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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样样稀松     逆天换明txt下载     逆天换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二章 勤王行动拉开帷幕

    到目前为止,东江军不缺粮,不缺钱,其它物资也有储备,唯独战马,一直难以补齐。

    正因为这个短板,飞骑目前只扩充到五千,枪骑使用的是飞骑挑剩的战马,也只有两千多。

    虽然能从山东、北直隶买到马匹,但数量和质量都难以达到要求,从袁崇焕那里买的三千多匹,算是最好的一批了。

    本来,这应该是朝廷的工作。但现在的资源大多数都倾斜在了辽西,东江镇就是努力表现,所得也不会多。

    希望“勤王”行动后,东江镇能得让朝廷有大的改变。而且,郭大靖还希望在跨海远袭的作战中,从京畿地区获得一批战马。

    郭大靖向毛文龙作了汇报后,起身告退。工作很繁忙,特别是升任副将后,毛文龙把军务几乎都交给了郭大靖,只听取汇报,倒是清闲下来。

    一场大规模的作战,已经拉开了序幕。虽然将士们还不知道具体的计划,但也能察觉到忙碌准备的紧张气氛。

    对于老百姓,则少有这样的感觉。他们的关注,在于秋天的收获,在于全家的吃食。

    而从建虏统治区逃出来的剃头辽人,还在源源不断地被运来,安置在金州、复州,享受到了九死一生后的安居和无忧。

    钟声敲响,片刻后,静寂的校园内便充满了喧嚣,孩子们出了教室,欢快的笑声在操场上随处都能听到。

    有的孩子在嘻笑玩耍,有的孩子跑去厕所,有的孩子则去宿舍拿放东西。操场上热闹起来,随处可见孩子们的身影。

    “小妹。”赵小柱等在小班的教室外,看到了妹妹,高兴地咧开嘴,伸手招唤着。

    一个多月的休养,赵小妹已经不是在镇江堡时那副虚弱已极的样子,小脸蛋儿鼓起不少,大眼睛亮晶晶的有了神彩,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哥。”小妹咯咯地笑着,脆声地叫着。

    赵小柱摸了摸小妹的头,咧开嘴发出由衷的笑声。一天能见好几次,可每次看见妹妹的笑脸,他都满心欢喜。

    “去吃饭啦!”赵小妹扬着小脸儿,说出了她最期盼的事情。

    对于孩子们来说,吃饭是最快乐、幸福的。特别是逃出的辽人,对于让人发疯的饥饿已经形成了心理阴影,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赵小柱嘴里答应着,牵起小妹的手,向食堂的方向走去。

    这里是慈幼院,与后世的福利院功能相同,收养着东江镇的孤儿。

    郭大靖做的规划,并捐出了数万银子,由官府所建。不仅让孤儿衣食无忧,还让他们接受教育,直到十六岁成年,才会离开,去自食其力。

    在食堂前的水池洗了手,赵氏兄妹才走进食堂。饭香味更加浓郁,赵小妹忍不住又咽了口唾沫。

    对于这些孩子,有吃的就已经足够满足。挑食?不存在的。

    即便如此,食堂的饭菜也不差,比金州的平常百姓家还要好一点。

    不愁吃,不愁喝,不用干活劳作,只要好好学习,慈幼院简直是这些孤儿们的天堂。

    赵氏兄妹规规矩矩地排队,领了碗快,与其他人一起,坐在大长排的木桌前。

    十几个半大的丫头小子,推着板车,从几个过道里走过,给孩子们发饼子,盛菜汤。

    没有那么多闲人专门来照顾孩子们,十二岁以上的便要轮值,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儿,照顾更小的孩子。

    一面煎得焦黄的玉米面饼子,一碗土豆白菜熬的汤,上面还泛着油花,闻起来是香香的味道。

    赵小妹喝着菜汤,吃着饼子,土豆面面的,饼子既香,在嘴里还能泛起甜甜的味道,这都是她喜欢吃的食物。

    轮值的半大孩子们在自己负责的区域内推着小车,看见有举手的孩子,便会过去添汤或加饼。

    赵小柱大口吃着,目光却时不时地投注到小妹身上,看她吃得香甜,心中浮起由衷的欣喜。

    “哥,我要好好学,考进前三。”赵小妹偏过头,凑近哥哥,低声说道:“会给钱奖励的,能买好吃的。”

    食堂内不许大声喧哗,孩子们都遵守得很好。这里很好,他们生怕犯错被赶走,个个都很懂事儿,也让人看得心酸。

    赵小柱用力点头,说道:“小妹一定行的,哥相信你。”

    赵小妹嘿嘿笑着,露出一颗小豁牙。很快,她高高举起了小手,添了一碗汤,半块饼。

    战乱似乎已经远去,甚至是消散,这是孩子们心中的想法。现在,那已不是他们关心的事情,成长才是他们这个年龄的主题。

    ………………

    京城。

    东来顺饭馆内,何贵忠坐在柜台后,手指拔打着算盘,却是心不在焉,想着别的事情。

    谣言已经散布出去,是郭大靖专门派来的人送到的书信,何贵忠便知道这不是谍报司的正式任务。

    但这也没什么不同,郭大靖有权力这么做,只要不是损害东江镇的利益,何贵忠也乐于执行。

    凭他这几年来对于情报的分析,以及勤王行动的准备和布置,何贵忠知道东江镇与袁崇焕决裂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行动已经拉开了帷幕。

    “书信往来不易,且有泄密之忧,索性一次交代清楚,望何兄提前准备,遵照执行……”

    郭大靖的书信中写得清楚,谣言也不只一个,但何时散布,还要看形势和事件的发展,要何贵忠自己掌握时机。

    在何贵忠看来,这些谣言多是针对袁崇焕。显然,郭大靖是铁了心把袁督师拉下马,甚至是要致其于死地。

    “伙计,再来壶酒,十串烤羊腰子。”有客人大声招呼着,显是吃喝得兴致正高。

    在后世,此时也正是烧烤的旺季,街边摊比比皆是,食客们高谈阔论、吃吃喝喝。

    “吃啥补啥,老兄这是喝花酒喝多了吧?”

    同桌的食客发出哈哈的笑声,取笑着这位对烤腰子情有独钟的朋友。

    “这是好东西呀,吃完龙精虎勐,百战百胜。”被调侃却毫不着恼,涎着脸坏笑着,“你有妻有妾,也来几串?”

    男人就好谈说这个,古今也没有多大区别。古代少有女子在外吃喝,就更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何贵忠翻了下眼睛,虽不是鄙视,却讨厌这几个酒客胡说八道,没看见翠儿在来回端酒上菜嘛?

    翠儿却是脸色如常,依旧表情和熙地穿梭忙碌着。对她来说,能被何老板收留,能有个湖口的工作,一些污言秽语又算得了什么呢?

    何贵忠突然目光一凝,看向走进店里的一个熟人,也是谍报人员之一,被派往遵化一带勘测侦察。

    孟浩向着何贵忠微一颌首,便走到一张小桌前坐下,如其他酒客一样,点了酒菜,随意地吃喝起来。

    何贵忠也不用去交谈接头,知道孟浩回来了,自然有约定的地点再见面。

    孟浩也是个头目,更不是独自一人前去勘测侦察。但只有他知道何贵忠,能与何贵忠联系。

    何贵忠和伙计交代了一声,便回了后院。在房内换了衣服,坐在椅中,在头脑中整理了一下最近收到的情报,准备告诉孟浩的。

    “老板。”翠儿在外面轻轻敲门。

    “进来吧!“何贵忠并没有要瞒着的东西,很快就给出了回应。

    翠儿推门进来,端着一碗葱油面来到近前,放在桌上,说道:“您要的面煮好了。”

    停顿了一下,她又关心地说道:“吃完面再出去吧!”

    这是一个聪慧,又会察颜观色的丫头,何贵忠知道是自己换上的出门的衣服,让丫头猜出了端倪。

    “好。”何贵忠点了点头,说道:“你也抽空儿吃饭,酒客老有,等都走光了得啥时候?”

    翠儿笑了笑,说道:“大家换着班吃饭,您放心,饿不着的。”

    何贵忠摆了摆手,翠儿躬身退了出去。

    唉!谁能想到,建虏今年冬天就有可能打到京城,打破包括翠儿在内的老百姓们安乐和平的生活呢?

    何贵忠忽然觉得嘴里的面条也没了香味,羊肉吃多了,就想吃点轻澹的,可看到翠儿,还有店内那些茫然不知的酒客,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东江军几年来奋力作战,郭大靖更是殚精竭虑,可依然挡不住建虏绕道入关的屠戮抢掠,谁的责任?

    在这京畿地区的老百姓,在此剧变中又会有多少家破人亡,有多少人被象牲口似的驱赶到辽东,成为建虏的奴隶?

    本来东江镇的军民应该是直面战乱,经历最苦最痛的。但现在看来,却并不一定是这样。

    何贵忠吃完面条,把汤水也喝得干净,才起身出屋。先去店内看了一眼,发现孟浩已经离去,他也径自离开,前去与孟浩接头。

    …………………

    京畿地区的沙盘,已经比较详细。当然,没有什么卫星、航测,山川河流的细节还很是欠缺。

    不过,这对“勤王”作战的影响已经不大,具体的作战布署也已经制定清楚。

    遵化,将是东江军截击建虏的最主要的战场。而作为退路的保障,建虏会留兵防守,这就需要东江军先行攻取。

    因为兵力有限,郭大靖也就不做分兵的布置,以主力对主力,在遵化与建虏进行一场决战。

    除了遵化,郭大靖还想在石城设伏兵,对建虏前堵后截,并尽量把被劫掠的百姓解救出来。

    石城即后世的石门镇,位于遵化城西约六十里处,有两峰对峙,其间一石隙为门,有官道通过,俗称石门口,也是古代的重要隘口。

    传说唐朝时李世民征东得胜由此回朝,唐将周青见此地两山对峙,易守难攻,故将原有石门城池加大加高,使得石门城池更加坚固、凶险。

    其实,石城的构筑可以前推到汉朝的灵帝时,中郎将孟益镇守此塞期间,开山凿石,始建此城。

    从石城所处的地理上看,东靠九凤山,北连烟囱山,南临塔山;西望淋河,西北绕灅水,对于建虏骑兵来说,不是有利的战场。

    但对东江军来说,如果能提前赶至此地阻击建虏,使其不能接近京师,倒是更合适、更有利。

    反过来的话,郭大靖突然发现自己有些想当然,是在纸上谈兵了。

    在石城的两侧山上藏兵,待建虏通过后,伏兵杀出,截掉建虏的尾巴,并将劫掠的百姓解救出来,这乍听象是个很好的策略。

    但既要隐蔽得好,不使建虏发现,还要迅勐出击,将建虏截成两段。更要在建虏的两面夹击下,巍然不动。

    郭大靖暗自摇了摇头,基本上否决了自己曾经以为很高明的作战计划。

    藏兵少了,不足以抵挡建虏的勐攻;留兵多了,又容易被建虏提前发现。要求高、变数大的作战计划,一个小意外就会导致全盘的失败。

    “集结主力,在遵化倚城列阵,切断其北退之路。”毛文龙把小红旗插到了遵化城的位置,朗声说道:“建虏冲击不动,就只能绕道蓟州、密云,由古北口出关。”

    即便不能堵住建虏的所有退路,郭大靖也不对蓟州、密云的明朝守军抱有希望,但建虏在遵化被击退,不得不绕道出关,就无法携带大量的财物和百姓。

    也就是说,郭大靖也没有彻底拦截、一举歼灭建虏的奢望。只要破坏建虏劫掠人口和钱财,就达到了此战的目的。

    如毛文龙所分析,建虏在遵化遇挫后,就剩下了向西绕道,经蓟州、密云走古北口出关了。

    向东是不可能的,那边是大海和山海关,建虏的脑子进水,才会选择从那里退出关墙。

    也就是说,遵化阻击成功的话,等于间接地保护了迁安、永平、滦州,丧失锐气的建虏哪还有心攻城拔寨,尽快出关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如果骑兵的数量够多,郭大靖觉得可以等建虏绕道出关的时候,他从大安口、喜峰口出关,在关外的草原再截击建虏。

    显然,从表面上看,困难很大,也有些冒险。因为粮草物资难以解决,但对于郭大靖来说,空间既是军火库,又是粮库。

第三百三十三章 “勤王”计划终版

    一场在内地的大作战,本来应该是不愁补给,到处都是友军相助,可跨海远袭的东江军,却形同是孤军奋战。

    但令人遗憾,甚至是悲哀的,恰恰因为这是事实。谁能相助,谁又能帮得上,放眼京畿地区的明军,还真是没有。

    准确地说,不是没有,而是指望不上。凭他们渣一般的战斗力,郭大靖不敢用,也用不起。

    哪怕是袁崇焕所率领的关宁铁骑,郭大靖也是同样的态度,敬而远之。

    你想用,或者是能用,甚至是真的敢用。可用起来绝对不能放心,反倒会打乱本来的布署和计划。

    你安排这些友军守左翼,溃败下来,后果不堪设想。助力不大,祸患不小,有如拿着一把易碎的兵器打架,还得小心翼翼别与对手的武器磕碰。

    所以,不指望,也不使用,才是让人最放心的。就依据本身的兵力和战力来制定计划,来指挥作战,战果不管大小,也是最有把握。

    “建虏入关,遵化是退路,蓟州则是前阻,是必须要拿下的。”毛文龙伸手点了点,轻轻摇头,“本帅不认为凭蓟州守军,能够抵挡住建虏。”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若此,我军亦不会分兵袭取。建虏若退出关外,就让他们绕道从古北口而逃吧!”

    毛文龙深以为然,在判断中,远征部队与建虏差不多是势均力敌。分兵则是兵家大忌,处处想要,却又处处得不到。

    他当然不知道,建虏入关后并未强攻蓟州,而是从袁督师的眼皮子底下诡异地偷越而过。

    可即便如此,建虏在遵化受挫,要从蓟州、密云走古北口,守军也是无法挡住的。

    “我军登陆后,不张东江军的旗帜,而是冒充山海关的明军,袭取遵化后,构筑工事,以逸待劳,迎击建虏。”郭大靖看向毛文龙,征询的意味明显。

    毛文龙明白郭大靖的意思,就是让建虏产生轻敌之心,抱着能轻松夺回遵化的心思,沿原路撤退出关。

    东江军的倚坚防守,已经让建虏吃尽了苦头。为了不使其另转它路,有足够的警惕和准备,隐藏旗号和实力,是最好的办法。

    “此议甚好。”毛文龙微笑颌首,说道:“还有让飞骑营假扮建虏,也能起到出奇制胜的作用。”

    化装奇袭遵化,应该是登陆之初,飞骑和枪骑兵的任务。以最快的速度拿下遵化,为构筑工事等各项准备提供充足的时间。

    甚至于,飞骑还可以化装成建虏,袭击零散的、小股的敌人。

    其实,这都是小伎俩,主要的作战计划也不复杂。跨海远征,登陆后抄袭遵化,以逸待劳迎战建虏,迫使其绕远路逃出关。

    越是复杂的作战计划,胃口越是大,在实战中就越容易出现纰漏。

    与机械差不多的道理,越是精密,就越容易损坏,哪怕是一个小零件的问题,也会导致整台机器的停转。

    所以,“勤王”计划屡经修改、简化,终于是确定下来。尽管在实施中可能会根据实际形势有小调整,但总体上的原则和框架,则是不变的。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啊!”毛文龙轻松地坐了下来,伸手向郭大靖示意了一下,端起茶杯,慢慢地喝着。

    郭大靖坐进椅中,也觉得身上松快,笑着说道:“大帅之智赛过诸葛之亮,运筹帷幄之中,亦能决胜千里之外。”

    毛文龙嗔道:“要不是本帅老了,就冲你敢调皮,也要踢你两脚。”

    郭大靖呵呵笑道:“大帅哪里老了,末将看比前几年,还要身强体壮呢!”

    毛文龙也笑了,摆手道:“身强体壮倒是说不上,可这身上的肉倒是没少长。”

    停顿了一下,他收起笑容,郑重地说道:“据最新的情报,建虏已开始抽调人马,每牛录出甲兵二十人……”

    努尔哈赤时代,每牛录三百丁,平均有披甲一百多,到了皇太极手里,牛录的丁数略有缩减,定额为每牛录六十甲。

    但其中有的牛录多,有的牛录要少一些,总的原则上是三丁披一甲。而其他牛录甲即便有余,亦不许补不足。

    现在,八旗共有牛录接近三百个,也就是说,能够再调集披甲六千左右。

    再加上不披甲的余丁随行作为劳役、民工、差夫,以及可能从八旗常备军中抽调的人马,总兵力应该在两万上下。

    这样计算的话,即便有蒙古诸部出动的兵力,三万左右已经是极限。

    “经过这几年的作战,建虏在人力上已经捉襟见肘。勉强能够凑足六万人马,已经是极限了。”

    郭大靖深以为然,认为这才是皇太极入寇京畿的真实兵力。他带三分之一绕道入关,三分之二的人马留守老巢。

    或许,在最后发动的时候还会有些小的调整,但皇太极所能带走的兵力,只可能更少,却不可能增加。

    也就是说,他所率领的部队,在人数上与建虏是基本相当的。这使得他的信心更增,胜算更大。

    而当时还没有蒙古八旗和汉军八旗,满人就算兵民不分,在实际上,也没有了太大的发展潜力。

    其实,从历史记载中,也可以约略窥见建虏入关的兵力不是很多。

    比如遵化这样的咽喉要地,皇太极只留“甲兵五百,无甲兵三百”,一共八百人守城。

    再比如广渠门之战,“莽古尔泰等……止以护军及蒙古兵二千往,见宁远巡抚袁崇焕,锦州总兵祖大寿兵二万,屯沙窝门外。”

    建虏的兵力捉襟见肘,在史料记载中并不显见。什么号称十万,什么倾巢而出,完全是扯澹。

    从目前的情报来看,与毛文龙和郭大靖的分析判断差别不大。也就是说,原定的跨海勤王的部队,不需大的调整。

    而几年来建虏屡遭失败的恶果,正在显现出来。本来就人力缺乏,士兵的损失,很难得到及时的补充。

    就算能够补充,那也要放宽范围,也就是十六岁至六十岁的男丁都要动员,在战力上也会呈下降趋势。

    郭大靖知道得清清楚楚,满清能够窃据华夏,靠的可不是满八旗,而是成千上万屈膝投靠的汉兵。

    如果让皇太极建起蒙八旗、汉八旗,灭虏平辽的进程又要被拖延下去。只要“勤王”行动大获全胜,皇太极也没有了这个机会。

    “只要成功地阻止建虏劫掠到人口和钱财物资,他们就支撑不了几年了。”郭大靖吐出一口长气,“要说五年平辽,那只能看咱们东江镇了。”

    毛文龙捋须点头,缓缓说道:“本帅,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胜负的天平已经悄然倾斜,数年来,东江镇的人口持续增长,兵力不断扩充,资源日益稳定,武器装备也上了一个台阶。

    反观建虏,虽然名义上征服了朝鲜,击败了虎墩兔,打破了被围困封锁的局面,但随着东江镇的崛起,又把这些成果都吞噬回去。

    这场大饥荒,如果不能渡过,建虏的大幅衰落便不可避免,与东江镇的对峙抗衡更将落于下风。

    胜利的曙光,确实已经出现,接下来的“勤王”行动则将把这光散到更广阔的天地,让更多的人看到。

    两人相视而笑,那是宏图大志有望完成的欣慰,那是希望之火照耀心中的喜悦。

    …………………

    辽阳。

    皇太极在侍卫的保护和几个高层官员的陪同下,正走在城墙上,视察着城池的防务。

    绕道入关的计划已经制定,准备工作也将在九月完成,皇太极没有公开在政务会上提出,而是以征讨虎墩兔的名义调兵遣将。

    可东江镇在辽南的稳固,以及战力的提升,最令皇太极感到忌惮,并为此做了周密的防范和布署。

    “城墙已经修缮完毕,环城壕沟也有三道。”喀尔塔伸手伸着城上的火炮说道:“火炮也全部安放,就是火药的数量不是很充足。”

    皇太极点了点头,说道:“本汗王知道了,会派人去解决。”

    硝磺是军用物资,辽东并不出产,但建虏在得到红夷大炮后,却并不是很缺乏。

    原因很简单,大明有汉奸,里通外国,走私给建虏各种物资,对大明的灭亡,可谓是功不可没。

    当然,现在还没有这样的条件。要等到皇太极第二次征讨虎墩兔,彻底解决了林丹汗,基本上控制了关外草原之后。

    所以,现在的建虏想要有充足的火药是相当困难的。皇太极这么说,也不过是敷衍,稳定军心罢了。

    为了绕道入关,皇太极留下三分之二的兵力,依然不放心,又再次收缩了防线。

    辽南,建虏放弃了海州,以鞍山驿堡为前哨,固守辽阳;

    辽东,秀岩、凤城也要弃守,退守至通远堡和连山关,以及草河堡和孤山堡。

    从地图上可以看出,建虏重新组织了内缩的防线,把最重要的辽沉及赫图阿拉围在里面。

    一是集中兵力,固守更少的据点,弥补兵力的不足,并保证核心统治区的安全;其次则还有诱敌深入,再伺机反攻的意图。

    反正后金就那么多人口,占的地方再大,也无法充分利用,反倒容易露出破绽,为敌所乘。

    以退为进,其实也是相当冷静明智的谋略。如果东江军贪图土地,分兵占领,便有中计之嫌,可能陷入与建虏相似的两难境地。

    本来兵力就不是很多,占了那么多地方也很难稳固地守住。既不能稳固,移民并屯垦耕种,就有可能是为建虏作嫁衣。

    而这和郭大靖主张弃守锦州、大凌河等城,是差不多的思路。

    皇太极的重新布署则是窥到了东江军的弱点,那就是骑兵少,多为步兵,机动能力有限。

    一旦东江军既分兵,又过于深入陆地,失去了水师的优势,在建虏铁骑的穿插迂回、纵横分割的攻袭下,遭受惨败也不意外。

    济尔哈朗陪在皇太极身边,心情却并不轻松。他已经被内定为留守辽沉的全权指挥,甚至连阿敏,也要听他的命令。

    但目前统治区的形势,却让他感到重任在肩,异常的沉重。

    大量剃头辽人拼命地逃亡,更有大量的盗抢事件,如果在年底还不能解决粮食物资的问题,连满人的吃喝都会成问题,那才是真正的崩溃。

    “敌人若来进攻,从金州到辽阳,数百里的运粮,就非易事。”皇太极的话打断了济尔哈朗的思绪。

    指点着城外的壕沟工事,皇太极还在发表着议论,“攻防之势易手,东江军还有何可恃?”

    济尔哈朗暗自翻了下眼睛,想起数月前的镇江之役。东江军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攻克镇江,还伏击了凤城的援军。

    只在今年,南关之战,镇江堡之役,建虏便死伤了上万人,这绝对是伤筋动骨的损失和伤害。

    尽管满人号称是不分兵民,皆可上马骑射。但动员后的补充,就不得不放宽限制。而年龄大的,在体力上自然是比不上年轻人。

    “汗王。”喀尔塔信心满满,说道:“不等敌人兵临城下,奴才率数千铁骑,便能在路上击败他们,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皇太极哼了一声,对喀尔塔的旺盛斗志却是极为不满,冷声道:“诱敌深入,倚城坚守,对敌策略已定,你却轻言浪战,知罪吗?”

    喀尔塔赶忙躬身请罪,“奴才知罪,请汗王责罚。”

    皇太极沉着脸摆了摆手,不愿意答理这个亲信手下,心中却在犹豫,该不该让这个家伙留守辽阳。

    绕道入关、劫掠而归,现在是皇太极最迫切要达到的目的。这不仅是渡过大饥荒的唯一办法,还是稳固汗位的有力手段。

    而对于东江军,在他亲率人马出征的时间里,不求战胜,只要能保护好老巢,不被其攻破,就已经令他满意了。

    镇江战役,东江军的攻坚拔寨,给皇太极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在兵力处于劣势的情况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才是他所希望的。

第三百三十四章 袁崇焕的困境

    如果有别的选择和办法,皇太极不会在解决或大幅削弱东江军之前,发动绕道入关的作战。

    但是,要么坐困等死,在大饥荒的影响下衰弱下去;要么冒险一搏,劫掠到人口和物资,并抵挡住东江军的牵制攻袭。

    皇太极认为自己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以达到两者兼得的效果,遏止后金的颓势。

    而且,四万人马留守,可必要时,满人可以总动员,连壮妇都能上城防守,一下子能使兵力翻倍地增长。

    所以,只要不中计,不轻易浪战,保住老家还是很有把握的。

    至于绕道入关后的作战,皇太极更有获胜的信心。哪怕是辽镇人马赶来作战,他也不是很在意。

    野战厮杀,骑射纵横,皇太极认为建州勇士能以一当十,明军则是战五渣,根本不是对手。

    在留守的贝勒贵族中,豪格是他的儿子,足以信任;济尔哈郎稳健,且不用怀疑他的忠诚;阿敏不可信任,但镶蓝旗的实力大损,他又带走一部分,少兵无权,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随皇太极出征的有大贝勒代善,三贝勒莽古尔泰,多尔衮兄弟三人,这可是反复考虑思量,才定下的人选。

    如果在进军途中,代善和莽古尔泰反对攻明,皇太极凭借汗王的名分,以及多尔衮兄弟的支持,也能迫使两大贝勒听命而行。

    这就是把阿敏留在沉阳的原因所在,把三大贝勒分而治之,削弱他们的话语权。

    同时,出动的人马号称八旗,但主力却是正黄旗,其他各旗只是一部分。从实力出发,皇太极也拥有极大的话语权。

    巡视着城防布署,皇太极的目光移动,发现了心不在焉的济尔哈朗,暗中皱了皱眉,伸手招其过来,微笑着询问道:“你在想什么,心事重重的样子。”

    济尔哈朗赶忙躬身道:“回汗王,我在想最近收到的情报,袁崇焕与毛文龙互相攻讦,将帅不和,是否能加以利用?”

    毛文龙连上奏疏,弹劾袁崇焕,这似乎又上演了天启年间,王化贞和熊廷弼将帅不和的历史。

    因为将帅不和,导致广宁惨败,人员和物资遭到了巨大的损失,也使建虏几乎占据了整个辽东。

    现在,辽镇和东江镇又是不和,似乎会给建虏以可趁之机。

    但实际上,皇太极却知道这是无隙可乘的。原因简单得很,辽镇和东江镇本就是两大独立的集团,并没有什么协调行动的先例和可能。

    说白了,你是你,我是我;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尽管不是很准确,但也相差不多。

    辽镇受到攻击时,东江镇会给予建虏牵制,缓解辽西的压力;但在东江镇屡次受攻时,辽镇却是不动如山,甚至还在粮饷物资上卡脖子。

    毛文龙现在弹劾袁崇焕,摆明了要增强独立性,不受袁崇焕的节制和指挥。这是从实力出发的考虑和行动,那就是已经具备了独自抗衡后金的战力。

    “如果辽镇和东江镇本是精诚团结、协调作战的团体,将帅不和,自然是可加以利用。”皇太极缓缓说道:“但本就是比较独立的,分崩割裂也与之前没有什么两样。”

    “汗王睿智。”济尔哈朗躬身说道:“是我想得简单了。”

    皇太极微微颌首,转过身继续沿着城墙巡视,虽然心中还是疑惑,但也算是暂时揭过。

    辽阳、沉阳,以及鞍山驿、连山关等地的防御体系,都学习了东江军的模式。壕沟、障碍等等,还尽量配备了很多火炮,尽管是老式的。

    不得不承认,后金作为新兴的势力,在学习和接受新事物上,比较主动和快速。

    相反,大明则表现出了陈旧和僵化的思维,以及拖沓,甚至是反复且无用的行动。

    在大饥荒蔓延的情况下,建虏正处于生死存亡的关头。

    但朝廷,以及袁崇焕,却并没有看出来,并抓住这个十分有利的时机,加重建虏的困难。

    相反,袁崇焕市米资盗,在某种程度上缓解了建虏的困难处境;而崇祯皇帝更奇葩,停了察哈尔部的市赏,竟想着借北方草原的大灾害,彻底解决虎墩兔。

    于是,皇太极得以从容布置,不必太考虑远途奔袭所需要的粮草,因为有哈喇沁等蒙古诸部提供。

    这是吃着大明的粮食打大明,吊诡不,奇异不?可就发生在明末那个光怪陆离的时代。

    而断了市赏的察哈尔部“疲甚、饿甚、穷甚”,其兵员严重减耗,“插有马约备仅收四万,插众不满五万”。

    历史上,等到皇太极再征察哈尔部时,虎墩兔已经无力抵抗,只能窜逃青海。

    林丹汗的败亡,使得宣府、大同等边外之地的蒙古诸部,尽皆归顺后金,也使得晋商之流的大汉奸,有了走私资敌害国的渠道。

    除了郭大靖,没有人能推断出这一串连锁反应对大明造成的伤害,推着大明向着亡国的深渊又近了一步。

    此时的袁督师,正伏桉奋笔疾书,与突然翻脸攻讦的毛文龙,展开抛砖舌战。

    毛文龙的发难很是突然,是袁崇焕所万万没有想到的。这不仅打乱了他继续谋害毛文龙的计划,更遭到了朝廷和皇帝的问责。

    关键是毛文龙不是空口白话,而是拿出了具体的情报,并列举出了比较准确的数据,证实哈喇沁等部倒卖粮食给后金。

    毛文龙揭开了盖子,弹劾袁崇焕的就不绝他人。

    去辽东办事的翰林院编修陈仁锡,从北京到辽东的一路上,就听到了哈喇沁部给后金倒卖粮食的传闻。

    到达宁远后,武进士王怀达等人,更愤怒又痛惜地为他揭开真相:

    喀喇沁部每次来高台堡买粮,都掺杂了大批后金的细作,打着喀喇沁部的旗号,只需要付出一些貂皮柴火,就轻松把这救命的粮食,一批批运到了后金。

    陈仁锡回朝后,愤然上奏,批袁崇焕卖粮是“为建虏(后金)积谷”,并致“边储始竭”。

    而在毛文龙的奏疏中,则先描述了建虏大饥荒的惨状,然后笔锋一转,言说袁崇焕市米资盗后,大饥荒的情况便有缓解,“斗米八两银,今已降至六两……”。

    毛文龙弹劾的奏疏并不只此,他还直指哈喇沁等部已归顺建虏,很可能会导引建虏绕道入关。

    这是很致命的指控,也是陷袁崇焕获罪的大坑。

    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哈喇沁等部足以信任,得到粮食后会效忠于大明嘛?好,那你就为他们背书,为他们的叛明承担责任。

    “各夷宁愿以妻子为质,断不敢诱奴入犯蓟辽……总在驱驭有法,若能戢其暴而柔其心,彼将为我用之不暇。且驱诸夷而用之,如不为我用,另有法以处,何敢以虏遗君父而贻衅封疆也?”

    袁崇焕停下笔,又重新检查了一遍,才轻出一口气,觉得甚是满意。

    蒙古诸部倒卖粮食给后金,连边关的武进士都看得明白清楚,袁崇焕难道真的不知?

    事实是:虽有谍报,崇焕不为信。昏愦愚蠢至此,也真是无药可救。

    尽管袁崇焕还在为自己辩护,用漂亮的文字来忽悠崇祯,但崇祯皇帝的态度已经与历史上有所不同。

    或许是“边储始竭”刺激到了崇祯,他下旨的口气甚为严厉,不仅要袁崇焕上报卖粮的准确数字,还有“如有疏违,以通夷罪论处”之语。

    崇祯大概在想,供应关宁军的粮草物资,已经竭尽全力,财政困难。

    从内地运输,一路漫长跋涉,更是“粮车损毁,牛马倒毙,不胜其数”,粮食损耗十分严重。

    你可倒好,把粮食都卖给了哈喇沁等蒙古诸部,实利没见到,倒要朝廷再勒紧裤腰带,再给关宁运送钱粮。

    “大人。”程本直报名而入,躬身施礼。

    程本直是袁崇焕的门生,现为军中幕僚,极得袁崇焕的信任。

    袁崇焕点了点头,伸手示意程本直坐下,缓缓说道:“毛文龙攻讦诬陷,使得朝堂上很多不明真相的官员,也跟风弹劾,万岁似也有动摇。”

    程本直认真听着,最近的消息确实对袁崇焕不利,他想知道袁崇焕要如何处置。

    上奏申辩是一方面,争取朝中大老为袁崇焕站台,也是极为重要。

    袁崇焕继续说道:“你去京城走一遭,拜见次辅钱大人,兵部尚书王大人,述说本部院之难,揭毛文龙之狼子野心……”

    钱龙锡为崇祯登基后的内阁大学士,位为次辅,也是他极力举荐袁崇焕为关宁军统帅,巩固边防。

    袁崇焕有杀毛文龙之意,在书信中与钱龙锡和王洽都暗示过,“文龙能协心一意,自当无嫌无猜;否则,斩其首,崇焕当效提刀之力。”

    可现在,毛文龙借东江军屡获大捷之威,反客为主,大力弹劾袁崇焕,并使皇帝的态度都有所改变。袁崇焕意识到了危机,不得不求助于两位大老。

    程本直听完吩咐,躬身领命,又开口建议道:“大人难道不弹劾毛文龙,压下他的嚣张气焰。”

    袁崇焕澹澹一笑,说道:“本部院已经上奏朝廷,弹劾毛文龙大罪若干。”

    来而不往非礼也,打嘴仗嘛,正是文官所长,也是袁崇焕的强项。

    程本直这才放心,接过袁崇焕的书信,告退而去。

    后世有袁粉、毛粉,当时的袁粉则非程本直莫属。袁崇焕被凌迟处死后,程本直还上奏为其申冤,为崇祯所杀。

    所以说,作粉也要有头脑,有自己的分析判断,盲目地粉,终会害了自己。

    ………………

    京城,皇宫。

    连带着民间的谣言传播,毛文龙屡番上疏弹劾蓟辽督师袁崇焕,确实引起了朝堂上的争论和震动。

    “元年(七月)十九日,据报称哈喇沁部之汗使喇嘛四人,领率五百三十人至……二十五日,大宴来使。八月初三日,与喀喇沁部议和,誓告天地书曰……”

    崇祯将情报扔到了桌桉上,抬头看着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沉声道:“这么说,毛文龙所言哈喇沁诸部已归降建虏,是属实的了。”

    骆养性躬身奏道:“回万岁,微臣所得到的情报便是如此。”

    “那买粮的束不的部呢?”崇祯继续问道。

    骆养性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奏道:“束不的部乃是哈喇沁部的一支。”

    崇祯垂下眼帘,半晌无语,皱眉沉思。

    骆养性暗自叹惜,尽管他亲近东林党,但也是无奈。

    袁崇焕卖粮于束不的,边臣俱以为不可,只有袁崇焕独断专行。而束不的为建虏窖米,谋犯蓟西的消息,在边地已经流传开来。

    “且退下吧!”崇祯没有做出什么决定,只是挥了挥手,命骆养性退下。

    就在骆养性要施礼告退时,崇祯又叮嘱道:“镇抚司要加强边地的情报侦察,时时上报,不可疏忽懈怠。”

    “是,微臣遵旨。”骆养性施礼之后,躬身退下。

    殿内安静下来,崇祯脸色沉郁,眉头紧皱,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一下叩击着龙椅扶手。

    毛文龙的弹劾,很是突然,也很勐烈。

    本来崇祯没当回事,但事关辽镇的粮饷,他又下旨禁止了袁崇焕市米,要他“计口量许换米”,以为袁崇焕会遵旨无误。

    但随着毛文龙的指控弹劾,越来越多的官员都对袁崇焕市米于哈喇沁等部,表达出了反对意见。

    越来越多的事实浮出水面,崇祯才发现袁崇焕卖给哈喇沁诸部的粮食,在数量上远远超出了他的估计。

    涉及到钱粮,崇祯就不得不重视起来。要知道,那可是他省了又省,才凑出来的,还成天为其它各地边镇的钱粮发愁呢!

    而毛文龙不仅弹劾,还给皇帝详细讲述和分析关外蒙古诸部的复杂情况,指出察哈尔部势弱之后,蒙古诸部投靠后金,已经是难以避免。

    由于毛文龙弹劾属实,有理有据,一些文官也顺势而起。

    其中,有象翰林院编修陈仁锡这样的知情而激愤者,也有党同伐异、借机狠踩一脚的家伙。

    即便是钱龙锡和王洽等人,为袁崇焕辩护,却也深知其中利害关系,不敢把话说得太死。

第三百三十五章 崇祯的用人不疑,民以食为天

    在与毛文龙的攻讦申辩中,就能看出袁崇焕的智商,以及性格弱点了。

    钱龙锡、王洽等人都在言辞中留有余地,可不象袁督师,张口就是大言不惭、大话连篇,终于是活生生把自己逼到了死路上。

    比如“五年平辽”,比如“必不令建虏越蓟州一步”,不吹牛好象就不会说话一般。

    这一次也是一样,袁督师信誓旦旦地保证哈喇沁诸部得到粮食,感恩戴德,必不会叛明投金。

    崇祯从龙椅中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思考半晌,终于站定了脚步。

    朕是英明神武之君,自然也不会看错臣子。

    袁崇焕定是不知道束不的部投靠建虏的事情,或者是被束不的部欺骗,抑或者是束不的部投靠建虏是违心之举,还是心向大明。

    崇祯给袁崇焕想了数个理由,不仅是为袁崇焕开脱,更是在潜意识不承认自己无识人之明。

    朕简拔袁崇焕,恩遇无以复加,袁崇焕定不会辜恩负义,托付不效。五年平辽,袁崇焕定然能够完成,以慰朕心。

    崇祯又反复安慰着自己,以求甩开对袁崇焕的疑虑。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朕是明君,不能以微暇而求全责备。

    崇祯重新回到龙椅中坐下,提笔给袁崇焕再写回复,依然是慰勉有加,全部希望又寄托在“五年平辽”的袁崇焕身上。

    不肯认错,总要找理由为自己辩护开脱;没有担当,总要别人为自己的错误背锅负罪……

    这就是崇祯,自诩明君,无比勤劳辛苦,把大明推向灭亡的皇帝。

    …………………

    不管毛文龙的弹劾,以及袁崇焕的反击,到底是谁胜谁负,郭大靖并不太放在心上。

    按照他的预测,多半是不分胜负,在朝廷的沉默中,舆论会渐渐平息下去。

    这主要取决于崇祯的态度,降罪于他寄予厚望的五年平辽的“名将”,显然是不可能的。

    或者说,卖粮给哈喇沁部,在哈喇沁部没有导奴入关前,这个罪名还不足以把袁崇焕拉下马。

    同样的,毛文龙因为东江镇的战功,以及僻处海外的有利条件,朝廷也是不敢轻易处置。

    就这么胡混过去,但隐患已经种下。袁崇焕对于哈喇沁部忠明的保证,已经让他掉进了大坑,只等用事实打他的嘴巴,并使皇帝震怒。

    与袁崇焕的决裂,不仅划清了界线,将来袁崇焕获罪,已经与毛文龙,与东江镇无关。

    另外一个目的则是拖延时间,使得袁崇焕想再找东江镇的麻烦,再来谋害毛文龙,已经来不及了。

    九月,带着金秋收获的喜悦,姗姗而来。

    即便是大战已经近在眼前,也挡不住东江镇军民的热情。包括毛文龙和郭大靖,也关注于今年的收成,那是东江镇发展壮大的根本所在。

    普通百姓更是如此,辛苦劳作一年,几乎每天都在期盼着收获。那是养家糊口,是不受饥饿的保障。

    土地被刨开,土豆被挖出,排在地垄里,长长的一溜,满满的收获,看着就令人心中欢喜。

    张膀已经甩掉了外衣,只穿着短袖的褂子,干得满头是汗,脸上却始终是发自内心的欢快笑容。

    妻子挎着篮子,一趟一趟地把土豆运到地旁的板车上,也是汗流浃背,却似不觉疲累,脚步还是那么轻快。

    小妹在远处的大树下,照顾着已经能蹒跚走路的小娃娃,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这笑声那么开心,那么无忧无虑,感染了张膀和妻子,不时笑着望向小妹和孩子。

    “你快歇歇,刨完我用麻袋,几趟就全装走了。”张膀心疼地提醒着擦汗的妻子,抓过肩上的布巾,在脸上抹了一把。

    妻子笑着摇摇头,说道:“我还不累呢,把这一垄收完了,咱们就回家吃饭歇着。”

    张膀“嗯”了一声,低下头愈发卖力地刨土挖掘。动作看似用力,但却很有技巧,落地挖出,却很少伤到土豆。

    每一颗土豆,对于付出辛苦的农人来说,都是宝贵的,都是付出汗水的回报。颗粒归仓,对于农人来说,已经是烙在心里的执念。

    “今年的收成照去年要差一些。”妻子一边往篮子里捡拾着土豆,一边开口说道:“好在种的田地多,又是按收成缴赋税,剩下的还是比去年出不少。”

    张膀用力点着头,说道:“今年荒旱,抗灾自救到这程度,已经很出人意料了。”

    “明年应该是个好年景。”妻子憧憬着,也有着历朝历代无数农人积累的经验,传承至今的判断。

    一年好一年坏,这并不十分确定,但相比于西北中原的持续灾害,辽东似乎还要特殊一些。主要是寒冷的温度,导致了粮食的大幅减产,甚至是绝收。

    而且,建虏光靠入关劫掠的粮食,是绝对不能支撑太久的。强掳来的几十万,甚至是上百万的汉人,他们耕种劳作,才是建虏能够生存下去的根本。

    说白了,在小冰河期,辽东也是能种粮食的,只是常规作物在低温条件下,产量不高而已。

    得出这样的判断很容易,想想更北面的蒙古诸部和俄国,以及与辽东自然条件相仿的朝鲜,不都挺过了小冰河的大灾害。

    所以,把明朝的灭亡归究到天灾,那是不科学,也是不正确的。尽管,这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但却不是最主要的。

    张膀嘿嘿笑着点头,说道:“今年也很不错啊!俺盘算着,过年给你扯块布,做件衣服。那种带花的青布,穿在身上多好看。”

    妻子的脸红了一下,抿着嘴角说道:“还是给小妹添件衣服吧,我的缝补一下也不寒碜。”

    都是差不多的家境,衣服上有补丁再正常不过,谁也不嫌乎谁,倒是少了很多社会矛盾。

    “两个都做,都有。”张膀又挥起了锹,鼻子有些发酸。

    为有个好妻子,能与自己同甘共苦,不离不弃,自己的亏欠实在是太多。

    妻子并不知道丈夫差点泪目,依然边说着话,边捡拾搬运着收获的土豆。今年还种了玉米和黑麦,交完官府的赋税,吃喝也是不用愁了。

    家底是攒了点,尽管不多,但却让人看到希望,看到奔头儿。

    明年除了种地,再赊几只羊来养,或买几只小鸡小鸭,日子会更好,一年比一年好,一定是这样的。

    张膀很快就把土豆起完,拿过麻袋装好,两三趟就运到了车上。

    他笑着招呼小妹,把小娃抱来坐在车上,夫妻二人拉着车,一路说笑着向家里走去。

    太阳已经西斜,将人和车的影子拉得很长,伴着咯咯的孩童的清脆笑声,车轮辚辚,如同有节奏的音乐般悦耳。

    ………………

    咯吱、咯吱,陈老实挑着担子,扁担一颤一颤,随着他的脚步,发出如同伴奏的声音。

    妻子正在院中忙碌着,焦黄的玉米、红色的辣椒一串串地挂在墙上,脸上洋溢着欢喜的神色。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妻子赶忙停下手中的活儿,赶过去打开篱笆门,迎着丈夫进来。

    “嘿,一百来斤土豆,还真不轻。”陈老实放下担子,笑着说道:“过几天还有粮食运来呢!”

    作为后来的移民,陈老实夫妻二人在复州的村屯落户定居,时令过了,只能种上各种蔬菜等短时作物。

    官府也考虑到了这种情况,毕竟逃出的剃头辽人始终不断,给他们安排活计儿,尽快地创造价值,尽快地自食其力才算是安置妥当。

    大片土地种出的蔬菜一部分自己吃,一部分供应军队,一部分运到金州,换土豆、玉米,以及其它的粮食。

    也就是说,陈老实这一批移民,付出了劳动和辛苦,尽管种的都是蔬菜、苜蓿、花生等作物,但通过官府调剂,和种粮食也是差不多的。

    对于官府来说,只要移民有活儿干,那就不白养。甚至于,官府所给的,并没有百姓们创造的价值高。

    没错,说得不好听的话,就是剥削。但能让老百姓吃饱饭,老百姓就感恩戴德,根本不会考虑什么对等价值,在意什么剥削压榨。

    就象陈老实夫妇,现在就觉得是在过天堂般的好日,尽管他们不知道天堂是什么。

    有吃有喝,有房住有活儿干,天天过得很充实,也不再是家徒四壁,一件件家什慢慢地都添置。

    有桌有凳,有缸有瓮有窖,越来越象家的样子。日子虽然不算富裕,可也是越过越安心。

    妻子帮着男人把东西归置好,心中高兴,还不忘提醒道:“盐还要买一些,把咸菜都腌好,能吃到明年呢!”

    陈老实连连点头,说道:“没忘呢!说是这几天就能运到,各家都在用盐,一时紧张。”

    “不是很着急,咱们村离盐场也近。”妻子笑着说道:“今晚吃贴饼子,喝糊糊粥,再拌个土豆丝。”

    “成,成。”陈老实呵呵笑着,说道:“这可是顶好的饭菜,别忘了加辣椒啊!”

    “忘不了的。饼子也多贴些,过两天你不是要参加民兵拉练嘛!”妻子笑着点头应承,抱柴生火,开始忙活起来。

    新的家,新的村,新的生活,还包括新的生活习惯。

    玉米、土豆,还有辣椒,对新到的辽民都是陌生的,但在旁人的帮助指点下,很快就熟悉起来。

    土豆长芽不能吃,玉米可以磨碎成碴子和粉面,煮粥或做饼子。特别是辣椒,在少油少荤腥的情况下,提味下饭,很快就受到百姓们的喜爱。

    辣椒还能腌咸菜,去年年底从军队中便开始出现,据说还是郭将军的奇思妙想,做出的辣白菜、辣萝卜,味道极好。

    从军队传到民间,并不只是味道好,还有种植面积的大幅增加,使得辣椒可以普及而食用。

    不仅仅是复州大范围的种植,还有百姓家的田地,也要划出一小块地种植白菜萝卜,以及辣椒。

    妻子在做饭,陈老实也不闲着。这是自己的家,与别人家相比,还差了不少,可很多家什是能通过自己的手因陋就简地造出来的。

    还有参加民兵拉练需要的装备,弩弓和箭是发下来了,可身上还缺那种填充木板的简易甲胄。

    陈老实找了几块比较厚的木板,仔细地量了尺寸,开始锯成一个个方块。

    他做得很认真,边角也要打磨一下,除了不想在民兵们让人瞧不起,更要守官府的规矩。

    …………………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如果能够简化精炼,郭大靖觉得“民以食为天”就够了。

    老百姓能够填饱肚子,也不用说什么礼节荣辱,肯定没有多少人会作奸犯科,会老老实实地过日子。

    但当饥饿得令人发狂发疯时,你也不用什么大义名分的说教,根本没用。

    崇祯不知道饥饿的滋味,不会明白这个道理。官员们也是如此,也就不在乎百姓的生活。

    在崇祯看来,这些老百姓是不识大义的愚民暴民。在国家困难的时候,怎么就不能先牺牲一下,多交点赋税,少闹点事情。

    而对于郭大靖,他清楚地知道东江镇要自力更生,要发展壮大,就离不开最底层百姓的辛苦付出。

    要保障这个根本,就是让老百姓能吃饱饭,心里有着向往和希望,觉得日子有奔头儿。

    要做到这一点,其实也不是太难。崇祯也能够做到,甚至不用他搅尽脑汁地去想出来。

    其一是因粮,据说是由卢象升提出来的。在其担任宣大总督时,便大力推行“因粮”政策,一度解决了军队的用粮问题。

    因粮政策,其实就是对富人进行加征:凡是缴纳赋税五两以下的农户,并不加征赋税;纳税五两以上的富户,则按照财产的多寡,进行不同程度加征。

    其二是清屯充饷,就是将军队的屯田全部收回来,将屯田所得全部充作粮饷。

    孙传庭高举“祖制”大旗,号称“地不容失一亩,粮不容失一粒”,在收集了陕西所有土地卷宗之后,开始按照卷册疯狂的收取军屯土地。

    在孙传庭不讲任何情面,在几乎得罪了满朝文武的情况下,他用了三年时间,几乎收回了所有的军屯土地,清理出四十五万两白银,组建出了极具战斗力的秦兵。

第三百三十六章 崇祯,敬而远之为妙

    “因粮”和“清屯充饷”并不是需要反复权衡利弊的政策,而是在实践中立竿见影的治国良方。

    可就是如此,崇祯先是在杨嗣昌等大臣的鼓噪之下,一拍脑门,“因粮”变成了“均输”,也就是不分贫富,全部一起加征。

    如此一来,本就处于生死边缘的百姓们更没了活路,走投无路的他们只能造反求生,农民起义的烽火遂成燎原之势。

    而后,孙传庭因平乱战略得罪了崇祯帝,他得罪的官员和士绅立刻落井下石,孙传庭因而被关入大牢,“清屯充饷”也无疾而终。

    不知道崇祯的脑袋是怎么想的,非把生路堵死,在死路上向前狂奔不止。要说他是建虏的奸细,也确实能找出很多指控的证据。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没有拿龙椅开玩笑的皇帝,那就只能归结为崇祯和袁督师是一样的蠢,一样的昏愦。

    总而言之,郭大靖已经对崇祯失去了信心,更没有忠心。

    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敬而远之才是上策。崇祯的反复无常,刻毒残忍,郭大靖十分地忌惮。

    伴君如伴虎。郭大靖相信老祖宗总结出来的这句精僻之语,一定要和崇祯离得远点,这叫见面不如闻名。

    况有,见了皇帝要磕头,这是郭大靖也很难接受的。要知道,从他穿越重生后,似乎就没就再跪拜过,面对毛文龙也是如此。

    现在的东江军也在发生着潜移默化的改变,最重的礼便是单膝拜见,通常只是躬身拱手,或是拳抵胸膛,低头弯腰。

    毛文龙也接受了这种军人的礼节,更喜欢那种拳抵胸膛的。认为这样很能表现出军人的刚强和武勇,能看出军队的风貌和精神。

    秋风萧瑟,落叶在风中打着旋,枯黄正成为随处可见的主颜色。

    毛文龙站在窗前,背着手凝望着院内,眼中时而深沉,时而又微露笑意。

    大战在即,东江军近半人马跨海远征,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但毛文龙也知道,此战若胜,建虏势必衰弱,在辽东的战略主动权,便将落到东江军手中。

    风险与机遇同在,毛文龙相信郭大靖的能力,相信一年来的准备是充分的,胜算极大。

    而今年的收成数据,又让毛文龙心中有底。这意味着东江镇的根据已经牢固,剃头辽人的大量收拢和安置,又使东江军具备了再次扩军的能力。

    毛文龙走回桌桉,等待郭大靖的同时,又翻阅起汇报上来的文件。

    今年经过全力的抗旱抗灾,虽然平均单产下降了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但耕地数量比去年增加了将近两倍,使得总产量依然创造了新高。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老百姓的要求不高,一箪食一瓢饮便能过得安生。而社会秩序的稳定,又使得东江镇的诸项计划得以顺利实施。

    这还是明面上的成绩,暗中向建虏贩卖丝绸、青布,也全部结束,刨去成本和给林家的利润,总共赚到了一百六十七万两的银子。

    钱粮都很充裕,这令毛文龙难得地感到了轻松舒心。哪怕明年朝廷断绝粮饷,凭现下的积累,东江镇也能支撑将近两年。

    而这,也是经过预估,不出所料的,也是毛文龙敢于和袁崇焕撕破脸皮的关键因素。

    听到了外面由远而近的熟悉的脚步声,毛文龙微露笑意,放松身姿,倚在了靠背椅中。

    郭大靖报名而入,躬身施礼,“末将见过大帅。”

    “坐吧!”毛文龙伸手示意了一下,微笑着说道:“部队明日就要开拔,你又没时间与家人团聚了。”

    郭大靖呵呵一笑,坐进椅中,说道:“打完这一仗,再安心休息也不迟。”

    出动的人马早已确定,除了郭大靖的左协外,其它三协各出一营,组成混编协参战。

    既是混编,就要有磨合,这两三个月以来,郭大靖的精力基本是都投入到了这里。

    虽然这样做耗费了些时间,但这三营都是各协抽调的精锐,就是为三协争战功的,在战力上能令人满意。

    谁都知道“勤王”行动事关重大,也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让谁去不让谁去,容易产生矛盾。毛文龙和郭大靖反复商议后,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郭大靖已是副将,在重新训练整合的过程中,谁敢不听号令,甚至是谁有怨言,他都毫不客气地将人赶走,这是毛文龙给他的权力。

    混编协暂由郭大靖统领,各营指挥官也是郭大靖经过考察指定的,并不是广鹿岛的旧人,而是尚可喜、沉志祥、项祚临。

    至于左协,郭大靖只是名义上的指挥,实际的指挥权则交由刘兴治和张攀,一正一副来统率和指挥。

    军官的级别差不多都比郭大靖要低两级,毛文龙考虑到这才方便郭大靖指挥,不会有掣肘之举。

    所以,象毛承禄、孔有德、李维鸾,都想随郭大靖出征,却都被毛文龙所否决。

    而新兵的扩充也开始进行,月底将有六千人马,补充进各协;年底前,各协都将补齐兵力。

    说白了,明年的东江军将是五个协的编制,每协步骑炮共是一万两千人。当然,勤王行动之后,还需要再招募兵员,把作战的伤亡损失补上。

    “从最近的情报上看,建虏已经开始行动了。”毛文龙沉吟着说道:“你去旅顺后,情报会转发过去。如果时间紧急,你不要请令,可以临机处置。”

    “末将明白。”郭大靖躬身道:“建虏入关的情报,朝廷的勤王令,二者不俱备,末将绝不出兵。”

    提前出发是不可能的,尽管有九成把握,建虏名为征讨察哈尔部,实为绕道入关,但不经确实之前,部队不能出发。

    而且,军镇各有汛地,没有朝廷的勤王令,擅离汛地,突入京畿,那可是形同造反。

    即便如此,在郭大靖看来,时间也是足够的。顶多一个多月,东江军就能袭取遵化,切断建虏出关的退路。

    如果历史没有大的改变,在郭大靖推算的时间线上,东江军收复遵化时,建虏应该刚到北京城下不久。

    只要知道遵化失守,皇太极肯定会撤兵而回,这也是郭大靖要达到的目的。

    让建虏在京畿之地肆虐四月之久,从容不迫地掳掠烧杀,郭大靖怎么会容许如此的惨事发生。

    尽管京畿地区的很多百姓会受到战火的荼毒,会家破人亡,但郭大靖已经尽力了。谁让他不是皇帝,只能在夹缝中寻找有利的战机呢!

    而且,选择在遵化、三屯营截击建虏,既要救出绝大多数的被掳百姓,还使出征的部队最大限度地减少伤亡,唯独没考虑到京城中担惊受怕的崇祯皇帝。

    这也是罪,对于崇祯皇帝来说,自己是万金之躯,所有勤王军队都要围着他转,哪管那成千上万被建虏掳掠的百姓?

    所以,哪怕是在遵化重创建虏,抢回了所有百姓,崇祯心里不满,也一样是会降罪责罚的。

    尽管编造出风浪莫测、海上偏航的借口,可皇帝能相信几成,文官会不会就此攻讦,谁也作不得准。

    “打完就以最快的速度撤军回归,本帅这边会计算时间,编出假情报来配合你。”毛文龙不无忧虑地叮嘱道:“不接中旨,也不算大事,本帅能够压下。”

    中旨就是皇帝不通过内阁,直接派人传的旨意。这不合程序,是能够拒接的。当然,多数是文官会这样做,以彰显自己的风骨。

    “多谢大帅关心。”郭大靖说道:“末将省得,就算不是中旨,也会找借口拒接。”

    毛文龙微微颌首,相信郭大靖的机灵,借口也好找,装伤装病,躺在担架上,还能去京城面圣?

    “大帅也要多保重。”郭大靖躬身说道:“牵制建虏并不紧要,待末将率军回返,再行发动也是不迟。”

    毛文龙笑着说道:“本帅就在这里坐镇,些许的牵制,让年轻人去做。战果是事后统一上报的,等你回来再说。”

    牵制和羊动,早已经做出来了。两协人马,以及新兵,都推到了北金州,并大张旗鼓地打造了很多攻城器械,目的就是使建虏留下足够的兵力守老巢。

    而郭大靖这边跨海远征,毛文龙也要在辽南作出些成绩。

    建虏收缩防线后空出来的据点和地盘,就是很好的目标。

    不需要太多的人马,也不会安置百姓,百八十人的队伍占据,便可以上报朝廷,说是经过战斗光复。

    这是和袁崇焕学的,被拆得如同残垣断壁的锦州和大凌河等城,不就是他又当宝似的拣回来,向朝廷要了巨额的钱粮去修,并当作了自己的功绩。

    “明年争取把复州变成稳固区。”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说道:“前哨则推到盖州卫城。有了土地,能安置更多的百姓,东江镇才更有发展壮大的基础。”

    缺钱不要紧,土地就是宝贵的资产,在这一点上,毛文龙的认识是提上去了。土地之后便是人口,便是产出的效益,以及增兵扩充的条件。

    这是一个良性循环,通过郭大靖这几年的努力,终于形成了。只要能继续保持住,东江镇就将立于不败之地。

    其实,道理是一样的,大明虽然积弊丛丛,可要拖垮建虏,依然是能够做到的。

    可惜,庞然大物般的泱泱大国,竟然反过来被建虏拖得灭亡,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而东江镇能够与建虏对耗,凭借的不仅仅是本身的资源,郭大靖开辟的众多渠道,才是最关键的。

    “明年至少要占领并稳固复州。”郭大靖对此比较有信心,只要跨海行动成功,在大饥荒中衰弱的建虏就丧失了战略主动权,“并请朝廷允许北直隶和山东的辽人返乡。”

    光靠建虏统治区逃出的辽人来增加人口,显然是有极限,速度也是很慢的。而在辽东战乱中,逃入内地的辽民,何止数十万?

    背井离乡的辽民,在没有战乱的内地,过得也极是艰难。朝廷和官府也没有太多的精力和财力来安置,并照顾好他们。

    只要东江镇在辽东战局占据主动,用不断的胜利来使辽人安心,相信他们还是想回到熟悉的故土,好好地生活。

    而且,辽人返乡是一方面,还有大灾害中流离失所的难民,朝廷如果安置不了,东江镇也可以为他们提供安居之地。

    当然,这可能还要再等上几年,灾害从大西北,一直蔓延到河南、直隶等地,才具备这样的条件。

    不是说辽东的自然条件就比中原要好,而是在辽东没有那么重的赋税,没有地主士绅和官府的残酷压榨。

    如果在内地推广种植土豆、玉米等耐旱作物,官府得力,组织百姓兴修水利,收成应该超过辽东。

    可惜,大明帝国这架老旧的机器已经锈蚀严重,从上到下的动员和执行力,已经难以抵挡大灾害的侵袭。

    而辽东,如果能从建虏手中光复,那将是一张白纸,可以自由勾画;东江镇这个新兴的团体,效率和活力,也不是大明朝廷能比的。

    郭大靖很庆幸能身处东江镇,并通过自己的努力,使其能够日益迸发出篷勃向上之势。

    如果是在辽西,在利益集团的压制下,他哪里会有施展的空间?如果是在内地,就更将陷进大染缸,无法自拔。

    卢象升、孙传庭,他们没有能力吗,郭大靖觉得除了自己对历史的熟知,在军事指挥上,在文化素养上,在勇武凶悍上,都要屈居其下。

    但结果又如何,卢象升与他的天雄军,独力抵挡建虏,奋勇战死,却数年不得朝廷恩恤。

    孙传庭和他的秦兵,在屡战屡败却越败越多的农民起义军面前,折戟沉沙,冷血多疑的崇祯亦是不封不恤。

    而明末这两位擎天之柱般的人物,并不是死于敌人,而是亡于他们得罪的那些利益集团。

    因为“因粮”,因为“清屯充饷”,他们已经举目皆敌,尽管是救国的良策,却触动了官员地主士绅的利益。

第三百三十七章 万事俱备

    还有高呼“攘外必先安内”的杨嗣昌,要和建虏议和,专心对付因为饥饿而揭竿而起的老百姓,竟被崇祯倚为心腹,言听计从。

    崇祯在,则明必亡。不识贤臣,有了贤臣也不信任,更不放权,使得贤臣无用武之地。不能用人,不会用人,也决定了大明的兴衰。

    这也是郭大靖始终竭尽全力,甚至可以称之为公而忘私,助东江镇渡过难关,并发展壮大的最关键的原因。

    也只有辽东,才是他大显身手之地;也只有东江镇,才是他纵横天下、振兴华夏的根基。

    正因为有这种觉悟,有这种认同感,郭大靖才会慷慨无私地付出,用毁家纾难来形容,也并不为过。

    是淳朴的家国信念,还是刻骨铭义的复仇之心,抑或是封侯晋爵的渴望?对此,毛文龙不想追究,这与他并不冲突。

    哪怕是说得不好听,叫做有野心,又有何不好?说得好听的话,那就叫有理想,叫宏图大志。

    两人已经出了屋子,一前一后只差半步,在这秋天的萧瑟中边走边聊,似乎没有目的地,就是在闲适地蹓弯。

    “辽东之地广袤肥沃,善加经营,足成万世不拔之基。”毛文龙随手拂掉落在手臂的枯叶,缓缓说道:“只是,光凭东江镇的话,平辽灭虏不是短时能功成。”

    郭大靖点着头,说道:“尽管如此,也不能指望他人。特别是辽镇,他们恐怕更希望永远是现在的状态。”

    辽西将门作为一个利益集团,靠汉内汉人的民脂民膏而自肥,为了长期维持自己的利益,可谓是毫无节操。

    历次作战中,坑死了多少前来助战的客军,而他们却依然保持着实力,并越发的壮大。

    如果建虏灭亡了,他们还怎么攫取利益,还怎么要朝廷往无底洞里继续投入?

    说他们养寇自重都是轻的,他们简直就是在养虎为患,并等着老虎把他们也吞掉的那一天。

    毛文龙对辽镇的德行也是心中有数,与袁崇焕撕破脸,也意味着他没有了最后一丝侥幸。

    “不管是辽镇,还是东江镇,朝廷都是有疑虑,甚至是恐惧的。”毛文龙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道:“也不管是袁崇焕,还是本帅,朝廷总要收拾一个。”

    体制内的辽西将门,半独立的东江镇,对于朝廷来说,都害怕出现一个董卓之辈。

    相对而言,体制外的东江镇,更令朝廷感到忧惧。这种心理一直笼罩着崇祯君臣,历史上毛文龙被杀,在某方面,也符合他们的利益。

    杀鸡儆猴,震慑其它边镇,朝廷要证明对边镇的掌握没有失控,这就是毛文龙所说的朝廷要干掉一个的原因所在。

    要摆脱这样的悲剧,只能靠自身的实力,成为令朝廷和皇帝想动却不敢动的枭雄。

    郭大靖带着讥诮的冷笑,缓缓说道:“之前的目标可能是东江镇,但这以后会有很大的不同。末将以为,先倒台的肯定是袁崇焕。”

    袁崇焕把自己融进辽西的利益集团,为他们说话,为他们争取,但最终也是被他们所害死。

    在崇祯把袁崇焕下狱后,祖大寿或是惊恐,或是惧战,竟然擅自率部离京,回归关外。

    尽管之后袁崇焕手书,将已经回到关外的祖大寿部召回。但祖大寿的举动,却成了袁崇焕的一道催命符。

    袁崇焕功罪难掩,倒台已是必然。辽镇不听朝廷旨令,擅自行动,险些酿成更大的祸患。

    由此而导致的后果,就是东江镇会压过体制内的辽镇。而袁崇焕,则将成为朝廷儆猴的那只鸡。

    二选一,郭大靖相信经过这场决定命运的大战,东江镇会暂时避开灾祸,使得朝廷不得不倚重。

    等到朝廷再想打压控制东江镇的时候,相信东江镇的实力,已经让朝廷忌惮,捏着鼻子也得承认半独立的事实。

    “必是大言不惭的袁蛮子无疑。”毛文龙捋着胡须,信心也油然而生,微笑着说道:“五年平辽的大话还没落地,建虏已经打到京畿,看他如何交代?”

    交代?!他能有什么交代,先是绕着建虏跑,后来在京城下勉强打了几仗,便坐视建虏淫掠,还在南海子悠闲歇马,所谓的关宁铁骑竟不敢以一矢相加。

    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蹓蹓。

    经过己巳之变,朝廷勒紧裤腰带,历时近两年,袁崇焕吹嘘打造的铁骑,终是原形毕露了。

    军心已怯,不过是守城之犬耳。尽管比内地明军的战力要强很多,但平辽灭虏却是万万指望不上的。

    郭大靖嘿嘿笑着,说道:“咱也不吹牛,也不急于求成,就稳稳当当的。一年发动他几次作战,弄死个几千建虏。五年之后,辽东也差不多能平定了。”

    “没错,就是要稳稳当当的。”毛文龙赞赏地点头,说道:“建虏有多少人,耗也把他们都耗光了。说不定,不用拖死,饿也把他们饿垮了。”

    大饥荒啊,只要粉碎建虏入寇京畿、劫掠人口和粮草物资的计划,明年就是建虏大崩溃之时。

    算起来,明年耕种收获,足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建虏拿什么来支撑,啃树皮吃草根嘛?

    按郭大靖估计,今年荒旱,明年多半会风调雨顺。但建虏已经没有足够的人口来耕种生产,不是饿死,就是逃亡,大崩盘可以预期。

    回顾建虏叛明之后的物资获取,基本上是以战养战,靠着抢掠来支撑。

    到了老奴死前的一两年,物资匮乏、财政危机已经显现出来。皇太极能撑这几年,一是靠征朝鲜,其次是讨伐察哈尔部,也着实不易。

    “大帅所言极是。”郭大靖开口说道:“此次作战,便是转折的关键点。是胜是衰,在此一举。”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郑重地说道:“尽管如此,你也要谨慎小心,不可轻敌,不可冒险。能堵死则堵死,若是不能,就放建虏逃归,也无妨大局。”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大帅放心,末将不会鲁莽冲动。在遵化截击建虏,也是最为安全的考虑。”

    在遵化,将是倚城而战,堵住建虏绕城出关的官道。按毛文龙所说,打得艰难的话,就退入城中坚守,不强求让建虏匹马不得越关而过。

    郭大靖嘴上如此说,也是回应毛文龙的关切,让他放心。但实际上,他可不认为在兵力相当,又占据地利的情况下,会截击不住建虏。

    当然,这将是东江军的独力作战,几乎是没有友军前来相助的。

    别看建虏劫掠了几十万百姓,抢到了大量的粮草物资,行进缓慢,可却是从容退到关外的。

    很简单,已经没有哪支明军敢追击,敢在野外与建虏交战。甚至是有城池可倚,守军也丧失了斗志,吓破了胆子,建虏能够轻松攻取。

    而即便是奉命追赶,也只是如同送别般地远远尾随,待建虏出关,便都松了一口气。

    松了一口气的,不仅是奉命行动,硬着头皮的明军。还有京城内的王公大臣,以及紫禁城内的崇祯皇帝。

    建虏终于走了,这下子算是安心了。至于那被掳掠走的几十万大明子民,又算得了什么呢?

    “今天吃羊肉吧!”毛文龙突然转换了话题,笑着说道:“本帅让人杀了只羊,你指点下厨子整治。吃来吃去,还是你的法子做出来的香。”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大帅,这不是吹的。涮烤的调和,那都是末将琢磨出来的,别人东施效东颦,哪有咱这里的正宗地道?”

    毛文龙哈哈一笑,有意放慢了脚步,轻轻拍了拍郭大靖的手臂,说道:“那本帅就好好大吃一顿,等你回来,再给本帅整治。”

    “没问题。”郭大靖痛苦地答应着,说道:“要不要尝尝麻辣味儿的,味道独特,令人难忘。”

    “好,就由着你。”毛文龙捋须而笑,迈步而行。

    麻椒是贵州、四川的特产,郭大靖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所以,他用的是花椒,略麻,比较柔和,没有麻椒那么重。

    但独特是没有说错,古代人没吃过。至少吃的不全,辣椒还没有四川,麻辣还没有合二为一。

    当然,郭大靖也知道,毛文龙不是馋了,也不是单纯地为自己送行,还包含着视为己出的亲切。

    这不是支使,而是信重,甚至是象对子侄辈的宠溺。比如,招呼着孩子给自己捶捶腿、捏捏腰。

    如果你把这当成去做厨子侍候人,那就大错特错了。也正因为郭大靖对毛文龙有着尊重,不管他是不是有枭雄之志,才会一口答应。

    真的不是谄媚,郭大靖心里清楚,坦坦荡荡;毛文龙更是知道得明明白白。

    两人走着说着,不时发出笑声,地上被拉长的身影,时而重合,时而分开。

    …………………

    时间不管是快是慢,都是依着个人的心理。有的人觉得岁月如梭,有的人觉得度日如年。

    郭大靖赶到旅顺港,参战各部也向旅顺和大连集结,大量的作战物资从各地运来,屯积于港口旁的货仓。

    水师的船只、林家的四条大沙船、捕渔船队或是停靠港口,或是向两大港口赶来。

    此时,已经是十月初六,据紧急送来的情报,皇太极已于十月初二祭天后,率军从沈阳起行,名义上是征讨察哈尔部。

    大贝勒代善、三贝勒莽古尔泰、以及阿巴泰、阿济格、多尔衮、多铎等贝勒贝子随行,二贝勒阿敏和济尔哈朗、豪格、杜度留镇沈阳。

    毛文龙掐着时间,发出了给朝廷的奏疏。

    他在奏疏中提醒崇祯,根据刺探而来的情报,建虏名为征讨察尔部,实则要绕道入关,要崇祯赶紧加强蓟州的防御。

    这个时候加强防御,已经晚了。但也不是无计可施,从山海关或关外调兵赶去蓟州协防,还是来得及的。

    但依着崇祯的思维,估计是不会听的。只有等到建虏真的入寇,他才会如梦初醒,慌作一团。

    历史上,袁崇焕也意识到蓟镇的防守空虚,曾提议从关外调兵驻防。

    但在毛文龙的弹劾之下,逼得袁崇焕信誓旦旦地为哈喇沁等部背书,哪还能自抽嘴巴,说出“万一夷为向导,通奴入犯,祸有不可知者”的屁话?

    旅顺港内,桅樯如林,停靠的船只密密麻麻,还不时有船只被导引入港,有序地停靠。

    郭大靖从窗户收回目光,微笑着转过身,看着林天佑带着两人入内施礼拜见。

    “小民陈虎忠(赵连城)见过郭将军。”

    陈虎忠和赵连城都是中年人,一个方脸大耳,一个圆脸小眼,共同之处便是肤色,一看便知是惯于海上风浪。

    “不必客气,二位义士请坐。”郭大靖伸手示意,待三人落座后,微笑着说道:“耽误几位赚大钱,实是感激不尽。”

    “郭将军客气了。”赵连城眨巴着小眼睛,笑呵呵地说道:“莫说是付了佣金,便是不付,小人们也愿为东江军出力,打建虏平辽东。”

    陈虎忠笑着点头,附和道:“商人虽言利,可也有爱国之心。东江军力抗建虏,屡战屡胜,我等能效微薄之力,实在是荣幸之至。”

    郭大靖拱了拱手,即便是商人,他也不低看,保持着应有的尊重。

    四艘沙船的载重都在七百吨上下,属于中型偏上。

    只按载重量的话,差不多能载七八千人。尽管不能这么算,因为人不同于货物,不能堆积。可只装物资的话,也解决了大问题。

    正因为有了这额外的助力,跨海远征的部队又有增多,那就是从镇江堡和宽甸地区调回的两千特战营精锐。

    同时,在武器装备上也有增加,主要是又额外携带了不少地雷和炸弹,以及几十门佛朗机炮和弹药。

    在火力上,远征部队比计划中又得到了很大的加强。这使得郭大靖的信心再度高涨,在这场事关盛衰的决战获得胜利。

    看向林天佑,郭大靖笑着点了点头。他们的关系,感谢已经不必表达得太过明显。

第三百三十八章 欺瞒监军方公公

    郭大靖让人搬来了银箱,那是陈继盛拔给他的经费。现在的陈副帅,掌管着上百万两的银子,底气很足,花钱很冲。

    这场决定盛衰的决战,陈继盛也清楚明白,巨量的银子砸下去,就是明天的胜利,不亏。

    “这算是定金吧!”郭大靖笑着说道:“等到结束,再按时间,全部结清。”

    陈虎忠和赵连城互相看了一眼,又把目光转向林天佑。

    林天佑呵呵一笑,说道:“郭将军便是如此慷慨仁义,你们也别矫情,收下便是。”

    陈虎忠和赵连城都笑了,躬身施礼,“多谢郭将军。”

    郭大靖摆了摆手,并不在意地说道:“在商言商,既是雇佣,自然要付定金,事后结尾款。此次相助,郭某还要代东江镇,感谢你们才是。”

    平等的观念,以及信誉的考虑,让郭大靖显得与那时的文官武将大不相同。他没有高高在下的那种轻篾,也信守承诺。

    不管以后还有没有合作,郭大靖都愿意给别人留下好印象。

    一方面是图个长远,多个朋友多条路嘛!另一方面则是他的性格使然,后世思维的烙印,并不能消除。

    又聊了片刻,林天佑知道郭大靖很忙,便主动起身,和陈虎忠和赵连城告辞而去。

    郭大靖送走客人,回到桌案旁坐下,拿起纸笔,又开始了计算。

    跨海远袭,是很复杂的行动,不仅要考虑到军队登岸后的物资供给,还有大量船只停靠在秦皇岛的消耗。

    从出发到返回,差不多要两个月的时间,甚至会更长一些。除了就地补充,也要运去很多。

    运的多了,携带的武器装备就要减少;运的少了,供应就会出问题。这需要一个相对的平衡,时间、人员等因素都要考虑进去。

    虽然把斜抛公式给忘了,但郭大靖算数还是不错的,至少他还会设个“XY”啥的。

    哪怕到了快要发动的时候,在船只运输上,还没有最后确定下来。

    郭大靖希望有更多的大船,既能抵抗风浪,又能多载人员和物资。

    四艘大沙船是林家帮着从江南雇来的,顺便还运来了南方的第二季粮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谢德拉也该从澳门把枪枝火炮运过来了,这就又是一艘大海船。还有南洋粮商,差不多也要按约贩粮而至。

    这样的话,就又会增加至少三四艘海船,每艘船按万石载重量计算,一船载运的粮草物资,差不多就够使用了。

    两万四千步炮兵,三千骑兵,一百多艘中大型船,几十艘小船,这已经是东江镇水师的大部分力量。

    而且,这还包括了这几年来打造的中型船只。小型船只倒是还有不少,但并不适合远途航行。

    “将军,监军方公公来了。”亲兵的通报,让郭大靖微皱了下眉头,草草收拾了一下,起身相迎。

    镇江堡战役时,便没通知方正化,打完了,他才知道。对此,尽管陈继盛解释再三,方公公依然有些不痛快。

    此次军队集结于旅顺和大连港,傻子也能看出是有什么军事行动。

    毛文龙和陈继盛已经商量好了,骗方公公是要走海路,在三岔河耀武,并伺机光复盖州卫城。

    方正化看来是有些不太相信,又跑到郭大靖这里来打探情况。

    对于方正化,郭大靖已经想好了对付的办法。跨海远袭,是不能带他的。因为名义是勤王,你不去京城,跑遵化做什么?

    方正化满脑子忠君思想,可不会去管远袭抄后路是最正确的战术,能够重创建虏,能够使其劫掠成空,在大饥荒中衰落。

    正因为他不知道京城肯定能守住,崇祯肯定没事儿一样。如果带着他,肯定会逼着郭大靖登岸之后,昼夜兼程,前往京城勤王。

    他不管在野战中,多为步兵的东江军会有多大的损失,甚至有惨败的可能。天大地大,皇帝最大。只要保护好皇帝,什么巨大的损失,都不值一提。

    当然,现在的名义已经不是勤王。谎话越编越圆,不管你信不信,总会避开忌讳,结果又能令人满意。

    郭大靖亲迎出去,对着大步而来的方正化躬身施礼,“方公公大驾光临,末将有失远迎,还请……”

    “免礼,免礼。”方正化赶忙伸手虚扶了一下,对郭大靖这位东江镇的三号人物,毫无倨傲之色。

    郭大靖请方正化进到屋内,命人奉上茶水。

    方正化含笑颌首,以示谢意,缓缓开口道:“建虏已经发动,虽说虎墩兔亦是大明之敌,可趁敌空虚,我军将展开行动,予以牵制。杂家看这架势,这又是一次不亚于镇江堡的大战吧?”

    毛文龙上奏疏,提醒朝廷要加强蓟镇防御,防备建虏绕道入关。但郭大靖这边的行动,却是打着趁虚袭扰的旗号。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建虏已经收缩防线,我军想趁虚袭击,已是不易。但水师乃我军所长,兵临三岔河,伺机光复些地方,倒是有这想法。”

    说着,郭大靖煞有介事地铺开地图,给方正化指点着,“公公请看,由三岔河逆流而上,再转辽河……”

    辽东的水路不少,三岔河应该是最四通八达的枢钮所在,由此溯流而上,再经分支河流辽河、浑河、太子河,可至辽阳,可至沈阳。

    当然,以舟师远袭,或是择地登陆作战,现在的条件还不成熟。但在以后,航道探悉清楚,郭大靖肯定会这么制定计划的。

    “在这里,娘娘宫,可设据点。”郭大靖继续解说道:“以连云岛为后盾,占领盖州卫城,亦可为占领复州、盖州,做好先期的准备。”

    方正化看着这地图,眼中闪烁光芒,连连点头。

    这可不同于原来的老式地图,而是郭大靖根据后世的记忆,并结合派人不断侦察探悉后,画出的相当详细的作战地图。

    “杂家记得,朝廷曾有意令东江军移镇盖州,但毛帅上奏陈说厉害,拒绝了。”方正化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望着郭大靖。

    郭大靖微微一笑,说道:“时势不同,岂能一概而论?如今金州稳固,可为盖州后盾。我军进驻盖州,可攻可防,可进可退,已不是数年前那般危险。”

    方正化点了点头,对这个解释还是很满意。

    “猛虎搏兔,必尽全力。”郭大靖说道:“即便不一定能有大战,但我军亦要准备充分。特别是冬季将临,是建虏比较喜欢的作战季节。”

    方正化再次点头,赞同道:“郭将军的用兵,杂家向来是佩服的。此次发动,估计又会立下大功。”

    郭大靖赶忙谦逊道:“方公公过奖了,末将的用兵还肤浅得很,唯有谨慎二字,还勉强值得称赞。”

    方正化哈哈一笑,坐姿放松了不少,显然是相信了郭大靖的话,也不是那么迫切地要跟随作战了。

    况且,方正化对于坐船不是很适应。如果真想履行监军之责,从陆路经复州到盖州,也是很方便的。

    “杂家记得毛帅在三四月份的时候,好象上奏疏,提醒朝廷注意蓟镇的边防,说是建虏有可能绕道入关?”

    方正化看着郭大靖,问道:“郭将军刚才也说,冬季常是建虏发动之时,不知此次征讨察哈尔部,建虏会不会中途改道呢?”

    郭大靖微微皱眉,说道:“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好。即便如此,也是蓟辽督师袁大人的职责所在。”

    方正化轻轻叹了口气,也知道东江镇僻处海外,即便建虏绕道入关,也是鞭长莫及。

    何况,方正化和崇祯皇帝一样,对于蓟镇的情况,并不了解。

    明廷为了拱卫京师,在东起鸭绿江,西至嘉峪关的长城沿线设置了辽东、宣府、大同、榆林、宁夏、甘肃、蓟镇、太原、固原九个军事要镇,即史上所称“九边”。

    这九个军镇中,又以蓟镇最为特殊。

    蓟州,古属幽燕,亦称渔阳,北靠燕山,南望渤海,“扼东北入京之要冲,控中原与坝上之险塞”,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有“畿东锁钥”之称。

    在盘山、九龙山和八仙山等众多天堑中仅此一条通道,犹如京中门户,故称蓟门,自古设置兵镇和关城,从东西北三个方面环绕京城。

    可以说,蓟镇稳固则京城无虞。

    为了加固蓟镇的防御能力,当年的隆庆帝特意把戚爷爷调到北方,负责蓟镇军事,总兵府就设在三屯营。

    戚继光赴任之后,除了加厚长城城墙,还在蓟门一线修筑了三千多座空心敌台(该空心敌台既可驻守数十精兵,又可贮备粮食和军火)。

    另外,他又重修和扩建了三屯营城和镇府,使三屯营成为名副其实的军事重镇。

    在戚爷爷镇守蓟镇期间,长城以北的瓦剌、鞑靼等部闻风宵遁,只有朵颜部不服气,结果在青山口和喜峰口一带连连惨败。此后数十年,蓟镇晏然无事。

    可如今的蓟镇,不仅城垣残破失修,且在少粮欠饷的情况下,兵无战意,兵员也是不足,甚至有缺额过半的。

    以如此废驰的边防,就是数千建虏入寇,蓟镇人马最多也只能是龟缩城内,难以主动出击,与建虏展开厮杀。

    可崇祯是既不知己,也不知彼。思维可能还停留在戚爷爷驻防蓟镇的时候,完全不知道在他裁兵欠饷的操作下,蓟镇已是千疮百孔,不堪一击。

    三屯营一个时辰被攻破,遵化被内应打开城门,也以惊人的速度被建虏所攻占。京畿地区的明军,面对建虏毫无招架之力,任由建虏如入无人之境。

    “若是京师有危,东江镇定然会全力以赴,解君父之忧。”郭大靖很郑重地向方正化做了保证,“不管是跨海勤王,还是直捣建虏老巢,都责无旁贷。”

    方正化用力点了点头,对郭大靖露出赞赏之色,说道:“杂家对郭将军是钦佩并信任的。这几年来,战功之盛,未有超过郭将军的。”

    郭大靖又谦虚了几句,与方正化谈论了半晌,才送他离开。

    方正化早晚会知道郭大靖率军跨海勤王,但他得到的消息,将是已经编造好的。

    而在郭大靖的计划中,方正化将是赴京通传消息的人选,使明军在建虏退去后的布署,更有利于东江军的截击。

    当然,这些都是谋划好的,在时间上要精准把握,早不得也晚不得。

    如果明军能够如郭大靖所愿,在蓟州加强防御,堵死建虏的另一条退路,郭大靖就有把握将建虏全部歼灭,使其匹马难回。

    但这个希望多半难以实现,郭大靖也只是聊尽人事罢了。

    蓟州还号称险关、天堑呢,可建虏是怎么潜越的?这有多种说法,可郭大靖却有自己的猜测。

    一座城池,除非是建在两山之间,大路从城中而过,那才能被称为一夫当关之道。

    也就是说,要挡住敌人的进军,通常是要出城列阵、倚城而守,封堵住敌人绕城而过的道路。

    在郭大靖想来,当时有人对关宁军的评价,可谓一针见血,正中要害。

    “若无大炮坚城,则畏战如虎,有坚城可据,遂避敌不出,以至纵敌越关,凡此种种,皆因军心怯尔。”

    事实应该就是这样,袁督师带着人马缩在蓟州城,并不敢出城封锁各处道路,更没有大胆的侦察探悉,才给了建虏绕过蓟州的机会。

    如果说袁崇焕带着关宁军眼睁睁地看着建虏绕城而过,那显然是冤枉他了。但他的军事才能也由此可见一斑。

    除了缩进城内防守,袁崇焕可以说是并不会什么其它的招数。宁远大捷如此,宁锦大捷依然是不动如山。

    只是两场依仗红夷大炮和坚固城池的防御作战,就能被吹嘘成名将,他袁崇焕也信以为真,你说可笑不可笑。

    更可笑的是文官们推荐袁崇焕复出的理由,竟然是“不怕死,不贪财,曾经打过”。

    就这,崇祯还真就信了,把“曾经打过”的袁崇焕召回,委以重任,言听计从,直到“五年平辽”平到了京城,才如梦初醒,是自己草率了,看走眼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班师?皇太极的阻力

    国之将亡出妖孽,国之将亡也是奇葩多。

    对于崇祯,对于袁崇焕,对于朝堂上的官员,郭大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如果按照“不怕死,不贪财,曾经打过”的标准,不知道有多少人都要比袁崇焕强百套。

    或者是熟读兵书,或者是在实战中磨砺,总要比跟着边塞老兵学军事的袁督师厉害吧?

    其实,说到底,袁崇焕就占着个进士出身的大优势。

    他是文官,能得到皇帝的信任。而且,还是文官中不怕死的,在人人畏于辽东战事的情况下,这就弥足珍贵了。

    没人敢去,他敢,这就没什么竞争力,也显现不出他的本事和能耐。

    要说呢,人贵有自知之明。有野心不怕,可要超出自己的能力太多太多,那就是祸不是福了。

    郭大靖就很明智,不敢自诩已是名将。

    要论指挥作战,要论上阵厮杀,他并不比那些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将领强。

    他的优势在于超越时代的先进知识和理论,以及熟知历史轨迹走向的趋利避害。

    所以,他知道扬长避短,知道在何时何地展现自己的能力。这不仅令别人感到震撼,还使获取胜利变得更加轻松。

    郭大靖起身走到窗前,他所在的是一座木楼,虽不能俯瞰全部,可也能看到如林的桅樯。

    帆桅蔽空,精甲耀日。郭大靖微抿起了嘴角,似乎正在船上,海上波浪被劈斩而开,数万将士昂然向前。

    新时代,已经在郭大靖眼前拉开了帷幕。

    尽管还要经过无数次的血战,但一个篷勃发展的团体,已经在辽东矗立而起。尽管大明还如同庞然大物,但腐朽的气息弥漫,如同大限将至的垂死老人。

    尽管建虏还占据辽东大部,但衰落之势已难扭转,如同重伤之人,再无恢复之机。

    …………………

    当年,努尔哈赤迁都沈阳时,曾说过理由:“沈阳乃四通八达之处,西征大明,从都儿鼻渡辽河,路直且近,北征蒙古,二、三日可至;”

    “南征朝鲜,自清河路可进;沈阳浑河通苏子河,于苏子河源头处伐木,顺流而下,材木不可胜用,出游打猎,山近兽多,且河中之利,亦可兼收矣。”

    而此次征明,皇太极便采用的老奴时期已经探明的路线。

    十月初四日,建虏至都尔鼻(今辽宁省阜新市彰武县五锋镇高山台村);十月初五日,驻养息牧河四日,与奈曼、敖汉、扎鲁特兵会合。

    十五日,蒙古科尔沁部土谢图汗、图梅、孔果尔老人等二十三贝勒率兵来会。

    皇太极率两大贝勒及众台吉,迎出三里外,拜天,行三跪九叩头礼,一起回返行幄。

    十月十六,皇太极与科尔沁部贝勒和台吉透露了征明之意,并商议征明与征察哈尔哪一个更有利。

    十月二十,皇太极驻跸喀喇沁部额喇城,又名黑城,后来的热河避暑山庄和木兰围场所在地。

    在这里,皇太极宣布正式征明,并颁敕谕曰:此行既蒙天眷佑,拒战者诛之;若归降之民虽鸡豚勿得侵扰。俘获之人,勿离散其父子夫妇,勿淫人妇女,勿掠人衣服,勿折房舍庙宇……

    帐内,大贝勒代善和三贝勒莽古尔泰皱着眉、沉着脸,对于皇太极的伐明表示了反对意见。

    “孤军深入,劳师袭远,若粮匮马疲,敌人环攻,恐难以安然而归。”代善沉声说道:“还望汗王三思。”

    皇太极说道:“只要破关而入,何愁粮匮马乏?明军边境城垣残破、兵无战意,各地驻军亦是一样,难挡我大军纵横驰骋。”

    莽古尔泰皱着眉头说道:“纵是明军战力低弱,但胜在人多。若断我后路,抢掠再多,杀敌再多,又有何用?”

    “何军能断我退路?”皇太极说道:“我大军直奔京城,明国皇帝必然惊惶失措,各地明军必然前往勤王。敌不动则已,一动便是我军野战歼敌的好机会。”

    代善并不乐观,摇头道:“汗王莫忘了辽南、辽东的东江军,有情报显示,辽东东江军打造了很多的攻城器械,难道不是要趁虚而攻我腹心?”

    皇太极淡淡一笑,说道:“东江军有多少兵力,满打满算不过五万。本汗王留守的人马,再加上可披甲执武的满人,坚守大城要隘,必可保无虞。”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我军已收缩防线,东江军要深入陆地攻打坚城,粮道绵长,难道不担心被我军切断?今又值冬季,江河封冻,东江军亦失去了水运之利。他们多为步兵,行动缓慢,又要留守人马,又能出动多少兵力?”

    在皇太极看来,东江军不可能倾巢出动,就象他要留下足够的人马守家一样。

    这样算下来,东江军即便发动袭扰,兵力也不会超过半数。与留守辽沈的人马相比,并不占优势。

    “还是太冒险了。”代善不为所动,摇头道:“汗王过于轻视明军,恐有不知之祸。”

    莽古尔泰也附和道:“大贝勒所言极是。几年来,我军屡败,折损不小,不能再冒险而战。”

    皇太极眉头一皱,几年来屡次失败,好象在说他无能,失败都是他的责任。

    强压了压火,皇太极沉声说道:“现下大金国形势,你们也都清楚。大饥荒之下,人心惶惶,社会混乱。虽然有哈喇沁诸部从宁远倒卖的粮食,稍微缓解了困境。”

    顿了顿,皇太极加重了口气,说道:“但粮食买卖已断,再没有巨量的粮草物资补充,我大金国衰落之势难挽,甚至是亡国之危。请问,你们有何法解决?”

    这次征明,与大饥荒有着直接的关系,甚至可以说是皇太极唯一的办法。

    征讨察哈尔,不仅路途遥远,虎墩兔跑得快也是出了名的,很可能只是打跑了察哈尔部,却没有什么大的收获,

    征明则不同,路途既近,又能劫掠到粮食、人口、金银财宝、绸缎布匹等大金所需要的所有物资。

    行动一旦成功,不仅能使后金度过危机,更能让皇太极的威望重拾并高涨,为他称帝创造条件。

    代善和莽古尔泰互视了一眼,有无奈,可也有坚持。

    无奈的是,他们没有办法解决大饥荒,但也只是目前没有。坚持的,还是不能冒险行动。

    饥荒能够造成大金的衰弱,可失败则会加剧衰弱。

    他们这种心理很正常,也是大多数人都具有的。是拼死一搏,还是苟延残喘、多挺一天是一天,选择前者的应该是少数。

    “现在没有办法,可不代表以后没有。”代善缓缓说道:“哈喇沁等部能从蓟辽督师那里买到巨量的粮食,谁能想到?朝鲜能够倒卖丝绸青布给我们,这谁又能想得到?”

    莽古尔泰和代善已经有了沟通,在这件事情上态度是一致的,在旁附和道:“就是。不是有句话,叫车到山前必有路……”

    皇太极哼了一声,不满和忿怒溢于言表,说道:“二兄初不言,大军已至此,竟以此为辞?也罢,请帐外的贝勒贝子进来,共同商议此事。”

    代善和莽古尔泰止诸贝勒于帐外,本来是想说服皇太极班师,倚仗二人的身份,算是密议。

    可皇太极此招,却击破了二人的算计。在年轻的贝勒贝子中,特别是随军而行的这些人当中,亲皇太极的却是占了多数。

    更何况,皇太极调集的人马中包括了八旗之众,但他的两黄旗却是人数最多,实力最强的。

    原来如此,代善和莽古尔泰互视一眼,心中都有了明了的分析判断。这是皇太极的精心算计,考虑到有可能遇到阻力,才做了这样的安排。

    看着帐外的多尔衮、多铎、阿济格、阿巴亥等人进帐,代善暗自叹了口气,垂下了眼帘。

    莽古尔泰低下头,目光闪动,怨愤和恼怒在心中升腾而起。

    作为四大贝勒之一,原本是和皇太极共南而坐,拥有着极大的权利。

    但皇太极屡经改动,利用这些年轻的贝勒们参政,实际上等于架空和分薄了其余三大贝勒的权力。

    也因为议政成员的增加,皇太极才得以在人数上占有优势,通过了一些令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等人反对的政策。

    只是因为实力的关系,三大贝勒选择了暂时的屈从。但不满情绪在积累,皇太极若有差错,必将被联手攻击。

    这其中,能起到决定性作用的,不是代善的两红旗,不是莽古尔泰和阿敏的两蓝旗,而是多尔衮兄弟手中的两白旗。

    多尔衮兄弟看似对皇太极忠心,令行禁止,完全是拥戴的表现。但实际上,他们也是在隐忍,在等待着机会。

    ……………………

    绕道入关的行动若是失败,建虏不仅仅是衰弱的问题。内部矛盾大爆发,甚至是内战,都有可能。

    郭大靖和毛文龙都对此有着清晰的分析和判断,只要皇太极失势,他对于后金的封建化改革便会半途而废,退化到老奴时代的统治,败亡也就是时间的问题。

    但毛文龙和郭大靖对皇太极的认知,并不是完全一样的。

    在毛文龙那里,皇太极只是个读书识字、比较聪明的蛮夷,但在郭大靖眼中,皇太极才是最危险的敌人。

    正因为如此,他才要千方百计给皇太极称帝之路增加障碍,不给后金从奴隶制社会转型的机会。

    满清之所以能够率兵入关并席卷天下,郭大靖认为是皇太极打下的基础。对皇太极的重视,甚至可称为忌惮,是郭大靖并不讳言的事情。

    就算是这次跨海远袭,郭大靖也是在给皇太极致命一刀。

    就算战场上杀不了,皇太极也无法稳定汗王之位。两黄旗虽强,却也难敌六旗的联手。

    或许是多尔衮,这个狼崽子,露出爪牙;或许是代善,或许是莽古尔泰,也或许是阿敏,向皇太极发出挑战。

    郭大靖还是看好多尔衮,主要是两白旗的实力,在两红旗和两蓝旗之上。

    管他谁呢,只要不是皇太极,只要建虏在大饥荒中被严重削弱,之后便难以抵挡蒸蒸日上的东江镇。

    是的,这次行动之后——郭大靖心情很振奋,他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来,走一个。”郭大靖满脸笑意,举起了酒杯,向着好友相敬。

    周庆、马民哈哈笑着,举杯一饮而尽,喷着酒气,又与郭大靖谈天说地。

    这是要随军而行的军情报头目,他们直接负责着京畿地区的谍探耳目,没有谁比他们更熟,因为都是他们亲自挑选派出去的。

    此时,郭大靖已经赶到了大连,将把最后一批赶制出来的火箭收入空间。顺便,还能与家人呆上两天。

    “老何在京城干得不错,东来顺、西来顺可是打响了名声。”周庆大嚼着羊肉,脸色涨红地说道:“现在不仅不用拔款,还攒下了不少银子要送回来。”

    马民笑着点头,说道:“我让老何先自己存着,有花钱的地方别小气。要是不够,就张嘴要。”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京城那里是长期的,老何既干得顺手,就让他留下好了。繁华之地,也能享享福。”

    周庆摆了摆手,说道:“可老何不愿意呀,等这次行动结束,再派人接替他吧!”

    郭大靖耸了耸肩膀,尽管有些意外,可也不在意。

    兴许何贵忠不喜欢迎来送往,就喜欢简单点的生活呢!或者,他离不开辽东大地,对这里的气候环境更适应。

    嗯,应该是舍不得这里的老兄弟、老朋友,并肩厮杀的战友情。

    郭大靖微抿起嘴角,心中有了肯定的猜测。

    京师虽繁华,可这辽东才是家,有亲人,有朋友,有熟悉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如果换做他,也未必愿意在陌生的地方长期生活。

    郭大靖猜到了何贵忠的心思,这又何尝不是他的?辽东大地,是他重生,战斗,乃至崛起的地方,留有他的感情,悲欢哀乐都在其中。

    再次举起酒杯,郭大靖的笑意更浓。家,家里的妻子,还有蓉儿,都是他离不开的至亲,还没跨海远征,就已经生出了思念和不舍。

第三百四十章 整装待发,破关入寇

    京城。

    酒馆内,何贵忠还有如平常一般在柜台里拔打着算盘,但心绪却是翻腾不止。

    刚刚接到了可能是最后一道指令,何贵忠知道建虏行将入关,京畿地区将掀起一场战乱。

    而且,尽管他不太相信,可还是马上做了安排,为京城戒严封城而做的准备。

    数百年未有敌警的京城,难道真的会被建虏打到城下?

    “再来盘羊肉。”酒客大声的招呼着。

    小翠大声地应着,陪着笑脸,在堂间穿梭往来。

    何贵忠的目光扫视,看着或大吃大喝,或谈笑不断,或举杯相祝的酒客们,脸上现出复杂的神色。

    数百年不见刀光血影,马上就要被打破了。可没几个人知道,还在自己的生活中。或欢笑,或伤悲,可怎么也不比身处战乱的痛苦。

    把算盘推到一旁,何贵忠不想看这如在梦中的人们,转身去了后院。

    几个伙计正在忙着把买到的粮食运进库房,哪怕是何贵忠手下的两个伙计,也不清楚买这么多粮要做什么。

    谁知道戒严封城要到什么时候,谁知道通州会不会被攻陷,漕运的米粮会不会成为建虏的收获。

    何贵忠背着手,站在那里,看着忙碌的伙计,偶尔点点头,算是对伙计们恭敬招呼的回应。

    一个小身影也在其中,与成年的伙计相比,要显眼很多。他虽扛不动一整袋粮食,但在旁边帮忙,也不惜力气。

    “小龙。”何贵忠眼中闪过一丝波动,开口说道:“这里不用你,去前堂帮帮你姐。”

    “好的。”小龙痛快地答应着,脚下走得飞快。

    小翠和小龙这对姐弟,已经融入到新的生活之中。这里虽不是家,但他们却当成了家。能吃饱穿暖,有遮风挡雨的住所,他们就没有别的要求。

    但何贵忠却越来越想着回到辽东,哪怕是继续干他的夜不收。时间虽然不长,可他却对京城感到了厌倦。

    这场大战后,兴许能够回到辽东,见到熟悉的面孔,看到令人欣慰喜悦的新气象。

    何贵忠苦笑了一下,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想了一会儿,提笔写了秘信。

    他很想出京城,前去秦皇岛等地,接应到跨海袭远的大军,一起在战场上重温那远逝的时光。

    但上面的指令,却让他寸步难行。只能呆在京城,这座让他感到压抑的大笼子里,等着建虏兵临城下,与京城中人心惶惶的百姓在一起。

    ………………

    战争的阴云向着京畿大地笼罩,可除了郭大靖等人,却无人知道。

    京城和周边的百姓,还在继续着自己的生活,虽然千篇一律,可生活还不是差不多。

    可惜,我阻止不了这场悲剧的出演。

    郭大靖站在船头,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投向已经看不清楚的码头。他似乎能看到阿秀和藤野英,还有蓉儿在眺首而望。

    我会凯旋而归,在人生的道路上再登一个台阶;我会名场四海,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威名和战功。

    这场悲剧我阻止不了,但以后却不会再上演。郭大靖收回了目光,握紧了拳头,信心再度高涨。

    历史上,皇太极在位时,发动过五次入关劫掠。不仅获得了大量的人口和财富,更使大明不断失血,陷入到两面作战的窘境。

    令人感到屈辱和愤怒的,是建虏的如入无人之境,每次都大摇大摆地带着大量人畜物资轻松而退。

    而明朝官员武将则胆怯畏战,或是闭城不出,或是尾随相“送”,腐朽衰弱、不堪一击,说起来就令人愤恨。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郭大靖坚持要在京畿地区与建虏决战,尽管有着跨海远袭、客地作战的种种困难,也一定要彻底击碎建虏的猖狂,使其不敢再轻易绕道入关。

    这将挽救多少大明百姓,不算这次,历史上至少有一百多万明人沦入建虏的奴役,被屠杀的更是不计其数。

    可没人知道郭大靖的丰功伟绩,也就没人感恩戴德,可郭大靖也不会纠结于此。

    事情不发生,谁都不在意。可要发生了,一切就已经太晚。到那时,他再说什么,再做什么,又有什么用呢?

    “郭副帅。”张焘笑呵呵地走上甲板,说道:“这里海风大,还是入舱吧!”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笑着和张焘走进船舱,在桌案旁落座,品茶闲聊。

    张焘和水师一直也没闲着,打造舰船只是其中之一,探悉海路航线,考察记录水文情况,终于是有了相当的把握。

    这是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条件。把两万多马步骑兵顺利运至秦皇岛,安全登陆,行动也就成功了一半。

    “多谢郭副帅又为水师增船添炮。”张焘端起茶杯相敬,笑着说道:“末将知道,在对水师的供应方面,郭副帅是最热心的。”

    相对于毛文龙和陈继盛,以及其他将领,郭大靖对于水师的重视,自然是大不相同的。

    红夷大炮,别人是恨不得都交给陆军,安放在关隘城池。如果不是郭大靖坚持,水师是一门也捞不着。

    尽管现在水师的作用还未凸显,但郭大靖却笃定地相信,日后会有大用。

    这是眼光的不同,郭大靖并不局限于辽东和渤海,而是整个大明,乃至于亚洲,甚至是全世界。

    大海广袤无边,有着取之不尽的财富。海洋时代也已经开启,大明已经落在了后面。

    即便是平辽灭虏,郭大靖也要把水师的作用发挥到极致,可不是满足于运兵载物的运输功能。

    对于张焘的感谢,郭大靖不以为意地摆手,说道:“镇江堡一役,水师作用甚大。加强水师的武备,理所当然。”

    停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道:“此番大战结束,水师便要转向辽东水域。从三岔河溯流而上,能直捣建虏老巢。哪怕只是运输物资,也将为陆军提供巨大的帮助。”

    在郭大靖口中,是把陆军和水师分开的。这还没把水师说成海军,因为还不具备那样的标准。

    张焘点着头,说道:“三岔河出海口,乃至溯流而上的数十里,已经探查清楚。如果再要深入,确实需要详细勘测。”

    喝了口茶,张焘看着郭大靖,沉吟着说道:“不如把船上的红夷大炮卸下,带上它们去堵建虏。虽然笨重,但也该来得及吧?建虏可是畏炮如虎,听到大炮轰鸣,战心便去了三成。”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张兄不必多虑。虽然没有红夷大炮,但我军的重武器足够,获胜是没有问题的。”

    如果拖着红夷大炮去遵化,在时间上也应该来得及,但郭大靖认为没必要。

    加班加点大力生产制造的火箭,已经达到了一万多枝;再有几十门佛朗机火炮,以及地雷、炸弹,已经足以对抗建虏,并给予其重大杀伤。

    即便是没有火箭、佛朗机火炮,凭两万多全火枪装备的部队,也不惧建虏,只不过伤亡要增加。

    火箭还不同于迫击炮,在爆炸威力上,相差不多,可在射速上,却要远远高于迫击炮。

    一个发射架便是十几枝,四五十个发射架,便是五六百枝,相当于五六百门迫击炮的同时轰击。

    郭大靖的作战计划也很简单,那就是把这一万多枝火箭在最短的时间内发射出去,对建虏形成密集的覆盖轰炸。

    所以,发射架不是几十,而是上百。一大半是在进军途中设立的铁匠铺预先打造储存,一少半是随军携带,以防万一。

    可以想象一下,如果全部顺利地拿到手,那一次性的发射,便能达到惊人的千枝。

    千炮同时轰击是什么效果,数千甚至上万炮弹砸下去,区区两三万的建虏,能够支撑得住?

    要知道,火箭发射架是很容易制造的,且很轻便,这个优点对于远途行动是至关重要的。

    当然,火箭的制造成本要高于迫击炮炮弹。但为了胜利,成本是可以不用考虑的。

    张焘对于郭大靖的指挥作战,还是相当有信心。听他这么一说,也就不再勉强,转而说起了登陆之后水师的其它工作。

    船只抵达秦皇岛后,是不会返回,而是要在此等待大军作战后班师。尽管出现危险的可能性不大,但也要以防万一。

    本来郭大靖是要安排一千火枪兵负责保护,但张焘列举出来的数字,使他取消了这个安排。

    正如郭大靖所希望的,张焘一直在武装和训练水师。

    原本只是操船运货的水手,现在也会操作火枪。再加上船上的火炮和炮手,相当于两三千人的武装。

    “待郭某班师回到辽东,再向毛帅请示。”郭大靖对于张焘的请求,只是略微想了一下,便点头答应。

    张焘喜出望外,拱手致谢,“多谢郭副帅。只要您向毛帅提起,此事就定然能成。”

    朝廷给东江军定了兵额,但东江军已经超出很多,超出的兵额,全靠着军票来支撑。

    可尽管是用军票给将士们发放粮饷,但也不是滥发,也不是谁都能领到的。比如水师,就有很多水手不算兵员,只能领最基本的粮食补贴。

    当然,水手的家眷也不算军属,不享受优惠的政策,和老百姓一样。

    张焘训练水手、装备火枪,也是在做好准备。否则,毛文龙和郭大靖肯定不会承认这些人符合士兵的标准。

    对于郭大靖来说,本来就要组建类似海军陆战队的兵种,只是总兵力还不是很充足,才暂时搁置。

    不管是不是水手,能拿起枪打仗,就算是士兵,这个标准并不算太低。

    而且,以后的陆战队,也是要抽调作战经验较丰富的步兵,两下混编,也弥补了水手在实战方面不足的缺陷。

    不只是水手,民兵也要逐渐达到拿枪能战的程度,逐渐向着全民皆兵的目标迈进。

    至于粮饷,有广袤的土地,那就是财富,又何愁付不起?

    在思维上,郭大靖总要比别人广阔一些,看得也更远,不会斤斤计较于眼前的利益。

    张焘心情大好,和郭大靖谈天说地,两人言笑不禁,关系似乎又近了一层。

    …………………

    战争的脚步越发临近,古老的长城也挡不住建虏的攻袭。

    十月二十五日,建虏到达柳河,离长城还有两日行程。

    在这里,建虏分兵两路。左翼由阿巴亥、阿济格等率领,朝向龙井关、洪山口;右翼由多尔衮等率领,向大安口行进。

    十月二十七日,阿巴亥、阿济格率兵潜攻龙井关,一举攻克。

    明军驻洪山口参将、汉儿庄副将听到炮声,率兵赶来援救,被建虏击败,副将易爱、参将王遵臣阵亡。

    翌日,建虏赶至汉儿庄城外,明军副将属下左营官李丰泽,率城内人剃发出降。

    随后,建虏又攻克洪山口中城,招降潘家口守备金有光。建虏继续前进,在遵化城五里外立营,致书招降巡抚王元雅。

    至此,建虏已杀入关内,警讯四传,京畿地区时隔数百年,再次成为了战场。

    袁崇焕得到报警后,立刻暴露出了他高超的“军事素质”,急令平辽总兵赵率教率四千兵马,走抚宁、迁安这条路线赶往三屯营,驰救遵化。

    要知道,从山海关到遵化有二百多里路,建虏从喜峰口到遵化只有五十多里路。而且,接到警报时,建虏已经不知道在何地了。

    况且,赵率教只带着四千骑兵,要协防遵化,还不如绕道赶往蓟州,在此地堵住建虏。

    十一月初二,山海关总兵赵率教在遵化和三屯营间遭到伏击,四千骑兵全军覆灭,赵率教也中箭阵亡。

    建虏消灭赵率教的赴援军队后,一反四天来按兵不动地态势,主力迅速西进。

    初三凌晨,建虏抵达遵化城下,城内地内应立刻打开城门引建虏入城,明巡抚王元雅自杀殉国。

    同时,建虏还对三屯营发起了攻势,并在一个时辰内破城。

    在封闭了后路侧翼的战线缺口,建虏随即向西发展,沿着赵率教地来路疾行而进,行动再也没有一点缓慢地样子。

第三百四十一章 奔向死亡的袁督师

    迁安,贾庄子村。

    农田已经收割完毕,初冬的天气,寒意已较往年更加浓烈,但村内却洋溢着一股喜气。

    村子不大,百多户人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乡亲,更是亲戚连着亲戚,差不多都是熟悉的面孔。

    鞭炮声响过之后,唢呐、锣鼓等乐器又奏响,那是喜庆的音乐,那是迎亲的热闹。

    “嘿嘿,嘿嘿!”吴兴柱发出傻笑,看着骑在马上的新郎官,眼中闪过艳羡。

    旁边的同伴用胳膊碰了吴兴柱一下,取笑道:“傻笑啥呀,又不是你成亲?”

    吴兴柱止住笑声,还下意识地抹了下嘴巴,说道:“别说,这家伙穿上喜服,还人模狗样儿的呢!”

    同伴点了点头,说道:“成亲嘛,再怎么也得象个样子,就是拉饥荒,也得充面子不是。”

    停顿了一下,他看着吴兴柱问道:“你呢,攒了多少钱啦,够不够娶媳妇儿的。”

    吴兴柱摇了摇头,说道:“今年的收成很一般,俺打算着去西门拉煤,这个冬天多少再赚点。”

    目光中出现了一个熟悉又惦念的身影,就在对面站着,也是满脸的笑意,和旁边的女伴在说笑着看热闹。

    吴兴柱的眼睛立刻挪不开了,那是何家的丫头桂花,小时候还一起玩耍过。

    长大了见的次数就少了,可吴兴柱偶然看见,心里就象揣了兔子,扑通扑通跳得欢实。

    桂花笑起来还那么好看,吴兴柱似乎看到了桂花脸蛋儿上的酒窝。他情不自禁地咧开了嘴,又露出有些憨傻的笑容。

    “桂花旁边的是小琴吧?”同伴注意的却是另一个女孩,眼睛发亮地盯着,说道:“去年回来的吧,几个月不见,越长越好看了。”

    “嗯,好象是叫小琴。”吴兴柱只是瞅了一眼,便挪开了目光,很是敷衍地回了一句。

    “过几天,咱们一起去拉煤。”同伴突然有了干劲儿,这让吴兴柱挺意外。

    耸了耸肩膀,吴兴柱也没想太多,心里全是桂花的影子,眼睛都瞅得发痴了。

    桂花似乎有所觉察,大眼睛忽扇着,向吴兴柱望过来,微蹙起眉头。

    又是一阵鞭炮声响起,吴兴柱痴望的目光才有所灵动,有些尴尬地转开了视线。

    大红的红轿,大红的喜服,新郎官在马上兴高采烈,咧着嘴,不断向路旁的熟人拱着手。

    围观的人们发出阵阵欢笑,似乎也被这喜庆的气氛所感染。这就是老百姓的欢乐,能吃上饱饭,便是如此地简单。

    突然,村口发出了骚乱之声,起初还不大,可很快就喧嚣起来。

    “什么,他们喊什么呢?”同伴挠着头,张望着。

    吴兴柱眨巴眨巴眼睛,已经能看到远处惊惶的人们在乱跑惊叫。

    “好象是喊‘建奴’?”同伴看向吴兴柱,似乎想得到确认。看他的神情,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吴兴柱睁大了眼睛,他听清楚了,没错,是在喊‘建奴’,还有‘鞑子’。

    混乱和惊惶迅速蔓延,越来越多的人们听到了惊惶的尖叫。

    “建奴杀过来了!”

    “鞑子来了,快跑哇!”

    当人们听清并反应过来,立刻如遭雷击,目瞪口呆之后便是压抑不住的恐惧和惊惶。

    建奴、鞑子,那不是陌生的称呼,但却有着遥远的感觉。

    多少年了,这些杀人抢掠的蛮夷似乎已经远离了人们的生活。只是从朝廷和别的消息渠道,人们才知道蛮夷依然很凶,但却是在千里之外。

    在人们的思维中,恐怕这辈子也见不到蛮夷。蛮夷再凶悍,还能打到这京畿之地?

    村民们蒙了,傻了,接着便是混乱的思维和混乱的行动。出于本能,他们也不知该往哪里逃,家或许是唯一的选择。

    “快跑哇!”同伴猛拉了吴兴柱一把,便随着惊惶的人群,向自己家里跑去。

    吴兴柱也如梦初醒,迈开脚步,奔向自以为安全的家。

    如雷般的马蹄声已经在村外响起,这更加重了人们的恐慌。大人叫,小孩哭,有人摔倒,有人受伤,有人惨叫,有人嚎哭。

    ………………

    十一月初一,京师戒严。

    十一月初五,袁崇焕再也没法在宁远这座坚城中安坐了,他先率副总兵张弘谟、参将张存仁、游击于永绶、张外嘉、曹文诏等,进关增援。

    次日,袁崇焕又调参将郑一麟、王承胤、游击刘应国及总兵祖大寿接应。此时,离建虏从喜峰口入关已经过去了八天。

    进关之后,袁崇焕以总兵朱梅、副总兵徐敷奏镇守山海关,参将杨春镇守永平,游击满库镇守建昌,参将邹宗武镇守丰润,游击蔡裕镇守玉田。

    随后,袁崇焕不顾正受到威胁的永平、抚宁,以及被建虏蹂躏的迁安,取道昌黎、滦州,急驰而过,进入蓟州。

    其时,兵部已调集援军前往蓟州增援,有蓟辽总督刘策、昌平总兵尤世威、宣府总兵侯世禄、保定总兵曹鸣雷等。

    兵部有令:“合兵策应,协力堵御,无令越蓟西一步即为上功……”

    与兵部行文的时间差不多,崇祯皇帝的圣旨已经颁下,授给袁崇焕调度所有勤王军镇的大权。

    袁崇焕进入蓟州,立刻给崇祯发出塘报,请皇帝放心。

    “……入蓟城,歇息士马,细侦形势,严备拨哨,力为奋截,必不令越蓟西一步……宗社之灵,而我皇上如天之洪福也,微臣狗马力今可施矣。”

    接着,袁崇焕在第二份塘报中再次何证,“凡要害地方,俱已拨兵防守,其蓟州守则不忧矣……”

    然而,袁督师的实际操作却令人迷惑,也给他增加了一个罪名。

    蓟辽总督刘策还镇密云;昌平总兵尤世威还镇,守护皇陵;宣府总兵侯世禄镇守三河;只有保定总兵曹鸣雷,和他的五百多人马留在了蓟州。

    背倚坚城,不集中主力与建虏展开决战,反倒把援军遣散,分兵各处,难道袁督师就这么有信心,凭他所率领的人马就足以抵挡住建虏?

    “袁大人,密云非建虏所经之关隘,卑职应奉兵部行文,在蓟州堵截。”蓟辽总督刘策对于袁督师的调遣,表示了不同的意见。

    没办法,自喜峰口、遵化、蓟州一路下来,都是蓟辽总督的辖区,建虏从这里入关,刘策的责任最大。

    在建虏入口后,朝廷责令刘策率军堵截,“以匹马不入为功,若纵入内地以失机论。”

    所以,刘策迅速率兵赴援蓟州,这在他看来,是一次戴罪立功、减轻处罚的机会。

    “密云有‘京师锁钥’之称,何谓不重?”袁崇焕立刻扳起了脸,斥道:“万岁授本部院调动各路兵马之权,难道刘总督要抗旨不遵?”

    刘策皱了皱眉,拱了拱手,说道:“非是某要抗旨,而是提出建议,且有兵部行文,某不敢冒失机之险。”

    袁崇焕对于武将敢杀,可对同样是文官的刘策却不能如此。对于刘策的心思,他也明白。

    沉吟了一下,袁崇焕稍微放缓了语气,说道:“刘总督不必多虑,本部院如此安排,自有道理,也自会向朝廷奏明,不会让刘总督承担责任。”

    刘策捋着胡须想了想,终于点头道:“既如此,那某便遵袁大人之命。”

    袁崇焕既然肯担责,刘策自然不太担心兵部的命令。甚至于,袁崇焕还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

    可刘策万万不会想到,这已经是袁崇焕最后的时光。崇祯委以重任,是实在没人顶替。或许也正是他遵从了袁崇焕的命令,最后被崇祯以失机之罪斩首。

    如果建虏不能过蓟州,刘策还有活的希望。可他哪里知道,袁督师重兵驻防的蓟州,竟被建虏不可思议地潜越而过。

    集中优势兵力,在蓟州占据各个要点,与建虏展开决战,确保京师的安全,这恐怕是最简单的作战布署。

    何况,袁崇焕还信誓旦旦地向崇祯保证,不令建虏越蓟西一步。

    但袁崇焕却用令人迷惑的可疑操作,使崇祯和朝廷的幻想化为了泡影,使得战火迅速烧到了京城外围。

    是他故意纵敌吗?还是就那点军事能力,就那点智商,根本就指挥不了太大规模的作战,最多一个守城之犬?

    在郭大靖看来,袁崇焕应该就是属于后者。从他被皇太极耍得团团转,牵着鼻子走,就能看出端倪。

    十一月十三,皇太极率军抵达蓟州,在城外五里安营扎寨。

    袁崇焕已经全军收缩于城内,准备倚仗坚城,以及城上的火炮,再度上演一场类似宁远大捷的胜利。

    郭大靖果然没有看错,袁崇焕和关宁军离了城池就玩儿不转,连仗都不会打了。

    可惜,建虏并未如袁督师所愿,白天只派了两百骑与关宁军对峙,夜间却翻越山岭,绕过了蓟州。

    眼巴巴地瞅着建虏绕过蓟州,显然是不可能的。但袁崇焕把兵力过于收缩,只敢出城在火炮的射程内列阵迎敌,却是最大的错误。

    防御纵深不够,侦察探悉没有,连十里之内的情报搜集能力都没有,敌人的动向都掌握不了,这仗还怎么打?

    建虏已过蓟州,袁督师的“必不令越蓟西一步”的大话几天内就破灭了。

    袁崇焕此时还不知自己的脑袋已经是寄于项上,并不想奋勇死战,以赎罪愆,却

    又展现了令人迷惑的操作。

    他以兵力太少为由,否决了副总兵周文郁分兵一部截击建虏的提议,绕过了正在三河、顺义、通州一线行进的建虏,迂回到了河西务。

    十一月十六日,袁崇焕率军到达河西务,建虏则已至通州附近,再一次的选择又到了袁崇焕面前。

    周文郁很是无奈,看了看祖大寿,还是开口表达了不同的意见,“大人,末将以为我军应以河西务为基地,逼近敌军,却是不宜轻言入都。”

    袁崇焕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投过目光,示意周文郁继续说下去。

    周文郁又重新斟酌了下字眼,说道:“自建虏入关,我军或绕前截击,或尾随追击,但却一仗未打。朝中若有人以顿兵不战、纵敌长驱之名降罪,如何辩之?”

    袁崇焕目光一闪,看向主张直趋京城的祖大寿。

    祖大寿皱着眉头,沉声说道:“以寡敌众,野外浪战,我军能与建虏抗衡吗?”

    这说到了点子上,别看关宁军骑兵众多,但也只是跑得快,要与建虏野战厮杀,祖大寿等人没那个胆子。

    袁崇焕对此也心知肚明,他的战绩都是城墙加大炮获得的。没有这个条件的话,他是一点信心都没有。

    轻轻点着头,袁崇焕赞同了祖大寿的意见,说道:“京师已百年未闻警,一旦摇动,其关系又不忍言。必我兵先至城下,背障神京,面迎建虏,方是完策。”

    没错,野战是肯定不敢打,也打不赢的。背靠城墙,说不定还有一战之力。

    袁崇焕话说得漂亮,似乎是担心京城军民,但实质还是军心已怯。

    周文郁对此有些担心,犹豫着说道:“外镇之兵,未奉明旨而径至城下,会不会招致非议?”

    袁崇焕慨然道:“君父有急,何遑他恤?苟得济事,虽死无憾!”

    若论慷慨陈辞,若论大言不惭,郭大靖就服袁督师,以及那些文官。竟能把怯战避战说得如此堂皇,如此大义凛然。

    计议已定,袁崇焕立刻率军出发,再次发挥关宁军转进如风的优点,绕过通州,于十七日晚,抵达京城的左安门外。

    既不抢前堵截、也不积极交战,退保京师与纵敌长驱又有何区别?

    袁崇焕率部先于建虏抵达京城之下,在京城的军民看来,似乎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袁崇焕通敌,故意引着建虏兵临城下。

    此时,京城早已戒严,崇祯震惊之下,下旨令京官员、皇亲国戚、功臣宿将,带着自己的家丁到城墙巡逻和守卫。

    同时,崇祯还任命多位官员,协理京营戎政,练兵筹饷,料理守御。

    京城内已经是人心惶惶,百多年未经战事,城防疏薄单弱的毛病一下子就暴露出来。

    东来顺酒馆已经关门停业,何贵忠坐在屋内,整理着搜集到的各种信息。好半晌,他抬起头,眯了下眼睛,闪过几点精光。

第三百四十二章 跨海远袭

    戒严,并不是不让行动,只是有所限制。

    而戒严后的京师,斗米已是三百钱,人心大乱。

    何贵忠等人已经布置完毕,只待风声渐起,便推波助澜,在舆论上给袁崇焕致命一击。

    当何贵忠走出屋子时,小翠姐弟正在院中打扫收拾。酒馆暂时停业,难得的清闲之下,他们也勤快得很。

    “老板,您要出去?”小翠走上来,关心地问道:“听说建奴要打到城下了,您可要多加小心。”

    何贵忠笑了笑,反问道:“建奴打来了,你们害怕吗?”

    小翠的大眼睛忽扇着,微抿了下嘴角,说道:“当然害怕,可也只是一点点。这里是皇帝住的地方,还能被建虏打进来?”

    是啊,天子脚下,泱泱大明的京师重地,竟然被数万建奴一路无阻地打到城下。换成是谁,也是万万想不到的事情。

    何贵忠心里暗叹,象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天子脚下,竟然比不上金州稳固。数十万各地驻军,竟抵挡不住数万建虏入寇。”

    小翠听到金州,并不是很陌生。东江军的数次大捷,京师的献俘礼,没见过也听说过。

    “要是东江军,应该能打败建奴吧?”小翠顺着话头,做着自己的猜测。

    何贵忠露出笃定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说道:“能不能击败建虏,应该很快就有分晓了。”

    这时,一个伙计收拾完前堂,走过来向何贵忠请示道:“老板,那个小张过来了,想花钱从这里买点粮食。”

    何贵忠沉吟了一下,说道:“别说买不买的,既然有困难,就背一袋子先吃着,以后还上就是。”

    粮价大涨,还不好买。小张是店里的伙计,京城人氏,家里也不宽裕。城门一关,拉煤挣钱的父兄也没了生计。

    这个伙计叫孙大纲,是从金州派来的,是何贵忠的手下,也是暂时停业后,店里仅留的两个伙计之一。

    孙大纲点了点头,说道:“我觉得别给太多,这时候,还是别太张扬为好。”

    何贵忠想了想,说道:“你看着办吧,我要出去一趟,你们看好店。”

    孙大纲答应着,转身走了。

    “小龙,你跟着我。”何贵忠招呼着,抬了下头,竟然有雪花飘落。

    小翠赶忙去拿了伞,给弟弟拿着,还嘱咐着在外面要听话。

    何贵忠和小龙走到了大街上,立时感到了与以往的大不相同。

    行人很少,差不多都是脚步匆匆,脸色沉重。买卖铺户也大多关门停业,在一些路口,还有官兵在巡逻。

    建虏还未至城下,但沉郁压抑的气氛已经很浓重,笼罩着京城,压在京师军民的头上、身上。

    小龙欲撑伞,却被何贵忠止住,在稀疏的雪花中,何贵忠向着西来顺缓行而去。

    ………………

    贾庄子村,房屋仍在,却是一片死寂,有如被荒废的无人村。

    在一处房屋的院落中,狼籍的地上突然动了动,一块盖板掀开了缝隙,那是地窖的口子。

    吴兴柱侧耳听了片刻,才把盖板全部掀开,慢慢地爬了出来。

    “爹,娘,你们先藏着,俺出去看看。”回头嘱咐着,吴兴柱把盖板又放好,起身走向院门。

    他走得很慢,在半扇被砸坏的院门前停顿了片刻,手里拿起顶门杠子,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啊!刚出院门,吴兴柱就被吓得倒退了两步,差点惊呼出声。

    一具尸体就倒在院门旁,血泊已经变成了黑色。脸是向下的,吴兴柱认为出是谁,也不敢去翻动。

    抬起头,吴兴柱的手哆嗦起来,腿也在颤抖。村街上,一眼望去,时不时地就有倒卧在地的尸体,死状各异,令人惊惧恐怖。

    一团红色刺痛了吴兴柱的眼睛,是新郎官,他也认识,能叫出名字的乡亲。

    此时已经变成了尸体,可眼睛似乎还大瞪着,手里还握着把斧头,另一只手向前伸着,似乎要抓住什么。

    吴兴柱不敢再看,不敢再走,缩回自家院中,蹲在院门后,似乎这里是唯一安全的所在。

    好半晌,他捂着脸,声音由小到大,呜呜地哭了起来。

    …………………

    沉重的铁锚落入海中,迅速下沉,把海船牢牢锚住,立时使船只稳定了很多。

    郭大靖立于船头,长长地吐出一口长气,化作眼前消逝的白雾。

    京畿大地,百年后再次被敌,成千上万的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京师臣民也在恐慌和惊惶中度日如年。

    郭大靖的目光由远而近,投注在如林的桅樯,以及来往穿梭的登陆船只上。

    一百多艘舰船,在秦皇岛港外的海面,黑压压的一大片。有如压顶的乌云,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威压之势。

    十一月二十二日,就在建虏兵临京师两天后,跨海远袭的东江军,终于抵达了秦皇岛,展开了已经准备一年多的“勤王”战役。

    张焘站在郭大靖身旁,望着这幅壮丽的场面,也不禁心旌摇动,感慨地长出了一口气,“雄师越大海,建虏难阻攻。”

    郭大靖呵呵一笑,看了张焘一眼,调侃道:“张兄还会吟诗,令人钦佩。”

    张焘哈哈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有感而发,两句顺口溜,哪算什么诗啊?”

    郭大靖说道:“就是有感而发,才最能触动人心。比那些无病呻吟的酸诗,强得太多。”

    伸手向着陆地指了指,郭大靖豪情迸射,“茫茫大海难阻我雄师,区区建虏也定让他灰飞烟灭。”

    “建虏狂妄,败局已定。”张焘知道作战计划,认为东江军跨海突袭,正中建虏的要害,后路被断已经是必然。

    而导致此局面的,正是建虏的狂妄,皇太极的误判。或者说,是郭大靖料敌于先,充分准备后的致命一击。

    皇太极入关之后只攻略了遵化和三屯营两个相互依托的军事重镇,因为这是他出关之时必经之路。

    从地图上看,蓟州和通州也是他出关必经之路,如果明军在蓟州和通州布下重兵,建虏一样有被切断后路的危险。

    但皇太极有着自己的分析判断,并对己军有着充分的自信。

    首先,建虏入关的兵力有限,且善攻不善守,分兵守御,对建虏十分不利。

    其次,皇太极篾视内地明军的战力,认为攻取蓟州和通州并不困难,什么时候想攻都可以,并不急于一时。

    最后一点,皇太极率军长驱直入,迫使各路明军为勤王而退守京师,也保证了京畿明军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抄袭其后路。

    而在撤退的时候,皇太极相信明军是巴不得他们赶紧走,应该是蹑尾欢送,而不是迎头拦截。

    历史上的事实便是如此,建虏入关肆虐四月之久,带着劫掠到的大量人口牲畜粮食钱财,从容出关。

    甚至于,远在沈阳的阿敏也被钱财所引诱,跑来想捞一把。却被皇太极派遣,守卫永平等四城。

    建虏主力退去,皇太极还派少量人马占据着永平四城,想着作为下次入关劫掠的接应和基地,对明军的轻视和羞辱简直是到了极点。

    如果没有郭大靖,历史就要重演。可惜,从现在开始,历史演出的剧本变了,改了。

    遵化、三屯营,以及那些望风而降的石门驿、马兰峪、罗文峪、汉儿庄、郭家峪、洪山口、潘家口等地,都将是郭大靖派军攻掠收复的地方。

    决战之地,依然是在遵化,那里既是皇太极最为看重的要地,也是郭大靖势在必得,堵截住建虏退路的最佳所在。

    至于蓟州,建虏既有绕开之路,郭大靖就不想前去占领。因为需要分兵,才能彻底堵住建虏,而这是他所不愿采取的战术。

    为了最大限度地迷惑建虏,此次出动的部队打的是辽镇的旗号。以免建虏知道是东江军在拦截后,提前绕道出关。

    尽管这可能有点自傲,但郭大靖还是做出了以防万一的打算,要在京畿地区与建虏进行一场血战厮杀。

    登陆船只靠了过来,郭大靖与张焘拱手作别,上了登陆船,直向海岸驶去。

    准备得充分,就显得有序高效,就连登陆也是如此。按照先后顺序,每艘船都分发了编号,哪艘先靠码头,哪艘先由登陆船驳送,井井有条。

    首批上岸的是一千骑兵,上岸后立刻张开,形成警戒线,并进侦察。

    第二批上岸的则是从辽东调来的两千特战营官兵,全部是身着绵甲的轻装步兵。登岸后稍加整队,便由向导引领,向西行进而去。

    周庆和马民是第一批登陆的,与候在此地的情报人员对接后,立刻分派向导,交代任务。

    郭大靖与几十名亲兵登岸之后,立刻赶到前面,按照预定的作战计划,进行安排和指挥。

    “郭将军。”马民和周庆带着几个情报人员赶过来,施礼参见后,便给郭大靖做着介绍。

    “孟浩,负责遵化附近的侦察刺探,你来给郭将军介绍下情况。”

    郭大靖微笑着示意免礼,注目倾听。

    “建虏只在遵化驻有军队,不到千人。象三屯营、石门驿、汉儿庄、郭家峪、洪山口等地,只有十几个建虏坐镇,用的是降兵降将。”

    郭大靖点了点头,赞道:“情报刺探得清楚,辛苦了。我军将直向三屯营和遵化行进,一路上的补给,还有沿途的情报站、点,就由你来指引接应。”

    “卑职明白。”孟浩躬身施礼,带着数人领命而去。

    郭大靖看向马民和周庆,说道:“此次行动,军情和沿途的补给最为关键。”

    “按照布置,我二人分别负责。”马民说道:“我带一队人马先行,安排沿途的补给供应。”

    周庆说道:“我带人搜集骡马车辆,载运粮草物资随军行进。”

    “有劳了。”郭大靖拱了拱手,客气地说道。

    马民和周庆拱手还礼,带着随从分头行事。

    大军行进的路线基本上与赵率教所部的相同,走抚宁、迁安、迁西,直到三屯营和遵化,大概是二百六十多里路。

    如果之前的安排都得到了落实,不出什么意外的话,郭大靖准备在六至七天,进抵遵化。就是再慢,十天也是他的底线。

    这对于基本上全是步兵的部队来说,已经是相当快的行军速度了。

    要达到这个目标,就需要沿途搜购骡马和车辆,减轻步兵的负重,并携带足够的粮草物资。

    所幸的是,建虏并未太过向东肆虐,沿途未受战火破坏,应该能够满足大军疾速行进的需要。

    如果计划有变,郭大靖就要改变路线,走永平、滦州、迁安这条备用路线,距离要远上不少。

    不管怎样,在郭大靖的估算中,半个月的时间也是来得及的。

    哪怕皇太极得到消息,派兵轻装疾驰赶来增援,也只是意味着作战的提前展开。

    …………………

    京城,皇宫。

    哗啦,噼啪!殿内摔砸的声音不时响起,殿内外的宫人、侍卫噤若寒蝉,连一点杂声都不敢出,生怕触怒了殿内火气正盛的万岁。

    崇祯一脚踢翻了桌案,犹自怒气不息,瞪着眼睛,喘着粗气,在殿内来回急走。

    即便是最受宠的王承恩,此时也不敢上前,只好跪在地上,收拾着桌案上撒落在地的奏疏、题本。

    平辽,平辽,刚一年多,就平到了京师之下。袁崇焕,你如何向朕交代?

    必不令越蓟西一步!言犹在耳,笔墨未干,建虏已长驱直入。袁崇焕,你向朕的保证如放屁一般。

    跟蹑不战,纵敌长驱!袁崇焕,难道真如传言,是你故意放建虏入关,要胁朕与建虏签城下之盟?

    好半晌,崇祯似乎力气用尽,才停下脚步,颓然坐进了龙椅之中,口中还呼呼喘着粗气。

    王承恩挥手叫过宫人,把桌案扶起,把奏疏、题本都摆放好,壮着胆子劝说道:“皇爷,息怒。建虏虽凶悍,却万难攻破神京。各镇勤王兵马奋力作战,定能击败建虏,驱其出关。”

    崇祯哼了一声,对此并不是如何自信。

    白天作战的情况,他已经知晓,城外勤王明军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令人愤恨又无奈。

第三百四十三章 崇祯起疑

    白天一战,皇太极亲自指挥,德德门外,宣府总兵侯世禄所部先被建虏击溃;满桂所部独力上前拼死奋战,却遭城头京营火炮误击,损失惨重。

    还有袁崇焕所部在广渠门的作战,面对人数并不多的建虏,表现得也不尽如人意。

    历史上记载的广渠门大胜,实际上既不是主战场,也是双方损失都不大的一场小战斗。得出这个结论很简单,从关宁军前后的兵力对比就能看出来。

    但面对数千建虏,关宁军险被击溃,袁督师险被斩首,终于是支撑下来了。可也再次是颗粒无收,也就是一颗首级也没有斩获。

    如果广渠门大战关宁军能取得一场像样的胜利,比如斩首上百,那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但这场尴尬的胜利,或许就成为点燃皇帝心中所有不满和猜疑的导火索。

    而在城头观战的京师臣民也看到了关宁军的德行,更可谓是“物议籍籍”,舆论对袁崇焕更加不利。

    在此战中,关宁军明明占有兵力优势,却打不过建虏,偏偏自身伤亡还不大,难免让人觉得关宁军是在和建虏演戏。

    而这些臣民更加坚信袁督师与建虏私通,故意引建虏兵薄京师。在袁崇焕被千刀万剐时,或许也正是这些人最积极热情地买袁督师的肉吃。

    崇祯轻抚着额头,心烦意乱,为明天的召见勤王诸将而煞费苦心。

    对于袁崇焕的猜疑,已经掩饰不住,王承恩深知朕心,却不敢轻易上前劝说。

    不管怎样,在建虏兵临城下的时候,处置袁崇焕都是不适宜的。毕竟,关宁军还是城外勤王军中,兵力最多的部队。

    “袁崇焕坚请入城,朕心疑之,坚不允许。”崇祯突然抬起头,对着最信任的太监王承恩说道。

    王承恩赶忙躬身道:“皇爷英明。勤王外军不入京,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满桂英勇血战,只余残部,皇爷破例,乃是皇恩浩荡,仁心体恤。”

    因为满桂所部损失惨重,崇祯特意允许其率残部进入德胜门的瓮城休息整顿。

    袁崇焕也提出了入城休整的请求,并援引满桂的例子。为何他能入城,我就入不得?

    但崇祯已经生出了猜疑之心,岂敢放关宁军进城?

    即便此时,袁崇焕可能还未觉察到皇帝内心的变化,还以为皇帝会象以前那样信重他。

    可惜,就在京城这外,袁崇焕和他率领的关宁军,也没能用实际表现扭转舆论的不利,继续得到皇帝的支持和信任。

    既然皇帝开了口,王承恩也适时地劝谏道:“皇爷,明日召见勤王诸将,还当鼓励嘉勉,以期早日赶走建虏。”

    崇祯抬头看了王承恩一眼,思索半晌,沉声道:“朕自有道理,会以大局为重。”

    王承恩暗自松了口气,再次躬身,“皇爷英明。”

    崇祯心中初定,思维又恢复了正常,想起一事,说道:“庶吉士刘之纶、金声向朝廷推荐义僧申甫,言其精通兵法,更精火攻,可破建虏。朕欲便殿召见,细察之。”

    王承恩说道:“民间或有奇人,皇爷谨慎,先察后用,明君所不及。”

    崇祯难得地笑了笑,摆了摆手,说道:“建虏孤军深入,朕要调集大明各路人马,使其匹马难还,方彰我大明国威。”

    到了这个时候,崇祯还没有对双方的战力,以及形势,有清醒的认识。

    当然,作为皇帝,他自然希望能给予建虏重创,甚至是将建虏全歼于京畿地区。

    为了达到了这个目的,明军的伤亡他是不太在乎的。哪怕五比一、十比一的代价,崇祯也肯定愿意付出。

    在他想来,就算十比一,干掉万把建虏,或是将建虏打到溃败,也是值得的,能让他出一口心中的恶气。

    如果真的能象崇祯想的那般容易,从某方面来说,也确实值得。建虏在遭到重创后,至少不会再入关劫掠,因为代价太大。

    可惜,战争不是如此简单的数字游戏,也不是光看兵力对比,就能确定胜败的。

    ………………

    波浪被尖锐的船头劈开,帆张得满满,船只已经是最大的速度,可方正化却心急火燎,恨不得插翅飞到京城。

    作为监军太监,可郭大靖的出兵却欺瞒了他。

    此时,方正化已经明白之前的什么兵临三岔口、伺机收复盖州卫等等,都是在骗他。

    这肯定是蓄谋已久的行动,就凭数万人马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跨海远征,方正化便知道这不是准备了一天两天,可能是数月的时间。

    “公公。”蒋宝和看着方正化沉着脸,在旁小心翼翼地劝慰道:“郭大靖率军勤王,以寡敌众,兵凶战危,应该是担心公公的安全,才……”

    方正化白了蒋宝和一眼,让这家伙闭上了嘴巴,垂下头。

    勤王是好事,是忠君爱国,是心忧君父。

    可方正化得到的通报,却是勤王大军遇风浪偏航,漂来漂去,最后勉强在秦皇岛和老龙头附近靠岸停泊。

    因此变故,郭大靖只能临机而变,率军登陆,杀奔遵化,堵截建虏后路,使其匹马不得出关。

    借口,十有八九又在欺瞒自己。勤王不去京城解围,那叫什么勤王?

    尽管方正化也懂点军事,知道去抢遵化,再以逸待劳迎战建虏,是东江军最有利的战术打法。

    但有皇帝在呢,什么有利的考虑都应该抛在脑后,去保护皇帝的安全才是压倒一切的任务。

    “京营有数万人马,再加上各路勤王大军,足以保京师无虞。”方正化望着远处的海面,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别人,喃喃地说道。

    蒋宝和与沈宗贵对视了一眼,这回换成沈宗贵开口接话,“公公所言极是。区区两万多的建虏,岂能撼动神京?”

    方正化似乎得到了些安慰,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东江军僻处海外,却是忠君爱国,千里赴援,足堪嘉励。”

    方正化想明白了,不管毛文龙和郭大靖如何欺瞒,他向朝廷和皇帝却是不能直说揭露的。

    非但不能说穿,还要帮东江军尽力掩饰,使东江军抄袭建虏后路,变得合情合理,势在必然。

    道理很简单,方正化已经意识到自己如果不这么做,就是在给朝廷和东江军制造矛盾和隔阂。

    在京畿战乱、京师被攻的危急时刻,方正化觉得自己为东江军说话,是在顾全大局,能够尽快取得这场大战的胜利,解皇爷之忧。

    同时,方正化也有自己的私心,那就是不能把自己牵扯进去。

    你痛诉东江军的种种欺瞒,岂不是在说自己无能?如果东江军真的取得了大胜,那岂不是有自己的功劳?

    权衡之下,方正化做出这样的决定,也就不意外。其实,这也是郭大靖和毛文龙所预料到的。

    “公公。”舰长被招呼过来,躬身施礼。

    方正化沉声问道:“还有多长时间能达天津?”

    舰长抬头看了看船帆,说道:“照现在的速度,最多两三天便能到天津。”

    方正化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有劳了。要知道军情紧急,杂家是心急如焚。”

    舰长躬身道:“公公请放心,卑职定竭尽所能,将公公又快又安全地送到天津。”

    方正化赞了两句,看着舰长返回了自己的位置,他又注目于海面,任由海风吹拂,微眯眼睛,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

    迁西潘庄镇。

    建虏入关后,这里便是人心惶惶,不少人家逃跑避难,可多数百姓还是无处可去,只能听天由命。

    哪里安全呢,拖家带口的,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当然,也不是躺倒等着刀斧加颈。离着镇子不远的几处山林,虽然不高也不密,可也成了很多老百姓的临时避难之所。

    镇子里立时萧条起来,有的家里只留个把人看家护院,有的则把细软搬到山林里隐藏。人人都紧张,夜不能寐,一有风吹草动便要逃命。

    唯独镇子里的铁匠铺,只是停了大半天,便又叮当叮当地敲打做工。

    “老杨,还有活儿啊?”一个中年汉子着包袱,走过铁匠铺,向着里面还忙碌的铁匠老杨打着招呼。

    老杨紫铜色的脸庞,连鬓胡子,听到招呼,停下手,说道:“是啊,答应给人家打造的,就不能食言不是。”

    中年汉子点着头,认为这才是老百姓的品格,做买卖的信誉。可还关心地提醒道:“也该把贵重的家什收拾着藏起来了,谁知道辫子兵啥时打过来?”

    老杨笑了笑,说道:“哪有什么贵重东西,就是一些铁器家什,建奴打过来,就全扔下啦!”

    中年汉子伸手指了指,说道:“辫子兵要是打来,你就驾着车往那山林里跑,兴许能躲藏过去。”

    “唉,谁知道呢?”中年汉子说完又叹了口气。

    “好的,你快去吧,不用担心我!”老杨用力点着头,看着中年汉子走开,便又抡起了锤子。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给老杨打着下手,有些心不在焉,或者说是神不守舍。

    犹豫迟疑了半晌,小伙子才试探着问道:“师傅,咱们还要打造多少啊?镇子上都快没人了,李老爷全家也跑去永宁,只留下了管家和两个佣人。”

    老杨哼了一声,说道:“好好干活儿,别尽想没用的。你能跑到哪去,命还觉得挺金贵呢!”

    小伙子被斥得没了话,勉强提起精神,用大锤呵当呵当地敲打着成形的薄铁皮圆筒。

    这些长两米左右的圆铁筒,小伙子也不知道做什么的。看着象烟囱,可却都堆在库房里,有两三百个了,也没卖出去。

    还有那种说不出名堂的铁架子,小伙子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问过一回,老杨说是客户要这么打造的,收了钱照做就是。

    远处突然响起了马蹄声,立刻引起了人们的恐慌。但方向是在东面,老百姓还没有炸营逃窜,只是关门闭户,街上立刻看不到人影。

    “是官兵,是官兵!”镇上也有官差,还能在路口大着胆子起到报警作用。

    他们的喊叫,让老百姓心中稍定,但也不敢开门,只是偷偷地张望。

    数百骑沿着官道铿锵而来,速度并不快,后面则是大队的步兵,还有大车小辆在随行,一眼望不到边。

    来了吗?老杨心中既是激动,又有些忐忑,担心不是自己期盼了大半年的部队。

    骑兵昂然而过,连旗号都未打出,但老杨却已经认出,这就是自己望眼欲穿等待的人马。

    “栓子,去后院把马车准备好。”老杨放下了手中的锤子,脱掉皮围裙,吩咐着小伙子。

    栓子不明所以,可还是按照吩咐去了后院。

    孟浩骑着马,带着一队士兵进了镇子,便直奔铁匠铺。

    “见过大人。”老杨大步出了铺子,躬身施礼。

    孟浩跳下马,笑道:“老杨,准备好了没有,咱们这可是熬出头儿了。”

    老杨也笑了起来,说道:“早准备好了,搬上车就走。”

    在京畿之地生活得好吗,至少老杨不这么认为。在金州,他在工坊做工,家人也分到了田地,吃喝不愁,甚至比京畿更安全。

    这里生活的大半年,老杨觉得是大不易。如果不是情报部门的补贴,铁匠铺早就关门大吉了。

    不光是干铁匠铺很难,就是种地的老百姓也过得紧紧巴巴。辽饷再加,赋税很重,风调雨顺还好些,有个旱涝灾害,吃饱饭也不是那么容易。

    如果说以前在内地的最大好处是安全,没有战乱的侵袭,但这次建虏入关就把所有的希望都打碎了。

    内地明军是如此不堪,与东江军的差距太过明显。别说主动出击,就是依城防守都做不到。

    你说,在这里哪还有安全感?连金州的都不如呢!

    孟浩也不多说,留下一队士兵由老杨指挥着搬运发射架及各种工具。古代的军队也有工匠相随,与后世的后勤保障兵种差不多。

    “去李老爷家嘛?”老杨看孟浩带人要走,随口说道:“听说,去城里的时候,他把粮食都藏进窖里了。”

    孟浩呵呵一笑,说道:“也不是就缺那点粮,但多多益善,总要让李老爷做点贡献。”

    说完,他带着另一队士兵向镇中最大的宅院而去。

    …………………

第三百四十四章 袁督师死期不远

    镇上的百姓稍微多了些,但都是在远远的观望,对于军队的畏怯是当时老百姓的普遍心理。

    “栓子。”老杨在栓子还有些惊愕的目光中,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里就交给你了,我要随军去打建奴。”

    栓子嘴唇翕动了两下,嗫嚅道:“师傅,打完建奴,您还回来吗?”

    “不回来啦!”老杨摇了摇头,说道:“我去了哪里,以后你会知道的。”

    再次拍了拍栓子,老杨笑着坐上骡车,满载着栓子也不清楚的火箭发射架,随着士兵上路行进。

    “那是杨铁匠嘛?”

    “是老杨,从军了呢!”

    “看,老杨在向咱们招手呢!”

    有熟悉的人在军队中,还坐在车上笑着招手,立时让百姓们减少了恐惧和疏离。有的已经敢凑近些,仔细观察这支去打建奴的军队。

    个别胆大的,和老杨比较熟识的,还走得更近,问候着老杨。

    “多谢乡亲们的照顾,俺老杨去打建奴啦!”老杨一反平日的低调,大声说着,拱手和乡亲们告别,“等俺胜利回来,兴许还能和乡亲们见面。”

    “回来,俺请你喝酒。”有人大声说着:“一定要把建奴打跑啊!”

    老杨用力点着头,朗声道:“放心吧,这回建奴一个也跑不了,把他们的狗头都砍下来。”

    队伍越走越远,留下思绪复杂的百姓,望着这支滚滚向前的钢铁队伍。

    孟浩带着士兵,押运着十余车粮食,也跟了上来。

    在李老爷的宅院,不仅征收到了粮食,还有骡马和车辆,收获不小。只是李老爷留下看家的仆佣苦着脸,心情复杂地目送着队伍远去。

    沿途搜购骡马、车辆,已经是计划好的事情。虽然没有这些,也能够行进,但速度肯定会受到影响。

    对于老百姓的,东江军会给钱,按照之前调查好的市价;对于地主、豪绅的,则打欠条,准备战后留给朝廷买单。

    什么秋毫无犯,什么不拿一针一线,在当时是不存在的。或者说,至少不会那么严格。

    其实,这也是以防万一。在郭大靖想来,遵化和三屯营应该有官仓储粮,建虏以战养战,不会搬着粮食机动,只是他不会把全部希望寄托在那里。

    在沿途村镇,不断增加着骡马车辆的数量,减轻了将士们的负担。他们也在逐渐调整海上颠簸的不适和疲累,行进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

    清冷的寒气吹拂在脸上,郭大靖纵马而行,前后是望不到头看不到尾的东江将士。

    精甲耀日,铿锵而行。在这坚硬的北方大地上,两万多东江军如钢铁洪流,向着遵化奔涌而去。

    一个哨探疾驰而来,在近前下马施礼,禀报道:“永平守将派来信使,询问我部是哪个军镇,统军将领为谁?”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可如实告之,并请他们提供战马。”

    大军在行进中,并未张出任何旗号。虽然冒充辽镇,却是迷惑建虏,也不须刻意为之。

    到现在为止,行动还算顺遂,唯独缺少战马,没法组织起至少两千的枪骑兵,以最快的速度奔袭遵化。

    张嘴三分利,不给也够本。郭大靖并不奢望永平守军能支援多少战马,哪怕一匹也没有。反正,这也不在计划之内,可万一真给了呢!

    而且,遵化、三屯营等地的建虏,加起来也不超过一千,就是不攻袭,也绝不会是对手。

    “将军。”沈硕庆在旁建议道:“卑职以为,可让飞骑先切断遵化与石门驿的退路,使建虏难以西窜,待我大军到来,再一鼓歼之。”

    郭大靖微微颌首,说道:“此议甚好。但我军不要全歼建虏,还要漏出通风报信儿之敌,使建虏主力尽快回师。”

    停顿了一下,他有些无奈地说道:“飞骑将是我军最后获胜的重要力量,他们所骑的战马也非仓促搜集的可用。”

    枪骑兵对于骑乘的马匹或骡驴要求不是很高,只要能加快行进速度。反正,他们作战时也要下马。

    但飞骑的战马都是挑选过、训练过,损耗后,比较难补充。

    所以,郭大靖要决战开始之前,要尽量保存住飞骑的实力,最后还要倚仗飞骑给予建虏致命一击。

    不是主场作战,要考虑的因素就比较多。郭大靖不指望明军能帮忙,不添乱就很满足了。

    …………………

    保存实力,在不同的场合,作用不一样,所要达到的目的也不同。

    在京城脚下,同样有人在保存实力。但后果很严重,不仅葬送了自己,还使上至皇帝,下至臣民,都恨之入骨。

    建虏在京城外的第一波攻击之后,移军南海子,在此一面休养一面牧放马匹,伺机再攻。

    十一月二十三日,崇祯帝于紫禁城平台召见袁崇焕、祖大寿、满桂、黑云龙等,对勤王将士英勇奋战予以慰勉,并拔内帑五万予以奖赏激励。

    袁崇焕穿黑袍黑帽觐见,以示请罪。

    但在面对前来询问形势的朝臣时,袁督师又犯老毛病,危言耸听道:“满人此来是要做皇帝的,己经算好了良辰吉日准备登基了!”

    朝臣们都惊得目瞪口呆,户部尚书毕自严更是把舌头都吐了出来,好半晌都收不回去。

    威胁恫吓,挟寇自重,推卸责任……所有人差不多都是这样的心思。你完了,你完了,到这个时候还想再赌一把。

    平台召见时,袁崇焕向崇祯帝提出,连日征战,士马疲惫不堪,请求援引满桂所部进入德胜门瓮城的先例,准予所部官兵进到城内稍事休整。

    崇祯帝拒绝了他的请求,心中猜疑更重,却隐忍不发。

    十一月二十七日,皇太极向整顿后的明军发起进攻,激战于左安门,满桂被攻打甚急,于是向袁崇焕部靠拢,迎接他的却是——一片箭雨。

    满桂被箭伤之后,率部西退,愤怒如狂。

    随后,满桂入京面圣,解开衣服光着膀子让崇祯看,“万岁,袁崇焕用箭射我,差点要了我的老命。这,这,还有那,那儿,共是五处。”

    崇祯帝好言安慰,赏金赐服,还是忍而不发。

    建虏从南海子撤营,在京师乡畿烧杀抢掠,视城下明军如无物。抢光掠光之后,又向西杀奔良乡,攻克固安。

    此时,城外的外戚勋臣的庄园土地被建虏蹂躏殆尽,勋戚大臣对袁崇焕极度不满,纷纷告状:“袁名为入援,却听任建虏淫掠,不敢前去阻拦。”

    朝堂上,崇祯面色沉郁,群臣也多噤声不言。形势至此,实在是让人既愤懑又屈辱。

    “虏不大创不回,朕有旨着袁崇焕相机剿杀,使他匹马不还,却也不见怎的。奴酋零骑在我城下,任其抢掠,是何道理?也不见崇焕剿杀?”

    崇祯的目光扫视群臣,似乎想听到合理的解释,让他的心能得到些宽慰。

    成国公朱纯臣躬身奏道:“崇焕言兵少,宜慎重。”

    崇祯沉声道:“慎重固是。但崇焕之兵俱是堪战的,人上挑人,马上挑马,他曾面奏过。又说虏精骑不满五千,其余不足杀,为何不动一动?”

    群臣面面相觑,没有人能作出回答。吹牛吹大了,如今原形毕露,谁还能替袁崇焕分说。

    崇祯暗自叹了口气,也是深自无奈,转向新任兵部尚书申用懋,问道:“今援兵到的几何?”

    兵部尚书申用懋躬身奏道:“除袁崇焕而外,只有宣大二处各兵五千,今两支兵或溃或损,山西总兵张鸿功所领五千三百名已到良乡,因饥抢掠而去,其余屡催尚未见到。”

    崇祯皱着眉头说道:“卿部议个限期与他们。”

    申用懋奏道:“臣署事日,便定限行文各处催调了。”

    崇祯说道:“调兵有不依节制,援兵有不遵限者,卿即系来究治,不然他借口说挑选未就,又说行粮不足,一发逗留观望了。”

    “微臣遵旨。”申用懋躬身退下。

    崇祯扫视着众臣,缓缓说道:“屡有旨命崇焕相机剿杀,今虏骑猖獗,烧毁我房屋,掳掠我人民,再无人剿杀,便是零星虏骑亦不驱散,似这样把边腹都蹂躏尽了,关宁兵也不见调将来,只恐一时不能整顿,忧方大耳。卿等可传与崇焕,要相机动一动,大创他一番方可。卿等起。”

    众臣山呼万岁,退出槛外,叩头已毕,纷纷退去。

    崇祯坐在龙椅中,轻抚着额头,思绪繁乱,却多在袁崇焕和关宁军上。

    关宁军倚城坚守、不动如山,或者只是出动几百人虚应故事,崇祯身在皇宫,也是屡有耳闻。

    若说是造谣诬陷,可战果如此,关宁军真拿不出什么闪亮的战绩来让人释疑。

    这就是朕竭天下财力培养训练的精兵强将,这就是袁崇焕要用来五年平辽的悍勇之师?

    崇祯很烦闷,很恼怒。付出全部真心,却一直被欺骗,再没有比这更令人愤怒的事情了。

    挟寇自重,就是挟寇自重,真以为朕就能忍气吞声,奈何不了你了吗?

    崇祯的眼内射出阴寒的光,握紧了拳头。

    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破灭的不仅是希望和期待,还要否定自己识人的眼光和智商。

    这真是非常痛苦的事情,所谓爱之深,恨之切吧!

    可惜,袁崇焕并不知道大祸已经临头。

    这其中肯定有挟寇自重的心理,在建虏未退的时候,他认为皇帝还要倚仗他,不可能处置他。

    而即便是他的判断没有错,野外浪战的话,关宁军根本不是建虏的对手。倚城坚守,还有那么点击退建虏的可能。

    但形势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神京遭到重创,庙社震动,舆论纷纷,想要活命的话,唯有拼死力战一途。

    孙承宗被重新起用后,连夜赶赴通州,还派了使者前去告诫袁崇焕。

    意思尽管委婉,却也很简单。建虏兵薄城下,你其罪难辞,唯有奋力作战,以死报君王。若是在战斗中受伤未死,皇帝兴许也能饶了你。

    但袁崇焕却依然我行我素,令皇帝猜疑震怒,令臣民失望愤恨,死不远矣。

    ………………

    遵化。

    刘兴治举着望远镜,瞭望着城上的情况。

    五天时间,作为先锋部队,刘兴治率领特战营及一营步兵,还有两千飞骑,赶到了遵化城下。

    至于三屯营,他看都没看,在飞骑的警戒下,直接率军绕城而过。

    情报不断得到确认,三屯营只有十几个建虏,以及数百降军防守,交给后面的大队,一鼓可破。

    八百建虏,再加千余降兵,刘兴治微抿起嘴角,并没有仓促发起进攻,而是谨慎地进行了安排布置。

    不是四面围攻,而是在东、北、南三个城门进行主攻。没有红夷大炮,用的是火药车爆破城门。

    “建虏甚是凶悍,要小心他们冲出城纵马厮杀。”参将程宝林在旁不忘提醒。

    刘兴治心中鄙夷,但脸上丝毫不露,点头道:“程将军提醒的是,刘某会小心布署,不使建虏有可趁之机。”

    程宝林是蓟辽总督刘策的手下,奉命率领三千人马前来反攻遵化,以及石门驿等城的。

    刘策被袁崇焕遣回密云后,很快获悉建虏潜越蓟州,进抵京师,不禁大吃一惊。

    这下子,别说自己要戴罪立功了,连袁崇焕这回也差不多要完蛋,还是想办法自救吧!

    于是,打探完情报,刘策从密云和蓟州调动了守军,派出参将程宝林,前来袭攻遵化,并招降滦阳等城。

    程宝林率军而来,在遵化城下摆开阵势,四面围攻,本以为能以众凌寡,一举建功。

    可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遵化城内的建虏因为兵力不足,防守全城有些困难。参将英古尔岱率领五百建虏纵马杀出城来,横扫城外的明军,并一举击溃了程宝林所部。

    五百骑兵击溃三千马步兵,这也并算不上太过意外。在辽东,还曾有过几百建虏追着上万明军跑的战例呢!

    程宝林带着溃兵跑错了方向,正与从三屯营奔向遵化的东江军前锋相遇。

    看着这远途赶来的友军依然是铿锵昂然,程宝林带着几百溃兵,又跟着刘兴治所部杀回了遵化,想着是不是能沾点光。来个反败为胜,好向刘策交代。

第三百四十五章 收复遵化

    尽管在兵力上占据着绝对优势,但刘兴治依然十分谨慎地调兵遣将。

    各部将士利用携带来的车炮和板车逐步推进,准备先在城门外形成阻隔,其后火枪兵列阵,以弹雨封锁遏制敌骑的冲击。

    遵化城周长合计约六华里有余,城基厚度三十尺,高三丈六尺,城墙上有垛口一千三百多个。

    城池的东西南北四面各有城门一座,城门外有护城河,河深两丈,宽三丈。

    遵化城是由总理蓟镇练兵事务的戚继光,将原来遵化城进行拆除并重新设计修建。重建后的遵化城,形状如同古人头上戴的幞头,所以也被称为幞城。

    要说坚城阔壕,遵化城绝对是够标准。

    但建虏想要守住城池,最大的劣势便是兵力少,连无甲兵才八百,一面城墙才能分两百人。

    范文程站在城墙上,仔细观察着城外新到的敌军。越看越是心惊,他发现敌军的装备甚是眼熟,尽管打着辽镇的旗号。

    “大人。”一个士兵跑来报告,“英古尔岱大人率骑兵主动出击,已经开城冲出了。”

    “什么?”范文程大吃一惊,汗水立刻沁出了额头。

    尽管皇太极很看重他,但范文程依然是二等人,并不被满人官员所尊重。甚至是歧视,也很平常。

    况且,此时的范文程只在皇太极的文馆,又被称为书房官、文臣或生员、秀才,没有正式的官衔,只是相当于出谋画策的赞画,没有什么实权。

    所以,英俄尔岱作为遵化主将,决定主动出击,并不用请示他。要是尊重的话,顶多咨询下他的意见。

    英俄尔岱的想法也很简单,守城非己军所长,兵力又不多。如果被敌人封在城内,相当地被动。

    敌人兵力虽多,但建州勇士的骑射无双,野战无敌,趁敌未完成布置和准备,击溃敌人应该是有把握的。

    五百披甲兵,从西门冲出,稍加整顿,便兜转方向,沿着城墙,向北门杀了过来。

    “冲啊,杀!”建虏嚎叫着,凶相毕露,如同饿狼般向东江军冲了过来。

    一千多步兵本就列阵向城门压去,有骑兵的预警通报,迅速地调转方向,车辆在前,火枪兵在后,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开火!”两翼的重火枪并不意外地成为最先发出怒吼的武器。

    沉重的铅弹打过去,不管是人是马,中者立倒。哪怕是身着重甲,防护作用也大为减弱。

    英俄尔岱率领骑兵并未直冲过来,而是变换了路线,要斜掠过阻挡的车辆,并用弓箭射击敌人。然后,绕过障碍后,再迂回冲击或用弓箭掠射。

    不断有建虏被打翻在地,建虏的队形也显出了混乱的迹象。

    轰,轰,轰!

    三门佛朗机车炮的前挡板突然倒下,露出黑洞洞的炮口,在火光迸射中轰鸣着,将成百上千的霰…弹射向建虏。

    一片骑兵在人仰马翻中倒了下去,建虏的队伍愈发地混乱。

    箭矢掠过天空,几乎与轻火枪同时射击,双方在对射中都有伤亡。但佛朗机炮的快速轰击,却使愈发接近的建虏付出更大的代价。

    轻重火枪和佛朗机炮不断地开火射击,火力的密度对于英俄尔岱和建虏骑兵,都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只不过,这体验是死亡的招唤,是死神镰刀的挥舞。

    包括英俄尔岱在内,所有建虏都意识到了对手的不同,战斗方式的差别,以及武器装备的优劣。

    他们打过很多仗,没有哪支明军如此稳健,也没有哪支明军的火枪火炮如此犀利,射速也是超乎想象的快。

    参加过金州作战的建虏或许会有些经验,可英俄尔岱所部,恰恰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只不过,此时想退出战斗、脱离战场,已经来不及。仓促撤退,只能是在火枪火炮的打击下,死伤更多。

    但建虏的震惊还不只于此,在付出了很大的伤亡,终于掠过步兵战阵,要再行向战阵的侧翼冲击时,大队骑兵猛然冲杀而至。

    以严整击混乱,以集体战个人,五百飞骑抓住时机,在刘奇士的率领下,突然加入了战团。

    而随着建虏骑兵掠过战阵,火枪兵也迅速斜卷,拉开了类似于线列的战线,轻重火枪,一起向着建虏猛烈射击。

    侧翼有火枪,对面有骑兵,不时有人的惨叫和马的嘶鸣响起,英俄尔岱心急如焚,也深自后悔,知道他的鲁莽和轻敌,很可能是致命的后果。

    这绝对不是一般的明军,是精锐中的精锐。看着步兵毫不畏惧地向前逼近,熟练地操枪射击,英俄尔岱心中生出了恐惧。

    但事已于此,在骑兵要对撞的时候,拔马避开与自杀没有什么区别。

    “杀!”英俄尔岱大声吼叫着,加快了马速。

    喊杀声在敌我骑兵队里响起,没有怯战恐惧,没有畏缩不前,骑兵们在箭矢和弹雨纷飞中,撞到了一起。

    惨叫声,马嘶声,兵器交击和入肉的瘆人之声,在不间断的枪炮轰鸣中,并不显得那么刺耳。

    但生死只在一瞬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在怒瞪的目光下,刀闪寒光,血肉迸溅,在人仰马翻中,一条条生命脆弱不堪,眨眼即逝。

    英俄尔岱眼睁睁看着在与敌骑的对冲厮杀中,骑射武技都令他骄傲的建州勇士纷纷被砍翻落马。

    尽管敌人也在伤亡,但这不是英俄尔岱想要的结果。敌人的兵力占优,如果不能击溃,这么拼下去,己军是必败无疑。

    一队建虏向远处偏离,那是游击李思忠所率的人马。他的意图很明显,拉开与敌人火枪兵的距离,避免侧翼持续的伤害。

    想法不错,但时机不对,也对飞骑的战术缺乏了解。一队飞骑立刻抓住机会,猛然出击,三队骑兵墙冲杀过去,正击在李思忠所部的侧翼。

    掉转马头迎击来不及,失去速度的建虏,在骑兵墙的猛攻之下,很快便七零八落,连李思忠也被斩杀。

    英俄尔岱浑身是血,呼哧带喘,他的身边只剩下了几十骑。

    在与飞骑的交锋中,建虏损失不小。但更大的伤亡,却是火枪火炮的不间断打击造成的。

    敌人的骑兵重新集结整顿,虎视眈眈,做好了再次冲杀而来的准备。

    而火枪兵也不象通常的明军那样死守阵地,而是不断地向前逼近,不断地用激射的铅弹给己军造成人马的杀伤。

    这样的军队,丝毫没有畏惧,反倒是充满自信,对战斗充满渴望。

    轰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数百骑兵绕过城池,出现在英俄尔岱的视线之中。

    前后夹击,不仅是败局已定,能逃脱活命都已不易。

    英俄尔岱咬牙切齿,却又无奈悲凉,勒马向远处跑去,连城都回不去了。几百飞骑轰鸣而去,毫不留情地追杀而去。

    轰,轰!接连两声爆炸,地面在颤抖,城墙似乎都在摇晃。

    遵化城的东、南两座城门被火药车炸开,硝烟还未散尽,步兵已经冲杀而入。

    城内只剩下了三百无甲兵,差不多十倍于敌的东江军攻入城内,用碾压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一部飞骑疾驰西门,封住了建虏逃窜的最后希望。

    “冲出去,冲出去呀!”范文程大声喊叫着,心中却是绝望而悲凉。

    太快了,根本来不及反应。

    英俄尔岱尽管轻敌,但几百铁骑败得如此狼狈,如此快速,还是令范文程吃惊和意外。

    城是肯定守不住了,顶多是拼命顽抗,给敌人多带来些杀伤。范文程已经明白,就是英俄尔岱不主动出击,结局也是一样。

    枪声如爆豆般响个不停,冲进城内的火枪兵沿着街道稳步推进,与负隅顽抗的建虏展开厮杀。

    血花迸溅,血肉横飞,几个建虏惨叫着倒地,范文程却奇迹般地没被击中。

    他的脸上、身上都是血污,徒劳而又绝望地挥舞着兵器,象垂死的狗一样的嚎叫。

    黑洞洞的枪口再次端起,在范文程绝望的目光中火光迸现。

    一颗沉重的铅弹击中了他的胸部,即便有甲胄,依然是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露出了他的狼心狗肺。

    “敌人太多了,火器——也犀利……”大汉奸颓然倒了下去,大瞪着死鱼般的眼睛,那是最后的意识。

    是的,涌进东江军的火枪兵太多了。

    三百建虏分散于城墙上,下城仓促迎战涌进来的东江军,很快就被迎面射来的弹雨所覆盖,很少有肉搏的机会,便在血肉迸溅中纷纷倒毙。

    “进城吧,程将军。”城内还有零星的战斗,刘兴治已经按捺不住,并向程宝林也发出了邀请。

    程宝林虽然没有目睹全部的战斗,但城池就这么被收复,嘴巴张得老大,满脸的惊愕和难以置信。

    刘兴治只叫了一声,看程宝林那傻样儿,轻轻摇了摇头,在亲兵的护卫下,向城门行去。

    程宝林这才缓醒过来,催马赶上,干笑着恭维道:“贵军真是悍勇善战,建虏如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这话说得,土鸡瓦狗般的建虏,可是把自己的数千人马打得屁滚尿流。

    刘兴治淡淡笑着,说道:“这不算什么。镇江堡之役,郭副帅一天破城,全歼数千建虏。建虏在遵化的守军不足一千,实在是太狂妄了。”

    程宝林苦笑、讪笑,也知道丢人丢脸。

    建虏敢于如此,根本就瞧不起内地明军。可内地明军也确实战力低下,想不承认都不行。

    进到城内,看到的是还未打扫的战场,街道上随处可见散落的刀枪、旗帜,以及污血和尸体。

    “把范文程找出来,不管是死是活。”刘兴治想起件事情,吩咐着一个军官,“这个大汉奸,是郭副帅点名的。”

    看着军官领命而去,刘兴治带着人马前往巡抚衙门,又随意地对程宝林说道:“郭副帅最恨汉奸,范文程是最出名的,其他的还有宁完我、罗绣锦等人。”

    “汉奸卖国,该千刀万剐。”程宝林咬牙切齿,同仇敌忾的样子,“待把十几城投降建虏的汉奸都抓住,交由郭副帅处置。”

    刘兴治看了一眼程宝林,微笑着说道:“刘大人派程将军收复降奴诸城,不是说有内应嘛,程将军可否辛苦一番,某派两千兵随将军走一遭。”

    程宝林立刻拍着胸脯,说道:“这是程某的任务,责无旁贷。”

    象潘家口、马兰裕、大安口等城池,规模不过是堡寨,没几个建虏坐镇,降兵降将也是首鼠两端,不太可能给建虏卖命。

    程宝林有此信心,更因为刘兴治许他的两千人马。这可不是不堪战的内地明军,而是虎狼之师,收复各城,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白捡的功劳。

    刘兴治是贯彻郭大靖的作战意图,占领遵化后,横扫周边降虏的小城,迁走所有百姓,形成类似于无人区的战场。

    这个过程估计会有周边的明军赶来助战,可郭大靖并不准备用他们,也不相信他们,还是要独力完成阻击建虏的作战。

    那这些所谓的友军呢,挑些无关紧要的工作,都打发走。功劳嘛,可以分一点,只要他们不添乱就成。

    刘兴治带人赶到巡抚衙门时,城中的战斗已经全部结束,枪声停息下来,数千东江军开进城内,开始打扫战场、清点仓库等收尾工作。

    士兵押来了在衙门内俘虏的道员和郎中各一人,刘兴治询问了一番,便让人押着他们去认范文程和建虏军官。

    刘兴治在衙门内看了看,便吩咐手下:“最迟明天,郭副帅便将率主力抵达,抓紧时间把这里收拾干净。”

    他在衙门内随便选了处院落,作为临时指挥部,并给程宝林及他的数百残兵安排了住处。

    很快,各部军官纷纷赶来报告,程宝林不在旁边,刘兴治的行事便更加方便了。

    建虏攻下遵化后,又在周边烧杀抢掠,直打到迁安县。所得的大量钱财物资,以及两三万人口,都集中在了遵化城。

    而这两三万百姓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被东江军解救,不必死伤累累地被驱赶到辽东,给建虏去当奴隶。

第三百四十六章 百姓的救星

    小琴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冰冷,桂花抱着她不肯放手,希望能用自己的体温来暖和好姐妹。

    眼泪已经流干,视线模模糊糊,精神恍恍惚惚,她似乎沉浸在梦中,自己和好友亲热地在一起嘻笑打闹。

    这是一处有很多房屋的大宅院,可也是一座大监狱,年轻妇女都被囚禁于此。

    她们成天活在恐惧之中,少食挨冻,还时不时被建虏拉走淫乐。每天都有人死去,有自杀的,有被杀的,有生病死的。

    小琴是不堪凌辱,一头撞在墙上,眼瞅着便要在桂花怀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桂花也不知哪里那么大的胆子,或许是姐妹情深,并没有害怕满头是血的小琴。只不过,她的救治,她的照顾,似乎都不能挽回小琴年轻的生命。

    城外的枪炮和喊杀声,也引起了妇女们的注意,有人在窃窃私语,低声议论着,猜测是不是官兵打来了,她们是不是得救了。

    但很快,她们就失望了。因为程宝林来得很猛,败得也很快。

    有了这次心情上的起落,等到东江军兵临城下,与建虏再度展开厮杀时,这些妇女已经充耳不闻,不抱什么希望了。

    只不过,喊杀声和枪炮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亮,也是越来越近。

    “好象是在城里了?”希望再度升起,终于有人做出了判断。

    “是啊,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了。”

    “能和建奴打的,那一定是官兵了。”

    “快把建奴打跑吧,俺想回家,俺想俺娘。”

    ……………

    越来越多的议论,也没引起桂花的反应。

    “妹子。”一个妇女怜悯地看着桂花,递过半碗水,说道:“别伤心了,是咱们命苦,就是哭瞎眼睛,也没用的。”

    桂花的眼珠缓缓动了一下,有些痴痴傻傻地慢慢转过目光。

    “喝口水。”妇女把碗又递近了一些,安慰道:“坚持活着,说不定还有回家的希望呢!”

    “回家?”桂花的眼中闪过亮光,但随即又黯淡下去。

    “又没声儿了?”失望不加掩饰,妇女叹了口气,把水碗放下,也没力气说什么安慰的话了。

    如同冷水浇头,妇女们面面相觑,希望破灭,又受到了一次心理上的打击。

    咣当!大门被粗暴的撞开,妇女们吓得又缩成一团,深深埋着头。

    嘈杂的声音响了起来,有粗声大嗓的,随后又有尖细的女声的,还有哭泣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门一下子被推开,寒气扑了进来,几个高大士兵的身影也投射进来。

    “不用怕,俺们是官军,已经打败了建奴。”杨大满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温和,说道:“你们可以在这宅院中走动,一会儿给你们送来粮食和柴火。”

    几个胆大的妇女抬眼偷瞅,大多数人还是不太敢相信。

    “不用说太多的,看她们吓得那样儿,连官军和建奴都分不清了。”一个士兵有些不耐烦,“走吧,还有屋子是从外面顶着呢!”

    杨大满心中怜悯,可也不知道说什么能让这些妇女完全相信,甩掉恐惧,摇了摇头,便要带人离开。

    桂花瞪着眼睛,仔细看着自称官军的几个大男人。从服饰和语言上,她确信这些人不是建奴。

    怀中的小琴抽动了一下,让桂花甩掉了所有的顾虑和恐惧,急着开口道:“官爷,救救俺妹,她,她——”

    杨大满转过身来,看着这个壮着胆子的女人,目光又移注到头上包着布、渗着血的女人身上。

    …………………

    郭大靖到达遵化城时,已经是天近黄昏。后面还有大队人马未到,但已经有一万多兵力进入城中。

    番茄

    “还是让建虏跑了几个。”刘奇士率领飞骑穷追猛打,也是刚刚回到城中,在迎接郭大靖的时候,很是不忿和遗憾地进行了汇报。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跑就跑了吧,正好给皇太极通风报信儿。不是刻意的放跑,更自然。反正,他们也不知道咱们具体的兵力。”

    如果不是蓄谋已久、准备充分,从当时调动兵力和粮草物资的速度上分年,跨海远征的人马顶多也就一万多。

    郭大靖相信皇太极会做出这样的判断,也认为他不会想到,这次勤王行动竟然准备了一年之久,投入更是巨大。

    刘兴祚率领一千飞骑是随着郭大靖一同行进的,笑着拍了拍刘奇士的胳臂,并不多话。

    “禀报郭帅,我军击斩建奴游击一名、备御八员,其余建奴七百六十余名。”刘兴治引着郭大靖走进巡抚衙门,边走边汇报,“还有那个范文程,已经从尸体中辨认出来。”

    郭大靖脚步顿了一下,但很快又如常向前走着,说道:“死了就死了,不能剐了他,倒是便宜了这个汉奸。”

    “这里是正堂,简单收拾了一下。”刘兴治伸手相让,“郭帅,请进。”

    郭大靖呵呵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刘兴治一眼,迈步走了进去,摘下头盔往桌上一放,大马金刀地坐进椅中。

    刘兴治称呼郭帅,把副字给去掉了。这有恭维之嫌,但在毛文龙和陈继盛都不在的时候,听起来让人舒坦。

    “坐下吧,都挺累的。”郭大靖随意地摆手示意了一下,微笑着说道:“攻下遵化,勤王行动就差不多是成功了一半。”

    刘兴祚点了点头,说道:“退路已断,除非建虏绕道,还有一线生机。”

    郭奇士看着已经铺在桌上的地图,说道:“绕道的可能性不大。而且,我军已占先机,就算建奴绕道,也能调整应变。”

    既然有备案,郭大靖便不着急做出最后的决定,伸手接过刘兴治递过来的文件,认真地阅看。

    这是攻进城后的粗略统计,仓库中不仅有数万石粮食,还有建虏劫掠的金银财定、绫罗绸缎。

    尽管皇太极所率领的建虏主力在京师周边会劫掠到更多,可在遵化城中的收获,也可以令郭大靖满意。

    “有了这些粮草物资,我军在遵化能够长期坚守。”郭大靖放下心来,脸现轻松地说道:“就是加上两三万百姓,也尽够了。”

    刘兴治犹豫了一下,说道:“郭帅,那些百姓要留在城中,一直到我军与建虏决战之后?”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遵化周边已被建虏蹂躙,我军在行进的路上,已经看到了很多凄惨景象。再加上此地还会成为战场,放百姓们离开,甚是不妥。”

    家园被毁,粮食财产被抢掠,又时值冬季,老百姓怎么生活?等建虏回师,还要遭受一次荼毒。

    “精壮修筑工事,妇女为我军制做干粮。”郭大靖说道:“我估算着,军民加在一起,粮食也尽够吃上一个多月的。”

    郭大靖既然已经做了决定,粮草物资也不缺乏,刘兴治等人也就不再多言。对于郭大靖的脾气禀性,他们还是很了解的。

    刘兴治又把程宝林的事情进行了汇报,他的安排,得到了郭大靖的称赞。

    “刘策要自救,咱们就力所能及地帮一把。”郭大靖笑着说道:“收复降奴的小城,这点功劳咱们还不稀罕。”

    伸手点了点石门,郭大靖说道:“特战营及相关部队明日便去占领这里,在周边的山林中设置秘密营地,屯积干粮物资。”

    决战在遵化城下,建虏的后路也要切断,那里就是遵化西面六十余里的石门驿。也就是说,郭大靖要在这里前堵后截,彻底歼灭皇太极所率的建虏。

    石门东靠九凤山,北连烟囱山,南临塔山;西望淋河,西北绕灅水。就在两山对峙之间,仅有一条通路,易守难攻。

    可惜,再坚固凶险的要隘,也需要人来防守。建虏来时,石门驿不战而降,根本没起到作用。

    但建虏若进入大伏击圈,在遵化城下被击败后,想再安然退过石门,就是痴心妄想了。

    面对建虏的丧胆败兵,倚仗着险要防御,郭大靖只派出三千人马便足以堵死建虏的退路。

    “缴获了一些战马,城内还有部分驽马,再加上沿途搜购的,组建两千枪骑应该够了吧?”刘兴治看着郭大靖,眼中期盼之意明显。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那就在你部先行调兵组建吧!”

    枪骑是必须要有的,将和飞骑一起组成东江军的机动力量,并成为追杀敌人的主力兵种。

    两千参差不齐的马匹,勉强能组建枪骑,这让郭大靖不是很满意。可这也没有办法,只能等击败建虏,利用缴获的战马再扩大编制了。

    如果在凯旋归师之时,能够全是骑兵,那就太好了。

    郭大靖想到这里,又苦笑起来。此战过后,又要伤亡多少将士,想多了令人忧郁。

    “事情都处理完了,你们抓紧时间去吃饭休息吧!”郭大靖也感到疲累,这七八天的连续行进、风餐露宿,将士们也需要休整。

    刘兴祚和刘奇士等将是没什么事情,刘兴治先进城,进行了简单的规划和安排,却是要陪在郭大靖身旁,以备询问。

    送走了刘兴祚等人,刘兴治回来时,又向郭大靖禀报道:“从百姓中挑选的管理人员已经来了,郭帅您是现在见他们吗?”

    郭大靖无奈地摆了摆手,起身说道:“先去看看他们,把工作都交代清楚,也省了军队上的麻烦事。”

    老百姓要组织起来,不管是每天领粮吃喝,还有协助军队的一些工作,早布置下去,也让这些临时的管理人员尽快适应。

    ………………

    米汤一点一点地喂进了小琴的嘴里,从流出大半勺,到本能地微微张嘴吞咽,看着好姐妹似有好转,桂花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

    屋内生起了火,一大锅粥散发着香味,妇女们没有形象的捧着碗在吃喝。

    小琴裹着一床棉被,这是病号的优待,也是兵爷发的善心。

    兵爷的好心还不止于此,小琴头上的伤已经重新清理包扎过,还给了她一包吃的药。

    “吴姐,兵爷要选出主事的管理员,你来干吧!”一个妇女趁着盛粥的空当,向着姓吴的妇女说道。

    吴姐是中年妇女,似乎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说话挺有条理,胆子也大那么一点。

    “我可不行。”吴姐谦逊着摇头,说道:“让兵爷指吧,指到谁就是谁。”

    桂花不太关心这个,眼见小琴不再喝米汤了,便起身去盛了一碗粥,大口地吃了起来。

    真香啊,杂粮粥加了盐,还掺着碎菜,对于饥肠辘辘的桂花来说,简直是有生以来吃过的最美味的饭。

    一碗进肚,桂花有了些力气,再加上心里松快,便又去盛了一碗。

    刚吃了半碗,便听到外面的喊话声,“都到院子里,听官府的通告。”

    桂花赶忙三两口把粥喝光,察看了一下小琴,跟在别人后面来到了院子里。

    两个士兵在院中站着,旁边是一个中年男人。

    桂花认识一个士兵,就是他听了自己的呼救,给小琴敷药治伤,还拿来了一床棉被。

    杨大满见人已到齐,朗声说道:“我军占领遵化,是要截断建虏出关之路,解救那些和你们一样被建虏掳掠的百姓。你们的家园已毁,我军与建虏还要在这周边进行一场大战……”

    妇女们静静地听着,尽管极盼着回家,可家或被烧毁,或是空空如也,回去怎么活呢?

    再说,建虏还要再回来,这可是比什么都可怕的事情。

    杨大满简单说完,扫视着妇女们,问道:“你们选出的主事儿人是哪个?最好是识文断字,有些能力的。”

    “是吴姐!”有人小声地说道。

    没等吴姐推托,杨大满已经说道:“哪位是吴姐,请站出来。”

    吴姐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出人群,向着杨大满敛衣施礼,“奴家便是吴氏。”

    杨大满拿出一个红袖箍递过去,说道:“把这个系在胳膊上,你就是院长,负责管着这些人。每天领粮领盐,打水清扫什么的。有什么不明白的,或是有人不听分派,你便向赵街长分说,让他帮你解决。”

    中年汉子笑着拱了拱手,说道:“俺姓赵,负责管着这一条街。都是乡里乡亲的,不用害怕,有什么事儿便去斜对门找俺。”

    吴氏向着赵街长施了一礼,也没太过客气的言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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