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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样样稀松     逆天换明txt下载     逆天换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七章 情报分析,大饥荒的迹象

    皇太极摇了摇头,说道:“现在出兵攻打,也只是把明军赶回去,难以得到大量的缴获。等他们屯田,或是在城内积聚了粮草物资,再去攻打抢夺不迟。”

    萨哈廉得了空子,赶忙对皇太极表示支持,说道:“辽西明军不过守城之犬耳,让他们筑城也无大碍。待时机成熟,或围城打援,或攻打城池,主动权都在我军手中。”

    代善抬起了眼帘,沉声说道:“金州必攻,否则便如刀抵腹,如梗在喉。但东江军已今非昔比,火器之凶悍犀利,实在不可小觑。依某之见,出动三万五千人马,再加五千蒙古兵,方有获胜把握。”

    还是四万人马,只不过换成了五千蒙古兵的附庸,也就是炮灰部队。

    代善的意思也很明显,能少死点旗人,就少死点,让蒙古人顶上就是。

    皇太极很是赞同,又询问了一遍其他人的意见,见没人再反对,才开口说道:“既是如此,便由两白旗出兵一万,两红旗的损失尚未补充,便与正蓝旗各出兵六千,不足的由两黄旗出兵补齐。”

    莽古尔泰心中不愿意,但又没有合理的借口推脱,只好沉默不语,憋着气接受了汗令。

    为了少消耗粮草物资,此次出兵只有旗人和蒙古兵,并携带大量的器械,比如楯车和云梯之类。

    其实,说是四万人马,但除去沿途驻守要地,保证后路的人马外,能够抵达前线,参与到进攻的兵力,应该也就三万左右。

    即便是三万的人马,皇太极和众人也认为是很有胜算的。东江军就算发展很快,但实际的兵力摆在那儿。

    明廷又断了东江镇的粮饷,想必已经是人心浮动。只待隆冬季节,前往金州的河流封冻,便是大举发动的时候。

    正象皇太极所说,以前想给东江镇毁灭性的打击,可隔着大海,只能望洋兴叹。

    现在好了,打下金州不仅能给东江镇造成极为沉重的打击,还能抢掠到人口和粮草物资,可谓是一举两得。

    而皇太极决定亲征,一来认为胜算很大,能增加自己的威望,为称帝积累资本。另外,他盯上了莽古尔泰,要寻机处置他,至少也要削弱正蓝旗的实力。

    ………………

    阿鲁的贝勒、台吉前来盛京朝见皇太极,皇太极借此机会与阿鲁的贝勒、台吉对天盟誓。

    皇太极保证将像土谢图汗奥巴等人那样对待阿鲁的贝勒与台吉,而作为回报,阿鲁的贝勒与台吉则保证永远不背叛后金!

    皇太极又召集科尔沁的贝勒,阿鲁四个子部落的台吉,像与阿鲁一样,进行了一个对天盟誓的隆重仪式。

    皇太极又与科尔沁、扎萨克和阿巴噶的贝勒、台吉开会,商议了适用于蒙古各部落的军事制度。

    扎鲁特的噶尔诺特鄂尔博台吉、布库特鄂尔博台吉因为没有向皇太极亲自辞行,就率领所部人马携带劫掠来的财物和牲畜返回了扎鲁特,被皇太极罚了一匹战马,一头骆驼

    皇太极派遣阿什达尔汉、希福两人前往科尔沁处罚那些不率领所部人马前来会师的贝勒与台吉。

    皇太极派遣了拜音达里、伊拜两人前往察哈尔所属的喀尔喀部落,处罚那些不率领所部人马前来会师的贝勒与台吉。

    ………………

    郭大靖放下了送来的汇总情报,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景致,陷入了长长的思索。

    皇太极这几个月没闲着,正在整合依附后金的蒙古诸部。或盟誓,或处罚,恩威并施,为再次进攻察哈尔部作着准备。

    不管这些蒙古部落愿不愿意,“强权就是真理”,规则自然是由实力强大的一方来制定。

    而对于明朝来说,非但不能维护林丹汗这个盟友,反倒是尽革其赏,逼得林丹汗举兵侵扰,在大同和宣府爆发了大规模的冲突。

    在崇祯想来,借着北方闹灾,趁着察哈尔部虚弱之机,既省下市赏的银子,又能用饥饿打垮林丹汗,彻底解决北方的蒙古问题。

    不知道这个奇葩的想法,该称为雄心勃勃呢,还是愚蠢短视。

    如果趁着察哈尔部困难之机,伸手拉一把,兴许能使察哈尔部成为宣大的北方屏障,甚至可能威胁到后金抄掠京畿的计划。

    现在好了,虽然后来崇祯眼见宣大难以抵御察哈尔部的侵扰,又恢复了市赏。但芥蒂已生,察哈尔部不再信任明朝,岂肯再帮明朝?

    同时,明廷的这番操作,也令不少蒙古部落为之寒心,并暗中倒向后金,这等于又给建虏的抄掠行动提供了有利的条件。

    现在,唯一使得皇太极不敢放心行动的因素,便是金州,便是东江镇了。

    可现实又不允许东江镇放弃金州,更不能因此而自己削弱,来诱敌行动。

    否则,没有了根基,就没有了实力,就算建虏大举发动,又拿什么去捣其老巢?

    脚步声响起,周庆很快进到了屋内,递给郭大靖一份情报,说道:“刚收到的,但也不出所料。”

    郭大靖伸手接过,打开看了一眼,便冷笑着扔到了桌案上。

    以麻痹皇太极的名义行和谈之事,要为修筑锦州、大凌河等城争取时间,这样的鬼话,也只能骗崇祯那个傻瓜。

    朝堂上的大佬应该知道袁崇焕的真实意图,但他们乐见其成,也不会告诉崇祯实情。

    “袁崇焕真要议和的话,东江镇怕是成了他的绊脚石吧?”周庆不太确定地说道:“难道朝廷断粮断饷,罢设登莱巡抚,改变朝廷贡道,都是在压制东江镇?”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没错,袁崇焕和朝堂上的东林党大佬,就是要压制东江镇。”

    “那皇帝呢,为什么如此对待东江镇?”周庆皱紧了眉头,“难道东江镇这两年来的战绩,他看不到吗?”

    “宁要听话无能的臣子,也不要难以节制的功臣。”郭大靖笑了起来,说道:“皇帝只在意他的龙椅,且也不觉得没有东江镇,对泱泱大明有什么损失。”

    周庆看着郭大靖的笑容,那里面有愤懑、不甘、无奈,说是气极反笑倒更确切。

    “宁远大捷,宁锦大捷,本来就有掩败为功之嫌,是朝廷为了安定民心、振作士气的宣传手段。”

    郭大靖坐了下来,伸手示意周庆也坐下,开口分析道:“但崇祯显然是信以为真,在东林党文官的吹捧下,把袁崇焕当成了扶危济难的名将,将平辽灭虏的希望全寄托在他的身上。”

    从历史上看,崇祯确实被文官和袁崇焕忽悠了,对明金的战争形势出现了严重的误判。

    但要说他冤枉,郭大靖显然不认同。

    识人不明、用人失策固然可以辩解,但不考虑大明子民的生死,视前线与建虏作战的军民于草芥,却是最不可原谅的。

    而崇祯在位十七年,不仅视底层的士兵和百姓为蝼蚁,对于文官武将也一样视为犬马,在残忍无情上,更超过太祖朱八八。

    第一个和最后一个的大明皇帝,竟然都是如此冷血,杀人如麻,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安排。

    败一仗,杀一将;输一场,斩一官。崇祯最后的疯狂,便是逼死自己的皇后和贵妃,砍杀自己的女儿。

    或许,封建帝王都是这么个德性,只是所处情势不同,心中的冷血残忍有没有表现的机会罢了。

    周庆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看来,只能靠咱们独力抵抗建虏了。”

    郭大靖点了点头,无奈地说道:“不仅要对付外敌,还要防范内部的倾轧打击,东江镇到了最危险的时期。”

    话锋一转,郭大靖的脸色又坚定起来,说道:“但也只需再坚持一年多,形势便会大变。”

    接着,他看向周庆,说道:“谍报工作要继续加强,我再拿一万两银子,你和马大哥好好安排。不只是建虏统治区,还有京师、山东,也要广布耳目。”

    “放心吧!”周庆用力点了点头,说道:“何贵忠和李海东已经在北京和天津立稳了脚跟,也按你的命令,派人在京畿地区查探村镇县城,以及地形地势。”

    “至于山东,耳目主要还是在登莱,有你的话,再向其他地方发展便是。”周庆呵呵笑了两声,调侃着说道:“你这挥金如土,阿秀知道吗?”

    郭大靖笑了起来,说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我决定的事情,她们肯定全力支持。对了,若是我不在,你若用钱,就去找藤野英要,我跟她打好招呼了。”

    周庆颌首应承,顺着这话茬又提醒道:“你把弟妹送走就不管了?这边也没事了,你还是快去陪她们吧!”

    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陪着女人家逛来逛去的麻烦,就让她们自由自在好了。咱们也许久不见,把马哥找来,多聊会儿。”

    “成。”周庆起身,笑着向外走去。

    ………………

    林家商栈。

    “秀姐,蓉儿……”林婉儿笑着跑过来,抱抱这个,搂搂那个,开心极了。

    从来到大连,林婉儿只是在去郭府串门时,见过秀姐和蓉儿一次。数月过去,再相见是异常的亲近热情。

    藤野英在旁笑着,时常和林婉儿在一起,倒也不觉得林婉儿冷落了自己。

    “请了你们数次,这才来。”林婉儿两只手一边一个,左瞅右看,有些埋怨地说道:“离得又不远。”

    藤野英见阿秀有些讷讷地不知怎么解释,便笑着说道:“家里的事情那么多,只有秀姐一人操持。这秋收过去,才得了点空闲。我拉着她们来,想添置些东西。”

    蓉儿歪着小脑袋,好奇地问道:“婉儿姐,这是你们家的商栈,有什么好玩儿的好吃的嘛?”

    林婉儿咯咯笑着,拉着左右两个就向后边走,“商货不少,你们自己看,自己挑。看好啥拿啥,别不好意思啊!”

    “不要钱吗?”蓉儿捏了捏自己的小荷包,里面有几块碎银,几张军票。

    “要什么钱,那不是羞辱我嘛?”林婉儿挺着胸脯,豪气地说道:“尽管拿,拿的越多越好。”

    平常的时候,藤野英也不少往家里捎买。象给阿秀的绸锻、首饰,给蓉儿的蜜饯糖果,给李秀成的书籍。

    所以,阿秀和蓉儿就算是来串个门,热闹一下,还真不缺什么东西。

    藤野正说笑着相陪,让林婉儿好好显摆一下。反正林家也不指着商栈里的商货赚钱,品种虽多,却也只是表面上摆着好看。

    金州的供销站可是掌握在官府手中,林家运来的比较大宗的,象棉花、棉布、白糖等,都是直接卖给官府,算是供货商的地位。

    虽然这个商栈也零卖些商货,可现在的金州,并没多少人有那个消费能力。

    所以,绝大多数的时候,林婉儿是无事可做。幸好有郑嫣儿陪着,还能去藤野英那里玩耍,才不致太沉闷。

    “郭将军也回来啦!那我派人去告诉他一声,今天中午在这吃饭。”林婉儿对此表现得比较平淡,这也正常,连郭大靖都不觉得自己有多英俊潇洒。

    藤野英赶忙阻止,说道:“夫君还有军务,说过了,午饭在外面吃。”

    林婉儿觉得这更方便,高兴地叫来厨子,让他卖卖力气,做几个江南的菜式。

    “金陵烤鸭嘛,不错;三虾豆腐,好啊;火腿煨萝卜,油爆大虾……”

    蓉儿在旁听着,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连听都没听过,一定很好吃。

    打发走了厨子,林婉儿又热情地腻在阿秀身边,邀请道:“在这儿多住几天,咱们去大连湾看海,去大孤山……”

    后世的大连市,以港立市。现在,也只能算是个小镇子,风景区也全是天然,也没风景区这个称呼。

    “住在自家的商栈方便些,不好给你添麻烦的。”阿秀笑着婉拒,“两家离得又不远,要游玩的话,招呼一声就是了。”

    “麻烦啥,就当陪我好了。”林婉儿是真心地,一点也没有作伪。

    藤野英眼珠转了转,也在旁撺掇道:“跟夫君说一声便是,反正他忙军务,让咱们随便玩耍。”

    嗯,把阿秀哄着在这里坐下,自己偷偷回商栈,和夫君睡觉觉,多美呀!

    藤野英的心眼儿多,想到这个好主意,再想着晚上独霸夫君,是愈发地兴奋和激动。

    ……………

    这边安排着江南菜肴,郭大靖那边却已经吃喝上了。虽不丰盛,谈得却融洽,气氛也很好。

    周庆、马民是郭大靖最先认识,且并肩作战的袍泽。虽然郭大靖很快就去了广鹿岛,但情谊还在。

    郭大靖也不是专为相聚畅饮,有些情报工作要陆续展开,这两个是值得信赖的,能够放心地交代下去。

    “今年冬天来得早啊!”周庆把几块羊肉放在架在炭炉的铁网上,笑着说道:“天冷有天冷的好处,这肉能多存些日子。”

    没有冰箱,吃肉确实不太方便。宰杀的牲畜,也就吃上两三顿。你也不能天天杀鸭宰羊,条件不允许呀!腌制起来倒能多存些时间,可味道就不一样了。

    可冬季的到来,则给人们提供了天然的冰箱。把肉冻上,想吃就缓一块。

    马民把嘴里扔了两颗花生米,嚼得喷香,笑道:“听说这些吃法,都是大靖传授的,味道确实不一般。”

    郭大靖嘴里嚼着烤好的羊肉,给周庆和马民倒着酒,笑道:“某就是贪嘴,好瞎琢磨。你们觉得好吃就行,做起来倒是不麻烦。”

    周庆感慨地说道:“要不是占了金州,朝廷这次断粮断饷,连吃饭都成问题,哪还有肉吃,有酒喝。”

    马民深有同感,说道:“去年就差点饿死人,亏了大靖从外面买了粮食,才勉强撑过去。”

    “不说这些。”郭大靖摆了摆手,轻抿着小酒,缓缓说道:“建虏冬季攻打金州几成定局,我军也有把握守住。击退建虏后,我军会再向北推进,先把整个金州拿下。”

    周庆和马民放慢了吃喝的节奏,知道郭大靖话没说完,肯定还有别的任务交代。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如果只是建虏,抵挡起来还比较容易。但内部来自朝廷和蓟辽督师的压迫,却不容易对付。撑上一年多,没有问题,可时间长了呢?”

    周庆连连点头,说道:“确实如此。就算有军票,光复的土地有产出,但从外购买铁料、硫磺硝石等等,也需要银子。没有了这些,武器装备难以保障。”

    马民看着郭大靖,说道:“一年多,你刚才说过不用撑太久,就会有变。“

    郭大靖放下酒杯,说道:“我确实有这样的预测,是基于建虏统治区的综合情况。今年歉收,这是情报已经确定的。如果明年收成再不好,闹饥荒就不意外……”

    建虏统治区的歉收绝收,寒潮是最大的影响,可还有旱涝这样的自然灾害。要知道,建虏不仅生产方式落后,连年战争更是疏于基础设施的建设。

    没有水利设施,缺乏沟渠的排涝和灌溉,对于自然灾害几乎是没有抵抗能力,自然影响巨大。

第二百五十八章 绕道入关,早有所料

    而金州初定,忙完春耕后,官府便在郭大靖的建议下,组织军民展开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包括道路、沟渠等等。

    要知道,在明朝中后期,辽南四卫物产丰富,“并称沃饶,乃辽阳第一膏地,我之粮草全屯在此”。

    在建虏叛明前,整个辽东的物资,差不多“皆取给金复海盖之间”。

    也就是说,辽南四卫有着发展生产的得天独厚的条件,以及比较牢固的基础。

    如此综合的因素,才使金州获得了今年的农业大丰收。尽管在郭大靖看来,这样的产量与后世相比,已是最低。

    小冰河期的灾害影响,肯定是有的。

    但通过种植耐寒耐旱、生长期短的农作物,以及水利设施的作用,还是能够在很大程度上,进行抵抗和补救。

    但这些抵抗天灾的办法和手段,建虏却一样也没有。

    既不兴修水利沟渠,又没有良种,靠天吃饭,明年是个什么收成,基本上就可以确定。

    而且,冬季建虏要来进攻,如果无功而返,白白消耗了粮草物资,甚至会使大饥荒出现得更快更早。

    周庆和马民呆呆地看着郭大靖,直到他讲完,半晌才缓醒过来,互相对视一眼,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是真的难以置信,虽然郭大靖已经在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语言来讲解,也把小冰河期用别的辞汇来代替。

    结论是勿庸置疑的,这是自然的规律,谁也改变不了。就象太阳从东面升起,从西面落下,简单重复却又永恒。

    小冰河期的高峰将持续十几年,直到崇祯自挂东南枝后,才逐渐减弱。这是巧合,还是必然?

    郭大靖不用深究,他只知道建虏在大灾害期间也一样的难过。而大明在大灾害中倒下,建虏却靠着数次抄掠中原,撑了过去。

    只要不使建虏有大肆抢掠的机会,建虏或是因经济危机而崩溃,或是在疲于应付中实力大减。

    就这么简单,只要能和建虏展开对耗,就差不多能不战而胜。

    “袁崇焕在与建虏议和。”周庆的脑子似乎回复了正常运转,皱着眉头问道:“如果成功……”

    “怎么会成功,又怎么能成功?”郭大靖一哂,说道:“袁崇焕被皇太极玩弄于股掌之间尚不自知,皆因他不懂,战争得不到的东西,在谈判桌上也得不到。”

    “况且,能战方能和。否则,谁会与你和谈?”郭大靖又带着鄙夷的神情补充道:“或者说,能战方能止战。辽西明军,在建虏看来,能战吗?”

    马民已经思索了半晌,终于捋清了头绪,说道:“袁崇焕可是打着缓兵之计修筑城池的旗号,与皇太极议和的。”

    “这是他说的,但咱们也要说。”郭大靖笑了笑,“议和是见不得光的事情,谁也不敢公开说。而积毁铄金,谣言亦能杀人。何况,咱们的皇帝,可是个多疑的性子。”

    建虏在大饥荒爆发后,必然会有所行动,不太可能死撑着坐困待死。一旦真的抄掠京畿,那现在散播的谣言就起作用了。

    就象努尔哈赤死了之后,袁崇焕私自派人到后金去吊丧,并与皇太极议和,找的借口是“以觇虚实”,以及争取时间修筑锦州三城。

    但等到建虏攻打朝鲜,并摧毁了东江镇在铁山义州的基地后,袁崇焕立刻因此而遭到攻击,并被天启帝去职。

    显然,袁崇焕已经忘了天启帝“边疆以防御为正,款事不可轻议”的警告,胆子更大了。

    但隐患已经埋下,只要建虏有所发动,造成朝野轰动,崇祯为了撇清责任,袁崇焕就是“擅主议和”无疑。

    关键还在于政治气候的变化,导致了明朝对建虏的策略会越来越强硬。

    崇祯虽然不反对以讲和为策略和手段,但也表示:讲和策略只不过是羁縻之术,不是长期策略。暂时严兵固守,恢复实力,等待以后与建虏而战。

    也就是说,议和是战略欺骗,不能当真,更不能被敌人耍了还不自知。

    袁崇焕第一次与皇太极尝试议和,便被皇太极所利用,离间了蒙古诸部与明朝的关系。

    蒙古诸部的想法也很简单:什么玩艺儿,让俺们跟后金死磕,你们明人却又是吊孝,又是和谈,拿谁当傻子呢?

    而再次与皇太极书信来往,议和谈得火热,似乎很快就会一拍即合。但袁督师是一片热心,皇太极却当耍猴。

    等到袁督师修好了锦州三城,以为得计,皇太极已经带人绕过关宁锦防线,冲入京畿地区大抢特抢了。

    袁崇焕,不过是个略通武事的酸儒书生,胆子很大而已;而皇太极,其心计和谋略,以及才能和魄力,连郭大靖都不敢轻视。

    一个王者,一个自以为是王者的青铜,差距太大了。

    郭大靖掏出个本本,边翻边继续对周庆和马民说道:“这几年的塘报,我都看过了,作了下归纳和总结,拣出了最有价值的一部分……”

    其实,在郭大靖归纳总纳这几年的东江军塘报时,他的心情是震惊的,对毛文龙则是万分钦佩的。

    知道建虏会抄掠京畿,郭大靖是靠着自己对历史的了解,完全是作弊,或是投机取巧。

    但他万万没想到,早于他作出这个判断的竟是毛文龙。而且,从天启四年到崇祯元年,毛文龙提醒朝廷注意防范后金绕道入关,竟达十余次之多。

    比如天启四年的塘报:“冬底,从潘家口进攻丰润等县,从冷口进攻台头,建昌无备之处,一鼓攻进边墙,得了中国……且得喜峰进攻,夹带奸细消息,肯如前番痴误……”

    时间:冬季;地点:蓟镇喜峰口方向的潘家口和冷口;行动方式:向蒙古人借道。

    当时天启帝的反应是:“上亦发谕,谓复辽之机,端在斯乎。闻假道潘家口,其急图防贼,而且令接济文龙兵饷。”

    天启皇帝不但郑重其事向臣下提出警报,甚至连如何应对,都在旨意中有了具体的谋划。

    但孙承宗等关宁官员却不以为然,奏疏里回报称奴贼狡猾,并且一向很谨慎,肯定不会做这种冒险的事情。

    “……臣诮以群臣之所信者明之。喜峰之传,人尽信之,即如贼入喜峰,必假道西虏,道远而粮草之费奢,不知西虏为备乎,抑东虏自备之也。虏既自备以犯喜峰,却不能自备以犯山海?”

    这就是孙承宗质疑的依据,他认为建虏要绕道入关,道太远,粮草耗费巨大,是蒙古人为他们准备,还是建虏自备?

    如果建虏能自备粮草来绕道喜峰口方向,为什么不直接攻打山海关呢?

    总之,绕道入关的可能性是有,但孙阁老等官员不相信后金会舍近求选,作出如此冒险的军事行动。

    而且,从天启到崇祯,不只是毛文龙,还有一些官员将领都提醒过要防范后金要绕道进攻,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沿边的蒙古部落身上。

    作为蓟辽督师的袁崇焕,对此的反应则是上奏称:“说者俱虑其席卷西虏,遂越辽而攻山海、喜峰诸处。人虑臣初亦虑之。”

    “然按其起兵至今日,非万全不举。彼岂不知有此奇道可乘哉?然奇道亦险道也……然料其断不越关外而他攻。”

    袁督师的意思是,别人考虑的我早想到了。建虏向来用兵谨慎,绝无兵行险著的道理。绕道入关的可能性是有,但微乎其微,肯定没事儿。

    在很多史料中,有人断章取义,认为袁督师料敌于先,早就提醒朝廷要防备建虏绕道入关。但实际却是如此说辞,竟有麻痹朝廷的意思。

    正因为有了那么多人料到建虏可能绕道入关,现在对于郭大靖来说,如何防范和准备,都不用再费心思,一切都顺理成章。

    装什么料敌于先的诸葛亮,就拿着这些塘报,便能作为依据,进行提早的布置。

    “建虏若真的绕道入关,袁崇焕虽在辽西,可也难辞其咎。我们要提前准备,到时掀起舆论风潮,将他拉下位……”

    看着郭大靖有些恶狠狠的表情,说着编造出来的谣言,周庆和马民从震惊中慢慢清醒,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对于朝廷,对于袁督师,恐怕东江镇的绝大部分军民都没有什么好印象。拉下袁督师,换上的官员未必好,但也坏不到哪去。

    已经是断粮断饷,还改贡道,甚至是明年的粮饷都要被扣除,招数用了这么多,还能有啥?

    既然各种手段都用上了,东江镇也没什么顾忌了。已经是最差的处境,还能给踩到地底下去?

    “好,就这么干了。”待郭大靖一说完,周庆便用力点头,“我和老马亲自抓,挑选最忠心的手下,配合何贵忠、马海东,把你的计划完完全全地落实下去。”

    马民开口附和道:“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应该足够布置人手。北直隶也有不少辽民,也能够招募使用。”

    “保密是最重要的。”郭大靖提醒道:“老何与老马那里,是关键的一条线。再布置的时候,另外建联络线,尽量单线。”

    周庆笑了笑,说道:“没问题。在内地安排眼线,可比在建虏统治区容易多了。”

    郭大靖拿过酒瓶,给周庆和马民倒上,举起酒杯,说道:“东江镇的前途,能不能翻身,可能全在于此次行动。来,为成功贺,为胜利贺。”

    “为胜利贺!”

    “为成功贺!”

    三只酒杯碰在一起,三人都是一饮而尽,相视着畅快大笑。

    ………………

    对于东江镇的谍报能力,郭大靖是由衷的佩服。

    比如毛文龙在天启四年的塘报中,第一次提醒朝廷时,便明确提到了建虏所派的给蒙古诸部送礼物的人的名字,象李伯龙、黄建极等人。

    甚至于,蒙古诸部接受礼物后的表态“你们两家自去厮咬,输赢尽你,我不管你”,都能打探到,实在令人惊讶。

    显然,在建虏内部有着东江镇的谍子,且地位不低。也或许是建虏不够保密,而泄漏出来的。

    不管怎么说,谍报能力的强大,使郭大靖对于明年翻转形势,更有了信心。

    酒足饭饱,郭大靖也没有马上离去,而是又与周庆、马民喝着茶水,商议探讨,把计划完善起来。

    建虏如果绕道入关,郭大靖已经有了两个应对方案,思虑更加的周详,行动更有可行性。

    第一个方案还是抄建虏的老巢,如果建虏留守兵力很多,聚于辽沈倚坚防御的话,便对建虏统治区展开多点进攻,解放大量的辽民百姓。

    也就是说,第一个方案还有两个备选计划,都是立足于辽东,批虚捣亢,破坏建虏统治的基础,并壮大自己的力量。

    第二个方案则是跨海登陆,在京畿地区袭击建虏,使其难以将劫掠到的人口牲畜钱财,安然运回。

    之所以产生跨海作战的思路,是郭大靖思维的升华,或者说是对历史事件的重新研究和审视。

    皇太极到底带了多少人马绕道入关,历史资料也是很有出入,没有极为确切的数字。

    尽管很多史料都说皇太极是倾后金之兵,十万人马入关抄掠。但从各方面的情况分析,十万只能是号称,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

    建虏的总兵力,也就是披甲的战士,老奴在世时也就六万左右。

    经过了攻朝作战、宁锦之战、第一次征伐察哈尔、攻打旅顺,再加上东江军的几次战斗,差不多损失了将近一万。

    人口的自然增长,再加上从野人女真各部掠夺,建虏在这段时间内能够得到的补充,顶多也就三千。

    也就是说,建虏不进行动员的话,总兵力已经降到了五万四五千。

    东江镇的发展壮大,已经对建虏构成了越来越大的威胁。皇太极就是要绕道入关,也要留下足够的人马防范老巢被袭。

    留多少,三万,应该足以抵挡东江镇的进攻。两万的话,恐怕守卫不了那么宽广的地盘,总会被东江军找到漏洞。

    这样算下来,皇太极能用于抄掠中原的人马,加上附庸的蒙古人,应该也不足四万。

    或许历史上的己巳之变就是这样,四万人马入寇京畿,号称十万。

    如果真是十万大军,战事不应该打成那个样子,京城保卫战应该更加激烈。所谓的关宁铁骑,不全军覆没,也会被打残。

    而随着郭大靖记忆中的讯息被大脑不断检索出来,他对自己的这个推断也是越来越能够确定。

    比如皇太极率兵攻下遵化后,为了确保这个退出长城的咽喉要道,留下范文程守城,可兵力却只有八百。

    应该说,范文程留守,皇太极已经是足够重视遵化城。但只留下这点兵,只能说明总兵力恐怕连四万都不到。

    郭大靖放缓了马速,在夜色的星月之下,重新捋顺着,清晰着自己的思路。

    棋胜不顾家,皇太极不可能犯这个错误。

    辽沈是建虏的统治中心,有那么多的满人家眷,沈阳更有老奴的坟墓,绝不容有失。否则,他这个汗王也不用做了。

    所以,他一定会留下足够的兵力,确保老巢无虞。这样的话,绕道入关的人马不会太多,万一遭到挫败,对后金也不至于是毁灭性的打击。

    四万好象都高估了,三万嘛,可能性倒是越来越大。

    郭大靖突然激动地甩了下马鞭,战马会错了意,向前急跑了几步,才又降下了速度。

    总以为自己占着先机,知晓历史发展的轨迹,却没想到,还需要剥茧抽丝,才能发现其中的谬误,或是讹传,找到其中隐藏的真相。

    “并信从前史不真。”郭大靖仿佛找到了闪闪发光的金矿,精神振奋,不由得发出了畅快笑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光想着直捣建虏老巢,为此而作着充分的准备,差一点就一脑袋撞到铁板上,所有的设想都可能化为泡影。

    是的,不能直捣辽沈的话,只在建虏统治区的周边袭扰。也能解救出不少辽民,摧毁建虏的农庄。但战果甚小,远达不到郭大靖的目的。

    不能攻占辽沈,那就转换思路,破坏建虏劫掠人口牲畜和钱财物资的意图,让建虏在大饥荒中一蹶不振,这也是明金战略转折的重要目标之一。

    两个方案,总有一个能够有机会,尽管都不容易。

    郭大靖勒住了战马,离自家商栈只有十几里路了,但他有股子冲动,想返回军情部,与周庆、马民再加商议,确定另一个方案的计划。

    路旁的树枝在夜风中哗哗作响,几片枯叶飘落而下。

    郭大靖自失地一笑,总是那么心急,想得还没那么完善,已经这么晚了,还要再去打扰周庆他们休息。

    算了,把计划制定得周全一些,再和周庆、马民仔细商议,完善后加快实施吧!

    郭大靖挟紧马腹,一抖缰绳,再次疾驰上路。

    军情部离港口很近,派出和返回的人员乘船能直接到达,速度更快,消息传递的时间更短。

    尽管金州军情部能够共享东江镇的情报,但毛文龙亲自掌握的谍报网,却并未合并过来。

第二百五十九章 勤王?大连新貌

    郭大靖对此也不是很在意,能够得到情报就好,毛文龙不太可能把老底都兜出来。

    当然,有了刘兴祚交出的谍报网,金州军情部的能力也不可小觑。

    起码在对建虏的情报战中,东江镇要强于建虏。这主要是得益于占领区不大,易于封闭管理的优势。

    但建虏在对大明的情报战中,却是完胜。

    郭大靖可以预见,在绕道入关之前,便会派出很多细作潜入大明,在关键的城池充当内应,比如遵化、三屯营等地。

    还是建虏叛明后,老奴采用的老招数,以内应开门破城。可相比于京畿地区的松懈防守,还是非常有用。

    可惜,想到了也没用,朝廷不会听,皇帝不会信,就等着袁督师五年平辽的好消息呢!

    远处已经看到了商栈的影子,大门口挂着个灯笼,宅院内却没有灯火。

    应该是已经睡下了,郭大靖放慢了马速,不想急促的马蹄惊醒别人。在离门一段距离,他便翻身下马,走到了大门前。

    一个亲兵跑上去轻轻叩打门环,只是两声,小门便打开了,一个伙计探头看了看,立刻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问候着,打开了大门。

    “夫人们都在后面休息了?”郭大靖随口问道。

    “回大人,只有二夫人在后面休息。”伙计如实禀告道:“她还交代了,无论大人回来多晚,她都会等着您。”

    郭大靖愣了一下,略一思索,便猜出是藤野英在耍心眼,不知怎么把阿秀给哄在了别处安歇。

    已经是半夜时分,郭大靖心中顿生暖意,交代伙计把亲兵安置好,便大步走进了后院。

    尽管商栈的后院有大仓库,藤野英也从没在此宿过夜,但住的屋子却是足够的,有好几间。

    修建的时候,藤野英就设计好了,并有过全家人在此休闲小住的想法。

    郭大靖刚走进后院,便看到一间屋子的窗户透出昏暗的烛光。紧接着,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藤野英披着斗篷走了出来。

    星光正照在藤野英充满灿烂笑容的脸上,调皮地向郭大靖招着手,一副阴谋得逞的小模样儿。

    这小妖精,阿秀要跟她斗心眼儿,差远了。幸好,咱老郭家不兴后宫争斗那一套。

    郭大靖摇了摇头,笑着大步走过去。咱身经百战,还怕了你啦?看本将军不打你个落花流水。

    ………………

    天光大亮,郭大靖早已经起床,坐在桌案前时而思索,时而提笔书写,拟定着新的计划。

    藤野英起得更早,满心欢喜地下厨给夫君熬了大补汤,羊肉枸杞放得足,吃得郭大靖都冒了汗。

    然后,她便跑去林家商栈,还告诉郭大靖要说是天亮后才回来,正在这里补觉。

    好吧,糊弄一下阿秀,省得她心里有芥蒂,不好受。

    郭大靖也想有个清静的环境,让思路更加清晰,尽快把计划定好,尽快派人逐项落实。

    勤王,虽然是大功一件,可郭大靖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况且,在明朝,“无旨擅离信地,非祖宗法”,这可是大罪。

    当然,这个罪名,郭大靖认为不会扣到头上。

    当时京城危急,崇祯发没发勤王诏不是很清楚,但闻讯赶去的却有数个军镇。比如大同总兵满桂,宣府总兵侯世禄等等。

    既然不以勤王为目的,最多只是打着这个旗号进入京畿,那进军目标就不是北京,战场也不在京师。

    遵化、三屯营是建虏进退的咽喉要道,郭大靖仔细看着地图,目光游移,最后投注在沿海的一个地方。

    秦皇岛是一座有着悠久历史的古城。秦始皇东巡“碣石”,刻《碣石门辞》,并派燕人卢生入海求仙,曾驻跸于此,因而得名秦皇岛。

    而秦皇岛港位于渤海海岸,北依燕山,东有万里长城入海处老龙头,西有北戴河,港阔水深,风平浪小,一年四季不冻不淤,是中国北方的一座天然港口

    但秦皇岛当时属于抚宁,且未开埠,不知道能不能直接当作港口使用。

    现在的船只在大小和吃水深度上,都不能与后世的巨轮相比,应该能够停靠秦皇岛。

    郭大靖提笔写出疑问,画了个“?”号,这是需要派人或派船进行实地堪察的。

    从秦皇岛登陆,直接向西经永平、迁安,便是遵化,距离最短,也是最为快速的堵截建虏后路的途径。

    哦,不一定。从天津登岸,到遵化的距离,好象也差不多远。

    郭大靖桌案上摆着的是一张彩色的挂图,却是从空间内取出,从未有外人看过的高清地图。

    从天津到遵化,要经过宁河、开平,玉田或丰润,就到了蓟州,或是遵化。

    既然距离差不多,走天津似乎更保险一些。毕竟,天津已经是大港口,设施齐全,大船可以直接靠岸。

    当然,天津是有守军的,但也只是个小麻烦。凭他们的兵力和武备,虽然号称津镇,可并不会对突然登陆的大军造成什么阻碍。

    内地军队的衰败是显见的事实,袁可立任登莱巡抚时,登镇的船只和兵力并下于东江。可现在,东江镇只需出动数千人马,几十条战船,就足以横扫登莱。

    可这一切都是被掩盖的,只有在建虏绕道入关后,才原形毕露。建虏纵横驰骋,可谓是战无不胜。连遵化、永平等城,都是一鼓而下。

    自此,大明的虚弱暴露无遗,建虏更是五度入关劫掠,如入无人之境,最远竟打到济南。

    郭大靖用力摇了摇头,甩开更多的杂念,强迫自己再专注于作战计划。

    东江镇的全部人马将近五万,左右两协各是一万两千,前后两协则是一万,再加上骑兵营。

    尽管还有扩充的人力,但既要种植,又要生产。平衡之下,郭大靖估算着,最多也就五万数千。

    明年建虏统治区爆发大饥荒,会有大批剃头辽人逃出。但在时间上,却是来不及组织、训练并成军的。

    这样的话,除去留守的人马,能够跨海作战的兵力,最多也就三万左右。

    三万的话,应该是够的。也不是跑去与建虏野战厮杀,而是占据要地城池,截击要满载而归的建虏。

    而不管是在秦皇岛,还是在天津登陆,最重要的前提条件,便是水师的运载能力。

    一次能载运多少人马,如果两次投放,间隔又要多少时间?

    对于东江镇的水师,郭大靖还是比较了解的。

    粗略的估算,一次运载两万人马应该没什么问题。三万的话,船只的数量恐怕还是不够。

    但这也不算什么,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可以多打造船只,还可以动员捕鱼船队,甚至是雇请林家、朝鲜、倭人、西夷的海船。

    这个问题算是解决了,郭大靖又得计算三万人马出动,所要携带的粮草物资,以及武器弹药。

    如果自己不是有空间,光这些辎重的运输,就是很令人头痛的事情。

    对,既然是提前布置,当然可以先派人在沿途设置仓库,屯储物资。就以商人和货栈的名义,想必也是可行的。

    粮食应该没有问题,多批少量地购进,或是以粮商的身份开个粮店。其它物资可能有些麻烦,你总不好装着炸弹可哪乱跑吧?

    即便是粮食有保障,对于军队的后勤运输压力也是极大的缓解。当然,郭大靖要发起狠来,从沿途村镇城市搜刮,也是逼不得已的办法。

    既然弹药物资难以在内地屯积,那就只能发挥自己得天独厚的优势。

    火炮是没法子,可随军带上一批轻型的佛朗机炮,再配以一定数量的弹药。炸弹和火箭,乃至火药、铅子,除了士兵随身携带,空间便能够装下大部分。

    空间内的存储物资要认真规划一下,粮食只带一万石,然后全部装入弹药,这就是一个大型的军需仓库,能节省上百辆运输的车辆,以及拉车的骡马。

    马步三万,应该是能够出动的极限了。而且,骑兵不能太多,三四千也基本上到头儿了。

    ……………

    就在郭大靖冥思苦想,完善着自己的计划时,不知不觉已是日近中午,却接连有几艘大船缓缓驶进了大连港。

    秋末冬初,本是一片萧瑟,但大连港却显出忙碌的景象。

    也是给郭大靖长脸,林家、谢拉德的几条海船,以及倭国前来装货的船只,还有几艘送鱼的船,或停靠卸货,或等人装货,竟然都在港内。

    “很热闹啊!”毛沈氏披着斗篷,跑到甲板上,站在毛文龙身旁,发出新奇的赞叹。

    岸上,货仓林立,人员走动;码头,货物装卸,人声喧嚣。放眼眺望,又有山林、村庄、道路。

    “岸上的风光也比皮岛美。”毛沈氏继续着,摇了摇毛文龙的胳膊,“夫君,你说是不是?”

    毛文龙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皮岛地方狭小,又经过这么多年,那么多军民居住,连樵采都困难,自是比不得金州。”

    海船缓缓转向,驶向民用码头,嘈杂之声逐渐远去,越来越是清静。

    连码头都分开管理,甚是方便,也显出管理的水平高低。

    毛文龙暗自点头,也未让士兵挂出帅旗。

    海船靠岸,岸上立时出现了几个士兵,前来查看。

    “小的见过毛帅。”毛文龙的突然出现,令这几个士兵吃了一惊,赶忙施礼参见。

    毛文龙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声张,本帅不想闹得人尽皆知。”

    “是,小的明白。”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说道:“准备车辆,本帅自去宾馆。”

    士兵赶忙领命,跑去安排。

    毛文龙叫过一个亲兵,让他去郭家的商栈看一眼,藤野英若在,便知会一声。

    在大连,毛文龙并没有修盖宅院。

    但郭大靖在扩建港口时,便盖了两座馆驿,一座是供普通人住的,一座则较为高级,接待身份不一般的贵客。

    毛文龙还有公务,自是不能陪着爱妾。藤野英是他的主婚,倒还相熟一些,只好请她来帮忙照顾。

    几辆马车很快驶到码头,样式却很有意思,甚是新奇。

    古代的马车一般是两个大轮子,平板带篷,人在里面得盘坐或侧躺。在没有减震的情况下,并不舒服,郭大靖就认为是遭罪。

    所以,他重新设计了车辆和车厢,四个轮子,车厢有门有窗,里面则相当于一个沙发,能搭拉着腿坐。

    这还是比较简易的,马车并不是很大,一匹马拉,里面能坐两个人,后面还能放点箱笼之类的东西。

    在金州,这种马车并未普及,只在大连港口较多,作为拉人的载具。

    而军官住宅区也出现了形制相同的马车,郭家自然是第一个。当然,舒适的马车也越来越得到不少官太太和小姐的喜欢。

    “夫君,您也上来坐呀!”毛沈氏满脸新奇,在士兵拉开的车门前探头看了看,转头笑着说道:“骑马很招摇,您不是不想太多人知道吗?”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觉得有道理,便迈步进了车厢,与爱妾并排而坐。

    车轮遴遴作响,车窗蒙着纱帘,凉风吹在脸上,瞭望着沿途风景,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毛沈氏坐在车内,好奇地向窗外张望着,不时伸手指着,让毛文龙也看新鲜。

    “这个高塔是作什么用的,上面还挂着花花绿绿的旗子。”

    毛文龙倒是知道点,虽然也是第一次看到实物,微笑着简单说明:“那是信号塔,上面的旗子表示着某种信号,是作为联络用的。”

    哦,毛沈氏似懂非懂,也不想多了解,跟她没什么关系。

    “那个是什么人,满脑袋黄头发……”

    毛文龙只是随便看了一眼,说道:“那是西夷人,金发碧眼,与明人的相貌迥异。”

    金发,还碧眼,听起来好怪,还挺吓人。

    毛沈氏赶紧挪开了目光,看向别处。

    这才大半年吧,竟然建设成了如此模样儿。毛文龙了望着,心中暗自感慨。对比皮岛,刚到这里,只看了不多,便能感觉到差距。

    “这车坐着满舒服的。”毛沈氏伸手拉动小窗,能关能开,不由得象小孩儿似的笑了起来,“夫君,给妾身也打造一辆呗!”

    毛文龙笑着点头,这算什么事,张嘴就能留下,还用特意打造嘛?嗯,爱妾应该是想要更高级,更好看的。

    ……………

    没到中午,阿秀、蓉儿和藤野英便赶回了商栈。看到郭大靖在书房又想又写,便没有打扰,张罗着午饭。

    蓉儿在林家商栈的收获最多,光蜜饯果干就有好几罐子,高兴得脸上尽是笑。

    阿秀就只是选了几块布料,盘算着给家里人做几件衣服。林婉儿是硬送了她几样东西,才觉得不会被人诟病小气。

    没几个人知道郭大靖来到了这里,郭大靖也不着急见倭人。买卖的事情由藤野英处置就好,他也能有更多的时间筹划准备。

    直到阿秀来叫他吃饭,郭大靖才知道已经到了中午。好在,计划已经有了粗略的框架,再和周庆等人商议,加以完善也就是了。

    一个智短,众人智长。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郭大靖知道一个人再怎么思维细密,也难免有疏漏之处。

    “觉也睡得少,还这么费神,吃过午饭,再补一觉。”阿秀见郭大靖揉眼睛,赶忙关切地说道:“我们都到前面去,吵不着你。”

    郭大靖呵呵一笑,摸了摸妻子的脸,说道:“没事儿的,吃过午饭,我还要出去一趟,晚上早点回来休息。”

    阿秀也不执拗,陪着夫君来到饭厅,一家人坐下边吃边聊。

    “蜜饯哪,不能吃太多,睡前要刷牙。”郭大靖听着蓉儿在显摆,赶忙笑着提醒道:“要不,会把牙弄坏的。”

    蓉儿点着小脑袋,说道:“靖哥哥以前就说过,我都记得呢!”

    郭大靖笑着给蓉儿挟了块鱼肉,表示奖励。

    “明天妾身带秀姐和蓉儿去逛逛倭人的商栈。”藤野英笑着说道:“等西夷人回来了,他们也要了商栈,会摆些商货,也能去看个稀奇。”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你们随便玩儿,我有公务要处理,就不陪你们了。”

    阿秀其实并不想再逛,但却愿意每天看到夫君。既然夫君要在此暂住,那她就陪着好了。

    正在此时,外面来人禀告。郭大靖愣了一下,和藤野英一同走了出去。

    “郭将军也在,小的见过将军。”毛文龙的亲兵赶忙躬身施礼,把毛文龙的交代说了一遍。

    “毛帅真的到大连了?!”郭大靖甚感惊异,但随即便笑着说道:“你先回报毛帅,就说郭某马上便赶去参见。”

    亲兵躬身领命,转身而去。

    “妾身也要去吗?”藤野英不是很确定,看着自己的夫君。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先不急,把饭吃完。如何招待,还要商量一下。”

    重新回到饭桌,郭大靖边想边吃,吃完饭,思路也清晰,也想好了办法。

    “离咱家不远的那个商栈,就送给毛帅吧!”郭大靖放下碗筷,开始交代布置,“派人去收拾一下,拿些应用之物,今天就请毛帅入住。”

第二百六十章 将帅再会

    商栈建了有七八个,准备日后招商引资的。送给毛文龙当别墅住,也不算什么,反正现在也闲着。

    “再准备些肉蛋菜蔬,晚上便在那里宴请毛帅,算是乔迁之喜的庆祝。”郭大靖笑着说道:“你安排一下,再随我去见毛帅。”

    既然点了藤野英的名,不去是不好的。关键是有女眷,她陪着,加以照顾,更加合礼数。

    “妾身去那个商栈,帮着收拾忙活吧!”阿秀觉得自己也应该做点事情,没有在这里清闲的道理。

    郭大靖点头应允,说道:“也不用你收拾,指挥伙计们干就成。也不用考虑那位沈氏的喜好,布置得不好,她住进去再改呗。就是一个原则,干干净净,今晚能住人。”

    “好的,这样我就不担心了。”阿秀本来还有点忐忑,但夫君这么一说,她就轻松下来了。

    郭大靖呵呵笑着,鼓励地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起身回屋,收拾自己的文件。

    那么大的计划,没有毛文龙的首肯是不可能的。既然来了,正好汇报一下,并得到指点,征得毛文龙的同意。

    可没等出门,伙计又来禀报,林家和西夷的海船入港卸货,林天佑和小林浩一、谢德拉已经回到了各自的商栈。

    显然,林天佑和小林浩一、谢德拉等人并不知道郭大靖在这里。按照之前的约定,是通知藤野英。

    “告诉来人,我明天会去见他们。”郭大靖觉得既然自己在,藤野英又可能要陪那个毛沈氏,便帮着处理一下。

    来得还真是巧,赶到一块儿了。或者说,是毛文龙的突然到来,才有了这样的的凑巧。

    郭大靖收拾已毕,藤野英也安排妥当,两人和阿秀一起,带着伙计和亲兵赶到那家送给毛文龙的商栈。

    阿秀指挥人员进去打扫,蓉儿跟着帮忙。郭大靖和藤野英停留了片刻,便骑马赶奔贵宾馆。

    毛文龙得到亲兵的回报,知道郭大靖肯定会先来参见。简单安顿之后,吃过午饭,便喝着茶水安心等待。

    毛沈氏已经选好了房间,指挥着几个丫环仆人打扫房间,收拾箱笼。

    虽然对于住馆驿不是很满意,但刚到大连的新鲜,出来游玩的舒畅轻松,却掩盖了这些许的不满。

    毛文龙看似在喝茶等人,实际上脑海里的思绪一直在翻腾转动。

    按照他的想法,是只带两艘大船到庙岛,派人上岸把登莱道王廷试请过来商议欠饷的事情。

    我只带两艘船,不到三百兵,连登莱的陆地都不登,那些文官应该抓不到把柄,扣不上什么罪名吧?

    欠饷六万一千二百两,在书信来往中没有作用,前去索要也正常。

    毛文龙轻轻叹了口气,从去年到今年,朝廷两次拖欠粮饷,差点就摧垮了东江镇。

    民族大义,精忠报国?毛文龙对辽人的了解,还要比郭大靖更深。或者说,大多数普通百姓还是会把生存放在第一位。

    在异族的统治下当顺民,明清大战时如此,抗日战争时期也是一样。

    这更显出了那些抛家舍业、不惜牺牲的反抗者的可贵,宁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永远会名耀青史,为后人所牢记。

    要知道,在明末,士兵因不满军饷克扣拖欠,哗变闹事可是很常见!甚至在关宁,辽东巡抚毕自肃都被逼得上吊自杀。

    所以,没有人知道历史上的毛文龙在内外逼迫下有多难。

    在东江镇饿死成千上万人的困境中,还能维持住这支抗击建虏的武装,连郭大靖都不得不万分佩服。

    尽管发行了军票,尽管金州的经营十分有效,尽管有郭大靖在百般筹措,但东江镇能支撑多久?

    有粮,有鱼,有盐,不过是勉强解决了吃饭问题。可军器物资呢,朝廷不给的话,可都是要真金白银地从外购买。

    隆冬时节,河流封冻,建虏必来攻打金州。这次不同上次旅顺保卫战,建虏出动的兵力多,携带的器械足,着实是个严峻的考验。

    金州若失,东江镇就完了。就算有残兵败将再退到海岛,也难以再对建虏有袭扰牵制之力。

    陈继盛、郭大靖等人,倒是颇有信心,称南关防线坚固无比,可谓是固若金汤。

    毛文龙却还是有所担心,此次前来大连,也要巡视一番,才能彻底放心。同时,在建虏发动时,也会率皮岛的万余人马前来助战。

    说实话,毛文龙知道重新占领一块陆上基地,对于东江镇的重要性。但他还是低估了金州的产出,低估了金州将成为东江镇生死存亡的关键所在。

    不,是低估了郭大靖的经营能力。不论是高产的新作物,还是军票的发行,以及武器装备的升级,郭大靖都居功至伟。

    当亲兵进来禀报,郭大靖和藤野英前来拜见的时候,毛文龙才收起思绪,让亲兵请他们进来,并起身迎到厅门处。

    “末将见过大帅。”郭大靖大步而来,躬身施礼。

    藤野英也盈盈下拜,“奴家拜见毛帅。”

    “起来,快起来。”毛文龙哈哈笑着,伸手虚扶了一下,说道:“没想到大靖也在大连,能再见到你们贤伉俪,本帅甚是高兴,甚是高兴啊!”

    郭大靖和藤野英相视一眼,都露出了笑意。主婚人在此,有这一层关系,倒真的非常亲近。

    进到厅内,藤野英便开口说道:“毛帅,奴家还想拜见夫人,不知方便否?”

    “她在收拾房间,没什么不方便的。”毛文龙招来下人,让下人引着藤野英去后面见毛沈氏。

    这么随意,显然毛文龙已经跟毛沈氏介绍过郭大靖和藤野英,不用再多解说。无形中,这又增加了几分亲近。

    郭大靖落座之后,接过下人递上的茶水喝了一口,说道:“没想到毛帅突然来大连,事先竟没有通知,末将也未去迎接。”

    “本帅也是有公务,顺便来大连看看。”毛文龙笑着说道:“知道你们都很忙,也就不想张扬。若不是你碰巧在,得到消息岂不是要辛苦地远途返回?”

    郭大靖也笑了起来,说道:“也真是凑巧,末将算着日子,林家和西夷的海船也快到了,便赶来大连。没想到,正好得见毛帅。”

    “本帅的船入港时,看到几艘海船,想必便是他们。”毛文龙看着郭大靖,微笑着问道:“想必又是满载而来,要花费不少银子吧?”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末将与林家和西夷合作,做生意的利润,差不多便能够支付货款。具体是多少商货,末将明日见过,才知详细。”

    毛文龙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多亏了你啊!否则,东江镇现在还不知是如何凄惨的境况。”

    “毛帅谬赞了。”郭大靖谦逊道:“凭大帅的威望,东江镇再难也能维持得住,不致生乱。”

    毛文龙苦笑了一下,说道:“辽人素无定性,本帅解衣推食而招抚之众,怎忍令其兽奔鸟散?”

    论收拢人心,我是真的佩服你。

    郭大靖甩开这个杂念,躬身道:“大帅,便是您不来,末将也要给您写书信,汇报刚刚谋划的一个大行动。”

    “哦,说来听听。”毛文龙笑着颌首,既是鼓励,又表示出相当的兴趣。

    郭大靖略微整理了下思路,才缓缓说道:“末将看过这几年的塘报,发现大帅屡次提醒朝廷,建虏有可能绕道入关,还判断出了喜峰口这段边墙,或是建虏破关的主要地区。”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根据情报,早在老奴时,建虏便有绕道入关的企图,只不过条件尚不成熟而搁置。但今年建虏之意更显,欲往喜峰、一片石等路犯关是实。”

    “若建虏犯关,大帅当作何布置?”郭大靖眨着眼睛,望着毛文龙。

    毛文龙不假思索地说道:“今年五月的塘报上写得清楚,事系紧急,不敢坐视,但营伍不敢尽发,止挑每营精锐相机剿掣截杀。”

    郭大靖微微颌首,这样的应对是最稳妥的,对建虏统治区发动多路的袭扰进攻,以牵制其行动。

    “大帅,若趁建虏绕道犯关,我军集中……”郭大靖还未说完,便被由远而近的说笑声给打断了。

    毛文龙和郭大靖都望向厅门,却见毛沈氏和藤野英说笑着走了进来。

    郭大靖赶忙起身,施礼道:“末将郭大靖,见过夫人。”

    “郭将军快免礼,奴家一妇道人家,可受不起。”毛沈氏敛衣还礼,笑着说道:“毛帅屡屡提起你,赞不绝口。今日得见,果然是英武不凡,相貌堂堂。”

    毛文龙捋须微笑,显是对爱妾的言语甚为满意。既夸了郭大靖,又显示出自己的看重。

    “夫人过奖了。”郭大靖觉得自己的相貌平平,能娶到两个媳妇儿,全靠自己的内在。被毛沈氏这么一夸,倒有些不好意思。

    毛沈氏捂嘴轻笑,又转向毛文龙,嗔道:“夫君,奴家让你来之前打个招呼,你就是不肯。郭将军和阿英给咱们修盖了宅院,可咱们却要住这驿馆,你说这不是自讨苦吃?”

    毛文龙愣了一下,看向郭大靖,说道:“这事儿……”

    他有些猜出来,这本不是给他专门修盖的宅院。但郭大靖既然这么说了,他要是追根究底,就不好了。

    郭大靖笑着说道:“勉强算个宅院,既不奢华,又不是很大,只怕夫人不满意。”

    “奴家也吃过苦,可不是挑三拣四的人。”毛沈氏笑着说道:“我现在就带着下人们把箱笼都搬过去。听说是郭夫人在亲自忙碌,可不好让她一个人受累。”

    藤野英在旁插嘴道:“夫人去了也好,哪里不如意,就一起收拾利整,省得搬进去后,还得再费一遍事。”

    “对呀,就是这个理儿。”毛沈氏连连点头,说道:“这样,你们在这聊着,比较清静,没人打扰。等收拾好了,就派人来告诉你们。”

    毛文龙说道:“如此也好。郭夫人一个人忙碌指挥,也确实不太方便。”

    这是话里有话,提醒毛沈氏别忘了李秀姐断了一臂,见面时别让她难堪。

    毛沈氏心领神会,说道:“夫君放心便是,秀姐的事情,您老早就说过的。”

    毛文龙不再多言,笑着挥了挥手。

    毛沈氏施了一礼,和藤野英转身而去,郭大靖躬身相送,直到她们出了厅房。

    “女人家,真是麻烦。”毛文龙自嘲地笑了笑,命下人换了热茶,注目于郭大靖,说道:“咱们继续。”

    郭大靖也不再藏掖,说道:“末将的想法也简单,如果建虏绕道犯关,我军是否可以集中兵力,批虚捣亢,直取辽沈,摧毁建虏的统治区……”

    建虏若绕道入关,毛文龙是准备不遗余力地加以牵制,也就是四处袭扰。这是东江军的传统战术,比较擅长。

    之所以没有郭大靖那般激进有魄力的计划,一方面是毛文龙的惯性思维,另一方面则是他对于扩军换装之后的部队实力,还没有准确的认知。

    实力不够,自然是以游击袭扰为主,使建虏疲于奔命。说白了,就是牵制。

    听着郭大靖的讲述,毛文龙捋着胡须急速思索。他没想到郭大靖对于东江军的战力有如此信心,但这样的计划确实也有可行之处。

    但郭大靖显然还是不够老到,计划听起来很是完善,也很厉害。可在毛文龙看来,却还有着很大的漏洞。

    尽管如此,毛文龙还是极为赞赏,听着的时候面带微笑,还轻轻颌首,鼓励着郭大靖。

    “很好,也很周详了。”等到郭大靖说完,毛文龙先赞了一句,接着便话锋一转,说道:“依本帅对建虏,对皇太极的了解,棋胜不顾家的错误,他们不会犯。”

    “特别是援朝作战之后,我东江镇给了建虏数次打击,也会让他们提高警惕。绕道入关的前提,是解除东江镇的威胁,或是留守足够的兵力。”

    毛文龙看着郭大靖,问道:“若我军与建虏野战厮杀,兵力对比当是如何,才能保证不败,或是取胜?”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野战厮杀也分很多种情况,比如是遭袭,还是阵势严整、两军对阵,或是以车炮为先沿大路向前推进等等。

    郭大靖对此也有过分析判断,在换装了燧发枪加刺刀之后,只要部队作战意志坚决,再结阵辅以车炮和骑兵,应该至少能打出二比一的战绩。

    这是郭大靖最保守的估计,也就是两个东江军士兵能打一个建虏骑兵。

    当然,冬季作战击退建虏后,武器也基本换装完毕,空心方阵的训练便要提上日程。争取用大半年的时间里,达到郭大靖心目中的要求。

    郭大靖回答得很详细,显示出自己的深思熟虑,并拿出纸笔,给毛文龙画出了方阵和空心方阵的示意图。

    “这是西班牙人的改良方阵,在西夷中最为流行,长枪兵占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剩下的编制都是火枪兵……”

    毛文龙看着示意图,轻轻点头,说道:“应该是比较坚固,但移动不便,且对地形有一定的要求。”

    郭大靖并不想训练这种方阵,毛文龙说得完全不完全,也不是很在意。他的重点在于空心方阵,而燧发枪加刺刀,已经具备了与建虏野外交锋的条件。

    “这是末将与众将反复商议研讨之后,想出来的空心方阵。人数可多可少,两三百人也可布阵,而阵内还能容纳炮兵或骑兵……”

    大方阵需要的人多,布阵时间也长,虽然中心区域能够容纳更多的炮兵或骑兵,但对地形的要求却是更高。

    而两三百人的步兵,结阵时间短,在敌骑来袭时,能够迅速布成阵势,与骑兵展开对抗。

    迫击炮的推出,也是为空心方阵而准备。抛物线轨迹的炮弹,能够越过步兵头顶,砸向进攻的敌人。

    同时,步兵还能够携带车载佛朗机炮,用霰…弹对敌人进行密集的杀伤。当然,步兵还可以带些拒马厢车之类的阻挡器械,迟滞敌人的攻击。

    “每一个空心方阵都是一个作战单位,诸多方阵能够互相配合,依靠火器的威力……”

    这是弓箭与火器的正面较量,至少,火枪火炮的杀伤不会弱于弓箭。

    而步兵方阵对地形有要求,骑兵也是一样的。相对于骑兵,小股步兵对地形地势的适应,还要更强一些。

    毛文龙认真地听着,捋着胡须说道:“三百兵可以。布阵快,又能兼顾到机动灵活。”

    抬头看着郭大靖,毛文龙不掩赞赏,说道:“便按此训练吧,从倚坚防守到野外厮杀,东江镇早晚要发展到这一步。”

    停顿了一下,毛文龙继续说道:“趁建虏绕道入关,直捣其老巢,本帅以为或有机会,但风险很大……”

    东江镇的机动速度是硬伤,你想批亢捣虚,建虏难道不会诱敌深入?

    毛文龙的顾虑在于,建虏统治中心在辽沈,如果留守兵力够多,对于东江镇来说,长途挺进后,想啃下来很是困难。

第二百六十一章 勤王计划,送你个宅子

    最危险的情况是建虏故意留兵较少,却有重兵佯作远行,却隐藏埋伏于百里或数百里之外。

    等东江镇兵临坚城之下,建虏的伏兵倚仗机动速度的优势,星夜杀回,将使东江军处于极危险的境地。

    “明多实少,明少实多。兵者,诡道也。”毛文龙喝了口茶水,缓缓说道:“建虏对我军的倚坚防御无计可施,难道不想诱我军出击,在其擅长的野战中重创我军?”

    “何况,建虏明面上有五六万精兵,但却不是全部,而是机动作战的兵力。如果进行动员,恐怕凑出十万也不足为奇。”

    这倒是事实,死守城池的时候,壮妇老人少年都可上城助战,战力固然很渣,可你说他们算不算兵?

    一个牛录是三百人,打仗的时候通常会出十兵或十五兵。但要降低点条件,能不能出到二十,甚至更多?

    这当然是完全可能的事情,也就是说,在杀入建虏中心统治区,也就是辽阳、沈阳后,你就不能只计算建虏留守的兵力。

    郭大靖眨巴着眼睛,发觉自己还是有些骄傲,有些轻敌人。

    在毛文龙这个老狐狸眼中,直捣黄龙的计划,简直就是处处漏洞,甚至有可能使东江镇遭到惨败,而一蹶不振。

    不说别的,只是建虏暗藏重兵埋伏,就很难防范。

    你的哨探不可能刺探到那么远的距离,就算刺探到了,没有电报电话,又怎么及时报信儿示警?

    再退一下,得到了报信儿示警,大部分是步兵的东江军,还携带着粮草物资、火炮器械,又怎么能迅速撤退到安全地区?

    夏天还好,能够利用水师,在三岔河等地运输或接应。冬天怎么办,沿海都结了冰,船只难以靠岸,退到海边岂不是死路一条?

    “说到底,还是东江镇的实力不够。”毛文龙并没有直斥作战计划的疏漏,反倒为郭大靖找到了开脱的借口,“与建虏相比,在兵力上处于劣势,战力也有差距。”

    没错,大明是庞然大物。可东江镇无论在地盘、人口、兵力、资源上,相对于建虏,都处于劣势。

    而郭大靖产生偷家捣巢的想法,无疑是受到了历史的误导。他以为建虏是倾巢出动,看家的只有很少的兵马。

    现在看来,哪怕建虏只留下两万人马看家,进行紧急动员后,兵力也与东江镇相差不多。

    即便是能够获胜,恐怕也是一场惨胜,东江军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显然,损失过大的胜利,郭大靖是不会满意的。

    幸好,他也缓醒过来,制定了第二个计划。尽管都是出兵作战,但一个是进攻,另一个则还是东江军比较擅长的倚坚防守。

    除了第二个方案,其实还有第三个。那就是趁建虏集兵于统治中心,在偏远的地方下手,比如辽东的九连城、宽甸六堡、凤城等地。

    第三个计划有些类似于毛文龙在奏疏中提到的牵制袭扰,比较安全稳妥,也能解救出很多的辽民百姓。只不过,战果肯定要小很多。

    “大帅深谋远虑,末将确实有些操切冒失了。”郭大靖诚恳地拱手致谢,掏出自己拟定的计划,双手递上,“末将这里还有个备用方案,请大帅指点。”

    毛文龙伸手接过,笑着说道:“谁不想尽快地灭了建虏、平定辽东,但实际情形如此,却也是着急不得。”

    说着,他翻开纸张,开始阅看。只是看了几行,毛文龙便是眉毛一挑,有些惊诧地抬头看了郭大靖一眼,皱眉道:“你要入京勤王?”

    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北京城防坚固,朝廷又有各镇雄兵,怎会需要东江镇勤王?”

    勤王固然是大功一件,但对于毛文龙来说,他提出来可以,若是部将,就难免让他产生别的想法。

    第一个猜测是部将在讨好朝廷,讨好皇帝,隔着毛帅,这样做难免会让他想歪。

    另一个想法则是顾虑到东江镇的损失,远途奔进,在京畿地区与建虏厮杀作战,属于客场作战,后勤保障、作战地区,都处于不利的境况。

    听到郭大靖这么说,毛文龙神色稍缓,垂下眼帘,继续阅看。

    一张看过之后,毛文龙的神色已是如常,再看第二张时,脸上慢慢露出了笑意。

    勤王只是个旗号,是东江镇军队进入京畿地区的名义。

    而郭大靖制定的计划中,军队并不靠近京师,而是抄袭建虏后路,在遵化、三屯营布防,截击撤退的建虏。

    战略目的很明确,不使建虏劫掠到人口和物资安然而返,以渡过大灾荒。

    如果可能,或许能重创建虏。毕竟建虏绕道入关应是轻骑,不会携带进攻的器械,就地缴获和打造,既费时又耗力。

    而东江军则可以发挥所长,在遵化、三屯营等地倚城而战,或于要道依靠有利地形布防阻击。

    最关键的是建虏是孤军深入,时间拖得越长,对他们越不利。没有后勤,没有补给,光靠劫掠的粮草物资,支撑不了太长时间。

    何况,内地的明军也不是死人。就算战力差劲,可胜在人多。东江军阻挡住建虏,又能给朝廷调动人马、整顿军队提供时间。

    蚁多啃死象。还就不信了,大明能够调动的军队加起来,还吃不掉几万孤军入境的建虏?

    “建虏若入京畿,不会逗留太长时间,亦不可能与我军死战,绕道退出边墙是肯定的。”

    毛文龙头也没抬,边看文件,边缓缓说道:“但建虏想把抢到的人口、物资安然带回,那肯定是不成了。”

    郭大靖也知道袭占遵化、三屯营,也不是完全切断了建虏的退路。他们还是能够绕道,从其它长城关口撤离。

    但正如毛文龙所说,遵化等地被袭占,且建虏猛攻不破,必将震骇其心理。

    为免全军覆没之危,抛弃大量物资,放弃所掠百姓,尽快退出边墙,才是他们的唯一选择。

    其实,这也达到了此次出兵“勤王”的目的。不是去保卫京师,保护皇帝,而是破坏建虏的战略计划,使其难以通过劫掠渡过大灾荒这个难关。

    说白了,郭大靖的计划不是急功近利,而是长远所图。建虏不能渡过难关,在与东江镇的相持中,就落了下风。

    此消彼涨,建虏若得到人口和物资的补充,东江镇便依然会处于势弱的一方,与其对耗的难度加大,只能继续苦苦支撑。

    如果东江镇能得到朝廷的支持,与建虏相持对耗都不是什么问题。

    可事实恰恰相反,现在东江镇只能凭自己的力量,削弱建虏,慢慢地增长实力,才能最终压倒敌人。

    也正因为如此,郭大靖的计划才让毛文龙觉得不错,觉得很好。不是说具体的执行过程,而是战略的出发点,是正确的。

    而且,作战计划中还列出了需要多少物资,需要多少船只,出动多少人马,能持续作战多长时间等数据。

    尽管这都是估算,但却能看出,郭大靖是花了心思的,不是凭空想象,纸上作业。

    “末将觉得,如果隐藏旗号,或者冒充别的军镇,应该会更好。”郭大靖突然又想到了个主意,给自己的计划进行了下完善,“趁建虏骄狂,正可狠狠地重创他们。”

    毛文龙笑了,抬起头看着郭大靖,调侃道:“怎么,东江镇很令建虏畏惧,会让他们提高警惕,小心行事吗?”

    郭大靖并不觉得可笑,说道:“难道咱们东江镇不是屡挫建虏,令其损失折将吗?”

    看着郭大靖很笃定的神情,毛文龙用力点了点头,胸中豪气顿生,大声道:“没错,东江镇令建虏发抖,闻名而丧胆。”

    老大,这有点吹过了,咱可别学袁崇焕,吹牛也是要掉脑袋的。

    郭大靖又吐槽了袁督师一句,才开口说道:“今冬建虏前来攻打金州,便让他们知道东江军的防御反击不仅稳如泰山,更犀利不可阻挡。”

    “本帅是一定要见识的。”毛文龙稍微稳定了下情绪,把作战计划放到桌上,轻轻拍着,说道:“如果明年建虏闹大饥荒,绕道入关劫掠应该是势在必行。”

    这也是建虏的困境,能抢掠的地方太少。

    朝鲜地瘠民穷,得不到多少物资;察哈尔部已经西迁至宣大边外,且虎墩兔跑得飞快,就是再去讨伐,估计也得不到多少东西。

    降附的蒙古诸部不仅不能抢,还需要建虏接济拉拢。就只剩下大明,既有人口,又有物资钱财了。

    所以,如果闹饥荒,建虏十有八九会发动。天启七年,闹过一次,通过攻打朝鲜撑了过去。崇祯元年,攻打察哈尔部故地,又缓了一口气。

    这样分析下来,建虏绕道入关、兵行险著,便不算太过意外。何况,这是老奴活着的时候便有的设想,现下条件已经具备。

    郭大靖附和道:“今年,建虏统治区的收成不好,明年再歉收的话,大饥荒就是肯定要爆发的。”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说道:“等不到秋收,就在青黄不接的时候,或者更早,大饥荒就会爆发。”

    郭大靖想了想,也明白了毛文龙的判断。建虏冬季前来攻打金州,消除威胁是一方面,抢掠则是另一个目的。

    只要击退建虏,使其无法达到目的,发动作战所消耗的粮草物资,肯定会加快大饥荒的到来。

    “我军远途奔袭,最重要的便是粮草弹药。”毛文龙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案,说道:“两三万人马,如果随军携带,需要多少骡马,又需要多少伕子?”

    伸手在计划书上点了点,毛文龙赞赏道:“大靖,你的设想很好,提前在行军途中的城镇屯粮。但是,这需要的资金可不是小数。”

    郭大靖笑着说道:“大帅放心,资金末将自有办法。明日见过林天佑、小林浩一和谢德拉,便能见分晓。”

    “实在是辛苦你了。”毛文龙感慨道:“毁家纾难之高义,足以令所有人汗颜,包括本帅。”

    “大帅过奖了。”郭大靖说道:“人生在世屈指算,难活三万六千天。家有房屋千万间,睡觉只需三尺宽。纵有家财千万贯,一日也不过三餐;钱财身外之物,再多亦是无益。”

    如果不是没有称手的家伙,郭大靖都要给毛大帅唱上一段劝世良言,带鼓点的,能让毛大帅听得直点头。

    毛文龙笑了起来,说道:“俗语云:家财万贯,一日不过三餐;广厦万间,夜眠不过三尺。你说的倒是更加生动,听之便不易忘。”

    郭大靖嘿嘿笑着,自嘲道:“几句顺口溜,应是江湖把式所唱,倒是记不得何时听过了。”

    毛文龙也不深究,把作战计划收起,调侃着说道:“本帅今晚再好好斟酌考虑,争取把计划更加完善。这个,你的字还要多练练哪!鹅毛笔,亏你想得出来。”

    郭大靖不觉得丢脸,嘿嘿笑着,说道:“大帅,末将已是认真苦学,错别字是不是少多了?”

    缺笔少划不叫错别字,那叫简体字,但郭大靖没法解释,也不想解释。至于那鹅毛笔写的硬体字,更不想浪费时间改用毛笔。

    虽然他谈吐起来象是有些学识,可别人一看这字迹,便知道他是大老粗。郭大靖不在意,倒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伪装。

    两人又接着谈论探讨,直到亲兵进来禀告,毛沈氏派人请他们过去,那边的府宅已经收拾好了。

    “过得真快呀!”毛文龙起身,走到厅外,看着天色,不由得发出感慨,“感觉只是喝了两杯茶,却已经快黄昏了。”

    郭大靖笑着说道:“有事可做,就感觉时间老不够用。要是无所事事,才会闲得发慌。”

    “嗯,是这个道理。”毛文龙呵呵笑着,和郭大靖骑上战马,在亲兵的护卫下,奔着新宅院疾驰而去。

    路上也在闲聊,但毛文龙却不再提作战计划的事情。即便是有所赞赏,他也没有最后作出决定。

    显然,毛文龙还要深思熟虑,仔细研究计划的可行性,以及对东江镇的影响。

    郭大靖也不着急,就算现在确定下来,能不能按时发动也要看具体的情况。建虏闹大饥荒,绕道入关,这都是猜测,尽管可能性很大。

    但不管怎样,郭大靖都想继续做准备。

    计划的完善,粮草物资的屯积,武器装备的打造,军队的扩充训练,综合实力的大小,才是最根本的致胜因素。

    而经过这几天的事情,郭大靖感觉自己最大的收获,便是对于历史的重新认识。

    这将是一个脱胎换骨的改变,投机取巧少一些,分析谋划多一些,这才是他能走得更远的可靠手段。

    “派人把林家的也请来吧!”毛文龙听着郭大靖这个向导的介绍,得知几家商栈离得很近的时候,突然提议道:“对东江镇慷慨相助,本帅要当面感谢他们。”

    郭大靖不是很意外,提醒道:“这回是林天佑来的大连,他的妹妹一直在这里躲婚。是不是一起请来,作为女眷,与夫人见个面,日后也好相处。”

    “那个有点跳脱的丫头啊!”毛文龙对林婉儿还有印象,笑了笑,点头道:“也好。本帅要在金州巡视,便让她们女人家在一起吧!”

    郭大靖叫过亲兵,让他去林家商栈通知一声,他还陪着毛文龙。

    毛文龙也说出了自己此番的来意,要去庙岛和王廷试商议欠饷的事情。

    “大帅,末将以为去不去都不重要。”郭大靖想了一下,开口劝道:“已经书信催讨过,见面索要,也没什么不同,您又不能把王廷试怎么样?”

    顿了顿,郭大靖继续说道:“王廷试作不得主,找他亦无用处。朝廷是个什么德性,末将算是看清了。你越是催讨,他越是拖延不给,还会愈发嫌恶……”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可在崇祯朝,却恰恰相反。

    因为拖欠粮饷,而使边镇官兵哗变的事情不少,但却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安抚和解决。

    依着崇祯的奇葩思维,你一闹就发饷,一闹就发饷,不仅有目无朝廷之意,而且会让别人有样儿学样儿。这边闹了有作用,那边也闹起来咋办?

    而在催讨粮饷方面,东江镇显然是最让崇祯厌烦的。特别是毛文龙的言辞有时会比较激烈,就更让崇祯心生厌恶。

    “既然不是急缺钱财,那本帅就暂时不去催讨,先巡视完金州再说。”毛文龙听了郭大靖的劝告,也是觉得索要到粮饷的可能性不大。

    他何尝不知王廷试只是个冲在前面的,要打压东江镇,要对付他的,幕后另有其人。

    蓟辽督师,朝堂大佬,甚至是崇祯皇帝,毛文龙每每想到此,都感到痛心且寒心,更是细思极恐。

    说话间,数人已经赶到了商栈改成的院。

    不管以前是打算作什么用途,经过简单的收拾,说是宅院,也满象那么回事。至少,这里空间够大,又是自家的,比住馆驿要方便得太多。

第二百六十二章 饮酒叙谈

    毛沈氏显然是很满意,很高兴的,这就是意外的惊喜,来的时候可万万没想到。

    其实,毛文龙和毛沈氏都能猜出来,这不是提前给他们修盖的宅院,而是临时起意,送的是空着的商栈。

    即便如此,那也是人家的一番心意,你挑这个那个,可就不近人情了。就算人家不送,让他们继续住馆驿,也没啥可说的。

    “夫君,你看这宅院,比皮岛上的还要好呢!”毛沈氏也是个会说话的,看到毛文龙和郭大靖进来,便迎上前夸了起来,“要是夏天,种上些花草,就更漂亮了。”

    藤野英也陪着走过来相迎,施礼已毕,笑着附和道:“奴家请夫人在此长住,看看春夏的美景,夫人说要毛帅同意。”

    毛文龙摆了摆手,无奈地笑道:“她愿住便住,有你和阿秀陪着,本帅也没什么不放心。”

    不去庙岛找王廷试要债了,毛文龙很快便要开始对金州的巡视,自然不能带着妾室。正好有了这所别院,周围又有相熟的邻居,十分方便。

    毛文龙早就有此想法,半路上让郭大靖招林家人过来,也是趁机熟络一下,并给郭大靖撑持脸面。

    此时,厨房正在做着饭菜,毛文龙便由爱妾引着,在宅院内走了一圈,简单地看了一下。

    在皮岛的宅院虽大,却也不是奢侈的装潢。而这里,虽然小一些却显得精致,设施齐全,更象个住宅的样子。

    “夫君,咱们长住大连可好?”毛沈氏看着毛文龙的脸色,低声说道:“妾身觉得,这里比皮岛热闹,更有生气。”

    海岛自然不能和陆地相比,大半个金州,已经不知比皮岛大了多少。山川河流大海,一样不少,比皮岛那枯躁的景色可强多了。

    毛文龙没有马上回答,这有些让他为难。

    其一,他若坐镇辽南,岂不是降低了辽东的重要性,朝廷再来移镇的旨意,如何处之?

    其二,对于朝廷,他有着凛惧和防范的心理,离得越远才越是安全。

    趁着人少,毛沈氏轻挽着毛文龙的胳膊,在后宅走着,给他做着介绍,看自家的安排可否满意,缺什么家什日后补上,也不再催促他作出决定。

    好半晌,毛文龙才无奈地说道:“待我巡视完金州之后,再作决定吧!”

    毛沈氏眼睛亮了,没有拒绝就有希望。巡视完金州,金州若是好,岂不是就能留下长住啦?

    走动一圈后,毛文龙和爱妾回到前院,正赶上林天佑和林婉儿应邀而来。寒喧介绍已毕,毛文龙和毛沈氏便分开两屋,各自陪伴男女宾客。

    “绍兴黄酒,久未喝到了。”毛文龙看着林天佑带来的酒,似乎想起了家乡,极为感慨地点着头,“今天咱们就喝这个,如何?”

    林天佑说道:“草民是喝得惯的,就怕郭将军嫌这黄酒不够劲。”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郭某本不嗜酒,也不会品酒,能喝的便成,从来不挑。”

    毛文龙请两位入座,没想到来大连,竟还作了地主东道,心情不错,笑着说道:“黄酒温饮最佳,香气最是浓郁。”

    林天佑点头附和道:“毛帅是行家,温饮更适冬季。”

    “家乡的酒,谈什么行家。”毛文龙摆了摆手,似乎是轻叹地出了口气,坐了下来。

    菜肴一一摆上,藤野英借了林家的厨子,又弄了比较简单的涮羊肉,也算比较丰盛。

    “毛帅,这是把林家厨子请来做的几样江南菜式。”郭大靖笑着介绍,给林家又添了几分光采,“您尝尝。”

    毛文龙笑着点头,向林天佑表示了谢意,拿起筷子,一一品尝,连连颌首称赞。

    家乡的味道,总是那么亲切。毛文龙在外闯荡,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了。

    “林家对东江镇的大力支持,本帅代全镇军民在此谢过了。”毛文龙端起酒杯,向林天佑示意。

    林天佑赶忙举杯,说道:“毛帅不必言谢,林家得蒙毛帅照顾,获利颇丰。”

    “合作共赢,互相帮助。”郭大靖笑呵呵地举起酒杯,说道:“我看,都不必客气,咱们只管吃好喝好,谈好唠好。”

    毛文龙哈哈一笑,不再多说,仰脖一饮而尽。

    郭大靖和林天佑也喝干杯中酒,再次满上,也不再说客套话,只管吃菜喝酒,聊天说话。

    “这次林家运到的物资主要是精铁、棉花、棉布,粮食有三万石,却是张姓海商从南洋运来的。”

    林天佑回答着毛文龙的询问,看了郭大靖一眼,“郭将军要与走南洋的贩粮海商建立联系,林家便起个牵线搭桥的作用。”

    “从海外运粮,比从江南购粮,要便宜吗?”毛文龙有些不解。

    按照距离远近,确实是江南看起来要好一些。但实际上,从占城、安南、暹罗等南洋诸国购粮,数量够大的话,价格却还是要低些。

    林天佑赶忙作了解释,毛文龙才恍然,笑道:“竟然是这样,倒是本帅孤陋寡闻了。”

    郭大靖说道:“末将也是听了林家的建议,才知道这海外运粮的门道。而粮食乃重中之重,只要能吃饱肚子,东江镇就能稳定,就能发展。”

    毛文龙连连点头,说道:“衣食最为重要,你想得周到,两样儿都顾及了。”

    其实,采购棉花也不是长远之计,和粮食一样,郭大靖在“衣”上也要做到自给自足。

    东北种不了棉花,但能够养羊,羊毛纺织,便是一个解决之道。

    另外,郭大靖还从山东聘请了蚕农,引进了柞蚕,明年便要开始较大规模的试验性放养。

    要知道,柞蚕便起源于山东,最适合北方养殖。后世,辽宁省的柞蚕产量占到全国的八成,全世界的七成。

    有羊毛和柞蚕,也就相当于棉花和桑蚕,规模化养殖生产后,会逐步解决“衣”的问题。

    郭大靖也不必急于说出,显摆不是他的性格。何况,刚刚开始的产业,发展得怎样,还不好说。

    而毛文龙也不用这些物资花费多少,也不是他给钱,郭大靖与林家的交易内情,他也不好打听,装糊涂是最好的。

    林天佑也是机灵的,毛文龙不问,他就不说。郭大靖问的,他便如实回答。

    “瓷器在江南卖得极好,特别是——”林天佑看了一下郭大靖,见他神情不变,继续说道:“红粉之地。那些诗词,花魁名伎都是争相传唱,最是招客。下一批瓷器基本都是提前订购,交货日期定在明年三月三。”

    郭大靖笑着点头,说道:“你们林家倒是会做买卖,又能多卖数月瓷器了。”

    本来年底就能运回,却偏要明年三月三才交货,吊着人的胃口,还拿着人家的定金。

    怕冷落了毛文龙,郭大靖又转头对毛文龙说道:“末将那里有很多瓷器,大帅若是有兴致,可去挑选,摆在宅院里当装饰。”

    毛文龙摇了摇头,说道:“能卖钱的东西,本帅一个武人,也不想附庸风雅。”

    停顿了一下,他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的胳膊,说道:“你的付出,你的贡献,本帅都知道,都记得呢!”

    郭大靖微微一笑,说道:“大帅当然记得。否则,末将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也不会从一个小兵,直升到参将。古往今来,恐怕也没有如此快的晋升速度。”

    “那是你的战功换来的。”毛文龙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并不认为自己是在用升职来偿还郭大靖的奉献。

    郭大靖还要再说,毛文龙已经举起酒杯,笑着说道:“来,喝酒。”

    这边酒喝得挺痛快,那边也传来了欢声笑语。几个女人也喝了黄酒,还加了冰糖,甜眯眯的,更适合她们的口味。

    阿秀浅尝即止,并不多喝,也不知道她的酒量到底如何。

    藤野英和林婉儿,倒是和毛沈氏旗鼓相当。也不是拼酒,就是你一杯来我一杯。

    毛沈氏的脸上已经泛起了红云,咯咯地笑着,说得更加起劲儿。

    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人,与当时的很多女人一样,被当成了个物件,送给这个男人,又送给那个男人。

    历史上的传言:她先是被父亲沈世魁送给毛文龙为妾,毛文龙死后,又被送给新任的东江镇总兵黄龙……

    不管传言是不是实,在古代,女人的地位极低却是事实。

    而毛沈氏久居皮岛,显然并不快乐,也没什么朋友。来到大连,突然有了宅院,多了数个能谈天说地的女伴,心中的喜悦自是不用多说。

    藤野英发出邀请后,林婉儿也有样儿学样儿,明后天的安排便定下来。毛沈氏愈发高兴,说笑的声音又高了几分。

    “她们倒是投缘。”毛文龙捋着胡须,笑着说道:“僻处皮岛,很久没有这般开心过了。”

    郭大靖笑道:“大帅,皮岛偏僻,不如便长住金州。”

    毛文龙含笑不语,脸上现出踌躇之色。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若是我军继续发展壮大,占领盖州也不过是两三年的时间。大帅可借此,向朝廷要粮要饷,哪怕是只给器械、硝磺之物也好。”

    毛文龙看了郭大靖一眼,轻轻颌首,颇有些意动。

    郭大靖继续说道:“天佑不是外人,郭某也不必讳言。袁崇焕大言欺君,必不得好下场。也不用说五年平辽,一两年之内,若遭大败,朝廷必不能容他。”

    林天佑也是个机灵的,笑道:“大帅和郭兄若是说五年平辽,某还相信几分。袁崇焕嘛,书生一个,指定难以成事。”

    毛文龙哈哈笑了起来,心中郁闷冲淡了不少,说道:“本帅也没那个本事,只能是看大靖的了。”

    “五年平辽,谁敢保证?”郭大靖摇头道:“六年嘛,倒是可以试试。”

    一本正经的样子,却说着调侃和玩笑的话,惹得毛文龙和林天佑又都笑了起来。

    酒过三巡,眼看天色已晚,郭大靖和林天佑便起身告辞。那边的也宣告结束,几个女人面带红霞地说笑着告别。

    “这丫头,竟也喝了酒。”郭大靖摇着头,把蓉儿抱进了车里。

    蓉儿小脸红扑扑的,歪倒在阿秀的身上,睡得香甜。

    “还骑得了马?”郭大靖关切地看向藤野英。

    藤野英眼珠儿转着,摇了摇头,说道:“共乘一骑吧,我怕会掉下来。”

    还想骗人,郭大靖看她那模样儿,就知道她并未过量,可也不想揭穿。也就几步路的事儿,搂着就搂着,靠着就靠着。

    月朗星稀,车马辚辚,一家人向着不远处的商栈行去。

    ………………

    第二天早上,郭大靖吃过饭,便来到了林家商栈。

    在与倭商和西夷见面前,他得和林天佑通下气,也是交下底。

    林天佑也起得很早,备好了茶水,等着郭大靖的到来。

    两人见面,寒喧几句,便话入正题。

    “穿衣镜应是争相采购的重点。”林天佑提醒着郭大靖,说道:“据我所知,在壕镜,穿衣镜引起了极大的轰动,最终被法国人高价购买。”

    法国人爱臭美,这不算意外。嗯,欧洲的那些王室贵族,也有的是抢来的银子。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倭人也想多购穿衣镜,大谷川已在此等待了一段日子,没少去找藤野英。”

    林天佑点了点头,说道:“不出所料。倭人有的是银子,大谷川和小林浩一又是幕府的御用商人,想必是给某位大人物买的。”

    肯定是送给大将军德川家光,还有他的老爹,让位成为“大御所”的德川秀忠。

    除了这两位,可能还有天皇,虽然没有实权,但却是名义上的倭国国主。

    “林家对穿衣镜的销售呢,可还看好?”郭大靖客气地询问道:“虽然镜子数量有限,但凭你我的关系,还是要优先满足的。”

    林天佑呵呵一笑,拱了拱手,说道:“不多,林家想再购进三面穿衣镜。如果郭将军为难,一面两面也可。”

    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现在共有六面镜子的存货。倭人两面,西夷两面,林家也先拿两面。我让工匠赶制,不出十天,给你补上一面,如何?”

    “好,多谢郭将军。”林天佑拱手致谢。

    林天生和郭大靖是结拜过的,他却没有,说话间自是要小心客气些。

    其实,穿衣镜共有八面,只不过,对外只说是六面。这也是事先讲明的,三家每年三面,包括第一面的样品在内。

    是奇货可居,饥饿销售,还是以量取胜,单价降一降。郭大靖并不是很确定,但现在既然卖得很好,都在求货,自然就压着量,卖个高价。

    对于赚多少钱,郭大靖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只要够买各种物资,他就满意了。

    此次若不是在大连,这些事情自然会让藤野英去办。至于运来的武器,便由藤野正出马点验,照价付钱,或是用镜子的款项相抵。

    “林兄去了南京?”郭大靖只是随口一问,便猜出了原因,不由得微笑颌首,岔开话题,说道:“商路已经顺畅,原也用不着你们兄弟亲自出海。”

    虽然各地都有青楼,但十里秦淮,扬州瘦马,还有苏杭名伎,却是最为出名。达官贵人,富豪商贾,流连忘返。

    不管是瓷器,还是镜子,在这三处打开销路,何愁赚不到钱?风月场所,销金窟嘛,有钱人装逼的地方,钱多的是。

    林天佑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人心难测,在没有物色到足够信任的人手之前,我们也只能多辛苦一点。关键是,不能办砸了郭将军的差使。”

    “我对钱财是个什么态度,你们都清楚,不必如此谨慎小心。”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贩粮的海商联系到了,就由他运粮,你们只管铁料和棉花便好。”

    多方采购,多渠道运输,郭大靖是为了以后作长远的准备。袁督师能禁登莱的海,走江南,走海外,便可以规避这个风险。

    一直不从山东进行大宗物资的采购,并在青岛设据点,暗中发展,都是防备这个历史上被毛文龙称为“拦喉一刀”的毒辣招数。

    同时,郭大靖把眼光放得更长远,也在防着朝廷。谁知道以后,朝廷会不会效仿,采取更大范围的禁海来卡东江镇的脖子。

    你禁国内,我还有海外。发展壮大的脚步或有蹒跚,但绝不会改变向前的方向。

    与林天佑又谈了一会儿,得知香皂、洗涤液的销售情况也不错,郭大靖便把配方拿了出来,并让林天佑去作坊简单学一下。

    鲸油、烧碱、盐、香料,制皂的原料不多,过程也不算复杂。就算不能完全皂化,瓶子装起来,带香味的洗涤液也一样好用。

    但在金州大量制造,却还存在着原料的不足。而在内地,无论是人力,还是原料的采购,都很方便。

    比如纯碱,当时就有很多盐碱湖能够直接获取,最出名的可能是“口碱”,即内蒙古鄂托克旗碱湖群。

    当时的人们把碱湖上的碱霜刮取下来,就近进行一些粗加工,制成块状,集中到张家口和古北口,再运往全国各地。

第二百六十三章 商女不知亡国恨

    正因为如此,郭大靖才要把这个产业挪到国内,由林家来生产销售。鲸油和配方,以及制作技术,算是他的入股,赚钱两家分。

    林天佑对于郭大靖的慷慨大方,或者说是大大咧咧,已经习惯。表示出稍许的惊讶之后,也不推辞,满口答应下来。

    赚钱的道儿,谁不当成至宝,或祖传,或秘不示人,就为图个长远。

    可郭大靖除了镜子的制作外,别的好象并不太当回事儿。对于合作伙伴如此坦诚,林家又岂能不竭诚以待?

    “郭将军在青岛经营了些时日,这个作坊就建在青岛好了。”林天佑很快就作出了反应,说道:“某也不去学,请郭将军派几个工匠主持如何?”

    “也好。”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青岛的交通也算方便,从这里运鲸油也快捷。”

    山东,如果能成为东江镇的基地,那是郭大靖最希望的。但这要看国内形势的发展,以及东江镇的实力。

    没错,郭大靖已经存了抢的心思。你朝廷治理不好,那就让我来。

    “沈世魁没给你们添麻烦吧?”郭大靖放下茶碗,有些无奈地说道:“把钱看得那么重,可身份在哪,某也甚是头痛。”

    林天佑深有同感,却也没当回事,说道:“他主要还是想与倭人做生意,小林浩一也答应了,并列出了所需商货的单子。他能搞到多少,就看个人的本事了。”

    “当然,林家也帮了他一把。否则,他在江南没有什么人脉,很难进入生丝和丝绸的生意圈。”

    虽然有与林家竞争的嫌疑,但林家有更大的利润在镜子和其它商品上,倒也不太在乎这个。

    何况,与东江镇打交道是长期的,结好沈世魁,也就是讨好毛文龙,日后的便利也是不会少。

    “以后,我要专心于军务,这一两年正是关键时期,不能再分心。”郭大靖缓缓说道:“生意上的事情,就让藤野英全权打理。你们再来,我恐怕也没时间再来相见。”

    “郭将军志向宏伟,只管去大展拳脚。”林天佑笑着恭维道:“这些庸俗的商贾之事,万不能耽误郭将军的远大前程。”

    郭大靖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林天佑的手臂,说道:“什么志向宏伟,不过是身不由己罢了。咱们的事情谈完,去见见倭人,还有西夷吧!”

    林天佑笑着点头,起身整理了下衣冠,陪着郭大靖出门而去。

    在倭人的商栈,郭大靖见到了小林浩一和大谷川,对小林浩一的变化,大感吃惊。

    “离我远点。”郭大靖翻了翻眼睛,很嫌恶的样子,“大冷天的,你摇个扇子。你浑身发热,我还冷呢!”

    小林浩一干笑两声,扇子不摇了,可也没撒手,腆着脸也没动地方。

    对这个自以为大明化的附庸风雅之辈,郭大靖也没招儿,该说的事儿还得说。

    “阿英已经跟我说过了,你们至少想要三面试衣镜,但这有困难。”郭大靖摊了摊手,说道:“当初就定好的,三家是平均分配,各有销售区域,互不干扰。”

    大谷川陪着笑,说道:“郭将军的话虽然有理,但进货嘛,价高者得,您也不会反对吧?”

    “平均分配的话,就不存在竞价。”郭大靖摇头道:“但你们三家之间的协商调剂,我不管。”

    意思很明确了,郭大靖不想搞得那么麻烦,三家经销商,你们自己内部商量解决好了。

    试衣镜,底价最终定为三千两,郭大靖只管收钱付货。你们怎么卖,能赚多少,各凭本事儿。

    听到郭大靖这么说,大谷川眨巴眨巴眼睛,说道:“既然郭将军不插手,那我们自己私下解决这事好了。”

    郭大靖点了点头,晃了晃手中的到货清单,说道:“我不需要银子,货款全部由硝磺、铜料来抵,有没有问题?”

    大谷川沉吟了一下,说道:“现下是没有问题,若是日后我国出了别的政策,可就不好说了。”

    限制铜料出口,倭国估计会出这样政策。因为,他们也要开始铸造铜钱,以方便流通。

    “到时候再用银子也行。”郭大靖说道:“你们如果运来的多,货款不够的话,我也会用银子来补上。”

    大谷川颌首,笑着说道:“郭将军豪爽大方,与您合作极为愉快。”

    小林浩一见交易已经谈妥,笑着说道:“在下有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连说话都学成这样儿,真是走火入魔了。

    郭大靖看着小林浩一,揶揄道:“听说你在扬州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着实令人佩服。”

    “好词,好词。”小林浩一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扇手刷地打开,看到郭大靖的眼神,没敢摇,说道:“在下觉得可在扬州举办一场竞选花魁的比赛,名为评花榜,前三名冠为状元、榜眼、探花……”

    郭大靖伸手拍了拍小林浩一,语重心长地说道:“林浩兄,此乃花国盛事,一定要办好。要办得有品味,有影响,要盛况空前。在这之前,某推荐一本好书,名为《金陵伎品》,你一定要好好拜读。”

    “哦,还有如此奇书?”小林洁一有些不敢相信,怀疑之色显露于表。

    郭大靖曾经让林家给搜集书籍,林家倒是不挑,估计是到了书店,便手一挥,一样来一本。

    其中,就有这本《金陵伎品》,作为潘之恒,天启年间著作,把自己刷“青楼”副本的宝贵经验,无私地奉献给后人。

    郭大靖告诉小林浩一,那本书还在新建成的大连图书馆里,让他自去翻找,便和林天佑起身离开,前往西夷所在的商栈。

    “这家伙快忘了自己是倭人了吧?”郭大靖对于小林浩一的变化,是既好笑,又可气。

    林天佑笑道:“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倭人为之沉迷倾倒,也不为过嘛!”

    这倒是真的,在当时,大明确实是文明的灯塔,照耀着亚洲诸国。只不过,灯塔将在十几年后崩塌,却是谁也想不到的意外。

    根基已朽,看着巍然矗立,堂皇壮观,却经不起风雨。这正是泱泱大明目前最真实的写照。

    “江南还是那么繁华,也没什么人谈论辽东的战事吧?”郭大靖突然有些怅然若失,声音低沉地问道。

    林天佑愣了一下,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无奈地苦笑一声,说道:“确实如此。”

    醉生梦死!或者还有诗词来形容,那就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东江镇在孤军奋战,郭大靖的全部努力,不仅仅是为了那些辽民百姓,还在保卫着全大明子民的安乐生活。

    十几年后,当建虏铁骑肆虐,烽火遍地,屠杀成为常事,人们逃无可逃地落入火坑时,不知道他们们会不会想到当年在辽东抗击建虏的那些人。

    可惜,自己不能向他们证实这血淋淋的惨事。如果自己成功了,他们也永远不会知道,是自己和一群英勇无畏的人,拯救了他们。

    郭大靖有些失神,突然就觉得自己奋斗得有些不值。

    殚精竭虑、亲冒矢石,却未必能够成功。如果拿着银子,去繁华之地享受个十几年,再逃到海外,或许也是不错的选择吧?

    “郭兄。”林天佑察觉了郭大靖情绪上的变化,想了想,开口说道:“江南虽然繁华,但平头百姓却为了生计忙碌,哪里有关心国家大事的时间和精力?”

    郭大靖看着林天佑,静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纸醉金迷、奢侈享受的那些人,不是官商,就是士绅。按理说,他们知书识字,应该是心系朝廷,为国为民的……”

    林天佑本来不擅长说这么大道理,想着安慰郭大靖,说得也并不连贯,甚至把自己也绕进去了。

    郭大靖的脸上慢慢绽出笑容,说道:“林兄的意思,郭某明白了。刚刚胡思乱想,差点乱了心境。多亏林兄开解,现下已经无事了。”

    “真的明白了?”林天佑觉得自己越说,越有点糊涂,反倒是听的人都懂了,有些奇怪。

    “明白了,真的明白了。”郭大靖哈哈笑着,说道:“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做好眼前的事情,不要过于去纠结结果。好事的意思,就是眼前事情,或者是实现目标的过程,而不是目标的本身。

    这句话的出处是明代的《增广贤文》: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河狭水激,人急计生。明知山有虎,莫向虎山行。

    如果郭大靖知道全文,肯定会把最后一句改成“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而且,他对这句话的理解也稍有不同。为什么要别人知道,要别人感恩呢?

    自己是为了谁奋斗?少到自己,多到家人,大到华夏子民,自己知道多牛逼就成了。

    眼看已经到了西夷的商栈,倒是没那么多的礼节,谢德拉和亨利·勒内并不知道郭大靖在此地,虽然显得有些意外,却还有几分惊喜。

    “两千零六十七枝重型火枪,两千六百枝轻型火枪,以及部分弹药,已经由藤野先生点验完毕,刚刚开具了单据。”谢德拉把郭大靖请进厅堂,便拿出单据表功。

    在大明对西夷的火铳定名中,重型火枪叫鹰铳,轻型火绳枪没什么具体的名字,就叫西式火枪。

    目前装备部队的轻火枪基本上都是朝鲜造的火绳枪,而西式火枪也被郭大靖选中,下了大定单。

    在制造上,轻火枪的难度显然要小很多,生产制造的速度也要更快。只不过,郭大靖还需要两千多重火枪装备部队,然后才加大对轻火枪的订购。

    郭大靖点了点头,微笑着致谢,说道:“接下来就大部分订购轻火枪,减少重火枪的订购量。想必,你们已经通知到了卜加劳炮厂。”

    谢德拉用力点头,说道:“这是自然。按照估算,明年将能提供至少五千枝轻火枪,几百枝重火枪。”

    看着郭大靖,谢德拉发出了感慨,“与贵国朝廷相比,郭将军订购武器装备的数量,足以显出魄力和眼光。”

    郭大靖挑了下眉毛,问道:“怎么,他们也去采购军火装备了?”

    谢德拉笑了笑,说道:“只有七门火炮,三枝重火枪,三十枝轻火枪,实在是太少了。”

    有了我这个大主顾,朝廷的采购确实显得太小气。三枝重火枪,就是当狙击枪使,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应该是朝廷对于西夷火枪的威力还心存疑虑,买了样品回去试验的。郭大靖这样想着,又问了详细的情形。

    崇祯元年,徐光启被崇祯皇帝重新启用。在他的建议下,派遣了王尊德以及李逢节一起前往澳门进红夷大炮的采购。

    这一次的采购,朝廷购买了七门火炮、三支大型火铳以及三支西式火枪,还聘请了共三十一人的以贡萨握德谢拉为首的炮手、技师以及造炮工匠。

    不出所料,这是要进行仿造的节奏啊!

    郭大靖苦笑了一下,仿造再多,恐怕也没东江镇的份儿。

    可惜,孙元化那位西学大师,正在宁远军中为袁崇焕效力。这倒不是最重要的,东江镇要仿造红夷大炮,请来的西夷技师和工匠就能帮上忙。

    但不管是资金材料,还是技术人才的数量,东江镇都不能跟朝廷相比。孙元化能在两年多的时间里,在登莱仿造出上百门红夷大炮,东江镇却万万做不到。

    不过,足以令郭大靖感到自豪的,是在他的努力下。东江镇的火器装备率和威力,在明军中已经是首屈一指,当之无愧的第一。

    这得益于郭大靖的先知先觉,并没有明朝那些官员的顾虑和瞎担心,引进火器的决心和数量,不是他们能够相比的。

    采购的,再加自己制造的,明年至少能多出一万五千枝轻火枪,勤王计划的实施应该更加有把握了。

    “我们还运来了二十三门火炮,藤野先生不敢擅专,说是要向郭将军报告之后,再作决定。”谢德拉期盼地望着郭大靖。

第二百六十四章 “勤王”作战的完善

    又是从哪里拼凑出来的破烂儿?郭大靖不想要红夷大炮,但这只是目前并不急需。从长远考虑,水师的武器也是要加强增加的。

    好吧,不过是花些银子,或者就是用镜子相抵。加强武备,不能吝啬。冬季的防御反击,正好发挥作用。

    郭大靖想了一会儿,正色对谢德拉说道:“你也是火器专家,运来的火炮火枪在质量上有没有问题,是不是快到了使用寿命,你应该是清楚的。我不能每次都带人核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谢德拉赶忙保证道:“郭将军请相信我的职业操守,不管是作为一个商人,还是火器专家,都不会以次充好,坑骗客户。我比谁都清楚,咱们是长期合作,怎么会破坏合作关系。”

    “旧枪旧炮要折价,你也是懂的。”郭大靖脸色稍缓,说道:“我可以相信你运到的军火装备,但要出现以次充好的事情,也不用谈什么赔偿,咱们的合作就到此结束。”

    谢德拉只是个拿佣金的中间人,实际上是郭大靖与卜加劳炮厂的交易。所以,郭大靖完全可以找别人替代,谢德拉心中很清楚。

    “明白,明白。”谢德拉用力点头,说道:“火炮火枪我会认真检验,绝不会马虎。”

    郭大靖这才微露出笑容,拿过清单仔细看了看,说道:“还差你一万三千二百两银子,是用商货来抵,还是要银子。”

    谢德拉转向亨利·勒内,虽未说话,但征询的意味明显。

    “郭将军,请问试衣镜造出了几面?”亨利·勒内笑着问道:“还有其它商货,我们要看过之后,才能决定。”

    郭大靖说道:“一共是六面,按照你们三家的协议,一家两面。刚才我去过倭人那里,他们想多要,我管不了,你们三家自己商量,看能不能调配。”

    亨利·勒内不禁露出苦笑,两面显然与他的预期不符,他和倭人一样,也想多购进几面。

    “行了,事情都说好了,以后继续合作。”郭大靖起身,说道:“要看货订货的话,你们就去找藤野英。以后生意上的事情,都由她来办理。”

    亨利·勒内看着林天佑,微笑道:“明日我去拜访林先生,不知可有闲暇?”

    林天佑沉吟了一下,笑着答应下来。他知道,这个法国佬估计是与他谈镜子的事情。

    出了西夷的商栈,郭大靖和林天佑边走边闲聊。

    “如果倭人和西夷开的价较高,你可以先把镜子让给他们。”郭大靖从若有所思的状态中缓醒过来,对林天佑说道:“你应该不急着回去吧?”

    林天佑想了想,说道:“我想先去青岛,把作坊建好,再回江南。”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留下一艘船,不出一个月,我给你四面。”

    林天佑脸上喜色一闪,但也明白了郭大靖的意思。

    进价三千,倭人和西夷肯定要出到比这个更高的价格,他才能够转让。而这些银子,是要给郭大靖。

    但这不算什么,郭大靖多给他两面,也就都赚回来了。

    要知道,郭大靖这就相当于自己销售。只不过,要给倭人和西夷一种印象,试衣镜制造不易,数量很少。

    价格没变,营造的供不应求的表象也没有被打破,而郭大靖多收入了六千两银子。

    “以后订货的数量恐怕还要多。”林天佑提前告诉郭大靖,让他做好准备,“家兄已经派人在京师建商铺,那里的达官贵人很多,身家不菲。”

    京城里有钱人是多,什么勋戚、高官、太监,几千几万两不在话下。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工匠们的熟练度在提高,产量会有稳步的增长。只是,物以稀为贵,控制市场的投放量,还是很必要的。”

    如果价格不变,郭大靖也希望卖得越多越好。但事情可能不是这样,试衣镜的产量也确实跟不上。

    当然,工匠们对于吹制玻璃的技艺越来越熟练,压延法也在不断改进,产量增加是肯定的。

    林天佑表示理解,说道:“其实,销售量最大的还是小型或中型的镜子。毕竟,试衣镜的价格,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中小型镜子的产量,倒是能够保证。”

    林天佑犹豫了一下,小心地问道:“建虏会再来进攻金州吗?舍妹在这里,应该安全吧?”

    郭大靖并没有过多的考虑,实话实说道:“隆冬时节,应该便是建虏来攻之时。尽管某有十足的信心击退建虏,但你们要担心的话,便在港口留条船。”

    林天佑想了想,没有马上做出决定,只是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只不过,千万不要声张,影响民心士气。”郭大靖郑重地提醒道:“否则,以郭某和你们林家的关系,难免有人怀疑某在趁机给家人留后路。”

    “郭将军放心便是。”林天佑笑了笑,说道:“郭将军既有十足信心,我们又有什么担心的呢?”

    郭大靖确实有十足的信心,无论是火力、兵力,以及构筑的坚固防线,建虏即便倾巢而来,也很难啃下金州这块硬骨头。

    不仅是有信心保卫金州,郭大靖还想请毛文龙把皮岛的兵也全调来,给建虏以沉重的打击,使其再生不出攻打金州的心思。

    和林天佑分手之后,郭大靖回到自家商栈,看到送给毛沈氏的马车停在门口。问过伙计,知道毛沈氏应邀前来作客,便拔转马头,前去向毛文龙汇报。

    来到毛府,亲兵也不通报,直接引着郭大靖,来到了书房。

    敲响房门,得到毛文龙的允许后,郭大靖迈步而进,躬身施礼。

    毛文龙从桌案上抬起头,摘下花镜,笑着摆了摆手,指了指椅子,示意郭大靖坐下。

    桌案上摆着文件、纸笔,能看出毛文龙正在完善着“勤王”的大计划。

    “大帅,末将与林家、倭人和西夷都见了面,长期供应粮食物资军火装备,已经没有问题。”郭大靖拿出清单,并没呈上去让毛文龙看,而是念了一遍。

    毛文龙知道郭大靖的意思,清单嘛,既有物资的数量,肯定也有价钱。郭大靖不想显摆,也不想让他担心资金的问题。

    等郭大靖念完,毛文龙长出了一口气,微笑着说道:“大靖,着实辛苦你了。这些军火装备、粮食物资,足以成为东江镇发展的动力,击败建虏的资本。”

    “而且,是长期稳定的供应。”毛文龙目光柔和,既有赞赏,又有慈祥,“东江镇无忧矣,本帅亦不愁啦!”

    再多的言语,再溢美的辞汇,也无法准确描述出郭大靖对于东江镇的贡献。

    只是两次断粮断饷,没有击垮东江镇,甚至没有出现饿死人的情况,就已经是毛文龙万万想不到的结果。

    何况,东江镇在武器装备上,已经毫无疑问地居于各镇明军之首,这更让毛文龙感到不可思议。

    可以说,现在的东江镇缺了谁都行,包括他毛文龙。但没了郭大靖,粮草物资和军火武器都将断了来源。

    火枪够犀利,可也要火药铅弹,大炮更是如此。更重要的是吃食,饿着肚子的军民,还能与建虏抗衡吗?

    郭大靖躬身道:“末将估算,火枪改造约需一个月。而火炮可先布置于南关,待击退建虏后,再装备水师。”

    “就依你的布置。”毛文龙捋须微笑,说道:“一个月的时间,能改造四千余枝火枪,工坊的生产制造能力,又加强了啊!”

    郭大靖说道:“全仗大帅支持。现东江镇的工匠,基本都集中于大连,又招收了很多,统筹分工后,生产效率很有提高。”

    生产制造的速度不仅仅取决于人手的数量,还有工具,以及生产工序和流程的科学化管理。

    统筹分工之所以成为一门科学,足以显出它在生产中的重要性。

    现在,扩大细分后的兵工厂,如果集中力量的话,每天改造一百多枝火枪,并不算困难。

    如果是打造火枪的话,借助于钻头等工具的升级,每天也能达到三十余枝的数量。

    这还是在其它武器、弹药的生产不停,只是削减部分产量的情况下的生产速度。如果全力用于改造或打造,数量还会有所增加。

    但这也是目前的极限,总人口不能增加的话,军、工、农的比例也不能再做大的调整和改变。

    毕竟,打仗的,生产制造的,种植农耕的,哪样都不可或缺,必须有一个平衡的状态,才能良好发展。

    对于郭大靖的顺口恭维,毛文龙只是轻摇了下头,便翻开作战计划,开始与郭大靖继续商议。

    既然是可能的行动方案,毛文龙尽管还倾向于稳妥的作战,但还是殚精竭虑地对计划进行了完善。

    能不能用上要看实际形势的发展,可没有准备却是短视的。既然郭大靖有办法解决计划中的困难,毛文龙也就不再有太多的担心。

    同时,毛文龙也赞同郭大靖的观点。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一是要削弱敌人,二则是自身的发展壮大。

    此消彼涨,就象翘翘板。“勤王”作战的宗旨就是削弱敌人,不使建虏获得人口钱财物资,在大饥荒中衰落。

    “火枪火炮的威力,本帅已经见识过。如果按照你估算的生产和购买的速度,到明年年中,就能达到七八成的装备率。”

    毛文龙的手在地图上划了一下,说道:“这样的话,两万人马就差不多能守住金州。东江镇就能抽出你所需的三万兵力,展开‘勤王’作战。”

    勤王行动的前提条件是建虏绕道入关,既然如此,留守的建虏就基本丧失了主动进攻金州的能力。

    所以,毛文龙才认为两万人马足够。而按照扩军的计划,每协应是一万两千,再加上骑兵,基本上超过五万是没有问题的。

    郭大靖用力点了点头,颇有信心地说道:“大帅,您还停留在年初的印象。待隆冬建虏再来进攻,末将让您见识更加凶狠猛烈的防御反击。两万人马,足以抵挡建虏倾巢之师。”

    “那本帅就拭目以待。”毛文龙笑着说道:“虽然你总有些奇思妙想,比如这‘勤王’作战,但本帅知道,你不是鲁莽冒失的性子。”

    郭大靖对此无异议,说道:“末将确实不喜欢冒险,很少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毛文龙捋着胡须,缓缓说道:“长途远征,粮草物资最是重要。当然,不是在敌区,沿途村镇会得到此补给。剩下的就是火炮和弹药了,如果全部随军携带的话,恐怕会成为很重的负担。”

    郭大靖胸有成竹地说道:“末将会提前安排,将部分武器进行拆解,以商货的名义秘密屯于目标地不远的城镇仓库。至于弹药,也会加以伪装,以同样的方式屯储。”

    “还有一种新武器,名为火箭,轻便灵活,末将也准备在‘勤王’行动中使用。建虏绕道入关,应该是轻骑疾进,缺乏器械。末将也不准备携带太多的重武器,火枪和火箭就基本上差不多。再随军携带部分轻型佛朗机……”

    毛文龙呵呵笑着,说道:“你已经想得很周到,本帅的补充也都写了进去。‘勤王’计划便由你来安排布置,等待时机再行动吧!”

    时机,这是最关键的,准备也是必不可少的。

    尽管毛文龙多次作出了建虏可能绕道入关的预判,但这种可能能否变成现实,他也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

    但郭大靖的行动依据,他是赞同的。根据情报,建虏的粮草物资匮乏,并且并没有好的办法来解决。

    如果建虏今冬大举来犯,却不能达到目的的话,粮草物资的大量消耗,势必加重建虏的困难境况。

    大饥荒啊,发生的可能性很大,甚至挫败建虏的进攻,会加快这一进程。

    “现下,全力备战是第一要务。”毛文龙把担子交给郭大靖后,又说起了郭大靖要在明年反守为攻的计划,“明天春暖花开后,你要进攻镇江,有几分成算?”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如果建虏还是目前的布防,末将有七八成的把握,攻破镇江,全歼守城的建虏。”

第二百六十五章 *******

    反守为攻看似独立的行动,但却与“勤王”计划有着较为紧密的关系。

    以极短的时间攻克镇江,并伏击凤城来援的建虏,对建虏的震慑非同小可。会让建虏改变布防,迫使其加强城池的守军力量。

    一方面,这可能迫使建虏不得不分散兵力,加强对统治区的防守;另一方面,建虏要绕道入关的话,就必须留守足够的兵力。

    看家的人马多少,绕道入关的兵力就自然少了,这就更有利于“勤王”计划的顺利实施。

    毛文龙认同郭大靖的分析和判断,所以才会同意攻打镇江。

    只要能快速攻破坚城,不给建虏主力增援的时间,这场胜利对于辽东战局确实就有很大的影响。

    建虏的主力集中于辽沉,从镇江传出求援信,到主力集结,并赶至镇江,至少需要五六天的时间。

    五六天,能不能攻下叁千建虏守卫的镇江,就是成败的关键。

    既然郭大靖说有七八成的把握,毛文龙就知道肯定不是那种拿人命来填的攻城战法。

    “辽东的情况,本帅比你更了解。”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说道:“作战计划便由本帅来制定吧!另外,本帅已经派人传令,调皮岛的前协赶来金州。”

    “多谢大帅,作战计划也辛苦大帅了。”郭大靖也不抢这工作,反正作战时是少不了他的。

    皮岛的前协能够赶来参战,尽管不是全部人马,也至少要有五六千人。这就使金州的防御更加固若金汤,防御反击的作战更可以大胆并勐烈一些。

    毛文龙长出了一口气,舒缓了身体,靠进椅中,轻揉着太阳穴。

    起得很早,吃了点早餐便开始阅看“勤王”计划。冥思苦想,又是筹谋,又是计算。已是中午时分,他也感到了疲累。

    郭大靖说道:“大帅,不如出去走走,松散下心情,末将请您在外面吃饭。”

    毛文龙呵呵笑着,起身道:“坐了一上午,活动一下身体也好。”

    吃什么不重要,关键是换个环境,舒缓下心情,休息下脑子。

    两人出了宅院,也没多带人,各有两个亲兵,信马由缰,由郭大靖领着,向军情部缓缓而去。

    郭大靖让一个亲兵先行快走,通知周庆、马民,准备下酒菜,却没说毛帅也在一起。

    “末将把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郭大靖落后半个马头,侧头征询着毛文龙的意思,“打算后天便回南关。大帅,您是跟末将一起走,还是单独?”

    毛文龙轻摇了下马鞭,笑道:“本帅人生地不熟的,还真缺不了你这个向导。”

    “末将的荣幸。”郭大靖笑着说道:“大帅,日后不如就坐镇金州,提振民心士气。”

    毛文龙没有马上做出决定,模棱两可地说道:“此事日后再说。”

    郭大靖知道毛文龙还纠结于移镇的事情,但他之前已经把话说透,可以借此向朝廷索要粮饷物资,便不再多言。

    前往军情部,郭大靖要顺便把“勤王”计划交代下去。现在就开始准备,到明年这个时候,也不敢说就能准备齐全。

    而且,这两人若有疑问,毛文龙会有所解答,他所掌握的谍报网,肯定知道更多更详细的情报。

    …………………

    天近黄昏,毛文龙才在郭大靖的陪同下,又回到了宅院。

    郭大靖告辞而去,明日要把琐碎事务处理完,后天便要陪毛文龙巡视金州。

    毛文龙走进厅堂,立刻便发现多了几样东西。左右的大花瓶,桌上的陶瓷摆件,还有一盏玻璃罩的鲸油灯。

    “夫君,您回来啦!”毛沉氏快步赶了过来,笑容满面,显得心情极好。

    毛文龙伸手指了指,稍有些不悦地说道:“这些都是藤野英送的?那是人家做生意卖钱的,你……”

    毛沉氏赶忙挽起毛文龙的手臂,柔声解释道:“是阿英非要送我的,说是宅院里挺空,摆些东西才好看。那么多瓷器,妾身只拿了几件而已。”

    毛文龙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说。

    “夫君,您来看这两个大花瓶。”毛沉氏拉着毛文龙走近,笑着说道:“看上面的诗词,正合您的身份,也有气势。”

    毛文龙走到花瓶前,仔细观赏,有山有江,水流湍急中一叶扁舟,两行诗句赫然在目,“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叁千里”。

    “好,好,人生于世,自当有此雄心壮志。”毛文龙捋须赞叹,吟诵道:“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叁千里。”

    毛沉氏见夫君喜欢,心中也高兴,笑着说道:“可惜只有这两句,阿英也没有办法。”

    “什么叫没办法?”毛文龙有些诧异,问道:“那这两句是哪来的?”

    毛沉氏摇头,说道:“阿英说是四下搜集的,很多都是残缺句子。”

    毛文龙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这个说辞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但藤野英或是郭大靖不想说出其中秘密,他也不能强人所难。

    “夫君,这个花瓶上却是完整的。”毛沉氏又引着毛文龙走到另一边,伸手指点着。

    一名顶盔贯甲的昂扬武将侧身而立,看不清面目,手按剑柄,似乎望着如画江山,又似乎在盯着两军厮杀的战场。

    “力微任重久神疲,再竭衰庸定不支。*******,*******?”

    毛文龙轻声吟诵着,却蓦然定住了神情,既不称赞,又不品评,竟是有些呆愣住的样子。

    毛沉氏有些不明所以,在旁说道:“夫君,您若是不喜欢,妾身明日拿去换一个。”

    毛文龙嗯了一声,眸中重新恢复灵动,沉声道:“不换,不换了。你去看看饭食,我有些饿了。”

    毛沉氏答应一声,转身款款而去。

    久久站在花瓶前,毛文龙细细品味诗句,彷佛就是诉说着他的心声,好象就是他压在心底要说出的话。

    能力低微而肩负重任,早已感到精疲力尽。压力再大,困难再多,恐怕以衰老之躯、平庸之才,是肯定不能支撑了。

    但如果有利于国家,有利于社稷,我将奋不顾身,生死看澹。哪怕明知前方是天大祸事,也绝不躲避。

    外有强敌,内有公卿。毛文龙感受到了越来越大的压力,但还要他继续撑下去。不说是为国为民,就是为了东江镇,他也不能倒下。

    何况,负重前行的又何止是自己?郭大靖,陈继盛,以及东江镇的将领、士兵、百姓,不都是承受着压力,却为了心中的希望而努力活着吗?

    重重地叹了口气,毛文龙缓缓转身,走到椅旁坐了下来,微闭上眼睛,轻抚着额头,陷入了复杂的思绪当中。

    ………………

    南关防线。

    阵地上喊杀震天,一攻一守,两协的人马正在进行着攻防演练。

    孔有德、李九成的后协担任守方,李维鸾率领的右协,则扮演了进攻的角色。

    防御阵地的纵深足有数百米,在阻隔的两道宽大壕沟之间,都是参差不齐的尖锐木桩阵,中间有通路,却是曲折的、狭窄的。

    李九成举着望远镜,估算着“敌人”的攻击速度,以及攻上来的兵力。

    孔有德皱着眉头,放下了望远镜,沉声下令,红夷大炮开始轰击。

    按照射程的远近,迫击炮最高,能达到一千五百多米,但却不是最先开火的。

    红夷大炮的有效射程在五六百米,无论是摧毁楯车,还是撞进敌阵,威力都不可小觑。

    可红夷大炮毕竟不是面杀敌,且发射速度慢,肯定不能阻止建虏的冲锋。当然,也没指望用这一种武器就击退建虏。

    当建虏冲到第一道壕沟前,实施填壕或搭桥作业时,抛石机便开始发威,利用抛物线投掷的特点,把炸弹、爆燃弹砸向敌人,既杀伤人员,又烧毁楯车。

    而这,并不是全力阻击建虏的手段,更凶狠的火力还在后面。

    当建虏填平第一道壕沟,或是填出数条通路,杀过壕沟后。

    坑洼不平的地面,参差不齐,却并不算密集的木桩阵,也不算太长的木桩阵,又横在他们面前。

    楯车在这些障碍物面前,将无用武之地。建虏只能凭盾牌和重甲来做防护,向前继续冲击。

    抬头望去,距离守军的阵地不到百米,阻隔的壕沟只剩一道,且只有一米多宽,能够一跃而过。

    建虏似乎能够看到突破的希望,但事实上,对建虏杀伤最多的武器——火枪,开始向着没有了楯车的敌人,勐烈开火。

    别看火炮威勐,但也只是声、光的效果惊人,对敌人具有极大的震慑作用。但实际上的杀伤数量上,却并不如成千上万的火枪射击。

    这很正常,当时的火炮也就那样。红夷大炮打的是大铁丸子,别的火炮能发射爆炸弹,但黑火药的威力也并不算太勐烈。

    最后一道阻隔的壕沟后,是纵深只有叁十多米的木桩阵,然后便是叁道相距不过十来米的战壕胸墙。

    第一道战壕里是重甲长枪兵和部分轻型佛朗机火炮,第二道战壕里是轻火枪兵,第叁道战壕则是重火枪兵。

    叁道战壕呈阶梯状,不管是佛朗机炮,还是轻重火枪,射击起来都不会受到阻挡,可以同时射击。

    当冲锋的建虏越过最后一道阻隔壕沟,前方只剩下叁十多米的木桩阵时,轻重火枪和佛朗机炮便开始射击,给予建虏最凶狠的杀伤。

    而在这个时候,前锋突破在即,为保证进攻的连续和持续性,后队的建虏应该也发动。

    建虏大队气势汹汹地压上来,绵延一大片范围,也就是守军火力全开的时候。

    迫击炮、红夷大炮、抛石机、佛朗机、轻火枪、重火枪,铅弹、炮弹、爆炸弹,将以铺天盖地的威势,把进攻的建虏从前到后,全部覆盖。

    狠不狠,毒不毒,就问建虏,你们到底怕不怕?

    “就依这个冲击的速度,红夷大炮能打出八九炮。”李九成放下望远镜,说道:“十余里的防线,建虏不太可能全线展开,能够正面和侧面轰击的红夷大炮,应该不超过六门。”

    孔有德用力点头,手一松,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便落了下去,“建虏大概会多点进攻,每个点的攻击面差不多在叁五十步左右。”

    建虏通常以牛录为建制单位,也就是叁百人。预计会至少有五处进攻点,每个进攻点前后布置叁个牛录。

    算下来,也就是一次投入近五千人马。

    面对令人生畏的防御设施,建虏也知道金州东江军的兵力,又有两红旗进攻失利的经验教训,进攻的兵力只会多于五千。

    而且,建虏应该知道,小部队的试探性进攻是没有用的,他们又是势在必得。所以,投入上万兵力勐攻,以求一逞,是极为可能的。

    进攻的建虏越多越好,全力防御反击就好,也就不用收着打,以引诱更多的建虏来送死。

    李九成嘿然而笑,说道:“我军有叁万人马,阵地坚固,火器犀利。建虏想要攻破防线,没个五六万兵力,是想都不要想的。”

    孔有德对此深表赞同,说道:“真没想到,南关防线已经构筑得如此坚固,简直是令人望而生畏。反正,若是换成某家来进攻这样的工事,那是一点信心也没有的。”

    “建虏却未必会如此明智。”李九成说道:“没有高大的城池,没有又深又阔的护城河,建虏哪里知道其中的厉害?”

    确实如此。建虏攻打宁远、锦州,攻打旅顺堡,都是在高大城墙下遭遇挫败。但面对这种平地构筑的防御工事,还是第一次。

    没有城墙,没有护城河,没有险要的地形,建虏自然是陌生的。即便有试探性的进攻也无妨,隐藏实力谁不会呢?

    只等建虏大举发动进攻,这边便火力全开,让建虏知道什么叫时代不同了,什么叫铺天盖地的打击。

    “某想争取一块阵地,由本部人马守卫。”孔有德看向李九成,征询着他的意见,“你看如何?”

    李九成点了点头,说道:“某也有此意。虽然左右两协的人马,守住防线也差不多够了,可后协寸功不建,也好说不好听。”

第二百六十六章 秦皇岛?

    建虏攻打金州已成定局,把东江军的陆上基地全打掉,再逼迫到海岛上去,也就基本上解除了威胁。

    但金州已经是东江镇维持并发展的根本,朝廷断粮断饷,已经证明了金州的价值,是东江镇无论如何也要全力保卫的。

    而皮岛上的资源,已经很难保障两协兵力的驻扎。从毛文龙的意思,后协改驻金州,也是基本上确定的事情。

    所以,后协要想与左右两协在待遇上一样,就要表现出价值,让陈继盛、郭大靖、李维鸾等人不能小看。

    此次防御反击战,孔有德和李九成都认为是一个好机会。只把他们当成后备队,显然不能让他们满意。

    南关防线是分段防御,十余里的宽度,再加上海岸延伸,按照左右两协的兵力,以营为单位划分区域,共是五个区。

    因为有卑沙山城这个据点,郭大靖所部的兵力只剩两个营,也就只守两个区。

    而作战计划中,是立足于两个协保卫金州,有水师相助,后备队则是骑兵营。

    这也就是郭大靖拼了命地提升左右两协的武器装备,并以严格的训练来提高战力的原因所在。

    不等不靠,立足于自身,或者说基于可靠的军事力量来制定作战计划,是郭大靖的一个特点。

    寄希望于援军,纠结于来多少增援部队,甚至是希望辽西明军能有所牵制行动,都不是郭大靖会首先考虑的。

    当然,他也知道毛文龙应该会派来援军,来保住东江镇唯一的陆上基地。

    但暂时不考虑这个不确定会有多少兵力的因素,制定出来的作战计划才是最稳妥的。

    所以,后协来到金州增援,郭大靖也就并不必急于给他们安排作战的区域,直接当作后备人马更省事。

    “争取一个防区,对于我部来说,是没有问题的。”孔有德说道:“哪怕抽出一半兵力作预备队,也能够接受。”

    人家都是一个营守一个区,你用一个协,在脸面上也不好看。但在武器装备和战力上的差距,孔有德也是承认的。

    因此,左右两协的一个营约是四千人左右,他认为本部五千兵力,应该能算得上是比较相当的战力。

    没错,孔有德和李九成这段时间已经发现,左右两协不仅是兵力多、装备好,在精神面貌和作战技能上,已经超过了他们的部队。

    李九成伸手指了指阵地上模拟守军的部队,甚为不满地说道:“这动作,这速度,照右协可是差了不少。”

    孔有德用力点头,说道:“精神头儿差了,就啥也做不好。这还是右协,听说左协更厉害。”

    “这不奇怪。”李九成理所当然地说道:“那是跟着郭将军打过好几仗,他亲手训练和带出来的人马。”

    论实战经验,郭大靖的左协确实要超过其他部队。从援朝作战之后,作战次数最多的,恐怕就是左协了。

    特别是小黑山阻击战,左协全军参战,打出了气势,也增长了经验。现在,中下级军官中,都是随郭大靖身经数战的。

    军心士气的表现就在于官兵的精神状态,金州的部队中,左协第一,李维鸾的右协第二,并不难看出来。

    “一定要打上一两仗,才能有左右协那样的士气。”李九成也看出本部人马的缺陷,实战经验不足,必须经历血火战场的淬炼。

    孔有德点头赞同,说道:“加强训练也必不可少。郭将军不是去了大连,听说是和西夷约定交付武器的日子快到了。”

    “若是能达到和左右两协一样的火枪装备量,咱们后协就要两个防区。”李九成看向孔有德,说道:“打出个样子,别让人小瞧了。”

    孔有德用力点了点头,倒是不太担心战损。而且,倚坚防御这样的有利作战,正是锻炼部队、增长实战经验的好机会。

    正在此时,便看到李维鸾带着两个亲兵纵马而至,在炮台下跳下马,踩着台阶快步登上。

    “李将军。”孔有德和李九成赶忙迎了上去,拱手施礼。

    李维鸾笑着还礼,说道:“好消息。毛帅已至大连,不日便会来南关巡视。”

    “大帅来了。”孔有德和李九成相视一眼,都有些许的惊讶。

    李维鸾掏出个纸条,说道:“这是新建的信号塔传过来的,因为是试验阶段嘛,我又发消息确认了一下。”

    从南关到旅顺和大连的两条联络线,用信号塔进行传输,是建成没多久的通讯系统。

    试验嘛,也就是一天在固定时间发两回信息,大连或旅顺收到后再返发回来。一是检验传输的速度,二是让工作人员更加熟练。

    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紧急的军情需要传递,即便用以前的方式,也不会耽搁什么。

    在别人看来,这可能有些多此一举。但对于郭大靖来说,却是为将来打基础。要知道,信号塔传输,距离越远,效果越好,速度的优势越是明显。

    一个金州只是根基,接下来还有复州、盖州,以及整个辽东。一套成熟而快速的联络系统,起到的作用可能会是非常关键的。

    其实,郭大靖发出的信息也就是试验的一部分,收到收不到,也没大关系。

    “毛帅应该会亲自坐镇指挥与建虏的这场大战吧?”李九成反应很快,做出了自己的猜测。

    “有可能。”孔有德点头赞同,说道:“差不多也就两个多月的时间,毛帅现在来,估计不会再往返皮岛了。”

    李维鸾笑着说道:“不管怎样,这都是个好消息。咱们加紧训练、演练,争取让毛帅满意。”

    “那是肯定的。”孔有德咧开大嘴,笑着说道:“大帅来金州,咱们就让他放心。这金州,是铁定守得住的。”

    …………………

    金州,是铁定能守住的。

    但凡了解南关防线的奥秘,知道种种针对进攻方的陷阱,以及攻方将要面对的各种武器,都会产生这样的自信。

    毛文龙虽然还不是特别了解,但他可是参与过旅顺堡保卫战的。南关防线的布置,则与旅顺堡外的工事阵地,有相似之处。

    “……敌人离阵地的距离,都有特别的标记,该用火炮就用火炮,该用重火枪就用重火枪,该用轻火枪……”

    “各种武器的打击效果,都进行过反复实验,确保能发挥最佳的性能。比如重火枪,保证在能够摧毁重甲的距离内开火;轻火枪则要在四五十步……”

    毛文龙听着郭大靖的解说,脑海中勾勒出大概的场景,确实是依照旅顺堡外的工事所想象的。

    直射的,曲射的;爆炸的,燃烧的;成千上万枝火枪,数百门各种火炮……这是立体的打击,火力投放的力度将比旅顺堡更加勐烈凶狠。

    “原来这么厉害。”毛文龙连连点头,笑着说道:“怪不得你信心十足。”

    郭大靖嘿然一笑,说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军已是今非昔比,建虏却还是那套陈旧战术,岂能不败?”

    毛文龙微微一笑,语重心长地说道:“知己知彼,可以患为利,以少胜多。”

    郭大靖眨巴着眼睛,就算古文不是很精通,也能猜出个大概。对敌我双方的情况了如指掌,并充分加以利用,可以变不利为有利。

    看了一眼郭大靖,毛文龙紧了下身上的大氅,缓缓说道:“勤王作战亦是如此,建虏想劫掠人口物资,我们如能加以阻止,则敌难自强。物资匮乏是建虏的弱点,如能牢牢抓住,则不击则以,一击必中。”

    “末将明白了。”郭大靖又懂了不少毛文龙心路的变化,明白他又何又转向支持了自己的“勤王”行动。

    当然,毛文龙可能还有别的心思。比如向皇帝示好,改善一下双方紧张的关系,为东江镇争取到比较宽松的环境。

    果然,毛文龙接下来的话,让郭大靖又有了新的猜测。

    “如果秦皇岛适合登陆,比天津要更好,更有利于我军行动。”毛文龙若有所思地说道:“应该尽快派船派人去看一下。”

    秦皇岛还未开埠,肯定没有港口的设施。加上与遵化的距离和天津差不多,郭大靖也不想费力去经营。

    但毛文龙显然是不太想添麻烦,毕竟天津是有军队驻扎。万一阻止东江军登岸行动,就只能强行驱逐,甚至是动刀兵。

    这就容易产生误会,你是来勤王的,还是占领天津,意图不轨?

    对毛文龙攻讦成性的朝廷官员多的是,岂肯放过这个机会?可要从秦皇岛登陆就少了麻烦,只不过是港口设施跟不上,登陆时间会长一些罢了。

    郭大靖想了想,说道:“毛帅所言甚是,末将派人去秦皇岛看一下,大帅派水师船只前往勘察。”

    “不能用水师的船只,要用民船或商船。”毛文龙很谨慎地说道:“天津到觉华岛常有水师船只经过,不要生出枝节。”

    郭大靖点头称是,觉得毛文龙实在是过于谨慎,且还是当时人们的固有观念——忠君爱国。

    对于皇帝,郭大靖不仅不会效忠,还成天腹诽,骂其愚蠢、冷血、苛刻,没有担当。

    对于朝廷,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贪婪且狠毒,更不可能让他遵从号令。

    所以,攻讦就攻讦,哪怕决裂又如何?

    尽管郭大靖知道现在的时机并不合适,但为了达到灭虏平辽的目的,他却不会顾忌太多。

    比如天津和秦皇岛,同样的路程,在哪里方便,自然就选择在哪里登陆。就凭天津那点驻军,是绝对挡不住东江军的大队人马的。

    秦皇岛呢,没有码头,至少没有适合大船停靠的码头。靠小船来往转运,既麻烦又危险,还浪费时间。

    而要提前修建码头,当地官府会允许吗?要打通关节,要修建码头,这就复杂了,更要多耗费资金。

    当然,毛文龙既然提出来了,郭大靖还是要执行,派人去察看勘测秦皇岛的具体情况。

    如果是天然良港,不用太费资金和力气就能停靠,郭大靖倒也不反对在此登陆。

    要是条件不行,那就从天津登陆,管他朝廷怎么样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打着勤王的旗号,却不去京师,跑去抄建虏的后路,是几个意思?

    这本就是一个难以辩解的问题,要知道,在封建时代,皇帝最大,勤王第一。

    谁管你不是从最有利的战略战术出发,谁管你战绩如何,不去保护皇帝老儿,就是目无君上,就是大罪。

    联想到这里,郭大靖有些理解毛文龙要从秦皇岛登陆的原因了。只有从那里登陆,直趋遵化,切断建虏退路,才算是比较合适的说辞。

    要是从天津登陆,你弃京师于不顾,绕袭遵化,几乎就坐实了“勤王”是假,是别有目的。

    唉!毛文龙也是为难啊,才舍易就难。

    “让你为难了,恐怕要多花很多钱。”毛文龙没有看郭大靖,而是微眯着眼睛望着远方,似乎是被日渐寒冷的风吹的。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在末将看来,能用钱解决的问题或困难,那都不是事儿。”

    哈哈哈……

    毛文龙似乎是被逗笑,也或许是欣慰喜悦,大笑声中一抖缰绳,向前疾驰而去。

    郭大靖耸了耸肩膀,催马赶上。这老头儿,认识路嘛,还跑在前头儿?

    果然,没过一会儿,郭大靖便在后面大声提醒道:“毛帅,走错路啦!”

    毛文龙在马上也不回头,只是扬了扬手,说道:“去村里看看。”

    村里有啥好看的,你是巡视,又不是体察民情?

    郭大靖无奈,只好催马跟上,在路边的指示牌上瞟了一眼,却是“广鹿村”。

    从大路拐上入村的道路,毛文龙便放慢了马速,随意地张望着。

    路旁的田地已经是光秃秃的,不时能看到一些堆砌起来的秸杆。远处能看到几头牛羊在地里啃食着,不紧不慢地挪动。

    离村子越来越近,隐约听到呼喝之声,喊得倒挺整齐。

    “草民见过大人。”一个背着筐子的老头儿避到路旁,躬下身子。

    毛文龙勒停马匹,温言说道:“不必多礼。敢问,这呼喝之声是在做什么?”

    老头儿抬起头,恭谨地答道:“回大人,是本村的民兵在打谷场训练。”

第二百六十七章 广鹿村所见

    一转头,老头儿脸现喜色,向着走近的郭大靖再施一礼,“草民见过郭将军。”

    郭大靖笑了两声,翻身下马,说道:“不必多礼。”

    说着,他赶忙向毛文龙解释道:“这个村上住的都是原广鹿岛的百姓,这位老者——好象是姓张。”

    老头儿咧开了少了两颗牙的嘴,连连点头,笑着说道:“草民正是姓张,郭将军真是好记性。”

    毛文龙也下了马,开口问道:“搬来金州已经大半年了,觉得这里如何?”

    张老头儿说道:“海岛哪能和陆上相比?今年能种的地多了十倍不止,又是大丰收,吃的是不用愁的。”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旁边的院落,“大人请看,家家都有余粮,那成挂的玉米是能看见的,窖里的土豆还要更多呢!”

    毛文龙点了点头,随口问道:“土豆产量高得吓人,明年要全种上吧?”

    张老头儿连连摇头,说道:“那可不成。土豆要多种是真的,可玉米也要,家家都多少得种些。”

    “这是为何?”毛文龙不是很明白,开口问道。

    张老头扳着手指头,仔细解释道:“玉米能吃,秸杆能喂牲口,玉米轴能烧火。土豆产量是高,可没这么多用处啊……”

    老百姓也是会算账的,种植什么也要权衡,进行综合的考虑。

    所谓柴米油盐,在古代,樵采对于老百姓的重要性可见一斑。取暖,烧火做饭,一年四季差不多每天都要用到。

    上山里打柴,或是搂枯草,总是要走或近或远的路,还要用车拉,或是人扛回来,也是一项比较重的家务劳动。

    种植玉米则是一举叁得,高产的土豆则显得有些单一。

    “原来如此,长见识了。”毛文龙点着头,向老头儿拱了拱手,牵马循着呼喝之声向村内走去。

    郭大靖笑着说道:“老人家自管去忙,我们随便走走,看看乡亲们过得好不好,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

    “挺好,都挺好。”老张头陪着笑脸,连声说道:“都能吃上饭,没见谁家东挪西借的过活。现在又有了耕牛,明年要是田地能再多些就好了。”

    郭大靖用力点头,说道:“田地会有的,也用不了太长时间。”

    老张头儿笑得皱纹更深,连连躬身,还请郭大靖去他家坐坐。

    郭大靖谢过之后,快走几步,追上了慢悠悠向前走的毛文龙。

    显然,两人的对话,他是听到了。对此,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与老百姓能这般说话唠磕的,东江镇的将领中并没有几个。管中窥豹,由此也能看出一个人的心性。

    傲上而悯下。这是毛文龙和陈继盛之前就得出过的结论,现在更是得到了确证。

    对皇帝,对朝廷,对太监,毫无敬意;可对士兵和老百姓,却关怀备至,生怕他们饿着。

    可惜,这既是大靖的优点,却也是他的缺陷。

    没人听说对老百姓好就能升官发财的,反倒是那些讨好上司、苛待百姓的会平步青云。

    毛文龙心中轻叹了一声,却也知道本性难移。这恐怕是郭大靖出身底层所根深蒂固的思维和习惯,很难更改。

    转过街道,村中打谷场便赫然在目。在那个时候,每个村都有这个场地,算是标准的必备功能性场所。

    一百多人排着队列,手持木枪,正在教官的指挥下,练着迈进、后退、刺杀、收枪等动作。

    广鹿岛是最早开始民兵训练的,已经一年多的时间,不断有民兵参军入伍,也不断有新民兵加入进来。

    现在,这些穿得各式各样衣服的民兵,练得已经是有模有样儿。至少,呼喝之声很有气势,步伐迈进、刺杀动作都很有力。

    毛文龙也不走近,驻足观看,含笑颌首,问道:“他们身上披的是护甲?”

    类似于后世多口袋救生衣的防护服,口袋里装上一块块厚木板,准确地说,更象后世的防弹背心。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用粗布缝制,上面有很多口袋,能装上厚木板,有些防护的作用。”

    毛文龙略微一想,便明白了,微笑着说道:“比没有要强,再加上戴的柳条盔,距离远的话,也能防住弓箭。”

    民兵只是起辅助作用,就算挨近前线,也不会直接作战。所以,防护也不必太过耗费资金和材料。

    但要一点没有吧,也容易让人产生畏难心理,没有安全感。

    而且,身上有重量,能行动自如,也要有个适应的过程。所以,民兵都披挂着训练,也是对身体的锻炼。

    “走吧,别打扰他们训练了。”毛文龙转身迈步,微笑着说道:“等火枪有富裕了,是不是要改变训练科目?”

    郭大靖说道:“正是。”

    毛文龙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和郭大靖等人出了村子,才加快了马速。

    “好象是郭将军?”一个少年停下脚步,转头望着奔出村的几骑,有些不太确定。

    骑手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远方,韩山童才收回目光,扛起在磨房磨好的半袋玉米面,迈步向家里走去。

    在金州,每个村子都有公用的磨盘和磨房,老百姓也习惯了现磨现吃。

    走进自家院子的时候,炊烟已经从烟囱冒出来。韩山童拉开门,走进灶房,把玉米面放好。

    “进屋等一会儿,饭马上就好。”淑珍笑着回头说道:“炕上热乎。”

    说完,淑珍又转过身,从盆里拿起玉米面团,熟练地贴在了铁锅的边上。

    玉米面儿饼子,大碴粥,煮土豆,再来点小咸菜。秋收之后,这几样食物便成了百姓家最常见的伙食。

    韩山童答应了一声,走进屋子。炕上的小丫头正磕着松子,那是韩山童去采来的。

    “别用牙咬,会把牙崩坏的。”韩山童关心地说道。

    说完,他拿起锤子,在一块硬木板上给小丫头砸起了松子。

    “哥哥,供销站进糖果了吗?”小丫头吃得香甜,又有些期待地歪着小脑袋问道。

    韩仲有饷拿粮,基本上都留给了家里。秋收之后,家里又有土豆、玉米和麦子,还有大白菜和萝卜。

    省下来的军饷,淑珍没把着,都给韩山童。韩山童推拒不得,便一半给继母操持家用,一半他拿着当零花。

    孩子嘛,不知道攒钱的道理,便基本上都花在了吃上面。肉鱼蛋啥的,买的次数不多,蜜饯、糖果之类的小丫头最喜欢,韩山童也不小气。

    韩山童摸摸妹妹的小脑袋,说道:“明天咱俩一起去,你喜欢啥就买啥。”

    小丫头咧开豁牙的小嘴,点着小脑袋,笑得欢快。

    “别乱花钱啦!”淑珍撩帘走了进来,嗔恼地看了女儿一眼,对韩山童温言说道:“多攒点钱,过年等你爹回来,咱们再多买好吃的。”

    小丫头扁了扁嘴,低下头不吭声。

    韩山童笑嘻嘻地满口答应,等淑珍出屋,才又悄声对小妹说道:“没事儿,明天你偷着去买,在外面吃完了再回来。”

    小丫头看着塞到手里的一张军票,眼睛亮了,赶忙收起来,藏得好好的。

    军票就是钱,啥都能买,老百姓已经逐渐形成了这样的认知。

    至于兑换成银子,他们并不是很期待。存银子,还不如有存粮,再养上一头牛,几只羊呢!

    把妹子打发乐呵了,韩山童又想起见到郭将军的事情。

    尽管不是很确切,但他也听到了些风声,那就是可能又要打仗了。民兵已经在准备,比如打造车辆啥的,打起仗来,他们可能要向南关运送粮草物资。

    可惜,自己还不够年龄,连民兵都参加不了。

    韩山童无奈地翻了翻眼睛,觉得民兵练的那些,他都学会了。连弩弓都会用,射得还挺准。

    唉,明年也不成,得到后年才够年龄呢!

    韩山童看着墙边立的长枪,重重地叹了口气。

    ……………

    张膀回到家里,把长枪在墙角放好,脱下简陋的防护坎肩,才打水洗脸。

    等他坐到小炕桌前,热腾腾的饭菜已经做好。

    大碴粥煮得粘稠,里面还加了土豆,散发着特有的玉米香味,一碟咸萝卜条。并不丰盛,可吃起来却香甜。

    妻子特意贴了叁个饼子,一个给妹妹,两个给丈夫。

    张膀只吃了一个,另一个又塞给了妻子,说道:“大碴粥就能吃饱,下午的训练也累不着。”

    妻子笑着点了点头,把饼子放下,又端起了粥碗。在外面训练的累不着,她在家里呆着,就更不用吃干的了。

    “咱家的板车还没做好?”张膀有些着急,“别人家的都用上了。”

    妻子吃饭的动作停了停,说道:“不着急的吧,也没什么地方用得着。听说,是为民兵支前准备的。唉,又要打仗了。”

    张膀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又让妻子担心,赶忙说道:“支前没啥危险,就是运送粮草和其它东西。”

    “可到底是离得战场很近的。”妻子喝完了最后一口粥,把碗放下,叮嘱道:“要是真支前的话,你可得千万小心着。”

    “知道。”张膀用力点着头,说道:“肯定全须全尾地回来,明年还要多种地,要贷款买耕牛呢!”

    妻子想了想,说道:“倒也不要太过心急地去贷款,就今年这样子,也挺好的。”

    “那不成。”张膀说道:“能过更好的日子,为啥不过呢?也不用多,再多几亩地种上玉米,养牛养羊也就差不多够了。”

    “村上很多人家都有这样的打算呢!”妻子笑着说道:“可没那么多田地呀!”

    张膀呵呵一笑,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教官透了个消息,说明年军屯的田地会让给老百姓,一下子就能多出上百万亩。”

    “是吗?”妻子睁大了眼睛。

    张膀点了点头,说道:“应该是差不了。军队要向北推进,至少先把整个金州拿下来。要不,怎么养那么多人?”

    妻子眨巴眨巴眼睛,问道:“又有人家要来咱村上啦?”

    “人总会增加的。”张膀很确定地说道:“逃出来的就没断过,分到各村还不太显。可越来越多,不增加田地就不成的。”

    嗯,嗯,妻子觉得有理,连连点头。

    ………………

    简单的饭菜,毛文龙和郭大靖等人却不挑剔,吃得香甜。

    朝廷在裁撤驿站,金州却在依托着信号塔,建起了类似驿站的机构。

    信号塔下便是院落,几间房,有米有灶有锅,院内还有马棚、草料。

    虽然有了信号塔,可稳妥起见,还是保留了驿马报信儿的系统,算是双保险。

    吃过午饭,稍事休息,在闲聊中,又说到了金州的发展。

    “按照现在的人口增长速度,目前的田地只能支撑一年。”郭大靖说道:“毁林种地,末将觉得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实施。”

    比照后世的森林覆盖率,金州的耕地数还有大幅增长的潜力,但这确实不是郭大靖所希望的。

    毛文龙沉吟着说道:“按照计划,把防线推进到小黑山、红咀堡,多出差不多一倍的土地,就至少能养活叁十来万的军民。”

    郭大靖点头,说道:“四五十万的人口,也差不多能够承载。当然,要保证能够自给自足,就要拿下复州,甚至是盖州。”

    辽南两州或叁州在手,四五十万的人口,再加上武器装备的优势,东江镇在实力上便能与建虏分庭抗礼。

    自然,这只是灭虏平辽进程中的一步,并不是上限,更不是能够满足的目标。

    “一步一步来,不可操切,不可冒进。”毛文龙语重心长地说道:“目光要长远,但落实却要稳健。”

    “谢大帅指点,末将明白。”郭大靖拿过水壶,给毛文龙续了杯。

    驿站的饭菜简单,喝的也是如此,没有茶叶,就是白开水,但毛文龙和郭大靖都不在乎这个。

    毛文龙笑了笑,说道:“集中力量于辽南,本帅也知道是对的。但这心里的顾忌,却一直难以消解。”

    移镇涉及到很多事情,相当的复杂。毛文龙的顾忌,恐怕还在袁崇焕身上。因为,移镇就是他提出来的。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不恤民苦枉为帝

    如果只说毛文龙想僻处皮岛,尽量减弱朝廷的节制,显然是片面的。尽管,毛文龙也确实有这样的心思。

    要知道,东江军若是贸然在辽南占地发展,必然遭到建虏的大举进攻。凭当时东江军的实力,估计能守住地盘,也将损失惨重。

    毕竟,数年前的东江军可没有红夷大炮,武器装备跟叫化子差不多。

    但现在,光是红夷大炮就已经大大超过了宁远,其它火器的数量和威力,更不是辽西明军所能比的。

    “大靖,本帅这几日仔细思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毛文龙缓缓说道:“若朝廷再提移镇的事情,本帅就讨价还价,为东江镇多索取粮草物资。至少,东江镇的粮饷应与辽镇相同,且不得拖欠。”

    郭大靖深表赞同,说道:“末将勘察过盖州卫城的情况,觉得可以建成类似于旅顺堡的坚城要塞。”

    毛文龙捋着胡须,微笑颌首,听懂了郭大靖的意思。

    移镇盖州的理解可以有多种,占领盖州的土地,占据盖州卫城,这都算,未必就需要东江镇全部人马都驻扎盖州。

    盖州卫的位置很好,背依大海,方便发挥东江水师的作用。同时,又离叁岔河口很近,可以溯流而上,袭击辽阳,甚至是沉阳。

    尽管在冬季,近岸海水会结冰,影响到水师。但盖州卫城和周边的堡寨能够形成了一个防御体系,建虏要突破,并不容易。

    毛文龙的思路有所改变,实在是金州的发展超乎他的预料。总是接到陈继盛的报告,但却不及亲眼所见。

    大半个金州已经使东江镇能够在断粮断饷的困境中继续支撑,整个金州岂不是能提供更大的发展动力。

    辽南四卫,金州只是其中之一。实力不断增长,就不断向北推,辽南可是曾经最富庶的地方。

    而辽东的条件,适合打游击,显然已经不太适应东江军的发展,不匹配现在东江军的实力。

    “把盖州卫城修筑成旅顺堡那样的要塞,恐怕花费的时间很长,建虏不会坐视不理。”毛文龙对此比较担心,“估计不打上一两仗,建虏不会死心。”

    郭大靖说道:“先迅速地构筑野战工事,建虏若来,人少了就和他们打。如果是大举发动,那就撤回来。”

    凭建虏的粮草物资,每一次发动都要精打细算,白白消耗的话,根本就支撑不住。

    毛文龙微笑颌首,认同这样灵活的作战计划。虽然有些超前,但想得多些,看得远些,有利无害。

    一年,两年,乃至数年,东江镇的发展道路基本上确定下来。辽南,终于被毛文龙认可,成为东江镇最为重要,最为关键的根基之地。

    以小见大,在大连港,在广鹿村,毛文龙看到的是军民们的齐心协力,看到的是百姓们的生活越来越好。

    不用去百姓家坐坐,吃顿百姓的饭菜,只看百姓们的精神面貌,看他们是不是脸带菜色、愁眉苦脸,便能知道。

    “这样说来,增加人口将是重中之重的任务。”毛文龙喝着白开水,还挺有滋味的模样,说道:“现在,东江镇军民总共是近二十万,离四五十万的目标,还差很多。”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既然毛帅也比较确定建虏会闹大饥荒,人口就不是很难解决的问题。辽东还是要驻有相当的兵力,与朝鲜亲明派的关系也要搞好。”

    从建虏统治区逃出一个辽民,建虏的生产力就减弱一分,东江镇的人口就多一个。

    这是个此消彼涨的翘翘板效应,明年的大饥荒,则是最好的时机。而东江军要多点布置,甚至是展开大量的袭扰行动,以帮助辽民脱离建虏的统治。

    四五十万也只是一个小目标,郭大靖还想着在山东、北直隶的辽民能回流到辽东。

    背井离乡的滋味不好受,那些辽民在异乡的日子也不好过。只要让他们看到辽南稳固,东江军有抵挡建虏、保卫他们的实力,回流是有可能的。

    而随着小冰河期大灾害的蔓延,再过上几年,山东、北直隶也会遭到灾害的破坏和摧残,这就又给辽民回流创造了条件。

    或许不用几年,从西向东逃难的流民,就会出现在北直隶和山东。陕西、山西、河南……

    这就不限于辽民了,只要给口吃的,那些在死亡线上挣扎的饥民,就会蜂拥而来。

    谈论半晌,毛文龙和郭大靖等人再次启程,向着南关方向疾驰而去。

    ………………

    北京,皇宫。

    崇祯正看着一本奏疏,是奉命去陕西招抚流民的左都御史杨鹤上奏的。

    这已经是第二次上奏,第一次上奏朝廷,杨鹤请求拔款赈济灾民。只要老百姓饿不死,自然不会去造反,已经造反的也再招不到人。

    崇祯接到上奏后,思之再叁,终于“慷慨”地拔出十万两银子,让杨鹤赈济灾民,平定民乱。

    皇帝觉得自己已经很大方了,可杨鹤却不知好歹,又上奏疏,还是要钱,这让崇祯十分地不爽。

    “携十万金往,度一金一人,止可活十万人。而斗米七钱,亦止可活五十日耳。”

    杨鹤呀杨鹤,活十万人不是活嘛,能活五十天难道不该庆幸,山呼万岁嘛?难道要让朝廷养流民一辈子?

    崇祯很生气,提起笔,刷刷点点地写了回复,“贼势猖獗,招抚为非,杀之良是。”

    朝廷就这么点钱,既然作乱的贼寇太多,赈济不过来,还不受招抚,那就杀了。人没了,也不用拿钱养他们了。

    嗯,当皇帝就应该有这杀伐果决的气魄,杨鹤太软弱,洪承畴还不错。

    崇祯有些小得意,用自己的智慧和气魄,终于是解决了一个难题。

    放下这本奏疏,崇祯又拿起了一本,打开阅看,竟然又是有关西北闹灾的。

    陕西的饥荒已经持续叁年,且有越来越严重的迹象,巡按李应期上疏崇祯皇帝,请求减免赋税。

    扯澹,沽名钓誉之徒。

    崇祯皱起眉头,狠狠地骂了一句。这事自己要不准奏,恐怕会背上残苛待民的坏名声。

    思虑再叁,崇祯捏着鼻子、肉痛无比地批复道:“崇祯元年和二年的赋税可适当减免,日后不可再免。”

    想了想,崇祯又提笔补充了一句,算是指点李应期,“贫富均纳,果能遵行无扰,自然好义乐输。”

    大明子民都是识大局、顾大体的,为了国家,为了朝廷,苦一点也甘心情愿,都是好义乐输的良民。

    没错,在崇祯眼中,便是这样的判断和结论。为了朝廷,为了国家,为什么不能牺牲一点,为什么不能勒紧裤带,共渡时艰呢?

    只不过,崇祯高高在上,体会不到饥饿的滋味,那是能够令人发疯发狂的;他也不会理解流民走投无路、卖儿卖女的凄惨,和倒地等死的绝望。

    万历四十六年,明廷因“辽事”紧急,加派“辽饷”,亩加银叁厘五毫,第二年再加叁厘五毫,第叁年又加二厘,前后叁加,即每亩加征银九厘。

    崇祯叁年,又强征“辽饷”,亩加征银叁厘。

    崇祯十年,强征剿饷;崇祯十二年,再征“练饷”。

    在皇帝看来,不过是几分几厘的银子,何至于拿不出来;但在百姓看来,田地荒芜、颗粒无收,连碗粥都喝不上,又哪来的银子?

    崇祯的所作所为,让他在临死时所说的“勿伤百姓一人”的话,显得是那么可笑而虚伪。

    在他的统治下,在他不断的加派下,逼死逼反了多少百姓?就是杀进京城,冲进皇宫,让他走投无路的义军,不也曾经是安分守己的大明子民?

    批复完李应期的奏疏,崇祯放下笔,稍事休息了一会儿。

    他想让自己的头脑缓一缓,以便更加聪慧睿智。可却不知道,他的每一个“英明”决策,都是在使大明内部的火焰烧得更旺,把大明向灭亡更推了一步。

    王承恩适时地奉上香茶,又躬身退到一旁。

    崇祯喝着香茶,脑子似乎真的灵醒了很多。

    放下茶碗,他转向王承恩问道:“王伴儿,方正化上奏说金州今年大丰收,有种叫土豆的东西,亩产达到了叁千多斤。”

    王承恩躬身道:“皇爷说得不差,方正化确实是这么说的。他还说,东江镇在全力备战,今冬建虏会来攻打。”

    崇祯沉吟了一下,说道:“可袁崇焕的奏疏上说,建虏打造大量的器械,有攻打锦州、大凌河等城,甚至是宁远的迹象。”

    停顿了一步,他又接着说道:“锦州、大凌河等城还未修筑完成,若建虏来攻,就只能撤回宁远坚守。”

    看崇祯皱起了眉头,王承恩自知其意,说道:“如果东江镇能发动牵制,争取数月时间,锦州等城便能修好。”

    崇祯端起茶碗又喝了一口,说道:“毛文龙上奏说建虏将发起进攻,请求恢复粮饷,并索要物资器械,难道是借机要挟?若朝廷不允,便不出动牵制?”

    王承恩小心翼翼地说道:“既然金州大丰收,东江镇便无缺粮之虞。只给他们些物资器械,奴婢以为也无妨。”

    “既不缺粮,却又要朝廷恢复粮饷,真是贪得无厌。”崇祯甚是不悦地说道:“毛文龙虚报糜饷,朝廷未治罪,他还屡次上疏狡辩。”

    王承恩勉强笑了笑,却不好接这话。他也知道皇爷是在发泄情绪,总归是已经有了决定。

    果然,崇祯说完之后,似乎好受了一些,思索了半晌,说道:“着登莱道王廷试给东江镇送些作战物资和盔甲器械,再告诉方正化,若建虏进攻辽西,务必督促毛文龙出兵牵制。”

    王承恩躬身领旨,又提醒道:“那金州的土豆呢,是否运来些,先种着试试?”

    崇祯点了点头,说道:“试试也无妨。”

    茶水喝完,崇祯没有马上继续处理奏疏,而是微皱眉头,思考起辽西筑城所需的银两物资,该从哪里多征些,又该从哪里节省些呢?

    辽饷叁次加派,合计加征银两四百八十多万两。其中扣除北直隶和地方其他用途,尚余叁百万两不到。而山海关一地,即年需支银四百万两。

    再加上关外诸城的驻军花费,辽东战事使得朝廷财政的负担极重。

    而那些赞成和支持关宁锦防线的官员,要么是不太懂经济,要么就是别有用心,想从中捞一笔。

    当然,也不是没有明白人看透其中的严重弊端,并做出了悲观的预判。

    比如户部尚书毕自严,便说过:“即令东奴恋栈长伏穴中,不向西遗一矢,而我之天下已坐敝矣。”

    这话说得很明白,就是建虏老老实实地呆在辽东,不发动进攻。维持辽西的城池和十数万驻军,也将拖垮大明的财政。

    没错,不是泱泱大明拖垮建虏,而是耗不过建虏。虽然并不是十分准确,但也有几分道理。

    毕自严是在万历年间说这话的,当时他是特设户部侍郎,兼右佥都御使,出督辽饷。

    当时,支撑辽东明军的粮饷,是从登、莱海运到娘娘宫登陆,然后陆运到广宁等地。

    其中光是运费,每一石军粮便费一金。因此,他对明末财政难以长期支撑辽东战事的感触最深。

    大明地大物博,人口亿兆,却耗不过只有一隅之地、生产方式落后的建虏,着实令人感到难以置信。

    其实,不是大明与建虏拼不起消耗,而是这有一个前提的。

    如果敌我双方都静止,那大明只凭体量和封锁就能拖死建虏。

    可要是老让建虏能够抢劫得逞,比如广宁战败,以及宁远大捷,都让建虏收获颇丰,增加了对耗的资本,那就两说了。

    而且,锦州、大凌河、宁远等地的驻军,就是干吃饭,没有屯田自给的能力。这一点也很关键,也是和东江镇最大的区别。

    也就是说,关宁锦防线只是向外延伸的一个个城池据点,并不具备把建虏挡住的能力。

    建虏可以从锦州城绕过,或是从大凌河城绕过,直接打到宁远城下。而守军只会龟缩城中,不敢出城与建虏作战。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万骑的希望

    这样的防线,准确来说,也称不上什么防线。反倒是给建虏创造了围点打援的机会,很容易就陷入被动。

    按照袁督师的构想,还要把关宁锦据点继续向前延伸,下一步可能就是广宁,直接逼近到建虏眼皮子底下。

    但这根本不可能,有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延伸得越长,补给越困难,朝廷的财政压力越大。

    何况,建虏会任由你修城向前推进,直接顶到辽沉的中心统治区吗?

    但袁督师有办法让皇帝相信,因为除了修筑城池,他还向皇帝说明,正在组建和训练骑兵,名为关宁铁骑。

    以城池为后盾,以骑兵为利剑,攻守兼备,总能够与建虏抗衡,来完成他的“五年平辽”了。

    所以,崇祯对袁督师还有着迷之自信,认为再怎么困难,也就是五年。灭虏平辽之后,自然一切都会好的。

    要钱给钱,要粮给粮,要马给马,崇祯的支持是竭尽全力的。为此,不惜拖欠其他军镇的粮饷,不惜加赋增税,不惜把赈灾的钱财物资省下来。

    于是,大明朝廷出钱出粮组建的,对建虏毫无胜绩,却为建虏席卷天下而居功至伟的关宁铁骑,出现了。

    ………………

    铁骑铿锵,来往奔驰,在初冬的寒意中,更显出肃杀之气,以及纵横驰骋、无畏向前的气势。

    毛文龙已经是盔甲披挂,立于金州卫城的城上,望着城下的两千骑兵在演练。

    郭大靖站在毛文龙身旁,并不多作解说,有问才回答。

    经过了小黑山的骑兵之战,骑兵营的队列距离、人员间隙、冲击速度等等,又有了调整和改变。

    实战是检验的唯一标准,刘兴祚、刘奇士等军官和士兵们集思广益,在战后的总结中,发现骑兵墙的冲击,并不需要太快的速度。

    而速度降下来之后,队列的整齐和骑手间距的调整,更加容易掌控,威力却没有削减。

    “本质上是一换一,但实际上却能打出更好的交换。”毛文龙沉吟着说道:“大靖,是不是这个道理?”

    “大帅目光如炬,一言中的。”郭大靖躬身道:“关键是敌人没有同归于尽的心理准备,在交锋时难免迟疑犹豫。而只要一瞬间,就能决出生死。”

    毛文龙颌首赞同,虽然是战场厮杀,可谁都想杀死敌人,自己能活下来。而所谓的不怕死,也并不等同于见刀不躲的亡命打法。

    本能的反应是必然的,难以控制的,就象战马会惧怕闪光尖利的枪刺,人会在突发刺激下眨眼睛一样。

    “如果有两万铁骑,不,只要有一万,我东江军的步兵在野外就能不怕建虏的威胁。”毛文龙有些振奋,朗声说道:“如此,即便直捣黄龙,也大有成功的希望。”

    以车炮为先,步兵结阵前地,确实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抵御骑兵的袭击和骚扰。但这很被动,在开阔地方,更是危险。

    就算建虏的骑兵在远远地吊着,也会大大拖慢步兵的行进速度。

    所以,拥有能与建虏抗衡的骑兵,保护步兵,驱赶敌骑,就显得十分的重要。

    不是要与建虏展开大规模的骑兵冲杀,而是步骑互相配合,互补短长,来抵消建虏骑兵的优势。

    郭大靖听明白了毛文龙的意思,毕竟直捣建虏老巢也是作战计划之一,两手在抓,都准备得好,自然心中更有底。

    “末将也没想让骑兵营与建虏骑兵正面交锋。”郭大靖微笑着说道:“实在是飞骑训练起来不易,用枪骑兵作配合,也是想尽量减少伤亡。”

    不到万不得已,骑兵对冲的厮杀,郭大靖并不提倡。发挥火枪的威力,使建虏骑兵混乱,或是追击败退之敌,才是他想要的战术打法。

    而燧发火枪的改造成功,使得枪骑兵有了更大的作用。预装弹药,在马上可以发出一枪,就相当于一轮骑射。

    毛文龙呵呵笑了起来,连连摇头,感慨道:“建虏是从小便骑马渔猎,而你在一两年之内便训练能与他们抗衡的骑兵,还说训练不易?”

    伸手指了指城下的骑兵,毛文龙颇为自傲地说道:“听说袁督师组建了关宁骑兵,可就算有数万之众,也不敌东江镇这数千铁骑。”

    关宁铁骑,在历史上有没有都不好说,纯是煳弄崇祯的。但有一点,明廷花费重金打造的辽镇官兵,确实成了为虎作伥、屠杀同胞的刽子手。

    郭大靖鄙夷地一哂,说道:“别说骑兵营,就是步兵营,也能打得关宁骑兵满地找牙。”

    毛文龙看了郭大靖一眼,似乎是觉得“满地找牙”这话很怪很好笑,哈哈地笑了起来。

    郭大靖陪着笑了两声,他也很无奈,有些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名词,不知不觉就冒了出来。

    应该是自己觉得已融入了这个时代,不再象一两年前那么小心,唯恐被别人看出异常,觉得可疑。

    好半晌,毛文龙才稳定了情绪,缓缓说道:“刘兴祚把他的谍报网交出来,这很好。本帅也掌握着一些谍子,索性都组到一起,就叫军情司吧!”

    郭大靖脸色一喜,说道:“大帅,东江镇确实应该有一个强大的谍报网,不仅是对建虏,还有——”

    毛文龙斜撇了郭大靖一眼,补充道:“还有对朝廷的,京师、天津、山东都要有,是吧?”

    郭大靖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末将这点小伎俩,让毛帅见笑了。”

    毛文龙的脸色正肃起来,说道:“以前,东江镇在京师也有些耳目,甚至是在宫里。但钱财有限,一直发展不起来。新皇登基后,清洗了内官,宫中的消息便没有了。”

    所谓宫中耳目,自然是通过贿赂,拉拢到的太监,可能也就一两个,还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而在京师打探消息,也很正常。僻处海外,自然想知道一些朝廷动向,知道攻讦自己的官员用的什么借口,又有什么谣言流传,对自己不利。

    但发展情况,肯定不好。否则,也不至于朝堂上都是敌人,攻讦就没停过。要不是天启皇帝的信任,毛文龙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看看,崇祯刚继位一年多点,东江镇已经断了两次粮饷,毛文龙也感受到了更大的压力,以及朝堂的满满恶意。

    在金州建立情报部门,并由郭大靖主管,毛文龙也想看看他的能力。显然,郭大靖的布置向他汇报过,尽管不是很详细,但却让他很满意。

    “虽然说,现在打探朝廷的消息,已经不是很要紧。但对于‘勤王’作战来说,在京畿地区多安插人手,屯粮存物,查探各城镇的情况,却非常必要。”

    毛文龙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的胳臂,说道:“还有建虏那边,要散布什么谣言,也要抓紧布置了。”

    不传谣,不信谣!

    郭大靖突然想笑,但他忍住了,点头称是。

    谣言不仅有给建虏准备的,还有给朝廷,给崇祯和袁崇焕的。这是一个很好用的武器,郭大靖更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而且,说是谣言,也不准确。正因为郭大靖是依据着历史发展的轨迹,以及个人的所作所为,来编造的。真中有假,真假难辨,就更有杀伤力。

    城外的演练已经结束,骑兵营人马开始收拢整顿,刘兴祚、樊大临等军官先行入城,来到城头向毛文龙施礼。

    “很好,非常好。”毛文龙目光扫视,连连称赞,“铿锵铁将,所向无敌。你们辛苦了,本帅心中甚慰。”

    刘兴祚等人躬身谦谢,心中却早已这样认定,连脸上都带着几分傲气,显得这夸赞是理所应当。

    熊样儿,一个个腆胸撇嘴,横的跟二五八万似的。

    郭大靖暗自腹诽了一句,可心底也是骄傲的。

    这是他打造出来的铁骑,将驰骋辽东,把号称骑射无敌的建虏打得落花流水。这还不是全部,纵横天下也将是这支铁骑的责任和使命。

    万骑,先实现这个小目标吧!

    郭大靖估算了一下,还需要购入四五千匹马,按照现在每匹马十五六两银子的均价,要花七八千两银子。

    不多,不多,卖出两面试衣镜就足够了。

    买,买,买!花,花,花!

    郭大靖现在对于银子的感觉,只是存在于数字上。既不觉得多,也不觉得少。完全没有几十箱银光闪闪的财物摆在眼前,那种震撼的感觉。

    越来越麻木了呀!

    在逃出建虏统治区的时候,有几十两银子,就觉得是笔不小的财富。援朝作战打完,万八千两银子到手,还得精打细算着花。

    等到镜子买卖开始,那银子的收入就如流水一般。然后,然后就没有太大的感觉,只剩下挥金如土,也如流水般花出去了。

    到底花了多少钱,郭大靖已经数不清了,也从没细算过。粮食物资、武器弹药、马匹牛羊等等,都是银子换回来的。

    其实,花出去的银子也就几十万两,尽管相当于东江镇两三年的饷银,但和朝廷向辽西的投入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

    毛文龙再次用力拍了拍郭大靖的手臂,又狠狠地夸奖了他几句。

    到处都能看到郭大靖的慷慨付出,也越来越让毛文龙感慨、感激。

    南关防线的坚固,更震撼的是那上百门,且还在制造运来的迫击炮;加上新运到的红夷大炮,四十多门的数量,比锦州和宁远加在一起还要多。

    金州卫城驻防的骑兵营,几千飞骑和枪骑已经形成了战斗力,令人更增加了抗击建虏的信心。

    而这些,都是银子堆出来的。有这些银子,足够郭大靖做个大富豪,随便到哪,都是锦衣玉食,吃香喝辣。

    可郭大靖还在金州,还在东江镇,过着也就算中上的生活。没有山珍海味,吃顿羊肉都算是大餐。

    毛文龙可以把这些看成是郭大靖对建虏的仇恨,家破人亡的滔天大仇,非报不可的执念,正是大丈夫的所作所为。

    另一方面,毛文龙也看出郭大靖其志非小,真的把平辽灭虏当作人生目标,全力地在践行。

    无论怎样,毛文龙对郭大靖都是欣赏的。因为东江镇要传承下去,他毛文龙就要找到接班人。

    要按血缘关系,毛文龙的侄子毛承禄是最亲近的,但无论是战绩,还是能力,已经被后起之秀郭大靖远远地甩在后面。

    而他唯一的儿子毛承斗,远在浙江老家,却是走了从文的道路。同时,毛文龙也不希望他走自己的路。

    陈继盛自然是比毛文龙年轻几岁,但性格较为软弱,威望也很难压服东江镇的悍将。

    郭大靖也不行,主要欠缺的是威望和资历。但毛文龙看好他,可以着力培养,扶上马再送一程。

    当然,这些都是毛文龙的设想,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呢?要知道,东江镇是朝廷的,不能私相授受。

    众人陪着毛文龙,又巡视了金州卫城。城墙并未大力修补,骑兵营所住的城内的房屋,也只是简单修缮。

    “建虏会花费力气拆毁城池吗?”毛文龙随口问道:“若是败退而回,难免会恼羞成怒。”

    刘兴祚看向郭大靖,虽然知道,但还是由郭大靖来说明更好。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末将以为,建虏拆不拆,都无所谓。若是不拆,我军重新占据会省些力气;若是拆毁呢,也只是修盖房屋,城墙却是不必再修补了。”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问道:“没有城墙的城镇?是这个意思吗?”

    郭大靖说道:“是有防御工事的城镇,却不需再用高大的城墙。”

    占据金州卫城,再有卑沙城的犄角之势,等于是把防线又推进了几十里。

    何况,真正阻击建虏再攻金州的防线,将设在小黑山、红咀堡,这里将成为后方,或者说是缓冲地区。

    象袁督师那样筑城,东江镇在人力和财力上都不具备。但郭大靖对自己设计的野战防御工事,还是比较有信心。

    毛文龙点了点头,并没有深问。他已经有了在金州长驻的打算,金州卫城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二百七十章 苦命姐弟

    巡视了一圈,毛文龙等人正要下城时,却看到一行人从北面而来,进入了金州卫城。

    “是陈副帅派出的勘测人员。”刘兴祚认出了自己所派的骑兵护卫,在旁解释道:“村屯的设置,田地的数量,都要提前确定,并绘出地图。”

    毛文龙笑着颌首,说道:“未战已有必胜信心,很好啊!”

    这又不是什么创举,去年计划收复金州时,便进行过类似的操作。工作提前做好,也能提前规划好,省得移民驻兵时手忙脚乱,耽误了春耕。

    毛文龙也不以为异,凡是看过南关防线的,都会生出信心,也包括他在内。

    而且,他现在对自己调动皮岛前协前来金州,感到十分的明智。

    将近大半年的时间,毛文龙在南关防线观看过左右后三协的攻防演练后,才出现驻扎皮岛的后协已经被拉开了差距。

    不仅仅是武器装备,更有作战技能,以及战术打法上的落后。这么短的时间,有这样的差距,令毛文龙颇为震惊。

    左右两协也就罢了,在旅顺保卫战中是主力,经验比较丰富,武器装备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可后协才来多长时间,还有一个多月是在忙着秋收,只剩下两个多月的训练时间。

    但毛文龙却能看出,后协的战力已经高于前协。尽管差距不是很大,可前协是本部人马,相当于他的直属部队,竟成了战力最低的一支。

    毛文龙反复思虑,终于决定坐镇金州,并避开监军太监方正化。方正化若在旅顺,他就在金州卫城;反之,他就去旅顺。

    只要经营好金州,东江镇就不太怕朝廷和袁督师卡脖子。

    特别是有郭大靖这个财神,钱赚得令人吃惊,花得更让人咂舌,粮草物资武器弹药啥都不缺。

    巡视金州看到的情形,给毛文龙吃了安心丸。对于移镇的抵触不再强烈,反倒是对于自己窝在皮岛,作出了否定。

    两年来,东江镇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拥有了倚坚防御的实力,能够保卫在陆地上的基地。

    也就是说,离开海岛,东江镇也有了在陆地上发展壮大的条件。谁不想强大,谁不想占更多的地盘,有更多的军队。

    毛文龙意识到自己这个主帅必须在思想上转变,才能让将领们,让官兵们,更深刻地认识到东江镇在战略上的重大转变。

    同样,新的战术打法,也要尽快地适应。袭扰还是需要的,但毛文龙显然并不满足东江镇只是牵制作用。

    众人相陪着毛文龙走下城,本来安排了酒饭,但毛文龙看天色尚早,便不在金州卫城多呆,和郭大靖带着一队骑兵,又赶去卑沙山城巡视。

    已经是初冬,天气的寒冷却胜过往年,来得早,降得低。

    尽管判断建虏会在隆冬时节发动进攻,也就是河流封冻之后,无须舟船,便能蹈冰而过。

    但从刺探的情报上,建虏打造器械的工作已经基本完成,并不能排除会提前行动。

    所以,尽快巡视完所有据点的准备情况,做到心里有底,还是非常必要的。

    同时,防御作战的布署也有所调整。前协将调兵六千来金州,郭大靖便又给卑沙山城增加了三千兵力,并运送了一批弹药物资。

    战争的阴云再次笼罩下来,东江军作战部队都结束了休假,过入了准战备状态。

    而一场大雪过后,已经进入十二月,不管是原来驻军,还是赶来增援的前协官兵,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

    雪花纷纷扬扬,飘落在屋顶、街道,也落到何贵财的头上、身上。

    紧了紧衣领,何贵忠抬头望了望远处矗立的城墙,嘴角微微动了动,又操着手向自家的店铺走去。

    松软的雪在脚步咯吱作响,带给何贵忠些许熟悉的感觉,他不由得想起了冰天雪地的辽东,想起了从金州送到的命令。

    难道是要长途奔袭,跨海登陆,在京畿地区与建虏作战?

    何贵忠觉得这未免有些大胆,但想到郭大靖的行事风格,倒也不是太过意外。

    好吧,任务并不算太难,只是要在指定的城池里屯储些粮食。有钱的话,很容易。

    不管是建个表面上的商铺,还是买个宅院当仓库,何贵忠认为都是可行的。毕竟,就是地主老财家,也有个百八十石,甚至是上千石粮食吧?

    而郭大靖发出的指示更省事,统计城镇大户,看他们家的存粮数,做好记录。

    这是要抢粮的节奏啊,何贵忠笑了笑,倒是更象郭大靖,胆子出奇地大。

    雪花更加密集,何贵忠加快了脚步,远远的,已经能看见店铺的灯火。

    “来顺”涮羊肉和烧烤已经在京城打开了口碑,但随之而来的便是彷冒。

    没有什么专利法、商标保护法,涮烤又没什么技术含量,被人抄袭、剽窃再正常不过。

    但有一点,也就是辣椒和孜然这两味调料,使得“来顺”涮烤依然具有独特的风味。

    大规模种植辣椒的,现在只有金州,都晒干磨好运过来。别人就是看出是什么作物,想要种植也得是明年的事情了。

    仗着这不是秘方的秘方,“来顺”涮烤拥有着忠实的食客,喜欢这口味的也不断在增加。

    所以,何贵忠不仅在京师立稳了脚跟,还自给自足,不用再拔调经费。

    而且,何贵忠还在京城开了另外一家分店,东面的叫东来顺,西面的叫西来顺。

    这两家酒馆都不是很大,摆个十来张桌子,四个雅间,算是中等规模。店里的伙计,也在逐渐换成金州所派来的探子。

    现在,何贵忠正在回东来顺的路上,刚和自己的得力手下,主持西来顺的赵斌商量好,派他去秦皇岛坐镇。

    显然,秦皇岛的工作是郭大靖最重视的。任务也很明确,派人先去秦皇岛立脚,建立稳定的情报点。之后,将会派水师的人前来勘测海港的情况。

    店门外的烧烤架还在檐下,没有伙计在忙活儿,但何贵忠却看到有人蜷缩在那里,似乎在用余热取着暖。

    即便是京师之地,天子脚下,流浪街头的乞丐也并不少见。对此,何贵忠已经习以为常。

    酒馆里人声嘈杂,肉菜的香味从铁皮筒里飘出;外面却是雪花飘飞,时有冻殍僵毙街头。

    走到店门前,何贵忠随意地看了在烧烤架旁蜷缩的人一眼。看瘦弱的样子,有十二三岁的少年,闭着眼睛,紧裹着破毡子缩成一团,只露出脏兮兮的脸。

    轻轻摇了摇头,何贵忠便想继续向前走几步,从酒馆旁边的小门进到后院。

    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一个衣衫单薄的身影快速跑来,手里还捧着个破碗,碗里冒着丝丝热汽。

    “小弟,小弟——”听声音象是个女的,但让何贵忠停下脚步的原因,却是这个女人的口音,让他心中生出了熟悉亲切。

    翠儿奔到弟弟跟前,不顾身上的寒冷,把好不容易讨到的热汤捧到小弟嘴前,一边招呼着,一边想给他喂下去。

    但小弟又病又饿又冻,已经奄奄一息。听到姐姐的声音,眼皮似乎动了动,却已经张不开嘴,说不出话。

    想到父亲的死,想到姐弟俩颠沛流离的凄惨,想到唯一的小弟也可能要离己而去。

    翠儿悲从心起,哽咽着,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半跪着一手扶着小弟,一手哆嗦着强喂着。热汤已经变温,顺着小弟的嘴往下流,一丁点儿也没喂进去。

    何贵忠静静地看着,缓缓吐出一口浓重的白雾,似乎触动了他心底的什么情绪,缓缓走上两步。

    一只大手伸过来,在小弟的脸上触碰,惊了翠儿一大跳。

    触手冰凉,何贵忠皱了眉头,转头看着满眼惊疑地盯着自己的翠儿,沉声说道:“能听出口音来吧?就因为这,我想救救你弟。但能不能救过来,不好说。你愿意吗?”

    熟悉的乡音,让翠儿把心放下了大半。不管怎样,她已经没有了别的办法,哪怕前面是火坑,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只为了那一丁点希望。

    翠儿双膝跪倒,用力地向何贵忠叩下头去。不用过多的言语,动作就表示了她的决定。

    何贵忠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这衣衫单薄的丫头竟有如此决断。

    但也只是稍微愣怔了一下,便缓醒过来。他伸手抱起裹着破毡子的男孩,一点也不嫌乎他身上的肮脏和积雪,大步走起。

    翠儿紧跟着这个陌生的男人,推开小门走进了后院。那宽厚的肩背,莫名其妙地给了她几分安心。

    后院只有一个小伙计,正在烧着炭,见掌柜的进来,赶忙上前打着招呼,有些奇怪地看了翠儿一眼。

    “把炉子里的火挑旺,再去前面端碗羊肉汤。”何贵忠简短地吩咐着,脚步不停,抱着男孩进了正房。

    伙计答应着,紧跟着走了进去,利索地挑开铁炉子盖,添了几块柴禾,待火旺起,又加了一小锹煤。

    屋子里的温度不算高,但和外面比,却象是春夏,让翠儿感到舒惬的温暖。

    何贵忠把男孩放在炕上,解开他裹着的破毡子扔到地上,又脱下他身上褴褛的衣服,大手在男孩的身上用力搓了起来。

    翠儿瞪着大眼睛,望着这个中年男人在一声不吭地忙活着。

    那粗糙有力的大手在小弟的皮肤上搓动,慢慢地,皮肤变了颜色,脸上也从铁青变成了那种有温度的颜色。

    从身上到胳膊,再到大腿和脚,又到了脸上,何贵忠的额头沁出了细小的汗珠,男孩冰凉的身体也逐渐发热,接近了他的手上的温度。

    伙计端来了热烫的羊汤,放到桌上,看着老板显出疲惫的神色,赶忙在旁说道:“老板,让我来吧!”

    何贵忠摇了摇头,并没说话,手上也没停。

    嗯,嗯!男孩发出了无意识的声音,嘴唇也翕动了两下。

    “小弟——”翠儿喜出望外,向前迈了一步。

    何贵忠明显地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说道:“你喂他喝热汤,看他能不能咽?”

    翠儿连声答应着,端过肉汤,用小勺子舀汤,还在嘴边试了试温度,才给小弟喂到嘴边。

    男孩下意识地喝下肉汤,虽然洒了不少,可到底还是喝进去一些。渐渐地,他的吞咽有了力气,肉汤喝得也越加顺利。

    何贵忠转身走了出去,吩咐伙计去请离得不远的老郎中过来。伙计刚走,他又想起了什么,走去前堂。

    等到翠儿喂小弟喝了半碗肉汤,小弟似乎沉沉睡去,不再喝的时候才停下。

    翠儿又试了一次,见小弟确实不再喝了,才端起碗,把肉汤咕咚咕咚喝进肚里。

    真香啊!半碗肉汤下肚,翠儿舔了下嘴唇,刚才因为关心和紧张等情绪所压抑的肚中的饥饿感,却又被挑了起来。

    门一响,何贵忠端着碗羊肉汤面走了进来,放在桌上,说道:“吃吧,这是给你的。郎中一会儿就请来,给你弟再看看。”

    翠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敛衣拜了下去,哽咽着说道:“多谢恩人,奴家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何贵忠摆了摆手,说道:“先吃饭吧!”说完,他转身去了外面。

    翠儿看了一眼似乎已经睡熟的小弟,听着均匀的呼吸,稍微放下心来,坐在桌旁,大口地吃起来。

    有肉,有面,还撒了葱花,放了点辣椒油,翠儿吃得香甜,并认为这是她吃过的最美味的饭。

    那个中年汉子也是辽人,只是因此而救她们姐弟吗?不知道,翠儿也暂时不想搞清楚。

    小弟似乎有了生机,自己也吃饱了饭,接下来会如何,不用过多地考虑,考虑也没用。

    长时间的流离生活,已经让翠儿产生了听天由命的心态。今天吃上一口饭,又何必去想明天怎样?

    如同水中的飘萍,风中的落叶,飘到何处,吹到哪里,是死是活,都不是她能决定的。

    翠儿把碗筷放在桌上,又坐到小弟身旁,望着他的脸色,听着他的呼吸,似乎天地间,只剩下了这个唯一的存在。

    …………………

第二百七十一章 聚会结交

    飘雪的世界。

    看在眼里是白茫茫的一片,但也只是表象。就象这泱泱大明,看着如庞然大物,却似根基腐朽的大树,会在并不大的风雨中轰然倒下。

    而金州,与建虏占据的辽东相比,只能算是一隅;与大明相比,更是弹丸之地。但在郭大靖看来,不管是一隅,还是弹丸,却蕴含着平辽灭虏的希望。

    歌舞升平的江南,小冰河的灾害侵袭的中原,朝廷每年砸下数百万银子的辽西,其实都已经没有了希望。

    “今年好象比去年还要冷一些。”刘奇士走到郭大靖身旁,学着他的样子,望着茫茫的雪原,也想找到些如此呆看的原因。

    “还会更冷的。”郭大靖点了点头,小冰河期的寒冷还会加剧,最高峰的时候,甚至影响到了江南,连广州都会下雪。

    也就是说,即便有抗寒耐旱的作物,产量也会受到影响。而弥补的办法,就是扩大种植的田亩。以耕地的数量,来补上亩产的降低。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难。那不是随便占块地方就行的,要从建虏手里抢,还要有足够的力量来保卫。

    前面的就是将要占领的土地,将种植更多的作物,黑麦、玉米、土豆,还有地瓜等等。

    刘奇士只看到茫茫的雪野,以及低头就能俯视的南关阵地。

    转头看了郭大靖一眼,他又开口说道:“骑兵营也需要实战锻炼,哪怕是追击败退之敌,或是缀于其后骚扰。”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如果有机会,自然会让骑兵营出动。”

    转过身,他笑着对刘奇士说道:“大哥不必着急,与建虏大战已经不会太迟了。而且,将是一场硬仗,血战厮杀,你死我活的那种。”

    不管是直捣建虏老巢,还是跨海行动,在京畿与建虏大战一场,两个作战计划都并未对外公开。

    这也很正常,谁也不能判断建虏绕道入关的时候,只是考虑到这种可能,而预先作的准备。

    就连郭大靖也没法作出准确的判断,历史都变了那么多,有些事情就不会发生,或者发生的时间大不一样。

    但他相信一点,那就是准备要充分,无论如何要抓住这个打破敌我形势的机会。

    而如果有一万多骑兵助阵,不管是实施哪一个作战方桉,都将胜算大增。所以,在南关防御战,郭大靖不准备轻易动用骑兵。

    一是保存实力,以备将来大用;其次则是隐藏骑兵的实力,迷惑建虏,使其丧失警惕,在关键的时候,才能发挥出奇兵突出奠定胜局的作用。

    刘奇士话到即止,也不多说。他相信兄弟的安排,定然是有道理的,且是对他,对骑兵营最为有利的。

    “那个监军太监方正化要来南关,不会有什么影响吧?”刘奇士抖掉袖子上飞来的雪,说道:“听说毛帅要躲到大连去?”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他来他的,咱们干咱们的。粮饷一日不恢复,想必他也没什么脸儿指手划脚。”

    刘奇士说道:“别人都还好说,敬而远之能做到。就怕你,又要发牢骚,对朝廷不满。”

    对朝廷满意才见鬼了呢,方正化心知肚明,大家只是不说,心里却都是这么想的。

    “以后恐怕不是朝廷不给粮饷,而是袁督师卡着不放。”郭大靖说道:“没了登莱巡抚,津运粮饷转到觉华,没有袁督师点头,粮饷就到不了东江镇。”

    一边说,他一边作着手势,和刘奇士一起走下炮台,继续说道:“你想啊,这边的战绩越大,不是越衬托出辽西的无能。何况,东江镇又不是他信得过的部队。”

    刘奇士连连点头,很是佩服。反正,自家兄弟料事如神,说过的基本都应验了。

    “现在已经断了粮饷,东江镇还能支撑,他还会有什么招数?”刘奇士有些不太在乎地说道:“只要兄弟你在东江镇,怎么也不怕他。”

    郭大靖哈哈一笑,说道:“当然不怕他。牛皮吹大了,他会自食其果,也没多长时间蹦跶了。”

    两人走下炮台,又不紧不慢地向远处的兵营行去,边走边聊。

    毛承禄的前协六千官兵已经到了一个多月,经过紧张的训练,又补充了火枪火炮,终于可以放心地划出一个防区,共同担负起南关御敌的任务。

    不可否认,大半年的时间过去,前协与另外三协在战力还是有些差距。但倚坚防守的话,应该问题不大。

    连毛承禄也得承认,四协当中,郭大靖的左协最强,李维鸾的右协第二,孔有德的后协略差,他的前协只能垫底。

    而前后两协与左右两协的差距,并不只是在武器装备上,在实战经验和战斗意志上才是主要的。

    “毛将军、孔将军!”郭大靖看到前来找他的毛承禄和孔有德,显出一丝惊诧,但很快就恢复如常,笑着拱手道:“哪阵风把二位贵客吹来,有失远迎啊!”

    相对而言,孔有德和郭大靖更亲近一些,在朝鲜,在金州,接触得更多。

    “别这个将军,那个将军的,又不是外人。”孔有德装作大咧咧地摆着手,有意显出与郭大靖的关系更近。

    毛承禄笑着附和道:“没错,老孔说得极是,既是袍泽,又是同僚,何必如此客气。”

    郭大靖呵呵笑着,调侃道:“某年纪最小,称呼起来都是兄长。称官职嘛,倒是某占了便宜。”

    说着,他挨个指点,笑着说道:“毛兄,孔兄,还有某的结拜大哥,再加上其他将领,好象就属郭某小。”

    “年轻还不好?”毛承禄装作毫不在意,伸手相请,说道:“里面还有众位将领,随便找个日子聚一下,也没提前告知。”

    郭大靖谦让了一下,与孔有德、毛承禄进了大宅院,也就是前敌指挥部。

    在南关防线,有两个指挥部,分别是左协和右协的,也就是李维鸾和郭大靖的。因为起初的防御任务,就是他们所部来承担。

    之后,郭大靖和李维鸾都扩建了指挥部,又有了军官宿舍,或者是俱乐部的功能。

    不是战时,军官们也有休息日,常聚在这里,谈天说地,偶尔改善下生活,娱乐一下。反正他们有钱,能买也敢买一些酒肉之类的奢侈物。

    而郭大靖的住处在大宅院的外面,是个小院落,有一道门,能够直通而进。

    郭大靖有所猜想,觉得这应该是毛文龙的授意,让毛承禄、孔有德等人与自己多亲近。将领们呢,也关系融洽,增进了解,加深感情。

    对此,郭大靖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按照他心里的目标,这些人将来都可能是他的手下,趁机观察,顺便拉拢一下,也是好机会。

    进到大厅,便能感受到气氛的热烈,十几名军官高谈阔论,空气中还弥漫着酒的香味。

    “末将见过郭将军。”毛承禄和孔有德的手下纷纷起身,向着郭大靖施礼。

    郭大靖笑着还礼,说道:“有礼,有礼,诸位不必客气。”

    在这里,郭大靖算是地主,见礼已毕,他便让人去准备酒菜,准备招待一番。

    在一张小桌旁落座,只有孔有德和毛承禄,这里职衔最高的三人,随意地闲聊起来。

    “说来挺不好意思,毛某腆颜问一下,轻火枪能不能再分配给我部两百枝?”不一会儿,毛承禄便开门见山,询问道:“在金州的两个营,在装备上还有所欠缺。”

    建虏在准备楯车等进攻器械,也在等着隆冬时节。但他们却不知道,这几个月的时间,给了东江军充实武备,提升战力的机会。

    现在,西夷运来的轻重火枪已经全部完成改造,并分配到各部队。由于毛承禄所部来得较晚,在火枪的装备上,确实差了一些。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样,等兵工厂造的枪运到,就先给毛兄两百枝。剩下的,还是四协均分。”

    “多谢,多谢郭兄弟。”毛承禄连连拱手,表示感谢。

    在军队中混,实力最重要,能打才能升得快,才会得到上官的青睐。

    毛承禄即便是毛文龙的侄子,也不太可能在没有战功的情况下一路晋升。毛文龙总要照顾到其他将领的情绪,保证尽可能的公平。

    “毛兄客气了。”郭大靖笑着说道:“都说了,既是袍泽,又是同僚,何必如此客气。”

    把毛承禄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郭大靖的意思就是你怎么做、我怎么做,以心换心。

    火枪改造完成后,兵工厂的主要精力便放在了打造火枪、迫击炮,以及制造各种弹药上。

    按照火枪的生产速度,已经能达到平均每天四十多枝,一个月就是一千多。照这个速度,离郭大靖的全军装备火枪的目标,也越来越近。

    等到迫击炮的数量达到要求,郭大靖便会把人力资源向火枪、火箭打造上倾斜,为明年的大行动全力做准备。

    在统筹规划和生产调度上,郭大靖在东江镇是无人能及的。

    更名为兵工厂的各个工坊,聘用了洋技师,制定了各项规章制度,并分门别类地整合后,生产制造的水平和速度令人震惊。

    这也是毛文龙把兵工厂交给郭大靖管理的重要原因,哪怕现在只是书信指点,对走上正轨的兵工厂也没有太大影响。

    孔有德哈哈一笑,说道:“我就说嘛,郭兄弟肯定答应,他就不是那种小气人。”

    这和小气没关系,只要对东江镇有利,郭大靖愿意更加慷慨大方一些。

    毛承禄拱了拱手,说道:“郭兄弟放心,我会严加督促本部人马的训练,在对敌的时候,绝不会让你失望。”

    “毛兄言重了。”郭大靖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让我失望,而是不能让经营金州的心血毁于一旦。金州的重要性,我不说,毛兄想必也清楚。”

    毛承禄用力点头,说道:“某明白。”

    郭大靖也不再多言,他相信毛承禄不会食言,前协也不会掉链子。

    正是因为南关防线几乎集中了东江镇的全部兵力,郭大靖得以在卑沙山城增兵,使守军达到了七千之众。

    相比南关防线的众多火炮,卑沙山城依仗的却是有利的地形地势。

    有援朝作战和小黑山阻击战的经验,居高临下的防御,郭大靖对本部人马更有信心。

    七千人马踞守山城,不说能一夫当关、以一敌十,没有数倍于守军的兵力优势,根本就不可能攻克。

    所以,郭大靖的设想是尽可能地杀伤建虏,卑沙山城和南关防线就是他精心布置的杀人场。

    三人说了一会儿话,郭大靖便起身告罪,去了自己的小院子,换了一身比较随意的便装。

    等他再次来到大厅时,军官们已经三三两两,或是交谈,或是说笑,还有的喝起了小酒,没菜的那种。

    “郭将军。”一声呼唤吸引了郭大靖的目光。

    他赶忙笑着走了过去,说道:“尚兄,怎地在此独坐?”

    尚可喜嘿嘿笑了两声,举了下手中的小酒壶,说道:“弄到点好酒,怕人抢了去。”

    郭大靖知道这是玩笑话,凭他们的职级,饷银是足够花的,不至于喝点酒也要偷偷摸摸。

    坐在旁边的椅中,郭大靖打量了一下尚可喜,微笑着说道:“某看过前协的攻防演练,就以尚兄所部最为精锐。”

    前协三个营,尚可喜统领其中一个营,还是游击官职,与两年前并无二致。

    这不奇怪,游击是将军的门槛,但要再升,却很难。别说两年,就是十年八年,没有机会,也升不了。

    尚可喜点了点头,说道:“承蒙郭将军夸奖,这也多亏了与郭将军在一起的几次作战,锻炼出不少经验丰富的军官和士兵。”

    郭大靖看出尚可喜对于现在的职衔有些许不满,或者是不甘心。但这也没有办法,就四个协,四个参将,你想独领一军,谈何容易?

    其实,郭大靖也知道这里面有他的责任,主要就是占领金州后,掏空了诸岛的力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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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天换明介绍:
天道无眼,就逆天而行;民不聊生,就换了这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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