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千刀万剐真解恨
心若死灰,就是说的皇太极。
他何曾想过会有这样的下场,力排众议要绕道入关时,自以为对明国内部的军力已经了如指掌;哪怕东江军跨海来援,也不能阻止他达到目的。
入关之后如入无人之境,遵化、三屯营等城池一鼓而下,数万勤王明军也轻松击败,更把明国皇帝围在京城,一夕数惊。
掳掠到的人口牲畜、钱财物资不可数计,只要安然出关,便能过数年滋润的生活。
可惜,这一切一切,都如泡影般地破灭了。遵化城下的一场惊天血战,万炮齐轰的胜败转折……
从被俘的那一刻起,皇太极已经死了,只是还在苟延残喘,等着结束生命的一切而已。
“挡着点,别给砸死了。”曹化淳大急,万万没想到进了京城还会出现这样的状况,赶忙吩咐官兵。
杯盘碗碟,石子雪块,甚至还有银子砸过去。这些或许不容易打死皇太极,谁知道还会不会有菜刀啥的致命武器。
囚车被遮护起来,行驶到了何贵忠跟前,他已经掏出了几块碎瓷片,却已经没有了用武之地。
“这特么的白准备啦!”何贵忠十分不满,可也没收回去,嘴里嘟囔道:“还有其他俘虏呢,肯定不白带。”
“兄台说得极是。”旁边的汉子伸手拿过两三个碗茬,嘿然笑道:“一会儿咱俩使劲砸,可得过过瘾。”
何贵忠用力点头,目光投向小翠。小翠赶忙摇头,说道:“我没劲儿,也砸不准。”
皇太极的囚车驶过,后面便是一辆一辆装着人头的车子,又吸引了百姓的目光,掀起了一阵议论。
“建奴的狗头,哈哈,砍得好,砍得真多啊!”
“瞧那金钱鼠尾,真丑哈。”
“看那个人头,眼睛都给冻冒泡了。”
人们没有了恐惧和害怕,指点着,议论着,建虏的凄惨,正是他们群情振奋的催化剂。
何贵忠脸上带着有些狰狞的笑意,恶狠狠地盯着那死相各异的人头,心中充满的自豪和快意。
这些凶悍的敌人,都是被东江军,也就是自己的袍泽杀死的。自己虽然未厮杀血拼,但这次大行动也参与其中,也有功劳。
“这么多车辆,真的斩首了一万多呢!”有观众发出惊叹之声。
何贵忠笑了笑,故意提高声音,说道:“东江军报捷都是实打实的数字,这两年来还不都是如此。可不象关宁军,动不动就杀伤数千上万,可人头呢,各种理由敷衍。”
“是啊,什么宁远大捷,什么宁锦大捷,拿出来的人头,还没东江军的零头多呢!”有人大声地附和,“袁崇焕这个卖国贼,还能干什么好事?”
袁崇焕的表现,关宁军的窜逃,几乎坐实了袁督师的罪名。尽管朝廷还未下定论,但老百姓却已经认定了袁督师导建奴入关,都恨得咬牙切齿。
长长的人头车辆终于在老百姓的惊叹和议论声中,走了过去,大批的俘虏则出现在眼前。
“建奴,汉奸——”人们唾骂着,再次挥动手臂,各种各样的杂样雨点般砸向俘虏。
俘虏们发出阵阵哀嚎,特别是汉奸,抱头惨叫,却激起了百姓更大的愤恨。
“让让,让开点。”何贵忠和伙计们大声叫嚷着,把手中的碗茬、碎瓷用力地砸过去。
那个汉子力量大,扔得也准,碎瓷片狠狠地砸在一个汉奸的头上,在汉奸的惨叫流血中,他发出畅快的大笑。
老百姓是朴实的,想法也单纯。建奴本为就是凶恶的,可汉奸呢,身为汉人,却为虎作伥,更加地可恨。
“书读到狗肚子里啦?”何贵忠向着一个金钱鼠尾的文人汉奸扔出了手中的碗茬,嘴里还唾骂道:“王八蛋,连祖宗都不要了。”
小翠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何老板还有这暴躁的一面。可她并不同情那些俘虏,看着他们头破血流的怪叫,心中也升起了阵阵快感。
午门,曹化淳已经赶到,跪倒交旨。
崇祯手中握着随报捷信使一同送进宫中的望远镜,在午门上举了起来,瞭望着那辆撤掉防护的囚车。
皇太极,葺尔蛮夷,祸乱辽东,妄自称帝……竟然敢孤军入关,围攻京城,烧杀淫掠,实在是放肆已极。
幸好有东江军力挽狂澜,摧强敌、壮国威,震慑四方蛮夷,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即便是有望远镜,囚车里皇太极的脸面依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狼狈不堪是明摆着的,崇祯以皇帝之尊,也不屑于到近处观瞧。
一车车的首级在承天门下排列开来,蔚为壮观。这就是长驱直入、围攻京城的凶悍建奴,如今和你们的汗王在一起,还能猖狂吗?
崇祯抿起了嘴角,心中升起阵阵快意。
从万历、泰昌、天启,再到自己,对东虏所取得的战绩,尤以本朝为盛。这说明,自己绝对是英明神武,绝对能够励精图治、中兴大明。
成群的俘虏押了上来,建奴和汉奸分成两堆。崇祯在望远镜中,着重观看了那些汉奸败类。
与老百姓的想法差不多,崇祯也更恨辜恩卖国的汉奸。
特别是那些生员,享受着朝廷的优惠政策,不交粮不当差不纳税,不思报国,却主动投靠建奴,可恨之极。
“骆思恭——”崇祯放下望远镜,沉声唤道。
骆思恭赶忙上前拜见,“万岁,微臣在。”
崇祯伸手向承天门下一指,说道:“那些汉奸,下狱严审,查清后诛灭九族。”
“微臣遵旨。”骆思恭领命退下,吩咐锦衣卫去把汉奸们收监下狱。
只剐一人已难消崇祯心中之恨,他更要借此机会,重惩严治,以儆效尤。
大汉将军在报着斩首数量,不断重复的声音越来越大,方圆数里都能听得清楚。
崇祯抬起头,望着远处围拢的臣民,君临天下的感觉又涌现而出。嗯,亏了东江军,才保全了朕的颜面。否则,还真是很难面对他们。
或许,下旨让东江军入京献捷,朕亲迎凯旋之师,更能振奋民心士气。
这个念头在崇祯脑海里闪过,但随即便甩开不想。
“行礼!”负责典礼的官员大声喊着,又被大汉将军如雷鸣般地重复,回荡在午门上空。
御林军上前,将战俘全部按趴在地,听候发落。
刑部尚书上前跪倒,“启奏万岁,东虏跳梁小丑,犯我大明疆土………如何发落,请吾皇降旨。”
“我大明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崇祯从御座上站了起来,瞪大眼睛,高声喝道:“拿去!”
一时间,大汉将军不断重复,“拿去”的声音从低往高,从近到远逐渐延伸开来。
如何处置,已经商议妥当。在柴市和菜市口两处行刑,俘虏全部凌迟处死,以震慑四夷。
崇祯和臣民实在是恨透了建奴,通常献俘礼之后,就是斩立决,或是秋后问斩。现在,全部是千刀万剐,以报仇雪恨。
远处围观的百姓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万岁,万岁”如山呼海啸,令崇祯更加振奋,便立于午门之上,傲然环顾,享受着臣民亿兆、山呼万岁的荣耀。
这恐怕是他登基之后最感快意的时刻了,转眼便是春节,终于能过个消停年了。
鞭炮声响了起来,开始只是一两处,后来便是满城燃放、遍地开花。臣民们无法抑制心中的喜悦和兴奋,把过年准备的烟花爆竹都拿了出来。
崇祯脸上露出了微笑,转头吩咐王承恩,“今晚在午门燃放烟花,朕要与民同庆。”
“奴婢遵旨。”王承恩满脸谄笑,领旨退下。
百姓们纷纷向柴市和菜市口涌去,在鞭炮声此起彼伏的气氛中,他们还不满足,还要看到建奴被千刀万剐、惨叫哀嚎。
“老板。”小翠跟在何贵忠身后,提醒道:“要不咱们回去开店营业吧,生意肯定好得不行。”
何贵忠摆了摆手,说道:“生意啥时都能作,不看着奴酋被千刀万剐,我是不会安心的。”
人群拥挤,小翠还想再劝,却被一下子推到了何贵忠身上,要不是何贵忠一把揽住,就要被撞倒在地。
何贵忠揽着小翠,着急忙慌地往前挤,生怕去晚了,没了好位置。
小翠轻轻地挣了一下,见何贵忠没有觉察,依旧拉着她往前走,一脸急切的样子,满心思都是去看奴酋的凄惨下场。
轻轻抿起嘴角,小翠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没想到大叔还象个小孩子,倒显得分外可爱。
不知不觉,小翠已不是何贵忠在揽着,而是她有意无意地挽紧了何贵忠的胳膊。
………………
船头劈开海水,斩开浪头,向东昂然而行。
郭大靖不知道京城的欢腾庆祝,站在甲板上眺望远方,归心似箭,只剩下尽快回到辽东的心思。
“这西夷的海船,适于远海航行,在北方海域,沙船更适合一些。”张焘走到近前,微笑着说道:“要从三岔河口进入内陆,威胁辽沈,就只有在江河航行的平底船了。”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平底船能有多大,可装载千斤重炮嘛?”
“能装,但数量有限。”张焘说道:“倒是那种迫击炮,大型平底船上能放置个二三十门。”
郭大靖沉吟着,考虑着船只类型和适用火炮。
对于红夷大炮,建虏畏之如虎,但郭大靖却觉得限制太多。当然,对于步兵的话,在攻打坚城时,红夷大炮倒是更容易轰塌城墙。
辽河通航历史悠久,早在汉魏时期,东吴孙权便派遣庞大的东吴船队,从东海一路来到渤海并溯辽河北上,抵达辽阳。
辽、金、元以后,有关辽河航运的记载更是屡见不鲜。
辽河河道虽长,但适合行船的航道并不长,主航道六百多公里,支流太子河、浑河各约两百公里,总长大致在一千公里左右。
利用水师直捣黄龙的困难很大,但运输粮草、载兵偷袭,却比较容易。作为牵制力量,大有可为。
“装载迫击炮也不错。”郭大靖思虑清楚,展颜笑道:“让建虏不得不防,就是成功。能够取得多大的战果,倒不是很重要。”
“如果能载重兵进逼辽沈,倒也不失为良策。”张焘说道:“建奴没有水师,还不是望河兴叹。”
郭大靖微笑颌首,说道:“现在是探悉河道,小规模袭扰,待到兵力雄厚,恐怕要等到明后年才成。”
张焘走近船舷,轻拍着舷板,笑着说道:“建虏遭此重创,战略主动权已经易手。怎么打,我军都有多种选择。”
转头望着郭大靖,张焘调侃般地问道:“郭帅,如果你是建虏,该当如何应对目前的不利局势?”
郭大靖嘿然一笑,说道:“扒了老奴的坟,带着尸骨回建州,兴许还能多挺几年。”
张焘眼睛瞪得溜圆,不可思议地看着郭大靖,好半晌才眨了下眼睛,苦笑道:“你这是让建虏自取灭亡啊!”
郭大靖笑而不语,其实说得是大实话,让出大片的地盘,缩成一团,这恐怕是建虏最好的选择。
放弃辽沈,放弃除建州外的所有土地,东江军会如何做?如果以现在的兵力,占领那么大的地盘,显然是左右支拙,不敷使用。
这就是建虏的机会,利用机动优势展开袭攻,东江军便会陷入被动。这和目前建虏的形势差不多,占领区太大,会在东江军的行动中,不断地损失人马。
如果东江军不去占领那些失地,一是放弃了立大功的机会,其次则会引起朝廷的不满和猜疑。
这样一举两得的计策,显然又是建虏所不能接受的。和皇太极的误判一样,建虏恐怕并不认为形势有那么恶劣。
从地盘,以及兵力上,建虏肯定觉得还能与东江军继续抗衡下去。况且,放弃大城市,重新缩回到建州苦寒之地,大部分建虏也不会同意。
所以,郭大靖也并不准备对辽沈施加太大的压力,而是从建虏的虚弱处下刀,不断消耗其力量,还能把建虏牢牢控制在辽沈地区。
第三百七十八章 恭贺侯爷,封诰命
“万岁,万岁,万万岁!”毛文龙再次跪拜,三呼万岁。
宣旨太监上前将圣旨交到其手中,待毛文龙起身,脸上已经满是笑容,拱手道:“恭喜侯爷,贺喜侯爷。”
毛文龙连忙拱手还礼,说道:“公公远道而来,着实辛苦。毛某已经安排好住处,请公公好生歇息。”
宣旨太监呵呵一笑,说道:“杂家坐船还真有些不适,且休息一夜,再去大连,向郭夫人宣旨封诰。”
毛文龙笑着颌首,伸手相请道:“公公请。”
“不劳侯爷相送。”宣旨太监拱了拱手,由毛文龙所指定的人员引领而去。
毛文龙送走宣旨太监,脚步轻快地返回。
陈继盛等人已经迎上,人人喜气洋洋地施礼恭祝,“末将恭喜侯爷,贺喜侯爷。”
毛文龙终于哈哈笑了起来,摆手道:“同喜,同喜。速去安排酒宴,今夜酣酒高歌,不醉不归。”
陈继盛笑道:“正值春节,大帅又晋侯爵,可谓双喜临门。末将这便派人通告全体军民,与侯爷同庆。”
毛文龙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算日子,大靖也快率军返回,本帅便在旅顺迎候凯旋之师。”
毛文龙来到旅顺,倒不是为了方便接旨,确实是为了迎接郭大靖所率领的人马回师。
正好钦使从天津坐船抵达旅顺,倒是省了奔波,也提前知道了这大喜消息。
侯爵呀,已经胜过宁远伯李成梁。更是几百年来武将所没有享受到的待遇,包括戚爷爷等名将。
爵位和官位之间存在很大的不同,官职代表的是官员手中的实际权利,而爵位代表的是地位和待遇。
根据规定,爵位往往超越官制,也就是高于一般的官位,明朝所采取的勋爵制度也是如此。
嘉靖皇帝时,又对于勋爵的分封标准做了严格的限制,尤其是“丹书铁券”特权,使封爵制度基本定性。
对于晋爵的官员来说,“丹书铁券”相当于一个“护心丸”。虽然不能免死,但得到它就可以免罪。
对于毛文龙来说,仗着丹书铁券为非作歹,现在还不用考虑。他所注重的是晋爵后地位的提升。
要知道,他尽管是一品武将,但在面对同品级的文官时,依然要屈居其下。可有了爵位,他就能与同品级的文官分庭抗礼。
举个最简单也最现实的例子,如果袁崇焕还在位,给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斩杀侯爵。甚至连处罚,他也没这个权力。
而且,毛文龙可是握有尚方宝剑,这意味着他能够节制地方的文武官员。
武将封爵之后,通常会被解除兵权,这也是为了避免其权力过大。但对于东江镇这个特殊存在,毛文龙也得到了特殊的待遇。
这就是命啊!毛文龙尽管有所猜测,但真正接到圣旨,依然是欣喜若狂,只是表面上还得力保矜持。
晋爵的同时,也诰封了毛文龙的正妻为三品淑人,现在浙江居住。另外,授予毛文龙总理辽东辽南军务的权力。
也就是说,郭大靖虽然晋升总兵,但在前头有个金州,再加上毛文龙的总理军务,依然是在东江镇的编制内,要听令于毛文龙。
这样一来,也就解决了一镇两总兵的问题。同时,也打开了东江镇将领的晋升之路。有金州总兵,就可以有复州、盖州等总兵。
而郭大靖的妻子李秀姐则被诰封为五品宜人,也有了封妻荫子的荣耀。
留守旅顺的将领不多,各协主将基本都在前线,恭贺已毕,便纷纷告退,只待晚间宴席再聚。
“继盛,此次倒是有些委屈你了。”毛文龙留下陈继盛,伸手示意他坐下,缓缓说道:“待大靖归师,本帅亦会报捷,朝廷应是会封赏于你。”
收复复盖两州,这是毛文龙在辽南采取的牵制行动,虽然未经战事,但这也是胜利。何况,郭大靖已经私扣了两千首级,就是为辽南大捷增光添彩的。
毛文龙已经晋封侯爵,这个辽南大捷便准备让给陈继盛。运筹指挥之功,想必也能升到总兵。
陈继盛对此却是不太在意的样子,笑着说道:“末将寸功未立,这功劳还是给征战的将士为好。况且,末将不理军务,管理政务倒觉得轻松自在。”
“你不必谦辞,金州政务条理分明,我军才有发动的条件。”毛文龙捋着胡须说道:“大靖虽建不世之功,但在资历上,还是远不及你的。”
“大帅,莫要论资排辈,寒了勇将之心。”陈继盛赶忙说道:“大靖出生入死,战功是豁着命获得的,末将是心服口服,并无怨言。”
“你的脾气禀性,本帅岂能不知?”毛文龙摆了摆手,说道:“嫉贤妒能的事情是万万做不出的,本帅已晋爵,这战功不要亦无妨,免得朝廷赏无可赏,又生事端。”
陈继盛觉得有理,躬身谢过,又笑着说道:“大靖实乃大帅的福将,亦是我东江镇的福将。大帅要继续倚重,平辽灭虏为期不远。”
毛文龙哈哈笑了起来,说道:“确实如此。若不是大靖,我东江镇岂能有今日,本帅亦是。”
停顿了一下,他又笑着补充道:“这家伙,成天就想着灭虏,还未回到金州,已经又有了行动计划,将在半年后进行。”
“有这样的求战热情,方是我东江军蒸蒸日上的原因所在。”陈继盛笑着赞了一句,问道:“大帅,要末将做些什么工作,来配合军队行动。”
毛文龙沉吟着说道:“当务之急是扩军两万,今年则要达到三万。尽快招募,尽快训练,尽快形成战斗力。趁建虏虚弱之时,再予以打击重创。”
“大帅放心,依目前的人口,扩军并无困难。”陈继盛躬身领命,说道:“末将这里也做好了准备,年后便开始着手进行。”
毛文龙很是欣慰,笑着称赞了几句,才转身离去。
“见过侯爷。“
“末将参见侯爷。”
消息已经传开,一路上不断地有将士们躬身施礼,重复着毛帅的新称呼。
毛文龙不停地微笑颌首,相熟的还会说上两句话。
待回到住处,毛文龙关上房门,抚摸着丹书铁券,阅看着圣旨,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欢悦,放声大笑了起来。
现在是侯爵,平辽灭虏后怕不是要升到公爵?
即便不能,按照朱八八所定,“生封公逝追封为王。生封侯逝追封为公。生封伯逝追封为侯。合封三代者、照依追赠封爵、一体追封……”。
也就是说,只要不犯大错,死后便会被追封为公爵,那可是……哈哈哈哈。
…………………
大连。
毛沈氏有些怏怏不乐,哪怕是最喜欢的麻将,今天玩起来也是心不在焉。
这些都缘于有人从旅顺坐快船而来,通报的消息,要李秀姐做好接圣旨的准备。当然,来人也是报喜的,毛文龙晋封侯爵。
“唉,咱们就这命,羡慕不来呀!”毛沈氏倒是觉得和藤野英同病相怜,叹惜着拍了拍藤野英的手。
封诰命,在古代只能是正妻,妾室是根本没份儿的。也难怪毛沈氏心里不平衡,却又徒呼奈何。
藤野英心里也有些失落,以前没想过这事儿,可看到李秀姐一下子成了五品宜人,那可是能领朝廷俸禄的,她自然是羡慕,甚至是嫉妒的。
但她并不后悔,自家男人建功立业,对自己也宠爱得很,财政大权全都交到她手中,又有什么不满足呢?
“夫人又何必唉声叹气,毛帅,嗯,毛侯爷宠谁,还不是一目了然?”藤野英笑着劝道:“那位诰命远在千里,十几年见不到侯爷一面。您呢,说不上朝朝暮暮,可一年相处的时间,却胜过她十几年。”
毛沈氏脸色稍霁,勉强笑了笑,说道:“郭将军宠爱谁,我也是看得清楚,几十万的生意交到你手,连问都不问。再说,秀姐那个脾气,深居简出,便是封了诰命,也没强势的道理。”
藤野英点头道:“秀姐与夫君是共过患难的,又少了条手臂,这五品宜人,也算是对她的补偿和安慰。”
“也是啊!”毛沈氏心情慢慢好了起来,笑道:“浙江的那位,独守空房,还要拉扯孩子,这也是对她付出辛苦的弥补吧!”
停顿了一下,毛沈氏又对父亲生出抱怨,说道:“成天想着挣钱,一年也见不上两面。听说在江南盖了宅院,把我这个女儿给忘掉了吧!”
藤野英笑着说道:“别乱猜想,沈世伯做海商生意,海上颠簸,自是没那么多的时间,也是对你这边放心。”
毛沈氏撇了撇小嘴,知道就是父亲在近前,对自己也没什么大的帮助。
自从郭大靖把东江镇的财政逐渐接手过去,沈世魁终于能甩开这个重担,自己去赚大钱了。
通过郭大靖,沈世魁又搭上了林家和倭商的路子,听说现在的生意做得甚是红火,在江南置办家业,也很正常。
何况,沈氏岂能不知自己在父亲心中的地位?把自己献给毛文龙,就能说明一切。说得难听点,自己就是个物件,能送给对父亲有利的任何人。
毛文龙虽然年纪大了些,但对自己还是很好的。一个侍妾,还有什么不满足,竟会嫉妒正室才享有的待遇?
“结识妹子,是我的幸运。”毛沈氏亲热地搂住藤野英,笑着说道:“自己有身家,以后才有依靠。”
藤野英笑道:“夫人说得这么见外,咱们不是好姐妹嘛!再说,你投资,我分红,天经地义。”
毛沈氏笑着点头,又故意嗔恼道:“既是好姐妹,还叫什么夫人,是你见外才是。”
藤野英赶忙赔罪道:“是我的不对,沈姐,别生气哈。”
毛沈氏咯咯笑着,用力抱了抱藤野英,说道:“这还象个样儿,好啦,我原谅你了。”
藤野英趁着毛沈氏高兴起来,又说笑了一会儿,便借故脱身,赶回家中。
“阿英,你可回来了。”李秀姐见到藤野英,仿佛象见到了救星,急着说道:“过两三天便要来宣旨,听说礼仪繁琐得很,我是一点都不懂。”
藤野英笑着宽慰道:“秀姐,你那么紧张做什么?听说是听说,钦使想必也知道咱们都是平头百姓,没经历过这事儿。既然没事先派人来教,那就不用担心礼仪上的问题。”
李秀姐眨巴眨巴眼睛,将信将疑地说道:“不会因为应对失措,对大靖造成什么影响吧?”
“肯定不会。”藤野英摇了摇头,说道:“夫君立了大功,这里又是东江镇,钦使只能将就咱们,哪会吹毛求疵?”
李秀姐面露沉思,心里并不是十分确定藤野英的分析和判断。
“你放心吧!”藤野英笑着说道:“若是真有礼仪上的讲究,不仅钦使会提前说明,毛帅派来的陪同人员,也会教咱们的。”
李秀姐终于是如释重负般地长出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些许的笑意,说道:“妹子说得有理,是我瞎担心了。”
停顿了一下,她又自失地摇了摇头,说道:“只是我这残疾之人,着实给夫君丢了脸。”
“您和夫君是患难夫妻,缺失一臂,却更能彰显夫君的品质。”藤野英耐心地解释道:“传出去的话,也会让夫君的名声更好,更响亮。”
李秀姐似懂非懂,轻轻点头,说道:“夫君对我自然是极好的。”
藤野英说道:“妹妹在这里先恭祝姐姐获封诰命,那可是相当于五品官,吃皇粮拿俸禄的。在东江镇,可是就您一个。”
李秀姐轻轻拍了拍藤野英的手,说道:“其实,我是没用的人。既帮不上夫君,家里也……”
看到李秀姐叹气,藤野英自然明白她的心结是什么。成亲两年多,李秀姐最想就是给夫君生个一儿半女,可却一直没有如愿。
其实,这也是藤野英的期望。只不过,这种事情还真得看天意,光急是没有用的。
“姐姐说自己没用,我还不是一样。”
藤野英只好继续安慰道:“夫君这次回来,应该能在家歇息很长时间,咱们共同努力。”说着,她挑了挑眉毛,露出戏谑的神情。
李秀姐脸上腾起红云,有些嗔恼地白了不知羞臊的藤野英一眼。
………………
第三百七十九章 归师旅顺
正月初六,旅顺港码头,已是围拢了大批百姓,冒着寒风来迎接凯旋之师。
一战打出了东江军的威名,斩敌上万,生俘皇太极,也给百姓报了仇、雪了恨。
这就是东江镇与辽镇的最大区别,哪个百姓,哪个将士,与建虏没有深仇大恨,背后没有悲惨的故事?
所以,哪怕条件艰苦些,只要能吃饱肚子,东江军民都要与建虏厮杀作战。
在军民们的眺首期盼下,一艘艘海船缓缓入港,依次停靠码头,引起了阵阵的欢呼。
“回来啦!”毛文龙和陈继盛等人站在码头,注目于停靠的海船,脸上都洋溢着欢欣的笑容。
“回来啦!”海船甲板上,出征的将士们心情激荡,归家的喜悦和激动难以遏制,有的人甚至流下了热泪。
郭大靖率领众将下了海船,直奔毛文龙所在,到得近前,单膝跪倒,朗声道:“大帅,末将奉命远征,现得胜归师,前来缴令。”
毛文龙哈哈一笑,上前扶起郭大靖,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连连点头,笑着说道:“力摧强敌,劳苦功高,壮我东江军威名,本帅甚慰。”
松开郭大靖,毛文龙对着众将抬了抬手,说道:“众将免礼,本帅已备下酒席,为尔等接风洗尘。”
“谢大帅。”众将齐声应和,长身而起。
郭大靖收起严肃的神情,对众将笑着说道:“咱们还得拜一次,恭贺侯爷,也能讨个喜钱吧?”
说完,他率先再拜,嘻笑着叫道:“恭喜侯爷,贺喜侯爷。”
众将纷纷发出轻松愉快的笑声,跟着郭大靖再施大礼,“恭喜侯爷,贺喜侯爷。”
“你们——”毛文龙伸出手指点着,故作无奈地苦笑道:“非把本帅那点俸禄都掏干净不成?罢了,罢了,你们有功,本帅就大方一回,都有赏,都有。”
“谢大帅赏。”郭大靖笑着拉着长音,很象茶楼酒肆里的小厮。
众人跟着大声附和,说笑声一片喧嚣。
毛文龙苦笑着连连摇头,象是被郭大靖等人弄得哭笑不得,可心里却异常的欢欣愉悦。
郭大靖等人又与陈继盛等见礼寒喧,言语殷殷,并无半分倨傲。
其实,郭大靖是金州总兵,陈继盛是东江镇副帅,两者的权力大小并不是很好衡量。
幸好,现在各管一摊,一个政务,一个军事,倒没什么冲突。何况,郭大靖之前便升任副将,把军事都统抓过来,现在依然是泾渭分明。
不断有将士和战马从停靠的海船登上码头,郭大靖等人便陪着毛文龙离开,免得拥挤碍事。
陈继盛作为旅顺的主官,则带着人留在码头,安置陆续登岸的将士,载运各种物资。
出征的众将都选择留在码头指挥本部人马,只有郭大靖骑在马上,陪着毛文龙向旅顺堡行去。
单独汇报是肯定需要的,毛文龙这边的捷报还未发出,就等着郭大靖拿出实绩,增加大捷的含金量呢!
“一万两千余匹战马,六七千其它牲畜,金银绸帛差不多价值百万……”郭大靖比较详细地列出了此次出征的收获。
毛文龙面带微笑,捋着胡须,不断颌首,耐心地听着。
“末将私留了两千一百多颗首级,可作为收复失地的斩获,更能取信于朝廷。顺便,也把我军缺少骑兵的困难再提一下。”
毛文龙赞同道:“如此甚好。”
“我军阵亡将士四千三百六十三名,伤近八千,损失不小。”郭大靖的声音低沉下去,“伤员中差不多有三分之二能够伤愈归建,其他的……”
阵亡数字是包括了重伤不治在内的所有人员,当时的医疗条件太差,即便郭大靖拔苗助长,也有近千重伤员列入了阵亡名单。
但以这样的伤亡率,斩首上万,还几乎全歼了敌人,也足以自傲了。而能取得这么大的战损比,主要还是在建虏兵溃后被追杀所造成的。
毛文龙叹息一声,说道:“这比你上回报来数字有不少增加,想必是很多重伤员没挺过来。你我觉得痛心,可要公之于众,不知会让多少人难以置信。”
“打仗就难免死伤,要平辽灭虏,还不知道要牺牲多少将士?”
毛文龙看了郭大靖一眼,半是安慰,半是告诫地说道:“胜利是最重要的,没有让将士们的血白流。”
郭大靖点了点头,整理了下情绪,说道:“袁崇焕是完蛋了,侯爷报捷的时候,最好再上弹劾奏疏,揭发袁崇焕欲谋害侯爷的阴诡伎俩。”
事情没有发生,毛文龙也并不以为袁崇焕曾经有过斩帅的阴谋和行动。听到郭大靖的建议,不禁沉吟着没有马上回答。
郭大靖继续说道:“袁崇焕倒台了,可朝中支持他的那些大佬,还有登莱道王廷试,都对咱们东江镇有过打压。不说是清除余毒,也要让官员们有所警诫。”
毛文龙有所意动,缓缓说道:“借着遵化大捷,以及关宁军兵溃窜逃,参倒与袁崇焕亲近的官员,应该是个不错的机会。”
“只不过,说他谋害本帅,恐怕难以取信,倒显得本帅挟私报复。”毛文龙话风一转,说道:“弹劾王廷试,倒无问题。这家伙,克扣粮饷,禁海封锁,与袁崇焕是一路的。”
郭大靖也没再坚持,反正袁崇焕的案子,会牵连一批人。凡是支持过他,举荐过他,帮他说过话的,估计都要倒霉。
这已经不是袁崇焕犯了多大罪的问题,而是演变成了党争,失势的反攻倒算,掌权的难脱干系。如果深究的话,连崇祯都有重大责任,又何况他人。
“朝廷已经允许我东江镇在天津和秦皇岛建专用码头,再加上解禁的登莱,采购物资的渠道大大拓展。”
郭大靖转而汇报起他事,“末将看,各种牲畜要大量购买,特别是牛马,对于耕种,作用极大。”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本帅和陈继盛商议过,如果牲口够数量,便把马牛作为抚恤,发放给牺牲的烈士。”
“这可是大好事,定能振奋士气。”郭大靖赞道:“牺牲烈士的家属有了牲口助力,生产生活就不用太愁了。”
毛文龙微笑着说道:“你远征凯旋,带回数千牲畜,再加上采购的,应该足够了。这章程,便从现在定下来。”
郭大靖说道:“有了专用码头,边外的牛羊马匹,采购起来也更方便。”
“秦皇岛是个不错的地方。”毛文龙说道:“建虏势衰,虎墩兔很可能东归。为了稳定其部,蓟镇外的马市,估计也要重开。”
说话间,二人带着亲兵已经来到旅顺堡,可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商议,便去了住处。
“这便是金州,这便是旅顺港啊!”移民们东张西望,沿着跳板,登上了码头。
好奇新鲜之余,移民们的心中也有忐忑,初来乍到,有陌生的感觉,也对前途存在着些许的疑虑。
现在海岸结冰,从旅顺到复州,只能是走陆路,这对于很多晕船的移民来说,却是最欣慰的事情。
陈继盛所带的政务人员热情地上前,引领着移民向数里外的临时住处行去。在这里歇息两三日,他们便会前往新的村子,新的家。
因为不断有剃头辽人从旅顺港登岸,政务人员对于安置工作已经熟悉得很。不管移民来自何方,以后便是东江镇的军民,为东江镇的发展壮大贡献力量。
“还晕吗?”吴姐关切地问着小琴,又递给她一片薄荷叶,“再含一片。”
小琴还有些头重脚轻,可毕竟是走在了实地上,只是一时还没船只的颠簸中适应过。
“好,好多了。”小琴把薄荷含在嘴里,轻凉的感觉使她又好了一些,随着人们向前走着,用充满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的景致。
也是冰天雪地,远处则是山峦树林,看起来并没有太特别的地方。只有路旁出现的雪雕,让她感到了新奇。
“有身体不适的可以坐车走,特别是晕船的,别管男女,更不用不好意思。”政务人员中竟然有妇女,大声招呼着,让老百姓感到新奇又亲切。
吴姐轻轻吐出一口长气,心里有些托底。不说别的,就凭她的文化水平,在这里应该能够自食其力,不是赶牛耕田的那种。
一个看起来挺年轻的政务官员大声说道:“米、面、肉、鱼都给乡亲们备好了,在船上没过好年,这几天好好歇息,吃好喝好给你们补上。”
移民们的神情逐渐轻松起来,脸上也有了笑模样。人家都当他们当回事儿,想得多细致,安排得多周到。
“都说东江镇僻处海外,条件艰苦,可现在看起来,不是那么回事儿呀?”有百姓低声说道:“那些在港口围观的人,穿得也不是破衣烂衫。”
“谁知道呢?”相熟的人也不明所以,摇头道:“兴许是这次打了大胜仗,朝廷赏赐得很多,才能宽裕吧?”
“别的倒还不打紧,只要能吃饱肚子就成。”有人说出了心中的疑虑,“就是这土地,真的能给那么多,缴那么少的赋税?”
说话声音虽不大,但年轻的政务官员却听见,笑着说道:“咱们东江镇别的不敢说,可这土地,却有的是。乡亲们还不知道吧,我军刚刚收复了复州和盖州,那么大片的土地,还愁没人耕种呢!”
“这边也打胜仗啦?”百姓用力点头,恍然道:“怪不得这么大气呢,原来是这么回事。”
“今年只分复州的土地予民耕种,盖州全为军屯。”政务官员继续解释道:“即便如此,一家要种个百八十亩,也是尽够的。”
“要是有耕牛,一百来亩不在话下。”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问道:“大人,不知道在这里,一头耕牛要多少钱?”
政务官员说道:“要买的话,一头耕牛要十五六两银子。如果手头不宽裕,还可以申请贷款,最高限额为二十两,三年偿还,不收利息。”
万历年间,京城的耕牛平均是六七两银子,这么多年过去,再加上战争的影响,已经涨了一倍有余。
在金州,大牲口的数量猛增,也是在今年。战争的缴获,财政的宽裕,使得从外购买的牛马数量呈现爆发式的增长。
光靠人力耕种,对于土地的大幅增加,显然已经难以满足生产。
而通过向建虏走私锦缎绸帛,东江镇可是大赚了一笔,为大量购进牲口,提供了充足的资金。
况且,不管是百姓拿现钱购买,还是贷款,总归是要还的。虽然没有利息,但耕种的土地多了,交纳的赋税也增长,官府是不亏的。
最早在金州屯垦耕种的百姓,特别是军属之家,两年多来,也积攒了些家底,购买大牲口的欲望最强烈。
按照明朝的平均薪资标准,耕种五十亩的话,不遇大灾害,一年二十多两银子是不太困难的。这和小商贩,比如走街串巷的卖油郎,收入基本持平。
也正是官府宽松的赋税,以及抗寒耐旱作物的推广种植,老百姓心里有本账,即便是现钱不够,也敢于贷款购买大牲口。
新来的移民显然还不是很了解东江镇实施的各项政策,听到贷款,也就是借钱,心里并不托底。
他们考虑的是万一还不上怎么办,可官府已经给了三年期限,总不能年年颗粒无收吧?
不过,政务官员并不算详细的解说,还是让移民们安下心来。来之前就已经告诉了他们一些事情,比如房屋、农具等等,都不用担心。
“大人,东江镇给军属的待遇特别好,是不是兵员不够啊!”有百姓疑惑地问道:“要从军入伍,是不是很容易?”
政务官员笑着摇头,说道:“从军入伍可不容易,军队有不少条件的。每年都有一定的数额,每年也有很多人达不到标准,或是招满了,只能继续等了。”
“至于为何军属待遇好,那是因为军人保家卫国,是要流血牺牲的,难道不应该得到尊重,不应该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吗?”
明军的战力弱,与社会地位低下,人们传统观念的歧视,有很大关系。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就是最通俗的说明。
第三百八十章 欢宴畅饮
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大批将士和移民差不多都登岸并离开,陈继盛只带着几个随从和十几辆大车,还在码头上,等着点验大批运回的财物。
郭大靖已经把空间内的钱财和绸帛悄悄地移到了海船的货舱内,并交代了随船部队,这些都是采购的物资,要等到最后再搬运上岸。
这些财物可是他偷偷扣留的,若是让朝廷知道,总归是个麻烦的事情。就象卖给建虏锦缎绸帛,都不足为外人道。
尚可喜指挥着士兵,把一箱箱的金银财宝、一撂撂的锦缎绸帛运下船,装上大车。
“陈帅,这是郭帅列的清单。”尚可喜把清单递给陈继盛,笑着说道:“交接完毕,末将也就轻松了。”
陈继盛接过清单,点头微笑道:“尚将军辛苦,待点验完毕,正好回旅顺堡畅饮一番。”
尚可喜嘿然笑道:“末将就是馋酒,才着急呢!既然陈帅也在这里,末将心里就有底了。”
陈继盛笑着拍了拍尚可喜的手臂,便认真地点验财物。
金银财宝论箱的,锦缎绸帛也是论撂的,没有准数,郭大靖哪有时间仔细清点。
让尚可喜负责看管,一是对其英勇奋战的奖励,其次也是这家伙的交游不算广阔。
本来刘兴治是郭大靖一手带起来的,可这倒不是不信任,而是刘兴祚等人也在军中,难免传扬出去。
同时,这也是对尚可喜的一种赏识,将要对其重用的表现。新建的步兵协,郭大靖就准备推荐尚可喜率领。
到现在,虽然对于历史上的汉奸还心存芥蒂,但郭大靖并不因此而打压歧视,保持着比较公正公平的用人态度。
历史已经改变,环境也没有了叛明投金的可能,郭大靖为此而感到骄傲自豪。他还改变了华夏,以及太多人的命运,尽管没有人知道。
箱子数目都对,封条也无损;绸帛也没有问题。
陈继盛和尚可喜都如释重负,说笑着上马,押着财物向旅顺堡行去。
“郭帅的本事能耐,陈某是望尘莫及啊!”陈继盛指了指苫盖起来的大车,感慨道:“不算这些财物,这几年东江镇的花费,全是靠着郭帅的苦心筹措。”
尚可喜连连点头,说道:“只是视钱财如无物,便是常人所万万不能的。这些财物随便拿些,谁也说不出什么,甚至没人知道,可郭帅却分文不取。啧啧,令人钦服备至啊!”
陈继盛深以为然,说道:“虽说郭帅经营有方,家里不缺钱财。但能视而不取,确实非常人所能。此番跨海袭虏,也是他力主,毛帅才同意。算起来,前前后后为此已经准备了一年多,方能一击而中,建此奇功。”
尚可喜甚为惊讶,这么说的话,岂不是未卜先知?一两年前便能预料到建虏绕道入关……嗯?毛帅好象年年提醒朝廷,建虏有入寇的可能。
“毛帅倒是常常提醒朝廷,建虏有绕道入关的可能,可谁也想不到在这方面下工夫。”陈继盛说道:“郭帅悄悄地准备,如今才知其思虑之深,谋略之远哪!”
尚可喜说道:“有毛帅和郭帅,实是东江镇军民之幸。平辽灭虏,已见曙光,却不是什么口号了。”
陈继盛微笑颌首,说道:“就算是没有朝廷的支持,咱们东江镇也能自力更生,与建虏长期对峙。建虏经此重创,却没有与东江镇抗衡的资本了。”
“皇太极、代善、莽古尔泰都死了,建虏必然内乱。”
尚可喜的精神振奋起来,轻摇着马鞭,笑道:“末将看,袁崇焕要五年平辽,也不是砍牛。只不过,要着落到咱们东江军身上。”
陈继盛哈哈笑了起来,说道:“可惜,他就是大言欺世的虚伪之辈,连眼睛都是瞎的。”
“他是瞎子,可朝廷岂不是……”尚可喜嘿然笑着,欲言又止。
谁最瞎,自然是崇祯。可背后非议万岁,到底还不是当时的人们所能接受的。
陈继盛摆了下手,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朝堂诸公但有识人之明,也不至于搞得一团糟。若不是咱们东江军给挣回了面子,泱泱大明可是丢大脸了。”
天朝上国,不仅要慑服蛮夷,还有很多藩属国。丢脸那可不只是国内,都丢到国际了。
尚可喜耸了耸肩膀,稍有不满地说道:“要说咱们东江军立下奇功,万岁是要宣召入京奏捷的。可是只给了点犒赏银,别的竟然一概不提。”
“相见不如不见。”陈继盛伸手点了点尚可喜,笑着说道:“在这方面,郭帅就比你看得通透,早已打定主意,便是宣召,也要找借口回避。”
尚可喜甚是疑惑,挠着头,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说道。
陈继盛笑了笑,也不多做解释。毕竟是皇帝,是万岁,妄自揣测并不妥当。反正,尚可喜也没这机会,以后也会明白。
说话间,已经到了旅顺堡,早有人等到城门处,说是宴席已开,请陈帅和尚可喜尽快入内。
两人入城来到宴会现场,只听见人声嘈杂,空气中弥漫着酒香肉香,十几桌人员正喝得热烈。
毛文龙起身相招,陈继盛去了头一桌,尚可喜则被其他将领叫着,去了另一桌就坐。
这一桌上除了毛文龙、郭大靖和陈继盛外,便是七八位雇佣的海船船主。象陈虎忠和赵连城等人,还有两个葡人。
这是郭大靖的建议,自家将领不会在意坐哪里,离主帅远些,兴许还会喝得更放开,吃得更爽快。
而这些海商船主,不仅要如数结算雇船费,还要多加拉拢,以后兴许还会有很多用到的地方。
毛文龙也只能看到这一步,却不知道郭大靖的野心已经不局限于辽东,甚至是超出了大明的疆域。
星辰和大海,才是郭大靖的目标。他的目光已经飞出大明,走向了世界。
“郭帅说的是郑一官吧?”陈虎忠对于郭大靖询问的郑芝龙,猜测着另外一个比较常见的名字。
郭大靖想了想,说道:“应该是,原来李旦的手下,李旦死后自立门户,势力很大。”
“那就没错了。”陈虎忠点了点头,说道:“这郑一官在天启七年便有了七百余艘船,与荷兰人打过一仗,获得了胜利。”
“郑一官虽然被朝廷称为海盗,但与地方官府的关系却是不错。崇祯元年,闽南大旱,饥民甚众。郑芝龙得到福建巡抚熊文灿的支持,招纳漳、泉灾民数万人,用海船运到台湾垦荒定居。”
在台湾历史上,虽然先有颜思齐的开发,但郑芝龙却是组织大规模移民的第一人。
“听说郑一官已经走通了熊文灿的路子,很快就要被招安了。”赵连城插嘴道:“这样也好,既成了官兵,就不过是收过路费,抢劫的事情就不用担心了。”
郭大靖笑着颌首,举杯相敬,说道:“郑芝龙敢与荷兰人开战,对百姓也不错,还真是个好人。”
好人?!陈虎忠等海商船主不表赞同,笑得怪怪的,举杯示意,态度甚是谦恭。
毛文龙与陈继盛交头结耳了几句,笑着举杯道:“感谢诸位义士的相助,除雇船的费用外,本帅给每位再加锦缎十匹,银百两,以示感谢。”
“多谢侯爷。”众船主赶忙举杯。
这不是财物多少的问题,毛文龙的身份摆在那儿呢,已经不是普通的军头。
郭大靖浅尝即止,待众人放下酒杯,笑着说道:“侯爷为感谢诸位义士,还准备将诸位列于有功名单。只是不知道对诸位有何影响,便未敢擅专。”
陈虎忠等人先是脸现惊喜,可思索之后,又有些迟疑和犹豫。
海商,海盗,只在官府的一张嘴。这要是挂上号,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郭大靖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各位不急,宴后如有意,可来找郭某。不过,就这两三天,郭某就要离开旅顺。”
“多谢侯爷抬举,也多谢郭帅。”陈虎忠拱手道:“我等为东江镇效力,乃是荣幸。可要是因此出了名,对日后行商倒不好说利弊。”
毛文龙轻轻点头,说道:“既有顾虑,也不急于这一时。日后若形势有变,各位有意的话,本侯再为你们争取便是。”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原来还担心扫了毛文龙和郭大靖的面子,现在倒不必担心这个了。
此时,有将领过来敬酒,说笑之中,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
尽管这些人辜负了毛文龙和郭大靖的好意,但毛文龙还是尽量地表达了谢意。
比如每人发了旗帜和牌子,便可以在东江镇诸岛,以及旅顺、大连、皮岛等地停靠补给。
奉书插旗,既是倭国对于海商的作法,也被郑芝龙学了去,在金厦和台湾海域大收过路费,赚取了巨额的财富。
走向大海的绊脚石,郭大靖已经给郑氏集团定了位。尽管这可能是十年八年之后的事情,但现在开始准备,一点也不早。
郑芝龙号称东亚的海上霸主,极盛时有船三千余艘。但与世界上其他强国的海军相比,郑家的战船既小,载炮亦不多,还是沿袭着蚁多啃大象的老战术。
击败荷兰人,也只是荷兰的东印度公司,在亚洲的主力战舰加起来,也没有几艘。
在鹿耳门海战中,郑军虽有六十余艘舰船,但火力配置很弱,很多舰船只有两门火炮。
而荷兰参战的三艘战舰,“赫克托”号有火炮三十多门;中型战舰“格拉弗兰”号配置有火炮二十多门;小型战舰“玛利亚”号配置有十门以上的火炮。
即便是“赫克托”号,在欧洲强国的海军中,连三级战列舰都不算。大型战舰的排水量当时已经达到了三千至五千吨,火炮数量甚至增加至百门。
而且,这个时代的海战,已经进入了风舰战列舰、战列线作战的时代,郑氏集团无论是船,还是火炮,以及战术,都已经落后了。
郭大靖早已经推演过数年、十数年,甚至数十年后可能出现的状况。只是自己赚大钱的郑氏集团,把持海贸,对国家是祸不是福。
推杯换盏、划拳行令,酒至半酣,武人的本相便暴露出来了。都知道毛帅此时不会在意,正好放浪形骸一番。
“兄弟。”刘奇士有些晃悠地站起来,喷着酒气问道:“哥哥这般称呼,你,你不会见怪吧?”
郭大靖哈哈笑着,亲近地搂住刘奇士的肩膀,说道:“大哥说什么呢,这又不是在战场上。私下里,咱们就是兄弟,你就是大哥。”
刘奇士呵呵傻笑着,说道:“就知道某不会看错人。共贫贱,也能共福贵,那才是真正的兄弟。”
郭大靖用力点头,说道:“大哥说得太对了。贫贱之交才是最真心的,最能够持久。”
“来,大哥,我敬你一杯。”郭大靖端着酒杯,与刘奇士碰了一下,笑道:“走一个。”
刘奇士看着郭大靖一饮而尽,笑得更加开心,看起来也更傻,含糊不清地学着话,“走,走一个。”
“郭帅,末将也跟您走一个。”刘兴治提着酒壶,给郭大靖满上,双手举杯,望着郭大靖。
郭大靖呵呵笑着,举杯道:“宁落一群,不差一人。不如大家一起干一个,要不,郭某的酒量,可要当众出丑啦!”
“好啊!”立刻有将领附和道:“一个一个地来,象是要搞车轮战似的。”
郭大靖举杯挨个地碰过去,然后高高举起,朗声道:“别的不说了,都在酒里面。干杯!”
“干杯!”众人高声叫着,举杯畅饮。
毛文龙和陈继盛已经离席,在旁边坐着窃窃私语。不时抬头望向喧嚣之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
“精诚团结,才是东江镇发展壮大的根本。”毛文龙缓缓说道:“大靖的人缘很好,众将服膺,本帅也就放心了。”
陈继盛愣了一下,看着毛文龙,猜测着毛帅此话的含意。难道是确定了接班人,自己要享清福去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无题
毛文龙未必有享清福的心思,但以后的作战,他却不必再亲历亲为。
只要坐镇金州,军事行动便全交给郭大靖,他只要审阅过作战计划,提醒指点一下,也就是尽到了主帅的责任。
年纪大了,精力有所不济是一方面。功成名就,不让朝廷赏无可赏;再加上对郭大靖的绝对信任,都使毛大帅可以轻松且清闲下来。
想得更长远的话,毛文龙也要为自己留后路。
封侯之后,解除兵权是早晚的事情,是否遵从圣旨,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万一不得不去兵部,或者是都督府任职。领兵在外的郭大靖,以及东江诸将,就是他的倚仗。
从现在来看,郭大靖是最有能力的接班人。而只要东江镇依然强大,无论是僻处海外,还是朝堂为官,都将是他的后盾和保障。
而能保持东江镇发展壮大的,除了郭大靖,还能有谁?连毛文龙都自愧不如,其他人就更不行了。
特别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观察,郭大靖对于皇权的篾视,对于皇帝的不满,就更是让毛文龙感到放心。
如果郭大靖是传统意义上那种唯皇命是从、唯皇帝马首是瞻的人,反倒会让毛文龙不敢放心。
试想,假如一纸处置他的圣旨颁下,郭大靖就能把他拿下。这样的手下,如何敢放权?
郭大靖喝了一圈酒,也有些头晕脑胀。看到毛文龙伸手相招,他晃悠着走过去,拱手施礼,笑得傻傻的。
毛文龙伸手示意他坐下,笑着说道:“刚刚本帅与陈副帅聊了一会儿,现下东江镇的财政已经比较宽裕,以后再购买武器物资,就不用你再拿钱了。”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虽说末将对钱财并不如何在意,可东江镇财政宽裕,能够自给自足,却是大好事。”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一来,即便没有朝廷的支持,东江镇也能抗衡建虏,并占据上风。”
“朝廷的支持,是肯定有的。”郭大靖端起茶杯,喝着茶水,说道:“末将以为,大概能从关宁军那边分薄到一百多万。”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一百多万就够了。哪怕不给银子,以战马牲畜或其它物资相抵,也可以。”
军票的发行和回收都是有规划的,再加上百姓耕作生产所创造的价值,使得军票的价值比较稳定,也被军民们所接受。
东江镇内部的循环完全形成,且运作良好,使得金银能够集中于对外采购。朝廷发的军饷不多,可一年几十万,基本上都由官府所支配。
今年军队扩充后,将向朝廷奏报,哪怕朝廷只承认东江镇有四五万人马,军饷与关宁军持平的话,一年也能得到一百来万。
这就是郭大靖的估算,还是比较靠谱。既没有虚报,还把朝廷的吝啬给考虑在内。
而且,向建虏走私绸帛,换取参貂,来回便赚了将近百万;赏功银,六七十万;郭大靖私藏运回的又是近百万。
这样算下来,哪怕朝廷分文不给,东江镇独自支撑个三五年,也不成问题。
“土地就是财富,人口能够创造财富。”郭大靖笑道:“土地靠东江军收复,人口嘛,灾民遍地,朝廷视为累赘,东江镇却欢迎之至。”
良性循环的机制和环境,会使得东江镇越来越强大。毛文龙虽然不懂新名词,但这几年的发展也让他感悟极深。
“军兴之后,前前后后逃离辽东的辽人不下百万。”毛文龙很是遗憾,也很是感慨地说道:“东江镇要早有郭大靖,何至于有数年前的困窘之境。”
郭大靖挠了挠头,说道:“若无毛帅,又何来东江镇的从无到有?”
毛文龙哈哈笑了起来,捋着胡须说道:“这两日,还需要你在旅顺,把军队调派安顿好,物资方面,你心里最有数,如何分派,助陈副帅一把。”
“应当的。”郭大靖痛快地点头答应,说道:“军队扩编也是耽搁不得,末将还需要向毛帅多请示,请毛帅多提点。”
“派人给家里送个信儿,也就晚回去两三天。”毛文龙微笑着说道:“你去与众将饮酒吧,本帅酒有些上头,便先去休息了。”
摇了摇头,毛文龙又慨叹道:“到底是岁数大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
“毛帅老当益壮,俺们年轻,都是酒囊饭袋,胡吃海喝。”郭大靖起身笑着拱了拱手,“末将这便去了,把他们都喝到桌下。”
“去吧,去吧!”毛文龙象是不耐烦,却脸带笑意地连连挥手。
………………
热腾腾的水饺,蘸料还有辣椒和大蒜,吃进嘴里,极为美味。
“羊肉萝卜馅的。”小琴大口吃着,连连点头,赞道:“好吃,真香。”
吴姐笑着点头,说道:“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才吃上这顿饺子。调料也全,可比在秦皇岛强多了。”
巧英的脸上也有了笑模样儿,来到东江镇的地盘,她是没想到人家会这么在意,安排得如此用心,如此周到。
有家人的一处房间,房间有大有小,住三五人、七八人不等;孒然一身的则四人拼一间,男女分住。
不断接收剃头辽人,设施也是不断地增加并改进,政务人员的处理也是越来越熟练。
对于人口的重要性,官府已经越来越认识到,并付诸于实际行动,给予移民最大程度上的周到照顾。
另一个女人姓赵,虽然并不熟悉,但同船而来,又都是独身来辽东,同病相怜的感觉,使她们很快热络起来。
“没想到东江镇的条件,比想象中要好很多。”赵氏吃着饺子,若有所思地说道:“还有那个嫁人的条件,听起来也不错。”
吴姐看了小琴一眼,调侃道:“若要说起这个,小琴应该有很多好建议。”
小琴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有些脸红,嗔道:“俺又不识文断字,还是吴姐听得最明白。不懂就问她,管饱没错。”
吴姐咯咯笑了两声,也不再调侃小琴,正色说道:“一个女人怎么顶门立户,有多苦多难,你们应该也能想得到。要是嫁了军人,他挣的粮饷也够养家了。”
停顿了一下,她又说道:“当然,也不是非嫁不可,东江镇也有很多工作,勤快点也饿不着。”
“军人要打仗的,很危险。”赵氏犹豫着说道:“再说,也不知根知底,总让人不太放心。”
小琴眨巴着眼睛,说道:“军人当然要打仗,也确实危险,待遇才给得高。苦筋巴力的种地,也是养家糊口。再说,战场上也看运气。老百姓老实巴交,不是也说不准会遭横祸嘛!”
巧英赞同道:“这道理说得明白,就看个人怎么想了。反正,俺觉得东江军的将士很好,打仗厉害,对老百姓也和气。退役后,还有百八十亩的田地,可以一代传一代,小富之家是没跑的。”
吴姐笑着说道:“不说感恩戴德吧,可东江军确实是咱们的救命恩人。要是心里不托底,那就多看看,多考虑考虑,也没谁逼着不是。”
相对于这些独身的女人来说,嫁个军人确实有很多顾虑。但在那个时代,有家长在的话,哪轮到女人自己作主。
所以,知道军人的优厚待遇后,不管是原来的东江镇民众,还是新移民的百姓,有条件都会考虑把自家的女儿嫁给军人。
打仗是很危险,但东江镇的抚恤却是优厚的,光是百八十亩田地,亲人就足以养家糊口了。
而且,在那个时代也没有什么自由恋爱,成亲前没见过面儿的多的是。东江镇为军人招亲,好歹还要见面,双方中意后才算确定。
其实,这也只是关怀军人的一个举措。要彻底解决问题,还是需要大量人口的移民,使男女比例达到协调。
小琴对于赵氏的瞻前顾后有些不满,她自然有她的心思。这一点,吴姐就看得很清楚。
或许是报恩,或许是要在辽东有个依靠,吴姐不太关心这个,她也不着急成亲嫁人。
识文断字有文化,是她的优势。在东江镇,目前最缺的便是这样的人才,特别是女的。
既然能自食其力,又不用太过劳累辛苦,吴姐自然不着急,甚至有要干出个名堂的期待。
在大宅门里的日子压抑又枯躁,更没有人性。吴姐已经意识到,在东江镇的地盘上,她有着更大的自由,曾经梦寐以求,却得不到的。
今夜,东江军将领们在畅饮欢庆,新到的移民也感受到了温暖,对将来有了更多的憧憬和希望。
………………
沈阳。
此时,这座后金的都城,愁云惨雾笼罩,更充斥着剑拔弩张的紧张。
不过几天的时间,坏消息接连而来,沉重打击着建虏军民的心理。
先是多尔衮兄弟率残兵回到沈阳,带回惨败的消息,并立刻召集了两白旗的所有人马,还与阿敏进行了秘商。
随后,阿敏也调集了镶蓝旗人马,为此不惜使辽阳的守军大幅减少。
留守的豪格意识到形势的严重性,也调集了两黄旗的残存人马,出沈阳,赶至都尔鼻,想迎候父汗。
其时,正蓝旗的代旗主是莽古尔泰的长子迈达礼,未见其父归来,又被多尔衮游说,深恨皇太极,也调动人马,站到了多尔衮和阿敏这边。
两红旗现在由残废的瓦克达,以及代善的第五子巴喇玛统领,不仅实力大不如前,领军人物也是最弱。
尽管担心父亲代善的安危,瓦克达和巴喇玛对独断专行的皇太极甚为不满,但却没有轻举妄动,作出了防备的姿态后,等待父亲回来再作定夺。
在情况不明朗之时,八旗已经分崩离析,各有阵营,呈现出暴风雨的前奏。
没过几天,噩耗便接连传来。皇太极被生俘,代善、莽古尔泰、萨哈廉、阿巴泰阵亡,出动的人马几乎就是多尔衮兄弟所率的残兵,得以幸免。
尘埃落地、情况明朗,多尔衮兄弟不再担心皇太极的归来,立刻强势起来,与阿敏联手,召豪格和其他代理旗主来沈阳商议大事。
因为丧父而对皇太极怨恨的瓦克达、巴喇玛和迈达礼,也站到了豪格的对立面,使得两黄旗被彻底孤立。
多尔衮的府邸,三兄弟聚在一起,正在谋划着大事。
“一路走来,几乎家家举哀,哭声不断。”阿济格皱着眉头,说道:“此次惨败,损失了太多的人马,导致人心颓丧。”
“这是难以避免的。”多尔衮有些无奈,但还并不如何在意,说道:“当务之急是解决新汗王的归属,重新凝聚八旗,与明国继续抗衡。”
多铎冷笑道:“原来的四大贝勒只剩其一,阿敏觉得他资格最老,这汗王之位是志在必得啊!”
多尔衮不屑地笑了笑,说道:“就凭他一个莽夫,还不是父汗的子孙,凭什么敢觊觎汗王之位?”
“父汗逝世时,阿敏就有这个奢望。现在,可谓是贼心不死。”阿济格冷哼道:“就凭镶蓝旗那点人马,也不想想,他就是得到汗王之位,便能坐得稳吗?”
多尔衮沉声道:“迈达礼和瓦克达,已经表示会站在我们这边。阿敏人马少,也不足虑。就是豪格,不太好处置。”
“打起来的话,两黄旗肯定不是对手。”多铎看着多尔衮,说道:“我看,就以实力定汗王,最简单直接,何必那么麻烦?”
多尔衮苦笑了一下,说道:“今时不比往日,刚遭惨败,损失的可是大金精锐。若内部再动刀兵,岂不是让明廷得意,让东江镇得利?”
“那可不好办。”阿济格说道:“豪格是皇太极的儿子,要继承汗位,还是能有几分道理的。”
“汗王乃是推选,又何时有继承这一说。”多铎一哂,一点也不赞同。
多尔衮沉吟着,说道:“既是推选,便要定好谁有资格参与。你我三兄弟,再加上迈达礼和瓦克达,却是占着绝对的优势。”
停顿了一下,多尔衮补充道:“但还不能掉以轻心,没有实力,却也不能慑服阿敏和豪格。”
…………………
第三百八十二章 多尔衮争汗位
阿敏作为老的四大贝勒之一,现在是硕果仅存,在老资格上,是没人能够压住他的。
但也正是如此,反倒成了他的弱点,被多尔衮等年轻一代所集体孤立。
再加上镶蓝旗在征朝和之后的几次作战中损失很大,皇太极也一直没有给他好好的补充。在实力,已经难以与其他旗抗衡。
莽古尔泰的正蓝旗也是一样,在征战中,被皇太极屡次削弱,成为仅次于镶蓝旗的存在。
两红旗在旅顺堡和小黑山,以及南关之战中损失也很大,但毕竟是两旗,实力排在第三。
两黄旗在南关之战遭到挫败,最大的损失则是此次的绕道入关。最为精锐的摆牙喇几乎全军覆没,皇太极更被屈辱的俘虏,实力和声望的打击十分沉重。
如此一番比较下来,入关时兵力不多的两白旗,反倒是占了便宜,实力已经超过两黄旗,稳据第一。
在实力面前,什么继承,什么老资格,都是浮云。汗王之位,多尔衮是志在必得。
但比较麻烦的是,对阿敏和豪格尽量不用强力手段。多尔衮心里清楚,现在的后金,经不起内耗。至少,较大规模的流血清洗,是后金承受不起的。
先夺取汗位,哪怕对阿敏和豪格有限度地妥协,给予他们较大的权力。等以后再想办法降罪,或是削弱。有汗王的名义,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
多尔衮现在有些理解皇太极的做法,以及无奈了。不是不能以雷霆手段铲除异己,而是要尽量减少损失,把动荡降到最低。
而要维持现状,各旗旗主继续分权,继续半奴隶制的管理模式,后金就没有了发展壮大的空间。
“擒贼先擒王,如果万不得已,不如把阿敏和豪格……”阿济格目中闪过凶光,手掌狠狠地下切,“长痛不知短痛,越是拖延,就越不利。”
多铎眨巴眨巴眼睛,苦笑道:“不必走到那个地步吧?强敌在侧,内乱越小越好。”
多尔衮沉吟着说道:“尽量避免内乱,可也要做两手准备。还有,阿敏贪财,豪格缺乏决断,这都是可以利用的。”
“遵化惨败,对皇太极声望的打击还不够。”多尔衮冷笑起来,继续说道:“阵亡的将士各旗都有,要引起他们更大的怨言。如此,对于汗王之位,豪格也就没底气,没资格。”
阿济格和多铎互相瞅了一眼,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济尔哈朗虽忠于皇太极,但性格软弱,不会卷入过深。”多尔衮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由他在中间调和,应该是比较合适。”
济尔哈朗虽然是阿敏的兄弟,但却倾向于皇太极。从性格上看,恭顺,或者说是沉稳,以及软弱得听话,多尔衮的分析算是比较正确。
老资格的一代贝勒中,只剩下阿敏、济尔哈朗和杜度。阿敏又是镶蓝旗主,济尔哈朗和杜度却无太大的实权。
多尔衮还是准备先效仿老奴的政治架构,汗王之下,八旗旗主议政。在人数上,阿敏和豪格不占优势,自然也很难阻止多尔衮以后推行和实施新政。
现在嘛,采取议政制,也是烟幕弹。让那些本来就反对改革的后金高层放心,对多尔衮给予支持。
对于封建化改革,多数后金高层都是反对的。他们看不到将来,只觉得现在就很好,也能连续击败明军,为什么又要损害他们的利益呢?
多尔衮此时却意识到,只凭满人,僻处一隅或许还能做到。但要继续发展,就必须吸收蒙古人和汉人。
而继续维持奴隶制的政策,汉人又怎么会真心为后金出力卖命?没有绸帛钱财,又怎么来拉拢蒙古人?
或许,这就是皇太极的无奈,也是他为什么要冒险亲率部队入关掳掠的最重要原因。
多尔衮暗自叹息,若是自己在汗王之位,也会为了提升威望而冒险,沿着称帝之路坚定地走下去。
……………………
混编协本来就是从各部抽调的人马,现在不用归建,而是再招新兵,成立第五步兵协,指挥官由尚可喜担任。
一共五个步兵协,每协分战马一千,组建快速反应部队骑兵营。
剩余的六千多战马,全部用来扩充飞骑,年底前的目标是达到一万飞骑兵。
招募新兵两万,除补充到各个步兵协外,其余的补充到特别营,使特战营将达到六千之众。
每个步兵协额兵一万两千,分三个步兵营,每个步兵营有火枪兵三千,辎重兵四百,炮兵四百,斥候骑兵两百,有迫击炮六十门,佛朗机炮二十门。
协直属炮兵千人,骡马若干,共有五十门迫击炮,四十门佛朗机,十五门千斤红夷大炮,再加直属骑兵营。
水师从各协抽调会水性的官兵,组建三千陆战队,另有炮兵数百,配备迫击炮百门。
这样加起来,东江军的总兵力将达到八万余,计划于今年年底前完成。
至此,东江军的编制才算正式确定下来,正规化的建设也基本完成。即便如此,大反攻的时间还是确定在明年年中,或是在秋后进行。
“一年多的时间以战代练,既不断削弱建虏,又使各部队增长实战经验,达到强军的标准。”
军制改革和扩充,基本上是郭大靖制定的章程,毛文龙很痛快地批准,并很看好东江军发展的前景。
为了进一步提高军人的待遇和社会地位,毛文龙不待朝廷批复,便将士兵的军饷提高到每月一两四钱,与关宁军相同。
当然,发到将士手中的依然是军票。
可随着东江镇钱财的充裕,以及军民们创造的社会财富大幅增加,军票的币值还是能够保持坚挺,短时间内也不虞贬值的危险。
在价值的参照物上,按照郭大靖的建议,军票紧盯粮食。
哪怕是军票相对于别的商品有所变动,只要能够买到数量差不多的粮食,老百姓就不会发生恐慌,就会对军票保持信心。
“兵员的扩充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主要是骡马的数量,需要较长的时间来采购增加。”郭大靖说道:“但末将估计,如无意外,明年大反攻前,基本上能够达到标准。”
运输物资、载运火炮的骡马虽然数量不够,但用一年多的时间补充采购,补充齐全并不算困难。
只要人员训练完毕,炮车、骡马等装备的暂时短缺,就根本不是大问题。
以协为单位配备红夷大炮,显示了东江军大反攻的主要方向,那就是攻城拔寨。
毛文龙捋须颌首,对于郭大靖的分析和布置,相当地满意,缓缓说道:“招兵工作在十五后便开始进行,但陈副帅建议,新兵报到时间,最好是在春耕之后。”
郭大靖对陈继盛的想法可以理解,但也不准备全盘接受。
他沉吟着说道:“以末将看,倒不必硬性要求。新兵的情况不同,可以给他们定下报到的期限。早到早训,早领军饷;晚到晚训,军饷也晚领。”
帮着家里春耕生产,兴许并不差新兵这一个劳力。如果是这种情况,新兵更愿意去军队,能多领个把月的饷粮。
毛文龙想了想,微笑着说道:“大靖,你想得总是很周到。好,就这么定了。”
郭大靖的习惯是换位思考,尽管也告诉过别人,但能做得好的,还没有能超过他的。
这是传统习惯思维在作怪,就象高高在上的官员,不会理解百姓的想法,更不会在意他们的利益得失。
郭大靖对于毛文龙的赞扬只是笑了笑,便又继续请示道:“驻扎皮岛的一个协,还请大帅挑选确定。”
辽东和辽南将是对建虏展开军事行动的两个方向,分别指向建虏的核心统治区和所谓的龙兴之地。
而辽东只有特战营这一支人马,还显得兵力单薄。再有一个步兵协作为后盾,则能对付建虏可能发动的攻袭,并继续向建虏的统治区步步挤压。
但辽南还是重中之重,与辽东不可能平均分兵。皮岛又有些荒僻,恐怕没有哪支部队会愿意长期在岛上驻扎。
毛文龙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缓缓说道:“五协轮流驻守,四个月一换。先派孔有德的后协去吧,替换的部队以后再定。”
郭大靖对此没有异议,说道:“袭攻赫图阿拉之时,就由皮岛的驻军,再加上数千飞骑,来执行作战。大帅以为如何?”
“可以。”毛文龙点头应允,说道:“这样的话,还节省了要运输的物资弹药。”
部队调动,肯定要耗费更多的粮饷。这就是所谓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建虏遭到重创,又失其主,恐怕短时间内无法发动,我军也要趁此时间完善盖州的防御体系。”毛文龙沉吟着补充道:“袭攻赫图阿拉,便暂定在半年以后。”
郭大靖说道:“只是作战的计划,是否发动也要看当时的形势,自然也不必定得太死。”
毛文龙点了点头,眼看工作基本上都确定下来,他也显出了轻松之态,往后靠进了椅中。
第二支前往皮岛的部队,他已经决定派毛承祚的前协。从时间上看,这是最有可能参与攻袭赫图阿拉的人马。
那可是毛文龙的族侄,有立功的机会,自然要优先考虑。在毛文龙看来,这可能是今年唯一的一场大仗。
经过跨海远袭,没有参加的将领肯定很羡慕,也会很嫉妒。尽量有收复失地的战功,但与遵化战役的耀眼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都想打仗,都想立功,求战欲望强烈,不管是毛文龙,还是郭大靖,都是希望如此。
对于建虏恐惧已经荡然无存,但有作战,东江军将士都认为必定胜利。
心理上的优势,使得东江军成为明军中,唯一迫切地想与建虏作战的部队,这是令人惊诧,且是非常可喜的。
郭大靖倒是希望能在下一次的皮岛驻军轮换中,换上刘兴治所领的左协。那可是他的原班人马,用起来得心应手,胜利更有把握。
但这种事情是不能说得太透彻的,就象毛文龙属意于毛承祚,却不是马上就确定,总要矜持委婉一些。
“听说在京畿地区的情报站,也会有很大的变动?”毛文龙随意地问道:“既然已经立稳脚跟,又何必换来换去呢?”
郭大靖开口解释道:“是否调动,也取决于情报站人员的意愿。但辽东口音的,还是要尽量撤换。”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继续解释道:“袁崇焕倒台了,建虏再次绕道入关的可能性也不大,在京畿地区继续维持目前的情报网,末将以为并无必要。”
“你考虑得也有道理。”毛文龙并不是如何关心,只是随口一问,听了解释后便摆手说道:“便按你的布置去做,辽南这边也确实需要更多的人才。”
人才的概念已经与内地大不一样,不看你是否是生员,是否精通诗词歌赋,只看你的实际能力,也就是对政策执行得效果。
没有了科举取士,东江镇的官员便要从基层干起,再逐步获得晋升的机会。这与明朝科举取士、直接授官,有着很大的区别。
从基层干起的官员,尽管在文化程度上比不得饱读诗书之辈,却能胜任各自的工作,这也是对他们最低的要求。
门槛比较低,不管是男是女,给的薪酬也并不高,但足够政务官员养家糊口。
工作又不是很繁累,还能享受当官儿的乐趣,尽管没有令人啧舌的排场,可还是有很多人愿意的。
同时,东江镇的政务官员比较接地气,比较实干,没有那么酸腐,没有那么多私心作祟。
当然,在赋税和刑律等方面,东江镇官员在理论上还是欠缺的。这主要是因为东江镇的统治区,没有那么多的事儿,管理也是比较粗疏的。
要想精细管理,恐怕在短时间内是做不到的。要想让朝廷派遣官员,无论是毛文龙,还是郭大靖,都难以信任。
第三百八十三章 东江军正规化进程
东江镇本来就是卫所体制,军民在严格意义上,都是军户。而管理上的粗疏,也在所难免。
而政务官员也只能挂以卫所的军职,并以此标准发放薪酬。
要知道,象什么知县、县丞、主簿之类的机构和官员,那只能是朝廷来任命。东江镇要敢擅自委派,就形同割据,甚至是造反。
现在地盘还小,比较粗疏的模式还能够应付。等到地盘大了,或者是平辽灭虏之后,不采取正规的管理,肯定就是不成了。
毛文龙、郭大靖、陈继盛等人也在探索研究,在不断地尝试,能不能在避免朝廷插手的情况下,把军民管理好。
对于朝廷,对于皇帝,最反感,最想独立于外的,还是郭大靖。
无数人用鲜血和生命收复的失地,无数为此而奉献的军民,绝不能被那些道貌岸然的王八蛋给祸害了。
郭大靖由官员又想到了朝堂上的变动,笑着对毛文龙说道:“温体仁最近蹦跶得挺欢,象是要借袁崇焕一案上位。”
毛文龙不太确定,说道:“如果是他上位的话,兴许会对东江镇有利。听说,他与本帅应是半个同乡。”
停顿了一下,毛文龙又摇头道:“虽然不是很熟悉,但听说温体仁不慕名利,从来不钻营打点,与群臣也不常走动结交。”
郭大靖微微撇嘴,虽然不屑,可也对温体仁“影帝”级别的表演表示钦佩。如此孤臣,难怪成为崇祯年间把持内时间最长的首辅,长达八年之久。
可既然毛文龙有此判断,郭大靖也不深说。
朝堂上有代言人,自然是对东江镇有利。要是没有,影响也不大,东江镇一直就这么走过来的。
而要指望温体仁为东江镇说话办事儿,郭大靖觉得也不是很靠谱,也就不是那么热切。
要知道,温体仁能在首辅位置呆八年,一是迎合上意,二是清廉自律,三是孤臣自赏。
更加重要的是,温体仁担任首辅八年,基本上是没有做任何实事。不管是改革兵事或是财政,他都以非自己特长而推脱。
也不管是好政策,还是坏策略,温体仁同样是一言不发,既不支持,也不反对。
在猜忌多疑的崇祯面前,干得越多责任越大,稍有差池,便万劫不复。所以,八年来一件正事也没做的温体仁倒挑不出毛病,真是咄咄怪事。
“怎么,看你那样子,觉得本帅说得不对?”毛文龙看到郭大靖撇嘴,也不是很在意,笑着问道:“那你说说,这个温体仁是什么样的人?”
郭大靖嘿嘿一笑,说道:“表面看是淡泊名利,但末将觉得哪里会有这样的人,不过是时候未到,选择低调隐忍罢了。况且,热衷名利也不是坏事。如果真的能凭干实事来获取,岂不是大有作为?”
毛文龙微微颌首,说道:“要上进,就要有目标。不管是名,还是利,总要图一样儿。你倒是看得通透,可也未必是实。”
郭大靖笑着挠挠头,说道:“大帅不如跟末将打个赌,日久见人心嘛,就以三年为限,看看这个温体仁谁看得较准。”
毛文龙有了兴趣,问道:“你想要赌什么,本帅身上但有的,都能给你。”
尚方宝剑呢?!
郭大靖笑着说道:“有大帅这句话,末将就不着急指定何物了。等到出了结果,再想要什么也不迟。”
毛文龙笑着颌首,说道:“那本帅也稳得很,反正你也跑不掉。”
两人对此都不认真,就象是随便的玩笑。以后就算谁对谁错,也不重要了。
…………………
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角落里的雪堆也搞出了造型,象是头白胖的肥猪。
阿秀走出房门,又四下打量,生怕有哪里还不利索,夫君回来会影响心情。
孙嫂从厨房走出来,在围裙上擦着手,笑着说道:“夫人这回不用担心了,郭大人已经安全到了旅顺,再有几日便能到家了。”
虽然人没到家,但走过漫长的海途,安全登岸,就已经让人能够放下心来。
阿秀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孙嫂,称呼怎么又变了,以前改的挺好呀!”
孙嫂呵呵笑了两声,说道:“现在夫人已是朝廷的诰命,郭大人也升任总兵,俺们哪还那么不知轻重,胡乱的乱称呼。”
对于老百姓来说,诰命夫人那是只在戏里听说过的,身份尊贵得很。感情尽管没有淡薄,但身份之间的差距,还是影响到了平常的相处。
阿秀也很无奈,便换了话题,问道:“听说孙哥想买个大牲口,钱可凑手?要是差钱,也不用去贷款,就从我这里拿好了。”
孙嫂连连点头,说道:“他倒是想买头牛,今年能多耕几十亩田地。现在正打听价儿呢,钱上是差不了多少的。”
孙六岩和王贵虽然算是郭府的下人,却也有独立的家庭,也有自家的田地,府上的活计儿,两家是轮流来做。
郭大靖告诉过阿秀,每个月也要给这两家一些钱,算是雇佣。
而这两家也是沾着郭大靖的光,耕种的田地有分给郭大靖的一部分,收成基本上是平分,够郭家的几口人吃便行。
孙六岩和王贵农闲的时候还去大连港赶脚运货,用的是郭府的马车,也能赚些钱。
两年多的时间,孙王两家不说是富贵,却也攒了些家底。能买大牲口,就是生活越来越好的明证,也是越来越有信心的表示。
“王嫂家呢,是不是有什么打算?”阿秀有些苦恼地说道:“以前都不藏着掖着,现在都见外了。”
孙嫂赶忙说道:“不是见外,是觉得自己能做,就不要麻烦夫人。”
停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王大哥是有手艺的,田地呢,就种这么多,他要去工坊做工,赚得不少,还省心。”
阿秀说道:“大靖与工坊那边熟得很,想去做工,让大靖打个招呼多好。”
“他们也是怕麻烦郭大人不是。”孙嫂陪着笑脸解释道:“毛帅最大,郭大人现在是第二,有多少公务要处理,还要指挥打仗,怎么好去打扰?”
阿秀暗自叹了口气,觉得与老乡亲们似乎有了一层看不见的隔阂。虽然以前他们也顾及着身份,但没现在这么强烈。
孙嫂看出阿秀心绪不好,便岔开了话题,说道:“郭大人回府,也就这几天的事儿。您看还有什么要收拾的地方,要准备的东西,现在都来得及。”
阿秀不由得微抿嘴角,说道:“现在看着都好,边边角角的地方,我要是看到了,就直接拾掇了。”
“再说,大靖也不是挑剔的人,很少挑毛病的。”阿秀又补充道:“好了,孙嫂,你忙你的去吧!”
孙嫂连忙点头,说道:“有啥活儿,您吩咐,可别自己干哪,您可是诰命夫人。”
阿秀轻轻挥了挥手,看着孙嫂离开,才叹惜出声。虽然是遗憾,但她也知道,随着地位的上升,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蓉儿蹦蹦跳跳地跑进了院子,嘻笑着说道:“秀姐,我和孙叔把大门内外的雪都扫净了,还堆了个雪人。厨房有胡萝卜嘛,我给它安个鼻子。”
阿秀伸手摸了摸蓉儿冻得通红的脸蛋儿,笑着说道:“先进屋暖和暖和,鼻子的事情不着急。”
蓉儿挽着阿秀的手臂往屋里走,边走边说道:“等靖哥哥回来,咱家又能天天吃肉,天天炒菜了。”
“过年也没少吃呀!”阿秀宠溺地说道:“还馋嘛,今晚给你煮一块?”
蓉儿摇着头,说道:“不用,等靖哥哥回来,一起吃才香呢!”
进到屋内,蓉儿便脱鞋上炕,熟练地从小叵箩里拿着花生瓜子吃了起来。
阿秀给蓉儿倒了热水,笑着递过去,说道:“喝点热水,暖暖身上。”
蓉儿点着头,接过来喝了两口,笑着说道:“靖哥哥回来的时候,你一定要穿上诰命衣服去迎接他,可好看啦!”
阿秀想了想,说道:“还是不要了,让人说瞎显摆。”
“显摆就显摆,谁让咱们有呢!”蓉儿不以为意,撇着小嘴说道:“靖哥哥也升了总兵,在东江镇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官。”
阿秀笑着摸摸蓉儿的头,已经决定不穿诰命服饰抛头露面。连毛沈氏都没有,再加上要照顾藤野英,她又不是个高调的人。
………………
京城。
臣民们还沉浸在节日的喜庆,以及活剐建虏的亢奋之中。
他们不懂何为低调,却是茶余饭后也不忘白话一通,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是那血淋淋场面的见证者。
各家的酒肆茶楼也高调了一回,或是茶酒免费,或是半价促销,借着人们的高昂兴致,生意着实红火了一把。
何贵忠所开的东来顺酒馆,也同样是人满为患,每天拉出拉进的酒坛子,就有一大车。
人们兴奋激动的情绪还未冷却,随着宣旨太监回返京城的,又有了东江军收复复州、盖州的捷报。
只不过,这回的斩首数只有两千多,与遵化大捷相比,便逊色许多。
人们固然也是高兴喜悦,但在心里却已经有了更高的要求,这样的捷报,有些不以为意了。
“以步兵打骑兵,能有两千多首级的斩获,战事肯定非常激烈。”何贵忠不得不亲自下场,为这帮外行解释一下。
“况且,这是进攻作战,与遵化以逸待劳、迎战建虏,还是有很大的区别。首先就没有工事可依,这一点可是非常关键。”
显然,何老板的解说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实在是遵化大捷的斩获太过惊人,光奴酋就有皇太极、代善、莽古尔泰、阿巴泰、萨哈廉……
酒客们只是附和了几句,话题就又转到了别处。一个酒客正在白话在菜市口生吃皇太极的肉,引来不少人的关注。
“俺们何老板就着烧酒,也吞过奴酋的肉呢!”端盘子的小翠心中不忿,替自家老板宣传道。
酒客的目光看过小翠,又转向何老板,很多人都露出不太相信的神情。
已经喝高的酒客连连摇头,眯着眼睛说道:“生吞算什么,还要就着烧酒。俺是用力嚼着吃下肚,连水都没喝一口。”
何贵忠翻了下眼睛,拱手道:“兄台厉害,在下自愧不如。”
尽管希望东江军的每次捷报,都会引起轰动,但何贵忠也知道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对于郭大靖的操作并不知道的何贵忠,真的认为东江军在辽南经历了血战,才拿下两州之地。
主动进攻和倚坚防御当然是大不相同的作战模式,能斩首两千余,攻方很可能付出数倍的伤亡。
小翠看出何老板的言不由衷,端着几个空盘子过来,低声安慰道:“那家伙喝醉了,定是在胡吹。您比他厉害多了,除了生吞奴肉,还用瓷片打过汉奸呢!”
我还打过建虏,出生入死好几回呢,怎么会和一个酒鬼计较?
何贵忠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谁厉害并不重要,你倒是想好没有?”
小翠还是犹豫,回辽东生活,对于已经记不得家乡是啥样儿,心里也没有这个概念的她来说,确实是件很纠结的事情。
“不着急,还得等上些日子呢!”何贵忠温声说道:“你去忙吧!”
小翠应了一声,端着盘子去了后院清洗。
何贵忠垂下头,随手拔着算盘珠,思绪已经飘飞千里万里,回到了他熟悉的辽东。
…………………
皇宫。
崇祯翻阅着报捷文书,对跪在下面的太监说道:“这趟差使做得不错,朕交代给你的,东江镇军民的详细情形,观察得如何?”
宣旨太监稍微抬起头,说道:“启奏万岁,奴婢见到了毛文龙,执礼甚恭,对朝廷还是比较忠心的。后来又去了郭大靖家,从宅院的大小来看,不过是相当于于小富之家,甚是简陋。”
崇祯点了点头,说道:“东江镇艰苦,将领们的生活条件,自然不比内地。但在敢战能战方面,却胜过他人。”
宣旨太监叩首道:“皇爷英明。奴婢的观察,东江军将领并不太注重奢侈享受。或者是没有钱,才未大建豪宅大府。”
第三百八十四章 不比不知道
有条件的话,谁不想享受?在崇祯看来,东江军将领们就是没钱,可不是个个都清廉自守,与民同苦乐。
要知道,军营里看不出什么,将领的宅院家庭才能看出问题。哪个中高级将领家里没有田地,哪个高级军官的宅院不是宽敞豪气?
但郭大靖的府宅只相当于内地的小富之家,甚至在仆佣方面,连个小地主都不如。
“郭大靖的正室妻子,也正如外面传言,缺了只手臂。”太监继续禀奏道:“也不是大户出身,应该就是乡野之家。”
崇祯点了点头,说道:“郭大靖是家破人亡,其结发妻子和他共患难,也是被建虏所荼毒致残。想来,这就是他拼命杀敌的原因所在,为了报仇雪恨。”
挥了挥手,崇祯命太监退下,情况基本了解,也不必太多了。
崇祯的目光再集中在捷报上,看到东江军浴血奋战,以较为惨重的伤亡,收复了复州和盖州,将建虏赶过海州河,不禁连连颌首。
经过遵化大捷,崇祯对东江军的战力一下子有了极高的信心。毛文龙亲自指挥,趁建虏兵力较少展开行动,取得这样的大捷并不意外。
只是,捷报中又写道,因为骑兵全部调动,跨海勤王,因此而难以扩大战果,使得建虏能够从容而退。
“还是缺战马,才获胜却难以重创东虏啊!”崇祯很是遗憾,轻轻地叹惜。
按照通常的计算方法,能够斩首两千余,那敌人至少在万人以上,甚至是五六万也不意外。
只是因为难以追击,而使建虏能够全身而退,确实令人扼腕惋惜。
“在蓟镇外重开马市,兵部还未议定吗?“崇祯皱着眉头,抬头询问王承恩,显得有些不悦。
王承恩赶忙上前,从一撂奏疏中找到兵部的,呈给崇祯。
马市,是明代长城沿线九边地区的民族贸易活动的主要市场,是长城内的汉族和长城外的少数民族,主要是和蒙古族、女真族在指定地点的定期互市。
马市的发展以隆庆议和为界,前期是以官办的朝贡贸易为主;后期马市的性质发生了变化,由朝贡贸易发展为自由贸易,由官市过渡到民市。
明廷设置马市的主要目的是在于加强对周边各族的统治,是实行怀柔政策的产物,是羁縻夷人,“以不战为上兵,羁縻为奇计”的统治方针的具体化。
隆庆议和之后,汉蒙贸易兴起,民市贸易占主导地位。
其市场分大、小两种,大市每年仅开一次,参与互市的主要是蒙古各部的酋长及贵族。小市多设在各边墩堡旁,或在边地划定市场交易。
官市有固定的地点,确定的时间,有专人管理。一般是每年一次,或每年春秋各一次,主要是以内地的丝织品、茶叶、铧犁、铁锅等生活和生产资料换取蒙古、女真各部的马匹、皮毛等畜牧产品和其他土特产品。
由于官市规模大,制度严,专门在边堡处建立贸易市场,往往有数里之广。仅大同镇就有新平堡、宁口堡、得胜堡、杀虎堡等处市场。
同样,官市的成交额也很大,只大同镇,每年规定易马数量为一万四千五百匹,实际每年易马总数都在二万匹以上,民间买卖成交之数尚未计算在内。
民市一般每月开设一次,所以又称月市,有指定的场所,商人、边民可以在这里自由互市。
人们对每月一次的民市,也觉得相隔时间过长,甚感不便,于是便又出现了数日一次或随时互市的“小市”。
小市一般也有指定的地点,不限规模,买卖频繁,人皆称便。
尤其是在每年春天,贫苦牧民缺粮少米,“愈见狼狈,有畜者每次巡于边各口,求官权易。一牛易米豆石余,一羊易杂粮数斗。”
“无畜者或驮盐数斗,易米豆一二斗;挑柴一担,易米二三升。或解脱皮衣,或执皮张马尾,各易杂米充食。其瘦饿之形,穷困之态,边人共怜之”
除了官市、民市,还有“私市”,则是走私贸易,而长城两侧都是私下以物易物的场所。
尽管当时明廷统治者严厉封锁,禁止内地一切物资出塞,又禁止一切牲畜产品入塞,违禁者充军甚至杀头。
但是长城沿线的走私活动却越来越多,私市愈来愈盛。蒙古各部领主不限制走私活动,反而参与私市贸易。
汉人则通常会组成走私集团,专门经营皮毛、马鬃、马尾等畜牧产品。这种走私,一般是内外相通的,因而货源多,获利大。
在官市贸易受到严格限制下,私市贸易却呈现出另一番景象。比如西北边地茶马私市就十分兴隆。内地商人通过种种办法将私茶运往边地易马,结果造成“番人上驷尽入奸商”。
就连一些边防将吏、文武官员,也每每“以私马窜易番马,冒支上茶”,参与有利可图的走私活动。
嘉靖年间之后,北方蒙古各部由单一的游牧经济向半农半牧二元经济发展,人口日增,生产生活物资需求更大,已不满足于朝贡马市贸易。
而明廷严格限制贡市规模,压低马价,并严禁铁器入市,严重阻碍了蒙古社会上下阶层的生产和生活,矛盾愈发尖锐,终于爆发了“庚戌之变”。
隆庆年间,俺答汗被封为顺义王之后,明朝终于迎来了长时间的和平,马市贸易也兴旺起来。
其实,马市贸易是双赢互利的。一方面改善了明朝的财政状况,和平环境的出现,也使明廷的军费开支大幅度减少。
而明廷通过马市税收,又大大增加了政府的财政收入。此外,官营马匹也是一项增加财政收入的途径。
“互市中的上等蒙古马,每匹只用银八两余,中等马七两余,下等马六两余,而民间折价一马二十四两”。
蒙古马不仅质量好,而且价格便宜,堪称“物美价廉”。官府购买一匹蒙古马可赢利十几两子银,运营得当,可是一笔可观的财政收入。
但到了崇祯年间,对于关外蒙古诸部的态度时好时坏,马市贸易又起浮不定。
可能是眼见察哈尔部难以协助明军抗衡后金,崇祯又是革市赏,又是断马市,引得林丹汗在大同犯边,双方都蒙受了巨大的损失。
而在当时的形势看来,虎墩兔虽然西迁,但对于后金依然有牵制作用。在宣大边外,如果和平相处,也能起到屏障的作用。
但崇祯就心疼那点抚赏银,借着边外饥荒,竟想趁机饿死蒙古诸部,从而消除边患。
但效果不敢恭维,插部犯边,竟打到了大同,明朝军民的伤亡和损失很大。崇祯又不得不恢复了市赏,穷折腾了一回。
现在,东江军对战马的强烈需求,终于让崇祯重视起来。而离秦皇岛专用码头最近的,就是蓟镇。
在当时,蓟镇原有的马市早就停了。一是喜峰口的黑峪关,二是三屯营,都属于月市。
另外,还有开平、遵化、古北、马兰、燕河、台头等十几处不定期的马市,以及京师会同馆官市。
兵部对于皇帝要重开蓟镇马市的指示,倒是提供了比较详细的资料。但也提到了关键的一点,那就是与谁交易。
蓟镇边外是哈喇沁等蒙古诸部,在建虏绕道入关时,可是充当了帮凶的角色。与他们开马市,显然是不合适的。
对此,兵部也给出了办法,那就是以开马市诱插部东返,也就是让察哈尔部重回故地,并借林丹汗的手,对通虏的蒙古诸部给以打击或消灭。
崇祯看着兵部的计划,觉得未必会很快见效。沉吟半晌,他决定让太仆寺的官员前往宣大,从大同和张家口这两处最大的马市,采购战马和耕牛。
出于对战马和耕牛的迫切需求,毛文龙在奏疏中还提到,复州和盖州的耕地,将使东江镇通过屯田获得大量的粮食。而朝廷准备发放的粮饷,可以先用来购买战马和耕牛。
说白了,不用朝廷另外花钱,崇祯也不必心疼。东江镇等于是自己出钱来采购。
“还是毛文龙知道朕的难处,是真懂事儿呀!”崇祯很是感慨,对毛文龙竟生出了几分好感。
除了买马之事,就是收复复、盖两州,毛文龙与袁崇焕的操作可谓是截然相反。
袁崇焕刚在辽西上任后,为了政绩,便派祖大寿率兵“收复”了锦州和大凌河城。
然后呢,便是向崇祯要钱重修,一下子就得几十万两银子的工程费。
所谓的收复,不过是把建虏不要,且已经拆成废墟的两座城池再派兵占领。不仅没有丝毫斩获,还给朝廷背上了沉重的负担。
不仅仅要花钱修筑城池,还要驻兵守卫,光是往锦州和大凌河城运粮,耗费就很惊人。
再看东江军,人家收复失地可是真的打下来的,两千余人头就是明证。
关键是人家收复了那么大的地盘,不仅没要修城费,还能有效利用耕地,用屯田来节省朝廷的钱粮物资。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崇祯现在完全能够确定,袁崇焕所上奏的收复失地的大捷,就是在忽悠他、欺骗他。
管中窥豹,崇祯从此事也对什么关宁锦防线,以及堡垒推进平辽灭虏,完全失去了信任。
还什么明年就过河,过了大凌河又能怎样,继续修城,继续扩军以满足逐点驻守的战略?
依照锦州和大凌河城所耗费的钱粮,等到袁崇焕“收复”广宁,也是大明财政破产的时候。
如果朝廷拿出这巨量的钱粮,袁崇焕可能也找到了借口。没钱没粮,还怎么击败建虏,还怎么五年平辽?
想到这里,崇祯对袁崇焕的恨意又升腾而起,暗自咬牙切齿。
只不过,对于关宁军的顾虑,使得对袁崇焕的审讯和处置,不得不向后拖延。
马世龙已经接任山海关总兵,孙承宗和满桂抵达宁远,借着这三位曾在辽东任职的经历,崇祯决心削弱关宁军,特别是祖大寿驻守在锦州的那部分。
等到能够确实控制山海关和宁远的官兵后,宁远驻军便要撤至山海关,并要祖大寿放弃锦州,退守宁远。
这样一来,祖大寿率领的人马不过两万多,粮饷也被朝廷掐在手中,更不用担心他狗急跳墙,杀入关来。
至于投降建虏,凭建虏目前的颓势,相信祖大寿不会那么蠢,找一棵要倒的大树乘凉。
当然,这番布置要起到效果,便要耐心地多等些时间。尽管崇祯恨不得马上就把袁崇焕千刀万剐,才能解心头之恨。
…………………
小别胜新婚,不仅是爱情的运动,还有心态的愉悦和放松。
太阳都升起老高,郭大靖才睁开眼睛。这一觉,睡得黑甜又踏实,浑身的疲乏完全消失不见。
这已经是回到家中的第三天,郭大靖开始强迫自己早起一点,不养成睡懒觉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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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旅生涯毕竟要占据他大部分的时间,在家这个安全又舒适的港湾,他只是短暂的休息和放松。
阿秀已经偷偷摸摸地起来,斜倚在炕边,温柔而又幸福地看着夫君,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微微的鼾声,似乎是最安心最快乐的事情。
郭大靖迎着妻子的目光,露出笑意,伸手搂住。
阿秀已经不是那么羞怯,顺着丈夫的手偎到那宽厚的肩膀上,柔声道:“再睡一会儿,还是起来吃饭?”
郭大靖在妻子腰臀部的软肉上捏摸着,说道:“不睡了。要是习惯了,回到军队怕是不好改呢!”
“那就起来吃饭。”阿秀也学会了调皮,伸手摸了摸夫君的脸,笑道:“胡子茬又出来了,长得真快。”
郭大靖呵呵一笑,打着呵欠坐起,伸手取过衣裤,很快就穿戴好,穿鞋下炕。
火炕再怎么烧,也只是睡着身上热,室内温度却不高。没有暖气啥的,在古代这已经算是比较享福了。
今天要去武器作坊,郭大靖一直兼着这个职务,虽然也只是偶尔去指点,但武器装备的生产计划,却都是他制定的。
第三百八十五章 各家各过的生活
现在,东江军的武器装备已经基本定型,轻重火枪、轻重迫击炮,再加上红夷大炮和火箭。
这些是大量生产制造,也是部队的标准配置。而象埋设的地雷、守城的轰天雷,数量则不多,用的也不多。
就现在武器水平,郭大靖敢说东江军不仅是大明第一,还是世界第一。只是燧发火枪的普及装备,就是划时代,并领先数十年的水平。
现在东江军欠缺的是骑兵,以及步兵对骑兵的实战,在兵力上也有所不足。
而要弥补这三方面的不足,只有时间,多则三年,少或两年,东江军便差不多能具备碾压建虏的优势。
更何况,这两三年的时间里,东江军还要不断与建虏作战,不断地打击和削弱建虏,以便在总攻时占据更大的优势。
只要不出意外,也就是东江军不内讧,建虏还能拿什么翻盘?反正,郭大靖就是换位思考,也想不出办法来。
人的心态就是这样,会不知不觉地紧张,也会不知不觉地放松。这是根据环境所改变,可能本人并不觉得。
饭桌上,郭大靖便笑语殷殷,阿秀、藤野英、蓉儿,还有小舅子李秀成,看着哪个都顺眼,都高兴。
“毛帅赏的锦缎,还有朝廷赏的,看起来都挺好。”郭大靖调侃着藤野英,“拿去照着诰命服饰做一套,在家里没事儿穿着玩儿。”
藤野英赶忙摇头,笑着说道:“那是普通的衣服嘛,让外人知道了,可是大罪一桩。”
李秀成点头,说道:“那是藐视朝廷,大不敬。”
郭大靖瞅了一眼李秀成,笑道:“书读得不错,知道这些名词了呢!”
“我也知道呀!”蓉儿咽下嘴里的包子,说道:“大逆不道,欺君之罪。”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家里有谁会告密,你俩嘛?”
“靖哥哥就是做龙袍穿,我也不说。”蓉儿吐了下舌头,调皮地说道:“不过,得给我做件秀姐穿的那个诰命衣服。”
阿秀笑着摸摸蓉儿的头,戏谑道:“想穿诰命服饰呀,那可得嫁个好人家,考个状元郎,没准就能给你挣一套呢!”
藤野英也逗弄蓉儿,弄得小丫头都不好意思了,只是嘻嘻地笑着。
郭大靖喜欢这其乐融融的场面,如果能始终这样幸福地生活,他可能把什么雄图霸业都抛在脑后了。
可人就是这样,有那个条件,也有那个能力,很少有停留原地,满足现状的。
“陈副帅那里有很多绸帛锦缎,倭商要是来了,让他们去旅顺找陈副帅。”郭大靖喝着粥,嘱咐着藤野英,“还是用硝石、硫磺和铜料来交换。”
缴获的战利品很多,除了交换战略物资,其余的都将变现,再去采购牲畜、青布、棉花等物资,以供应东江镇军民。
衣食住行,东江镇的粮食上基本能够自给自足,但在衣上,却始终需要外购。麻布、柞蚕虽然在在种养,可数量还是远远不够。
毛纺是个发展方向,但与蒙古诸部难以接触,靠东江镇军民养羊薅毛,没有个三五年,怕是弄不到足够规模生产的羊毛数量。
同样的,与游牧民族的商贸搞成大明这样,郭大靖都觉得太差劲。
本来是大为有利可图的事情,看看崇祯,看看朝堂诸公,竟然会为钱而发愁?看看那些边贸商人,个个富得流油,难道就不能跟他们学两招儿?
对了,建虏绕道入关惨败,势力难以到达蓟镇,甚至是宣大边外,那大汉奸“皇商八大家”应该也不会有了吧?
郭大靖的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也就不再纠结。连孔有德、尚可喜等人还在全力与建虏作战,少出些汉奸岂不是好事?
“夫君真是大公无私。”藤野英笑着说道:“那些绸帛锦缎都是你从建奴手中缴获的吧?为什么不管陈副帅要一些,倒手出去赚上一笔?”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东江镇以后的花费也不用咱们管了,赚的钱还不够呀?”
“钱还有够的时候?”藤野英撇了撇小嘴,说道:“你已经是总兵了,这宅院可是与身份不相配。我想着,拿出几万两,另建府第。”
“几万两嘛?!”阿秀露出惊诧的神情,她并不知道家底有多少。
藤野英笑道:“秀姐,几万两还是少的。要是按稍高的规格,十几万也下来。”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先等一等,或者小小地改动修缮一下。毛帅那边都没有大兴土木,咱这里不好太高调。”
藤野英想了想,点头道:“夫君想得周到。毛帅现在可是侯爷了,咱家怎么也不好超他。”
“靖哥哥加油,也挣个侯爷回来。”蓉儿又来了精神,握紧小拳头挥了挥。
郭大靖哈哈一笑,说道:“这个真是很难。不过,咱努力奋斗,也不是没希望。”
“郭侯爷。”藤野英咯咯笑着,举起粥碗,打趣道:“妾身先恭贺侯爷心想事成。”
郭大靖笑着点头,说道:“有赏,都有赏。”
侯爷或许是下一个目标,但绝不是最终的。郭大靖知道要站在最高点,才能尽情挥洒,带着华夏走上世界之巅。
什么荷兰鬼,什么英国佬,统统要打服;亿兆华夏子民,也应该有与之相配的广阔土地。
作为一个穿越者,不说打遍全世界无敌手,至少也要冲出亚洲,与列强争雄,才不算白来一回。
藤野英和蓉儿嘻笑着,还真伸出手来讨赏。
她们爱郭大靖,真诚地希望郭大靖能晋爵封侯。但她们也不知道郭大靖的宏图壮志,不知道封侯也不被郭大靖看在眼里。
谁也不知道,这也正是郭大靖所希望的。他也是一步一个脚印,坚定不移地前进。他年轻,他有资本,有时间,这个动乱的时代,更是适合他的舞台。
…………………
站得高,望得远,操的心也多。象毛文龙和郭大靖,便属于这一类人。
普通的军官和士兵,却只会因为放了假,得了赏,并能和家人欢聚,而暂时抛开了其它的杂念。
桌上摆着四个菜,有肉有鱼,还有一壶酒。这是过年才有的丰盛,留到现在,只为迎接远征的亲人。
“爹,爹。”韩山童连挟到碗里的肉都来不及吃,又急着问道:“皇太极长啥样儿,能当建奴的汗王,应该是最能打的吧?”
韩仲呵呵笑着,也给小丫头挟着肉,说道:“最能打倒是说不上,但确实很凶悍,也是建奴中最聪明的。可长得嘛,就是头肥猪样儿。”
“爹,是您亲手捉住的皇太极嘛?”韩山童还不肯罢休,很是期盼父亲能给肯定的回答,他就能和同村的伙伴们好好吹上一通了。
韩仲笑着摇头,说道:“我倒是想立此大功,可没机会。当时我们被安排在石城附近,拦截了一股逃窜的建奴,打死了三贝勒莽古尔泰。”
小丫头瞪着大眼睛,望着对面的男人,在她小小的心目中,已经认定了这是个英雄,能打建奴的大英雄。
韩山童比较满意,可以和小伙伴们说老爹打死了建奴的三王子,叫莽古尔泰的家伙,很凶恶,很厉害的建奴。
淑珍一直含笑看着,听着,很少插话。她的心里是满足而幸福的,不是为了能多分条鱼,多分块肉,而是丈夫能够平安归来。
“在外面没少吃肉。”韩仲又给妻子挟肉,笑着说道:“可惜了那些战马,被打死了成千上万。就是受伤的,也很难救治。”
“那是马肉,这可是羊肉。”淑珍也没推让,柔声说道:“家里也攒了些钱,就是官上不分肉,咱家也能时不时地花钱买来给孩子们吃。”
韩仲点了点头,说道:“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亏待他们。攒钱嘛,现在不着急。”
“你的饷粮,再加上家里的二十亩地,我再干点杂活儿,总是能攒下钱的。”淑珍说道:“山童顶半个劳力,小妮也立手了,开春我想再多要十亩地。”
“村上有那么多地?”韩仲有些疑惑地问道:“离得太远,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淑珍笑了笑,说道:“你不知道,村上有几户人家要去复州,那里给的田地多,只要你不撂荒,能种多少都没问题。”
淑珍知道得也不算详细,得到复盖两州后,依然是采取的军退民进的策略。军屯多转到盖州,原来北金州和复州的军屯则分给了老百姓。
田地增加,又要扩军,地多人少的状况下,就需要大量的牲口。同时,百姓想要耕种更多的土地,也没有了限制,只要缴纳赋税即可。
而直到现在为止,不给是分给军属的,还是普通百姓的,田地的所有权都在官府手中。
说白了,耕种田地的人家都算是租地的佃户,赋税就相当于地租,官府则是最大的地主。
而能让百姓们放心的,是官府所推出的永耕权。只要地不荒,能按时缴纳赋税,你就能永远在这块田地里春种秋收。
官府不卖地,老百姓之间也没有土地买卖。尽管这使官府少了财政上的进项,但也少了很多麻烦的事情。
况且,这是郭大靖着眼长远所提出的建议。有些类似于后世的土地国有,以及土地承包。
经过两年多的运作,这种土地分配的模式,越来越成熟。老百姓也越来越托底,今年终于涌现出了土地承包大户,是非常可喜的改变。
韩仲对于自家多种些田地,并不如何在意。
可听淑珍这么说,他也考虑了半晌,开口说道:“要多种地的话,家里就添个大牲口。钱攒得不够,可以贷款,几年就还上了。再者,对于军属,买牲口也有优惠政策的。”
淑珍垂下眼帘想了想,说道:“要是能买头耕牛,咱家就种五十亩田地,你说呢?”
韩仲用力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辛苦你了。其实,真的不用那么劳累的。”
淑珍抿嘴微笑,说道:“没你想的那般累。一年的时间,也就春耕秋收忙,平常还不是闲着?”
韩仲也是农户出身,哪里不知道淑珍说的好象有理,其实种地哪有那么清闲?可淑珍看似挺坚决,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淑珍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那就是把土坯房改建成大瓦房。
村上已经有人家做到了,她盘算着,要种五十亩田地的话,顶多两年,也能住上宽敞明亮又结实好看的房子。
在东江镇的政治体制下,部分百姓能够先富起来,多数却是在军属之家,得益于诸多的优惠政策。
而这部分人的富裕,既是榜样的作用,又能带动更多的百姓发家致富。种地,无疑是比较稳妥的方式。
除了耕种,随着社会环境的变化,手艺人也越来越找到了自己的致富路。比如瓦工,盖房必不可少;比如木匠,添置家具便需要他们。
兵、农、工,或者是工农兵,东江镇的主体阶层,已经逐渐形成并固化。至于商和学,则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形成规模。
东江镇在名义上还是军户制,但在制度上却越来越偏离,也越来越象郭大靖心目中的样子。
等到平辽灭虏后,名义上的也就不需要了。军户立时就会变成良民百姓,从法律和制度上,彻底摆脱军户的人身束缚。
吃过晚饭,淑珍收拾碗筷,韩山童也得等到明天再去和小伙伴们吹牛,便和小丫头坐在炕上,又向老爹打听着战场上的事情。
“建奴在京畿地区纵横冲杀,如入无人之境。”韩仲缓缓讲述着,“地方驻军太久未打过仗了,在建奴铁蹄下,不堪一击。”
“无数老百姓被建奴掳掠,象猪羊般被驱赶着要出关,到了辽东,这些百姓就是奴隶。天寒地冻,在路上还不知道要冻饿而死多少。”
“郭帅率领我们登岸后,直奔遵化,击败守城的建奴,也切断了孤军深入的敌人。到那个时候,其实胜利已经在手,只不过战果有多大,还不清楚。”
“建奴为了把掳掠到的百姓和财物带出关,不得不兵临遵化,想要击败我军,夺路出关……”
淑珍不知何时走进屋,倚在门边,在围裙上擦着手,静静地听着丈夫在讲述跨海征战的经过。
第三百八十六章 新移民,山地榴弹炮
“没想到咱们还是本家,某也姓吴。”吴兴振笑着拍了拍桌上吴姐的考核成绩,称赞道:“这字,这算数,真是非常优秀。”
“多谢吴大人夸奖。”吴姐微微躬身。
“现在,我给你介绍下大概情况。东江镇有金州卫、复州卫两个管理机构,政务官员分为村、镇、县三级。刚到的属于见习,在三个月的学习期间,每月一两银一斛米,有宿舍居住,吃食堂;也可另外建房,在外独住……”
吴兴振和蔼而亲切,对于吴姐的考核成绩十分满意,开始简单介绍着收录后的待遇。
新一批的移民中,文化程度达到标准的只有十数人,女的则只有吴姐一个。尽管东江镇也在自己培养,但相对于地盘扩张的速度,还是很缺乏。
吴姐全名为吴晴,此时正恭谨地听着官员的介绍,时而出言询问不解之处。
“住宿舍、吃食堂的话,需要多少花费?”吴晴小心地问道:“奴家并无多少积蓄,要是……”
“因为是机构官员,上面有补贴,吃住不花钱,只是要扣除一斛米。”官员笑着说道:“一两银子就是平常的零花。节省一些的话,基本都能攒下来。”
“另外,要出去独住的话,房屋免费,一些农具也会免费发放。这个待遇是随时都有的,倒也不必着急。”
见习期间是一两银一斛米,正式录用则能涨到二两银。吴晴大概算了一下,足够她花销,也能攒下点钱来。
自己在外独住的话,虽说算是有个家,但要自己做饭,自己打扫,总归是很麻烦的事情。
反正什么时候想出去独住都可以,倒也不必着急,看日后的情况再决定,也不迟嘛!
吴晴点了点头,觉得挺满意。
犹豫了半晌,她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奴家有个姐妹,也是命苦,现在孒然一身。敢问大人,衙门,嗯,是机构招不招杂役之类的人员?”
吴兴振想了一下,说道:“复州的管理机构倒是缺些杂役,主要是干一些清扫卫生、端茶送水、做饭等杂活儿,你那个姐妹能做吗?”
“能的,她是农户出身,干这些杂活儿,没有问题。”吴晴赶忙回答,生怕小琴没个着落,孤身一人的难过。
吴兴振点了点头,说道:“杂役也可以吃食堂,住宿舍,待遇是每月半两银子,米呢,也要扣除了。”
停顿了一下,吴兴振又补充道:“凡是新来的百姓,都有一笔三两银子的安置费。你们自己采购些日用品,比如布匹、衣物、被褥等等。”
一个人的的话,要采购全部的日用品,差不多要花二两银子。通常老百姓都会省了又省,旧衣接着穿、破被接着盖,尽量多留些钱来备不时之需。
大包大揽,什么东西都发的话,政府工作压力大,有些百姓还不是急需。现在都改为发钱,官府和百姓都觉得方便。
吴晴替小琴找到了工作,至少吃住不用发愁,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但她心中还有疑问,便又开口问道:“敢问大人,在金复盖三州,也就是在东江镇的地盘上,花用的都是纸制的钱吗?”
吴兴振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刚到的百姓,差不多都会有这个疑惑。在咱们东江镇的地盘,纸币叫‘辽秒’,已经发行流通了两年时间,市面上的商货,用纸币都可以买到。”
“而且,纸币的价值是与米粮挂钩的,别的商货有价格起伏,但要买米粮,却始终不变。也正因为如此,东江镇军民都很信任辽钞,花起来也方便。”
“如果日后你要离开辽地,拿着手里的辽钞,到官府便能如数兑换成银两,不会影响你在它地重新生活。”
吴兴振解释了一番后,便给吴晴发放了薪酬和安置费共四两银子的辽钞,并让她在册子上签字画押。
新来的老百姓或许对辽钞不是很托底,但也没办法,东江镇地盘上,市面流通的都是辽钞,并不用银子交易。
身上有些积蓄的,要么就把银子留着,要么就把银子兑换成辽钞花用。时间长了,对辽钞有了信心,也就不在意是银子还是纸币了。
纸币花用起来方便,从最小的一文,到十文、二十文、五十文、一百文,再到两,一数一沓。不象用银子,还得用银剪子,以及称银子的戥子。
对于老百姓的买卖交易,纸币更好数,更直观,不容易出错。从这方面来说,还是促进了经济的发展和繁荣。
军票虽然好用,但银币的铸造也提上了日时议程。仿效西夷的银币,每枚含银七分五,币值却是一两。
铸币税,也称为“货币税”。在金属货币制度下,铸造货币的实际成本与货币表面价值之差归铸币者所有的收入。
说白了,每枚银币刨去制造成本,官府每铸造一枚,便能获利二分多。且铸造银币,还能解决一大贪腐的根源,则火耗问题。
当然,银币没有印刷纸币的获利更大,但却更容易让老百姓信任,辅以纸币,更能广泛地流通,与海外贸易也能更好地接轨。
听了吴兴振的解释,吴晴虽然还是有所担心,但入乡随俗,到了这里,就得按人家的规矩办。
既然东江镇军民都已经使用了两年多,纸币的信用和价值想来应该可以。
况且,又不是针对个人,也没有强迫谁把身上的银子都兑换成纸币,吴晴觉得再挑毛求疵,就很不识趣,不知好歹了。
带着心中的喜悦,吴晴退出办公室,赶忙回去住处,找到了小琴,把好消息告诉了她。
小琴喜出望外,立刻回吴晴出门,去了办公室,找吴兴振办理了杂役的登记手续。
“我记得你们是四个人住一个房间?”吴兴振微笑着问道:“另两个也是独身一人吧,她们愿不愿意做杂役?”
从观感上,吴兴振更希望多些女杂役,反正活儿也不重,平常看起来也养眼。
复州与当初的南、北金州一样,今年也要进入大规模垦殖开发的阶段。以沙河为界,暂时分为三个区,也就是说需要三个管理机构。
而能在机构内担任杂役的,还是独身男女更为合适,没那么多牵挂,吃住在机构,则能随叫随到,更加的方便。
“我们回去问一下,若是她们愿意,便领过来。”吴晴很爽快地答应帮忙,看样子,很快就能进入角色。
吴晴和小琴离开办公室,边走边聊着,解决了大问题,两人的心情都轻松下来。
“那个姓杨的兵爷——”吴晴欲言又止,看了小琴一眼,有些奇怪她会这么痛快地答应去做杂役。
小琴苦笑了一下,说道:“杨大哥嘛,他是有家室的。虽然妻儿陷在建奴统治区,现在还不知生死,但他一定要等确切的消息,不管几年。”
吴晴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可能要平辽灭虏后,还能知道家人的情况。恐怕需要数年呢,他也要等,真是个实心的好汉子。”
小琴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这就是缘份吧,俺也不能老赖着人家,至少要能自己养活自己,没来的让人笑话,说是要靠着他养才主动往上贴。”
“你这么想就对了。”吴晴轻轻搂了下小琴的肩膀,说道:“我现在是彻底明白了,靠谁也不如靠自己。幸好东江镇给安排了不少的活路,让咱们能自食其力。”
停顿了一下,她又接着对小琴说道:“咱俩到了复州,还住在一起。闲着的时候我就教你识字算数,过不了几年,你也能象我一样,哪能老做杂役呢!”
小琴用力点头,说道:“就怕我笨,老是学不会,惹你生气。”
吴晴呵呵笑着,说道:“只要用心学,肯定能学会。说自己笨的,就是不想学,乱找借口。”
“想学,当然想学。”小琴亲昵地挽起吴晴的胳膊,两人继续说笑着,向住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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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爬科技树,并乐此不疲,似乎是穿越者的通病。
随着技术水平的不断提高,在攻克一个个难关之后,不把武器装备的性能继续提升,穿越者就会感到不舒服似的。
佛朗机炮以其机动性和高射速,赢得了郭大靖的青睐。但在对付建奴的楯车时,威力显得不足,却又让郭大靖不满意。
制造野战火炮的工作早已开始,郭大靖是本着研究和试验的态度,并不急于装备部队。
“青铜所制,发射十斤的实心铁炮弹,威力尚可,全炮重量为九百斤。”葡人技师多尔纳罗引着郭大靖在几门火炮前视察参观,并做着比较专业的解说。
十斤炮弹,在西夷的标准中,差不多就是十二磅炮。郭大靖记得历史上有一种很有名的前膛野战炮,那就是拿破仑M1857型12磅野战炮。
“这两门火炮发射五斤左右的炮弹,威力和射程有所欠缺,全炮重量为五百多斤。”多尔纳罗又指着另外两门火炮,说道:“机动性嘛,自然要好很多。”
郭大靖仔细看着炮口,发现十二磅火炮的炮膛相当厚重,这可能就是它的重量接近千斤的原因之一。
多尔纳罗注意到了郭大靖的观察,又继续解释道:“青铜火炮都造得极其坚固,能够经受重装药或者双倍装药的爆炸力而不会破裂。”
这是个优点,但要全面考量的话,郭大靖觉得把火炮的重量降下来,什么双倍装药,实用性并不高。
十斤炮和五斤炮,相当于十二磅炮和六磅炮,郭大靖终于还是把目光投射到五磅炮上。
一千余斤的十斤炮,实在是超过他意料的重量。
有千斤的红夷大炮,与其类似的性能,又何必花费时间和金钱去大量制造所谓的新型火炮。
“五斤炮的性能如何?”郭大靖没有表现出太过失望的表情,又走到小炮的跟前,观察着开口问道。
多尔纳罗说道:“同样是青铜制造,有效射程五百步,摧毁楯车的话,有时候一炮难以做到。”
郭大靖轻轻颌首,心中暗叹:要达到威力、射程和机动性的平衡,还真是不容易。
青铜铸炮结实耐用,很少炸膛,但重量很大。要是实用熟铁和炼钢技术能够取得突破,就能大大降低火炮的重量。
可惜,这种冶炼技术上的进步,连郭大靖也只能寄希望于工匠们的聪明才智,难以在短时间内完成。
幸运的是,在火炮方面,建虏更是不堪,东江军有着压倒性的优势。这样一来,就不用太过考虑射程的远近,因为不用担心建奴有反炮兵的武器和火力。
郭大靖思索着走回到十斤火炮前,缓缓抬头,说道:“缩短炮管的长度,炮膛的厚度也薄一些,把重量降下来,五六百斤才比较合适。”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我们的敌人是建奴,他们没有性能太好的火炮,数量也很少。我们不用考虑炮战,只要在三五百米能摧毁敌人的楯车,并且要轻便拖行,才是最终的目的。”
郭大靖说出的设想,已经不是仿制于红夷大炮的加农炮,而是接近于短身管的山地榴弹炮。
历史上,一门12磅普通榴弹炮需要一个六匹马拉的拖车挽载。
而一门12磅山地榴弹炮加上两个弹药箱,可以全部放在三头骡子的背上翻山越岭、穿林涉水,完全不受道路的限制。
面对什么样的对手,就用什么样的武器。射程最远,威力最大,却未必就适应于战场。
这也是郭大靖没有说清楚的原因,他需要一种轻便灵活,能够跟随步兵作战的火炮。
“我可能明白了郭大人的意思。”多尔纳罗点了点头,说道:“因为敌人在火炮方面的虚弱,我们制造出的火炮不就必太过追求射程,而是要有足够的机动性。”
“也就是说,郭大人要的不是简单的缩小版红夷大炮,而是更具有实战性的轻便火炮。在五百余步的射程内,只要威力能够摧毁楯车,就是合格的。”
郭大靖眨巴着眼睛,琢磨着多尔纳罗所说的话。最终他用力点了点头,认为多尔纳罗的理解没有问题。
第三百八十七章 工厂新模式
如果能将野战火炮减重到五六百斤,郭大靖就准备把步兵协所配属的佛朗机和红夷大炮相应地缩减。
在遵化战役中,郭大靖已经发现,只要能够摧毁建奴的楯车,凭借全火枪的步兵火力,佛朗机发射的霰…弹已经不是那么重要。
何况,野战火炮也能打出霰…弹,除了射速慢以外,威力和射程还要强过佛朗机炮。
综合的分析权衡之下,郭大靖才决定生产制造野战火炮,作为步兵的支援火力,而逐渐淘汰佛朗机炮,以及笨重的红夷大炮。
多尔纳罗明白了郭大靖的意思,就是欺负建奴没有火炮,或是火炮极少,己方制造的火炮不必考虑太多,而是有所倾斜。
要知道,火炮的炮管越长,其发射膛压越大,初速也就越大,和随之而来的就是火炮的射程更远、精度更高。
相反,倍径比较短,初速就低,射程也比较短,重量也轻,轻到甚至可以人扛马驮。
而且,倍径比越大,火炮发射的后坐力也越大。在当时技术水平下,没有什么液压减震,抵消后坐力的重要手段正是火炮的重量。
只要明确了所需火炮的特点和性能,制造起来就几乎没有什么难度。不比钢铁的冶炼,青铜铸造的工艺已经非常成熟。
“郭大人。”多尔纳罗陪着郭大靖继续视察,犹豫了半晌,开口说道:“我可能要离要这里,返回家乡了。”
郭大靖愣了一下,转头看着多尔纳罗,说道:“已经决定了?”
多尔纳罗用力点了点头,但随即又补充道:“但我会在制造出大人满意的火炮后,再离开。”
郭大靖轻轻点头,说道:“两年多了,和多尔纳罗先生相处得甚是融洽。你的敬业精神,以及对东江军的贡献,郭某十分钦佩,更是非常感谢。”
对于葡人的职业操守,郭大靖还是很赞赏的。
在制造枪炮上,尽管有勤劳,且不乏聪明才智的工匠,但在理论上的欠缺,还是必须由葡人来弥补。
什么抛物线原理,什么发射的初速度,什么倍径比,对于没学过物理化学的工匠们来说,只能是死记硬背地机械记忆,更多的还是靠经验主义。
从娃娃抓起是来不及了,尽管在慈幼院的孩子们将在文化水平达到要求后,开始系统地学习物理化学地理方面的知识,可这至少要五六年的时间。
最快能见效的办法,便是招揽读书人,直接学习新科目,也就是科学知识。
郭大靖是这样做的,但目前在工坊的知识分子,不仅人数少,且并不如何安心地学习研究。
毕竟,西夷的奇技淫巧,国人口中的手艺,都是下等人才做的。
读书人嘛,要么科举当官,要么就是从事不掉身份的工作。比如教书先生,比如政务官员……
不从思想上做根本的改变,没有对科学的热爱和钻研,总归是拔苗助长,不是长久之计。
同样的,还有炮兵的训练。
虽然葡人教出来的都合格,但知其然,不知所以然,炮兵们都是拿着固定数据编订的小本本,来操作和调整火炮。
“郭大人对在下也十分照顾,在生活方面令人满意。”多尔纳罗笑了笑,说道:“从壕镜招募枪炮技师,甚至是炮兵教练,并不困难。”
郭大靖沉吟着,没有马上回答。因为,他想到了一个人,在思索是否能从朝廷那里要过来。
孙元化,晚明最有名的科学家,却被官途所累,丢掉了性命,着实令人嗟叹不已。
此时的孙元化应该在辽西,袁崇焕的倒台,可能会牵连到他。如果趁其落难的时候招揽,应该有很大的成功可能。
只是,不知道孙元化是否愿意放弃仕途,安心地进行科学研究,做引进西学、追赶世界潮流的学者,或者称为技术型官员。
说实话,郭大靖认为孙元化并不适合官场。特别是晚明乱世,孙元化的情商显然是硬伤。
多尔纳罗将要离开,郭大靖也不着急马上就再聘葡人技师。
武器装备的生产制造已经基本定型,不管是经验主义,还是照葫芦画瓢,一些骨干工匠已经能够完成目前的生产任务。
和多尔纳罗等人交代完毕,郭大靖又在赵青山的陪同下,视察了兵工厂其它部门的生产情况,对于武器装备的生产速度,很是满意。
责任制保证了武器装备的质量,计件提成和奖励机制则使工匠们能保持工作热情。
“主要还是生产轻火枪,重火枪还是先外购,尽快把部队全部武装起来。”郭大靖在会议室里坐下来,阅看过各项生产数据后,作出了指示。
并不是自产的就肯定比购买的要省钱,有时候出现造不如买的情况,也并不奇怪。
澳门炮厂干了多少年,技术和经验岂是东江镇兵工厂能比的?尽管有郭大靖的拔苗助长,在整体的技术水平和生产速度上,还是不如澳门炮厂。
况且,除了火枪的生产制造,还有火炮和各种弹药,兵工厂的生产可是一直在全力运转。
大量招募工匠倒是个办法,可随着土地的大量供应,很多百姓可是宁肯种地,也不愿意进厂做工。
在兵工厂做工的薪酬,也不算低,在郭大靖看来,旱涝保收,比种地强多了。可老百姓的传统思维,却不是这样。
如果不是东江镇还保留着军户制,对军民的人身束缚也存在,估计有很多工匠会离开,阖家带口地去经营百八十亩田地。
“生产进度令人满意,可见诸位的工作态度都是认真的。”郭大靖环视一圈,微笑着说道:“郭某已经请示过毛帅,对于兵工厂的工匠们,也给予优惠政策的照顾。”
你不是想种地吗,本人不行,家属可以呀!因为你在兵工厂工作,家人才能享受到优惠,比如土地赋税方面的。
比军属差一些,比普通老百姓强一点,些许的优惠,也能让人觉得很划算。关键是土地到手,工匠们的心里也托底。
主要还是当时没有什么退休金一说,别说老百姓,就是官员,罢官或致仕后也是啥也没有。
但官员可以在职时拼命捞,家里的田地又是不缴赋税的,没有退休金,依然能活得很滋润。
田地,对于百姓来说,就是依靠,就是糊口的工作。有了它,才能够安心,不管现在从事什么职业,回家种地就是最后的保障。
“大连周边的田地,都将逐步空出来,分配给兵工厂的匠人们。”郭大靖对于工匠们的反应很满意,继续讲解道:“保证有足够的数量。”
土地在增加,百姓们也在迁徙,重新安家。
原来只有南金州,后来收复了北金州,现在则又多了复州和盖州;原来每个百姓平均能得十亩地,现在二三十亩也不止;等到光复整个辽东………
总之,在当时以种地为主要职业的情况下,居住人口与田地的数量,应该呈现出相对的平衡。
这已经很贴心,考虑得很周到了。工匠们工作的兵工厂,离自家的房屋和田地比较近,放假时可享短暂的欢聚,更可以看到自家田地的收获。
“郭大人如此善待俺们,俺们还能怎样,安心地努力工作,保质保量地完成生产任务,便是力所能及的感谢和报答了。”
鲁世英躬身一礼,紫红色的脸膛上,现出激动之色,代表着同样露出喜色的工匠们表示了感谢。
郭大靖平和地摆了摆手,说道:“不必感谢我什么。在东江镇,凡是为平辽灭虏作出贡献的军民,皆会得到应得的报偿。数年的艰难困苦,走到今天,生活会越来越好,郭某代表侯爷向大家保证,不会亏待共过患难的每一个人。”
“谢过侯爷,谢过郭帅。”
“有侯爷和郭帅在,生活肯定越来越好。”
“平辽灭虏,也就几年的事儿。那时候,整个辽东都是咱们东江镇的,想种多少田地,想在哪种,随便挑。”
工匠们七嘴八舌,有的振奋,有的喜悦,有的激动,不一而足。
前途无疑是光明的,生擒皇太极,不仅是一扫朝廷的颓势,重振京畿百姓的民心,东江镇军民的信心也是空前高涨。
东江镇的政策也是周到细致的,社会环境的变化,百姓的生活,工匠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仗打完了,不在兵工厂干了,种地是最稳当的生计,凭着手艺,找个村镇开个铺子,也是不错的选择。
不用为日后的生活发愁,也就没有后顾之忧,自然会焕发出激情和动力。与大明实行匠户制的兵器司或工坊,工作效率和速度,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
郭大靖微笑着看着这一切,精神面貌的变化,从侧面就说明了生活的状况,以及治理水平的高下。
就象今年,预购鸡羊的百姓就大量增加,就等着从山东和直隶买回来。甚至还有买小猪崽的个别百姓。
这说明什么,说明百姓手里的粮食已有富裕,在吃饱肚子以后,向着更高水准的生活而努力。
偶尔能吃上鸡蛋鸭蛋,不时能吃上鱼,过年过节能吃上肉,这已经不是温饱,而是小康阶段了。
泱泱大明,天朝上国,如果不能使老百姓安乐富足,什么万国来朝,只不过是表面的虚荣罢了。
生产制造的计划作了一定的修改,郭大靖也结束了兵工厂的视察指导,带着几个亲兵,在一个工匠的引领下,前往数里外的村镇。
………………
太阳正在当空,虽然洒下光芒,但却并没有多少暖意。
赵青山拉着架子车,嘎吱嘎吱地走过街道,已经能看到自家的院落,以及从烟囱里冒出了袅袅青烟。
到家就能吃上热乎的饭菜,有笑脸迎着,不再是那么冷清孤寂,赵青山的心中浮起暖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
女人是从建奴统治区逃出来的,带着个半大小子,腿却跌坏了,只能是瘸拐着走路。
兵工厂缺少做饭打扫的杂役,这个粗手大脚的女人便被安置在这里。干起活儿来不惜力,勤快得人人都称赞。
赵青山起初也没觉得怎样,就是看着女人可怜,偶尔帮上一把,权当是顺手的事儿。
直到赵青山在监督铸炮的时候,铁滑轮意外脱落,砸伤了胳膊,只好回家休养。那个女人自告奋勇地提出照顾他,每天下工都回来给老赵做饭烧水。
感情这种事情,在古代并没有多么复杂。特别是在辽东,经历过苦难的男女,更希望找到依靠,或者是说心理上的慰籍。
没有什么轰轰烈烈,也没有什么花前月下,或许周氏就图赵青山能让她们母子有个依靠,可也无可厚菲,只要赵青山愿意,这又算什么坏心思呢?
一阵马蹄声响起,就在赵青山快到院门时,郭大靖等人赶到了。
“赵哥。”郭大靖跳下马,便打着招呼,缰绳甩给亲兵,快步走过来。
“大靖——”赵青山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对,赶忙躬身施礼道:“见过郭帅。”
郭大靖伸手扶了一把,笑着说道:“哪来那么多的客套,还和以前一样,我叫赵哥,你叫大靖好了。”
“这可使不得。”赵青山还是很局促,赶忙伸手让道:“屋里坐,请进去坐吧!”
郭大靖打量了一下院落,点头道:“今日前来看望,肯定要坐上一会儿,聊聊天的。”
赵青山赶忙把院门打开,郭大靖的亲兵帮着把拉柴的板车推到院内,又把买来的礼物也拿了进来。
周氏听到人声,也从灶房赶了出来,眼见得又是大兵,又是战马,一时扎撒着手,愣愣的不知所措。
赵青山赶忙招手,催促道:“还不过来见过郭帅。”
周氏紧走几步,敛衣下拜,“草民见过郭大帅。”
“免了,起来吧!”郭大靖笑着虚扶了一下,对赵青山说道:“这位便是嫂子吧?”
赵青山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说道:“在工坊砸伤了胳膊,多亏她照顾。这一来二去的,就走到了一起。”
“郭某多谢嫂子。”郭大靖拱了拱手,说道:“赵大哥能康复,嫂子辛苦了。”
…………………
第三百八十八章 辽东实验
屋内的摆设很简陋,但好歹还有张桌子,两把椅子。本来,郭大靖是准备坐在炕上和赵青山聊一会儿的。
“一直在外领军,或是训练,或是打仗,赵哥受伤的事情,还是听厂里的工匠们说起,才知道的。”郭大靖落座之后,很是歉意地说道:“现在可痊愈了?”
赵青山晃了晃胳膊,并不在意地笑道:“全好了,一点毛病也没落下。你尽管放心就是。”
说完,他又补充道:“也是沾了你的光,在家休养,工坊也发薪酬,也不用担心吃不上饭。”
郭大靖觉得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也不全是。毕竟在制定规章制度,也考虑到工伤的问题,是有一些保障的。
现在看来,相关的保障制度还是有欠缺,并不够完善。
既然又给了工匠们一些优惠政策,郭大靖也想着象军人那样,对工匠们伤有养、死有恤,彻底解除他们在工作中的后顾之忧。
当然,安全生产也要常抓不懈,尽量减少这种伤人的事故。
“赵哥日后再遇到困难,可别硬挺着,我若是不在家里,托人给阿秀带个话儿也是一样的。”郭大靖说道:“别的不敢保证,让赵哥吃饱吃好,却是没问题。”
赵青山笑了两声,说道:“阿秀已经是诰命夫人了,你也变成了郭帅。我能过得去,就不想着麻烦你们。”
“这么说可见外了。”郭大靖对端水进来的周氏颌首微笑,继续说道:“咱们是一同从建虏统治区逃出来的,那可是共患难的交情。”
周氏给郭大靖倒了碗热水,还抱歉地说道:“家里也没有茶叶,郭大人请多多包涵。”
郭大靖笑道:“嫂子可千万别客气。我刚才还埋怨赵哥,出了事儿也不告诉我,或者是呆在家里的弟妹。离得不远,又不是一般的关系,莫要想得太多,不敢去登门。”
周氏笑着点头,退到一旁,象个丫环似的准备随时听用。
粗手大脚,动作利索,一看就是个能干的妇女。脸上有风霜之色,显是以前也吃了不少苦。长得不能说丑,可也说不上漂亮。
“嫂子,把孩子叫过来我见见。”郭大靖笑着说道:“我这里还给他准备了见面礼呢!”
周氏一点迟疑也没有,笑着连连颌首,说道:“那小子最崇拜的就是郭帅,这下子能见到您,不知道乐成啥样儿呢!”
周氏出门招呼儿子,赵青山笑着说道:“她刚才说的可都是真的。特别是取得遵化大捷,还活捉了皇太极之后,那小子见天地把你挂在嘴边。”
郭大靖倒是相信,少年嘛,正是崇拜英雄的时期。就算没有他郭大靖,少年们也会从评书、民间故事中找到自己的偶像。
“赵哥已经痊愈,便去兵工厂上工吧!”郭大靖微笑着说道:“以前工坊是没说法,或许是碍于往日的情份。但现在,章程完善了,工伤休养不扣薪酬,痊愈便照旧上工。”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又补充道:“东江镇现在不缺土地,我准备再立个章程,就象对军人那样,工匠伤有养、死有恤,解除他们的后顾之忧。”
赵青山用力点头,说道:“这可是最大的善事,工匠们知道的话,肯定更卖力。要知道,在工坊成天捣鼓危险东西,出现意外在所难免。”
军工企业的事故率,确实比其它行业要高很多。象火药、炮弹、火箭啥的,都是极危险的东西,储存、制造、运输每个环节都要小心翼翼。
郭大靖说道:“赵哥要是不想继续在工坊,我这边也可以提供些便利。”
赵青山想了一下,说道:“还是回工坊吧,活儿不累,挣的却不少。回家种地的话,就没那么轻松了。”
郭大靖也是这样的看法,打工比种地强,后世就有明证。何况,赵青山还是管理岗,不用出大力的那种。
当然,对老百姓来说,土地是最后的保障。后世也有很多打工太苦太累,又返乡务农的。
正说着话,周氏领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走了进来,进门便让孩子跪下磕头,被郭大靖抢先一步拉住了。
“不必如此。”郭大靖打量着男孩,笑着说道:“叫叔叔就好,不用太拘谨。”
男孩有些瘦弱,走路是跛着的,但也不是很严重。但眼睛挺亮,能看出是个挺聪明的孩子。
“侄儿拜见郭叔叔。”男孩不能跪拜,可还是深深一躬。
从这马上改口的称呼上,郭大靖确认了自己的判断,反应很快,聪明伶俐是肯定的。
赵青山笑着说道:“孩子的名字叫钟儿,现在随了赵姓。”
郭大靖伸手捏了捏钟儿的肩膀、胳膊,笑着说道:“得多吃饭哪,长得壮实起来,也能为家里分担些活儿。”
钟儿笑了笑,脸上紧张的神情松缓了不少,说道:“俺吃得不少,可全长个儿,没长肉。”
周氏在旁连连点头,说道:“自打到了金州,这孩子差不多蹿了半个头——”说着,她征询般地望向赵青山。
赵青山笑着颌首,说道:“孩子嘛,先长个儿再长肉,这是好事儿。”
郭大靖坐在椅中,拉着钟儿到近前,和蔼地问道:“可读书识字了,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小的时候有人教,也算是读过几年书。”周氏的脸上闪过黯然,不易觉察地瞟了赵青山一眼。
有人教,应该是孩子的亲生父亲。没想到这周氏还嫁了个读书人,郭大靖含笑看着钟儿,充满了鼓励的意味。
钟儿微低着头,说道:“如果不是腿脚不好,我长大后要从军入伍,象郭帅那般建功立业,名扬四海。”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未必就只有军人才能建功立业,好好读书,钻研学问,也能够名留史册。”
钟儿眨着眼睛,看着郭大靖,似乎在等待他进一步的说明。
郭大靖斟酌了下字辞,说道:“不是什么八股文,或是诗词歌赋,而是经世济用的学问。就比如东江军赖以获胜的武器装备,那里面就包含着科学和真理。”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先用心读书识字,官府日后会有章程,比如建立各种专业学校。你如果合格,我希望你能去学习,那可是能学到真正为国为民的本事。”
钟儿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点头。
郭大靖随手拿出几张军票,放进钟儿手里,说道:“来得仓促,也没给你买什么礼物。你喜欢什么,便自去买来。”
赵青山和周氏连忙谦辞,不让钟儿收钱。郭大靖却很执拗,硬塞到钟儿的衣服里,才起身告辞。
“唉,这饭口,也没留郭帅吃了再走。”周氏望着远去的人马,有些懊悔。
赵青山摆了摆手,说道:“也没提前准备,要是留人吃饭,咱们倒不好意思。算了,以后再说吧!”
周氏连连点头,觉得也是这个理儿。看着当先进屋的赵青山,她不禁生出感慨,这个男人,还真是找对了。
有了这么大个靠山,就算以后有什么马高蹬短的,也不用担心了。
周氏接过钟儿手中的军票,竟然有十几两之多,不禁眼前一亮,觉得应该和赵青山办个简单的仪式。
这样的话,以后在村人面前也是名正言顺地成为赵周氏。要不,就象搭伙过日子似的。
可周氏没想到,今天是郭大帅,第二天竟是诰命夫人带着蓉儿、秀成,孙六岩和王贵赶着车,一起前来祝贺。
阿秀送来了崭新的被褥、两封红蜡、布匹等物,酒肉和银子也肯定不会少,让赵青山和周氏在村人面前大涨了脸面。
在赵青山家吃过午饭,有酒有肉,说说笑笑,也就算是走了仪式。周氏变成了赵周氏,又一个新的家庭建立起来,迈向了新的生活。
…………………
辽东—国家—天下,登得越高,眼界越宽广,目标越远大。
但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连东江镇现在的三州之地都治理不好,老百姓都不能安居乐业,又凭什么去夺大明、治国家?
从广鹿岛,到金州,再到辽南三州,郭大靖的实验田是越来越大,政策措施在实践的过程中,也不断在纠正和完善。
郭大靖心目中的样子,未必完全适合当时的社会。所以,他需要尝试,需要在摸索中试验。
目前来看,效果还是不错的。一些问题也出现,正好使他将来不会重蹈覆辙。
至于对赵青山,郭大靖未必能照顾到每一个百姓,每一个家庭。但既然知道了,看见了,就没有撒手不管的道理。
更何况,他忘不了赵青山,忘不了那些和自己一起逃出建虏统治区的辽民。而那种朴实的感情,随着他的地位的上升,是越来越难找,越来越难有了。
正月十五当年过,为了补偿郭大靖远征在外,未能与家人在除夕团聚。
吃得好,喝得好,没事儿四处转转,郭大靖这个假期过得相当惬意,相当轻松。
干掉了皇太极,重创了建虏,这是历史的大改变。郭大靖数年来殚精竭虑,终于赶上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战略形势上的彻底扭转,让郭大靖终于能放松心思,好好享受一下短暂而又愉悦的平淡生活。
生活本来就是平淡的,哪来那么多丰富多彩。但平淡中也自有乐趣,就是一日三餐中的闲聊,也让郭大靖觉得很舒适。
“毛夫人选好了地址,春暖花开后便要修建侯府了。”藤野英给夫君挟着菜,透露着最新的消息,背后的意味很明显。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咱家就这么几口人,我看也不急着扩建或新建宅院。房子太大,要是冷冷清清的,反倒不是那么回事。”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况且,毛帅也未必会同意大兴土木。”
阿秀深以为然,微笑着说道:“夫君说得在理,现在住得就挺好,等到以后仗打完了,未必会继续在这里住吧?”
藤野英想了想,说道:“是我想差了。夫君建功立业,晋爵封侯也不意外,将来的府宅不是辽阳,就是沈阳,怎会在这里?”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毛帅估计也会这么想。顺利的话,平辽灭虏也没有几年。留镇辽东的话,那肯定就是在辽沈建府。奉调回京,朝廷也会安排。况且,这个时候建豪宅,显得耽于享受,对激励将士们也不利。”
不说与将士们同甘共苦,吃喝都一样,但差距也不能太大。郭大靖可不相信毛文龙能凝聚东江军的人心,靠的只是一张嘴。
特别是历史上东江镇最困难,最艰苦的时期,将士们还能衷心拥戴,就很说明问题。
而且,平辽灭虏已经成为全体军民共识性的目标,你在大连修建豪宅侯府,这志向怎么都象是不思进取。
如果是人丁兴旺,那还好说。在东江镇的地盘上,毛文龙可是只有一个侍妾,几个仆佣。豪宅深院、花园长廊什么的,完全没有必要。
郭大靖转向藤野英,说道:“岳父那边可以扩建一下,你看着办,不用怕花钱。”
藤野英笑着说道:“他呀,倒是看好了一块地方,有山有水,能爬山,也能垂钓。既然夫君说了,妾身就给他建处小院落。闲暇的时候,咱们也能去住上几天,游山玩水地散散心。”
人少有人少的好处,一家人都去,也住不了几间房。小院落也不用很大,权当是渡假别墅了。
随便找块地就能盖房建屋,既不用证照,也不担心违建。这就是古代的好处啊,郭大靖不由发出感慨。
现在的金州、复州、盖州,虽然有几十万军民,但在开发潜力上,却还是巨大的。
别说东江军还在继续收土拓地,就是保持目前的三州,再安置个几十万,甚至是上百万,自给自足也绝无问题。
但郭大靖认为承载人口过多,必然是破坏环境,类似毁林开荒之类的事情肯定不会少。
辽东土地广阔,根本用不着那样。北大荒,北大荒,能够开发的土地多的是。
别说现在的辽东,只有后世的辽宁大部和吉林省的一部,就是把后世的黑吉辽都囊括进来,郭大靖也不知足,还要继续北进,占领地下满是财富的西伯利亚呢!
第三百八十九章 崇祯的辽东攻略
可以说,辽东只是郭大靖的根基,平辽灭虏也只是初期的阶段。他的理想如果仅只于此,那可就丢了穿越者的脸。
建豪宅,郭大靖当然也不在意。哪里还有比紫禁城更大,更富丽堂皇的宅院呢?
都是小家子气,眼皮子太浅啊!
在宏图大志这方面,郭大靖绝对有资格小瞧任何人。包括毛文龙,包括朝堂上的首辅次辅、诸位大佬。
只不过,没人知道郭大靖的野心之大。
远在京师的崇祯更不会想到,刚刚跨海远袭,替他和朝廷挽回颜面,被升任为总兵的郭大靖,竟然早就惦记着他的龙椅。
绕道入关的建虏被近乎全歼,奴酋皇太极被生擒入京,千刀万剐。前所未有的大捷,振奋了军心民气,但建虏入寇的后遗症,却在不断爆发。
建虏肆虐京畿时,崇祯向四方军镇发出了勤王令,连远在甘肃的边军,也派出一部奉命向京师进发。
勤王的甘肃边兵在途经金县(今甘肃榆中)时,兵士们要求发饷,参将王国却克扣不发,导致兵变,参将王国和当地县令被杀。
而在起事的边军中,有一个把总姓李名自成,率部分乱军转战汉中,参加了王左挂的农民军。
此时,陕境内已有农民起义军百余部,形成烽火燎原之势。很多官军边兵,因缺饷哗变,也加入义军,并成为其中骨干。
但崇祯并未意识到陕西义军烽起的严重性,他任命的总督陕西三边军务的杨鹤,全不知兵,迂腐地以招安之策对付起义军,以致“流贼之肆毒,祸始于杨鹤”。
在杨鹤的奏报中,陕境之内的乱贼左一股右一队地接受了朝廷的招安,并被安置到地方。
乱贼看似被纷纷平定,但这些被招安的乱贼只不过是换了个身份,在被安置的地方依旧抢掠、奸淫,地方官府反倒不敢管。
但凡有点头脑,有点逻辑分析能力的,也不会象崇祯那样,看不透农民起义此起彼伏的根结所在。
不过是在频繁的天灾之下为了口吃的,谁吃饱了撑的,拿起木棒、锄头造反。
可崇祯一不减赋税,二没有切实的赈济之策,又拿什么来招抚起义军?
即便迫于形势就抚者,不久之后也因为朝廷无力养活大批饥民,又纷纷再起。
崇祯看不明白,也或许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要钱粮,他上哪里去搞?支撑关宁锦防线,还要给异军突起的东江镇倾斜资源,已经要拖垮大明财政了。
刚在大胜的欢庆气氛中,过了个消停年。满书案的奏疏,又让崇祯这个小年轻的心情郁闷起来。
“以锦州为前线,宁远为中坚,山海关为后盾,将建虏拒于关外……”
崇祯看到这老生常谈,气得直翻眼睛。建虏都绕道入关了,还给朕在这里说什么关宁锦防线能挡住建虏?
没错,建虏是没从锦州、宁远、山海关这道防线上突破,可也说明这条防线的作用不大。
至少,十几万军队摆在这里,消耗的钱粮太过巨大,性价比显然是很低。
“孙承宗和满桂可有奏疏送来?”崇祯没好气地把奏疏扔到桌案上,有些急切地询问着王承恩。
“回皇爷,还没有。”王承恩躬身回奏道:“应该是时日尚短,在宁远的整顿还未完成。”
关宁军的临阵窜逃,是崇祯最终要弃守锦州、收缩防线至宁远的决定因素。如果占据锦州、大凌河,真的有平辽灭虏的希望,崇祯咬着牙也要撑下去。
但现在,关宁军将变成宁远军,连山海关也要换上崇祯信任的兵将,且肯定不是辽人出身的。
马世龙就是现在的山海关总兵,加左都督,是崇祯防范关宁军的第一步。
第二步则是调走宁远的守军,改为驻守蓟镇,其中一些非辽人的将领,比如曹文诏等人,将被留任。
第三步则是下旨命祖大寿率部回镇宁远,使其成为山海关外的缓冲和屏障,也方便运粮饷于觉华岛,就近补给。
这样一番运作下来,关宁军变成宁远军,也只剩下了三万多的人马。山海关则既是他们的后路,又是他们的督战队,并防备其作乱。
宁远三万,山海关四万,蓟镇三万,整个关宁军自此分崩离析,这支军阀式的部队再也掀不起大浪,崇祯也才能放心。
同时,弃守锦州和大凌河等地,每年至少能节省粮饷百万。在财政总收入不变的情况下,这笔钱财正好投入到东江镇。
在崇祯看来,这是一举三得的妙计。既控制了关宁军,又能倾斜供应东江镇,还不增加财政负担。
不,应该是一举四得。蓟镇的驻防军不用再花钱招募,岂不是又省了一笔?
但就是这样的妙计,朝堂上却有很多官员上疏反对。
如果不是曹化淳带回来的郭大靖的分析,崇祯还不知道在这些官员慷慨陈辞的背后,却是想着继续在关宁锦防线的投入中捞钱贪腐呢!
而崇祯之所以派关宁锦防线的原创者孙承宗携满桂前往宁远,做移师关内的准备,是看重孙承宗在辽东经营多年,颇有威望。
满桂不仅是猛将,也曾在宁远长期任职。这一文一武的搭配,在崇祯看来,宁远军移师应该是又快又稳的事情。
可从派遣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月,崇祯操切的毛病又犯了。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孙承宗阳奉阴违,并不卖力地执行收缩防线的新战略。
王承恩的委婉解释,让崇祯稍微安了心,抛开急躁的情绪,坐回到御椅中。
崇祯沉思半晌,缓缓说道:“市井传言,袁崇焕为了与建奴议和,阴谋杀害毛文龙。而且,他还与内阁官员私下通信,得到了某些人的支持。”
王承恩躬身道:“皇爷,市井传言有多个说法,皆是痛恨袁崇焕。若是想证明真假,也不难,传话给镇抚司审讯便是。”
“无风不起浪。”崇祯沉声道:“去告诉镇抚司刘侨,就此事审讯袁崇焕。”
“奴婢这就派人去。”王承恩躬身退到殿外,叫过宫人去镇抚司传万岁口谕。
崇祯并不是想为毛文龙要个说法,而是最想揪出哪个阁臣敢私自结交外臣。在他看来,袁崇焕能够欺瞒自己,是朝中有人支持,为他说话粉饰。
而历朝历代的皇帝,最不能容忍的便是官员结党。袁崇焕事发,与其关系较密切的,都已经被崇祯划到逆党之中。
不仅是要清洗逆党,崇祯还要把袁崇焕上任后搞出来政策措施,全部作废。没有新的举措,基本上是恢复原样儿。
比如重设登莱巡抚,粮饷由津运,山东也要承担一部分。
王廷试已被归为袁崇焕一党,登莱道的官职说罢就罢。但由谁来担任登莱巡抚,以及辽东巡抚的人选,还是很让崇祯费脑筋。
由于关宁军的拉胯表现,崇祯把平辽灭虏的希望都转到了东江镇身上。正因为关宁锦重要性的下降,在辽东设置督师或经略,就已经不合时宜。
在明朝的官制中,督师、经略虽然比巡抚层级高,可是并非巡抚的上级,真正主导地方军务的往往是巡抚。
但吊诡的是,不管你是什么官职,朝中有人是最重要的。
比如辽东巡抚王化贞,得到了兵部尚书张鸣鹤和首辅叶向高的支持,就可以压制经略熊廷弼。
而孙承宗第一次出任蓟辽督师时,辽东巡抚阎鸣泰就是个摆设,直接就被挤到了觉华岛上,当起了后勤官。
督师、经略、巡抚手下的将领军官,同样也是互不统属。
督师、经略手中的尚方宝剑,奈何不了巡抚手下的总兵;但直属于督师、经略的总兵,犯事儿后便可以先斩后奏。
历史上,袁崇焕就是占着这个优势。请罢登莱巡抚后,直管东江镇,毛文龙也要算是他的手下。
只不过,毛文龙不是一般的总兵,是持有尚方宝剑的一方镇将。袁崇焕没有请旨,也是擅杀。
崇祯不设辽东督师或经略,就意味着辽镇和东江镇的不相统属。辽镇有辽东巡抚,登莱巡抚则是东江镇的顶头上司,尽管只是名义上的。
尽管对关宁军很是失望,但崇祯还是希望能够逐渐改变,转而控制在朝廷手中。这样,朝廷好歹有一支武力可以依靠,而不是东江军一家独大。
平衡很重要,但凡有可能,不管是皇帝,还是文官,都不希望看到桀骜不驯,或是难以控制的军头的出现。
其实,毛文龙确实脾气不好。但对皇帝,对朝廷,还是很忠心的。只不过,他的权力太大,又僻处海外,在君臣看来,便是难以节制。
况且,他的出言不逊,他的桀骜不驯,在很大程度上也是被逼无奈。要是粮饷充足,他又跟朝廷打什么擂台?
就是这一年多来,毛文龙除了跟袁崇焕闹,对朝廷的态度却是好多了。原因很简单,东江镇的粮饷有了着落,他也犯不着得罪人。
“皇爷。”王承恩从殿外走进来,躬身禀奏道:“曹化淳在外候见。”
崇祯点了点头,阅看完手中的奏疏,放到桌案上,才开口说道:“让他进来吧!”
时间不大,曹化淳进到殿内,跪倒叩头,“奴婢拜见万岁。”
崇祯看着这个他颇为信任的太监,和声说道:“朕命你掌御马监印,总督勇卫营。从即日起,你便专心军务,尽快为朕练出一支虎狼之师。”
大明朝的军制中有一支直属于皇帝、由内廷负责指挥的禁军,称腾骧四卫。嘉靖年间,腾骧四卫被改编为勇士营和四卫营,由御马监管理。
这支军队号称“择天下卫所之精壮者”入军,但到了崇祯年间,战斗力已经下降严重,不副强军之实。
经过建虏入寇的教训,崇祯迫切地需要掌握一支战力强悍的部队。重整勇卫营,便是最快捷的途径。
对于皇帝的任命,曹化淳早有心理准备,利用这段时间也筹谋思考,有了大概的计划。
“皇爷所命,奴婢定然全力以赴。”曹化淳叩首领旨,又呈上自己制定的整军方案。
崇祯阅看着方案,时而颌首赞赏,时而又微皱眉头。
好半晌,他才抬起头,缓缓说道:“遵化大战,东江军的犀利火器和精锐骑兵功不可没,也确实令人震撼。你要仿效,无可厚菲。”
停顿了一下,崇祯接着说道:“朕可以让东江镇提供武器和教官,但勇卫营的军官却要由精挑细选的忠勇之辈担任。朕的意思,你明白吗?”
“奴婢明白。”曹化淳说道:“勇卫营的官兵,定然要能竭忠报效万岁。否则,要它何用?”
崇祯露出笑意,颌首道:“明白就好,朕心甚慰。你且下去,朕自有安排。”
曹化淳叩首之后,退出了大殿。
亲眼目睹了遵化大战的曹化淳,对于东江军的战术打法极为震撼,更是对火枪火炮的凶狠,以及骑兵最后狂猛的反击印象深刻。
在他看来,如果勇卫营达到东江军的水平,便足以堪称为虎狼之师。当然,这就需要东江军的火器,还有骑兵训练的教官。
在崇祯看来,勇卫营的武器装备肯定要精良,既然东江军的好,那就买,或者是仿造,这并不困难。
至于训练骑兵的教官,顶多也就十几人而已。训练完了就走人,留在勇卫营那是万万不成的。
其实,不管是崇祯,还是曹化淳,只是看到了表面,却不明白真正的强军,取决的可不只是武器装备和战术打法,以及粮饷待遇。
当然,对于封建军队来说,兵精粮足、甲坚兵利,就已经是强军的全部因素。要是能达到郭大靖那般的眼界和标准,他们也就不是古代人了。
即便是现在的东江军,离郭大靖的期望,还有着相当的距离。
尽管他在努力提高军人的社会地位,尽量给予他们最好的待遇,在逐渐建立起军人的自豪感和荣誉感。
但时间摆在那儿,人们的传统观念也是根深蒂固。所以,这不是一蹴而就的工作。
第三百九十章 放心放权毛文龙
如果没有建虏作乱,明廷不是内外交困的窘境,在官军的剿抚之下,明末的农民起义可能是另外的走向。
但只要没有饭吃,没有地耕,灾害持续,赋税不降的话,农民起义就难以被彻底遏制。
李自成、张献忠可能被剿灭,但新的起义还会再起,依然会有抚而再反的兵民,会有再揭竿而起的饥民。
说到底,明朝已是积弊沉重,风起云涌的农民起义,不过是矛盾积累之后的总爆发。
即便是没有持续不断的大灾害,没有建虏叛明,明朝也已经日渐腐朽,进入了暮年。
如果不能大刀阔斧的兴利除弊,再怎么裱糊,也不过是给大明续命,早晚还会沉疴难医。
土地兼并的严重,特权阶层的贪婪,吏治的腐败,贫富差距的悬殊……大明国力在这千疮百孔中,衰弱之势难挽。
其实,从万历朝时,王朝末日已经显现出端倪。如果再往前推,土木堡之变或许是大明由盛转衰的转折点。
如果说到最终的根源,封建王朝的兴衰是难以避免的规律,是由其中央集权的制度所决定的。
明君能兴国,昏君、暴君却能亡天下。国家的兴衰取决了一家一姓一人,取决于皇帝的能力,又岂能保证万世太平昌盛?
所以,郭大靖已经看得明白,分析得清楚。
他只管做好眼前的事情,使得华夏不沦于腥膻。至于取天下而代之,机会有的是。
没机会怎么办?在郭大靖看来,那是不可能的。崇祯就是一个没机会也会给你创造机会的“好人”,会不断地花样作死,挡也挡不住。
对此自信满满的郭大靖,终于结束了半个多月的休假,又踏上了重回军营的归途。
回首望去,送别亲人的身影已经完全看不到了。郭大靖甩开不舍的心情,马上催鞭,带着几个亲兵,陪着毛文龙疾驰而去。
毛文龙回到大连,比郭大靖晚五六天,一共待了十来天的时间。
一方面是说服毛沈氏,暂时息了大建府宅的念想;另一方面,他在年前就呆在旅顺,回到大连也是休息一下。
“沈太爷呀——”毛文龙摇了摇头,甚是苦恼地说道:“本来还想着多休息几天,过了二月二再走。”
在青岛居住的沈世魁,来得极是时候。肯定是有耳目在金州,他才知道东江镇正在出手绸帛锦缎,赶来分一杯羹。
看在毛沈氏的面子上,也因为沈世魁在东江镇早期作过的贡献,毛文龙也是无奈,给沈世魁写了个条子,让陈继盛酌情办理。
这批绸帛锦缎并不是公开售卖,一部分留给倭商,换取硝石、硫磺和铜料等战略物资;另一部分交给林家代售,变成现金;还有一部分留下来,作为给有功将士的奖赏。
沈世魁这么一掺和,也只能从林家份额中拿出一些,作为奖赏的也少留点,应该能够打发沈老太爷。
尽管沈世魁不是白要,但给的是优惠价,又是赊账,能回笼的钱财少了,时间也延长了。
对于毛文龙的无奈和抱怨,郭大靖却是不以为然。谁还没有个亲人需要照顾,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
况且,毛沈氏应该能从中赚些私房钱。她心里高兴了,在床上也能把毛帅、毛侯侍候得更舒坦不是。
“侯爷何必为此事介怀?”郭大靖笑着宽慰道:“给谁都是给,就是林家,也给了优惠价。都是为了感谢对东江镇的支持,沈老太爷的贡献,也很大嘛!”
毛文龙苦笑道:“人哪,一旦见利就沾,可就变样儿了。”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千古都是如此,人性也是如此。就是咱东江军的将士,说得不好听的话,不也是为了饷粮?”
“那还是有所不同的。”毛文龙摇了摇头,不想再就此话题谈论,说道:“本帅驻金州卫,你驻复州卫。在军事方面,可要多辛苦你了。”
“侯爷放心。”郭大靖说道:“况且,今年上半年,不管是我军,还是建奴,恐怕都没有再开大战的条件。”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说道:“话虽如此,可也不能掉以轻心。建虏那边,竟然没有大的内乱,有些出乎意料。”
根据最新的情报,虽然沈阳城内剑拔弩张,气氛一度非常紧张,但最后却没有刀兵相见,而是有互相妥协、达成协议的迹象。
郭大靖也觉得有些意外,但仔细思考过后,却又觉得比较正常。
建虏遭到重创,饥荒也未度过,在如此恶劣的形势下,在外敌虎视眈眈之际,显露出团结的一面,倒也在情理之中。
郭大靖说道:“在压力和困难面前,暂时和平共处,团结对外,建虏倒也不全是蠢蛋。”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本来最没头脑的是阿敏和莽古尔泰,可阿敏的实力被严重削弱,莽古尔泰又死在了遵化,内讧的可能倒是被咱们给大大降低了。”
这倒是谁也预料不到的变化,郭大靖对毛文龙的分析很是赞同,说道:“尽管如此,建虏高层的矛盾仍在。面和心不和,八旗又各自为政,建虏败亡之势已显。”
“没错。”毛文龙说道:“所以,此时我军不宜发动,给建虏些缓冲,也是积累矛盾的时间。”
“静观其变,毛帅此计高明。”郭大靖微笑着说道:“且看奴酋如何布署,战略有何改变,我军再伺机发动,更能批亢捣虚,战而胜之。“
毛文龙呵呵笑着,捋须问道:“依你看,哪个奴酋能继位?”
“应是多尔衮。”郭大靖没有多加思索,便作出了回答,“不管是两白旗的实力,还是多尔衮的谋略,末将都认为此獠要超出其他奴酋。”
毛文龙微微颌首,说道:“能在遵化惨败后,带着三千多人马逃出生天,可见其当机立断的能力。况且,皇太极葬送了上万满人精锐,也影响到了豪格,使其难以争夺汗王之位。”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能活捉皇太极,末将也是意外之喜。按照我军的兵力,末将也没敢托大,分兵设防,做全歼建奴的布置。”
毛文龙赞赏地看了郭大靖一眼,说道:“用兵谨慎,这是本帅最看好你的地方。若是兵行险著,贪功冒进,本帅还真担心东江镇这点家当被败光呢!”
郭大靖嘿然笑道:“末将就是胆小,没有七八成的把握,绝不轻易用兵。其实从事后的战果来看,全歼建奴的胜算,还是有的。”
“不能充事后诸葛亮。”毛文龙摆了摆手,说道:“东江镇发展到了如今的程度,稳扎稳扎就能足以制敌,万万不要操切急躁,贪功行险。”
如果明廷对建虏的战略也是稳扎稳扎,甚至于只要经济封锁,不给建虏抢掠自肥的机会,建虏也不会占据辽东。
左一战,右一仗,不仅失地丧土,更成了运输大队长,无数的武器甲胄、粮草物资成为了建虏壮大的养料。
从篾视轻敌,到畏敌如虎。在不断的失败中,不仅把军心士气给消磨殆尽,更让建虏在心理上占据了绝对优势。
幸好,现在的形势在逐渐扭转,东江军在心理上已经不惧建虏。但要真正能与建虏在野战中争雄,郭大靖认为还需要训练和提高。
对于毛文龙的告诫,郭大靖深以为然,缓缓说道:“纵观我军的数次胜利,包括遵化在内,其实都是防守反击。如果是野外浪战,末将并无把握。”
正因为没有野战获胜的把握,毛文龙和郭大靖才研究制定了袭攻遵化,断敌退路的作战计划。
虽然取得了空前大胜,但在皇帝心中,肯定会种下不满的种子。但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大力扩充骑兵,改进炮车,尝试在野外作战的步兵战阵,这些都是要耗费时间的举措。也是为了以后大举反攻,所不可避免的野战作准备。
毛文龙虽然也是无奈,但战略主动正在被东江军夺取,又基本上能够自给自足,他倒也不着急。
因为,时间拖得越久,建虏的形势可能越发糟糕,实力会更加衰落。况且,对建虏不断的零敲碎打,累加起来也是极大的伤害。
其实,郭大靖更喜欢这样的打法,动用兵力少,在指挥和作战中,都不容易出现意外,最是稳妥。
一年干掉它两三千,这还是往少里说。建虏占着那么大的地盘,兵力却捉襟见肘,择虚而击的机会应该是不会少的。
一路同行,这可能是毛文龙对郭大靖的又一次考核。显然,他是满意的,可以放心地把军事交给郭大靖,安心地在金州卫坐镇。
已经晋爵封侯,还是持尚方宝剑的一方节将,毛文龙自觉已经到达了人生的顶点,再难有寸进。
已经是大明最有权势的武将,你还想怎么滴?难道辽东都容不下你,想着去坐紫禁城里的那把龙椅不成?
你再拼命的建功立业,会让皇帝很难办的。什么叫不赏之功,功高镇主的下场,毛文龙这个封建的脑袋,比郭大靖更清楚。
郭大靖,或者东江军,再立功勋的话,毛文龙自然也会有奖赏,但却不至于太高。什么金银财宝,什么荣誉计功,毛文龙自认还承得起。
激流勇退还有些早,毛文龙觉得平辽之后,便是自己告老回乡、光宗耀祖的时候。
小桥流水,江南烟雨,那里才是自己绕儿膝下、安享天伦的梦牵之地。
对于毛文龙的心思,郭大靖并不能完全猜到。并不是他不够聪明,而是他没有那种封建社会的思维。
什么叫不赏之功,什么叫功高镇主,难道身为军人,功业还有天花板?难道为国为民屡立奇功,最后的结局就只能是“死”才能让皇帝安心?
侯爵算个啥,上面还有公爵,还有郡王,还有亲王呢!凭什么就是姓朱,狗屁不是的东西,却能称王,就能荣华富贵?
什么衣锦还乡,什么光宗耀祖,什么永镇辽东,都不能令郭大靖满足,他的野心比天还大,他的志向比天还高。
………………
时间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固定而单调地走着自己的步伐。
不管东江军在扩军训练,不管建虏如何稳定内部,也不管紫禁城中的皇帝,如何自认为英明神武,做着励精图治、中兴大明的种种努力。
一个多月的时间转眼而过,春天的气息愈发浓重,又是一年的春耕时节。
民以食为天,对于春耕秋收的重视,从古至今,都是一样。甚至于在古代,在这两个时节,连战争都不会发动,以免误了一年的收成。
纵观古代的战争,多发生在秋后。一来,秋收之后,本身有了粮草积蓄;其次,还可以“因敌就食”,以战养战。
而且,战马的因素也很关键。所谓“秋高马肥”,指的便是马匹在秋高气爽的季节是状态最好的时期。
也正是如此,东江军和建虏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发动的意图和准备。驻防守卫是不会废止的,但也仅此而已。
而且,经过遵化大战后,建虏损失惨重,东江军也伤亡不小,都需要休整恢复。
如同拳击场的对手在中场休息,敌我双方表面上都安静下来,补充着体力,准备着下半场的角逐拼斗。
田野上,有些地方还有星星点点、正在融化的积雪,更多的地方则是刚冒出土的青草。
空气中洋溢着春天的万象更新和朝气蓬勃的生命力,让人们的呼吸也分外地畅快和舒爽。
而在田野中,更多的则是忙碌的人影和牲口。
从金州到盖州,无数犁铧划开肥沃的黑土地,伴着人们振奋的吆喝声,牲口迈开有力的脚步,承载着人们的希望,昂然前进。
在这播种希望的季节,除了必要的卫戍部队,不管是军是民,是老是少,都投入到这忙碌的劳作之中。
大量的马匹,大量的人员,今年的春耕,声势更超往年,到处都是热火朝天的场面,随处都能闻到黑土地的芬芳。
第三百九十一章 春耕,篷勃的生机
被犁铧翻转过来的黑色土层,在中午太阳的温暖下,发散着丝丝蒸气,在老何头儿看来,是带着挑逗的味道。
军队已经犁完地,带着耕牛和战马去了别的地方。老何头儿抬头瞭望,视野中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田地。
五十亩土地,都是他家的。他这个从北直隶刚刚移民过来的百姓,曾经在忐忑中憧憬,现在全部成真,简直和做梦一样。
而且,种了这么多田地,赋税只有三成,相当于十五亩是给官府种的,剩下的全是自己的。
没有辽饷,也不太担心年景不好。官府按收成收赋税,折算成银子和辽钞也成。可不象内地,颗粒无收也少不了一文钱的地租和赋税。
看着,望着,老何头儿竟忘了该回家吃饭,满心里盘算着怎么种好地,一年就能吃喝不愁,把新家彻底安定下来。
顺着田间小路,走来了一个中年人,浓眉方脸,眼角一道小疤,笑起来也不显得凶恶。
“何老哥,该家去吃饭了。”中年人大声招呼着,打断了老何头儿的胡思成想。
老何头儿把杵着的锄头扛在肩上,笑着回应道:“是陈兄弟啊,这就走,一起回村啊!”
陈元宗驻足等了一会儿,等老何头过来,才一起边聊边向村子走去。
“陈兄弟呀,你是这辽东的老人儿,该种啥,怎么种,还得多指点。”老何头儿客气地说道:“要不,可瞎了这么好的田地。”
陈元宗是去年逃出建虏统治区的剃头辽人,被安置到了复州。虽然误了春耕农时,但秋收却是参加了,对各种作物的收成都有所了解。
“老秦哥客气了,俺可算不上老人儿。”陈元宗谦逊地说道:“但要说种什么,还是有自己的打算。老秦哥愿意听,俺就说道说道。”
老何头儿赶忙说道:“怎么会不愿听?你说,俺都牢牢记着。”
陈元宗笑了笑,说道:“今年俺家也是五十亩田地,主要是没大牲口,没敢多要。俺打算用一两亩地种菜,平常能吃。秋天的时候,收的萝卜白菜存窖里,再腌上一些,冬天也有的吃。”
老何头儿连连点头,这和他的打算差不多。
陈元宗继续说道:“再拿出两三亩地,种花生和朝阳转(向日葵)。剩下的田地,分成三份,种土豆、玉米和黑麦。”
老何头儿沉默了半晌,说道:“陈兄弟,你这么安排,肯定有道理吧?”
陈元宗点了点头,说道:“花生和朝阳转能榨油,逢年过节炒个菜,家里用着方便。”
“那为啥不种豆子?”老何头儿疑惑地问道:“还有,在辽东种不了麦子吗?”
陈元宗耐心地解释道:“豆子和麦子也能种,但却不保收成,主要是这些年的天气是越来越冷,化冻晚、下霜早,种下去就怕白辛苦。”
“土豆和玉米,还有黑麦,是最适合辽东的。”陈元宗继续说道:“去年的年景不算好,可这土豆的产量,也没下过每亩千斤。玉米和黑麦的收成,也说得过去。”
“年景不好,还能收千斤?”老何头儿表现出了足够的惊讶。
陈元宗呵呵一笑,说道:“年景好的话,两三千斤也是有的。你想啊,要是风调雨顺,一年的收成,足够两年嚼裹。今年打个好底儿,明年再想种别的,可就不用太担心了。”
“原来是这样。”老何头儿眼睛亮了,深以为然地用力点头,“今年刚安家,确实要打个好底儿,有个好开头。”
陈元宗笑着说道:“官府也是这样指导,都是为了咱们好。玉米的产量不如土豆,可除了能吃,轴子还能烧火,秸杆能喂牲口,用处比土豆多。”
老何头儿捋着颌下胡须,笑道:“玉米的味道不错,贴饼子煮粥,都好吃。土豆也好,能当主食,也能炒了拌了当菜吃。”
新移民刚到辽南,最先接触到的吃食,便是玉米和土豆。
对他们来说,这是新奇的东西,味道挺好。而作为官府发放的主食,他们也很快就学会了各种做法。
“对了。”老何头儿又想起了一个问题,开口问道:“按收成缴纳赋税,每年秋收的时候,官府还派人来称量不成?”
陈元宗看了老何头儿一眼,笑着说道:“这个官府上应该讲明白的,象你想的,到老百姓家的地头上称重收赋税,那得多少人,得多麻烦?”
老何头儿有些不好意思,嘿然笑道:“定是俺听漏了,还得麻烦陈兄弟给说得明白点。”
陈元宗把锄头换了个肩,说道:“军屯的田地,几十万亩也有了。每年的赋税,是按他们的平均产量从老百姓手里收取。”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官府还有规定,新领到田地安家落户的,三年之内,军屯的平均产量再降一成。也就是说,赋税应该比百姓实际的产量要少收。”
“也就是说,百姓把田地侍弄得好,收获得多,也不用多缴赋税?”老何头儿琢磨出了门道儿,眼睛亮了起来。
陈元宗笑着点头,说道:“那就看你是不是庄稼里手,种地是不是卖力,是不是精心侍弄了。凭本事儿多收的,都是自己的。”
老何头儿抿嘴微笑,虽未炫耀,可脸上的神情,却再明白不过,肯定是把好手,对种地有着充足的信心。
军屯的田地不能说不用心耕种,但老百姓要真用心真卖力,在精耕细作方面,肯定要超过军屯。
而官府定下这样的章程,一方面减少了工作量,不必每家核验产量;另一方面,也是惠民之政,更能激发百姓的热情和积极性。
正如陈元宗所说,能不能多收少交,就看个人的本事儿。要是懒汉,想着按收成缴赋税,几十亩地好歹也能给自己留点,那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相对于明朝固定的赋税,这样的政策很灵活,对老百姓也是友好的,给老百姓留下了很大的生存空间。
两人聊着进了村子,路上便分了手,各回各家。
老何头儿进了自家院子,女儿桂花便闻声出屋,埋怨道:“爹,怎么这么晚回来,人家都急得要去找你了。”
对于女儿的埋怨,老何头儿笑着摆了摆手,问道:“你哥呢,还没回来嘛?”
桂花说道:“去县上拉种子粮,除了赶路,还要装车,哪有那么快?”
老何头儿点了点头,说道:“反正有管饭的,那咱们就先吃。”
桂花打来洗脸水,老何头儿洗漱了一下,便进屋和女儿坐在小炕桌旁,边吃边说着闲话。
原来还有些埋怨桂花非要跑到辽东来,如今算是尘埃落地,心落到了实处,老何头儿就只剩下了高兴。
桂花却有点小纠结,尽管生活算是安定下来,可那几个姐妹,却只有同村的一个能常见面儿。
“要是想的话,春耕完就抽空去镇上看看。”老何头儿心情一好,对女儿也宽松起来,说道:“那个姓吴的女人,你不说是在镇上当官儿嘛?这也是因祸得福,不是在辽东,哪有女人作官的道理?”
“女人怎么了?”桂花不服气地说道:“吴姐识文断字,比很多男人都厉害呢!”
除了吴姐,还有小琴,也是和桂花共患难,极为要好的朋友。就是老爹不说,桂花也想着去看看她们呢!
“村上的老赵家那个儿子……”老何头儿试探着想开个头儿。
“爹——”桂花没等老爹说完,便一推饭碗,嗔恼地拉长音制止。
“好,好,先不说了。”老何头儿也是无奈,但心里却还美滋滋的。
在村里,因为有个未嫁的女儿,有单身男丁的家可是盯得眼都直了。
自家的女儿如此稀罕,老何头儿也不打算随便嫁出去,可要好好挑选,不能让女儿嫁出去吃苦。
桂花到了新天地,看到了新气象,才不想着随便嫁人,从此没了自由,窝在家里生孩子做饭呢!
吴姐多好,是个官儿呢!小琴也不错,自己打工挣钱,也不用靠别人养活。
桂花憧憬着,羡慕着,虽不是很清晰,多是在想象,但她的人生,恐怕再也不会象在内地时那样。
…………………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耕关系到一年的收成,不仅是百姓的希望,也是东江镇稳定和发展的关键。
毛文龙、陈继盛、郭大靖等人都出动,分别在各州巡察,监督春耕的落实情况。
春风拂面,乍暖还寒的初春,万物复苏的勃勃生机,令人也感到振奋和舒爽。
盖州,作为新近占领的地盘,也是最可能发生战事的地区,大半的田地都是军屯。
军屯的田地除了要作为赋税的标准,还要承担起大部分军需。所以,除了土豆、玉米、黑麦外,豆类、苜蓿、花生、蔬菜等等,也有大面积的种植。
好在有了玉米,马匹的精料不再全指望豆类。自耕自种的产量或许不高,但也基本上不需再外购料豆。
持兵为兵,荷锄为民。东江镇依然是兵民合一的体制,通过轮戍,最有效地利用人力,战斗生产两不误,使东江镇始终拥有不断发展壮大的动力。
后世的郭大靖连锄头都没摸过,但融合了古人的记忆,他在农耕上也能算得上一把好手。
沈大龙跛着脚,嘴里吆喝着,赶着耕牛在前,郭大靖扶着犁把,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犁铧划开黑土,在一眼望不边的田地里,犁出一道道笔直的波浪。
这数万亩的田地,被划为荣军农场,专门安置伤残的官兵及其家属。赵大龙从原来的村迁出,定居在附近的村中,成为农场的场主。
按照优军的政策,农场不交赋税,所得全归耕作者所有,按照各家的人头平均分配。
为了照顾伤兵及军属,耕牛和驽马也优先配给了农场,大大减轻了他们的劳动量。
“老沈哪!”郭大靖一边扶着犁走,一边对沈大龙说道:“这个农场要经营好,可不是光种地就成的。养鸡鸭养羊,甚至是养牛养马,要把这大片的土地利用好。”
沈大龙点着头,摇着鞭子,笑着说道:“俺和大家也商议了一些办法,可和大人的见识不能比,还得大人多加指点才是。”
郭大靖缓缓说道:“既是不交赋税,东江镇也不差农场这点粮食。我建议农场拿出三分之一的土地种经济作物,比如花生、向日葵、芝麻,能榨油卖……”
“建个砖窑,挖土烧砖建房,留下的大坑改建成水塘养鱼,又能借着水塘养鸭鹅,每年挖塘泥还能肥田……”
“粮食禁止酿酒,但土豆却不禁止之列,你们可以请师傅、建酒坊,盖州的驻军最多,光是军队的消耗,就能赚个钵满盆满……”
“关键是把人都调动起来,不管男女,各有各的活计,都能创造价值,农场想不富起来都难。”
沈大龙用心听着,连连点头,开心地咧开了大嘴。
从温饱到小康,从单调的农耕转向农林牧副渔,再到榨油酿酒等多种经营。这不仅是富裕之路,更能活跃地方经济。
现在进行多种经营,有着诸多的便利条件。
新安置的移民,在头一两年,多数会种植土豆、玉米等粮食作物,为了心里不托底,要保证全家能吃饱。
经过一两年的积累,在吃的方面攒下底子后,百姓们才会转向经济作物,以求赚更多的钱。
这是自给自足的农耕社会所必然经历的阶段,但在内地,百姓们却没有这么好的条件。
试想,交完赋税只能勉强吃饱,哪还有心思和胆量去种经济作物?只能是先填饱肚子再说了。
荣军农场就更有条件搞农商联合体了,就象郭大靖说的,不用交赋税,人又不多,一半的田地种植粮食作物,就足够吃了。
当然,荣军农场也不是一点赋税都不交。但那点赋税象征性的意义更大,和总产出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而在大环境中,随着土地的不断增加,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是不断提升的。对于油、酒、肉蛋等的需求,也会不断提高。荣军农场的农副产品,不愁卖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