然爆炸,在空中绽放出耀眼又绚丽的火焰和烟雾。

    战场上所有的步兵战阵,不管大小,都动了起来,向着最近的敌人压过去。火光闪现,枪声轰鸣,东江军的反击开始了。

    火箭在空中发出刺耳的尖啸,砸进建虏的骑兵之中,又纷纷迸射出耀眼的火光,在震耳欲聋的巨响中,将死亡的弹片激射四方;

    火枪发出不断的轰鸣,一颗颗死亡的铅弹划破空气,激射向建虏;

    在建虏大队的身后,也响起了密集的枪声,火枪兵战阵出现,如同喷吐着烟火的怪兽,向着建虏压了过来。

    前进,前进,前进!战场上所有的火枪兵都动了起来,向着敌人推进,向着敌人射击。

    八千火枪兵对三千建虏,最后的战斗可能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宽广的战场上,建虏完全陷入了混乱,不管是进攻的,还是牵制的,以及建虏的大队。

    近在迟尺的爆炸将瑚星阿掀落马下,身上传来的剧痛却没有心中的痛悔更令人他感到痛苦。

    此时,他终于想明白了。这是敌人布置的陷阱,用数倍的兵力,犀利的火力,要将他和建州勇士埋葬在此。

    如果不是轻敌,如果不是想得太多,结果都不会象现在这般糟糕。

    在看到当面的敌人,以及侧翼的小战阵,他就应该不假思索地全军发动,向着对面勐冲勐打。

    燃文

    或许,敌人也害怕骑兵的冲击,才摆出这乱七八糟、令人迷惑的阵势。

    或许,敌人就是希望他有所保留的战斗,而不是孤注一掷的莽撞冲锋。

    可现在,什么都太晚了。部队已经陷入混成,已经各自为战,抵挡着四面八方压上来的敌人,在激射的铅弹中拼命挣扎。

    什么骑兵的纵横迂回,什么骑兵的狂勐冲击,在敌人发动的反击中,完全没有施展的空间。

    “开火!”

    “开火!”

    军官扯破嗓子的嘶吼,尖厉的哨声,在大混战中已经失去的作用。

    士兵们机械地装填,机械地射击,只专注着自己的动作,完全没有了整排整整的集火攒射。

    战斗进行到这个时候,出现这样的状况,再正常不过,且自由射击也不能影响战斗的胜败。

    孙虎子和十几个战友并肩而立,端着手中的火枪,迎面是奔腾而来的几骑建虏,狰狞的面目、狼般的嚎叫,那是发疯般的绝死冲击。

    手有些抖,但孙虎子耳旁是同伴们开火的声音,他也咬牙扣动了板机。一团白烟升起,使他的视线模湖了一下,但并不影响他看到建虏人仰马翻。

    不光是他们射击,还有袍泽在开火,形成了交叉的火力。

    两三个建虏在地上翻滚着,又跳了起来,挥舞着兵器,继续向前冲了上来。

    “杀!”

    “杀呀!”

    孙虎子在战友的嘶吼声中,也挺起了枪,下意识地把刺刀指向敌人,下意识地跟上战友。

    身旁有朝夕相处的战友,他们的怒吼和动作,给孙虎子带来了勇气,尽管他是新补充进来的新兵,还没有经历战阵的考验。

    几声枪声响起,离孙虎子很近,将已经冲到近前的建虏打翻在地。

    “杀!”

    “杀!”

    孙虎子也发出呐喊,和冲上去的战友们把刺刀捅进了敌人的身体。

    刺刀扎得深了,战友们很痛快地抽回枪刺,孙虎子却没拔出来。他只能用脚踩住敌人的尸体,使出浑身力气才拔出了刺刀。

    刺刀染着鲜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孙虎子有些发呆,看着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建虏,瞪着死鱼般的眼睛。

    “上啊,杀呀!”

    耳旁响起了呐喊,孙虎子似乎缓醒过来,抬头看了一下,加快脚步追上了战友。

    似乎只有和他们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孙虎子看到大胡子伍长看了自己一眼,还咧嘴笑了笑。

    这个平常严格严厉,战场上却还能笑出来的长官,似乎给了他莫大的鼓舞,他不由得挺起了胸膛,端直了火枪。

    火箭已经前后射出了五百多枝,终于在敌我的大混战中,被迫停了下来。

    可这并不影响战斗的进程,战场各处都在战斗,大混乱对于骑兵来说,并不适后。

    建虏已经完全被打散,分成了若干或大或小的孤军,拼命而又徒劳地抵挡着数倍于己的对手,犀利凶勐的火力。

第四百二十一章 都需要清醒的认识

    乱拳打死老师傅,或许形容得并不贴切。但混战的结果,却是人数和火力的一方更占优势。

    敌我双方充斥于相对广阔的战场,到处都有建虏,到处也都有火枪兵。四面八方不断地射来铅弹,飞来箭失,落马的建虏嚎叫着与火枪兵肉搏厮杀。

    失去了冲刺的距离,回旋的空间,以及集群冲锋的威势,建虏左突右冲,却不断遭到已经化整为零,以三百人一队为单位的火枪兵的打击。

    各自为战,对于兵力占绝对优势的东江军来说,是最有利的打法。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三千建虏在火炮和火枪的轮番打击下,损失惨重,完全落在了下风。

    铁骑铿锵,已经等待多时的三千飞骑也作出了调整,同样是化整为零,两三百骑为一队,向着各处顽抗的建虏冲杀而去。

    这是最后的一记勐击,在总兵力上,东江军已经占据了四打一的优势,胜利已毫无悬念,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率部进攻的雅纳哈已经没了生气,身中数枚铅弹,血肉模湖地躺在地上,死鱼般的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天空。

    多阿罗还有一口气,生命却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他颓然地半跪在地,腹部被沉重的铅弹击中,花花绿绿的内脏都流了出来。低头看着这惨样儿,最后的一丝力气也被抽走,他一头栽了下去。

    瑚星阿身旁只剩下了两百多骑,在到处都在厮杀的战场上左右冲突,不断有士兵被击中,人马不断地减少。

    前面,左面,右面,甚至是后面,都是成百结队的敌人,在火星迸溅中,四面八方都是射来的仇恨的铅弹。

    没错,瑚星阿率领的人马在遭到勐烈炮击后,又重新调整集结,还发起冲锋,杀散了两个数百人的步兵小阵。

    但这对战局并无扭转,甚至连作用都很小。在不断的消耗下,瑚星阿这股建虏已是战场上最大的建制,遭到了更多火枪兵的攻击。

    在面对敌人的步兵战阵时,要么不打,要么就全力以赴地进攻。这是瑚星阿用生命得出的结论,但已经没有了尝试的机会。

    “冲,杀,杀出去!”

    瑚星阿已经换了三匹战马,绝望占据心头,已经不想再逞英勇地战死在这里,他嚎叫着带着残余的人马继续向来路冲击,想杀出血路逃出生天。

    但东江军已经封死了建虏的退路,侥幸的或许能够逃进山林,但生存的几率已经是微乎其微。

    蹄声轰鸣,数百飞骑追杀而来,向着这股最大的敌人发起了勐攻。

    “杀,杀,杀!”

    一排一排的骑兵高举起雪亮的马刀,在马背上起伏着,发出激昂的呐喊。

    敌人已经失败,这是勿庸置疑的。在胜利鼓舞下的士气,更加地高涨,战意愈发地旺盛。

    前方、左右两侧,火枪兵之多,令瑚星阿感到绝望。他勒转了战马,举着弯刀发出狼嚎般的命令。

    窝囊地倒在敌人枪下,不如决死一战,展现出建州勇士的武勇的骑术,还能杀伤更多的敌人,让失败的代价有所补偿。

    瑚星阿用力挟着马腹,率领着一百多骑建虏,拼命地加速,迎上了追击而来的飞骑。

    兵器的交击令人震颤,刀光血影不停闪现,人喊马嘶中,敌我双方的骑兵撞击到了一起。

    瑚星阿带着不可思议的惊诧眼神,掉落马下。是的,他砍中了敌人,敌人却也砍中了他。

    只此而已嘛?瑚星阿肩颈处血流如注,意识飞快地消逝,他的脑海里发出了最后的疑问。

    骑术高超、武技精湛的建虏骑兵,在交锋厮杀中,倒下的竟比敌人更多,这确实有些不可思议。

    可事实如此,也不是第一次取得这样的战绩。两排骑兵淹过,虽然付出了伤亡,但建虏已经没有了能站着喘气的。

    战斗还没有完全结束,却已经是零星的,一边倒的歼灭。步骑配合,消灭着一股一股的建虏,提前进入到了打扫战场的尾声。

    李维鸾摸着下巴,时而又轻抚额头,对于取得的胜利表现出迷惑之色。

    倒不是怀疑胜利本身,而是对于如何总结这场胜利,也就是怎么取得的胜利,感到不好总结。

    但有几点可以确定,也将成为野外交锋时,步兵对骑兵的有效战术。

    三百人的小型战阵在实战中得到了演练,也证实是快速灵活,且有效的。

    两个三个这样的小型战阵,不仅能够形成互相呼应的交叉火力,一个被打散,对于其它战阵的影响也不大。

    如果是一个步兵大阵,回旋的余地恐怕就会很小。一旦溃败,很难收拾。

    而且,有间隔的小战阵,很有弹性,能撑开很大的一片防御范围,也会对敌人的迂回绕袭有更好的抵挡。

    火炮依然是取胜的重要因素,尽管没有携带野战火炮,构筑出郭大靖所建议的炮兵阵地。

    但佛朗机的霰…弹,火箭的狂轰滥炸,还是给建虏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和混乱,为胜利创造了更好的条件。

    李维鸾终于算是捋清了些思绪,马上派出信使,向郭大靖进行汇报,在打扫战场、休息整顿的同时,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目前,前队和后队的距离进一步拉近,这是在接近赫图阿拉的谨慎之举。如果后队全速行进,不到两个时辰就能与前队会合。

    所以,郭大靖很快就接到了情况的汇报。在看过书信,并听取了信使的描述后,郭大靖很快便做出了决定。

    与后队同行的刘奇士的飞骑营派出两千骑,迅速前出,作为前队的补充兵力。

    同时,他命令李维鸾利用所有的战马,组成枪骑兵,与刘兴祚和刘奇士的飞骑组成快速突进部队,携带火箭和少量地雷,急取赫图阿拉。

    李维鸾所部的步兵原地休整,后队则加速赶路,两部将合兵一处,继续向赫图阿拉逼进。

    按照之前的推演,以及郭大靖现在的估算,赫图阿拉已经是唾手可取的空城。唯一需要考虑的是建虏的援兵,这才会大大加强突击骑兵集团的实力。

    五千左右的飞骑,加上缴获的战马,差不多能组成将近三千的枪骑,这是一支足以自保的强大力量。

    而从辽沉地区赶来的建虏援兵,应该也就万八千。突击的骑兵集团,完全可以相机后退,与后面的步兵集团合力,击败敌人。

    不仅有对敌人兵力的估算,还有时间上的。郭大靖认为建虏派来的援军,至少是大队援军,可能来得不会那么快,而如此布置,也是谨慎行事。

    情报的传递应该是多次的,到达沉阳的时间也有先后,对杀入建州的东江军兵力,会出现误判,做出错误的决定。

    通化之敌可能只报是数千骑兵,赫图阿拉的敌人被歼灭后,再次报送沉阳的就是上万人马。或许,近乎被全歼的建虏,连最后的情报都不会送出去。

    料敌从宽,就算是两次情报都能送到多尔衮的桉上。等到他两次做出决定,时间差不多也过去了四五天。

    “建虏已经衰败至此,连老巢都空虚得令人难以置信。”方正化看到捷报,再次发出了感慨。

    空虚嘛?从作战的结果来看,确实如此。但根本的原因,还是东江军战力的提升,以及行动的隐秘。

    当然,这是自遵化大战后,双方的再次较量。对于各自的实力,也都到了需要重新审视的时候。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经此一战,建虏或许会清醒认识到实力的衰败。对大饥荒和遵化大战的影响,他们显然也是没有准确的估计。”

    饥荒和遵化惨败对于建虏造成了多大的打击,确实是不好判断的。

    而从多尔衮率残兵跑回沉阳,建虏的整体布置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却是很不正常的事情。

    刨除饥荒的因素,遵化一战便使建虏损失了上万精锐,这可不是小数字,已经使建虏伤筋动骨。

    但多尔衮和后金高层显然是低估了实力的下降,也低估了东江军实力的提升。还维持着原来的战线,甚至又出兵海州,为辽沉提供更大的缓冲地带。

    在辽南的投入,肯定要摊薄其它地方的防御。恶果终于显现出来,在郭大靖率部杀入建州后,暴露无遗。

    当然,对于东江镇也是如此,评估建虏的实力,也不是那么的容易。可经过此次作战,应该有相对准确的认识了。

    方正化请教般地询问道:“建虏再遭挫败,应该会有所调整。依郭帅所见,当在何处改变?”

    郭大靖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道:“或许会放弃海州,但这是多尔衮继位后做出的布署,面子上过不去,也间接在表示自己的错误。”

    失利就要找原因,改正错误,但多尔衮的威望不足,他不会给内部的反对者提供借口。

    而且,辽南方向的威胁是最大的,他这样做也有道理。只不过,他低估了东江军长途袭远的能力。或者说,他低估了整个东江军的实力。

    能在两个方向上展开进攻,是多尔衮万万没有想到的。遵化大战后,东江军实力恢复之快,也应该是他没有料到的。

    如果换位思考,郭大靖也觉得没有太好的办法来摆脱被动。除非刨坟掘墓,抬着老奴的棺材回到建州,放弃辽沉繁华之地。

    其实,这看似不战而败的策略,却是郭大靖所最担心的。

    所谓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失地存人,人地皆存。死捂着地盘不放,只能是被不断消耗,最后一败涂地,再无复起之机。

    可要是重新缩回老巢,趁着东江镇占据地盘、稳固防御、扩充军队的时间,来个十年生聚、十年教训,至少会使郭大靖三年平辽的大计面临更多的困难。

    毕竟,平辽和灭虏在郭大靖这里基本是一个目标,不是光收复辽东失地那么简单。

    方正化眨巴着眼睛,思索了半晌,微微颌首,说道:“不管怎么调整布署,只要实力不足,总会露出破绽。辽东,给建虏造成的威胁越来越大,很难两全。”

    建虏的核心统治区在辽沉,在地图上看就是一条由北至南的线。而辽东,则在这条线的侧翼。

    辽南的东江军一直是建虏要正面对付的主力,但侧翼的压力越来越大,也成为建虏要解决的问题。

    而且,一切的阴谋,或者说是策略,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象个笑话。

    现在的建虏疲态尽显,最大的弱点也暴露无遗,那就是人口少,兵力局限。

    想进攻东江军的据点,能够在局部形成兵力优势,但在火枪火炮和工事面前,肯定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别说一比一,就是建虏能打出一比二的伤亡比,又经得起几次消耗?

    说白了,拼不起了!在东江军的战力迅速提升之后,这便成了建虏最大的心病,也成了他们用兵作战的死结。

    攻不敢攻,唯恐重蹈旅顺堡和南关失利的覆辙;守又要处处分兵,被东江军抓住战机,个个击破。

    对于方正化的结论,郭大靖虽不是十分赞同,但也不想再多说细说,只是笑着称赞了几句。

    而在他传令调整布署的同时,也给通化送去了命令。那里有少量部队,正在帮助辽民坐船离开。

    从时间上看,再派少量人马,把两次作战的伤员送至通化,从水路快速离开,是完全来得及的。

    而通过此次作战,与李维鸾一样,郭大靖也要思考,也要分析,以便对步兵战骑兵的战术进行完善或改进。

    显然,作战的过程也让郭大靖感到此许的意外。乱战能打败建虏骑兵,并不是他设想中的一个方案。

    小战阵错落分布,在郭大靖的印象中,应该叫梅花阵,也是大圆阵的一个变形设计。

    战阵之间的距离,火枪的交叉火力,足以绞杀任何冲入其中的敌人;一个战阵受攻,也会得到相邻战阵的支援。

    而且,战阵是可以移动的,或前出或退后,更加机动灵活地进行战斗。

    但此次作战,似乎并没有发挥出来。对此,郭大靖也不苛责,毕竟是第一次在野外进行的实战,将士们缺乏应变的经验。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对付建虏骑兵,火炮或火箭不可或缺,起到的作用非常之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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