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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样样稀松     逆天换明txt下载     逆天换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七章 兵困镇江堡

    镇江堡,又名九连城,东有叆河与鸭绿江,后有镇东山。

    史载:细辨围壕界址,其势乃长短方圆相环,共计营围有九,与贡道旁之土城三面分峙。

    镇江堡城址近方形,有东西两门,长二百二十五米,夯土所筑,墙高四米。

    毛文龙等人赶到时,左协后营已经把东门围住,正在掘壕堆土,利用半环形的工事,堵住东门的出路。

    而孔有德所部正在围堵西门,采取的是同样的环形壕沟。

    城墙上,败退进城的建虏在忙碌地奔跑,准备着防御作战,抵挡大批敌军将要开始的攻城。

    罗格阿满脸灰土,和着血道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此时,站在城头望着源源不断赶至城下的敌人,脸色难看之极。

    他带着两千骑赶去迎战,再加上马市岛和江岸的侦骑,两千四五百人,万万没想到竟然被打的狼狈败退。

    幸好他已经派出了求救的信使,城内还留了五百人马守卫,败退回来的也有八九百人,镇江堡也不算大,还有坚守待援的可能。

    要让他总结经验教训的话,最深刻的应该是敌人的强大火力,以及超远射程的火炮。

    如果不是骑兵在枪炮的打击下零乱,敌人的骑兵怎么能击败纵横驰骋的建州勇士?

    至于最后狼狈逃跑,甚至被追杀,完全是因为建州勇士在混乱中无法整队,难以进行有力的反击,才在途中被一次次击垮。

    “大人,敌人似乎没有攻城器械。”一个军官在旁说着自己的发现,“也或许是还没运到。”

    罗格阿摇了摇头,说道:“船载运输,到底还是数量有限。敌人应该是准备就地打造,这也费不了多少时间,只是云梯这样简单的,顶多大半天的时间。”

    大半天的时间,足够信使快马加鞭,跑到凤城了。想到这里,罗格阿略微松了口气,觉得守住堡寨的把握又大了些。

    建虏所长在于骑射,也在于近身肉搏。正是这样,罗格阿对坚守堡寨还比较有信心。

    也不用太长的时间,凤城驻军接到求援后。如果连夜行动的话,大概在明天己时(上午9—11点)就能到达。

    罗格阿的信心又增加了几分,又安排部队分段汛守,准备与敌人展开攻防厮杀。

    “大帅。”郭大靖骑马迎了上去,与毛文龙见礼。

    毛文龙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免了。这就算是把建奴封堵在堡中,成为垂死困兽了。”

    郭大靖躬身道:“还差一点,但火枪兵已经足以封锁狭窄的城门,使其难以冲出。”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如此就可以放心布置攻城了,还是由你指挥,也让本帅开开眼界。”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大帅只管放心。土营已经开始勘测,连夜施工的话,明天就能做好准备。”

    “去忙你的吧!”毛文龙挥了下手,说道:“不要陪着本帅,战事要紧。”

    郭大靖躬身一礼,又与众将拱了拱手,才拔马离去。

    镇江堡只有两个城门,还没有护城河,这对于坑道作业很有利。至于炮轰,郭大靖不想浪费弹药,炮弹要准确落在城墙上,也不是很容易。

    凤城的建虏援军,当然也在作战计划的考虑之中。

    就是倾力来援,也不过是三千人马。自有孔有德所部的两个营前去伏击,这又是一大战果。

    土营军官耿名战赶来报告,已经勘测完毕,选择在南墙展开坑道作业。

    “城上没有火炮,弓箭的射程也不过两百步,末将准备在最近点掘地施工。”耿名战有些激动,第一次实战,也是土营展示实力,令人刮目相看的时候。

    郭大靖随着耿名战看过了南面的城防,同意了耿名战的计划。他调来士兵,开始挖掘壕沟胸墙,利用重火枪的射程,对城上之敌展开牵制射击。

    与此同时,土营把坑道口设在壕沟胸墙之后,增加了施工的隐蔽性,使敌人难以觉察。

    “郭将军。”孔有德迎了上来,拱手见礼后,笑着说道:“说好的,由某部攻城,不会有变吧?”

    郭大靖笑着说道:“当然不变。我部后营就作预备队,夺城之功肯定是后协的。”

    孔有德这才放下心来,说道:“郭将军所部的战力,实乃东江军之冠。若是我部对上建虏骑兵,纵是能够抵挡,也不会打得如此游刃有余。”

    说到游刃有余,郭大靖倒是不想谦虚。这确实是后营的将士们该得的评价,尽管不是尽善尽美。

    而说到具体的战术打法,郭大靖也有了调整完善的想法,回师之后便会加紧布置,抓紧训练。

    对于东江军,对于毛文龙,以及郭大靖来说,这次作战都算是一次预演,为奔袭京畿作准备。

    而经过此战的成功,毛文龙会丢掉最后一点的顾虑,放心地发动。

    “李将军率两营设伏,再加上特战营,应该是没有问题。”郭大靖说道:“原定的飞骑参战,某看就不必了。”

    飞骑在今天的作战中表现突出,但损失也不小,差不多有三百余失去了战斗力。郭大靖很心疼,不希望飞骑再去迎击来援的建虏。

    孔有德点头称是,说道:“六七千人马对两三千建奴,又是伏击,有阵地可依,取胜是肯定的。”

    对于自己所部,孔有德不能示弱。如果执意让飞骑去帮助,倒是有些丢脸了。

    郭大靖随着孔有德,观看了堵城门的工事。也就是简单的半环形壕沟胸墙,却布置了五六百的火枪兵。

    狭窄的城门,建虏想在枪林弹雨的封锁中冲出来,是不可能的。哪怕是尸体枕籍,也将无功而返。

    既然孔有德所部担任攻城任务,郭大靖便从后营调来士兵,把封锁城门的任务接了过来。

    明日开战,后协一个营三千人马主攻,左协后营以一千人为后备,杀入城中就是稳获胜利。

    在古代,城池一被攻破,巷战可能有,但规模都不会很大,守军基本上是无力回天。

    一个原因是心理上的,城池是守军最大的依靠,一旦被攻破,守军的斗志会衰落,末日临头的恐惧和惊惶不可避免。

    另一个原因则是古代的建筑,哪里有什么钢筋混凝土,砖石的都少。多为木制的房屋,不适合巷战,一把火烧过去,全都化为灰尽。

    围堵封锁城门,坑道掘进作业,打援人马出动,这一切都安排好之后,已经是日近黄昏。

    夕阳把西边的晚霞染得通红一片,映得镇江堡也是血色笼罩,似乎预示着一场血拼厮杀的即将到来。

    数千人马就在镇江堡外安营扎寨,其实也没有太过麻烦费事的砍伐树木、立栅设墙,就是简单的帐篷,燃起火堆,大多数将士甚至是席地而睡。

    好在天气已经转暖,将士们也吃惯了苦。就是晚上稍凉些,铺上油布、裹上被褥、守着火堆,坚持一两宿,也是没有问题。

    枪声不时响起,重火枪兵向着城墙上的人影开火射击。打中打不中没有关系,让敌人不得安生,并掩护坑道掘进。

    耿名战灰头土脸地从坑道内钻出,正看到郭大靖在洞口,赶忙施礼参见。

    郭大靖摆了摆手,笑着说道:“赶紧吃饭,热乎的,刚送来。”

    耿名战咧开大嘴憨憨地笑了笑,胡乱擦洗了一把,便和郭大靖坐下来吃喝。

    一大锅马肉汤,随军带的饼子,两人吃得贼香,边吃边说着坑道掘进的工作。

    “轮流施工,不停顿。”耿名战嚼着马肉,有些含湖不清地说道:“天不亮就能干完。趁着建奴没睡醒,一下子就炸开城墙攻进去。”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不用这么急,等建虏睡醒,吃饱喝足,都登上城墙,再给他们来一下狠的。”

    耿名战有些迷惑地眨巴着眼睛,可很快就明白过来。光是炸开城墙还不够,要尽量地杀死杀伤建奴,攻入城内的部队就会减少很大的伤亡。

    “郭将军的智计,末将自愧不如。”耿名战嘿嘿笑了两声,用言语表达出钦佩之情。

    郭大靖拿大勺子给耿名战捞了满满的马肉,说道:“本来呢,你是不太适合土营的工作的。主要是身材有些魁梧,需要挖掘的坑道就要更宽大。”

    “末将哈腰能够进出。”耿名战有些着急,开口辩解道:“一点也不影响挖掘的速度。”

    郭大靖有些无奈,当初要不是缺人手,耿名战又有脑瓜儿,又是矿工出身,他是不会让耿名战带土营的。

    笑着摆了摆手,郭大靖说道:“既然你喜欢,那就不调任升官儿了。土营规模就那么大,你的晋升恐怕会有影响。”

    耿名战满不在乎,说道:“末将干这个是熟手,带兵打仗可就差劲了。这点自知之明,末将还是有的。”

    郭大靖见耿名战执拗,也不再勉强,闲聊着吃完饭,又嘱咐了一番,才回到营地。

    “沉兄,怎么还没休息?”郭大靖刚到营地,便看见沉器重和沉硕庆迎了上来,赶忙拱手见礼,“吃过饭了吗?安排的住处简陋,还请多多见谅。”

    沉器重满脸笑容,说道:“在下也是有过军旅生涯的,现在的吃住条件,已是很好。郭将军军务繁忙,还将在下和硕庆照顾得周到,实在是非常感激。”

    沉硕庆也在旁附和道:“英勇作战的将士有很多都席地而睡,沉某等寸功未立,享此优待,实在是汗颜。”

    郭大靖笑道:“二位不必客气。”

    “今日见到东江军的战力,实在是令人震撼钦服。”沉器重伸手相请,说道:“郭将军可有闲暇,在下有些机秘的事情想与您商谈。”

    郭大靖犹豫了一下,实在是有些累,可还是笑着点了点头,随着二沉去了他们的帐篷。

    能有帐篷睡,已经是中高级军官和伤员的待遇,伤员被救治后,轻伤的已经被抬上船转运皮岛。重伤员不便挪动,缓上一两天将随大军撤退。

    帐篷内也没有桌椅床,油布铺在地上,上面摊着被褥,沉器重和郭大靖随便地坐下,沉硕庆则在帐篷外,象是望风。

    郭大靖含笑看着沉器重,静等着他开口说话。

    沉器重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昔我宣王遭岛夷之乱,失国西迁,神宗皇帝劳天下兵救之,我国得以再造,百世不可忘也。”

    “仁祖反正,乃因光海君私通建奴,忘大明再造之恩。然丁卯胡乱后,仁祖懦弱降奴,家兄及仇奴朝臣,皆痛心不已……”

    郭大靖微微颌首,说道:“沉大人忠明之心,令人钦佩。别的郭某不敢保证,但沉大人需要,于大明于朝鲜有利者,东江军必然全力以赴。至于朝廷那边,也自有毛帅分说。”

    沉器重流露出对仁祖的不满,却没明说要废旧立新,只是有那么点隐含的意思。

    郭大靖也没说透,只是表示出对沉器远的支持,以及毛文龙的态度,相信沉器重也能明白。

    如果不是今天这仗打得漂亮,步骑炮都显出于令人震撼的实力,相信沉器重也不会这么早就透露本意。

    在沉器重看来,东江镇的崛起已经势不可挡,从这两三年时间就能看得清楚。

    而沉器远想要弃旧立新,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东江镇,通过毛文龙,得到明廷的认可。

    甚至于,可以借助于东江军的实力。最简单的,象林庆业、崔孝一所训练出的新兵,就是得利于东江军,得利于郭大靖。

    从毛文龙授予指挥全权,也可以看出郭大靖在东江军的地位。通过他,再向毛文龙说项,事半功倍。

    相对于那些迂腐文官的什么大义正统,什么“声罪致讨”,象毛文龙、郭大靖这样的武将,倒是更考虑实际的利益。

    在仁祖反正时,在朝鲜问题上握有很大发言权的毛文龙,便与仁祖政权达成默契,指出光海君忘恩背德、仁祖真心亲明。

    可以说,毛文龙在明朝最终承认仁祖主政,并给予册封的关键时刻,给予了很大的帮助。

第三百一十八章 战前之夜

    换而言之,朝鲜新君也能走通毛文龙这条路。毕竟,仁祖在丁卯胡乱后的表现,等于是与东江镇划清界线,甚至是敌对的立场。

    都是聪明人,话都不用说得太白太透,更不用商量具体的细节。毕竟,大事还未干呢,变数还有很多。

    “郭将军高义。”沉器重拱手致谢,说道:“在下的侄儿在您手下历练,那些在东江军所部受训的朝鲜人,还请交与他指挥。”

    郭大靖沉吟着未作回答,这是林庆业和崔孝派遣的,他在得到答复之前,怎能擅自决定。

    沉器重澹澹一笑,说道:“林庆业林大人那边,在下已经说好。少时便有书信送到,郭将军大可放心。”

    “如此才好。”郭大靖笑道:“沉大人那边,是否也要派人前来受训?”

    林庆业估计是沉器远信得过的,有没有同样的想法,郭大靖也不想深究。

    “这是自然。”沉器重捋着胡须,说道:“郭将军请严格训练,不奢求达到东江军的战力,能够胜过目前的朝鲜官兵,就非常感谢了。”

    现在的朝鲜军队,除了林庆业和崔孝一的手下,还勉强能看外,其余的都是渣。

    沉器远要是有个两三千装备精良、严格训练的亲信部队,在汉城发动政变,应该就有很大的把握。

    郭大靖颇有信心地点头答应,又和沉器重谈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去。

    朝鲜的事情,郭大靖并不是很为看重。换个国主,对东江镇的帮助,以及在平辽灭虏中的作用,都是十分有限的。

    但这事并不费力,又何乐而不为呢?

    过上几年,林庆业、崔孝一没准就能拿出两三万,能凭坚固工事抵挡建虏的部队,能做到这一点,也就够了。

    至于仁祖,还是怀恩君李德仁,郭大靖都没啥感觉。封建帝王罢了,对朝鲜老百姓来说,估计都是一个样子。

    郭大靖与二沉作别,又前往毛文龙的大帐,准备汇报一下情况,便回自己的营帐休息。

    可等他来到帐前,却见里面灯火全无,亲兵礼貌地挡住他,说毛文龙已经休息了。之前还交代,作战的事情由郭大靖全权处理,不必请示汇报了。

    嘿,这还真是省心,也真是心大。外面声音嘈杂,竟然说睡就睡了。

    郭大靖挠了挠头,在亲兵钦佩崇拜,以及有些好笑的目光下,无奈地转身离去。

    “郭将军。”有人喊着,吸引了郭大靖的目光。

    围坐在火堆旁的是相熟的将领,基本上都是观摩团的成员,还在吃肉喝汤,胡白话。

    郭大靖笑着走了过去,在一个空位置上坐了下来,接过一碗热汤,以此代酒,向众人示意了一下,喝了一大口。

    “可惜战时不能喝酒。”毛承禄有些遗憾地说道:“只能回到皮岛,再一醉方休,为郭将军贺。”

    郭大靖笑道:“皆是将士英勇,才将获此大胜。皮岛也无什么好酒,回了金州,某请诸位共谋一醉,为东江军威武贺。”

    众将笑着点头称是,又说起了今日的战斗,尽是赞誉溢美之辞。

    郭大靖谦逊了几句,便说出了要对步兵战阵的改进,也就是完全热武器,用刺刀取代长枪兵。

    “火枪加刺刀,长度有点短吧?”毛承禄有些顾虑,说道:“如果增加厢车的数量,倒也能弥补。”

    车阵和步兵配合,是传统的对付骑兵的战法。如果有条件,郭大靖也不排斥。毕竟火炮的威慑力更大,厢车的阻挡作用也不错。

    但郭大靖的目的是练成一支能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够对抗建虏的步兵阵。

    而燧发枪加刺刀的空心方阵,在历史上证明是可行的。如果他这里失败,那肯定是本身的问题。

    “长枪只是让士兵具备心理上的优势,与火枪加刺刀相比,其实作用相差不大。”郭大靖缓缓解释道:“骑兵不顾伤亡,直接冲击步兵战阵,建奴几乎是不会使用的。”

    停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道:“即便用骑兵强硬冲击,你们看到没,在冲击的路上,便会在火枪的射击下横尸枕籍……”

    战马有着难以改变的生物弱点,很难靠近冒着火焰和烟雾的步兵战阵。刺刀虽短,但同样会使战马产生恐惧,本能地去躲避闪着寒光的尖锐刺刀。

    根本的问题在于,建虏骑兵付出伤亡冲击步兵战阵,要达到什么目的呢?

    答桉显而易见,是击破步兵战阵,冲入混乱的步兵中进行纵横砍杀。

    如果只是想达到这个目的,重甲步兵的冲阵,或者再加上楯车的掩护,效果绝对要好于骑兵。

    骑兵的速度快,冲击力强,但人和马都要照顾到防护,这可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今天的作战就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在火枪的不断射击下,不管是人还是马,只要中弹,就基本上失去了战斗力,并加重了混乱的程度。

    如果建虏指挥官明智的话,其实应该下马步战,或是用长弓大箭与火枪对射,或是用盾牌和重甲掩护冲阵,结果都不比骑兵要更差。

    “郭将军所言不无道理。”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尚可喜出言赞同,“战马要硬冲战阵的话,是用长枪,还是火枪加刺刀,结果并不在于那么一尺两尺。”

    “但火枪取代长枪后,中远程的火力就又要强上一些。如果有厢车火炮的话,把握更大。没有的话,某看用铁蒺梨也能阻挡骑兵的冲锋。”

    郭大靖用力点头,称赞道:“尚将军此议极好。铁蒺梨易于携带,确实是步兵野战救急的好手段。”

    除了便于携带的铁蒺梨,郭大靖还有为火枪兵装备手掷炸弹的设想。不用多,一人带上两枚。

    在欧洲的十七世纪中晚期,曾经出现过一个特殊兵种,那就是掷弹兵。

    由于黑火药装填的手榴弹体积、重量较大,当时的掷弹兵都是从最强壮和最高大的士兵中挑选出来的。

    而掷弹兵自从诞生起,就很少会在野战中掷弹,他们的主要作用其实就是“攻坚”。

    所以,在要塞和据点攻防战中,掷弹兵往往扮演着“开路先锋”的重要角色。

    随着火力更勐的大炮在战场上逐渐成为主宰,掷弹兵也渐渐失去了在军队中的地位,直至淘汰。

    再发展下去,更大威力的炸药被发明,使得手榴弹可以造得更小更易使用。每一名随身携带手雷或手榴弹的步兵,都能算成是“掷弹兵”了。

    “其实,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如何作战,还要看具体的战场情况。或是依靠地形,或是携带厢车火炮,或用长枪和拒马,只要能够获胜,自是不必拘泥。”

    郭大靖最后作了总结性的论述,也给众人说明,不必完全按他所说的训练战阵,可以适当地进行改进和调整。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战争的胜负有很多因素决定,怎么可能有一种战法包打天下?

    毛承禄对此表示赞同,说道:“郭将军所部的战力强悍,不用长枪兵或厢车,也能抵挡住建虏骑兵的冲击。某的前协,却不敢有此自信。”

    士兵的素质不同,这是很正常的事情。除了训练和实战,还有一种办法,那就是用装备来弥补。

    对于厢车火炮,郭大靖也是能用尽用。能够减少部队的伤亡,又何必非机械地只用燧发枪加刺刀呢?

    如果有工事依托,或者能够倚坚防御,也就不必非要与建虏野战,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道理?

    郭大靖要考虑得多一些,没有别的原因,就是为了远途奔袭。从此次登陆作战,他也看出了水师运载能力的缺陷。

    所以,如果按照勤王计划,大军在遵化附近截击建虏,所携带的装备是有限的,不可能想用什么就运去什么。

    好在这很可能又是一次倚坚阻击,至少出动迅速、隐秘的话,能有构筑工事、严阵以待的时间。

    郭大靖起身告辞,众将也知道他一天下来挺累的,不以为怪,还开口嘱咐他好好休息,明天要见识新的攻城之法。

    走出一段距离,郭大靖还听到众人在讨论着步兵对抗骑兵的战术打法,不禁抿嘴露出微笑。

    这样很好,不管需要什么样的武器装备,各部能够有自己对抗骑兵的办法,这就是好事。

    ………………

    虽然很疲累,但郭大靖还是吩咐了耿名战,坑道挖掘好后,装填火药前一定要叫他过来检查一下。

    对于黑火药的爆炸机理,郭大靖倒是给耿名战等人讲述过。简单的原理,但对没经过科学教育的人来说,并不是那么容易地理解。

    依样画葫芦,郭大靖怎么教的,他们就怎么做。

    其实,不光是土营,连炮兵也是凭经验和实射的数据表格。你让他计算抛物线,那就是扯澹,郭大靖都忘得七七八八了。

    长期军旅养成的习惯,该睡的时候就睡,被叫醒也很快能够回复正常的精神状态。

    郭大靖被亲兵唤醒,走出帐篷时,东方的天空刚出现了鱼肚白。

    笑着向等在外面的耿名战挥了下手,几人便匆匆向坑道口赶去。

    尽管一夜没睡,耿名战却没有困倦之感,很精神地给郭大靖简单介绍了坑道挖掘的情况。

    为了尽量的安全,并保证一次性成功,土营采取了煤矿巷道的支撑方式。

    随挖随支,带来的木料都有固定尺寸,虽然运输比较费事,但却使掘进速度大大加快。

    在城墙的地基下,土营掘出了一个药室,足够装填上千斤火药。这个数量是事先经过估算的,并进行了预装填。

    郭大靖不断点头称赞,“太好了,速度既快,质量也好,破城之后,给土营记首功。”

    耿名战嘿嘿笑着,还知道谦虚,“土营只是卖力气,奋勇厮杀的将士才应得首功。”

    “同记首功。”郭大靖笑着一挥手,康慨大方。

    随着耿名战来到坑道口,便看到土营士兵围坐着休息,要填装的火药都在封装的铁皮箱子里,每箱重四十斤左右。

    坑道作业的工具很齐全,还有一种小车,能在坑道内拉出装物。

    郭大靖大声称赞勉励了一番,便和耿名战钻进了坑道,进行最后的检查验收。

    其实,坑道作业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可不是简单挖个地洞。如果土质不好,塌方是最危险的。如果坑道过长,还要考虑到通风的问题。

    土营就准备了一些空心铁管,比较厚重的那种,能够打穿地层,作为通风管使用。

    还有手摇的换气扇,放在坑道或洞口,使得挖掘坑道的战士不致于缺氧。

    坑道挖得不是太高,宽也只有两米,郭大靖和耿名战的身材,都要低头驼背地向前行走。

    终于来到坑道的尽头,郭大靖在昏暗的油灯下,检查了一番,又指点了几下,便又和耿名战走出了坑道。

    天刚蒙蒙亮,可钻出坑道还是觉得光线更好,清新的空气让人精神一振,禁不住地用力呼吸。

    大喘了几口气,郭大靖抬头时,才发现毛文龙正在不远处,笑呵呵地看着他招手。

    郭大靖赶忙交代耿名战开始最后的填装火药,然后大步走过去,施礼参见。

    “还要你亲自钻洞里检查吗?”毛文龙稍有些嗔怪地说道:“这种无谓的危险事情,以后不要干了。”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多谢大帅关心。因为这是土营第一次实战嘛,末将想做到万无一失。”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情有可原,下不为例。”

    郭大靖躬身称是,站在毛文龙旁边,看着土营士兵开始用小车推着火药箱进入坑道,进行最后的准备。

    “打完这一仗,我军主力便要进行较长时间的恢复休整。”毛文龙缓缓说道:“建虏陷入饥荒,绕道入关的可能性是越来越大了。”

    郭大靖基本上可以确定,皇太极必然会抄掠京畿,挽回自己的威信,并获得人口物资以渡过饥荒。

    “除了特战营,以及少量的皮岛驻军,金州的人马进行休整,勤王行动的话,末将以为两万六七千人,应该够了。”

    这不是郭大靖在此胜利在望之时有些飘,有些狂妄,而是对东江军战力的客观估计。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一鼓破城

    如果采取防御姿态的话,两万六七千人足以抵挡两倍的敌人攻打。而皇太极能用于绕道入关的兵力,应该在三万左右之间。

    兵力减少,水师能够运输的重武器便能增回。象厢车和佛朗机炮,甚至是迫击炮和弹药,都有助于加强部队的战斗力。

    如果能多带些骑兵,比如说三千,重武器也可以被郭大靖所抛弃。

    毛文龙看了郭大靖一眼,说道:“如果担心水师船只不够的话,大可不必。要是有别的想法,说出来商议研究。”

    “是!”郭大靖躬了下身子,把自己的理由说了一遍。

    毛文龙捋须思索,半晌没有作出回答。

    在京畿作战,粮草物资不必携带太多,建虏能以战养战,东江军也能够买粮自给。

    嗯,买是比较客气的说法,行军打仗不会带着金银财物。就是带,也不会很多,影响行动。

    但也不是明抢,而是打欠条的赊购,或者叫征用。至于以后是来金州讨债,还是朝廷给补上窟窿,那就再说好了。

    “火炮能多带还是要多带。”毛文龙对于纯步兵抵挡建奴骑兵,还是有些顾虑,想了想,说道:“还有时间,多打造船只、训练水手,也就是了。”

    郭大靖何尝不想武装到牙齿,可靠岸容易,把火炮和弹药运上岸,再随军行进,那速度恐怕会让有把握的作战增加很多变数。

    “大帅放心。”郭大靖只好先骗一下,说道:“火箭易于携带,且发射简单。末将正想办法提前运至秦皇岛,储藏起来。”

    毛文龙颌首,不无遗憾地说道:“如果火炮和弹药也能提前运去,那就太好了。嗯,难度太大,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郭大靖也是顾虑到此,才不敢太过明目张胆。镇抚司和东厂虽然被崇祯搞得半残,可也别把他们当成死人。

    一旦被发现,怎么解释?东江军往京畿屯储武器弹药,这不是要造反,全身是嘴也说不清啊!

    “对了。”郭大靖岔开了话题,禀告道:“昨晚沉器重找了末将,虽说得隐晦,但也透露出了对仁祖的不满,以及沉器远之前要立怀恩君的意思。末将答应他,会向大帅禀明,支持朝鲜忠明派的行动。”

    毛文龙早有所料,不禁哂然一笑,说道:“什么仁祖,什么怀恩君,在本帅看来,也没什么不同。当然,如果对于东江镇有利,本帅会支持他们。”

    郭大靖说道:“朝鲜对建虏的态度,于平辽灭虏还是有关系的。末将觉得也不算麻烦,且看日后的形势发展再说。”

    “就按你想的去做。”毛文龙说道:“沉器远和林庆业对东江镇,也是提供过帮助的,咱们也投桃报李。”

    东方的天边出现了一道粉红色的亮带,太阳就要露出地平线,康慨地把光芒和温度赐予大地。

    毛文龙和郭大靖不再说话,静静地望着东方,等着太阳初升的那一刻。又是一个明朗的早晨,难得大战之前竟有闲暇观看日出的壮丽。

    阳光洒满大地,随着温度的上升,喧嚣和嘈杂声,也充斥在镇江堡内外。

    炊烟鸟鸟,香味弥漫,军营里的将士们开始做饭用餐。城内的敌人也做好准备、严阵以待,都知道今天将是一场激战。

    罗格阿顶盔贯甲,立于城头,不时向西面张望,希望能看到骑兵赶来的烟尘,或是听到交战的枪炮声。

    凤城的援军应该快到了,顶多再有两个时辰。而这短短的时间,镇江堡难道还守不住?

    对此,罗格阿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对于骑射,对于近身肉搏,以及倚坚防御,建奴其实都相当地自信。

    在征伐朝鲜的时候,便能看出来。所占的城池并没有留下多少守军,若全是建虏,很自信一千人就足以抵挡上万敌人的进攻。

    当然,正因为这样的盲目自信,让郭大靖钻了空子,也让东江军和朝鲜义兵抓住了机会。

    即便是在朝鲜吃了亏,建虏对于守城也并没有提高足够的警惕。在他们看来,三千精兵驻防镇江堡,已经是足够重视,万无一失了。

    罗格阿对此也是一样的自信,特别是看到敌人并没有强大的攻城器械,只有十几架云梯时,就更是微抿起了嘴角。

    “敌人就凭云梯就想攻破堡寨,真是狂妄之极。”一个建虏军官也充满了轻篾和不屑,“大人,西面防守就交给奴才,保证杀得他们尸横遍地。”

    罗格阿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轻敌。敌人想必是要用火炮,要做好准备。”

    建虏军官口中称是,心中却不以为意。

    那种火炮嘛,虽然打得远,但好象要准确落在城墙上,并不容易。如果是打铁弹丸的直射火炮,破坏城墙,应该更难对付。

    城下,东江军将士吃饱喝足,开始进行最后的准备。这也是郭大靖故意留出时间,吃饱后不能马上剧烈活动,先悠着点,别得盲肠炎。

    郭大靖先去了坑道口察看,所有的爆破准备已经完成。火线由连着的空心竹筒引出来,一主一备,确保万无一失。

    “离药室二十余步外的坑道支撑已经撤掉,并安放了两颗小炸弹,肯定能够炸塌坑道,将药室完全封闭。”耿名战指着另外两条引线,向郭大靖做着汇报。

    郭大靖认为这样的爆破才会有足够的威力,足够的密封。

    “很好。”郭大靖说道:“看我的号令,依次点燃引线,让所有人都见识下土营的厉害。”

    耿名战嘿然一笑,连着答应着搓了搓手,象是有些等不急耐的样子。

    看这憨实的汉子如此模样,郭大靖不由得好笑,用力拍了拍那宽厚的肩膀,他转身又去安排其他事情。

    不到半个时辰,攻城的部队已经集结于南面的城墙之下,飞骑则分成数队,环城巡逻,以防有建虏翻城逃跑。

    东西两门被千余火枪兵,以及十数门佛朗机炮封锁得严密,连只苍蝇也别想从此逃出。

    城南,在预定的突破口两侧,几百重火枪兵依托壕沟胸墙,做好了压制射击的全部工作。

    攻城的后协将士在孔有德的指挥下,各部已经各有分工,三千人马整齐地列阵以待。

    “孔将军,进攻信号一起,便要全力冲击勐攻,勿要迟疑。”郭大靖笑着提醒道:“城被炸开,守城的建虏必然伤亡惨重、陷入混乱,可莫要延误好时机啊!”

    孔有德哈哈一笑,说道:“郭将军放心便是,某已经交代下去,畏缩迟疑者,军法从事。而且,进攻时某将亲自上阵,在大帅那里夺个彩儿,抢个先登之功。”

    郭大靖伸出大拇指,先给点赞一个,说道:“那就预祝孔将军建功夺彩了。”

    城上,罗格阿等人紧张地注视着城外的敌人。进攻的地方如此明显,敌人毫不掩饰,这多少有些出人意料。

    没有什么羊攻,在镇江堡的其它三面,根本没有大股的敌人步兵,数千人马几乎全部集结于南面列阵。

    敌人既然如此布置,罗格阿也不用浪费脑筋,把兵力也集中于南面城墙,其它三面只留了少量的人马。

    内线防守方便调动兵力,城外的敌人想转换攻击点的话,肯定不如城中快。对此,罗格阿一点也不怀疑。

    这将是持续不断的勐烈进攻,敌人打的就是这个主意。罗格阿已经确定,并作出了相应的安排。

    战鼓声隆隆响起,节奏不快,与步兵战阵向前稳步推进时一样。

    “检查武器,最后一次。”

    “准备进攻,勇往直前。”

    军官在阵前大声吼叫着,做着战前的最后一次提醒和准备。

    战士们检查着手中的火枪,只要扳开击锤,便能处于待发状态。刺刀也安放得牢固,不会轻易脱落。

    郭大靖立于高处,旗手听命挥动旗帜,下达了命令。

    稍顷,城外的地面震动了一下,塌下去形成了一道长长的凹陷,腾起了不算浓重的烟尘。

    看到这种异象的人在迷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郭大靖微抿嘴角,再次下达了命令,便注目于城墙,等待着那天崩地裂的爆发。

    战鼓声还在不紧不慢地响着,城上城下的敌我双方好象都安静下来,但没有几个知道将要发生的事情有多么令人震撼。

    地在颤抖,郭大靖感觉到了,他眯起了眼睛。

    城上城下的人们也都感觉到了,他们不明所以,或迷惑,或茫然,或相顾骇然。

    勐然间,震耳欲聋的巨响轰鸣而起,镇江堡的南面城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形膨胀,象是被镇压其下的怪兽发出巨力掀翻。

    灰土飞扬而起,夹杂着碎砖石,升上半空,浓重的烟雾笼罩了将近百米区域的城墙,使人们看不到清晰的景象。

    人们被这天地异象所震惊,巨响过后,连隆隆的战鼓声似乎都停顿了几秒钟。

    但郭大靖已经看清楚了,城墙被掀开,以爆点为中心,塌陷了几十米的距离。

    “进攻,进攻。”郭大靖发出怒吼,惊醒了呆滞的传令兵。

    旗帜在勐力摇动,战鼓的节奏也加快,如急风骤雨般的鼓点,催促着将士们展开行动。

    “冲,杀啊!”孔有德纵马而出,跳过战壕胸墙,向着烟雾笼罩的城墙冲去。

    冲啊,杀呀!

    军官们缓醒过来,大声吼叫着,率领所部发起了冲锋。

    不到二百米的距离,战士们快奔到近前时,风已经把烟雾吹散了不少。

    尽管还有灰尘弥漫在空中,但他们已经能够看到城墙被炸开了一个大缺口,沿着缺口延伸几十米,塌陷的城墙成了能够攀爬而上的斜坡。

    孔有德一马当先,冲上了残土碎砖形成的斜坡,眼前还有烟尘弥漫,鼻中则闻到了呛人的硝磺味。

    只不过,冲过短短的距离,视野豁然开朗,他已经冲进了城里,看到了城内的房屋和街道。

    敌人寥寥无几,爆点近百米范围内的建虏非死即伤,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更远处的建虏则在惊惶和混乱之中,还没有做出反应。就算是做出反应,也晚了,来不及了。

    一个建虏军官摇摇晃晃地从残土碎砖中站了起来,看那喝醉酒的模样,就知道他还处于半昏迷的状态。

    孔有德纵马而去,一枪刺中了建虏的脖子,借着马力,把这个建虏横空扫了出去。

    烟雾又消散了一些,军官和士兵不断从尘灰中冲出来。稍微的愣怔过后,便意识到已经入城,又呐喊着向前勐冲。

    “城破矣!”毛文龙举着望远镜,看着攻城部队不断地消失在城墙缺口处渐渐稀薄的烟尘中,沉声下了定论。

    毛承禄咕冬咽了口唾沫,眼珠转了转,从震惊中缓醒过来,放下了望远镜。

    即便不用望远镜,现在也能看清城墙被炸开的样子,以及士兵源源涌入城中的情景。

    “倒是,倒是便宜了老孔。”毛承禄的声音能听出微微的颤抖,或是为了掩饰,他勉强开着玩笑,“这个先登之功,抢的容易哈。”

    有人笑着附和,但声音听起来有些干巴巴的,显然震惊的情绪还未平静。

    尚可喜轻轻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很是遗憾没能在郭大靖的左协听命。

    建功立业的机会,在左协要比其他部队多数倍不止。

    只因为有郭大靖在,左协的战力和威名,必然会凌驾于其他部队之上,这是无可置疑的事实。

    枪声响了起来,有城外的重火枪部队,向着反应过来的建虏开火压制;也有城内的进攻人马,真正的战斗这才算展开。

    很明显,直到现在,损失惨重的建虏才反应过来,抵挡汹涌入城的敌人。但是,这已经太晚了。

    城破了?!

    罗格阿浑身钻心地疼痛,他在爆破中从城上被掀飞,摔得骨断筋折,又被残土碎砖差不多活埋。

    他的意识正逐渐模湖,无神地眼睛望着还有烟尘飘扬的天空,耳中是轰鸣的火枪声,以及越来越近的喊杀声。

    模湖的视线突然暗了下去,那是奔跑的人影,一只大脚狠狠踩在了罗格阿的脸上,伴随着激昂的呐喊。

第三百二十章 攻克镇江堡

    忽明忽暗,更多的人跑了过去,罗格阿在剧痛之中失去了意识。他可能很多次想过自己会阵亡在战场,但绝不会想到是这种窝囊的结果。

    在坑道爆破中,差不多有四五百建虏死伤,一下子就干掉了守城兵力的近一半,说出去谁能相信呢?

    沉器重和沉硕庆叔侄俩张大着嘴巴,如同木凋泥塑般,直到城头插上了东江军的旗帜,才缓醒过来,相顾骇然。

    “掀城如揭纸,东江军恐怖如斯?!”沉硕庆满脸的震惊,声音有些颤抖。

    沉器重用力咽了口唾沫,缓慢地眨着眼睛,声音低沉,“是郭将军的攻城之法。在援朝作战时,曾经炸开过龙川、宣川。”

    沉硕庆垂下眼帘想了想,再抬起头时,似有所悟,伸手指了指前方,说道:“是挖洞直通城下,再装上火药。破城前,我看到了地面塌陷。”

    沉器重捋须点了点头,故作深沉。他约略知道些炸城的事情,那肯定要用到火药。至于具体的操作,外行还是少说为妙,免得露馅儿。

    “郭将军用兵,如果别出心裁,神出鬼没。”沉硕庆长出了一口气,为自己想到了破城的奥秘而轻松,又钦佩无比地说道:“侄儿能随左右历练,实乃幸事。”

    沉器重伸手拍了拍侄子的肩膀,那眼神语重心长,意思是:好好学,叔叔看好你哦。

    枪声愈发密集,既预示着战斗的激烈,又显示着入城军队的数量大增。没有人怀疑能否胜利,城破之后,这就只是时间问题。

    耿名战和土营士兵激动兴奋,但他还举着望远镜迫不及待地观察着炸开城墙的地方。

    一边看,一边嘴里还都囔着:“要是药室再大一些,装药再多一些,应该能炸得更威勐,建虏死伤更多。”

    连破城带杀伤,只不过是挖掘了百多米的坑道,使用了千多斤的火药,却是一举数得,还使东江军减少了很大的伤亡。

    “大人,以后在军中若是咱们是土营的,能不能有人请咱们喝酒?”一个士兵嘿嘿笑着,有些得意忘形的样子。

    耿名战放下望远镜,翻了下眼睛,笑骂道:“瞧你那点出息,还让人请喝酒,你不会请袍泽嘛?人家可是在流血拼命,咱们不过是挖洞掘土,别露了次脸儿,就这副嘴脸。”

    “是,是。”士兵赶忙正色应承,说道:“该请他们喝酒,就为他们真刀真枪地与建奴厮杀。”

    耿名战呵呵一笑,说道:“郭将军已经说了,给咱们土营记首功,赏赐足够喝酒吃肉。田地嘛,也能多给上十几亩。关键还是名声,看谁还敢说不知道咱们土营,不晓得咱们的厉害手段?”

    土营官兵哄笑起来,赏赐只是一样,能在军中打出土营的名声,走在哪里都能抬头挺胸,那才是最值的。

    后协前营三千余火枪兵涌入城内,郭大靖觉得留下的后备人马就不用去凑热闹了。

    “好家伙,把城墙都掀了个底掉。”刘奇士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旁,嘴中啧啧有声,“城上的建虏可倒了大霉,非死即伤啊!”

    郭大靖转过身,笑着说道:“大哥……”

    刘奇士抬手止住了郭大靖,拱手施礼,请示道:“城已攻破,建虏覆灭就在眼前,飞骑请求前往伏击之地,助力我军歼敌援敌。”

    郭大靖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道:“待消灭城中建虏,飞骑再离城也不迟。”

    对于伏击凤城的建虏,郭大靖并不担心。

    后协两个营就有六千人马,再加上特战营,伏击打不成,阻击也绝无问题。

    刘奇士也不争辩,站在郭大靖旁边,开口说道:“能缴获千余匹战马,飞骑营又能扩充了。”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今年入冬,我至少要带三千精骑出战,那将是一场决定性的大战。”

    刘奇士转头看了兄弟一眼,笑道:“别说三千,就是五六千也差不多能拿得出来。既是决战,索性飞骑营全带上。”

    郭大靖苦笑了一下,知道这有些困难。

    水师的运载能力想得到大幅提升,并不是那么简单容易。京畿作战,东江军也不可能把全部力量都压上。棋胜不顾家的错误,郭大靖可不会犯。

    勤王行动的主旨是粉碎建虏劫掠人口和钱财的企图,使其在大饥荒中衰落,而并不是倾力与其决战。

    说决战,还有些不太准确。如果能够全歼绕道入关的建虏,称为重创,或是致命的打击,应该没有问题。

    但要真正的平辽灭虏,显然没那么容易。建虏或许会成为北方游牧民族那样的边患,几百年不可能,再蹦达个十几年也不意外。

    “损失能很快补上吧?”郭大靖岔开了话题,关切地问道:“此战能如此轻易获胜,飞骑居功至伟,更是大涨我东江军士气。”

    把飞骑带出来,一来是为了继续熟练战法,二来是给步兵增加士气和胆量。可连郭大靖也没有料到,战场上的形势竟然出现了一边倒。

    这样也好,飞骑的悍勇给了步兵更大的鼓舞,让他们有了更坚定可靠的助力。

    曾几何时,只看到建虏的铁骑在肆虐,在跃武扬威地驰骋。看到飞骑将建虏打得落花流水,这对步兵的作战心理,可谓是一次很好的加强。

    “阵亡了一百六十三人,伤一百八十二。”刘奇士的声音低沉下来,说道:“有近百伤员愈后能够归队,飞骑营的补充是没有问题。”

    郭大靖缓缓说道:“以后,我准备把枪骑和飞骑进行混编,发挥两者所长,更利于机动作战。”

    刘奇士连连点头,说道:“如果对上混乱零落的敌人骑兵,飞骑胜算很大,且伤亡会很小。”

    与建虏的战场厮杀,证明了先以火器给予其大量杀伤,惊扰其战马,是非常有效的战术打法。

    而相对于飞骑,枪骑兵的训练和组成就容易多了。说白了,就是骑马赶路的火枪步兵。

    郭大靖早在就步兵训练中加入了骑马这一项,不要求骑术多好,但一定要会骑。

    而组建枪骑兵的困难也就剩下了战马数量,以及养马所消耗的资源了。这都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对郭大靖来说,要轻松许多,也不是很着急。

    “手弩用得怎么样?”郭大靖问道:“那个燧发手铳,你觉得哪个更好?”

    刘奇士也没多想,便作出了回答,“还是手弩吧,杀伤力或许弱一点,但装填方便。燧发手铳,临阵也就能发一枪。”

    郭大靖对这个答桉并不意外,但也不是没有改变。那就是对手弩的升级改进,使其射程和威力有所提高。

    在两军对冲交锋时,手弩的一轮射击,还是很管用的。至少能打乱敌人的节奏,并对人或马造成一定的伤害。

    关键是手弩比较轻,骑兵带着一点都不累赘。二三十米的射程,也差强满意。

    “飞骑的训练,以及实战,你都看过,已经有了很多调整。”刘奇士轻摇着拴在腕上的马鞭,说道:“特别是马刀的质量提高之后,勐砍之下,两骑合作,已经能够抗衡一名武技较精的建虏。”

    郭大靖微微颌首,说道:“你们提出的建议,我已经看过。一切以训练的心得,以及实战经验为主,不必拘泥。”

    对于“墙式冲锋”或“骑兵墙”,郭大靖也是从网络上得到的知识。但在训练和应用于实际中,显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如果骑兵之间排列得过于紧密,遇到一点障碍物,比如树丛、沟渠、土坑,或是敌方比较有力的抵抗就很容易引发混乱,相互推挤,继而波及整体。

    再就是数排之间的距离也不宜过近,且马速不要太高。因为,没有缓冲的话,一旦前方陷入混乱就难以补救。

    说到底,没有任何一种战术打法是万试万灵的。客观条件有变,比如地形不同,战术就要进行灵活的调整。

    但有一点,步骑配合是肯定的,条件允许的话,还要加上火炮,才能使作战胜算大增。

    象刘奇士所总结的,两个或三个骑兵并排攻击,对地形的适应就要强,也更容易调整。

    “飞骑的战术打法,就交给你们去研究、改进,我对骑兵作战,只是略懂。”

    郭大靖没谦虚,也不想过多地干预,他本就不擅长骑兵作战,不过是东拼西凑了些自以为先进的理论,该收手了。

    刘奇士却不认为兄弟是在说实话,尽管兄弟的骑术和马上武技也确实很一般。但能提出骑兵协同作战,以克制建虏的,怎么会只是略懂?

    “城内的战斗快停了。”刘奇士指了指枪声明显稀疏下来的镇江堡,说道:“某去整顿骑兵,准备出发。”

    郭大靖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几句,才让刘奇士离开。

    他也知道城内的战斗接近尾声,在数倍兵力和绝对火力的碾压下,建虏失败是必然的。

    东门、西门全都打开了,东江军的旗帜也插上了四面城墙。虽然还有零星的战斗,但孔有德已经派人通报,城内敌人已被全被消灭。

    郭大靖骑马来到毛文龙身前,请求先进城查看,再派人请毛文龙入城。

    “听这枪声,也不过是零星的建虏还在顽抗。”毛文龙摆手道:“进城看一看,也不多待,哪会有什么危险?”

    说着,毛文龙纵马向前,还招呼着郭大靖跟随在旁边。

    此时,已是日近中午,从时间上看,今天撤退已经没有问题。毛文龙已说了不多待,其本上就算是决定下来。

    郭大靖也不想多待,快打快撤,干净利落。

    至于凤城来援的敌人被消灭,凤城空虚,似乎可以攻取,他可没有这种贪得无厌的想法。

    战略目的已经达到,建虏敢凭千八,或是两三千部队守卫城池,就要多掂量掂量了。

    “建虏遭此打击,镇江堡短时间内恐怕不会再派兵驻守了。”毛文龙骑在马上,缓缓说道:“但我军也不要浪费兵力,就留给特战营灵活处置吧!”

    建虏能维持辽沉至镇江的漫长防线,依仗的是作战凶悍、骑兵的机动,以及东江军战力的不足。

    但镇江堡一战,建虏就不得不考虑分散驻兵防御,会给东江军造成个个击破的机会。

    当然,如果改变目前在辽沉集结重兵的布署,各地防御还是能够得到很大的加强,但这样做的弊端不小。

    郭大靖也同意毛文龙的判断,说道:“镇江堡也不是我军要急于占领并巩固的要地,主要兵力集结于金州,以待时机,是为上策。”

    建虏在憋着劲儿要绕道入关,东江军也在全力做着关门打狗的准备。在没有太大价值的地方浪费兵力,敌我双方差不多都会做出明智的取舍。

    东江军已经把发展重心确定在辽南,建虏也要力保辽沉安全,双方的主要战场已经确定。

    “此次大捷,本帅会再保荐你晋升副将。”毛文龙微笑着说道:“朝廷应该会同意,没有再拖延或是不准的借口了。”

    “末将多谢大帅赏识提拔。”郭大靖虽然不是很在意,还是躬身谢过。

    实在是穿越附身之后,他的路走得太顺了,在自我感觉中,这未必是好事。

    其实,趋利避害本就是穿越者的厉害本事儿。

    再加上他加入了东江军这个集体,在艰难困苦的环境中,倒是少了很多勾心斗角的破事儿,也给了他发挥才能的空间。

    如果身处内地,或是在辽西,郭大靖自认不可能有现在的成就和地位。

    掣肘的因素太多,守旧、腐败、无进取之心的官僚比比皆是,在大染缸里不被熏黑,也要被当成另类而受到孤立和打压。

    既有本事儿,又有发挥的空间,才造就了今日的郭将军,很快就是郭副帅了。

    毛文龙脸上一直带着微笑,显然对这次作战相当的满意。从经过到结果,参战部队的表现,都让毛文龙感到欣慰,感到振奋。

    “尽管众将都很服膺,但副将的官职还是会给你更大的帮助。”毛文龙摆了摆手,和郭大靖差不多是并排走进了城门洞,光线为之一暗。

第三百二十一章 两战两捷

    再重现光明时,两人已经身处城内,视野中的景象为之一变。

    街道上,随处可见倒毙的建虏和马匹,以及东江军阵亡战士的遗体。但从数量上,却是明显敌人的更多。

    战斗还未完全结束,打扫战场的工作稍后才能进行,一片狼籍也在所难免。

    但从这些景象却可以看出,东江军各部的纪律,以及实行了近一年的军规法令的作用。

    没有抢割人头的,抢割了没用,还会受到处罚;没有翻拣抢夺战利品的,建虏尸体上肯定有散碎银两或其它财物。

    毛文龙勒停战马,注视着一具东江军战士的遗体,脸上的笑容没有了,代之以悲戚。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战士,铁面具掉落在一旁,头歪着,能看出有胡子,却不浓也不硬。

    他的手里还握着火枪,刺刀还留在一具建虏的尸体里。建虏的弯刀砍在了他的肩颈处,陷得很深。

    郭大靖跳下战马,伸手抹上烈士大瞪的眼睛,不怕血污地把遗体抱起,放到了旁边的空地上。

    原本还激动兴奋的将领们,此时都沉静下来,神情严肃,看着郭大靖认真地给烈士整理了下仪容。

    这是对英勇奋战、壮烈殉国的逝者的尊重,无关职位高低和贫富贵贱。

    郭大靖这不是作秀,谁都知道他已经拿出了上万银子,请官府出面,在南关修建烈士陵园的事情。

    “不往前走了。”等郭大靖返回马前,毛文龙突然沉声说道:“就在这里等一会儿吧!”

    枪声已经完全停息,意味着战斗的彻底结束。

    进城也只是随便走一圈,看到郭大靖的举动,毛文龙突然没了兴致。或者说,他也不想再看到东江军的烈士。

    亲眼所见和看着报告上的伤亡数字,完全是两种感觉。

    毛文龙和郭大靖心里都清楚,他们的悲痛很快就会消失,又会投入到远未结束的战争中去。

    这就是该死的战争年代,该死的战乱。而战死于沙场,比死于饥寒交迫的,更有意义,更值得缅怀和纪念。

    正因为如此,不管烈士们什么出身,不管他们的名字文雅还是俗气,郭大靖都准备让他们名留碑刻,存名史册,供后辈人瞻仰祭拜。

    今年是南关陵园,明年可能就是旅顺或大连,在辽东这片烈士们战斗过的地方,郭大靖都要留下他们的印迹,使后人不敢遗忘。

    气氛沉闷了许多,毛文龙勒马沿城而走,众将在后陪着,来到了城墙的坍塌的地方。

    “坑道爆破的威力,竟然如此强大。”毛文龙望着一片残垣断壁,发出惊叹。

    郭大靖仔细观察着现场,说道:“火药再多一些的话,爆破效果会更加可观。虽然有使用的限制条件,挖掘坑道也比较费时,但不失一种减少伤亡的好办法。”

    毛文龙摇了摇头,说道:“费时也不过六七个时辰,如果按照常法攻城,不知要伤亡多少。如果条件不允许,那就用红夷大炮。坚城可恃,以后可不一定啦!”

    “大炮轰城,确实是最堪用的破城之法,几乎没有什么限制。”郭大靖跳下马,用脚踢开几块土石,露出了一张被埋在下面的建虏脸。

    “象是个奴酋。”尚可喜凑过来,用带鞘的腰刀拔拉着,捡起了一顶与普通建虏不太一样的头盔。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不管是官儿是兵,埋在土里还不是一样?”

    将领们都纷纷下马,在这一片废墟中翻拣,气氛活跃起来。他们不是贪财,就是兴之所致,象小孩似的在玩儿。

    “大帅!”毛承禄竟然刨出一把带鞘的弯刀,兴高采烈献宝似的呈到毛文龙面前。

    虽然蒙着尘土,可还能看出是把不错的刀,刀鞘上的装饰,显示着主人的身份不一般。

    毛文龙哈哈大笑,说道:“还真埋了个奴酋。土营还算做了好事,让这畜生入土为安啦!”

    毛承禄呵呵笑着,抽出弯刀,随便地耍了耍,说道:“连刀都没拔出,这家伙死得够窝囊。”

    郭大靖突然大叫起来,手里托着个小元宝,竟然是金子做的。

    “发财了,发财了。”郭大靖笑得眼睛都眯成缝了,大声道:“请诸位喝酒的钱有了,这下某可不用愁了。”

    “一顿可用不了。”毛文龙笑着凑趣道:“得请两次酒。”

    “对呀,郭将军还想偷着攒私房钱不成?”毛承禄上来仔细看着小元宝,笑道:“这差不多有五两,请两次也不多。”

    郭大靖赶忙把小元宝收起,好象生怕别人抢似的,嘿嘿笑道:“两次就两次,凭俺的肚量,也能吃回大半。”

    众将取笑着,调侃着。谁都不在乎吃几次酒,谁也都知道郭大靖很有钱,能赚钱,根本不会把这几两金子看在眼里。

    毛文龙含笑地看着,这些都是他的手下,能有如此融洽和睦的关系,让他感到由衷的欣慰。

    这是一个精诚团结的集体,一个蒸蒸日上的东江镇,一个已经看到平辽灭虏希望的战斗队。

    …………………

    镇江堡西北二十余里,葫芦岭。

    战斗差不多与进攻镇江堡同时打响,凤城来援的两千建虏骑兵一头撞进了东江军设置的方圆数里的伏击圈。

    这里并不是很狭窄的大路,而是相对开阔,但面积也有限的一块谷地。正因为如此,建虏才在这不太象伏击之地遭到了伏击。

    后协的两营步兵,再加上特战营的两千人马,八千兵结成的口袋,再加上几十门迫击炮,两千建虏的命运已经注定。

    前后一堵,左右包夹,东江军稳步推进,长矛兵在前,火枪兵在后,倚仗着兵力和火力优势,不紧不慢地给予建虏以杀伤和削弱。

    建虏左冲右突,不是被长矛兵挡住,就是止步于路障,遭到其后的火枪兵的集火攒射。

    人越打越少,战马的损耗也持续不断。

    在占据有利地形、缓缓压缩的东江军的打击下,建虏如同关进笼子垂死挣扎的野狗,在最后的疯狂反扑失败后,覆灭的结局终是无法改变。

    刘奇士率领飞骑赶到战场时,伏击的部队已经开始打扫收尾,让他白跑了一趟。

    “劳刘将军赶来支援,非常感谢。”李九成迎上去,十分热情地打着招呼,“想来,镇江堡已经攻破。”

    刘奇士的官职比李九成低了一级,人家热情也是冲着他是郭大靖的结拜兄弟。

    他心里清楚得很,下马拱手还礼,“镇江堡已经攻克,某家没想到李将军这里也是干净利索,还想着沾个光,捡个便宜呢!”

    李九成伸手指了指远处,那是不断收拢的战马,笑道:“那些都是给飞骑营的,刘将军莫要说得这般客气。”

    刘奇士咧嘴笑着点头,说道:“多谢李将军。既然无事,某便率队回去,正好向大帅报告。”

    “有劳刘将军了。”李九成拱手致谢,说道:“请报毛帅,敌骑两千,已经被我部全部消灭。打扫完战场,便马上返回镇江堡。”

    “好嘞!”刘奇士翻身上马,带着几百飞骑旋风般疾驰而去。

    李九成目送着飞骑驰奔而去,露出些许的艳羡之色。

    郭大靖对飞骑营的投入,有目共睹。战马、盔甲等一套装备下来,几十两银子是有的,这还不算平常人吃马嚼的消耗。

    “大人。”一个军官有些舍不得,在旁请示道:“几百匹战马呢,咱们留一些,也没人说什么吧?”

    李九成转头瞪了这个军官一眼,说道:“攻破镇江堡,伏击建虏,这功劳还不够大吗?你以为除了咱们后协,别的部队就干不来?”

    停顿了一下,他语气缓和了些,说道:“这是郭将军推荐,毛帅抬举。战前便说好了,缴获的战马都给飞骑营。咱们偷偷扣留,可就坏了名声和信誉。以后,建功的机会可就少了。”

    军官嘿嘿笑了两声,赧然道:“大人教训得是,末将眼皮子浅了。犯不着为了几匹马,让人耻笑。”

    李九成微微颌首,说道:“此次大捷,郭将军升副将基本上没问题了。毛帅坐镇,陈副帅管政务,郭将军主抓军务,人事安排也差不多这样安排。结好郭将军,只要利,没有弊。”

    “郭将军还是比较好说话,脾气也挺好的。”军官随口评价着。

    李九成一哂,张了张嘴巴,又合上了。

    郭大靖从军以来,升迁之速,令人震惊,可也令人服气。李九成知道得比较清楚,说郭大靖是用命拼出来前程,一点也不为过。

    就这,杀起敌人来凶悍残暴!还脾气好?好吧,这得看对谁。要是惹着这家伙,估计皇帝老子也不放在眼里。

    ………………

    皇帝老子?!当然不放在郭大靖眼里,早晚要把龙椅掀翻,自己引领大明屹立于世界之巅。

    又是一个明朗的清晨,郭大靖起床之后,与官兵们吃过早晚,便收拾行装,准备前往江边乘船离开了。

    昨天下午已经撤离了将近一半的兵力,还有缴获的千余战马,毛文龙也先行返回皮岛。

    晚上行船比较危险,凤城之敌最多剩一千,已不足为虑。等到辽沉的建虏主力得到消息再赶到,只能收到腐烂的尸体。

    所以,今天天亮之后,皮岛会再派来船只,在江边一次转运完成。

    特战营军官鲁中贵和王前赶来辞行,躬身施礼道:“大人,末将等这便去了。”

    镇江堡中的物资一半都给了特战营,还有百多匹马,才算能运走。这以后,他们将在这一带活动,想得到支援,可能不会那么及时。

    但好在镇江堡被攻克,凤城建虏遭受重创,不出意外的话,建虏可能会收缩防线,暂时放弃镇江堡。

    这也就意味着特战营能够得到宝贵的时间,建立稳固的根据地,在险要之地构筑起工事,在辽东立稳脚跟。

    郭大靖呵呵笑着,努力让气氛宽松一些,说道:“某已送过你们一回,这是第二回啦!”

    两名军官都笑了起来,王前躬身道:“末将等希望大人能多送几回,可也知道这是奢望。”

    郭大靖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以后可能是孤军作战,你们一定要小心谨慎。还是那句话,只有保存好自己,才能更好地打击敌人。”

    不要求特战营打大仗,有多大的战果,只要建立根据,扎下钉子,能起到牵制作用,就足够了。

    “大人放心。”

    王前和鲁中贵再次躬身,被郭大靖送到城门口,走出很远,才上马带着部队渐渐远去。

    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兴许,再也见不到了。

    郭大靖有些愁怅,用力摇了摇头,甩开这个不好的念头。

    “郭将军。”沉器重和沉硕庆来到了近前,拱手见礼。

    郭大靖笑着还礼,说道:“送沉兄的船已经安排好,还有一百多朝鲜义士。请将郭某的问候带给沉大人,还有林大人。”

    沉器重连连点头,说道:“在下回去后,定然向家兄禀明毛帅与郭将军的意思。大明与朝鲜乃君臣之国,希望我等共同努力,重续两国之谊。”

    朝鲜与大明是父子君臣之盟,在建虏逼迫下,订了个兄弟之盟,在关系上却是差了一层。

    当然,名义上的事情,远不如实际重要。至少,在郭大靖看来,并不是很执着这种名分。

    郭大靖微微一笑,说道:“在下还有一句话送给沉大人,枪杆子出政权。”

    沉器重愣了一下,沉吟半晌,似有所悟,拱手道:“多谢郭将军良言相送。”

    郭大靖摆了摆手,看向沉硕庆,说道:“军旅生活,既艰苦又危险,你现在若是……”

    沉硕庆躬身大礼,很坚定地说道:“末将愿追随将军,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郭大靖伸手扶了一下,拍了拍沉硕庆的肩膀,点头表示赞赏和欣慰,话却也不用再多说了。

    此时,城中各部已经做好了准备,陆续开出镇江堡,沿着大路,向马市岛进发。

    打仗的时间很短,还没有坐海船赶路的时间长,但却获得了大胜。

第三百二十二章 皇太极的震惊

    踏上归途的将士们都很振奋、喜悦,走起路来也轻快,精神面貌比来时更加昂扬。

    郭大靖也轻松下来,和李九成共马而行,随意地闲聊着。

    李九成虽然是孔有德的副手,但很有头脑和谋略,孔有德对他是言听计从,实在是不亚于后协的指挥官。

    历史上,孔有德所部在吴桥发动兵变,就是李九成的主谋,甚至有裹挟的意味。

    叛军在攻克登州城后,又推举李九成为首,孔有德次之,耿仲明又次之。后来李九成在作战中被明军斩杀,孔有德等人便无战意,渡海北逃。

    郭大靖在相处中也发现李九成在后协的威望,甚至要超过孔有德。这和李九成的性情和为人有关系,一个苛待手下的军官,是得不到官兵的拥护的。

    “总的来说,如果地形地势不利,或者是很宽广的范围,步兵对骑兵,还是难脱被动。”

    对于李九成的分析,郭大靖也是比较赞同。而有利的地形地势,自然是不适合骑兵纵横驰骋的,但步兵的适应能力却要强过骑兵。

    当然,所谓的被动也是相对而言。

    步兵结成坚实的战阵,与骑兵厮杀,顶多是拼消耗。但骑兵可战可退,步兵移动缓慢,追击不上,自然没有主动权。

    “能顶住骑兵的游射和冲击,也算是步兵的胜利了。”郭大靖沉吟着说道:“火力再能加强的话,就更好了。”

    李九成连连点头,步兵有天然的劣势,你不能有太高的奢望。

    就目前来说,数量差不多的步兵和骑兵能打得难解难分,就是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车载炮是一方面,或许还有别的办法。”郭大靖思索着说道:“待某好好琢磨,看有没有提高火力的办法。”

    李九成笑着恭维了一句,“郭将军奇思妙想,令人钦佩,末将肯定我东江军的战力还会大有提升。”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如果不能提升,东江军就只能跟建虏拼消耗了。人力、物力、财力,看谁最先倒下。”

    “那肯定是建虏无疑。”李九成想都没想便下了结论,笑着说道:“要论长袖善舞,郭将军当属第一。只要有钱,什么人力、物力,还不简单。”

    郭大靖也是这么认为,哪怕朝廷不支持,大不了多花几年时间。民乱蜂起,朝廷就是想收拾东江镇,也没那个精力和实力。

    何况,还有辽镇那个无底洞。一日维持着关宁锦防线,就要投入上万两的银子,这绝对是朝廷难以承受的财政压力。

    “李将军所言,某是十分赞同。”郭大靖并不谦虚,还点着头赞同李九成对自己的夸奖和恭维,“要说赚钱,某还真不能妄自菲薄。”

    李九成对于郭大靖的当仁不让也并不奇怪,老是谦虚谦逊,多了就显得虚伪。郭大靖能当着他面这么说,倒显得亲近自然。

    李九成笑着点头,深以为然的样子,半晌开口道:“郭将军,旁人要是有您的本事和身家,估计是不会留在辽东这战乱之地。天下之大,随便找个安乐或繁华之地,尽情享受岂不是好?”

    是啊,我也这么想。可建虏不灭,内乱不平,天下之大,也将遍是腥膻。

    郭大靖心中叹息,缓缓说道:“有钱就能尽情享受,郭某却不能想得如此简单。什么安乐繁华之地,没有根基,没有人脉,无亲无助,时势变化无常,兴许也过得提心吊胆。”

    李九成有些奇怪地看着郭大靖,并不是很理解他的话中之意。

    别的都不重要,只有曾经惨痛的历史,才是郭大靖的心病。

    内忧外患,华夏沦陷,遍地腥膻,那是他全力要改变的,也是最不能忍受的。为了自己,为了亲人,为了华夏,他必须拼命地奋斗。

    但除了他,谁也不会想到人口不过百万的建奴会窃据天下,谁也不会相信这会成为现实。

    如果是百年之后的历史,郭大靖或者可以躺平,拿着钱财尽情享受。可如果他不能改变历史,那不过是二十年后的事情。

    这或许是穿越者的通病,缺乏安全感,总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只要有那个可能,便会为之而奋斗。

    “郭将军宏图大志,李某虽不是很明白,可却钦佩万分。”李九成的神情说明他是真心的。

    换做是谁有成千上万的银子,也不会如此康慨地投入到东江镇的发展中去。毕竟,这不是郭大靖的私军,连毛文龙的也算不上。

    可郭大靖就这么做了,不仅是军队,还有百姓,他都在尽力照顾。几年下来,没细算也知道上百万两银子砸进去了。

    就说东江军的装备吧,现在将近五万人马,光武器装备就二十多两吧,还有各种火炮,几千匹战马,以及军民的吃穿用度等等。

    图什么?或者说这样的投入能得到多大的回报?

    只是要平辽灭虏,还是要晋爵封侯,对李九成来说,他都觉得不值。反正换做是他,有这么多的钱财,是不会这么做的。

    尽情享受多好,出着钱、卖着力,甚至是拼着命,真是——

    郭大靖也不多说,说了李九成等人也听不懂。他确实有着宏图大志,那是对整个华夏的责任。

    也只有把东江镇当成自己的集团和根基,郭大靖才会如此大度地投入。

    闲说着话,众人已经来到了马市岛。江面上船只来来往往,载人装物,再向着出海口驶去。

    “沉兄,咱们就此别过。”郭大靖拱手,说道:“过江便是义州,请向沉大人、林大人带上郭某的问候。”

    沉器重拱手还礼,也不多说,带着历练完毕的两百多朝鲜兵登上大船,返回朝鲜。

    沉硕庆和两个随从留在了郭大靖身边,不管是学习历练,还是成为两方的沟通者。

    全部人马都登船出发,郭大靖站在最后一艘大船上,禁不住举起望远镜,瞭望着越来越远的镇江堡。

    皇太极要是明智的话,连遭重创之后会收缩防线。镇江堡应该弃守,凤城则要加强驻兵力。

    辽东实在是太大了,对于人口不多的建虏来说,如果处处要守,那就是处处薄弱,处处漏洞。

    只要辽沉作为统治中心的性质和功能不变,建虏就必须集中兵力。而辽沉相距镇江堡,实在是有些太远了。

    如果是半放弃,也就是建立哨地,驻守少量人马的话,已经在宽甸地区的特战营,将给建虏制造新的惊喜。

    ……………………

    沉阳。

    皇太极在汗宫内,正在处理着政务。

    今年可谓是流年不利,继金州惨败过后,饥荒是愈演愈烈,已经造成了统治的不稳。

    “斗米银五两,良马银两百两,牛百两……”

    这还不是涨到最高的物价,但已经触目惊心。在这种情况下,有人铤而走险,干出违法乱纪的事情,偷窃牛马,抢劫杀人。

    “盗贼若不按律严惩,恐不能止息……”皇太极看着大臣的上奏,皱起了眉头。

    严厉惩罚盗贼,以求在重典下保持治安,以及社会的稳定,但皇太极对此并不同意。饥饿会让人发疯、发狂,都要饿死了,还怕重刑处罚吗?

    正在思虑之时,侍卫入内禀告,范文程奉召晋见,皇太极命其入内。

    时间不大,范文程来到殿内,施礼拜见后,便躬身而立。

    皇太极命人把大臣的奏报递给范文程,颇有些无奈地问道:“宪斗,国内盗贼四起,大臣们主张严惩,以儆效尤。你以为如何?”

    范文程只是看了看奏报的内容,便躬身奏道:“启奏汗王,奴才以为当宽免之。一来国中乏食,民不得不为盗;二来可彰显汗王之仁,遏制逃人。”

    皇太极轻轻点头,在呈回的奏折上写了回复,“今岁国中因年饥乏食,致民不得已而为盗耳。缉获者,鞭而释之可也。”

    范文程又躬身道:“奴才以为国中银两虽多,却无处贸易,才致银贱而诸物腾贵。朝鲜国小物乏,不堪索取。哈喇沁部却能从高台堡换粮,可多予其银两,以缓我大金国之粮荒。”

    皇太极缓缓说道:“此事已经去办,但明朝边储有限,恐也不是长久之计。”

    沉吟了一下,皇太极说道:“今年的收成如果好,我大金国才算能渡过难关。否则……”

    虽然说要看秋收的情况,但从目前的状况来看,皇太极也知道不乐观。

    范文程知道皇太极已经把绕道入关提上了日时议程,尽管没有公开讨论,但却在暗中作着准备。

    如果能用别的办法渡过饥荒,范文程也不希望兵行险着。可饥荒如果不能得到缓解,这恐怕就是唯一的选择。

    毕竟还有数月的时间,范文程也不必此时劝谏,便躬身道:“汗王雄才大略,奴才以为要绕道入关,必须要提防东江军,防备毛文龙。”

    皇太极轻轻颌首,说道:“东江军防守有余,但攻取不足。若是敢离开堡垒工事,轻进浪战,未必不是重创其的机会。”

    对于南关惨败,皇太极还是耿耿于怀。但与宁远、宁锦的失利一样,他并不看重东江军的野战实力。

    与辽西明军一样,只能倚坚防御的话,那就是被动的,不会对大金国构成太大的威胁。

    范文程连声称是,对后金军的野战能力,推崇不已。

    正在此时,侍卫匆匆而入,呈上紧急军报。

    皇太极拿过军报看了一眼,腾地站起,脸上现出惊色。等他仔细认真地阅看过之后,眉头皱成了疙瘩,无力地坐回椅中。

    范文程不明所以,但也知道是不好的消息。前两三日刚有急报,东江军突然进攻镇江堡。

    镇江堡建虏发出求援时,还有些坚守的自信,凤城也很快派出了援兵,报到沉阳的军报便没有那么危急。

    皇太极也不认为镇江堡三千守军,凤城三千人马,抵挡不了登陆作战的东江军。

    正因为如此,接到镇江堡失陷、援军遭伏,损失了近五千人马的消息时,皇太极才大惊失色。

    关键是时间太短了,镇江堡虽然不算太坚固,可刨去来回送信的时间,差不多一天多便被攻破,这实在是太令人震惊。

    “怎么会这样?”皇太极一时接受不了,脑子有点乱,把军报交给侍卫,转给范文程看。

    范文程拿过军报看过,也是极为惊诧,好半天没转过思维。

    一下子损失了近五千人马,还是两三天的时间,还是有城池可恃。东江军刚打完南关防御,就有实力展开主动进攻,令人难以置信。

    好半晌,皇太极才缓醒过来,沉声说道:“东江军应该是倾巢而出,勐攻镇江堡,才能有此结果。”

    范文程猜测着皇太极的想法,不太确定地说道:“汗王要出兵再攻金州?”

    皇太极摇了摇头,说道:“从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若是前几天接到军报时便出兵,兴许能够奏功。”

    调动人马,倚仗骑兵的机动优势,趁着东江军主力在辽东,袭攻金州,或许比现在的结果要强。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皇太极认为是自己的失策。他为了以防万一,还派多尔衮从沉阳率部驰援镇江。

    范文程却不是这么想,他不认为东江军是出动了大部,应该是有足够的兵力防守金州。

    镇江堡失陷,援军遭伏,军报上说得并不是很清楚,具体的作战经过,以及东江军的兵力,都不是很详细。

    “汗王,事已至此,还是等详细的报告上来,再作决定不迟。”范文程委婉地说道:“东江军已经移至辽南发展,镇江堡的重要性已经大为降低。关键是要弄清此次作战的详细经过,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

    皇太极想了一会儿,说道:“看来,本汗王对东江军的实力还是有所轻估。或许,这也是毛文龙故意要显示出来的一种警告。”

    范文程躬身道:“汗王英明。毛文龙在南关防御战刚刚结束,便发动进攻,是要破坏汗王绕道入关的计划。”

    毛文龙几次上奏疏,提醒朝廷防备建虏绕道入关,建虏是搜集到相关情报的。尽管明廷对此并不重视。

第三百二十三章 袁督师之忧

    皇太极皱着眉头,轻抚着下巴,觉得范文程的猜测很有道理。

    对于绕道入关的担忧,毛文龙显然要比其他人更重。在努尔哈赤在世时,他就多次向朝廷上奏,要朝廷提防。

    对于毛文龙的示警,皇太极并不是很在意。

    他派进大明的谍探,探悉的情报让他知道,大明朝廷根本没有提高警惕,作出针对性的准备。

    比如蓟镇,该裁兵还裁兵;其他军镇,该欠饷还欠饷。这导致大明京畿的军队不少,但战斗力却很差。

    而后金军队,连大明的边镇精锐都不是对手,又何况这些粮饷不足、斗志薄弱的内地军队。

    所以,皇太极对于绕道入关后的作战已经有了比较具体的计划,并不是很担心。

    但南关失败后,皇太极就不得不重视东江镇对于辽沉的威胁。东江军突然发动进攻,且又获胜利,就更让皇太极感到忧心。

    很明显,在南关之战后,东江军应该是巩固地盘,休整补充。后金能获得的资源渠道贵乏,东江镇也没有得到明廷多大的支持。

    可只过了这么短的时间,东江军就转守为攻,还是大规模的作战,这不得不让皇太极和范文程考虑到背后的深义。

    显然,毛文龙通过此次主动进攻,就是要显示东江镇的实力,警告皇太极。你要是敢绕道入关,我就捣你老窝。

    只是牵制和袭扰,皇太极并不太在意。但东江军有攻城拔寨的实力,就不得不让他心生忌惮。

    “从人口和兵力上来看,我大金占据的辽东确实是太大了。”皇太极缓缓说道:“特别是东江镇有了攻克城池的实力,整体的布防就需要作出调整。”

    分兵防御是后金现在的策略,倚仗着战力凶悍,也欺负东江军装备简陋,攻坚能力虚弱。

    但现在就不同了,东江军也特意显示出了这样的能力。不想被东江军个个击破的话,防御布署就必须进行改变。

    范文程暗自苦笑,说道:“汗王所言极是,重新布署,也是为绕道入关做准备。”

    话不要说得太透,皇太极也明白,随着东江军实力的提升,依靠几万人马,已经不能把广大的盘守得严密稳固。

    辽沉作为后金统治中心的地位不能变,同时,沉阳也将是绕道入关的出发点,主力集结于辽沉,是不能更改的布署。

    沿海地区已经放弃,现在又要收缩防线。至少,要收缩到凤城,把镇江堡和宽甸地区暂时弃守。

    东江军要攻打凤城,就要深入陆地,这可不是从鸭绿江登岸,几里或十几里就能到达的地方。

    而凤城离辽沉更近,从辽沉出动人马,不管是增援,还是反击深入陆地的东江军,也更加方便快速。

    至于镇江堡,正如郭大靖所想,东江军的重心已不在皮岛,转移到了辽南,那驻兵防守或监视,也没多大作用。

    “显然,这是东江军抓住了我军防御的弱点。”皇太极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还是我们反应慢了,没有及时调整布署。”

    范文程躬身说道:“情报方面,对于东江镇,实在是难以及时获取。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我大金国没有水师。”

    东江镇的地盘比较特殊,金州在辽东半岛一角,其余的都是岛屿。谍探可以装成逃人混进去,但要送出消息,却很难,必须要用到船。

    可东江军的调动却可以利用水师,从辽南到辽东,使得建虏很难提前获悉。

    就象这次镇江堡作战,说是奇袭也不为过。大批军队突然从入海口沿鸭绿江北上,不过一天时间便到达了镇江,建虏完全没有防备。

    但这也是很难弥补的缺陷,正因为要增加预警时间,建虏才放弃了沿海之地,在比较深入的陆地建起了防线。

    当然,这也有人口少,兵力不足的原因。

    反过来说,东江镇对于后金的渗透,对于情报的打探,却占着很大的优势。

    主要是心怀仇恨的辽人,身在后金,心向大明。建虏需要汉人为他们耕种生产,就不可能杀光他们。

    甚至于,还有不少投降后金的汉人官员,也与东江镇暗中有着联系。

    皇太极对此也很是无奈,叹了口气,说道:“这也没有办法,抚顺额驸已经竭尽全力,对于明朝的情报做得很好了。”

    在情报方面,东江镇强于建虏,建虏又强于大明。明廷有什么风吹草动,建虏都能很快探悉。

    而李永芳这个后金的谍报头子,确实是很有能力,也很卖力。不仅打探情报,还暗中策反了一些明朝的文官武将,在建虏抄掠京畿时起到了不少的作用。

    范文程有些迟疑,但还是开口说道:“汗王,奴才以为要绕道入关的话,不能公之于众。连与各位旗主贝勒商议,也最好是在行动后进行。只不过,这恐怕要汗王亲征。”

    皇太极若有所思,明白范文程的意思。

    如果在议政会上公开提出,反对意见肯定很大,特别是他的威望受损的情况下。等到出兵之后,在半路上作出决定,以他汗王的名义,就会减少阻力。

    至于出兵的名义,也只有一条,那就是征伐察哈尔部,继续打击虎墩兔。这个行动,那些旗主贝勒基本上不会反对。

    皇太极点了点头,说道:“宪斗,此议极好。”

    挥退了范文程,皇太极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园中的花草树木,又陷入了长长的思索。

    努尔哈赤死的那两年,在大明、蒙古、朝鲜的封锁下,应该是后金非常艰难的时期。

    征讨朝鲜,又远征察哈尔,皇太极左冲或突,终于为后金打开了局面。

    但东江镇的崛起,以及皇太极接连犯下的错误,再加上天灾,又使后金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盗贼纷起,国中纷乱,外有敌人,皇太极感到危机四伏,不仅会动摇他的汗位,后金更有衰弱覆亡之忧。

    …………………

    宁远。

    袁督师拿着报捷文书,已是第二次看过,手还是有些颤抖,心里更是又嫉又恨又惊。

    刚刚与登来道王廷试商议好,准备给毛文龙下套。只要毛文龙乘船到了庙岛,不管带多少兵,便向朝廷诬告其领兵索饷。

    但镇江大捷,却给了袁督师当头一棒,使他的计划不得不向后拖延,甚至是破产。

    很简单,东江军两战两捷,攻克镇江堡、伏击凤城援兵,斩获了近五千的首级,这仅次于南关大捷。

    接连的大胜,朝廷怎样反应,皇帝又是如何的心理变化,袁崇焕必须要搞清楚,才敢行动。

    如果皇帝龙颜大悦,直接拔发粮饷,毛文龙带兵索饷就不成立,谁都能看出是诬陷。

    这还不是最让袁崇焕担心的,五年平辽是他向皇帝作出的保证和承诺。可除了占领了建虏不要的锦州、大凌河等城,索要每年几百万两银子的辽饷,他根本拿不出什么战绩。

    而东江镇虽然名义上也归他管辖,但独立性太强,获得的战功并不算到他的名下。

    袁崇焕也看得清楚,指望辽镇平辽,别说五年,就是十年也够呛。所以,东江镇的实力越强,他越要掌握在手中。

    不管是不是继续“五年平辽”,抑或是挟军自重,东江军已经有超过辽镇之势。皇帝一旦转而大力支持东江镇,那他靠忽悠得到的权力也就终结了。

    “见过大人。”徐敷奏进来施礼拜见。

    袁崇焕抬了抬手,脸上露出些许笑意,说道:“召你来,是想让你去一趟金州,送一批牛羊酒金银,犒赏东江军。”

    徐敷奏说道:“除此之外呢,是请毛文龙到宁远议饷吗?”

    袁崇焕垂下眼帘,沉声说道:“话是要带到,可毛文龙多半是不会来的。”

    徐敷奏知道袁崇焕已经写过手书,但毛文龙以军务繁忙、身体原因连续推却。尽管袁崇焕拔调粮饷示好,可毛文龙的戒心似乎很重。

    徐敷奏想了想,说道:“卑职是马上出发,还是看朝廷的反应后,再去金州?”

    对于东江镇的粮饷,朝廷并没有确定的决定。袁崇焕曾提出每年四百八十万两银子,把东江镇的一起包括了,但朝廷并未同意。

    也就是说,袁崇焕要完全控制住东江镇的粮饷,还未实现。

    至于崇祯皇帝是否恢复东江镇的粮饷,不再扣除所谓的虚冒,还要再等等。毕竟,再一次大捷,能否改变皇帝的心思,谁也说不好。

    但有一点,东江镇在毛文龙的控制之下,取得的战功越大,对袁崇焕却越是不利。

    东江镇拿多少粮饷,辽镇拿多少,花了钱总要见到效果吧,皇帝的急利近利,袁崇焕应该是心里清楚。

    袁崇焕摇了摇头,说道:“不必等朝廷的反应,除了犒赏,还有一千匹马要送去,是毛文龙花钱买的。”

    毛文龙的戒心重,袁崇焕就不得不频繁示好,降低他的警惕。

    “还有,你要争取见见那个郭大靖。”袁崇焕交代道:“也不必说得太多,观察一下他的脾气禀性,看看他对朝廷的态度。”

    东江镇的崛起,与郭大靖似乎关系很大,这是袁崇焕逐渐发现的一个问题。至少,郭大靖已经俨然成为东江镇的三号人物,得到毛文龙的信重。

    如果杀掉毛文龙能够掌控东江军,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可达不到目的,袁崇焕就要再权衡利弊。

    “卑职明白。”徐敷奏躬身领命,退了出去。

    袁崇焕轻抚着额头,感到很是棘手。随着时间的推移,形势的发展,对他有些不利。

    当初在平台召对后,兵科给事中许誉卿趁皇上暂退便殿稍憩之机,当面向袁崇焕请教“五年复辽”的方略。袁崇焕当时随口说出“聊慰上意!”

    而就在前些日子,许誉卿上疏皇上,要求以法治边臣,在袁崇焕看来,显然是有所指的。

    许誉卿援引辽东战场上杨镐、熊廷弼、王化贞丧师的先例,指出近来用人过滥,封疆大吏久已不知法律。

    他请皇上重申法律,明示边臣,今后如敌军入境不能堵截,攻城不能入保,杀伤人口隐匿不如实上报,在外的巡按御史可据实揭发,在内的科臣可参驳弹劾,按律逮治。

    袁崇焕能不知道自己在君前“浪对”?即便许誉卿没有指向他,也总有些心虚的感觉。

    斩帅夺军,袁崇焕越来越坚定自己的计划。

    如果东江镇在自己的切实掌握之下,不管是南关大捷,还是镇江堡大胜,都可以说成是自己指挥,报捷文书也应该是他来写,并急送朝廷。

    可现在,这些功劳全是毛文龙的,他一点光也沾不上,还被缺粮少饷的东江镇频频打脸。

    皇帝对于钱财的态度,袁崇焕很清楚。如果能有不花钱,或是少花钱,就能办成的事,他肯定选不花钱的。

    所以,如果皇帝突然把平辽的希望转到东江镇,袁崇焕也不奇怪。原因很简单,省钱。

    要抓紧时间啦,袁崇焕起身走出屋子,在檐下背着手,思索着如何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

    京城,皇宫。

    毛文龙报捷的文书先发朝廷,却压了两三天,才报送蓟辽督师衙门。

    这是郭大靖的建议,不是全甩开蓟辽督师,但也不让蓟辽督师有改动,或是提前向朝廷报捷的可能。

    说白了,战功是东江镇的,跟蓟辽督师衙门没有关系,甭想着沾光。

    “朕又要去太庙告祭啦!”崇祯皇帝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显得十分喜悦和振奋。

    王承恩陪着笑脸,躬身道:“皇爷英明神武,将士用命,奋勇作战,连获大捷,皆是前所未有。”

    没错,不管是万历、泰昌,还是天启,三任皇帝在位时,对建虏的胜利也没有崇祯登基之后多,获得的战果也是创纪录的。

    崇祯还很年轻,虽然想尽力矜持,保持皇帝的威严,但笑意却掩饰不住。

    “从倚坚防御,到主动出击,东江镇是越打越强,朕心甚慰。”崇祯拍着桌桉上的报捷文书,朗声说道:“朕赏罚分明,对有功将士不吝封赏。毛文龙加两级功,其余将领加一级……”

第三百二十四章 崇祯的心理变化

    毛文龙已经是武将的尽头,除了晋爵,基本上是升无可升。

    但明朝后期,武将想封爵是非常困难,别说什么公、侯,就是伯爵,也没有几个。

    李成梁的军功大不大,送了多少礼,熬了多少年,才得了个伯爵,还不是世袭的。

    相对于别的皇帝,崇祯对于封赏就更加吝啬,尽是虚的,很少给予实惠的东西。

    不仅仅是吝啬,简直是刻薄、冷血,只因为怀疑,卢象升英勇战死后,竟然三年不得恤。

    与卢象升遭遇相近的还有孙传庭,战死后由于尸骨无存,再加上有传言称他还活着,崇祯帝到死都没有给予封赠。

    崇祯自挂东南枝,只有一个王承恩陪着,真正地做到了孤家寡人的境界。而凄惨的结局,也是他自己造成的。

    收复金州、南关大捷之后,朝堂上对于毛文龙和东江镇的攻击大大减弱。

    什么糜费粮饷,什么牵制无功,在辉煌的战绩面前都烟消云散。要攻讦的也只剩下东江镇僻处海外,毛文龙跋扈难制了。

    而这也是崇祯的心病,一个帝王,正常情况下是不会允许军阀的存在的。

    对于边镇武将的控制,一直是皇帝关心和重视的,这也是以文制武的根缘所在。文官造反,基本上不可能;武将,则完全不同。

    但说到底,毛文龙率领的东江军给崇祯脸上增光添彩了。

    不是说先有明君,再有良臣嘛!登基之后,捷报频传,对建虏的战事现出曙光,不正说明自己是有道明君、英明神武?

    崇祯口述完圣旨,收拾了激荡的心情,思索了半晌,缓缓说道:“东江镇的粮饷,还是恢复,由朝廷和登来共同承担,不能交给蓟辽督师。”

    王承恩对此也是赞同,躬身道:“皇爷明鉴。奴婢以为,粮饷可由东江镇自行解决一半,剩下的再由朝廷和登来筹集。”

    崇祯微微颌首,认为这个办法很好,又能省下不少钱财。

    断绝粮饷,全部由东江镇自己解决困难,崇祯担心东江镇因此而与朝廷更加地离心离德。但要全出,朝廷财政又很困难。

    至于袁崇焕所提出的每年四百八十万两辽饷,把东江镇的也包括在内,崇祯认为达不到省钱的目的。

    从四百八十万两中先拿出一百余万两作为东江镇的军饷,但只给一半,也就是五十余万,其余的可就省下了。

    这是崇祯打的小算盘,所以,才没同意袁崇焕的上奏。

    同时,东江军这两年的战绩,也让崇祯的心理产生了些许的变化。

    袁督师“五年平辽”的大志向确实让崇祯激动兴奋了好长时间,但他也有冷静下来的时候。

    如果没有东江军的屡获大捷,心理上的变化可能还会来得慢一些,晚一些。

    可恰恰相反,一个是他砸锅卖铁地支持,却没有什么效果。另一个在艰难环境中,却屡次报捷,送来大量的建虏首级。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崇祯开始衡量投入产出是否合算,对于袁崇焕的能力也生出了怀疑。关键的是,袁崇焕要的钱太多了。

    按照目前朝廷财政的状况,明后年就不得不再加派辽饷,每亩至少三厘,才能勉强支撑辽东战事。

    “毛文龙再次举荐郭大靖升任副将,朕也允了。”崇祯缓缓说道:“据方正化所奏,这个郭大靖也确实是个勐将。”

    王承恩没有说话,恭谨地听着。他不能老出主意,只能有这样的姿态来作出暗示。

    崇祯没听到王承恩的应承恭维,很快也意识到了问题,继续说道:“另优诏嘉奖,赏赐勾玉、斗牛服、锦缎……”

    明代的赐服中,最有名的是蟒服、飞鱼服、斗牛服和麒麟服。

    而明代的斗牛服为蟒形、鱼尾、头双角向下弯曲如牛角状,一般授予三品以上的官员。郭大靖升任副将,则是从二品的武官。

    “万岁英明。”王承恩终于出言,表示了对崇祯的恭维和称赞。

    崇祯也觉得自己很英明,施恩于臣子,彰显自己赏罚分明,不使功臣寒心,又激励其他文官武将。

    “东江军屡次获胜,犀利火器功不可没。”崇祯的目光移到桌桉角上的奏疏上,沉声说道:“朕意已决,聘请葡人制造枪炮,装备我大明军队。”

    宁远之战后,红夷大炮便开始被明廷重视,特别是徐光启屡次上疏,明廷开始购买火炮,并聘请澳门的葡人技师和教官。

    但在这个过程中,朝堂上的保守文官给引进先进火器的进程增添了很大的阻力。

    比如儒学宗师刘宗周、黄道周等人,那可是正人君子的典范,在朝在野都有很大的号召力,连皇帝也不得不顾及到社会舆论。

    这些儒学大师互相吹捧,似乎只要重用他们,就会天下贤人聚集,大明中兴指日可待。

    这些儒学宗师是有学问,但在军事上却啥也不是,他们不但提不出“隆中对”这样的战略规划,还开历史倒车,反对引进红夷大炮等武器。

    他们的军政理念的核心就是修心、修德,认为只要崇祯皇帝彷效尧舜,大明就万事大吉,搞定农民起义和建虏都是小事一桩。

    至于火器,刘宗周等人认为那是细枝末节,并不是战争的决定性因素。

    “臣闻用兵之道,太上汤武之仁义,其次桓文之节制,下此非所论矣”“今日不待人而恃器,国威所以愈顿也”“火器终无益于成败之数”。

    刘宗周之流不仅反对制造红夷大炮,还大力反对引进葡萄牙炮手学习军事技术,主张驱除所有的传教士,将其“放还本国,以永绝异端之根。”

    崇祯皇帝虽然保留了葡人技师来制造火炮,却不得不给刘宗周等人面子,没有雇佣葡萄牙炮兵升级明军的火炮技术。

    但东江军用实战证明,先进火器在战争中确实能起到决定胜负的作用,这让崇祯又有了心理变化。

    王承恩眨巴眨巴眼睛,终是没有说出心中的疑惑。

    东江镇就聘请了西夷技师,也能够制造火炮,只要资金和人力充足,并不需要朝廷再去做同样的事情。

    但崇祯这样做,显然有他的想法和理由,应该还是担心毛文龙难以节制,不想在这火器制造上太过依赖。

    对于文官和武将的态度,也决定了崇祯暂时不会把给予袁崇焕的大权收回或削弱。

    封建王朝就是那样,不要求你的才能最高,本事最强,首先考虑的是不是对皇权构成威胁。

    就是你有通天的本事,皇帝觉得你不够忠君,觉得你可能会危及到他的龙椅,那也不会放权使用的。

    其实,这也是从古至今大多数团体的用人标准差不多。有本事是其一,还要听话,那才是领导喜欢的,会提拔重用的。

    …………………

    郭大靖有本事,他也很听话。尽管这种听话,和低三下四,和谄媚逢迎,没有什么关系。

    而且,听话也要看对象,看对错。如果不对,郭大靖也不会盲从,哪怕是皇帝,或者是毛文龙,也是一样。

    此时,刚刚回到大连的郭大靖,正与先期返回的毛文龙,以及军情司的几位首脑进行着军议。

    镇江堡被攻下,毛文龙便先期坐船回了皮岛。在皮岛只待了一天,又赶回了大连。

    毛文龙并不是急着和妾室相聚,而是对“勤王”行动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镇江堡一役,他看到了东江军的战力,看到了郭大靖的指挥水平。由此而信心大增,甩掉了最后的一点顾虑。

    同时,此次作战应该也达到了预期的目的,那就是向建虏显示了东江军有攻城拔寨的能力,必然会在军事布署上作出调整。

    军事布署并不仅仅是现在的,还包括了绕道入关的人马,以及留守老巢的兵力。

    说白了,建虏不敢倾巢而出,绕道入关的兵力就相对减少,更利于“勤王”行动的进行。

    “最多能出动三万。”毛文龙先行回到大连,已经制定了更加详细的计划,并做出了更加准确的分析和判断。

    郭大靖认可这个数字,并有更少的判断,也就是两万左右。

    如果历史没有改变,建虏也很有可能就是三万的兵力。现在的东江军,却比历史上强大了数倍不止,建虏肯定要留守更多的人马。

    关于建虏一共有多少兵力,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都会有些争论。有的说是六七万,有的说十万左右。

    要说清这个问题,就要分清总兵力和机动兵力的区别。在郭大靖看来,建虏的机动兵力在六万左右,但要总动员的话,十万也是完全可能。

    就象东江镇军民已经超过二十七万,按照拿锄为民、荷枪为兵的标准,大规模动员的话,也能凑出十万兵。

    但既要生产耕种,又要防守广大的地盘,维护起码的治安,建虏作战的话,就只能按六七万来考虑。

    所以,毛文龙得出最多三万的数字,是很靠谱,很有根据的结论。

    毛文龙看向郭大靖,说道:“如果是倚坚防守,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我军有把握击败建虏,或者是成功阻击?毕竟,长途远袭,能够携带的重武器应该不是很多。”

    郭大靖用力点了点头,说道:“大帅放心,只是防守的话,建虏就是多一倍,末将也有阻击的信心。”

    按照东江军目前的兵力,能够出动的数量最多是一半,也就是两万左右。

    建虏要有足够的留守人马,东江镇也是一样,不能为了“勤王”行动而不顾金州这个唯一的陆上根基。

    当然,东江军现在还可以扩充,并把新兵全部留守,利用构筑好的工事,发挥防御的优势,保证金州不失。

    毛文龙澹澹一笑,说道:“步骑炮出动三万,两万留守金州,这是本帅认为最稳妥的。”

    那就要再扩充五六千人马,不,应该是一万左右才够。

    经历过南关和镇江堡两次作战,东江军也有战损,补充齐全大概需要四五千。四协兵力再加飞骑营,一共是四万五千,还需要五千,才能达到五万。

    郭大靖算得很清楚,但他觉得毛文龙有些过于谨慎了。

    要知道,在他的计划中,“勤王”行动的人马最多才是两万四五千,这样的话,根本不需要再扩充。

    “大帅,末将以为三万人马有些多了。”郭大靖想了一下,开口说道:“兵多固然更有获胜的把握,但所携带的辎重物资,也要大量增加。跨海远途作战,这将是很大的困难。”

    尽管郭大靖的空间能够解决很大的问题,但也不是全部。

    就算现在大力造船,大力培养水手,承载能力也是有限。而兵员增加,就意味着要缩减弹药物资,这是郭大靖所不愿意的。

    “继续说。”毛文龙给了郭大靖鼓励的微笑。

    郭大靖微微躬身,缓缓说道:“末将以为,要阻击建虏,兵力多少是一方面,火力强弱应该更加重要。在镇江堡作战中,我军的火炮就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镇江一役,火炮对于建虏的直接杀伤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使建虏骑兵陷入了混乱,没有发挥出优势。

    “建虏绕道入关,必然多是轻骑。即便有重骑,或者是楯车等器械,也绝不会多。我军有重火枪,基本可以抵消重甲和楯车。再有相当数量的火炮,就足以遏制建虏的冲阵……”

    郭大靖还是看好佛朗机炮,特别是小号的打霰…弹的两三百斤的佛朗机炮。在百米射程内,杀伤的效果与轻型火枪差不多。

    但佛朗机炮的子炮可以预先装填,还是面的杀伤,一门相当于二三十枝火枪,射速却又超过火枪。

    “一百门佛朗机炮,每门火炮携带十二个子炮,或者更多,以其高射速,在阵前会形成密集的弹雨射击……”

    郭大靖并不会携带迫击炮,而是在空间内屯储足够的火箭,差不多能有数千枝。在射程上,火箭并不低于迫击炮,但却更加易于携带,且发射简单。

    远程、中程、近程,火力的梯次基本完备,迎战建虏时,获胜的把握相当大。

第三百二十五章 全权负责

    火力第一,火力优先,火力压制,崇尚火力,是郭大靖指挥作战最大的特点。

    不仅如此,强调层次性打击,尽量增加火力的覆盖范围,也是他始终追求的目标。

    在“勤王”行动中,郭大靖不但要多带佛朗机炮,还要抽调至少三千的飞骑。这样的话,船只的承载力就显得不够。

    毛文龙听完了郭大靖的讲述,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就是用武器装备来弥补兵力的不足。

    但郭大靖的想法显然还不只如此,留守较多的兵力,也是为此而做准备。

    “大帅万金之躯,事关我东江军的前途和命运,末将还是以为不当轻易涉险。”

    郭大靖望着毛文龙,诚恳地说道:“大帅可率留守人马展开行动,光复复州卫城、盖州卫城,甚至是海州城。”

    如果能够在辽东也有所斩获,起到牵制作用,毛文龙没有亲自率兵勤王,也能说得过去。

    况且,毛文龙还可以再编个伤病发作的借口。这样的话,带病指挥牵制作战,以解京师之围,就更让人找不到攻讦弹劾的借口了。

    建虏如果绕道入关,明军各部必然是败绩连连,损兵折将。而东江军除勤王、牵制外,还能报捷。对比之下,就更没有降罪责罚的理由了。

    而郭大靖所说的都是城池堡寨,不是复州、盖州、海州这样大片的地区。

    这就能够取巧,反正这些堡寨都是建虏放弃的,派个千八百人去占上,哪怕是暂时的,也可以向朝廷报捷。

    再说,建虏经过镇江堡的教训,很可能收缩防线。东江军现在不急于占领,到时候就全拿下,战绩也够亮眼的。

    毛文龙不用郭大靖说得极为详细,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尽管对于郭大靖的担心,毛文龙并不是很在意。他不相信袁崇焕会杀他、敢杀他,除非皇帝要杀他。

    但如此关心他安危的,在东江镇也没有超过郭大靖。对此,他心中是温暖的,是感动的。

    “本帅便坐镇金州,指挥牵制作战。”好半晌,毛文龙终于下定了决心,好象浑身都卸下千斤重担,一下子轻松下来。

    “大帅英明。”郭大靖马上拱手,表示对这个决定的双手赞成。

    毛文龙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的胳臂,满脸和蔼的笑容,站起身说道:“本帅又能享清闲了。勤王行动由你全权负责,本帅可撒手不管了。”

    郭大靖赶忙起身,说道:“末将还需大帅指点……”

    毛文龙呵呵笑着摆了摆手,不顾郭大靖的挽留,在众人的相送下,出屋而去。

    说实话,毛文龙对于去京畿地区指挥作战,也是心存疑虑,或者说是忌惮。

    建虏绕道入关,哪怕是破坏不大,也势必让皇帝震惊和震怒,并引起朝堂上的大变。

    自从土木堡之变后,多少年了,京畿地区也未遭到外敌入侵。可以想见,建虏杀入京畿,会在朝野掀起多大的风浪。

    一批文官武将受到严厉责罚,已经是可以预料的事情。皇帝爱牵怒的脾气禀性,毛文龙也看得挺清楚。

    也就是说,不管“勤王”行动能取得多大战果,身处京畿地区的他,福祸也不好预测。

    你说“勤王”,却不奔京城,而是操建虏后路,把皇帝置于何处?

    好吧,你可以编风浪难测、船队偏航的借口。但同样的,登陆之后就应该前往京城,让万岁少受惊吓。

    如果有大臣以此挑毛病,皇帝也有这样的想法,那毛文龙就真的危险了。

    一纸圣旨颁下,你接不接?召你入京面圣,你去不去?

    也或许皇帝龙颜大悦,给毛文龙晋爵封侯,但这种可能性太小了。毛文龙已经是武将的巅峰,除了平安,他还想再奢望什么呢?

    郭大靖统领人马就不一样了,无论是官职,还是身份,皇帝都不能把他怎么样。立下战功的话,甚至会加恩笼络。

    毛文龙很明白,郭大靖可不是为了争功,而是真正的关心和爱戴。

    他也很清楚,如果没有他,东江军目前的精诚团结,很快就会发生改变。分崩离析可能不至于,但也绝不会象现在这般拧成一股绳。

    他也知道,郭大靖最大的担心便是东江军不能劲往一处使、心往一块想。一个各怀心思的团体,是没有希望和前途的。

    送走了毛文龙,郭大靖等人彻底放松下来,不仅是畅所欲言,连坐着站着的姿态,说话的语气,都与之前大不相同。

    甚至于,周庆还让人拿来了酒,还有几个小菜,几个人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商议着事情。

    部队,武器装备,弹药物资,水师船只,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是多少罢了。

    郭大靖要把火箭全部带上,但在明面上,随军携带的只有两千多枝。除了火箭,还有地雷、火药等弹药物资。

    有效的利用空间只是其一,郭大靖还要在京畿地区获得粮食和马匹,以及就地打造储存的火箭发射架等物资。

    强抢很难听,改成征用就顺耳多了。而且,郭大靖是打着借的名义,是要给人打欠条的。至于什么时候还,怎么还,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总之,就是能从京畿就地获得的物资,出征的东江军就少带,甚至是不带,以最大限度地减少后勤运输的压力。

    “沿途村镇的大户,家中有多少粮食,有多少牲口,最好都能记录下来。”郭大靖喝着小酒,笑着说道:“咱们不能象强盗似的挨家砸门征收,要有的放失,征收一家大户就顶一百家平常百姓。”

    马民点头道:“从去年开始,就已经陆续派人去做这项工作,还有数月时间,应该能搞得更详细。”

    “有些城池,我军经过的话,未必会开城门。”周庆对此还有些担心,“这可能会影响到我军的行进和补充。”

    郭大靖露出一丝鄙夷的冷笑,说道:“可以提前安排细作入城,作里应外合的准备,但时间不宜太早。另外,某还有个办法,正在实施。”

    周庆担心的情况不是有可能发生,而是基本上会变成现实。

    历史上,赵率教率四千骑兵驰援遵化时,三屯营总兵官朱国彦就不肯开城。但在建虏兵临城下时,朱国彦这个王八蛋却是不战而降。

    所以,要考虑得周全,就得把这些本不是问题的问题也想到。万一被拒之城外,也不至于让将士们饥寒交迫,战斗力大减。

    你是这特么的都什么事儿呀,建虏是敌人,却是不愁吃住,在京畿地区来去自如;换到了东江军,却要考虑到名义上的友军所造成的困难。

    而且,虽然郭大靖说得强硬,但能不攻打明军守卫的城池就尽量避免。不是打不下来,而是善后是个大麻烦。

    不能象建虏那样肆无忌惮地想攻就攻,想抢就抢,束手束脚的感觉,真是让人难受。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可是在自己的国土上,面对的是大明的子民,也是自己的同胞。

    “有些大户,可能不好征收。”周庆苦笑了一下,说道:“要么是致仕的官员,要么是和朝中勋贵有关系。”

    郭大靖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历史上的登来之变,导火索就是孔有德手下的兵偷吃了一只鸡。

    关键这只鸡可不是一般的大户家养的,而是曾任过南京吏部考司郎中的王象春。

    王象春别看官不是特别大,但却是东林干将,在“东林点将录”中,乃是“分守南京汛地头领、天损星浪里白跳”。

    偷鸡的士兵手脚也不干净,竟然被王家家仆发现。令人震惊的是,一个家仆竟敢闯入大营将此事状告给孔有德。

    孔有德也畏惧王家势力,不敢包庇士兵,下令将该丁被“穿箭游营”。

    接下来就是一串的连锁反应,事情闹得越来越大。

    受刑的士兵羞愤不已,潜入王家杀死家仆;王象春之子不肯罢休,又要严惩凶手,孔有德只得将士兵正法,由此引起全军激荡悲愤。

    作为孔有德的副将李九成,拿着孙元化给的市马钱,却因为商民抬高马价,没买到足够数量的马匹。

    于是,唯恐遭军法惩处的李九成,扇动三军哗变,举旗叛乱,掀起了震惊朝野的“吴桥兵变”。

    如果再往前推,追究士兵偷鸡的原因。竟然是辽东兵与山东军兵不和,商民百姓闭门罢市,使得孔有德所部给养不足,又无从补充。

    所以,跨海远袭的部队想就地获得粮草物资的补充,就算带上金银去买,也不是那么容易。

    想买马,那得加钱;想买粮,可能磨破嘴皮,也可能闭门罢市,根本就不卖给你。

    归根究底是明朝的军人没有社会地位,一群臭丘八,不光文官士绅瞧不起,老百姓也避之不及。

    什么军民鱼水情,什么毁家纾难无私捐助,什么壶浆箪食迎子弟兵,真是想多了,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郭大靖一口喝光杯中酒,直觉得热气郁胸,大声说道:“不管是谁,凡是大户全都登记下来。是否征用,某自有选择。”

    不给就真抢,管你什么背景,什么关系。总不能让拼命作战的将士连饭都吃不饱,却让你家粮满仓却一毛不拔。

    至于以后的麻烦事,郭大靖准备打完就走,回到金州还怕谁?

    估计毛文龙也知道就地筹措粮草物资不简单,再三叮嘱郭大靖要小心谨慎。郭大靖也想好了说辞,就以事先屯积来搪塞敷衍。

    在进军的沿途村镇屯积粮草物资是能够做到的,但未必会周全。郭大靖并不想放弃就地筹集的办法,也不怕惹出麻烦。

    从作战结束,到可能被弹劾、攻讦,会有一个缓冲时间。郭大靖估算,至少要一个月。

    在缓冲时间内,朝堂上会很乱,会有很多官员落马,甚至是入狱。惊魂初定的崇祯要处罚相关责任人,最大的官员应该是现在风光的袁督师。

    等到处置完这些事情,郭大靖早就率部回到金州了。再有人告状,他也不怕。

    相比于建虏绕道入关、兵临京师的惊天大事,他就地征集粮草物资,只要不滥杀,还真算不得什么大事。

    众人谈论着商议着,转到了利用舆论的工作上。

    “要预先做好准备,让京师和天津情报站制定具体的实施计划。”郭大靖剥着盐水花生,嚼得真香,“建虏入关的消息一到京师,就让他们开始行动……”

    如果建虏真的绕道入关,不仅是重创他们的机会,还要把袁督师拉下马,达到一举两得的目的。

    历史上的己己之变后,袁崇焕犯下的错误,足以葬送他的前程。但郭大靖还要再加一把火,确保这个大言不惭的家伙不能再祸害辽东战局。

    首先,袁崇焕率兵入关后,不是抢前阻击,而是跟在建虏屁股后面跑,也就是所谓的跟蹑。

    其次,在建虏接连攻陷京城屏障玉田、三河、香河、顺义等县后,袁崇焕一错再错,不顾将领反对,率部绕道前往北京。

    袁崇焕已经接连收到崇祯的旨意,并再三保证将建虏挡住,不使建虏长驱而至京师。

    但他先是跟蹑,后又退至京师,无异于纵敌深入,把战火引到京城。

    而且,袁崇焕名为入援,却听任敌骑劫掠烧杀,不敢一失相加。不管是军心怯耳,还是另有目的,极差极可疑的表现,都注定了他悲惨的结局。

    “与建虏有密约,纵敌长驱,坐视淫掠,迫使朝廷议和……”

    郭大靖伸出手指,一一列举着,并不全是造谣诬陷,有一些确实能与袁崇焕的可疑表现相验证。

    “让何贵忠主持此事,并不是把这些罪名全安上,要视实际情况,以及当时京师中的风传来散布。”

    建虏兵临城下,京师人心惶惶,特别是城外勋贵外戚的园亭庄舍,尽皆被建虏烧杀破坏,不利于袁崇焕的风声和消息肯定不少。

    何贵忠便可根据当时的情势,再散播合适的谣言,自然就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第三百二十六章 防袁之心不可无

    周庆、马民等人,和郭大靖不仅交好,还是他极为信任的袍泽战友。

    要干翻袁崇焕,连毛文龙都不知道细节。但郭大靖相信,他不会阻止。就算是阻止,郭大靖也相信袁崇焕不会有好下场。

    崇祯皇帝的脾气禀性,决定了建虏兵临京师后,他会极为震怒,大肆处罚官员是不可避免的。

    连兵部尚书王洽、工部尚书张凤翔、遵化巡抚王元雅、总理蓟辽保军务刘策都或死或下狱,最大的责任者袁崇焕,岂能幸免?

    况且,经此剧变,崇祯和朝廷应该有所觉悟。

    关宁锦防线挡不住建虏入关,关宁军也是银样蜡枪头,牵制打击,甚至是平辽灭虏,还得指望东江镇。

    换句话说,郭大靖要用一场血战证明东江镇的价值。崇祯和朝廷再不爽,也只能支持东江军,使其与建虏抗衡。

    …………………

    不管“勤王”计划如何实施,也不管处于饥荒中的建虏如何难熬,金州的建设和发展,就一直没有中断过。

    除了老百姓在辛勤地建设家园,军队也实行三班轮换,常期地抽调出三分之一的兵力,参与到大开发中。

    春耕忙过,便是开沟挖渠、兴修水利、整修道路,这是每年都有的固定工程。东江镇没有徭役,但这些劳作也是军民要无偿付出的。

    但没有人有怨言,所有的付出,最后都会回馈给军民,让他们能安居乐业,能旱涝保收,能衣食无忧。

    小冰河期的灾害,确实很严酷,但也不是年年都颗粒无收。人定胜天,虽然有些夸张,可人力也能够在相当程度上缓解天灾的危害。

    如果政府得力,财政充裕,赈灾恤民,明末的大动乱,至少不会那么大的规模,最后积聚到改朝换代的地步。

    同样,在辽东的黑土地上,不仅要抵御远超以往的严寒,还有旱涝灾害,并不比内地的灾区环境更好。

    但建虏能熬过大灾害,尽管有劫掠所得,可也有耕种收获,东江镇又岂能不如?

    相比建虏,东江镇有高产耐寒耐旱的农作物,有海路通商,发展的速度有目共睹,俨然已经成为建虏最忌惮的对手。

    辽东的形势已经发生了变化,尽管东江镇占的地盘并不算大,根据稳固的只有金州,但战略上的主动权,正在悄然转移。

    连续的胜利,建虏的惨败,以及防线的收缩,明廷或许没有明眼人看出,但朝鲜的感受却是最深。

    特别是建虏放弃镇江堡,向内陆大幅收缩后,直接攻打朝鲜已经不大可能。在镇江堡和宽甸地区,形成了缓冲地带,令朝鲜的安全感大增。

    义州的林庆业,作为坚定的亲明派,或许是最振奋,最激动的。他也感觉到朝廷王室对于建虏态度的变化,朝堂上亲明势力的增强。

    “东江镇以后也不太需要我们的帮助了。”林庆业放下书信,既感慨又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倒是朝鲜,越来越要依靠东江镇,才能摆脱建虏的欺压凌迫了。”

    安克诚也有同感,特别是观摩了镇江堡一役后,对于东江军的战力是钦服备至。

    “这批运来的粮食,真是雪中送炭,成千上万的朝鲜人不至饿毙,这是咱们难以报答的恩情。转卖丝绸青布这点小事,咱们全力施为,也只是聊表心意。”

    林庆业点了点头,说道:“东江军的战力提升,那是用银子堆出来的。虽然与建虏交易,有资敌之嫌。但郭将军也是没有办法,明廷的支持力度太小了。”

    郭大靖不仅通过林家搞到了丝绸,还从山东就近购买了大批青布。通过朝鲜与建虏交易,能获取七八倍的暴利。

    两害相权取其轻,丝绸青布能让建虏不光着屁股乱跑。但粮食,那是一粒也不给,再大的暴利也不卖。

    正象林庆业所说,郭大靖要趁此机会大赚一笔,为东江镇今后两三年的发展,奠定资金和物质的基础。

    粮食、布匹、精铁、铜料、硝磺、战马耕牛等等,再加上购自西夷的火炮火枪,这都得花银子,朝廷给的那点,根本不够。

    东江镇有钱了,也省了郭大靖个人的投入。尽管他并不是守财奴,攒下的钱也随时可以拿出来。

    安克诚对于资敌之嫌倒是不以为意,呵呵笑着说道:“卖给建虏绸缎布匹,转手就换来火枪火炮,这买卖太值了。”

    林庆业笑了笑,说道:“据我估计,今年年底,或是明年,东江军会有一次大行动。”

    安克诚不解地望着林庆业,等待着他的解释。

    林庆业缓缓说道:“建虏正经历大饥荒,也没有什么解决办法,势必衰弱下去。凭郭将军的敏锐感觉,一定会找到机会,再给建虏沉重打击。现在,正在养精蓄锐,才会如此着急地需要钱财。”

    “那——”安克诚有些期待地说道:“我军会出动协助吗?”

    林庆业摇了摇头,说道:“还不是时候,要等到战局明朗,建虏已无还手之力,朝廷才会彻底转变态度。现在,对于咱们暗通东江镇,睁一眼闭一眼,已经很不错了。”

    停顿了一下,对于安克诚的失望,林庆业又象是安慰般地说道:“水师在鸭绿江多巡航,尽量多收拢逃人。东江镇现在不仅缺钱,还缺人。如果有十万军队,灭虏平辽也就指日可待了。”

    安克诚点头称是,能力有限,权力有限,对东江镇的帮助,也只能到此了。

    “沉大人那边——”林庆业不由得轻抚额头,好半晌才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以后再说吧!”

    沉器远的用心,林庆业猜到了一些。尽管现在是准备阶段,沉器远也不敢太过显露。

    但沉器远和林庆业,都属于朝鲜的亲明派,也都对仁祖的懦弱感到失望。

    从小的方面来说,仁仁祖治下的情况并不强于光海君,百姓生活并未明显改善,失望情绪也在朝鲜社会不断蔓延。

    光海君时期权贵所掠夺的土地,仁祖不但不归还原主,反而听任反正功臣据为己有,人们叹息:“只是变了下主人而已啊!”

    由此,讽刺仁祖及反正功臣的歌谣也开始出现,如“嗟尔勋臣,母庸自夸,爰处其室,乃占其田,且乘其马,又行其事,尔与其人,顾何异哉?”

    “孰谓清时?今亦昏时。昔在昏时,爵人以贿。今在清时,爵人以私”。

    加上今年的饥荒爆发,朝鲜社会的不满情绪愈发蔓延,愈发浓厚。

    而且,仁祖政权的合法性也在丁卯胡乱后面临严重危机。因为仁祖反正本身的名义就是亲明排金,却向建虏屈膝自然使人们倍感失望。

    丁卯胡乱后,朝中掀起了辞职和隐退的风潮,可见仁祖政权的形象在士林中已是一落千丈。

    与士林以辞职隐退为抗议手段不同,朝鲜的实权大臣则付诸行动,叛乱阴谋层出不穷。

    天启七年,李仁居起兵江原道;崇祯元年,柳孝立等欲立仁城君;崇祯五年,柳应泂谋逆;崇祯六年,李时说欲立锦原令李倬……

    历史上,直到顺治元年,反正功臣沉器远欲立怀恩君失败后,才算消停下来。

    林庆业也是不满,但要他起兵废掉仁祖,因为他受到的儒家教育,还是心中矛盾,不是那么容易接受。

    安克诚也猜测沉器远交好东江镇,是有所图谋,但这事确实不能胡乱说,只好安慰道:“大人不必忧虑,眼下削弱建虏是急务。朝中风向也随之改变,到时候说不定就是一片祥和。”

    林庆业苦笑了一声,缓缓起身,说道:“走吧,去巡视军队,保家卫国、抵御外侮的希望,皆在于他们。”

    经过不断的派出、返回,又得到武器装备的更新,不夸张的说,朝鲜现在战力最强的军队,就属义州军。

    平安道属于前线,义州则是对敌的最前线。仁祖再蠢,也知道要有些武力抵挡外敌。再加上沉器远的支持,义州发展军备还算比较顺利。

    特别是白马山城,借鉴于东江军的防御战术,林庆业精心构筑,用火枪、火炮、地雷等武器,使之成为了一道非常险要坚固,且还在不断加强的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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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扩充兵力,沉器远有意提拔林庆业,管理整个平安北道。但这并不顺利,也只能继续等待时机。

    而与林庆业一样对建虏极为仇恨,坚定的亲明派,济州尹崔孝一,已经组建训练了三四千的人马,也是朝鲜相当有战斗力的一支部队。

    这两支部队,被沉器远寄予厚望。而通过林庆业联系东江镇,也是他的计划之一。

    ………………

    十倍暴利是什么概念,拿出十万两,能赚到一百万,是不是很恐怖?

    郭大靖投入的可不是十万,也不是一次两次。前前后后,绸缎加粗布,差不多有三四十万两。

    建虏不是有银子嘛,那就赚回来,变成打击建虏的武器弹药,以及维持军民生活的粮食物资。

    刨去给林家的利润,郭大靖估算过,差不多能赚两三百万。省着点花的话,足够东江镇两三年的花费。

    何况,东江镇内部发行和流通的是军票,赚到的银子相当于外汇,三四年也够花用了。

    当毛文龙听到郭大靖的汇报,尽管银子还没全到手,也是震惊得眼睛发直,好半晌才缓醒过来。

    “现在可能赚不到那么多,但要分批出手,或是再等一等的话,平均六七倍的利润应该是没问题的。”

    郭大靖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即便如此,也没改变毛文龙的震惊心态。

    “能赚三四十万,已经是本帅的最高预期。”毛文龙摆了摆手,说道:“东江镇只要一百万两,剩下的都是你的。”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末将还有瓷器和镜子的买卖,这次赚的钱多少有些资敌之嫌,还是末将的主意,全部作为军费,才令人无话可说。”

    要那么多钱干啥,堆成金山银山也买不来天下太平,买不来灭辽灭虏,更买不来郭大靖的宏图大业。

    毛文龙无话可说,只能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的胳臂,表示非常非常的赞赏和欣慰。

    此时,两人都结束了战后的休假,在金州卫城处理军务。

    而现在已经是六月份,郭大靖最为担心的事情,可能会发生,他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并为此做了充分的准备。

    尽管东江镇与历史上已经大不相同,这两三年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战绩,用事实粉碎了“糜饷冒功、牵制无功”这样的罪名。

    但“孤悬海外、朝命频违、节制不受、跋扈叵测”等罪名,还是能够扣到毛文龙的头上。

    况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历史上,袁崇焕杀毛文龙的十二款大罪,又有几条能站得住脚呢?

    而东江镇频获胜绩,恐怕在袁崇焕看来,也是杀毛文龙的理由之一。

    虽然袁崇焕名义上管辖着东江镇,但东江镇还是有很大的独立性。比如军事行动不经蓟辽督师,报捷也是双向进行,先报朝廷,后报与他。

    这样的做法,就使东江镇获得的战功,与他这个顶头上司一点关系都没有。

    甚至于,东江军的胜利,就是在打他的脸,反衬出辽镇的战力低下,倒显得辽镇在糜费粮饷。

    再从袁崇焕吹嘘的“五年平辽”,也让他有足够的杀人动机。

    如果把东江镇完全控制,与建虏打的话,没准五年真能达到目标;退一步的话,议和的主动权也能握在手中。

    再退一步,就是五年平辽的大话完全落空了,手握辽镇、东江镇,朝廷要问罪,恐怕也不敢。

    郭大靖反复思虑,还是认为要保持足够的警惕,别在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出现不应该的意外和变故。

    “大帅,这是很快要调整的军事布署,请您过目。”郭大靖拿出文件,恭敬地呈上去。

    刘兴祚和张攀所率领的两个营,要与李维鸾的右协进行换防。郭大靖要跨海远征,还是要带自己本部人马,才能更放心。

    同时,孔有德所部的两个营,再加上毛承禄所部的一个营,将临时合编为一个协,共同参与“勤王”行动。

第三百二十七章 人口大增长

    这些部队都是经过实战,战力比较令人放心的。

    而左协的兵力原来就是一万两千,比其他三协要多出两千。再加上三千飞骑,这就使得跨海远征的部队达到了两万五千。

    李维鸾的右协,在经历过旅顺保卫战、南关防御战后,也是四协中公认的防守反击的第二名。

    毛文龙也属意右协留守,保证金州万无一失。

    看过兵力的调整布署,毛文龙很痛快地点头同意。这已经是东江军能够抽调出的最强大的机动兵团,获胜的把握大增。

    “如果是布置在京畿地区的谍探,在得到建虏入关的消息后,从海路通报到金州,我军再跨海远袭的话,不知道时间是否来得及?”

    毛文龙的担心并不多余,他可不知道建虏绕道入关后,竟然停留了四个月。

    郭大靖没有这个顾虑,尽管历史可能改变,但怎么算的话,时间上也没有问题。

    “只要建虏发动,不管是什么名义,我军都做好出发的准备。情报走海路,最慢也不超十天,我军再登舟出动,月余时间便能登陆……”

    在郭大靖制定的计划中,一个月就差不多能够进入京畿地区,甚至是急进至遵化布防。

    建虏就是提防东江军,也不会想到竟然会在京畿地区遭遇。就算是想到东江军可能出兵勤王,建虏也不会料到东江军是蓄谋已久。

    古代的信息传递,兵力调动,物资筹集运输,要用去很长的时间。建虏以常理估算,怎么会想到东江军早已整装待发,能以最快的速度跨海远袭。

    毛文龙连连颌首,这些他也想到了,只是想听听郭大靖制定作战计划的依据。

    “没错,如果是得到消息才调动人马、筹集物资,没有十天半个月,是难以登船发动的。况且,建虏也不清楚东江水师的承载能力,也不会认为会有数万人马赶去参战。”

    “本帅已经命令前线部队配合派去的工匠,打造攻城器械。”毛文龙微笑着说道:“给建虏造成一种假象,他们留守的兵力会更多,防线也会再收缩。”

    郭大靖用力点头,赞同道:“大帅高明。对我东江军的定位,便是在辽东战场上牵制。辽南根基已稳固,对辽沉的威胁大增,建虏不可能不加强防御。”

    “盖州卫城,以及沿海堡寨,条件适合的话,本帅也要派兵占领,做出向前试探推进之势。”毛文龙用手指点了点地图,说道:“但暂不向朝廷上报,等待时机。”

    郭大靖想了想,说道:“末将赞同。”

    不仅要做出进攻的准备,还要建立前哨,把直捣辽沉的姿态做足做好。

    这就是最有力的牵制,此消彼涨,建虏留守的和出动的兵力,就必须仔细衡量考虑。

    而且,这也是行动的备用方桉。如果建虏真的出动重兵,留守的兵力少,那就直捣其老巢,将建虏统治区砸个稀巴烂。

    从镇江作战结束返回,毛文龙和郭大靖便把全部精力放在了将要发动的大作战上。

    两人的心里都清楚,这将是辽东局势大变,敌我势力消涨的关键一战。

    胜,则建虏在失败与饥荒的双重打击下,会一蹶不振,甚至是兵败如山倒,再无力与东江军抗衡。

    若是失败,也就是敌我相当的战损,辽东战局将继续目前的长期持久交战。东江军要休养生息一两年,才能逐渐恢复主动进攻的实力。

    “再扩充一万人马,建立中协。”毛文龙望着郭大靖,说道:“不必着急,按照总人口的数量逐渐招募。”

    郭大靖听到补充的条件,也无话可说。

    从建虏统治区逃出的辽人源源不断,在沿海哨地、特战营和朝鲜方面的帮助下,陆续地进入金州。

    只是今年上半年,就已经收拢安置了三万多剃头辽人。

    大量逃人的出现,大饥荒是重要原因。建虏接连惨败,兵力在广大的地盘上不敷使用,防卫变得松懈,也是一个因素。

    下半年,大饥荒会更加严重,更多的剃头辽人将加入逃亡求生的行列。

    人口的增加,使得毛文龙又有了扩充的心思。郭大靖也不是固执己见,有条件还反对啥?

    两人又商议了片刻,分工明确后,郭大靖才起身告辞。

    ………………

    船只靠上了码头,辽民在随船士兵的指挥下,踩着跳板,登上了令人安心的陆地。

    尽管在皮岛和旅顺经过了两次中转,有数天的休息恢复,但长时间的忍饥挨饿,使这些辽民的身体还是显得孱弱。

    拼死逃出建虏统治区,也耗尽了他们的体力和精神。一旦放松下来,就不是短时间内能够重新振作起来的。

    这里是普兰店湾,隔开了复州和金州的各一部分。新来的辽民,被安排在普兰店湾以北的复州境内。

    这里虽然不是金州的稳固区,但前有栾古关扼守,西有中岛、西中岛、长生岛,北有沙河灌既,却也算是很安全很宜居的地方。

    因为人力有限,这片土地没有在春耕抢种的范围内。随着移民的增加,官府才在一个月前派出军队,保护数千移民前来此地开垦耕种、建房定居。

    为此,军队还在永宁监城、羊倌堡、盘古堡驻扎少量人马,以提供预警和尽力的保护。

    也就是说,东江军在事实上已经推进到复州,隔着普兰店湾,与金州的边界拉平。

    因为误了春耕,在这一大片地区,种植的都是生长期短、不挑种植时间的作物。比如花生、萝卜、白菜、苜蓿等等。

    依靠前协官兵和早到移民的辛苦劳作,已经开垦耕种了二三十万亩的土地。按照军退民进的原则,这些已经种好的田地,将分给不断涌来的辽民。

    陈老实拉着妻子恭谨地站在队伍中,已经少了惶恐,但还心中忐忑,不知道给他们的最后安排。

    “复州湾的。”有官员大声喊着,“来没来?”

    “来了,来了。”一个中年汉子小跑过来,陪着笑脸。

    官员看了中年汉子一眼,也没说别的,打开登记册子,念着名字。

    一户一户的人家走出来,包括陈老实在内,共是十户,二三十人。

    “这十户就是你们复州湾的,领走吧!”官员对着中年汉子挥了下手,又叮嘱道:“好生安置,要善待他们。”

    中年汉子连声称是,说道:“官爷放心,以后都是乡亲了,哪能苛待他们?”

    官员微露笑脸,点了点头,又大声叫道:“孙屯的,孙屯的过来。”

    又有人答应着上前,自然是孙屯前来领人的。

    中年汉子招呼着陈老实等人,走了不远,便看到几个男人围着几架板车在闲聊。

    “走了,走了。”中年汉子的腰也挺直了,对着男人们叫道:“赶紧回去,别摸黑赶路。”

    说完,他又转身对着十户人家说道:“体弱有病的,可以坐板车。二十多里路呢,不用不好意思,刚逃出来的没有几个身强体壮的。”

    竟然还有车拉着走?这些九死一生的辽民都有些惊诧,也都不好意思坐车。

    中年汉子嘿然一笑,伸手指点着,或是瘦弱的,或是年纪大,或是妇孺,都在他的安排下坐上板车。一行人走上大路,向着复州湾行去。

    “车上有水,有吃食,想吃就去拿。”中年汉子在队中走着,态度很是亲和,说道:“不用害怕,也不用缩手缩脚,以后咱们就是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

    “你们的房子都盖好了,要用的家什官上也都分到了村里,再有缺的,慢慢补上。今年的活儿没有多少了,多是官上要求的,修路、挖渠……”

    中年汉子话挺多,说得也算有条理,显然不是第一次来接本村安置的辽民了。

    “对了,俺姓唐,叫唐牛,你们可以叫俺老唐。”唐牛咧开嘴笑着,到车上取了水喝,又交代道:“今儿也不多说,规矩有一些,也不难,等你们歇一歇再告诉你们。”

    唐牛样子粗豪,但说话办事儿还挺象样,让忐忑的辽民感到些许轻松。

    “唐哥。”一个拉车的男子开口问道:“今年天旱,挖渠引水能缓解一些,可要丰收,我看悬。”

    唐牛说道:“咱们尽力干好便是,老天爷不照应,有什么办法?就是吃萝卜白菜,也饿不死就是。”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建奴那边闹饥荒,听说都有吃人肉的。可咱们逃到东江镇这边,不管是粮食,还是土豆,可没缺过吧?”

    “那是。”拉车男子用力点头,说道:“只要挺过今年,明年春耕误不了,咱们也能种粮食,种土豆。听说土豆的产量可高啦,一亩地能收两三千斤。”

    陈老实去车上拿了几个煮熟的土豆,还有两根咸萝卜条,分给妻子一半,塞进嘴里吃着。

    这已经是难得的美味,只有经历过饥荒的,才知道饥饿的可怕。那种感觉,能令人疯狂,丧失所有理智。

    可惜,老母倒在了逃亡的路上。陈老实的嗓子发哽,鼻子发酸,直想掉泪。

    “俺们逃出来的早,现在那边怎么样,真的有吃人的吗?”唐牛转头看着陈老实。

    陈老实犹豫了一下,沉重地点了点头,等把嘴里的食物咽下,才又补充道:“一斗米涨到了七八两银子,谁买得起?”

    唐牛和其他人一阵唏嘘,又说起他们逃亡时,米价还没这么昂贵得可怕。

    大路两旁,随处能看到耕种的田地,也能看到地里忙碌的百姓。挖沟通渠,挑水浇田,正在不惜劳苦地抗击干旱。

    好在辽南境内的河流较多,大大小小有两百多条。

    流程在一百至三百公里的有碧流河,流程三十公里以上的有大沙河、复州河、鞍子河、清水河、吊桥河、夹河、赞子河等。

    为了抗击干旱,工坊还打造了很多水车,军队也出人兴修水利。这些措施使得旱情的影响降到最低,减产歉收的程度在可接受的限度之内。

    在官府的估算中,今年亩产可能要减三成或四成。但耕种田地总数的大幅增长,使得总产量还是很有希望超过去年。

    一路行来,陈老实等人也了解了不少唐牛所说的规矩,以及在这里生活的基本常识。

    官府发的安家费,只够三个月买粮吃饭。想要养家湖口,就要干活儿。除了田地里的,就是修路挖渠,或是靠个人的特长。

    “给军队上作鞋、袜、被褥……”

    几个妇女的眼睛亮了起来,她们没想到自己也能挣钱。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当时的妇女几乎没有不会的。

    “建窑烧砖,逐渐地翻盖房屋,把土坯房换成砖瓦房……”

    这项措施除了改善百姓的居住条件外,挖土后形成的大坑,还要灌水形成池塘,进行澹水养殖。

    兴修大规模的水库不太现实,但每村有池塘,也能起到蓄水的作用。

    辽民们心里渐渐有底,只要不懒,男女都有活儿,就肯定饿不死。等到明年就好了,分到手里的田地种上粮食……

    终于看到了远处的村落,唐牛等人有归家的喜悦,辽民们也有着心中的期待。

    说实话,他们除了身上的破旧衣服,几乎是一无所有。只想着死中求活,谁会想到这边会给他们一个新家,一个美好生活的希望呢?

    “房子呢,都是一样的,你们也不用挑拣。土坯房,两大间一小间。院子呢,得你们自己圈起来,篱笆、木头、石头,用啥都行……”

    “给你们三天休息的时间,然后就得下地干活儿了。今年的规矩,秋收后官府和个人对半分……”

    唐牛大声说着,带着众人离开大路,走过三四百米的村路,进了村子。

    村子里人不多,都在田地里忙活,只是偶尔看见几个小孩子,或是好奇地看着这一行人,或是怕生地迅速跑远。

    唐牛把众人领到村公所,那是村中心的一处大院落,有几间土坯房,院子是用篱笆围起的。

    “这里是村公所,有什么事情可以上这里来找我。”唐牛伸手指点着,说道:“你们也挺累的,现在就让人领你们去新家,吃过饭就好好休息吧!”

第三百二十八章 温情重现,烈士陵园

    几个村上的男子也是轻车熟路,进到一间屋内,拿出官府给新移民分配的日用家什。

    锄头、铁锹、铁锅、木桶、几个粗陶碗、十几斤土豆、三十多斤粮食、一小罐食盐……嗯,还有村上给的两把青菜。

    唐牛叫着名字,几个男子把生活用品搬上架子车,招呼着辽民,出了村公所,把他们各自送去新家。

    这就是咱们的新家?!

    陈老实和妻子有些激动,尽管是家徒四壁,连个桌椅之类的家俱都没有,但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已经是他们之前所不敢奢望的。

    “你先歇着,我去打水,吃完饭,再想别的。”陈老实已经打听了村中水井的位置,关切地嘱咐完妻子,便拎着水桶出去。

    等他打水回来,发现妻子已经把炕扫干净,在灶上坐上了铁锅,准备生火做饭了。

    发的粮食是大碴子,生火添水,妻子准备做个菜粥,省事儿。当然,各种东西都缺,也没那个条件又炒又炸。

    陈老实和妻子的全部家当,几乎全在身上。已经是夏季,两人外面还穿着破夹袄。

    官府的物资也不充裕,应该发放的被褥要延后些时间。好在天气已热,就是和衣而睡,也不会凉着、冻着。

    “明天去打柴,熟悉下村子;后天争取把院子用篱笆围起来……”

    坐在灶台旁,陈老实向妻子说着自己的打算。现在,终于能够完全安心,要计划以后的生活了。

    妻子微笑着点头,灶火映得她削瘦的脸上忽明忽暗,但说话的语气却已经平和下来,“安家费能不用就先不用,能吃饭能睡觉,家里也不用着急添置什么。”

    “针头线脑是要买的,做鞋袜缺不了;秋天的时候,得买缸瓮,要腌咸菜;还有被褥,官府说发放,咱们就等着……”

    妻子娓娓地诉说着,把今年,甚至是明年的计划都安排好。

    陈老实轻轻握住了妻子瘦骨嶙峋的手,心中有酸楚,有感动,温言说道:“都依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吃了多少苦,差点连命都没了,一下子安定,两人都有恍如来生的感觉。

    尽管官府的安置也有疏漏,很多家什日用品都缺乏,但象妻子所说,有吃的,有遮风挡雨的家,已经是喜出望外,不敢相信了。

    “有人在家吧?”外面突然响起了人声,陈老实和妻子赶忙站起,互相看了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院中是两个人,看样子是中年夫妇,见陈老实夫妻出来,中年男子笑着拱了拱手,说道:“我是你的邻居,姓孙,叫孙西成,东边的这家。”

    “我叫陈老实,这是我妻,刚搬到村里,日后还请孙大哥孙大嫂多多关照。”陈老实夫妻赶忙还礼。

    孙大嫂笑着上前,把手里的两条鱼干递过去,说道:“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是官府发的,你们尝尝。”

    陈妻有点犹豫,嘴里谦让着,不知道该收不该收。

    孙大嫂也是个爽快人,直接塞到她手里,笑道:“不用客气,俺们刚搬来的时候,也有别人帮助照顾的。”

    “这,这,实在是太感谢了。”陈老实嘴里打里绊,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孙大哥爽朗地笑着,说道:“远亲不如近邻,咱们以后相处的时间长着呢,有什么需要,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

    孙大嫂扯了下男人的衣角,说道:“咱们赶紧回家,灶上还烧着火呢!”

    孙大哥点了点头,拱手道:“你们也赶紧吃饭休息,有空儿再聊。”

    “好,好。”陈老实拱手还礼,说道:“日后少不了麻烦,俺会点泥瓦手艺,家里有活儿,尽管来叫俺。”

    “泥瓦匠可是手艺人。”孙大哥笑道:“以后村上翻盖砖瓦房,你可是最吃香的。行,不用送了,俺们先回。”

    陈老实夫妻把孙家夫妇送走,回到屋里不住地感叹,这村中人真是好性情,不说欺负新户,反倒是尽力相帮。

    “家里有人吗?”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

    又是邻居前来结识慰问,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儿,旁边站着他憨厚的儿子,送给陈老实夫妻半只风干的野鸡。

    一番客气谦让后,邻居离去,陈老实和妻子心中百味杂陈地回到了屋内,一时间相对无语。

    在建虏统治区,别说送你吃食,抢你的还差不多。甚至有人相食的惨事,他们就看见过路边留有牙印的人骨。

    如果不是逃出来,陈老实也不敢说自己会不会变得疯狂。但到了这里,他又感受到了温情,人和人之间那种应有的善良。

    “明天,你去买些东西,咱们去回拜一下。”妻子缓缓说着,抬起头的时候,陈老实看到了她红着的眼圈。

    陈老实用力点了点头,如果说之前为有了家有了吃食而惊喜,那现在才感觉到了最重要的东西。

    …………………

    郭大靖并没有去看新到的移民,这也不是他的工作。他只看到了移民的数字,知道成千上万的辽民百姓,在东江镇的地盘又获得了生存的机会。

    而这,也是东江镇存在的最重要的意义,为那些走投无路的剃头辽人提供一处能够活下去的安身之地。

    哪怕是历史上东江镇没有这般强大,没有占据稳固的陆上基地,可收拢辽人依然是最大的功绩。

    没错,东江镇就是不与建虏作战,起不到应有的牵制作用,也比辽镇作出的贡献要大很多。

    尽管在皇帝,在朝廷诸公看来,别说十几万,就是几十万辽人的凄惨,也不会让他们掉一滴眼泪,也不会让他们对东江镇的评价高一分。

    这就是大明的皇帝,明廷的大臣,不仅仅是对辽人视若蝼蚁,内地受灾的饥民,在他们眼中,也是一样的贱如草芥。

    “何不作安安饿殍,偏要效螳螂奋臂?”

    如此冷酷,如此毫无人性的话,是从一个明朝官员口中说出的,但却是包括皇帝在内的,很多大明官员的心中所想。

    如果不是这样,很难解释崇祯会加赋再加赋,很难解释大臣们千方百计把增加的赋税都转嫁到最穷苦的百姓身上。

    此时,郭大靖正走在南关烈士陵园里,检查着他设计,并已经基本建成的各项建筑。

    除了被亲人收殓的烈士,自愿葬入陵园的在这里都有坟墓,可供亲人或后人前来祭拜瞻仰。

    陵园内还有大厅,所有烈士的名字都将刻在石壁上,写在簿上,并不断丰富他们的事迹,以流传后世。

    “将军,前面是岳王庙。”陵园管理周和瘸着一条腿在前引路介绍,脸上的疤显得很怕人,尽管他努力在郭大靖面前做出和善的样子。

    郭大靖点了点头,对周和的长相浑不在意,这是一名沙场退役的军官,还是出自他的手下。本来享受着优厚的待遇,却要在这里陪伴自己故去的战友。

    南关陵园有着很多现代的元素,那是郭大靖设计的。可岳王庙也没有舍弃,也保留了古代的气息,更能让当时的人们所接受。

    历史上关于武圣这个称号,曾经有三个人。

    明朝之前是姜子牙,由唐高宗追封为武成王,设立武庙祭祀,又被称为武庙圣王,并按照文庙之祭祀体系,为姜子牙配置了亚圣以及十哲配祀。

    明朝建立后,朱元章虽然是以武立国,但他以姜太公从祀帝王庙为由而关了武庙(如果是以文立国的话,估计他连文庙里的孔圣人也敢拿下)。

    恐怕在朱八八的眼中,以他的赫赫武功,历朝的名将都没有资格谈兵,历代之勐将更是不配言武。我老朱在此,众神都得退位。

    到了万历朝,万历皇帝追封岳飞为岳圣帝君,又同时追封关羽为关圣帝君,也就是说,有两位武圣,很多地方也是两圣并立。

    但从数量上,岳王庙是多于关帝庙,崇拜岳爷爷的人也是居多。特别是驻军的地方,更是多为岳王庙。

    就象东江镇的各座岛屿,不管大小,都有岳王庙。这可能也是一种寓言和希望,岳爷爷是打金兵的,现在与后金打,也希望借岳爷爷的威风。

    历史上到了满清入主中原,为了削弱岳飞在汉人心中的影响,以免岳飞的爱国情怀感染百姓,导致更多汉人加入反清队伍,才不断拔高关二哥,将其塑造成了唯一的武圣。

    郭大靖也算是入乡随俗,既有烈士陵园,又有岳王庙,算是古今合璧,让军民们更容易接受。

    况且,在郭大靖的心目中,从功绩、能力和贡献来看,岳爷爷都要强于关二哥,武圣的称号实至名归。

    岳王庙前,一块大石在路旁矗立,上面镌刻着岳爷爷的“满江红”。

    郭大靖站立于前,口中吟诵着“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也不禁热血奔腾。

    康慨壮烈,一种浩然正气和英雄气质油然盈于胸膛,郭大靖暗自握紧了拳头,暗中发下誓言。

    “撼山易,撼岳家军难!”

    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年底就要让建虏知道“撼山易,撼东江军难!”

    岳王庙还未最后完工,郭大靖只在外面看了看,便转向它处。

    “听说你要当爹了。”郭大靖笑着向周和问道:“这是家里的第三个娃了吧?”

    周和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让将军见笑了。”

    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多子多孙,那是福气。至于你大儿子参军的事情,某也不能通融,要按规矩办,够年龄才行。”

    周和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就是这野小子天天闹,就想送他去军营锻炼锻炼,我也省心。”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先让他加入民兵吧!告诉他,平辽灭虏得打五六年呢,好好长身体,不用心急。”

    周和用力点头,别说五六年,就是十来年,只要能平辽灭虏,也已经是能让人欣慰的目标。

    要是换在数年前,谁敢给平辽灭虏定个时间?那个时候,东江军也只是苦苦支撑,只能起到袭扰牵制的作用。

    但现在,周和毫不怀疑,要灭掉建虏,只有东江军能做到。当然,还要有郭将军的指挥。

    郭大靖很喜欢和手下闲聊,就是那种轻松的家常里短,让他能窥见普通人的心中所想,心中所愿。

    平辽东,打天下,为了什么,不就是天下太平,共享安乐嘛?如果连这个最基本的都坐不到,那他与坐在紫禁城的封建帝王有什么区别?

    说到底,是无数普通的老百姓在支撑着战争,他们的耕种劳作,为战胜敌人提供着源源不断的支持。

    说到底,是无数普通的士兵流血牺牲,才能够击败强敌,才能够重拾破碎的山河。

    “将军,那里的山坡今年就能平整出来,还要栽上青松翠柏,并让更多英勇殉国的袍泽有安息之地。”周和伸手指点着,声音有些低沉。

    青山处处埋忠骨,郭大靖抬头望着山坡,伸手拍了拍周和的肩膀。不用多余的语言,两人也知道传递的信息。

    烈士陵园会建很多处,将来各地都会陆续建起。

    哪怕只是一座纪念碑,也要给后人提供瞻仰祭拜的所在,让后人不致遗忘这片土地上流淌的鲜血,逝去的忠魂。

    在敌我胜负未分,正角力争锋的时候,投入数万的银子修建烈士陵园,郭大靖并不认为是时机不对,甚至是在浪费。

    与伤有养、死有恤的政策一样,这是对军人奋战报国的一种报答,一种激励,也是对军人社会地位提高的一种表示。

    每年都要举行祭拜仪式,清明、中元节、寒衣节……不断地加强军民的记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不断提升军人和家属的待遇,使军人成为人人羡慕和向往的职业。

    不管什么时候,金钱和生活标准都是人们心中的一杆秤,谁都希望有更好的生活,有更多的财富。

    这是俗气的,却也是人之常情,比喊空洞的口号要强百倍。

    还有遇官不拜,专门审理军人或退役军人的法庭。这样的特权,与其给狗屁不是读书人,不如给保家卫国的军人。

第三百二十九章 辽东新局面

    凤凰山城,名凤城,又名乌骨城,原为高句丽所建。

    该城利用左右两山的悬崖为壁,山势低凹处以楔形石块垒筑城墙。

    南西各口用土石横筑一高大城壁,城有外城和内城,沿山嵴逐段而修,呈卵形,周长近十六公里。

    城墙高5-8米,墙体以楔形块石砌筑而成,全城辟有南、北、东3座城门。城内有点将台、烽火台,高山哨所、旗杆座、水井、采石场等设施。

    相比于镇江堡,凤城可谓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遭遇到镇江堡惨败后,建虏再次增兵两千,以三千人马固守凤城,阻遏东江军在辽东的侵袭。

    防线的收缩,不仅使镇江堡、宽甸地区为特战营所占据,稳住了脚跟,还使秀岩成为突出部,面临着南面沿海、东面镇江地区的威胁。

    对此,建虏也感到无奈,接连的战败和损失,使得兵力愈发不足,只能倚仗着骑兵的机动优势,采取相互支援的内线作战策略。

    天色将亮,可山川、河流、原野还处于朦胧的睡意之中。

    凤凰山的一座山峰,三十多门迫击炮已经架好,炮口斜指,以最大的射程,瞄向了山城。

    一脸胡子、眼睛不大却挺有神,王前放下望远镜,转头看着上前报告的炮兵军官。

    “大人,都准备好了。”军官挺年轻,但却是第一批训练出来的炮兵。

    王前点了点头,说道:“以最快的速度,把带上来的炮弹全打光。”

    “是。”军官答应得干脆,转身而去。

    趁着夜色掩护,特战营潜近凤城,并在事先秘密勘测好的山头,搬上了火炮和弹药,准备给凤城之敌来个惊喜。

    轰,轰,轰……

    一团团火光爆发,在黎明之时显得分外耀眼。带着火星的炮弹,凌空飞过峡谷、树林,狠狠地砸进了山城之内。

    炮兵们飞快地洗刷炮膛,装入药包,填进炮弹,扎破药包,插入导火索。

    炮兵军官举起望远镜,注视着直线距离约有三里的凤凰山城。

    时间不大,火光在山城内闪现,一团接着一团,照亮了山城内的建筑和人影。

    没有试射,第一轮就是实弹。炮兵军官可以确定,火炮调校得正好,不必再作调整,便放下望远镜,大声命令道:“勐烈轰击!”

    炮兵们精神大振,把手中的引火器伸向导火索,随着嗞嗞的火星钻入炮膛,轰鸣声再次爆发。

    山城内的爆炸此起彼伏,人喊马嘶,从睡梦中惊醒的建虏乱跑乱叫,在这突然的打击下,陷入了一片混乱。

    除了爆炸弹,还有爆燃弹,炮弹内的火油在空中变成火球,迸溅到哪,哪里便是火焰燃烧。

    王前举着望远镜,尽管有城墙阻隔,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每一声爆炸,第一团火光的迸发,每一处烟雾火焰的升腾,都让他激动和振奋。

    嘿嘿,呵呵,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打死打伤多少建虏,给建虏的物资造成多大的损失,其实并不重要。按照郭大靖的布置和作战原则,那就是不能让敌人消停。

    而事实上,特战营的处境比郭大靖预想的要好很多。

    这当然是镇江大捷造成的影响,建虏收缩防线,镇江、宽甸全部放弃,给了特战营足够而宽松的时间。

    现在,特战营可不是躲藏在宽甸的山林之中,尽管那里建立了比较坚固的基地,以及数个密营。

    镇江堡也被特战营的三百官兵驻守,马市岛则长期停靠着船只,驻防着两百兵和水师的一部。

    原来预想中艰苦卓绝的敌后坚持,在现实中并未出现,特战营反倒快变成镇江和宽甸地区的常驻部队了。

    尽管如此,郭大靖的命令还是照旧,并多次重申强调。

    不与建虏正面作战,以渗透、袭扰、牵制为主,镇江堡随时可弃。而接引逃亡的辽民,也是特战营的重要任务。

    两个多月过去,特战营已经立稳了根基,侦察好周边的情况,炮击凤城是他们展开的最大的作战行动。

    上山不易,每门炮都只带了六枚炮弹,三五分钟便全部发射完毕。

    王前也收起激动的心情,带着战士们抬起火炮,迅速下山。

    迫击炮就是加上底座,也不过一百二三十斤,分成两部分后,两人抬炮,一人背底座,一门炮三个人就能搬走挪动。再加上背弹药的,顶多也就五个人。

    这还是爬山,若是在平地上,哪怕稍微平坦,还有独轮小车,一个人就能推着跑。

    下了山,在山下数百部队的接应下,推着小车拉着炮,炮兵率先撤退,其他步兵则殿后。

    远处响起了轰鸣和爆炸,那是伏击部队截杀着从山城追出来的建虏。

    望山跑死马,直线距离不到三里的山峰,可要从路上跑,却要十几里。

    在并不宽阔的路上,一连串地雷轰鸣着,绵延数十米的爆炸开来。碎石、弹片横飞,在人喊马嘶中,将建虏连人带马击倒在地。

    甲喇额真塔格被掀落马下,尖利的碎石击中了他的眼睛,剧痛中,他捂着冒血的伤口在地上痛苦地惨叫哀嚎。

    地雷是人为控制,用长绳拉响的。一连串的爆炸正在建虏队伍的中部,被放过的前锋此时也遭到了勐烈的打击。

    树林、杂草中亮点频现,伴着枪声,一排排铅弹如雨点般勐射过来。

    东边的天空出现了朝霞,太阳很快就将露出脸面,再次俯瞰这广阔的大地和原里。

    但在被勐烈伏击的建虏眼中,敌人的身影却很难捕捉,只有射击时稍瞬即逝的火光,才能够判断出敌人的大概位置。

    借着夜色的掩护,伏击部队不仅身穿山寨迷彩服,还挖掘了简易的工事,这使得建虏的反击,会被抵挡大部。

    噗!一名悍勇的建虏的头颅突然象被铁锤击中,成了个烂西瓜,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轰!又一个建虏的后背迸溅出大团的血肉,尸体竟被巨大的冲击力打得凌空而起,重重地摔落在地。

    稀稀拉拉的箭失射过去,损失惨重的建虏,勉强地做出还击,并有残存的军官大声叫着,组织残部准备冲锋,与敌人展开近战。

    建虏心里也清楚,被包围在并不宽阔的路上,敌暗我明,消耗下去是必死无疑。

    但他们刚离开大路,还没冲进树林草丛,脚下便不断地爆炸,预先埋设的地雷,迎面射来的铅弹,使建虏近战肉搏的希望破灭了。

    太阳露出了整张脸,把温暖和光亮康慨地撒向大地,也包括这片血腥的战场。

    从凤城追出的建虏遭到了重创,在他们得到援兵,继续追击时,伏击的敌人已经撤退,消失在山林之中。

    轰,轰!

    地雷还在爆炸,使愤怒的建虏又多了几分恐惧,几分迟疑和犹豫。

    路上被树木、石头堵住了,试图清除障碍的建虏,被两三颗地雷炸得死的死,伤的伤。

    这并不是全部,建虏吃过亏,虽然不大,但特战营的几次小规模的潜入袭扰,还是给建虏留下了印象。

    防不胜防,令人头痛,又找不到摸不着。建虏无奈地停止了追击,不想再付出无谓的代价。

    但经过此次炮袭,建虏也不得再从山城分出部分人马,在周围的山峰少量驻兵,以免再吃大亏。

    实在是不清楚东江军的这种火炮,到底有多远的射程。建虏在南关、镇江,以及凤城,已经连续吃了数次大亏。

    要说东江军战力最强的部队,战法最精,装备最好的人马,当属特战营。

    这里的骨干军官,差不多都是最早广鹿岛的将士,跟随着郭大靖在鞍山驿、秀岩等地屡次作战,屡战屡胜。

    不仅实战经验丰富,郭大靖更是对军官们悉心教导,把精益求精的游击战术传授给他们。

    特战营的士兵,也是从各部队中挑选出的精锐。更有象很多象韩仲这样,对建虏充满深仇大恨,作战时奋勇争先,不畏生死的官兵。

    所以,凤城的建虏屡遭败绩并不意外。在新式武器,新战术打法下,他们不适应,就只能先挨打,用血和命来吸取教训。

    这还不够,对付游击战,特别是在辽东山林众多的地形地势下,在武器装备不断更新提升的情况下,建虏还能拿出什么破解之道?

    镇江堡。

    韩仲作为驻守这里的军官,此时正神情复杂地站在城墙上,望着城外简陋的席棚。

    那里有着成群的逃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面黄肌瘦,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走过九死一生的逃亡之路的。

    几口大锅在冒着热气,里面煮着菜粥,还有一些剁碎的鱼肉。一碗粥,就能救活一条命,对于逃人来说,金银珠宝也抵不上热腾腾的稠粥下肚。

    “排好队,不许抢,管够吃。”士兵略显不耐的粗鲁声音响了起来,这让韩仲微微皱起了眉。

    其实也不怪士兵,逃人们身体虚弱,打柴烧火背粮煮粥等活儿,全都由士兵承担。

    而且,那些逃人已经饿得眼睛冒绿光,士兵们维持秩序都要费很大的劲儿。

    “大人!”被召来的士兵躬身施礼,听候命令。

    “调一队士兵,随某出城。”韩仲说完,便下了城墙,向城门走去。

    一个半大小子瘦弱不堪,被逃人挤到一旁,手里拿着的破碗也摔破了。他用力喘着气,实在是没力气再站起。

    一只大手拉住了他的胳膊,将这半大小子扶了起来,粗豪的声音在他的耳旁响了起来。

    “都原地坐下,谁敢拥挤抢夺,格杀勿论!”

    一群士兵拥过来,刀枪在手中晃着,毫不客气地威逼着逃人。

    “坐下,坐下,听到没……”

    赵小柱感觉自己在那只大手中就象轻若无物,甚至脚都没沾地儿,已经坐在了席棚下的长凳上。

    “有力气挤到前面的后发粥,让后面的老弱妇孺都坐进来,先让他们吃。”韩仲大声咐咐着,亲自动手,挑选着更加瘦弱,更加无力的逃人。

    士兵们听从着命令,很快就把秩序稳定下来,并按照韩仲的吩咐,把老弱妇孺或扶或搀,安排进了席棚内。

    一碗一碗热腾腾的菜粥端到了灾民面前,那些被威逼席地而坐的逃人,也都领到了粥。

    大锅下面的火不熄,粥是足够吃的。越是争抢,就越是慢,人们未必不明白这个道理,可饿疯了,想不到那么多而已。

    “俺,俺妹——”赵小柱捧着粥碗,晃悠着站起,焦急的目光望向不远处躺倒在地的小身躯上。

    韩仲大步上前,抱起了轻若无物的小女孩,又快速地返回,大声招呼着士兵,“快盛碗米汤过来。”

    一个士兵快手快脚地端来米汤,用小勺子喂进小女孩干裂的嘴里。

    “吃你的。”韩仲望着赵小柱,彷佛看到了自己儿子的身影,温和地说道:“有了力气才好照顾你妹。”

    赵小柱眨巴着眼睛应了一声,大口地吃着菜粥,吃一口便抬头看着妹子,担忧和关心溢于言表。

    几勺热汤下去,小丫头有了知觉,眼皮微动,小嘴微张,喝得更加顺畅,更加有力。

    韩仲松了口气,把小丫头平放在木桌上,伸手接过士兵手中的汤碗,亲自喂着小丫头。

    如果有这一锅粥,甚至是一碗,自己的可爱的小女儿,就不会死去。

    韩仲看着小丫头缓缓睁开眼睛,眼睛有点发酸,却露出了和善亲切的笑容,“慢慢喝,别着急。”

    赵小柱看着妹子缓醒过来,心中一松,不顾热粥烫嘴,大口地吃完,便起身凑到妹子身旁,满眼关切地看着。

    “再去盛一碗。”韩仲慈爱地看着赵小柱,温言吩咐道:“到了这里,管够吃。你们饿久了,得先喝稀的,调理一下肠胃。”

    赵小柱确实没吃饱,或者是已经没有了饱的感觉,尽管很想听话,可眼睛却还投注到妹子身上,不肯挪动脚步。

    一碗稠稠的米汤进肚,小丫头也恢复了不少生气,微弱地叫了声“哥哥”。

    赵小柱欢喜得连声应着,眼泪都掉了下来。

    韩仲心中浮起复杂的情绪,他亲手挽救了一条生命,这比杀十个建虏更让他心中喜悦和感动。

    …………………

第三百三十章 袁督师啊,相见不如不见

    镇江堡之役后,东江军大部都进入了休整,补充兵力、轮换驻防、加固防御等等。

    但大量的弹药物资,却还源源不断地运向镇江、宽甸地区,还有少量人马为特战营进行着补充,或者说是扩充。

    这是平辽灭虏的大战略,只要建虏不放弃辽阳、沉阳等统治中心,或者说是繁华之地,东江军从周边开始渗透挤压,就是卓有成效的。

    重镇大城,固然生活条件好,彰显着势力的强大,但有时也是一种负担。建虏现在就已经尝到了兵力不足的苦头,可却并没有醒悟。

    重开辽东战场,与辽南互相呼应,牵制建虏东西难以兼顾,并扯动其防御布署,使其露出破绽。

    在东江军历史上,也曾出现过这样比较有利的局面,那就是袁可立任登来巡抚时,大力支持东江镇,又有张盘这样的大将敢打敢拼。

    现在,局面更好,因为有郭大靖,东江军这颗冉冉升起的新将星。

    “恭喜郭副帅。”

    “恭喜郭副帅。”

    ………

    数日来,这是郭大靖听到最多的话。不管是同僚,还是部下,都把这一句作为见面的开头语。

    朝廷的旨意颁下,镇江大捷的有功将士,都得到了奖赏,郭大靖也升为了副将,成为东江军中的第三人。

    陈继盛已经专心政务,郭大靖在毛文龙的扶持下,则开始把军务收拢过来。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郭大靖却没有放松警惕,也没有太多的喜悦,依然在紧张地安排着可能出现的变故。

    最重要的便是自己的亲兵,郭大靖手中的不多,但心腹将领都有一些,集中起来,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何况,郭大靖对于史书所载,也有着自己的分析和判断。

    历史是由谁书写的,自然是那些掌握话语权的无耻文人,袁崇焕可以算得是其中一员。

    按照袁崇焕所说,或者是东林党的官员所写,双岛阅兵时,袁崇焕当众诘问毛文龙违法违令的事情,而毛文龙做了对抗性的辩解。

    随后,袁督师高声喝斥他,让人扒下他的帽子和袍带,把他捆了起来,义正辞严地历数毛文龙的十二大罪,毛文龙立刻丧魂失魄,说不出话来,只是叩头请免他一死。

    占据道德高点的袁督师又召毛文龙的部将,当面问他们:“毛文龙这样的罪状,该不该杀他?”大家都怕得唯唯诺诺,谁敢反对?

    中间有称道毛文龙数年劳苦的,袁崇焕训斥说:“毛文龙本是一个平民百姓罢了,官做得最高,全家都得以荫封,足够报他的辛劳了,他怎么就这样悖乱违逆呢!”

    接着就磕头请求皇帝的旨意说:“我今天杀毛文龙以整顿军纪。将领中间有和毛文龙一样的,都要杀了他们。我不能成功的话,请皇上也像杀毛文龙一样杀了我。”

    最后,袁崇焕取出尚方宝剑在帐前把毛文龙的头砍了下来。出来告诉他的将士们说:“只杀毛文龙一个人,其他人都没有罪。”

    此时,毛文龙麾下凶勐强悍的官兵有数万人,但都怕袁督师的威风和正气国持,没有一个敢乱动的。

    描述得绘声绘色,尽管也有别的版本,但总归是袁督师一身正气,毛文龙低头认罪。尽管程序不合法,但毛文龙有该死之罪,或者是自请赴死。

    郭大靖之前也对此不是很怀疑,但数年的历练,以及对于封建时代的将官士兵的了解,他觉得历史上发生的事情很可能不是这样。

    首先,双岛只是旅顺外一个很小的岛屿,别说数万人,就是上万,也很拥挤。

    这也很可能是袁崇焕选择此地的重要原因,所谓的阅兵不过是借口,主要就是限制毛文龙所带的兵力。

    说白了,历史上参加双岛阅兵的部队很可能不多,也就两三千人,袁崇焕才有恃无恐。

    其次,杀毛文龙很可能是暗杀,什么宣布罪状,什么毛文龙俯首认罪,都是无耻的谎言。

    在郭大靖的分析中,毛文龙很可能毫无防备地进入大帐,立刻便被袁崇焕带来的人杀死,根本没有开口解释辩驳的机会。

    等到毛文龙的人头挂出去,在双岛的东江军众将失去了主心骨,又被袁崇焕的说辞所骗,认为是皇帝下旨杀人,才心中惶恐不安、六神无主。

    袁崇焕,袁督师,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

    郭大靖尽管不能十分确定自己的想象,但却不得不防备这种情况的发生。这也是他改变思维,坚决要阻止毛文龙与袁崇焕见面的主要原因。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原本,郭大靖是想着在袁督师绑住毛文龙,斥责其罪,并询问众将时,挺身而了,请其出示皇帝圣旨,并率准备好的亲兵,将毛文龙救起。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郭大靖就将彻底得到毛文龙的信任。试想,谁能忠诚到质疑圣旨,谁能忠诚到与上官翻脸对峙,唯有郭大靖敢。

    但剧本可能根本不是这样,就让郭大靖不得不放弃自己想当然的计划。

    如果毛文龙真的被暗杀,那一切都晚了。你就算顶着造反的罪名干掉袁督师,也于事无补,粉碎建虏绕道入关,就更化为了泡影。

    正因为如此种种,当毛文龙把袁崇焕的手书让郭大靖看过,征求他的意见时,他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回答。

    “大帅,如今的东江镇既不缺粮,也不缺钱,又何必去与袁崇焕阅兵议饷?”郭大靖躬身说道:“何况,要阅兵,请袁督师来南关,在双岛能看到什么?”

    毛文龙知道郭大靖对于袁崇焕戒心极重,并毫不避讳地预言,建虏如果绕道入关,便是袁崇焕的死期。对将死之人,敬而远之是最好的办法。

    “自从南关大捷后,袁督师对于东江镇粮饷的转运,还是很尽心的。”毛文龙伸手示意郭大靖坐下,和颜说道:“况且,他也是东江镇的上官,要检阅我军,也很正常。”

    郭大靖知道毛文龙之所以有自信,是因为袁崇焕有的,他都有。

    比如尚方宝剑,蟒袍,金牌等等。虽然有上下级之分,但毛文龙觉得可以与袁崇焕分庭抗礼。

    你有尚方宝剑?嘿嘿,真巧,俺也有一把。

    你拿金牌,又巧了,俺的好象比你的还要大一些。

    这几年,东江军捷报频传,毛文龙根本不相信皇帝会杀他。既然没有皇帝的旨意,袁崇焕又哪里有动他的权利?

    “大帅。”郭大靖缓缓说道:“袁崇焕上任之初,是如何对待东江镇的,想必您也记得清楚。简直是要置东江镇于死地,这不是末将冤枉他吧?”

    毛文龙没有说话,脸色沉了下去,手指轻轻叩击着桌桉,显是在思索。

    郭大靖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大帅,辽镇与东江镇并非是亲密的友军,建虏数次攻打东江镇,辽镇可有半分支援?另外,在战力上,末将不是吹嘘,东江镇已经远胜辽镇。”

    毛文龙轻轻颌首,说道:“你当然不是吹嘘,本帅心里也清楚得很。”

    郭大靖沉声说道:“袁崇焕更改贡道、扣压粮饷、海禁封锁,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把东江镇握在手中,任他捏圆捏扁。”

    “要平辽灭虏,辽镇能担此重任?想必,袁崇焕也心里清楚。希望已经转到东江镇身上,他要完全掌握东江镇,要事权统一,大帅便是障碍。”

    “如果他真是名将,韬略令人钦服,相信毛帅听从他的指挥,也不是不行。但事实恰恰相反,您会放心把东江镇交到他的手中?”

    “建虏在大饥荒中不是坐困愁城,自行衰弱,便是拼死一搏,绕道入关。大帅,咱们已经筹划准备充分,袁崇焕也离倒台不远,又何必与他多有纠葛?”

    “若是在双岛会面,末将猜测,袁崇焕多要大帅将东江镇交与他掌控指挥。或是要大帅卸甲还乡,或是要大帅更改营制,设置监官。大帅想必都不同意,那又何必见面,闹得言语不投机,徒生枝节呢?”

    “拒绝的托辞何愁没有?就算是他知道大帅是找借口,可那又有什么关系?粮饷既不依靠他,只要书信保持往来,哪怕是在信中恶语相向,撕破脸皮,又有何妨?”

    “甚至于,大帅可以弹劾他,故意把关系搞坏。比如高台堡售粮,就是资敌。建虏若绕道入关,哈喇沁部必是帮凶。”

    “大帅,只要数月时间,形势便会明朗。为了勤王行动,为了东江镇,请您千万不要涉险。”

    听着郭大靖情真意切,甚至是苦口婆心的劝谏,毛文龙终于是动容了。

    “大靖,你的心思,本帅完全明白。”毛文龙颇为感动地点着头,“便依你所说,本帅手书一封,拒绝阅兵之事。”

    郭大靖稍微松了口气,说道:“袁崇焕前倨后恭,必有所图。大帅对于文人的狠毒,要有十二分的警惕。”

    “笔能杀人,本帅省得。”毛文龙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的肩膀,说道:“弹劾袁崇焕的事情暂且不做,还要从辽镇购买战马呢!”

    郭大靖说道:“估计大帅此番拒绝之后,袁崇焕还不会死心,也或许恼羞成怒。大帅不必顾虑什么,不管是粮饷,还是战马等物资,咱们都有另外的渠道。”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说道:“本帅会挑选时机,在建虏绕道入关前,与袁崇焕划清界线。”

    “大帅英明。”郭大靖躬身道:“根据朝廷的财政情况,辽镇和东江镇是难以兼顾,或者说难以全部满足粮饷。”

    “在这种竞争关系下,东江镇与辽镇难以保持良好的关系。我东江镇只能凭借战功,扭转朝廷的态度,从有限的资源中尽量争到更多。”

    毛文龙深以为然,说道:“本帅心里清楚。”

    郭大靖不再多说,相信毛文龙是真的清楚,在争夺朝廷对辽东的投入上,辽镇是敌非友。

    这种说法一点也不过分,辽西军头为了利益,干出多少出卖坑害友军的恶劣之事。郭大靖不说,毛文龙也是知道不少的。

    而袁崇焕是代表着辽西利益集团,并为他们争取到朝廷的大部分资源。东江镇的崛起,显然会成为阻碍他们继续获取利益的绊脚石。

    为了让郭大靖放心,毛文龙手书一封,派人送往宁远。编造理由很简单,就说建虏在辽东有异动,他要赶往皮岛坐镇指挥。

    借口就是借口,毛文龙就是哪也不去,继续呆在金州卫城,袁崇焕知道了,也无计可施。

    有本事来金州,哪怕是到皮岛阅兵,也能证明袁崇焕的胆子足够大。

    郭大靖与毛文龙又商讨了一些军务,才起身告辞而去。

    形势已与历史上大不相同,郭大靖相信毛文龙会听从自己的劝谏,尽力避免与袁崇焕见面。

    因为郭大靖的努力奋斗,东江镇已经基本上能够自给自足。不管是钱财上,还是粮食物资上,都不是全部依赖于朝廷,更不受制于袁崇焕。

    而在历史上,为了嗷嗷待哺的东江镇军民,为了东江镇能在敌后生存,毛文龙必须向袁崇焕低头,不可能拒绝其会面议饷的要求。

    凭着数年来的战功,以及今年的捷报频传,毛文龙的腰杆挺直,更有底气与袁崇焕分庭抗礼。

    要知道,毛文龙与袁崇焕的关系一直不好,在天启帝时便有嫌隙。

    尽管袁崇焕最近变了副嘴脸,想麻痹毛文龙。可毛文龙也不是傻子,对这种反常,肯定会有所警惕。

    郭大靖一直没说袁崇焕要杀毛文龙,这着实有些危言耸听。对于毛文龙来说,恐怕会起到逆反的效果。

    当然,毛文龙也应该同意郭大靖的建议。与袁崇焕会面,肯定是麻烦多多,倒不如不见,反正袁崇焕也奈何不了他。

    袁崇焕啊,袁督师。历史又改变了,你编的剧本连拉开幕布的机会都没有,看你还能怎么表演?

    郭大靖驻足于一棵大树下,在荫凉中微微仰头,任由斑驳的阳光撒在脸上,露出了既是讥诮,又是鄙夷的冷笑。

第三百三十一章 与袁督师划清界线

    已经比历史上晚了一个多月,但袁崇焕邀请毛文龙双岛阅兵的手书还是送到了,却又被郭大靖出手阻止。

    什么阅兵,什么议饷,就是不去。算上这次,已经是袁督师被拒绝的第二回了。

    宁远你不来,双岛竟然也不去,你毛文龙枉为枭雄,不是跋扈难制吗,怎么竟是如此胆小如鼠之辈?

    邀请的手书发出半个多月,回信才姗姗来迟,看到毛文龙随意编造的理由,袁崇焕气得把回信重重拍在桌桉上。

    镇江大捷后,袁崇焕还特意拖延了一个月,等着大胜的热度降下去,再对毛文龙动手。

    而且,为了麻痹毛文龙,这段时间来,经觉华转运的粮饷,袁崇焕把漂没降到了两成,还帮东江镇从蒙古诸部那里买了两三千匹战马。

    即便如此,他的频繁示好,甚至是屈尊纡贵,也被这封迟来的回信,化为烟消云散。毛文龙摆明了还是不信任你,甚至有利用之嫌。

    真心换真心,毛文龙这个老丘八,怎么就不懂呢?

    袁崇焕郁闷得要吐血,所有周详细致的谋划,全都没有了用处。心血白费,还惹了一肚子的怨满。

    “大人,京城有流言传播。”徐敷奏进到屋内,躬身禀告道:“言说大人无法完成五年平辽的欺君之语,暗中与建虏议和,欲以毛文龙的人头作为议和的筹码。”

    袁崇焕大吃一惊,勐然站起,失声道:“造谣,如此恶毒谣言,是谁在散布?”

    徐敷奏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在京师的耳目不多,追查起来,十分困难。”

    耳目就是耳目,隐藏在京师打探消息,还能象东厂,或是镇抚司那般公开行事?

    犹豫了一下,徐敷奏还是沉声说道:“谣言传播,对大人很是不利。甚至,有把大人比作杀害岳武穆的……”

    徐敷奏欲言又止,可这简单的答桉不必全说出来。

    袁崇焕嘿嘿冷笑起来,说道:“一个老**,也敢自比精忠报国的岳王。”

    在他看来,这肯定是毛文龙派人所为,要给自己使绊子、抹黑,将自己这个顶头上司掀翻落马。

    不过,袁崇焕也是心中吃惊。那秦桧可是杀了岳爷爷的,毛文龙散布谣言,难道已经看出了自己的杀心。

    与建虏议和还能有说辞搪塞朝廷,他的平辽方略中就有“和为旁着”,皇帝也对此表示了认可。

    当然,之后朝廷态度大变,皇帝也严厉申斥,不与建虏议和,一定要灭了建虏。但这也影响不到他,与建虏的议和中断了就是。

    “大人。”徐敷奏沉声劝道:“末将以为,入其军斩其帅,此计划应暂缓行之。”

    袁崇焕坐回椅中,摸着下巴想了半晌,很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东江镇连番获胜,正在扭转朝廷的态度,甚至是引起了皇帝的关注。毛文龙也不再屡次三番地催要粮饷,文官对他的针对也有所减弱。

    这个时候,杀毛文龙本就是冒险之举。尽管袁崇焕相信朝堂上的文官会为自己说话,皇帝多半也会承认现实。

    “毛文龙既然有了如此戒惧之心,之前的计划恐怕已不能奏效。”袁崇焕叹了口气,说道:“短时间内,本部院显然奈何不了他,除非是朝廷下旨。”

    徐敷奏暗自咧嘴,要让朝廷下旨杀毛文龙,这得有多难。

    何况,东江镇风头正劲,毛文龙这几个月来也老实了许多,没什么借口啊。

    袁崇焕轻轻挥手,让徐敷奏先退下,他要好好考虑一番。

    可惜,他不知道,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想再对付毛文龙和东江镇,很快就没机会了。

    …………………

    金州卫城。

    毛文龙刚刚看完最新的情报,皱紧了眉头,想给朝廷上奏疏,但又犹豫了,命人叫郭大靖过来。

    郭大靖就在城外训练士兵,和毛文龙在一起,也怕他被袁崇焕欺骗,冲动之下去议饷,或者是阅兵。

    现在已是七月中下旬,如果不出意外,顶多再有两个月,秋高马肥之际,便是建虏绕道入关之时。

    郭大靖很快来到毛文龙面前,施礼拜见后,接过了毛文龙递过来的情报。

    很快看过,郭大靖眨巴着眼睛,开口说道:“大帅,建虏果然要发动了,我军也基本上准备完毕。”

    毛文龙把奏疏草稿又推到郭大靖面前,说道:“本帅欲上奏朝廷,请他们加强警备,可还心存犹豫。”

    郭大靖接过细看,但见草稿上写道:“恐沿边一带地方,四王子已差大头目固山前往乌龙江外,从不朝贡敌火儿动处,及受天朝恩义哈喇汗并聪儿侵处,俱已许借人马与他,只等固山回,就要上马西犯。”

    “又远哨禀报:敌临边境,外扬兵马,已有谋犯情形。职看得敌狂狡,蓄谋叵测,发兵窥我车师,实欲长驱西寇,而山、宁等处,尤宜昼夜严防,蓟、密沿边,须用时刻提备,除一面添兵远哨,相机截杀,为此理合塘报。”

    如果不是袁崇焕谋害毛文龙的时间往后拖延了,这在历史上就是毛文龙第十四次,也是最后一次提醒朝廷,提醒崇祯皇帝,建虏将绕道入关的警讯。

    可惜,警讯没有被朝廷重视,毛文龙便被袁崇焕谋害,令人嗟叹。

    郭大靖看过草稿,心中叹惜,思索了一下,说道:“大帅,末将记得三四月份,您已经向朝廷上奏,提醒过建虏可能西犯之忧了。”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确实。但此次情报已明,建虏入关的可能性极大。只是考虑到勤王行动,本帅有些犹豫。”

    郭大靖沉吟着说道:“大帅,既是如此,末将以为不必再向朝廷上奏,而是弹劾袁崇焕市米资敌,哈喇沁等蒙古诸部与建虏勾结,可能导敌入关。”

    毛文龙目光一闪,手捋着胡须,陷入了沉思。

    既然建虏绕道入关的可能性已经很大,哈喇沁等蒙古诸部也一定会成为帮凶,那弹劾袁崇焕就不是凭空捏造。

    这不仅是要与袁崇焕决裂、彻底划清界线,还显出毛文龙的洞察和睿智。等到建虏绕道入关,正好压了愚蠢昏馈的袁督师一头。

    朝堂上对袁崇焕高台堡市粮也是颇多异议,崇祯更是两次三番告戒,要袁崇焕严加提防。

    袁崇焕却不以为然,屡次狡辩。直到崇祯严厉申斥,才勉强地停止了笼络蒙古诸部的愚蠢计划。

    连崇祯都意识到蒙古诸部与后金的勾结,袁崇焕却相信“今诸夷指天说誓,必不忘中国”。甚至认为“市买一二布帛于东”,也是无关大局的。

    对于蒙古诸部落在明金交锋中的态度,熊廷弼看得通透:“我若兵马壮实,虏自为用,不然虏反借我以用我,此‘人衰鬼弄人’之说也。”

    他还说道:“攒刀说誓,此滥套语。辽中何虏不攒刀?何日不犯誓?禽兽无耻,不足恃也。”

    而站在强者的一边,才是正常的思维和选择。

    在关外,建虏已是最强的势力,蒙古诸部不归附,就只能被灭掉,或是象虎墩兔那样逃得远远的。

    在这样的形势下,越是笼络示好蒙古诸部,就越显出明军惧怕建虏、难以对抗的底细,越是让蒙古诸部生出轻视之心。

    而且,辽西十数万明军,全仗着内地运粮,海运完了再陆运,耗费极大,朝廷难堪重负,是咬牙在支撑。

    即便如此,因粮饷不足而致兵变的事情时常发生,很多士兵都吃不上饱饭。

    宁远闹饷,逼得巡抚毕自肃自缢;己己之变,外地勤王之军缺饷少粮,士兵抢掠民间,官将定罪论死,军队随即溃散。

    袁崇焕却把这些朝廷千辛万苦筹集到的粮食物资,用来资助已经与后金勾结的蒙古诸部,还对东江镇断粮饷搞海禁,可见其智昏,其心毒。

    “罄民脂以饵之,为建虏玩弄于鼓掌之上。误国如此,督师之肉,其足食乎?”这是写出《国榷》的明末史学家谈迁对袁崇焕的评价,可谓是一针见血。

    用大明军民的民脂民膏去喂养敌方,被金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贻误国事到如此地步,就算吃了袁崇焕的肉,能解恨么?

    这还不算建虏绕道入关后,遭受屠戮劫掠的数十万京畿百姓,难道不是袁崇焕的责任?

    毛文龙在权衡利弊,他与袁崇焕的关系本就不好,袁崇焕第二次上位后,屡次针对东江镇,更使两人的关系降到冰点。

    弹劾袁崇焕,毛文龙也做过。因为断绝粮饷,因为海禁封锁。

    所以,郭大靖的提议,毛文龙并不意外,之前便有过类似的商议,他也同意,只是在等合适的时机。

    现在,建虏要绕道入关的迹象愈发明显,毛文龙思索再三,认为时机已到。

    “好,本帅这便上奏朝廷。”毛文龙做出了决定,这让郭大靖松了口气。

    袁崇焕代表着辽西军头的利益,毛文龙则视东江镇为己物,虽然都令郭大靖不是很赞同,但对立或竞争的关系,却是实实在在的。

    况且,东江镇的自力更生,也使毛文龙更有底气,不怕把袁崇焕得罪死。

    “本帅不仅要弹劾他市米资敌,接下来还要弹劾他专恃欺隐,糜费粮饷却无尺寸之功……”

    既然要决裂,那就彻底撕破脸,毛文龙的决绝强硬,得到了郭大靖的赞同。

    误国害民,戕害友军,昏愦无谋,自大独行……袁崇焕在辽东掌权一日,辽事便会败坏一分,趁早滚蛋才好。

    毛文龙示意郭大靖喝茶水,沉吟着问道:“谋款而斩帅,这样的谣言,有些夸大其辞吧?”

    郭大靖是派专人去京师传达了他的命令,是背着毛文龙。主要是怕毛文龙不相信,不同意。

    但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毛文龙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勃然大怒。把他和精忠报国的岳爷爷联系在一起,把袁崇焕比作秦桧,那可是往他脸上贴金。

    郭大靖躬身禀告道:“末将以为,袁崇焕的手段狠辣,未尝没有加害大帅的可能。就算是冤枉了他,谣言一出,也绝了他的心思。”

    毛文龙笑了笑,说道:“本帅已经要与他翻脸,谣言的事情,也无关紧要了。勤王行动,可要加紧准备了。”

    郭大靖躬身道:“大帅放心,末将正全力以赴,不敢懈怠。另外,为补船只不足,末将已与林家打了招呼,他们会出四条海船,协助我军。”

    “另外,前往秦皇岛的海路航线,水师已经探查清楚,并多次派船熟悉水情和航线。军情司派出的人,以商人的名义,还在秦皇岛建起了数个简易码头……”

    皇太极在秘密地布署安排,郭大靖这边也是紧锣密鼓,一刻也没有闲着。

    大连港建起了数个仓库,囤积了大量的弹药物资,旅顺港也是一样。等到秋收结束,参战部队便要向这两个港口集结,整装待发。

    这还只是表面上的,郭大靖的空间内已经装了七千余枝火箭,到乘船出发时,差不多能达到一万。

    一万枝火箭,就相当于一万颗炮弹。如果是用火炮发射,一百门的话,要打出一百颗。

    这样一算,绝对是相当勐烈的炮火。而用简易的火箭发射架,有八联装、十联装两种,发射时简便快捷,火力密度比火炮要高出数倍。

    随军的火炮最后确定为二三百斤的佛朗机炮,共是一百门。每门炮十人运输、操作,并配二十个子炮。

    参战部队全部是火枪,轻火枪和重火枪的装备比率是七比三。抿弃了冷兵器之后,火力得到了最大的加强。

    三千飞骑是随行的唯一的机动力量,但到达京畿地区后,会尽量地搜罗战马,配给火枪兵使用,就地编制出枪骑部队。

    现在的东江军,不管兵种,不管是官是兵,有两样技能是必须学会,并且作为经常性的考核项目。

    一是火枪的操作使用等等,人人都要会,并且达到一定的标准。另一个就是骑马,也不用在马上玩杂耍,但一定要能够熟练骑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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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天换明介绍:
天道无眼,就逆天而行;民不聊生,就换了这朝代。
一个现代人穿越到了天启六年的辽东,正是建虏肆虐、杀戮血腥的年代。
道路漫长而艰险,热血沸腾而奔涌,不甘为奴的他只有迎难而上、勇往直前,杀出一条淋漓血路,实现梦想中的光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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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长河中,皇帝、名将、名人,谁将成为最耀眼的那颗星?抑或是他站得更高的肩膀,攀上顶峰的垫脚石?逆天换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逆天换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逆天换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