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平辽方略,百姓心声
“各地都有?杂家在京师却未听过。”方正化想了一下,摇头道:“或许是杂家久居宫廷,外间走动不多。也或许是名声不显。”
老何呀,我这可给你免费推广,直播扬名啦!至于能不能被天子所闻,能不能在京城坐大,就看天意吧!
郭大靖其实也没说假话,他們现在吃涮羊肉,可没舍得用铜来打造火锅,就是炭火炉上坐铁盆,中间加上隔挡,形似鸳鸯火锅。
新颖之处还在于是小火锅,一人一个,自己想吃啥涮啥,不和别人一起搅弄。
“烈酒配辣锅,过瘾。”刘奇士流着汗,嘴里咝咝哈哈,却是一脸的满足享受。
刘兴祚也吃得酣畅,因为这次比上次弄得更丰盛。他却不知道,郭大靖平日就搜集食材,空间内的更多。
一名亲兵捧着盘子入内,把烤得香气扑鼻的羊肉串摆在了桌上。
“方公公请品尝,这也是‘来顺’传下来的做法。”郭大靖伸手相请,笑着说道:“东江镇条件艰苦,若不是公公解来赏功银,哪吃得上这羊肉?”
刘兴祚生怕郭大靖又揭朝廷的短处,让方正化不悦,赶忙补充道:“僻处海外,采买就很困难。现下有了金州,善加经营,又有方公公向朝廷进言,会越来越好的。”
方正化颌首道:“杂家虽然人微言轻,可也会为东江镇军民谋些好处。打仗嘛,少不了军械物资,杂家会上奏朝廷,由登镇多加拔付。”
郭大靖目光一闪,淡淡地笑道:“方公公,您可知这漂没?”
刘兴祚无奈地垂下头,得,白给转圜啦,这家伙又提起这事情,是嫌东江镇得罪的文官还不够多吗?
方正化略有些奇怪地看着郭大靖,说道:“杂家当然知道漂没,乃是路上运输出现意外的损耗。不仅边关有漂没,漕运中的漂没,更加惊人。”
“原来如此。”郭大靖拱了拱手,说道:“方公公见多识广,末将钦佩。来,请尝尝之秘制烧烤。”
刘兴祚暗中松了口气,觉得郭大靖还算理智。
东江镇的默认漂没是“津运十万,所至止满六七万”,也就是只能拿到六七成。
而毛文龙不是没争过,可争来争去,愈发让文官厌恶,愈发找各种理由压制克扣,最后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漂没”涉及到的文官,从朝堂到地方,你整治不起,也整治不了。
说到底,是官员的腐败,特别是文官,已经形成了集团化、群体化。把这种明目张胆的克扣贪污,视为平常。
哪怕是皇帝,没有铁腕手段,没有属于自己的得力干将,没有过人的魄力,也无法根除此时已经深入骨髓的大明痼疾。
显然,崇祯不行,虽然他以为自己很行。
郭大靖只是提了一嘴,便不再涉及。让方正化有这么个印象,等他发现所理解的漂没与文官们的卑鄙无耻不能相提并论时,震惊的效果会更好。
何况,如同刘兴祚也想,郭大靖现在还不想捅马蜂窝,只是悄悄地接近观察,寻找着解决的办法。
方正化也没有想太多,还沉浸在平辽方略给他带来的震撼和惊喜之中。更被涮羊肉和烧烤的美味吸引,赞不绝口,吃个不停。
郭大靖等人推杯换盏,谈笑闲聊,直到酒足饭饱,才席终人散。
送走了方正化,郭大靖三人又回到屋内,继续吃喝。现在不用担心喝醉胡说八道了,三人口无遮拦,气氛比刚才还要热烈许多。
“这个方正化,看起来还算可以。”刘兴祚把羊肉串在炭火炉上重新热着,看了一眼郭大靖,说道:“你怎么看他?”
郭大靖淡淡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他一个内监,不过是内情上达的渠道,监督东江镇的耳目,哪里有决定权?而不管是朝廷,抑或是皇帝,对东江镇的态度都不会有大的改变。”
“所以,得罪不得罪,讨好不讨好,都影响不大?”刘兴祚有些了然,但郭大靖似乎一直对于皇权没有什么敬畏,这让他很是奇怪。
郭大靖缓缓说道:“用处和影响有那么一点,但最终还是要靠自己。嗯,用不了太长时间,你们就能看到,朝廷和皇帝是怎么对东江镇的。”
“除了断粮断饷,还能怎么地?”刘奇士给自己倒满酒,喝得甚是舒坦,带着几分酒意说道:“只要挺到秋收,不缺粮,啥困难咱都能撑过去。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若是出了什么事,那朝廷可别怪咱东江镇。”
“不要胡说。”刘兴祚挥手打断了刘奇士大逆不道的抱怨,说道:“大靖,你既然料到了,必然有准备,反正我是不担心的。”
“建虏如果今年不来进攻,我也准备在秋后展开行动。”郭大靖说道:“从建虏统治区解救更多的辽人,继续扩充军队,争取明年入冬前达到五六万。”
刘兴祚想了一下,说道:“那至少要解救出四五万的辽人,才能从中招到足够的兵员。”
“多嘛?”郭大靖笑得极有信心,“有朝鲜那面的接应,每天都有逃出建虏统治区的辽人。秋后或冬季,咱们再干把大的,也就差不多了。”
“兵员够了,明年训练大半年,五六万人马并不算太困难。”郭大靖咬下一块喷香的羊肉,大嚼着。
建虏统治区闹饥荒的迹象会越来越明显,特别是今年秋收后,如果产量大减,也就拉开了大饥荒的帷幕。
不光是今年冬季,还有明年大半年的时间,为了不饿死而拼命逃出来的辽人会越来越多。
甚至于,郭大靖觉得就是不展开军事行动,也会增加数万,乃至十数万的人口。有了人口,兵员还用发愁嘛?
只是在时间上,明年下半年接收的辽人,要恢复将养身体,要接受军事训练,显然是有些来不及的。
来不及,是因为明年入冬,建虏不想坐以待毙的话,必然要铤而走险。不是抄掠京畿,就是要倾尽全力,消除东江镇这个威胁。
不管是哪种选择,东江镇都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无论是趁虚直捣建虏老巢,还是与建虏展开激烈的大战,都需要足够的兵力。
思路和计划不可能是一成不变的,要根据形势的变化而做出调整。如果不能灵活应变,或者说有备用方案,那就是死板、僵化。
没错,郭大靖一直憋着要在建虏抄掠京畿时,趁虚而入,把建虏统治区砸个稀巴烂。
但随着连续挫败建虏的进攻,并收复了金州,他就不得不思考历史还会不会按原来的轨迹发展。
而且,即便是建虏抄掠京畿,如果留守的兵力很多,又如何能实现他设想中的计划。
这就是变数,谁知道到时候还会再发生什么事情,郭大靖想得越多,越觉得不能太过于想当然。
要故意示弱,让皇太极放心地出动大部,难度不小。金州占了,总不能吐出去吧?建虏前来攻打,你不能让将士们收着点打,万一收不住崩了咋办?
思来想去,郭大靖才意识到根子就在于自己熟知历史轨迹,在于自己的侥幸心理,老想着投机取巧,却走偏了。
战争的胜负,决定在于实力。任何阴谋诡计在实力碾压下,都将被粉碎。
所以,郭大靖现在要做的就是增强东江镇的实力。而实力包括人口、兵力、武器装备、粮草物资等等。
只要实力在,不管出现什么样的变数,东江镇都能做出应对。没有实力的话,有了机会,也得干瞅着。
“年底前,骑兵营要扩充三千到四千飞骑,枪骑兵要扩充到五六千。”郭大靖狠狠地咬下签子上的羊肉,发狠般地说道:“明年入秋前,要有一万可用的骑兵。”
刘奇士的嘴巴张成了“O”型,有些呆滞地看着兄弟,怀疑不是自己喝高了,就是兄弟在说醉话。
刘兴祚用力咽了口唾沫,也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郭大靖看着这两位的神情,用力摆了下手,“瞅啥呀,我没喝多,也不想装了。你们哪,就好好训练手下这一千人,骑兵扩充后,都当官儿。”
所谓不装了,就是郭大靖不准备光等着朝鲜那边的马匹牛羊,而是要从直隶和山东不断购入。
战马的价格在二十两以下,他就买。要达到万骑的数量,其实只需要四五千匹。毕竟,东江镇也是有战马的,可以搜罗过来。
这样算下来,也就十万两上下,他是肯定负担得起的。
之所以要分批并往后拖延时间,还是草料的问题不好解决。但秋后有干草、苜蓿,还有种的豆子,再从外购买些便宜的麦秸,也就差不多够了。
也就是说,郭大靖不再吝啬钱财,马匹、火枪、铁料、硝磺等要可劲地买,枪炮弹药要可劲儿地造,用最快的速度提升战力,积蓄作战的各种物资。
不装了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不搞什么隐藏实力,不搞什么示敌以弱。
建虏来了就狠揍,该以战代练便发动,该出击也不迟疑,也就是不再过多考虑会对历史的发展造成什么影响。
而现在的骑兵营只有一千,到明年就是一万,十倍的速度扩充,也难怪刘兴祚和刘奇士不敢相信,以为郭大靖喝大了。
“兄弟,我敬你一杯。”刘奇士舌头有点大,但脑袋还清醒。
刘兴祚也从震惊中醒来,同样举杯相敬,“大靖,你是我最佩服的。敬你一杯,为万骑贺。”
“为万骑贺,为万胜贺!”郭大靖豪气顿生,举起了酒杯。
………………..
雄心壮志谁都有,做梦还能发财娶媳妇儿呢!
但能豁出身家,将其落在实处的,这世上却并不多。原因很简单,这需要魄力和眼光。
而这两样儿,郭大靖都不缺。至于赚钱,他更有信心。哪怕是赔光了,他空着双手也能挣个富豪之家。
与方正化见完面,郭大靖便以军务繁忙之名,带着亲兵急急赶回了南关防线,并找到了李维鸾。
“放心好了,由我坐镇这里,有紧急军情便派人去找你。”李维鸾很痛快地答应下来,笑着说道:“可你的部队还是由你的部将来管。”
只要有个坐镇的就成,反正又不是战时。离大连不远,现通知,现赶来也来得及。
至于自己左协人马,有刘兴治等军官,还有张攀等人,只抓军事训练,还是足以胜任的。
郭大靖谢过之后,又马上赶到自己所部的防区,召集将领,进行了仔细的安排布置。
现在,少量的燧发枪已经配备部队,虽然只有一两百枝,但训练却已经能够展开。
而且,郭大靖和藤野正等人编写的教程,也发到了各支部队的将领手中。
士兵的熟练操作是一方面,军官对于新式火枪在战术打法上的改变,也要学习掌握。
同时,按照郭大靖的安排,士兵也有骑乘、武装行军、刺杀等训练,为将来的新战法作着准备。
只不过,郭大靖还没有把空心方阵的方案拿出来。贪多嚼不烂,军队的改造也要一步一步进行,不能操之过急,想着一口吃成胖子。
在南关防线的驻地呆了几天后,郭大靖观察指正,终于感到满意后,才踏上了返回大连的路途。
提升实力的办法不只一个,除了兵力,还有战斗技巧和意志,武器装备也不可或缺。
而要说攀爬科技树,在武器装备上碾压建虏,郭大靖要说自己是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改造燧发火枪,研制火箭,这还远不是郭大靖的全部本事。
当然,郭大靖一路上已经想得七七八八,把接下来的工作都安排好了。
分批采购战马,在部队中挑选骑术好的士兵,充实进骑营,进行训练;在工坊进行技术革新,提高生产制造的效率;拿银子给朝鲜的林庆之送去,请他帮着打造火枪……
郭大靖粗略地算了一下,大概要花出去二三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但钱没了可以再赚,时间耽误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对此,郭大靖是分得清孰重孰轻的。
在外一个多月的时间,再行走在金州的道路上,放眼都是郁郁葱葱,都是蓬勃生长的绿色。
农作物长得旺盛,小苗已经长粗长高,在风中欢快地点头。
除了黄黑色的道路和田埂,几乎看不到空着的土地。哪怕是一小块炕大的土地,也被石头垒围起来,种上了各种小菜。
能够看出,每块田地都得到了精心的伺弄。这就是把收成与百姓的利益挂钩,所带来的好处,所激发出来的热情。
大部分道路都经过了修整,砂石黄土或是加入了石灰,再用大石碾子压硬夯实,少了很多雨后的泥泞。
路旁、田地边,不时能看到修盖的厕所,既方便行人,又能积肥施田。
在缺乏化肥的时代,捡粪拾粪是农民们最常见的增产手段。尽管现在也开始沤肥,但相较于田地的数量,还是显得远远不够的。
但土地的肥沃,以及开垦时的烧荒,使得农作物并不缺乏养分,看长势,以及农作的百姓们的笑脸,便能看出来。
其实,这才是与建虏长期抗衡的根基所在。吃饱肚子是一切的根本,舍弃了这个,什么都是空谈。
可惜,这么简单的道理,崇祯却不知道,或许说是不以为然。视万千百姓的性命于草芥,这是他最大的罪,怎么辩解都无用。
郭大靖放慢了马速,路旁有两三个百姓在躬身施礼。一路上遇到不少这样的情形,他都不是纵马驰过,招呼都不打。
“草民见过郭将军。”百姓们施礼,头都低垂。
郭大靖呵呵一笑,却认出了其中两人,乃是广鹿岛上的居民。他也想起来了,新建的广鹿村就在附近。
翻身下马,郭大靖走近前,平和地说道:“诸位乡亲,不必多礼。自搬来金州,郭某忙于公务,也未去村中看望,不知乡亲们过得如何?”
“我们过得很好。”一个年纪较大的百姓抬起被晒得黝黑的脸,不是那么紧张了,脸上有了些笑容,“请将军不必牵挂。”
郭大靖仔细打量,从百姓的脸色能看出是否忍饥挨饿的端倪,看着还比较正常。
“粮食还够吃吧?”郭大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大树,笑道:“别站这说。走,咱们去荫凉下说会儿话。”
几个百姓恭谨地应喏着,随郭大靖来到大树下。郭大靖也不讲究,找了块干净的地儿便坐下,伸手示意众人。
“粮食还够吃,和岛上是一样的。”还是那个年纪较大的百姓,说道:“就是换成了军票,要去供销站买粮,也不算麻烦。”
那就是还有点麻烦,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发行军票是金州的新举措,发到百姓手里的数量,与粮食的定价是挂钩的。百姓们买的粮,只会比以前多,不会少。”
在军票发行之初,差不多就是到明年这个时候,军票绝对不能贬值。别的商品不重要,关键是粮食的价格,一定要压住。
第二百四十四章 小额助农贷款,倭商到来
“领票买粮,是麻烦了一点,但对于东江镇日后的发展,却是有益的,希望大家多多体谅。”
“每月有一次大集,乡亲们有卖的有买的,都可以去赶集,用军票交易,也比银子方便。”
“如果今年能丰收,大家手中应该都有余粮,军票就可以省下来,添置些其它家什,或是买肉买鱼,让家里人吃的好些。”
老百姓们显然是不太敢说话,也或许是觉得郭大靖说得有理,都连连点头称是。
“有什么困难,有什么意见或建议,你们可以向村长反映。很快,部队上要向各村派驻军事教官,对百姓进行军事训练,也会给予适当的补偿和奖励。你们也可以向军事教官反映情况,同样会被上面收到,给予解决。”
下情上达,必须保证渠道畅通,且有一个互相监督的机制,不能让村长全部把持。
而全民皆兵,也是广鹿岛已经实施过的政策。现在地盘大了,自然要把摊子铺大,派驻军事教官,就是新的举措之一。
同样,工坊打造的弩弓、刀枪也会逐步发放到百姓手中,达到家家有武器,适龄青壮拿起武器就能从军上阵。
“郭将军,草民有个事儿——”
“只管说,不用管对错,郭某的为人,你们还不知道嘛?”郭大靖立刻鼓励,笑着看着这个嗫嚅的百姓。
这个百姓挠了挠头,小心又有些羞赧地说道:“这个军票能不能预支一个月或两个月的?当月发放的军票,几乎都买了粮食,剩不下。有些家什,没法添置,有些不太方便。”
郭大靖眨巴着眼睛,思索了一下,脑海里突然个名词“贷款”。
预支一个月估计不行,你下个月还不吃粮啦?而且,预支不好听,若说成是贷款,至少三五个月,到了秋收,就好办了。
老百姓要预支军票,肯定不是为了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他们或是购买工具,或是买材料,最大的可能就是进行一些副业生产。
小额支农贷款,这个可以有。
郭大靖心中计议已定,露出了笑容,这让那个说完有些忐忑的百姓稍微心安。
“预支就算了,还是借贷比较方便。”郭大靖笑着说道:“借期一年,不收利息。还贷时可以用军票或银两,也可以用实物。你们觉得,这样是不是比预支好?”
预支的军票期限短,又是老百姓获取粮食的主要途径,压力太大。而无息借贷就不同了,一年的还款期,也还是比较宽松的。
“将军说的这个办法好。”老百姓稍加思索,便脱口而出,脸现喜色地称赞道:“只要今年收成不差,一年肯定能还上,家中老小也不愁没饭吃。”
年长的百姓连连点头,说道:“也不借多,三五两银子就差不多。官家不是说了,到明年五月份才停发军票嘛。秋收后,有了粮食吃,省下的军票就够还贷的。”
郭大靖笑着说道:“小额贷款嘛,也确实不宜太多。十两顶天,应该足够了。”
正如老百姓所算计的那样,只要今年收成不是太差,借上几两并没有太大的压力。
而郭大靖想的则是拉动消费,促进商品生产和货币的流通。并利用小额贷款扶持百姓,让他们开展各种农副业,生活得能更好。
有了军票就是好啊,以前很多需要钱才能办的事情,现在都能迎刃而解。
当然,控制还是非常必要的,就保持现在和粮食的兑换比,就不担心什么通货膨胀,货币贬值。
说白了,不能走大明宝钞的失败之路。完全不懂经济规律的混蛋们,可是把大明的信用给败光了。
郭大靖和百姓们又聊了一会儿,才起身上马,与乡亲们挥手告别,向着大连继续赶路。
内部稳则外战强,内兴则外盛,这个道理郭大靖比谁都清楚。
最好的例子就是大明,亡于内乱,而不是外敌。
而东江军要想不断发展壮大,离不开辽民百姓的支持。他们生产,他们制造,他们参军,也只有让他们生活得好,才能持续地给东江军提供动力。
回到大连,郭大靖便马上写了书信,派人快马送去旅顺,请陈继盛调整政策,并如实汇报了与方正化见面的情况。
随后,郭大靖便投入到工坊的军工生产中,在迅速熟悉了生产制造的流程中,找到问题所在,开始了革新,以提高生产效率。
………………..
时间在整天忙碌的人们眼中,过得很快。也只有无所事事的人,才觉得时间难熬。
小额无息贷款很快就在金州开始实行,有一技之长的人家立刻看到了增收的机会,也解决了他们没有启动资金,无法打造工具、购买原料的困难。
很快,农村里出现了不少铁匠铺、木匠房,以及编筐编篓、补锅锔碗等手艺人。
而对于这些非农职业,官上还没有缴税这么一说。也就是说,他们只有赚的,没有赔的,最多不过是白辛苦。
对此,官上也乐见其成,方便了军民的生活,只要不耽误布置下去的工作就行。
修整道路、建窑烧砖、兴修水利等工作,按照计划分到各村。按照出工情况,都给予适当的军票补贴。
这既是让老百姓增加收入,提高积极性,又能拉动消费,甚至还有扩大就业的影子。
发行军票的作用越来越显现出来,既能买粮,又能购买其它日用品,与银子无异,老百姓也很快就接受了这种新货币。
只要信用建立起来,主要的粮食和食盐能得到保障供应,流通就没有阻碍。
尽管是内循环,但老百姓创造的价值远超过所支付的军票,东江镇内部的财富也就在不知不觉中积累起来。
当然,现在看得还不是很明显。毕竟,毛文龙和陈继盛等人,还惦记着一年后兑换银两的事情。
但在郭大靖看来,只要有节制地发行军票,只要军队能不断地胜利,只要老百姓能吃上饭,就没有什么大问题。
而通过发行军票,朝廷给东江镇发的饷银省了下来,可以购买战马、火药、铁料等战略物资。
金州的各项建设正蒸蒸日上,郭大靖这边的工作也有了突破性进展。
一座新建的工坊内,用坩埚炼钢制造出来的高碳钢钻头经过了测试,令人满意的报告呈到了郭大靖的面前。
制造火枪最为费时的就是钻管,史载:钻一根枪管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除了没有现代机械设备和强劲动力外,郭大靖发现连最基本的工具——钻头,都有问题。
虽然当时的钻头是用比较硬的钢,但也是比较硬而已,与后世钻头的特种钢完全不是一回事。
于是,郭大靖借助于空间,以及烧制玻璃的经验,经过反复实验,终于研究出了粘土坩埚炼钢。
虽然坩埚炼钢的产量很低,且出钢的品质也不好控制,合用的钢出炉率不高。但作为工具钢,本来需要的也不多,只要性能优异就行。
“大人,小的们用此钢钻,只用五天,便钻好了一支枪管。”花白胡子的工匠恭身汇报着,脸上被常年的炉火熏得黑红,但依然能看出露出的喜色。
从三十天到五天,效率提高了数倍不止。郭大靖觉得还应该有提高的潜力,但现在的突破,也足以令他感到振奋。
“辛苦了,赵师傅。”郭大靖笑着称赞,又拿出三十两的军票,“郭某言出必行,这是奖金,赵师傅拿去分了吧!”
“多谢郭大人。”赵师傅乐得咧开了嘴,上前接过军票,只觉得拿在手上,是那么的沉重。
三十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当兵打仗的,每月饷银才七钱,外加一斛米呢!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郭大靖知道自己催得紧,以赵师傅为首的几个工匠是加班加点地试验,光坩埚就用不同材料和配方做了上百个,才最后确定下来。
磨刀不误砍柴功。
有了高硬度的钻头,最难造的火枪枪管便能大大提高生产制造的速度,军队中火枪的装备速度也将大大提升。
郭大靖已经决心用轻型火枪配刺刀,把军队中的长枪全部淘汰。甚至于,如果火枪的数量足够,刀盾兵也不用了。
重火枪虽然缺乏近战肉搏能力,但和轻火枪兵进行混编,也能得到轻火枪兵的保护。
这样算下来,部队的火力将提升一倍不止。随之而来的,则是整体实力的大幅增强。
“给你们放两天假,回去和家里人聚聚,也歇一歇。”郭大靖很人性化地对赵师傅说道:“没日没夜地干了这么多日子,着实辛苦了。”
“大人更辛苦。”赵师傅躬身致谢,犹豫了一下,说道:“有件事情,小人还想厚着脸皮请大人给解决。”
“是有关田地的事情吧?”郭大靖淡淡笑着,说道:“郭某听说了一些,你再详细讲来。”
对于工匠们的实际困难,郭大靖愿意在不太过分的情况下予以帮助,以使他们能安心工作。
在郭大靖的心目中,工匠们都属于技术人才,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潜力很大,日后还要多多倚仗他们的聪明才智和勤劳。
而且,郭大靖愿意倾听包括工匠在内的广大军民的意见和建议。
金州的建设采取了很多新模式,实施了很多新政策。这有别于以前军户制的粗放管理,肯定会带来很多的问题。
及时发现,及时解决,及时调整,才是最好的办法。
就目前的金州来说,能够管理政务的官员太少了,很多都是矬子拔大个,勉强胜任,甚至是赶鸭子上架。
没办法,能够识文断字、能写会算的人太少,缺乏实际从政经验的人也太少,也只能边干边学。
正因为如此,在政策的执行中出现偏差也不可避免。
况且,人都是有私心的,为自己和家人谋取私利,也是有的。
陈继盛在听到了很多反映后,也开始解决这些问题,并对郭大靖率先倡导实施的教育补习的办法大加赞许,着力推广。
这才是大半个金州,以后收复的失地更多,政务工作更繁杂。
在金州这个实验地培养政务人才,增加他们的经验,提高他们的能力,也是为将来作准备。
听完了赵师傅的讲述,郭大靖很爽快地答应过问,并帮助解决。
对于郭大靖来说,解决这件事情只是举手之劳。但对于老百姓来说,却很困难。
这也是大明社会的一个缩影,百姓的声音要传到朝堂,要得到重视,得到解决,何其难也!
幸好,出身于各村镇的军人,在很大程度上成为了反映问题的主力,以及监督的耳目。
当然,这样的模式无法被朝廷学习,朝廷只能依靠各层官员才能获知地方的情况。
赵师傅走后,郭大靖拿出本本,提笔在上面修改和增删着自己的工作计划。
燧发枪的改造还在紧张忙碌地进行,随着人力集中,以及工匠们熟练程度的增加,速度已经提高很多,让郭大靖感到满意。
而尽管制造出了工具钢,可以制造钻头、镗刀等工具,郭大靖也没把制造线膛枪放在首位。
在空间内,拉出带膛线的枪管,对郭大靖来说并不是难事。但线膛枪和所用的子弹要配套,才能发挥威力。
现在使用的铅弹,基本上都是火枪兵自己用模具和铅来自己制造。
而要另外生产线膛枪所用的米尼弹的话,就得再建个工坊,不仅需要很多的人手,在时间上,也难以保证在今年秋季制造出足量的子弹。
所以,郭大靖决定先以最易行的方式提高火枪射速,也就是采取定装纸壳弹。
把定量火药和弹丸装进纸制的弹筒内,使用时把弹筒咬开,把里面的火药倒些到发火池里,再把剩下的火药和弹丸用通条塞到枪管里就行了。
郭大靖做过实验,使用纸壳子弹和燧发枪,每分钟的射速能达到两至三发,甚至是更多。
这样的小改进,就能使火枪兵能在相同的时间内,打出超过以前差不多一倍的密集弹雨,给敌人造成更大的杀伤。
而要装备部队,就只需采购或造油纸,提供样弹,发放到士兵手中,让他们自己卷制装填。
这样布置安排,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能使部队完成换装,把战力再提升一个台阶。
………………
三艘海船驶进了还在扩建的大连港,停泊在了刚刚建好的码头上。
林天生站在甲板上,笑着给小林浩一介绍着,“这里原叫青泥洼,现在称为大连,郭将军给起的名字。”
“不到一年,又是一番新的气象。”小林浩一感慨道:“从一座弹丸小岛,到陆上偌大基地,着实令人钦佩。”
林天生微笑颌首,伸手一指岸上不是很远的成片建筑,说道:“林家在那里建了商栈,小林先生也可向郭将军申请,租几间店铺,日后在此交易,甚是方便。”
小林浩一笑道:“鄙人正有此意。否则,也不会赶来拜见郭将军。”
林天生伸手相邀,与小林浩一下船,亮出郭大靖所给的通行令牌,守卫码头的军士躬身放行,派人去商栈区通知相关接洽人。
“郭将军公务繁忙,把生意都交给了二房夫人。”林天生和小林浩一等人前往林家所设的商栈,边走边说道:“藤野英,小林先生也不陌生。”
“藤野先生之女。”小林浩一笑着点头,说道:“鄙人与藤野先生交情甚笃,这样倒是更加方便。”
林天生回头看了一眼,见林婉儿和顾嫣儿等人上了马车,才放下心,回首继续与小林浩一闲谈。
此次前往对马岛对倭贸易,还是比较顺利。与小林浩一、大谷川交易成功,林天生还认识了其他的倭商和朝鲜商人。
小林浩一和大谷川不仅对林家采购的生丝等货物非常满意,对于郭大靖和藤野英捣鼓出来的新瓷器,也极为欣喜。
不仅是他们,不少倭商和朝商,也对造型新颖、充满装逼的艺术气息的瓷器,极感兴趣。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为倭朝等国学习推崇;诗词歌赋,更为东亚国家的文化人所喜爱。
可惜,林天生带的瓷器较少,多为样品,且诗词皆不全。
小林浩一和大谷川立刻意识到这是个很有发展潜力的商机,为了垄断,他们决定前往大连,建立直接的商业联系。
如果能打通辽东的这条商路,对于小林浩一和大谷川来说,可是商贸发展的飞跃,并不是只卖瓷器和镜子那么简单。
为了讨好郭大靖,小林浩一和大谷川嫌自己带的货不够,还把其他倭商的硫磺、白铜买下两船,一并给郭大靖送来。
当然不是白送,郭大靖可是交代过林天生,硫磺、硝石、铜料是有多少买多少。十几万两银子砸出去,十几船也够了。
“为什么叫大连呢?”林婉儿掀开车帘,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的景致,“总要有个由头儿吧,不能是瞎编。”
郑嫣儿笑道:“原来叫青泥洼,多土气。随便换个名字,也比它强。”
林婉儿耸了耸肩膀,说道:“以后咱们还是住在一起,林家的商栈很大,又靠着海边,方便出来游玩儿。”
第二百四十五章 大连国际港
郑嫣儿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个,要由郭将军安排吧?”
“让我哥去说,郭将军肯定答应。”林婉儿满不在乎地摆了下手,说道:“离郭将军的府宅也不算远,若是想去看郭夫人、藤野英、蓉儿,也方便。”
郑嫣儿笑着提醒道:“藤野英现在可是如夫人了。”
“早晚的事儿。”林婉儿仿佛能掐会算,一点也不惊奇,“不过,能让毛帅、陈副帅给说亲保媒,郭将军的面子也是够大的。”
“郭将军又立了大功。”郑嫣儿说道:“收复金州,给东江镇打下了陆上基地,对东江镇日后的发展,极为有利。”
林婉儿轻轻颌首,说道:“准备了大半年时间,应该是有把握才发动的,郭将军就是谨慎稳重的性子。”
“我在大连要管林家的生意,你正好做个帮手。”林婉儿转头看着林婉儿,说道:“有郑叔带着学徒干活儿,也不差你一个。”
郑嫣儿有些迟疑,但还是说道:“只要郭将军允可,我自然没有问题。”
林婉儿自信满满,觉得这件小事,只要哥哥开口,郭大靖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离港口不远的商栈区。
就现在的情况,商栈区除了林家,还有藤野英的办公地点,以及兴建起来的仓库,以及有待招商的房屋宅院,并没有其他的商人。
其实,招商是以前的想法,发行军票后,采购销售都由官上垄断,也就暂时打消了。
藤野英得到了消息,赶出来迎接。只是与林天生和小林浩一稍微寒喧,便和林婉儿、顾嫣儿嬉笑成一团。
“小林先生,先到林家的商栈休息。”林天生有些无奈,只好先把小林浩一安排到自家宅院暂住。
小林浩一看了看三个正忙着说话的女人,只好苦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林天生觉得这样才更好。有些事情,他得跟藤野英先知会一下,或者还需要商议一番。
“瓷器真的很漂亮,可惜都卖给了小林浩一。”林婉儿揽着藤野英的胳膊,充满热切地问道:“姐姐这里应该有货吧,先紧着我挑一挑呗!”
藤野英笑着点头,说道:“随便挑,看好的都送你。”看了一眼顾嫣儿,她又接着说道:“嫣儿妹子也是一样。”
顾嫣儿心中稍感欢畅,但也知道一件两件可以,多了就是贪得无厌,会惹人厌恶。
“你们先进去等我。”藤野英叫着侍女阿巧,引着林婉儿和顾嫣儿进宅院。
她则迈步走到林天生和小林浩一跟前,微笑着施礼,说道:“不好意思,姐妹们久未相见,光顾着说话,实在是失礼了。”
“郭夫人客气了。”林天生把如夫人或二夫人改成夫人,在外面没人挑,倒让藤野英心中高兴。
小林浩一赶忙还礼,说道:“日后在生意上要多打交道,还请夫人多多关照。”
藤野英摆了下手,笑着说道:“都是熟人,小林先生不必如此客气。远来劳顿,小林先生请先歇息,明天再谈如何?”
“如此甚好。”小林浩一拱了拱手,也没有表示出着急的意思。
林天生同样拱了拱手,说了几句客气话,便引着小林浩一向不远处的林家商栈行去。
藤野英目送他们走远,迈步进了自家商栈,在后院再次见到了林婉儿和顾嫣儿。
“阿巧,做点冰花露待客。”藤野英吩咐着,笑得热情,“二位妹子,先去挑瓷器,回来正好尝尝新鲜饮品。”
林婉儿和顾嫣儿赶忙放下茶碗,嘻笑着随藤野英去了大库房。
两大排木架子上,摆满了瓷器。有大的,也有小巧精致的;有样式古朴,也有新颖;架子上贴着号,做着瓷器的标号。
显然,这里象是个展示厅,摆着的是给客户看的样品。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林婉儿一眼就看到了形式熟悉的瓷花瓶,两步赶上前,嘴里轻吟着,“真是绝妙好词,最喜欢这个。可惜,只有半阙。”
看到林婉儿的目光投注过来,藤野英微微一笑,说道:“还有半阙词正在瓷窑烧制呢,下个月就能运到。”
林婉儿嘟起小嘴,说道:“英姐,你明白人家的意思,把那半阙词告诉人家就好嘛!”
“只要这半阙吗?”藤野英笑道:“先看过这里的瓷器再说不迟。”
顾嫣儿却不象林婉儿那般性急,在架子旁慢慢走着,仔细认真地鉴赏着瓷器,以及瓷器上的诗词。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可惜,又只是半阙。顾嫣儿驻足品诗,想到自己的人生遭遇,颇有同病相怜的感觉,一时竟痴了。
“这个也是绝妙。”林婉儿又发现了一套茶碗,难得的是,竟是全阙。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谢娘别后谁能惜,漂泊天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
藤野英呵呵笑着,说道:“喜欢就记下标号,我让人装箱送到府上。”
“好啊,好啊!”林婉儿欢喜得差点跳起来,说道:“一共是多少样儿,不如每样儿都送我好了。”
“可以呀!”藤野英知道这是少女的孩子话,当不得真,便满口答应着,不想扫她的兴。
“都是做生意的,多少钱,我哪能白要?”林婉儿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说道:“连嫣儿的也一并算上。”
“什么钱不钱的,看好了就拿走。”藤野英也知道现在拿了,林天生肯定会补上钱,愈发显得大方。
郭大靖把生意都交给她,也给了她足够的钱财。藤野英也很鬼,花了万八银子,在淄博买下了两个瓷窑,专门生产她指定样式的瓷器。
这样的话,就基本上能够保密。别人看到瓷器,想仿制的话,诗词也不全。
林婉儿和顾嫣儿在样品库看来选去,直到林天生又回来,两人还眼花缭乱,没有最后决定,只觉得喜欢得太多,恨不得都搬回去。
藤野英告声罪,让她们细细挑选,转身去了厅堂,与林天生会面商谈。
“瓷器的数量没有问题,只是要下一批货,才能凑全诗词。”藤野英听了林天生的讲述,思索着说道:“而且,这第一批订货的数量,不能太少。”
卖的主要就是诗词,人家要只买样品,再在第二批货补全,岂不是亏了?
而且,瓷器的样式可以仿制,诗词也一样能剽窃。要赚钱的话,还只能这么吊着胃口。
“这应该没什么问题。”林天生缓缓说道:“倭人看中的不仅是瓷器和诗词,还有样式,很适合他们的那个茶道。”
“其它样式的,林家可以拿到江南去销售。”林天生又补充道:“至于数量,由你定就成。”
“还有镜子,数量要更多一些,除了江南繁华之地,林家准备在京师进行销售。”
藤野英点了点头,说道:“好啊,林家能多卖,我们也赚钱。夫君正好在大连,我派人通知他,前来与你会面。”
镜子的生产制造,郭大靖也交给了藤野英,却是分作三处。广鹿岛的玻璃作坊,大连的两处小工坊。把工序分开由不同的工匠进行,也是保密的有效措施。
“三弟在大连?”林天生有些惊喜,说道:“那太好了。他要采购的一些商货,正好再交代清楚。”
“他最近忙得很,有时候连家都不回。”藤野英稍显无奈地说道:“二哥来得也巧,若是他在军中,却是不好擅离职守。”
一边说着,一边翻看着林天生拿来的清单,对于硫磺硝石铜料的数量,藤野英显出了些许的惊讶。
好在不用再拿银子,销售给倭人的镜子,以及瓷器,不仅没花光,还有些赢余。
而林家此次也是获利不小,采购的生丝、丝绸、细棉布、白糖等商货,尽数出手,不仅卖给了倭人,还有朝鲜商人。
更重要的是,林家打通了商路。走辽东很安全,不象另两条海路竞争激烈,还很危险。
“粮食应该还是需要的,夫君似乎在筹划着什么大行动。”藤野英说道:“还有西夷的火枪,他已经让谢德拉去壕镜购买了。”
林天生轻轻颌首,说道:“等三弟来了,只要确定数量,林家全力采购运来便是。”
郭大靖筹划的大行动,谁也不知道。而他要提升的,不只是东江镇的实力,还有他空间的力量。
空间内存储足够的粮食弹药,他就是一个行走的大仓库,会解决困扰军队的后勤问题。所发挥的作用将是巨大的,令人震惊的,能够创造奇迹的。
没错,郭大靖又有了新的想法,新的谋划,要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优势,取得最令人意想不到的胜利。
“三弟的目标是封妻荫子,拜帅封侯,非是黄白之物。”林天生由衷地发出感慨,不得不佩服郭大靖的慷慨付出。
前前后后,郭大靖为东江镇已经花了多少银子,林天生知道得不是很详细,但大概的估算,已经让他自叹不如。
封妻荫子,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得个啥诰命。估计够呛,那应该是给正妻的荣誉吧?
藤野英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强颜笑脸,让阿巧给林天生端上冰花露。
“二哥请品尝,这是新式的冰饮,是夫君闲来无事研究的。”藤野英说道:“最适合热天饮用,消暑解渴。”
林天生伸手接过杯子,盛装的饮料在晶莹剔透的玻璃杯里,一眼便看得清楚。红的果肉、透明的小冰块……
手下传来冰冷的感觉,立时令人感到身上生出凉意,轻轻喝了一口,冰凉酸甜直沁心脾,舒服惬意。
“好东西。”林天生赞道:“三弟之聪慧,世所罕见。这饮料若在江南酷暑之时,定然能卖得极好。”
藤野英笑了起来,说道:“二哥若要卖这冰花露,我把这制作方法相告。原以为,这点小钱,二哥是不会看到眼里的。”
林天生笑着说道:“便是不在市上销售,自家做来消暑,也是极好的。”
藤野英点头,说道:“除了这冰花露,还有别的做法,我一并详细写出来,让婉儿带给二哥。”
“对了,这冰花露等冷饮,二哥莫要在天津和京师销售。”藤野英又想起件事情,笑着提醒道:“在京师在天津啊,夫君已经安排了人。”
林天生微笑颌首,觉得这不算什么事,自己也没有去卖冰水的意思。
他当然不知道,郭大靖把法子已经让人捎给了何贵忠等人,算是一个赚钱之道。赚多赚少,至少是不会赔的。
正说着话,林婉儿和郑嫣儿走了进来,把记好瓷器标号的纸递给藤野英,便冲着林天生要钱。
“非要在这里给夫人添麻烦。”林天生翻了翻眼睛,说道:“待自家进了货,你们再去挑选多好。”
卖冰水是两可的事情,可郭大靖这边的瓷器,林家是肯定要大力销售的。林天生觉得肯定能赚钱,虽然可能不如镜子那般暴利。
至于另找瓷窑仿制,林天生可不会做这么龌龊的事情。林家已经赚了那么多,这点小钱不必和郭大靖争抢。
况且,林天生看着郭大靖一路走来,从小兵到参将,眼光长远,杀伐果断,越来越相信他的前途光明。
如果能够结好郭大靖,就不只是他们这一代的交情。大树下好乘凉,没准还能惠及子孙。
而稍微让些利,或是帮着郭大靖赚些钱,不仅能维持长久的商业合作,更有长远的考量。
藤野英只是略看了一眼单子,便让阿巧拿去给伙计,把林婉儿和郑嫣儿所要的瓷器装箱送走。
“这就是冰花露?”林婉儿看着桌上杯中装的饮料,上面是冰茬,还以为自己眼花,上前端起来细看,感受着手上的温度,笑着喝了一口。
酸酸甜甜,透心凉啊,林婉儿的眼睛亮了,招呼着郑嫣儿也来品尝。
果汁糖水加碎冰,简单得令人发指,却让这富家小姐喝得高兴,象个孩子似的叽叽喳喳。
又谈论说笑了一会儿,林天生才带着心满意足的妹子,告辞而去。
藤野英也整理收拾了一下,叫上阿巧,坐车回家。尽管有十几里路,商栈的房屋也足够,但没有女人夜不归宿的道理。
回到家中时,天刚擦黑,饭菜也快做好。
藤野英正碰上郭大靖派来的亲兵,得知郭大靖今晚又不回家,有些失望,便让亲兵回去通知郭大靖。
………………..
第二天一大早,郭大靖便带着几个亲兵由工坊区出发,二三十里的路程,径直赶到了港口的商栈区。
先派人通知了声藤野英,郭大靖便直接去了林家的商栈。
“三弟。”林天生得到下人通报,大步出屋相迎,脸上是热情诚挚的笑容。
“二哥。”郭大靖也是满脸笑容,上前施礼寒喧。
二人进到厅堂,落座之后,郭大靖便询问此次与倭人交易的情况。毕竟,藤野英对亲兵也没说太详细。
“好,太好了。”郭大靖听到购买到了足够的硫磺铜料,禁不住拍着大腿,精神振奋。
林天生呵呵一笑,说道:“那倭人小林浩一也来了,听他的意思,日后可以直接把三弟需要的商货直接运来。”
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他想借辽东这条商路,直接进入内地做生意吧?”
林天生点了点头,说道:“朝廷有法令,不与倭人通商。虽然通倭的海商不少,可到底是不如自己采买更加方便。”
“那林家怎么办?”郭大靖看着林天生,“他们自己采买,岂不是要甩开二哥?”
林天生笑了笑,说道:“他們当然不会这么短视,也不敢这么做。与林家合作,是他们的想法。我想过了,这样也好。赚的是少了些,可风险也小了。”
具体的做法是借林家的人脉和网点,倭人小林浩一化名林浩一,以林天生堂弟的身份在内地采买。
采购的商货呢,由林家商船运到旅顺或大连,甚至是直到对马岛,再转船运至倭国。
“返程的路上,在耽罗岛稍作了下停留,得知崔大人已上任,某带着小林浩一特意去拜望了一下。”林天生说道:“有三弟的面子,辽东这商路便是彻底打通,安全无虞了。”
得到了东江镇和林庆业、崔孝一的关照,这条商路便有了数个可靠的落脚点,安全性大增。
“大连或旅顺,我看着都不错。”林天生看着郭大靖说道:“如果不麻烦的话,便与倭人约定,在此交易如何?”
“这有什么麻烦的。”郭大靖痛快地答应下来,说道:“硫磺硝石和铜料能送货上门,简直是太方便了。”
林天生心中石头落地,尽管知道很有把握,但最后确定,依然令人轻松下来。
两人把私密的事情都说完,对好了口径,林天生才让人去请小林浩一过来。
“鄙人见过郭将军。”小林浩一进到厅内,便躬身施礼,甚是恭敬。
郭大靖笑着抬手,说道:“林先生多礼了,快快请坐。”
第二百四十五章 眼花缭乱的高级货
小林浩一听到称呼,先是一愣,接着便是一喜,知道他的想法基本能够实现。
“举止言谈上,小林先生还要细加琢磨。”郭大靖开了个小玩笑,待小林浩一坐下,温言说道:“小林先生远道送来东江镇急需的物资,郭某在此深表感谢。”
“微薄之力,郭将军不必客气。”小林浩一躬身道:“希望鄙人的小小请求,能得到郭将军的支持和关照。”
“我和林兄已经商议过,在大连给小林先生留座商栈,你们双方的换船商贸,也可以在此进行。”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瓷器在这边交易,也很方便。”
“太好了。”小林浩一激动不已,在大明港口停泊交易,在内地自由行走采买,他可算得是倭国第一人。
当然,自己的汉话还得练,行动举止也要多学。在大明行走的时候,让别人看不出丝毫难上难绽。
“我已经告诉内人准备,尽地主之谊,还请诸位移步。”郭大靖热情相邀,还让林天生把林婉儿和顾嫣儿一同带去。
走路也就十来分钟,郭大靖等人也不坐车骑马,边走边聊,来到了郭家的商栈。
藤野英迎了出来,略微寒喧便带着两位小姐进去招待,留下了阿巧,引着三人来到样品仓库。
阿巧已经锻炼得不错,口齿流利地给林天生和小林浩一介绍着瓷器。
有用品,如壶碗杯盘瓶;还有各种摆件,大的一人高,小的只有书本大小。除了日式风格的,还有或传统、或新颖的样式。
郭大靖也饶有兴致地看着,很多样式和图案都是藤野英接手后烧制的,没想到她还有些艺术天分,诗词和配画搞得很搭。
“二位走马观花,看一下就成,想要进货时再细看细挑。”
郭大靖笑着转了一圈,催着看得入神、连连赞叹的林家堂兄弟,“请这边来,那可是宝贝,能看花你们的眼睛。”
瓷器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不过是郭大靖利用空间内的笔记本上的存盘内容在投机取巧。
他喜欢纳兰容若的缠绵,喜欢某些大气磅礴的诗句,没想到竟会派上用场。对他来说,只要是能换钱的,管它什么流传千古的名句,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惜。
但镜子就不同了,在世界上,只有他这里能制造出银镜子。独家的财源,也确实让他赚到了巨大的利益,包括林家也是一样。
国内的代销权,这是林家的,不会改变。但海外的,并没有确定归属。至少向倭国直接销售银镜,林天生也说不出什么来。
况且,这条与倭国的商贸海路,也是林家占了便宜,并不是他们所开拓的。
沉重的库房门被打开,与瓷器库房的看守迥异,可见这里的重要性。库房有几个天窗,不仅很小,还有铁栅栏,想偷进来,不可能。
进到库房内,林天生和小林浩一还未适应屋内的光亮。但随着天窗被打开,光线反射,光影闪动,立时就让人眼花缭乱。
大大小小、不同形状的镜子分门别类,整齐地摆放在货架上。都做了木质镶边,花纹精致,还涂刷上了金色、银色。
即便是已经销售了不少镜子的林天生,也不禁睁大了眼睛,嘴里发出抽冷气的声音。
因为,他的目光就停在那几面穿衣镜上。椭圆形的大镜片,镶着白色、金色的边,厚重的实木底座与镜框一色……
这是郭大靖在空间内进行再加工的成品,辊延法虽然能制造出比较大块的玻璃,但成品率很低,品质也不是很好。
当然,随着工匠们技艺的熟练,等到能用吹制法够制造出大块的玻璃,郭大靖也就不用再劳心费力了。
小林浩一的眼睛也直了,迈上两步,盯着镜中自己的形象,嘴唇翕张了几下,满脸的震惊,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林天生看了郭大靖一眼,甚是惊诧,也有几分疑惑。郭大靖却是淡然一笑,暗中摆了摆手。
“郭将军,这个——”小林浩一转过头,看着郭大靖,充满热切地问道:“价钱几何呀?”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稍显无奈地说道:“镇店之宝,还真没打算出售。”
转向林天生,他开口问道:“二哥,你觉得这试衣镜在江南能卖上什么价钱?”
林天生想了想,说道:“一尺见方的镜子最高卖到过千两以上,这穿衣镜只按面积的话,至少要五千两吧!”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今年到现在一共才造出这四面,一面要留在店里作样品。其它三面便送给二哥、小林先生,还有西夷,看各家的价格高低,再确定以后的销售对象。”
说是送,但这话说得明白。你卖不上好价钱,以后就别想要货了。
“郭将军高义,但如此贵重之物,林某可不敢白收。”
小林浩一立刻就明白了郭大靖的意思,赶忙表示道:“不如就按林兄的估算,某先押五千两银子,这是底价,若是卖出的价钱超过五千两,再补给郭将军如何?”
五千两可以啦!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就按小林先生说的办,如果卖不上五千两,我这边退还差价!”
迈步走到标记着梳妆镜的货架旁,郭大靖伸手拔弄镜面,竟然是能够转动的。而背面竟是与镜子形状重合的瓷片,上面有画有诗。
“这些诗词都是适合女子的,既能照着梳妆,又能鉴赏吟诵诗词,乃是内人的主意。”郭大靖笑着解释道:“并不是所有镜子都如此,价钱也自然不同。”
林天生脱口赞道:“郭夫人真是玲珑心窍,深知女子心理。”
青楼女子虽然沦落风尘,却就好这种风雅。她们的名声也不全靠相貌,而是凭才艺来吸引客人。
郭大靖把生意交给藤野英,也就不想再多管。
反正搞来弄去,花样儿再多,主要功能也还是镜子照人,并不影响使用就行。当然,他也知道包装从古至今就是重要的,卖椟还珠就是一个挺好的例子。
只要赚钱就行,只要有镜子卖,藤野英再傻,也赔不了。郭大靖也跟她说好了,赚的钱二八开,郭大靖得八,藤野英和阿秀各得其一。
郭大靖虽然不怕死,可也得为家人考虑。存些钱,如果有了万一,家人也能不愁吃喝。
而且,郭大靖还在挑选着安全的地方,要给家人指出后路所在。
如果自己不能扭转乾坤,那神州陆沉便是不可避免的。郭大靖可不希望家人生活在战乱中,生活在建虏的统治之下。
尽管无奈,郭大靖也只能把目光转向海外。实在不行的话,藤野正的倭人身份,也不是不能利用。
看过了商货,林天生和小林浩一都心满意足,知道赚大钱的机会就在眼前,只需要和郭大靖好好合作。
“把那试衣镜献给大将军,定能得到嘉奖和赏赐,说不定能有自己的领地。”小林浩一眼中的热切虽然掩去,但心中却充满了喜悦的憧憬。
“这样的试衣镜,连皇家都没有,在江南,不知能被炒到什么价钱?”林天生暗暗盘算着,如何能使这试衣镜的销售收到最大的利益。
郭大靖和二人回到厅堂,落座饮茶闲聊。商贸合作已经达成,三人都放松下来,气氛也随和舒惬。
“郭某军务繁忙,没有太多时间招待二位。”郭大靖有些抱歉地说道:“买卖的事情就由内人来与二位商谈。”
林天生说道:“三弟尽管去忙,小林先生这边,还有为兄帮着照顾呢!”
小林浩一连连点头,说道:“主要的事情都已经确定,哪里敢再耽搁郭将军的宝贵时间。”
商路打通,赚钱还在其次,硫磺硝石铜料等战略物资有了渠道,才是郭大靖最为振奋的事情。
特别是铜料,数量上已经足以展开他计划中的工作。
作为笨重抛石机的替代,简单易造的青铜臼炮,没有技术难度,只是弹药的制造,还要郭大靖进行指点。
实心弹对于射角大,弹道弧线高的臼炮是不适合,能被砸中的敌人,该有多倒霉。
而空心的铁球在铸造上,比较麻烦,生产效率不高,速度不快。
所以,郭大靖要制造的炮弹便是圆柱形的,形似火箭那样的铁制圆筒,内部填装火药,或是火药火油的混合物。
说白了,就是加装尾翼的炮弹,象羽毛球那样,能够保证在飞行中保持稳定,而不是在空中翻滚。
至于炮弹的引信,触炸不太可能,只能先用延时引信,和现在所用的也没太大区别。
利用火药发射包喷射的火焰,点燃引信,并将炮弹推射出去,反倒比用抛石机抛射前要用明火点燃更方便一些。
当然,关键还在于轻巧。工匠们造出的样炮,口径约为100mm,重量只有一百多斤。就算加上厚木板做的底座,重量也不会超过一百五十斤。
在同时代的火炮当中,一百五十斤的重量,绝对能够算得上是很轻便,造价也是非常便宜了。
而在试射中,样炮能承受三斤的发射火药,以四十五度角将十斤的实心球形炮弹发射到一千步之外。
换算的话,也就是一千三百多米。如果炮弹再轻一些,达到一千五百米,也就是三里地,是没有问题的。
这样的射程,已经能够让郭大靖满意。与红夷大炮和轻重火枪配合,足以形成对敌人的层次性打击。
林天生和小林浩一当然不知道,郭大靖的思绪已经飘飞,在琢磨着大量制造杀人利器。
此时,藤野英从后堂出来,请郭大靖等人前去用餐。
众人来到后堂,男女分别围坐在两张桌旁,炭火炉上铁盆里的汤汁已经烧热,桌上则摆放着肉片、蔬菜、调料等等。
又是涮羊肉,既好吃,准备起来也方便,比炒个七盘八碗的要简单许多。
郭大靖简单示范了一下,众人便开始推杯换盏,吃喝谈笑。
诸事顺遂,这就是穿越者的福利,或者称为幸运女神的眷顾。
郭大靖虽然没放开量猛喝,但运到的大批材料物资,使他有了大展拳脚的条件,心情的舒畅却是无须掩饰。
…………………
皮岛。
已是七月的天,虽未到酷暑,却也热得令人难受。
慢慢喝着冰水,让冰冷的感觉从到胃,再弥漫全身,毛文龙甚是惬意地阅看着文件。
一切看起来似乎都是顺遂的,粮饷虽然减半,但军票的发行解决了困难,不仅能够招兵扩充,还用省下来的银子购买了军需物资。
金州的经营经过数月的忙碌,已经稳定下来,并呈现出蒸蒸日上的势头。
改造的燧发火枪正在逐批运来,在训练中就显现出优势,受到将士们的喜爱,无形中提振了军心士气。
撑到秋收是没有问题的,毛文龙计算着钱财和存粮,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惬意地靠进了椅中。
房门轻轻敲响,亲兵进来,呈上了新到的文件。有邸报,有军情,还有书信。
毛文龙重新打起精神,先看军情,没有什么要紧的;打开邸报,也没什么特别的,又打开了书信。
是陈继盛写来的,汇报了金州最近的工作,还捎带着把方正化等人的言谈活动,以及郭大靖等将领的情况,也报告给毛文龙。
郭大靖接到圣旨,并呈献平辽方略,毛文龙早就知道,还是郭大靖自己如实汇报上去的。
毛文龙心中虽然有些小芥蒂,但却是对朝廷拉拢东江镇将领的不满,对于郭大靖的信任,还是没有什么改变。
而且,他看过郭大靖的平辽方略,其中就有很多是包括他在内,东江镇将领们共同探讨商议的结果,郭大靖也没都贪成自己的见解。
关键是,这份平辽方略对于东江镇是很有利的。如果朝廷能够采纳,东江镇的地位就能提升,不说能超过辽镇,平起平坐是没问题的。
正因为如此,毛文龙知道郭大靖是在为东江镇争取利益,而不是讨好朝廷,自己扬名。
但朝廷多半是不会同意的,毛文龙对此不抱什么希望。只想着把东江镇维持下去,能够不断壮大自然更好。
“小额助农贷款,听起来是不错。为此,军票是超发了,但好象还没什么大问题。”
毛文龙思索了半晌,微微颌首,继续往下看信。
信中还提到了郭大靖所采购的硫磺硝石和铜料,以及陈继盛给倭船发了通行令牌和旗子,与东江镇发给林家的一样。
“又是几万两银子砸进去了。”毛文龙不禁发出感慨,连他也不得不佩服郭大靖的慷慨大义,以及长袖善舞的本事。
平辽灭虏,差不多是所有人都希望的。但能将其全力地践行,郭大靖是毫无疑问的第一名。
无论是拿出的钱财,筹措的粮草物资,改造的武器弹药,还有拼命作战的劲头儿,连毛文龙都要自愧不如。
真正把身家投入到这场并不乐观的战争中,真正地敢于厮杀,敢于拼命,毛文龙想起来,都为之动容。
而毛文龙为什么对郭大靖非常信任,还是因为他通过观察,洞悉了郭大靖的脾气禀性。
“傲上而不忍下,欺强而不凌弱,恩怨分明”,毛文龙可以借《三国演义》中对关羽的评价,来给郭大靖作出定义。
说白了,毛文龙赞赏郭大靖的能力,但也窥到了郭大靖的性格弱点。
一个是心不够刚硬,不够冷和狠,对底层军民过于善良和怜悯;其次则是有恩必报,很可能会做出讲小义废大义的错事。
也正因为如此,毛文龙才认为郭大靖值得信赖,不会忘恩负义,也是他能够拿捏得住的。
一个心狠手辣、翻脸无情,或是为了大义能够抛开一切的人,是可怕的,也不是毛文龙信重的。
试想,还有什么“大义”会超过皇命,会超过朝廷,会凌驾于君君臣臣的儒家至理?
毛文龙倒不是要造反,想要培养出只听命于自己的将士。但郭大靖无疑是不用培养,自带的忠诚属性,只要你让他感受到“恩”。
手指轻轻叩击着桌案,毛文龙暂时把郭大靖大手笔花钱的事情放到一边,开始考虑起接下来陈继盛所转达的郭大靖的求战。
郭大靖不会给毛文龙主动写信,除非什么紧急或意外的事情。有陈继盛这个顶头上司,由他转达最合适。
天气越来越热,对于建虏来说,是不适应在暑热季节作战的。
敌所不欲,我定为之。郭大靖就是禀持着这样的原则,想在一个月后主动出击,在辽东或辽南搞一下子。
“这家伙,不打建虏就身上难受啊!”
毛文龙轻抚着额头,思索着是否有必要主动进攻。如果发动,目标又选择哪里?按照目前东江镇的实力,又能承受多大的伤亡。
关键是战绩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朝廷对东江镇的态度依然苛刻,令人失望。
正在冥思苦想,亲兵进来禀报,沈太爷在外求见。
毛文龙翻了下眼睛,心中有所猜测,有些不愿见自己这位贪财的岳父。犹豫了片刻,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命亲兵请沈世魁进来。
第二百四十六章 沈太爷贪财,平台召对袁督师
“见过大帅。”沈世魁进到屋内,躬身施礼。
“不必多礼。”毛文龙抬了抬手,笑着说道:“坐下叙话。”
沈世魁落座之后,亲兵奉上茶水后退了出去,毛文龙开口问道:“听说最近的生意还不错,辽东特产和鲸肉都有了比较稳定的商贾承接。”
“春季倒是捕鲸的好时候,今年捕到了十几头,一些商贾也逐渐接受,卖的还算可以。”沈世魁如实答道:“但到底还是新鲜的更好,熏制的就差点,天气一热,这销量就不够理想。”
苦笑了一下,沈世魁继续说道:“至于辽东特产,搜购到的越来越少。”
毛文龙垂下眼帘,心中有些烦,能赚钱就够了,还嫌少,要那么钱干啥?
“听说林家已经走通了倭国的海贸,还在皮岛短暂停靠过。”沈世魁把话扯到了正题。
毛文龙抬起头,缓缓说道:“林家慷慨大义,在东江镇困难的时候,借贷了十数万两银子购粮。为了感谢,本帅才给他们提供方便。”
沈世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大帅误会了。我不不是要和他抢生意,只是想请他们捎带些商货,也是顺路的事情。”
毛文龙摇了摇头,说道:“你向林家提出来,他们就会以为是本帅的意思,不管愿不愿意,又岂会不答应?心中有了芥蒂,日后东江镇若再有困难,还会指望林家慷慨相助吗?”
沈世魁嗫嚅着解释,会好好与林家商量,不会倚势压人,成与不成都无所谓。
毛文龙知道这都是胡扯,身份摆在那儿,说什么人家会信?若不是自己是东江镇大帅,你沈世魁凭什么去跟人家谈?
碍于沈世魁是自己的岳父,毛文龙耐下性子,说道:“你知道郭大靖也做生意,但赚的钱基本上都投到了东江镇,前前后后不下数十万两。”
沈世魁的眼睛亮了,对详细的数据,他还真不是很清楚。
光投入就这么多,那得赚多少钱哪?看来自己有点搞错了,应该抱紧郭大靖这个财神才对。
对自己岳父的了解,毛文龙看沈世魁的表情,便知道自己这番苦口婆心白费了。不仅如此,恐怕还要把郭大靖给扯到里面去。
毛文龙抚着额头,有些头痛,好半晌才抬起头,沉声道:“你不要去找林家,也别去找郭大靖。做生意的事情,本帅给你问问。”
沈世魁赶忙表示感谢,也猜出毛文龙的心思,不想让他四下乱跑乱问地丢人现眼。
郭大靖是毛文龙的部将,由毛文龙开口,关系不同,倒是更好办一些。不管成与不成吧,郭大靖和毛文龙之间都好说话。
而且,毛文龙能拉下脸来,郭大靖也知道日后会有别的补偿,也算是一种利益之间的交换了。
毛文龙打发走了沈世魁,回到屋内,连连摇头,无奈叹气。
这事自己说,比沈世魁要好。至少,不会让郭大靖有别的什么想法,就是想赚点钱而已。
坐在桌案前,毛文龙铺纸提笔,勘酌再三,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才开始动笔写信。
………………
七月的天,京城比辽东更热一些。
重新起复的袁督师,此时正在平台,接受皇帝的召对。
平台,建极殿居中向后,高居三躔白玉石栏杆之上与乾清门相对者,云台门也,两旁向后者,东曰后左门,西曰后右门,即云台左右门,亦名“平台”者也。
而明朝的平台召对,相当于国情咨议。是皇帝咨询大臣政务的场所,尤其是问询地方封疆大吏,召对政务。
至于崇祯为什么会重新起用袁崇焕,当然得力于文官集团的推举,特别是首辅韩爌,也就是袁崇焕的座师。
理由呢,文官们用精僻的语言进行了阐述,那就是“不怕死,不爱钱,曾经与奴打过”。
是的,就是这么简单。前面的不怕死、不爱钱,不用多解释,就是这个“曾经打过”,难道就能成为专镇辽东的理由?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看过《孙子兵法》的人,都知道,这是开篇的第一句,可见其重要,可见其难忘。
可春风得意的袁督师,便是在崇祯皇帝的召对中锐然以五年复辽成功自许,“方略已具疏中。臣受陛下特眷,愿假以便宜,计五年,全辽可复。”
至于复辽的策略,袁督师果然如郭大靖所料,说出了“恢复之计,不外臣昔年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守为正著,战为奇著,和为旁著。法在渐不在骤,在实不在虚。”
御座中的崇祯不易觉察地挑了下眉毛,缓缓开口,问道:“以辽土养辽人,便是在辽西屯田否?”
袁崇焕没有多想,立刻答道:“回万岁,正是。全辽兵食所仰藉者,天津截漕耳……屯则有草有粮而人马不饥困,兵且得剩其草乾月粮,修整庐舍,鲜衣怒马,为一镇富强;屯之久而军有余积,且可渐减乾草月粮以省饷……”
崇祯听到屯田的这么多好处,脸上微露笑意,但又接着问道:“作何疆理,足以限戎马;作何收保,不致资盗粮?”
这是屯田保收的关键所在,怎样布置,能限制建虏长驱直入、破坏屯田;怎么防御,才能保住屯田所得,不致于为建虏所得,反为资敌。
袁崇焕脸上闪过一丝惊异,躬身奏道:“城堡关连,有浍有沟,有封有植,决水冲树,高下纵横,胡骑不得长驱……繇此行之,奴子不降必为臣成擒矣。”
这是什么战术布置,听起来很是高深莫测,颇有些奇门遁甲、九宫八卦的神秘味道。
难道不用出动士兵拦击阻遏,凭着浍呀沟呀,封啊植啊,就能令建虏寸步难行?使屯田不受破坏,或是收获不被建虏抢走?
如果这么厉害,那还修城干啥?哦,袁督师不是早说过“不据险以守,无以固人心”嘛?
说白了,人还是要缩进城里,不能在野外与建虏厮杀作战。可这又回到了屯田的要害所在,仅靠地形,或者是挖沟栽树,就能保卫屯田?
如果有实战经验,与建虏打过的将领,肯定会说出其中的扯淡之处。别整得简炼又文绉绉的,听着云里雾里的很厉害,却无实用之处。
但袁督师面对的是崇祯,一个不谙战事,无识人之明,无判断主见的小年轻。听到袁崇焕的奇门遁甲,立刻激情澎湃了。
袁崇焕又加了一把火,“险设而事备,以六万守四城,奴即百万,何敢飞越?从此且耕且筑且前,夷来我坐而胜,夷不来彼坐而困,前后五年便可制胜。”
这下子,崇祯不仅澎湃,简直是燃烧了。
好啊,好啊,朕相信你,加油去干吧!
于是,崇祯立刻表示:“复辽,朕不吝封侯赏。卿努力解天下倒悬,卿子孙亦受其福。”
皇帝很兴奋,可听着袁督师的复辽方略也很累,便去休息了片刻。
等到皇帝再回来议事,袁督师似乎也觉察到自己有点吹大了,赶忙进行补救。
“东事本不易竣。陛下既委臣,臣安敢辞难。但五年内,户部转军饷、工部给器械、吏部用人、兵部调兵选将,须中外事事相应,方克有济。”
这既是提条件,也是在铺后路。
五年不能平辽,袁督师也有得辩解。比如户部不按时发饷,工部的器械有问题,兵部在调兵选将上不听我的等等。
崇祯立即饬四部臣,即指示户、工、吏、兵四部,在粮饷、器械、用人、兵将方面,都要事事给予支持。
袁督师觉得还不保险,又奏道:“以臣之力,制全辽有余,调众口不足。一出国门,便成万里。忌能妒功,夫岂无人?即不以权力掣臣肘,亦能以意见乱臣谋。”
什么意思?
袁督师要堵悠悠众口,所有反对他的,提出不同意见的,都是诽谤中伤,都是妒嫉,你们就听我一人的就成。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崇祯立刻保证:“卿无疑虑,朕自有主持。”
作了带有污辱性的比喻,这场平台召对,就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两个错误的人聊了一些错误的废话。
但PPT做得漂亮,那是真有用,袁督师成功地从大明董事长崇祯手里拉到了投资,还得到了尚方宝剑、玉带等奢侈品的现场奖励。
于是,袁督师得到了他想要的,但不想要的,也没有甩掉。他的命运已经注定,却还不自知。
…………………
郭大靖作为后世的穿越者,也搞不出什么八门金锁、九宫八卦阵,只能老老实实,费劲巴力地构筑了南关防线,保护金州的军民和田地。
又是宽壕,又是拒马鹿砦,又是火枪火炮,还有数万军队坚守防御。与袁督师相比,真是汗颜之极。
丢人哪!郭大靖若知道仅凭口舌,就有如此奇效,索性就带一本《演讲与口才》来穿越了。
幸好,郭大靖也没太大的奢望,只凭《平辽方略》就能令崇祯拜服,依然在按部就搬地进行着自己的计划,卖力地工作和准备,卖力地提升着东江镇的实力。
是否能主动发起进攻,不让建虏消停,郭大靖在等本部的回信儿。
金州是最重要的,如果能联手行动,金州就可少抽调兵力,金州的安全更有保障。
毕竟,建虏的机动能力不得不防,从辽阳直下金州的可能性也不能排除。
尽管皇太极征伐察哈尔部,还未回师。可建虏还有四旗人马,不能掉以轻心。
“按照现在的进度,再有两个月,火枪就能全部改造完毕。”
“造枪的速度加快了,每天能达到三十枝,人手再增加的话,还能够提升。”
“弹药生产还要提速,从皮岛本部送来的数千辽民中挑选人手,充实到工坊。”
“炮弹和火箭铁壳的打造,可以包给民间作坊,以增加产量。”
郭大靖一边看着各个工坊的数据报表,一边做着相应的调整,以提高生产制造的效率。
热兵器作战比冷兵器更加需要后勤的保障,仗一打起来,只是弹药的消耗,就是惊人的。
按照上次金州防御战的标准,那可是准备了大半年的时间,目前屯积的弹药量只够三次到四次那种规模的战斗。
而随着火器的数量增多,威力的加强,弹药的消耗量也会成倍增长。
幸运的是,还有时间。而军工生产能力,也在不断地提升,就更令人放心。
在工坊区已经待了快两个月了,郭大靖算了下时间,露出微笑,仰头靠进了椅中。
嗯,心情确实是舒畅的。顺利地工作,顺利地生产制造,顺利地装备部队,以后还要顺利地打击建虏。
在这两个月中,郭大靖计划中的工作基本上都完成了。
火箭最终确定型号,开始进行大量制造;命名为轰天炮的臼炮,也确定了两种大小,连同弹药,投入生产。
燧发枪的打造,因为工具钢的出现,而实现了产量突破,在逐步实现郭大靖的目标——全军热武器化。
从工坊区的扩大,以及工匠数量的暴增,就能看出军工生产的旺盛势头。
如果加上造船的工匠,有将近一万非农人员在为东江镇制造着各种武器装备,这绝对是令人瞠目震惊的数字。
按照新定的工匠的待遇,技术较好的一级工匠已经与士兵相同,二级工匠则相当于士兵三分之二的粮饷,再加上少量的特级工匠,差不多等于多养了七八千兵。
当然,效果非常明显,工匠们的生产热情被激发出来,都卖力地工作,唯恐失去这份能够养家糊口的生计。
幸好发行了军票,也幸好有钱买粮,朝廷恢复发放的粮饷,在某种程度上,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而从目前的天气,以及农作物的长势来看,秋收是基本有保障的。对于毛文龙和陈继盛来说,这就消除了发行军票之后的担忧。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情况会越来越好,只有郭大靖知道,东江镇和毛文龙将迎来一个严峻的考验。
随着袁督师的上任,第一件事情是在辽西排除异己,并和辽西军头进行利益捆绑;
其次则是议和,与建虏的书信来往,从袁督师来到辽西,一直到建虏抄掠京畿,就没断过。
最后一件便是断绝东江镇的粮饷,还要禁海,不惜饿死成千上万的东江镇军民。
新官上任三把火,可这三把火,无论再怎样辩解,也是于敌有利,且更象是内讧争斗。
郭大靖不能阻止袁督师上位,不能左右崇祯的激情燃烧,但却能早做准备,维持住东江镇的实力。
所以,作为重中之重的粮食,郭大靖已经告诉林家,从南方运多少要多少,还让他尽量与从事海外贩粮的海商建立起长期联系。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任你袁督师如何施计,东江镇都能岿然屹立,继续与建虏周旋抗衡。
不用太长时间,在议和中把你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皇太极,就会亲手把你送上不归路。
当然,郭大靖也在憋着阴招,利用崇祯多疑猜忌的性格弱点,找机会把袁督师拉下马。
“将军。”亲兵进来禀告,呈上了书信,“旅顺陈副帅派人送来的。”
郭大靖点了点头,伸手接过,在信封扫了一眼,微微一怔。
打开信封,郭大靖读着信件内容,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毛文龙写的信,除了询问了一些正常的军务情况外,还委婉地给沈世魁说了话。
如果方便的话,给沈世魁指条赚钱的路子,或是算他合股,让他赚点钱。
这能说不方便嘛?郭大靖摸着下巴,不陷苦笑起来。
我又不是缺钱,要集资招股,有钱自己赚多好,你这不等于伸手管我要钱吗?
可毛文龙的字里行间,也能看出无奈。郭大靖也明白,毛文龙来开口比较好。要是沈世魁直接找上来,轻重都不好拿捏。
沉思良久,郭大靖不想让沈世魁掺和到自己的生意之中。那就只能把倭人介绍给他,你不是想做生意嘛,倭人需要什么商货,你要能采购,自然能赚钱。
可你要没那个能耐,就干瞅着,怪不得别人。
思虑已定,郭大靖认为还要和林家打个招呼。毕竟,这从表面上来看,有和林家抢生意之嫌。
但从实质上,林家和沈世魁是各干各的。毕竟谁也不可能垄断对倭的海贸,就象不能垄断国内的生丝一样。
而要从国内收购生丝,人脉很重要,至少在短时间内,沈世魁恐怕没有太多的货源。
人哪,真是贪心不足。鲸肉给你了,辽东特产也基本上把持着,这还不够你赚的?
郭大靖摇了摇头,由辽东特产,又想起朝鲜方面的事情。
除了拿出银子,请林庆业帮着打造火枪,以及通过建虏和朝鲜的互市,采购便宜的牛羊马匹外,郭大靖还指定了人参、鹿茸等辽东特产。
辽东战事之后,人参毛皮等特产在内地的价格水涨船高,东江镇原来的生意,也主要是这些为主。
但出产人参、鹿茸的地方,绝大部分已是建虏的统治区,沿海的空白地区,经过数年采收,现在已经很难寻到。
第二百四十七章 朝鲜义助
这恐怕也是沈世魁要另僻财路的重要原因,郭大靖也看到了人参等特产的奇货可居,想要通过朝鲜的友人,在中间倒腾一把。
而对于和建虏的走私贸易,有朝鲜友人,也牵罪不到郭大靖头上。何况,用金银或镜子、丝绸来交换,也把资敌的影响降到了最低。
建虏缺的是粮草物资,金银是没处花,郭大靖索性再给他们增加一些。
要知道,沙漠中要渴死的人,最宝贵的只是一瓶水,金山银山也挽救不了他的命。
不管林庆业等亲明朝人能不能提供帮助,或是帮助的力度够不够,郭大靖都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而且,这条与朝鲜的联络线,郭大靖是不会向外人透露详细的。即便是毛文龙,也只知道他与某些朝鲜义士有来往。
能不能赚钱,能不能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多的物资,郭大靖心里也没底。所以,他才命吴九成等人,在山东、北直隶也分批量采购骡马牛羊。
只要价格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郭大靖已经准备拿出二十万两银子,使东江镇的后勤运输力,以及机动能力,提高一个台阶。
在郭大靖的认知中,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算不上什么问题。至于花的多少,并不是最在意,达到目的才重要。
“将军。”亲兵又进来禀报,“炮兵训练班的结业仪式快要开始了,您说好了要参加的。”
哦,被沈世魁这么一弄,都给忘了。郭大靖拍了下脑袋,起身穿衣,大步走出屋去。
火箭、迫击炮将逐渐装备部队,操炮的炮兵自然是必不可少。郭大靖便请各部调派聪明强记,最好是粗通文字、会算术的军官士兵前来受训。
其实,从训练操作红夷大炮的炮兵开始,郭大靖就与教官们一起,研究出了一套比较简单易学的教程。
经过多次试射,把大炮的仰角、装药量和射程、落点联系起来,做成一个小册子,就象后世查数学用表,翻看就知,死记硬背下来更好,也不用太过复杂的计算。
在军队中要找出识文断字、精通算术的将士,与在百姓中寻找读书人是一样的困难,采取这种教学,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但有一项技能,却是炮兵必须要学会,且要精通的,就是测距。
对于此项技能,郭大靖绝对是高手,并有独家秘技,那就是——跳眼法。
在后世,这在军队中是最简单且常用的手段,但使用却并不频繁。因为有各种仪器,从望远镜到激光,更加精确。
但在当时,这种测距方法却非常实用。不借助任何仪器,只靠两只眼睛和大拇指,就能测出距离。
说白了,炮兵训练班的学员,只要掌握操作和调整火炮的步骤,并学会跳眼法测距,拿到小册子,就算是学成毕业了。
当然,成绩有好坏,悟性有高低,炮兵也有军官,也有职衔高低。
郭大靖快马加鞭,很快来到炮兵的训练营地。受训的学员们迅速集合,在操场上笔直站立,目不斜视地等着郭将军的检阅。
尽管是来自不同的部队,但都是东江镇的精兵强将,甚至还有——
郭大靖的目光在金重国等朝鲜义士脸上稍作停留,心中非常欣慰。
这些朝鲜人在与东江镇将士并肩作战,浴血拼杀,源于对建虏的仇恨,源于对大明帝国曾经在朝鲜亡国之际的无私相助。
而他们,亦将撑起朝鲜的脊梁,不向建虏屈服,不向建奴称臣。是的,郭大靖希望他们在将来会担起这样的重任。
………………
朝鲜,义州白马山城。
轰,迫击炮在烟雾升腾中,将炮弹发射出去。
炮弹划着弧线,飞过山石、杂草,落在一千余米外,滚动了两下,猛然爆炸开来,迸现出火光和黑烟,将土石草屑抛到半空。
“好,好啊!”林庆业用力拍着山城的城墙,满脸的振奋之色。
安克諴躬身道:“或加大发射药量,射程还能增加,约在三里左右。”
作为派往东江镇受训的朝鲜人,安克諴和金重国等人主修的都是炮兵。
而郭大靖研制定型迫击炮后,安克諴便和几名工匠随同运炮的船回到义州,献给林庆业,并作了演示。
林庆业用力点头,说道:“先有火枪改造,后又送来此犀利火炮,郭将军高义,令人无以为报。”
青铜迫击炮及炮弹的制造,郭大靖都无私相授,只是提醒朝鲜方面,要多注意保密。
燧发火枪也没瞒着,早在一个月前,便把朝鲜工匠送了回来,也给了相当数量的弹性钢片。
坩埚炼钢不仅能生产制造高碳钢的刀具模具,也能制造弹性钢,这使得燧发火枪的改造速度大大提高。
“此炮,在金州也是刚刚铸造。”安克諴也很感慨,说道:“郭将军的无私相助,令人钦佩。”
林庆业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委托商人在湾上马市交易到牛羊马匹上千,正欲装船启运。可现在看来,实在是有些小气了。”
“奈何,建虏不喜金银,专要粮食、丝绸、棉布等物资,郭将军又不愿资敌。”
说着,林庆业转向身旁的金念良等人,问道:“我有意将我军之火枪挪借出两千,再加上搜购的千余枝,一并送与郭将军,你们以为如何?”
金念良知道送就是卖,林庆业并没有钱,火枪没了,有银子顶着,再造就是。
而义州军备的整顿加强,已有一年多,兵不过一万多,火枪也只有四千多枝。
但朝鲜与建虏在短时间内不会再爆发战争,这是能够分析并判断出来的。也就是说,火枪挪借并不会有什么危险。
“卑职以为非如此,不能显示感激之情,不能回报郭将军无私相助。”金念良躬身说道:“两千枝火枪而已,或购买,或打造,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补上。”
火枪的打造,并不只是义州在进行。作为一种主要武器,朝鲜有不少兵器工坊,负责为军队打造。
一国之力,与一隅之力,差别还是很明显的。
林庆业这样做也是有把握的,作为抵御建虏的最前沿,义州重整军备,得到了沈器远的大力支持,武器的倾斜供应也是明显的。
“我军也正在换装燧发火枪,正好可作为借口。”车礼亮微笑着附和道:“不说改造,只讲回炉后重新打造,也尽可搪塞过去了。”
林庆业笑了起来,颌首道:“那便这么定了。念良,还是你负责运到金州,并向郭将军致以我等的诚挚谢意。”
金念良躬身称是,又不忘提醒道:“大人,是否再派志愿者前往金州?”
林庆业想了一下,说道:“再派三百人,孝一那边,应该也会派人,不要太多,过于显眼。”
不管是东江镇,还是林庆业等朝鲜将领,都认为围绕着金州,还将有大战爆发,时间就在今年。
建虏但凡有战略眼光,都不会允许辽南有敌人稳固的基地,有数万的重兵。这简直是抵在腹心的钢刀,随时能够猛刺过来。
所以,既是支援的态度,又能借战练兵选将,林庆业和崔孝一都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前后已经有两批朝鲜义士加入到郭大靖所部,参加了与建虏的厮杀作战。
伤亡在所难免,但在林庆业和崔孝一看来,归来的朝鲜将兵无论在作战技能,还是在作战意志上,都经受了淬炼,有着极为明显的提高。
这些具有实战经验的将兵充实到了新组建的义州军队中,给军队带来的变化也是显而易见的。
………………..
历史车轮还在滚滚向前,虽然郭大靖在猛力地撬动,但最多是使车轮跳动了一下,却又倔强地回复到原来的轨迹。
对此,郭大靖没有泄气,在继续憋着劲儿,也已经不太在意他发力后的历史改变。事在人为,尽力就好。
七月,袁崇焕到达宁远,弹压了川、湖兵闹饷哗变,并以川、湖兵曾是赵率教手下为由,将赵率教调离辽西。先移镇永平,再移至关门。
随后,袁崇焕又与满桂闹不和。崇祯收回满桂的尚方宝剑,将其调至大同,担任大同总兵。
“以辽人守辽土”,袁督师践行着自己的平辽方略,也满足了辽西军头独享资源的需求。关外重镇,再无外来将领。
不,还有一个毛文龙。袁督师的目光转向了辽东,看向了东江镇,盯上了与其早已不和的毛文龙。
首先,袁崇焕疏请朝廷派出文臣监理皮岛粮饷,意图通过行政手段节制毛文龙。
其次是奏请朝廷改变朝鲜贡道。
原朝鲜贡道经登州到北京,改为不经登州而经宁远到北京,从而切断毛文龙同朝鲜的政治联系,并切断其来自朝鲜的财路。
最后一招便是釜底抽薪,请罢登莱巡抚和辽东巡抚,名义上是在辽东“事权统一”,但却将东江镇直接纳入到自己的管辖之下。
辽东巡抚王之臣,因为弃守锦州等城,已经被罢免。登莱巡抚孙国桢,毛文龙的同乡,还管着东江镇的粮饷,非去不可。
在东江镇设文官监军,遭到毛文龙的强烈反对,只能暂时作罢。但后面的两条奏疏,却被朝廷接纳,很快予以批准。
此时的袁督师,不仅得到了崇祯的信任,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更重要的是,他的背后站着文官集团。朝堂上的大佬,韩爌、钱龙锡、王永光、王洽、傅人龙等等,全都力挺这位东林党中最能打的“名将”。
怎么争,怎么斗?
反正,面对如此庞大的势力,郭大靖是没有办法的。
况且,他也不想去争、去斗,只管闷头发展,积蓄实力。到什么时候都是实力为尊,发展才是硬道理。
但毛文龙却还没意识到危险正在逼近,绞索正在收紧,还在上疏申辩,为东江镇争取着粮饷。
“……本镇揣辽事委可担当,定额无容再议。
“粮饷必须照依关宁,丝毫颗粒决不可缩,饷额恢复事不容缓....”
不管怎么申辩,崇祯只能是越来越厌恶。因为,他对东江镇,或者说是对毛文龙的印象已经定型。
这源于天启七年断粮断饷后,毛文龙对皇帝的口出不逊,也源于根深蒂固的“以文制武”,以及对边镇武将的不信任。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毛文龙被文官构陷,牵扯进阉党王国兴谋逆案,已经被打上了“阉党”的标签。
而崇祯的处置也能看出他对毛文龙的态度,不用什么三司会审,直接将王国兴处死,等于是认可了文官的诬告。
既是阉党,那必须除恶务尽,这可是朝堂上的东林君子们历史使命。
有这么多敌人,又陷入最危险的党争,历史上的毛文龙必死无疑。即便是现在,郭大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救他一命。
郭大靖放下了手中的邸报,长长地叹了口气。
登莱巡抚被罢,袁督师的奏议又得到了批准。
从今以后,凡是运往东江的钱粮器用,不再由登州、莱州直接运往东江,而是从山海关起运至觉华岛,经过蓟辽督师衙门挂号,再登舟转运至东江。
也就是说,袁督师通过蓟辽督师衙门的节制、转发和核查,控制了东江镇的粮饷、军器。
在外人来看,不过是换个地方转运,多个核查的程序。但真的是这样吗?
“来人。”郭大靖的声音有些低沉,对唤进来的亲兵吩咐道:“准备一下,明天启程赶往南关。”
毛文龙对于主动发起袭攻的作战计划并不算积极,理由也很充分,部队中的火枪装备数量,还达不到他的标准。
对此,郭大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火枪数量确实无法满足四个协的人马,也只能尽量平均分配。
而平均分配就意味着每协的部队都装备不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郭大靖所部的左协,算是装备火枪最多的,重火枪一千两百枝,轻火枪两千余枝,而全协人马却是一万两千人。
在材料充足的条件下,工匠们加班加点的情况下,造枪工坊每月能造出千枝轻火枪。
郭大靖不得不先紧着金州的部队进行装备,皮岛本部那边只能再等等。
按照他的标准,每协至少要装备重火枪两千枝,轻火枪四千枝,使热兵器的比例达到一半,才具备对建虏的必胜优势。
当然,如果装备率能够继续提高,就更令人振奋。压倒性的优势,也才是郭大靖的最终目标。
正常情况下,差不多要四个月,才能达到基本的标准。郭大靖也不得不暂时打消发动进攻的计划,继续耐下心来积蓄力量。
幸好,一个半月前,朝鲜的友人给予了大力支援。三千枝轻火枪的运到,使得金州的左右两协的轻火枪装备数量都达到了四千枝。
现在,三千枝火枪的改造才刚刚完成,交付军队。而离开部队三个多月后,郭大靖也终于返回了南关防线。
诸事都还顺遂,套在东江镇头上的绞索虽然在收紧,但郭大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断粮断饷也不能动摇东江镇的实力。
林家牵头相助,五万石南方的夏粮已经运到大连,加上秋天丰收已成定局,东江镇已经能够自力更生。
在郭大靖看来,这绝对能够算得上是里程碑似的大事件。摆脱朝廷的控制打压,才是东江镇能够发展壮大的最基本的条件。
而他急于返回前线,是因为得到情报,皇太极征伐察哈尔部获胜,正在返回沈阳的途中,代善等后金高层已赶至沈阳准备迎接。
不管皇太极是否会很快发动对金州的进攻,金州驻军都进入到了准战备状态。再有一个月就是金秋十月,无论怎样,都要做好保卫秋收的万全准备。
在南关防线与李维鸾会面后,两人商议一番,便分头巡视防线,检察部队的备战情况,以及粮弹物资的储备。
炮台上红夷大炮在棚下斜指北方,居高临下用望远镜瞭望,防御工事的前后都清楚在目。
“至少还应该有一个多月的准备时间。”郭大靖放下望远镜,对着张攀等将领说道:“建虏最好是在冬季发动,那时候准备得要更加充分。”
别人只知道部队的火力装备率在提高,名为迫击炮的武器也在防线后布置,却不知道郭大还在等着从澳门运来的大批重火枪。
至少两千枝重火枪,将使守军的战力再次大幅提升。如果能再有两三个月准备,迫击炮的数量更将达到四五百门。
张攀笑了笑,说道:“就依现在的火力,建虏若来,也定然是死伤惨重,铩羽而归。”
这话说得没错,如果没有守住南关防线的实力,也不会倾尽全力来收复金州。
但火力得到成倍的加强,一次就把建虏打得胆寒,令建虏对于攻坚产生恐惧心理,明年便能够比较放心地向外扩张。
所以,同样是防守成功,同样是击退敌人,效果却相差很大。
“张将军所言极是,这防御早就是坚不可摧的。”郭大靖笑着颌首,并没有详细解释,将士们看起来信心都充足,这样就挺好。
目光继续瞭望扫视,郭大靖在高大的抛石机上稍微驻留,但也只是微微一笑,便又看向他处。
第二百四十八章 皇太极胜利回师
尽管有了迫击炮,但抛石机并没有撤除,相关的弹药也在生产制造。
只是笨重,射程短,不好移动。但从造价上,抛石机还是最为便宜的武器。
况且,用于固定炮位的防御,抛石机在一二百米的打击距离上抛掷炸弹,也很厉害。
迫击炮的两三里,红夷大炮的一二里,抛石机的两百米左右,重火枪的百米内,轻火枪的五十米……
层次性的覆盖打击已经形成,建虏若进行密集队形的进攻,将遭受到从前到后,缴延两三里地的猛烈打击。
而且,壕沟和鹿砦、拒马、木桩组成的拦阻阵地,也更加严密。虽然没有铁丝网,可效果并不会逊色。
郭大靖对于正面防御的信心十分充足,唯一需要谨慎对待的便是沿海。如果是冬季,建虏蹈冰绕袭的可能性很大。
除了在沿海布置防线外,水师的作用也非常重要。海陆夹击,将使建虏绕袭的企图化为泡影。
同样,在海水结冰时,守军也能够栽植木桩,形成拦截防线,展开有效的防御。
总之,南关防线已经考虑得非常周到,建虏想要突破,几乎是不可能的。
即便如此,郭大靖与李维鸾在巡视中也认真严格,哪怕是一丁点的不足,也要加以整改。
防御工事的检查完善是一方面,郭大靖还视察了军营,与将士们同吃同住,倾听他们的心声,弥补后勤方面的不足。
“这肥猪——”郭大靖没想到,数月时间,部队养的猪崽已经长得很是肥胖,过年差不多就能宰了吃肉。
养猪费粮,老百姓家是不准饲养的。但军队不同,大锅饭菜,数万人吃喝,不可能正正好好,剩下些饭菜很正常。
再加上刷锅水,打猪草,这些猪倒是不挑食,长势喜人。
“你们养得不错,想必很是辛苦。”郭大靖收起惊讶的神情,对着几个伙夫兼猪倌称赞道:“过年杀猪的时候,多给你们割块肉。”
一个膀大腰圆的伙夫笑得咧开了大嘴,说道:“多谢将军。家里的孩子就盼着过年吃上肉蛋饺子,一咬满嘴流油。”
我看你的哈喇子倒是快流出来了,这身材,一看就是伙夫的料。不知道以前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也是这段时间发育起来的。
郭大靖笑着点头,感到很满意。
至少,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军人能够吃饱是肯定的。而在大明,又有几个军镇能够做到呢?
真是,浴血奋战、保家卫国的军人竟然吃不饱、穿不暖,皇帝又怎么有脸发号施令,肉食者鄙的朝堂大佬又怎么厚着脸皮慷慨激昂?
而在金州,或者可以上推到广鹿岛,郭大靖就已经开始给予将士们倾斜的政策和待遇。
现在的条件更好了一些,副食方面除了鱼类等海产,又多了羊和猪,还有鸭鹅蛋类。
虽然吃到的频率不是很高,但每个月能吃上一两顿肉汤,已经是将士们以前难以想象的了。
身体强壮,这是军人的基础条件。想想其他军镇的官兵,缺粮少饷,甚至都吃不饱,又怎么指望他们能有太强的战斗力?
大明的虚实,在建虏抄掠京畿时,便会暴露无遗。孤军深入的数万建虏纵横无敌,各地方的勤王军不堪一战,实在是有着简单却又复杂的原因。
杂粮饼子,萝卜海带虾米汤,军官的待遇是多一个咸鸭蛋,郭大靖吃得很香。军营的饭菜虽然简单,但管饱,已经比老百姓家要强很多。
“部队中的火枪训练和骑术训练,一定要常抓不懈。”郭大靖接着汤碗,饼渣也一点不浪费,边吃边对军官作着提醒。
王前用力点着头,说道:“将军放心,全军都在训练,已经基本掌握,连伙夫也没落下。要达到标准。”
那个胖家伙可以用重火枪,肉多能有效地缓冲后座力的影响。
郭大靖微抿起嘴角,把杂念甩开,说道:“战事一开,我还要征调民兵前来助战。不求他们能上阵杀敌,抬伤员、运物资,见见战场上的血腥,也是好的。”
张攀抬头看了郭大靖一眼,说道:“这恐怕要耗费很多粮食吧?”
“粮食还支撑得住。”郭大靖说道:“关键是这样做的好处,肯定是值得的。”
在各村屯,适龄男女只要身体没残疾,都要编入民兵,接受军事训练。比较简单的队列练习,长枪刺杀和弩弓射击。
而且,按照郭大靖的提议,陈继盛批准。民兵家中都要有武器,民兵都要有柳条盔、半身的木板防护甲。
民兵直接参与作战的可能性不大,多是作为补充的兵源,先掌握一些军事技能,缩短入伍之后的训练时间。
但更重要的是在百姓中形成一种氛围,让他们时刻记着所处的大环境,知道有强敌在外窥视,知道是谁在保护他们,知道这安宁日子来之不易。
抽调民兵助战,而不是参战,一来减轻军队的压力,其次是增加民兵的胆量。
最后一点郭大靖没有讲,否则又要说出“明年”这个众将都耳孰能详的词语。
如果明年有直捣建虏老巢,将其统治区砸得稀巴烂的机会,郭大靖便要调动全部的民兵,以及能推车运物的百姓。
建虏每次打仗,差不多都有家奴推车挑担地跟着,把劫掠所得运回来。
郭大靖也要学学这招儿,不仅要摧毁建虏统治区,还要让民兵和百姓来个大搬运。
谁运回来就归谁,谁捡到的就是谁的。不管是金银,还是其它物品,都慷慨地送给百姓,相信会极大地激发他们的积极性。
而民兵的作用还包括看押俘虏,运送粮草物资等等,郭大靖可以用一个新名词来概括,那就是“支前”。
在短时间内爆发战事,正好让郭大靖能对民兵进行一次锻炼,或者称为“支前”的预演。
张攀见郭大靖并不为粮食的耗费而在意,便知道他心里有底,便也不再多说。
大半年的时间,军队的变化是令人瞠目震惊的,张攀深有感触。如果说整个大明的军队中,东江镇的武器装备是第一强,他肯定毫不谦逊地接受。
快两年了,张攀记得清楚,郭大靖是何时从军,并立刻投身于援朝大战中的。
也正是在援朝作战中,郭大靖声名鹊起,使得东江镇有了可喜的改变,更获得了令人振奋的战绩。
一步步走来,一个个变化,张攀再回想两年前东江镇的情形,真的恍如在做梦一般。
古语有“以德服人”,那郭大靖就是以事实来让人不得不服。
军队越来越强,东江镇的情况越来越好,军民的生活也眼见地得到了改善,这些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事实,也都是郭大靖的功绩。
“怀里还揣着兵书?”张攀突然瞟见郭大靖低头时露出了书页,不禁佩服地说道:“手不释卷,将军真是好学,值得末将学习。”
郭大靖呵呵一笑,伸手从怀里掏出书放在桌上,说道:“什么兵书,是郭某用来消遣的闲书。”
成书于万历年间的《金瓶梅》,被称为明代第一奇书。
《金瓶梅》中的众人在一片盛世繁华落幕后,死的死,走的走,像极了大明王朝,盛极而衰,积弊重重,走向了末路和灭亡。
郭大靖未必有这样的深刻理解和感悟,也就没说假话,就是闲时消遣来着。
张攀等人很明显不知道《金瓶梅》中有着那种不可描述的描写,在当时能读书就是很厉害的,也并未减少对郭大靖的钦佩。
“部队中的夜学,还是颇见成效的。”张攀笑着说道:“不说别的,入伍超过一个月的,都能写出自己的名字,还能认得常用的几十个字,这就很令人感到骄傲了。”
常用的几十个字,基本上都有关军事,比如表示方位的“东南西北”和“前后左右”。
积少成多,夜学能坚持个一两年,士兵退役回乡后,至少能符合在供销站工作的条件。
郭大靖也不要求太高的学问,能读懂官府的告示,他就完全满意了。
不光是军营中的夜学,还有村屯的夜校,也带着同样的期望。文化知识的提高,可能在短期内看不出太过有利的影响,但却是着眼将来发展的蓄力和准备。
所谓厚积薄发,学到了才是自己的,等用到的时候才会发现是那么有用。而在这方面,急功近利是要不得的。
不能说,我认识了上百个字,会写几十个,会简单的算术,就要看到眼前的好处和利益。
你得这么想,全大明有多少人,又有多少能写出自己的名字,又有多少人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筐筐?
郭大靖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心态,要对自己的学习和长进,以及超过旁人而充满自豪和骄傲。
只不过,张攀等人也不是很明白郭大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独创,从古至今,哪怕是太平盛世,政府也没有过这样的举措。
让老百姓识字,让丘八学文化,投入虽然不多,可这思维,绝对是令人琢磨不透的。
如果让郭大靖来回答,也很简单,他在改造,向着自己心目中熟悉的社会迈进。
……………
各人都有自己想象中的世界,小到一家一室的生活环境,大到一县一地,甚至是国家的模样。
郭大靖在奋力践行,崇祯在做着平辽的美梦,皇太极也完成了征伐察哈尔部的第一阶段的任务,率得胜之师返回沈阳。
从二月出兵,到九月,后金军攻击了西拉木伦河流域东侧的席尔噶、锡伯图、英、汤图四路,后又追击至大兴安岭南麓。
尽管皇太极没敢进一步深入察哈尔境内,给虎墩兔以致命的打击,但虎墩兔失去了察哈尔故地,喀喇沁部、鄂尔多斯、阿巴亥等部都臣服于后金。
对于察哈尔部来说,没有了故地,只能在宣大外与右翼蒙古诸部争夺牧场,以求立足。
对于大明来说,喀喇沁等蒙古诸部臣服后金,使得后金已经有了借道绕开关宁防线的可能,脆弱的北边防线面临着巨大危机。
而对于皇太极来说,不仅抢掠到了数万人口及数十万计的牛羊牲畜,还基本上解除了察哈尔部对后金的威胁。
先攻朝鲜,再击蒙古,皇太极终于实现了登基后的第一步战略计划,摆脱了被四面围困的不利局面。
不知道抄掠京畿的构想是在什么时候产生的,或许现在只是一点点模糊的思路,也或许是明年的大饥荒逼得他不得不兵行险着。
入眼多是葱绿的颜色,树木、野草、庄稼,在风中摆动,似乎在欢呼鼓掌。
早已走出了人迹罕至的草原大漠,枯槁的景象换成了现在的生机盎然。皇太极骑在马上,心情甚是愉悦。
“宪斗。”皇太极微微侧脸,将范文程召到身边,开口询问道:“两红旗攻打金州失败,损失不小,大贝勒难辞其咎啊!”
在进入后金统治区后,皇太极便接到了代善的禀报,知道了金州已为东江军所占据,两红旗攻打失利的消息。
眼看着再有两三日便能回到沈阳,如何处置这件事情,就必须有个具体的决定了。
范文程在马上躬身,恭谨地说道:“大贝勒闻敌占据金州,便果断出动本部人马进攻,虽然遭到挫败,但他是为大金着想,也是有情可原。”
皇太极微皱了下眉头,有些不甘,但好半晌,还是长舒了口气,轻轻颌首,说道:“宪斗之言甚是。大贝勒确实是顾全大局,没有过多考虑私利,很难得。”
因为两红旗的战败,皇太极未必不想借机打压下大贝勒代善。可现在四大贝勒面和心不和,特别是阿敏和莽古尔泰,更是对皇太极满怀戒惧和防范。
代善虽然也对皇太极的一些政策不满,但还算是识大体的,也尽量为着后金的前途考虑。
从攻打金州的兵力便能看出,全是两红旗的人马。
虽然莽古尔泰和阿敏也都有任务,一个去拆除锦州、大凌河等城,一个驻防辽东,但抽调出两三千人,还是能够做到的。
可正蓝旗和镶蓝旗未出一兵一卒,就很说明问题。如果攻打金州的兵力更多一些,兴许结局就会不一样。
所以,皇太极不能处罚代善,将本来还算中立的大贝勒,推到莽古尔泰和阿敏那边去。
非但不能处罚,还有好言慰抚,甚至对他果断出兵金州予以嘉奖。
范文程点到即止,相信皇太极会做出明智的选择。果然,皇太极说出的话,没有让他失望。
沉吟了一下,范文程躬身道:“汗王,两红旗万余人马,攻打金州失利,敌人实力的增长,值得警惕。”
一万建虏骑兵,足以纵横沙场,击败数倍,乃至十倍以上的明军。但那是在野战中,攻坚就另当别论。
宁远之战,宁锦之战,出动的人马都在数万,可依然没有达到目的,获得胜利。
若是在辽西,坚城重炮,攻击失败并不算意外。但打的是东江镇,又是其刚刚收复的金州,皇太极对两红旗的挫败,也感到些许的惊讶。
联想到阿敏在征朝鲜时的损失,皇太极微眯了下眼睛,轻轻颌首,说道:“东江镇的发展确实有些出人意料,应该是明廷的支援力度有所加大吧!竟然也有了红夷大炮,要刮目相看啊!”
代善报送的并不是很详细,但旅顺堡有红夷大炮,火器也甚为犀利,却是有的。
“金州不比宁远、锦州,若任由东江镇稳固占领,威胁很大。”皇太极轻甩着马鞭,询问道:“宪斗,你说是在秋收后发动进攻,还是隆冬时节,更加合适?”
秋收后发动,胜利后能获得更多的粮食,但河流对于军队的行进,以及粮草物资的运输,都有很大的阻碍。
冬季发动的话,这些障碍将不复存在。敌人若挖什么壕沟灌水,或是护城河,也将失去效用,只不过缴获的物资要少一些而已。
范文程只是稍作考虑,便开口说道:“回汗王,卑职觉得在冬季发动更好。”
理由不得细加解释,皇太极肯定能明白。说得过多,反倒显得皇太极很蠢似的。
皇太极点了点头,说道:“正合吾意。那攻打金州的人马呢,派谁去,派多少,不好决定啊!”
范文程也不好作推荐,这涉及到后金高层的矛盾,不是他能够轻作置评的。
“汗王不宜亲征。”范文程想了想,似乎是答非所问地躬身说道。
皇太极亲征察哈尔部,是挽回在宁锦之战中失利对其威信的影响。更重要的一点,军事行动有极大的胜算和把握。
但攻打金州,就又是建虏所不擅长的攻坚作战。先有宁远,后有宁锦,范文程本着以防万一的打算,劝告皇太极不要亲去。
皇太极不置可否,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范文程一眼,便不再言说此事。
范文程心中有些忐忑,劝说皇太极不要亲征,好象认为攻打金州不会成功似的。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知道皇太极是不是因此不悦。
第二百四十九章 称帝独尊的阻碍
皇太极倒不是怪罪范文程,而是暂时不好作出决定。因为,两红旗攻打金州的作战经过,他了解得还不够详细。
沉默了半晌,皇太极岔开了话题,说起了此次征讨察哈尔部的不足。
因为人马众多的科尔沁部错过出征,使得皇太极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没有继续孤军深入。
“汗王,卑职以为,金蒙同盟应为主从关系,以汗王的旨令为准,才能避免再出现类似的事情。”范文程对此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皇太极笑了起来,说道:“宪斗之言极是,名为同盟,但我大金必须掌握所有的主动权。有些规矩,也该确立,并严加执行了。”
长长的队伍前,多尔衮和阿济格并马而行,连亲兵都离得较远,听不到二人的说话。
在征讨察哈尔部的作战中,多尔衮勇猛冲杀,在敖穆楞大破蒙古部队,并被皇太极赐“墨尔根戴青”的称号。
墨尔根戴青,乍听起来象是一种扁毛畜牲的名字,但实际的意思却是“聪明的统帅”。
“两白旗冲杀在前,两黄旗坐收其利,真是好算计呀!”阿济格意带嘲讽地撇了撇嘴,说道:“就算损失不大,可却令人不舒服。”
多尔衮笑了笑,说道:“大哥不必为此纠结,谁让他是汗王呢!父汗在世的时候,令行禁止,可没人叫苦喊累。再说,两白旗所得的战利品也是不少。”
“话虽如此——”阿济格还是心怀不忿,皱着眉头说道:“只怕他对你还心存猜忌,不会轻易罢手。”
多尔衮也挺苦恼,知道兄长所说的不无道理。他卖力表现,未必就会得到皇太极的信任。
唉,都是谣言惹的祸呀!
见兄弟低眉不语,阿济格想了想,说道:“两红旗兵败金州,虽不是全部出动,却也令人意外。你觉得,汗王会放任敌人占据,不会发动进攻吗?”
多尔衮用力摇头,说道:“只是旅顺堡倒可放任,金州却是不行。我想,不是秋收之后,便是冬季,汗王必然会再度发动。”
阿济格看了多尔衮一眼,说道:“若是他再派两白旗出战呢,攻坚作战,我军并不擅长,恐怕伤亡不小。”
多尔衮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说道:“那也没有办法,谁让他是汗王呢!其他三位贝勒,恐怕也不会帮咱们说话。”
代善、莽古尔泰、阿敏都是逼死生母阿巴亥,从自己手中夺取汗位的帮凶。在多尔衮的认知中,两白旗就是处于夹缝中的存在。
当然,两白旗也是左右着后金内部势力消涨的关键。
投向皇太极,两黄旗加两白旗,再加上表面上拥护皇太极的两红旗,便是六旗。对莽古尔泰和阿敏的两蓝旗,占有绝对优势。
投向莽古尔泰、阿敏一方,则是四旗对四旗,势均力敌。而代善的两红旗,未必会死忠皇太极,反皇太极一方则处在上风。
但多尔衮却不准备完全倒向任何一方,也不准备轻易得罪哪一边。
而皇太极既是汗王,旨令自然要遵照执行,这没什么说的。想必,皇太极也不会下死手,他还需要两白旗站脚助威呢!
关系是错综复杂的,多尔衮选择的立场是暂时隐忍,看着皇太极与三大贝勒争斗。
对于领命作战,多尔衮也有自己的思维和看法。他认为战功和威望的增加,对他是有利的。
至少,在目前看来,他的年纪还小,才十六岁;资历也不够,战功也不足。皇太极和三大贝勒,在声望和影响上,都稳稳地压着他。
当然,这也有一个限度。如果两白旗损失过大,多尔衮也不会象傻子似的继续为战功而努力。
“金州不好打呀!”阿济格眯了下眼睛,语重心长地告诫道:“在朝鲜,阿敏就吃了大亏,我也是见识过厉害。时隔一年多,东江镇的实力应该又有所增长。”
多尔衮用力点头,说道:“大哥放心,我是不会用头撞墙的。若真有战,会机变行事。”
“那就好。”阿济格微微一笑,象是如释重负,随意地聊起天来。
………………
皇太极为了分三大贝勒的权力,提拔了四小贝勒,岳讬、硕讬已死,现在的八贝勒议政除了四大贝勒,四小贝勒分别是豪格、多尔衮、多铎、萨哈廉。
说白了,八和硕贝勒议政,就是八位旗主。按照实力和资历来排序,倒也公平。
只是八位旗主议政,皇太极还不满意,又要在旗主之下设置固山额真,分割八旗旗主的权力。
按照皇太极的设想,新增的八个固山额真,要充任议政大臣,与诸贝勒同等享有议政的权力。
这样就等于在“八和硕贝勒共理国政”制度上又增加了八个人,而这八个人基本上都是皇太极信得过的亲信。
尽管固山额真在旗主之不,但也掌管一旗的军事、民政等事务,进入议政会议后,更是会逐渐架空“八和硕贝勒共理国政”的国政会议。
如果此议得到执行,皇太极还计划着在每旗再增加两人佐理旗务,继续削弱了八旗旗主的权力。
但在其要称帝独尊,要排除异己的谣言传播开来后,固山额真的设立便遭到了莽古尔泰和阿敏的强烈反对。
代善的态度虽然没那么激烈,但也很反感在自己的两红旗安插别人,分薄他的权力。
最后的结果是妥协,固山额真可以设,但必须是本旗中人,而不是皇太极来随便派遣。
即便如此,皇太极也等于是赢了一半。
因为镶蓝旗的固山额真是济尔哈朗,虽然是阿敏的弟弟,却忠于皇太极。
正蓝旗的固山额真是德格类,是莽古尔泰的弟弟,但因莽古尔泰弑母,德格类和他有隔阂。并在皇太极继位时,拥立有功。
两红旗就不用说了,固山额真本就不重要。因为代善只是名义上领一旗,其子萨哈廉领一旗。而萨哈廉比较忠于皇太极,是皇太极的助力之一。
两白旗比较特殊,是由努尔哈赤时的两黄旗换服所改,相当于原来的天子亲兵,连皇太极也不敢轻动。
阿济格自领镶白旗固山额真,正白旗固山额真则是苏克萨哈,皇太极的分权之计似乎并不算成功。
但从整体上看,固山额真的设立,皇太极达到了部分的目的。再加上他汗王的身份,在议政会议上还是有相当的话语权和决断权的。
当然,这离他的称帝独尊还差得远。谣言造成的阻碍,以及后金高层的猜忌防范,并未消除。
只不过,汗王这个身份,对于皇太极来说,是最大的优势。
不管是大贝勒,还是小贝勒,若是真有错处被皇太极抓到手中,只要议政会议通过,处罚就能够得到执行。
从目前的议政会议组成人员来看,皇太极稍占上风。
支持他的未必就忠于他,但与他死硬抗衡的,也就莽古尔泰和阿敏,其他人多是见风使舵,或是不愿轻易得罪汗王。
反过来说,莽古尔泰和阿敏也挺郁闷,连自家兄弟都不与他们站在一起,你说这事弄得。
而借着征讨察哈尔部的大胜归来,威望有所提高的皇太极,已经选中了下一个打压的对象,那就是莽古尔泰。
阿敏所部在攻打朝鲜时损失较大,皇太极又故意少给他补充,镶蓝旗的实力到现在都没恢复,皇太极就暂时放过。
尽管莽古尔泰变得小心翼翼,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进攻金州就是一个机会,皇太极已经想好了计划。
………………
金州进入了准战备状态,军工作坊加班加点地生产制造,火炮枪枝弹药向前线不断输送,防御设施也得到了完善和加强。
但对于金州百姓,出于稳定人心的需要,建虏可能要大举进攻的消息,却并没有扩散传播。
皮岛本部派出了孔有德、李九成所率领的后协,赶到金州支援。而他们打着的旗号,却是帮助秋收。
没错,早熟品种的土豆和黑麦在九月中旬,已经成熟,开始收获了。
秋收是忙碌且劳累的,却也是高兴喜悦的。丰收了,大半年的付出,汗珠掉地摔八瓣的辛苦,终于换来了这不愁吃喝的激动。
去年在广鹿岛和鹿岛等地种植的土豆和黑麦,基本上都留作了种子,老百姓都没有品尝。
今年不同了,种子留得足足的,剩下的也是成车成堆成袋,可劲儿吃。
田地里,到处都是割麦掘土豆的身影,哪怕是小孩老人,能走动的也都参加了秋收。
翻涌的麦浪一眼望不到边,人们弯着腰,挥动着镰刀,热火朝天地收割着麦子。
春耕秋收,是最忙的,也是最累的。别看一搂一割的动作挺简单,但重复千百遍试试,没干过农活儿的一会儿就腰酸背痛,两眼发花。
挥汗如雨还是轻的,手上磨出老茧,磨出水泡,汗水一渍,那滋味……
可不管是军人,还是百姓,都是苦出身,或者说都是庄稼把式。吃得了苦,受得了累,丰收的喜悦让人们忘却了疲累,忘记了辛苦。
“当家的,吃饭啦!”妻子在地头大声招呼着,身旁还跟着小妹和儿子。
张膀又割了两镰刀,把麦子整齐地码放好,才直起腰,粗嗓门回应着,满脸是笑地走过去。
官上的准备是充分的,为了秋收能吃得好,更有体力,每家多发放了十斤米粮,还有几条鱼干和三四个咸鸭蛋。
平常可以半饥不饱,或是只吃两顿饭。但丰收在即,抢秋争麦的紧要时候,不能吝啬。
杂粮饼,煮土豆,稀粥,烤鱼,咸菜,还有切成两半的咸鸭蛋。对于老百姓来说,已是少有的丰盛。
一家人坐在地头的树下吃着饭,说笑着,估算着交完公粮,自家还能剩下多少。
杂粮饼用油煎过,焦黄焦黄的引人食欲,张膀却把饼子和咸鸭蛋塞给了妹子和妻子,拿起煮好的土豆,皮一剥,就着咸菜,大口地吃了起来。
妻子把烤鱼硬塞进丈夫手里,看着丈夫手上磨出的泡,眼中闪过心疼的神色。
张膀嘿嘿笑着,说道:“土豆有三千来斤,黑麦俺估摸着有四五百斤,加起来是十亩,还有几块零碎的小地,咱家就能留下至少三千多斤。”
妻子把杂粮饼子递给丈夫,笑着拿过一个土豆,说道:“这土豆又面又甜,俺喜欢吃。”
小妹咧开嘴,笑着附和道:“烤了吃也香。”
张膀连连点头,说道:“土豆真是个好东西,按着官上说的窖藏法子,听说能存四五个月。这样的话,发的军票就能省下,过年的时候再花。”
按照官上的政策,今年丰收之后,军票发行满一年,也就是明年四五月份,就不再发给百姓。
与之对应的是政策的调整和改变,公粮缴纳的比例将降从七八成降到五六成。说白了,就是用田里的收成抵军票。
张膀家没有军人,缴纳的公粮比例是比较高的,耕十给二。明年军票停发,就会变成耕十给三。
这样的缴纳比例无疑是很高的,说是残酷剥削,也不为过。但与内地的赋税不同,金州是收实物的。
实物和银钱虽然能够互相兑换,但在实质上却区别很大。收的多缴的多,收的少缴的就少,实物具有一定的调节作用。
如果是军属,优惠政策就很明显,与普通百姓相比,几乎相差了一倍。
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郭大靖宁肯这部分人是军人,及其家属。倾斜也是鼓励,也是对军人社会地位的提高,让百姓以军属的身份为荣。
张膀的妻子也算得很精细,盘算着过年的时候能省下两个多月的军票,在供销站能不能扯几尺布,能不能买点肉包肉蛋饺子。
“要是按去年的做法,过年官上还会发些东西吧?”妻子憧憬着,期盼着,“手上还是多存些钱才好,可不敢乱花。”
张膀笑着点头,心里却想着自己开垦的几块边角地,加起来也有个将近一亩,又能收获不少玉米。
不知道玉米的味道好不好,尽管官上也作了指导,磨成粉可以贴饼子、蒸窝头,磨得半碎可以熬粥,秸杆晒干铡碎可以喂牛羊。
应该是不差的,总归是粮食,自家垦荒的,可是能留下大半。
眼看着旁边田地的百姓已经吃完饭,又进到田地里割麦。张膀三两口吃下杂粮饼,又喝了大半碗稀粥,起身拿起镰刀。
妻子把篮子和罐子交给小妹,让她领孩子回家,也跟着丈夫加入了割麦的劳作。
不分男女,只要能干得动,谁也不会闲着,全为了家里人的生活,为了家人能吃饱肚皮。
杂粮饭、羊汤、土豆熬白菜,军队的麦收“晌午饭”简单却好吃。
“大半年的时间,这金州搞得真象样儿。”孔有德喝着羊汤,甚是感慨地说道:“有这次丰收,咱东江镇就不愁吃饱肚皮了。”
李九成笑了笑,说道:“毛帅让咱们在金州就食,不就是要全力保住这块陆上基地?听说辽沈的建虏正在打造大量的楯车和攻城器械,肯定是冲着金州来的。”
孔有德点了点头,说道:“大战在所难免,我估计是在冬季。”
李九成表示赞同,说道:“被郭将军率军跨海抄袭,两红旗吃了大亏,难道还不长记性?”
“可惜,当时我军武器装备不够犀利,只能袭扰。却难以象郭将军那样,顶得建虏寸步难进。”孔有德说到抄袭,很是遗憾地摇了摇头。
李九成沉吟了一下,说道:“左协右协的火枪数量大幅增加,你看到了吧?”
“近水楼台先得月,眼红也没招儿。”孔有德苦笑了一声,说道:“何况,毛帅也知道此事。金州重要,先紧着他们装备也正常。”
李九成看着孔有德,说道:“可咱们现在也算驻守金州,建虏来攻,也是要参战的。所以,向陈副帅请示一下,多拔给咱们一些火器,不也很正常吗?”
孔有德眨巴眨巴眼睛,说道:“军工是郭大靖负责的,陈副帅恐怕也要征求他的意见。”
“先报上去,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李九成说道:“给不给的另说。”
孔有德点了点头,说道:“秋收之后吧,也不差这十天半个月的。”
这时,亲兵把烤好的土豆端了过来。一掰开,焦黄的瓤散发着热气和香味,令人食指大动。
“这玩艺儿烤熟了真香。”孔有德烫得左手挪右手,却还带着笑,“虽说煮熟了也不错,可觉得还是差了些。”
“每亩三千来斤,厉害,厉害呀!”李九成伸手拿过一个,放在桌上凉着,也感叹道:“真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的这海外奇种。”
孔有德嘴上咝咝哈哈,却还不怕烫地吃着,含糊不清地说道:“他搞来的稀奇东西还少了?”
李九成转念一想,也是。推广种植的高产土豆,能看清远方的望远镜,还有各式各样的武器装备。时间一长,都快见怪不怪了。
…………………
第二百五十章 全力备战
卑沙山城。
四十多门迫击炮,大量的弹药,一千枝轻火枪,刚刚运抵,是随着郭大靖一起到来的。
“末将见过将军。”刘兴治带着众将施礼已毕,便引着郭大靖进入山城。
“火枪的装备率达到六成,在全东江镇也是最高的。”郭大靖边走边说道:“再加上近百门大小火炮,五千多人马守卫山城,应该有把握吧?”
“大人放心,末将及守城将士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刘兴治赶忙保证道:“不敢说是固若金汤,但抵挡数万建虏却是有信心的。”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卑沙山城的五千将士,再加上数百炮兵,依靠有利的地形地势,以及坚固的工事,完全能够抵挡三四倍,甚至四五倍的敌人。
关键是敌人即便有兵力优势,在攻打山城的时候也施展不开。
而有了射程达三里的迫击炮,又有居高临下的优势,炮火能够覆盖山下的大路,以及周边很大的范围。
郭大靖对于卑沙山城的驻守部队,也采取了倾斜的供应。同样是一个营,火枪的装备率要高出两三成。
三千余枝轻重火枪,足以把进攻的建虏打得死伤惨重。
郭大靖点了点头,微露笑意,说道:“建虏也正在加紧准备,但我估计在冬季发动的可能性最大。冬季作战,建虏自以为更加合适,我军也要做些应季的防御准备。”
“末将明白。”刘兴治随着郭大靖走上城头,伸手指点着说道:“在山坡上泼水结冰,或在城墙上凝冰加固,都是冬季可行的防御手段。末将会作好计划,请将军审阅指正。”
“只听这两个战术,某便可以放心了。”郭大靖笑着称赞了一句,举起望远镜四下瞭望。
不断地修筑完善,卑沙山城比数月前更见坚固,山坡上的大树已被砍掉,却又栽了很多一尺来高的尖木桩。
这样一来,攻打山城的敌人无所隐藏和掩护,既要爬山又要避开障碍,增加了更大的困难。
如果是冬天的话,有冰有雪,还有障碍,令人一望便生出灰心丧气之意。
所以,在郭大靖和刘兴治看来,建虏可能会进行一次攻打,遭到挫败后多半会选择留兵看守,大军继续向南关防线进发。
这有点象宁锦之战,锦州打不下,就越过去打宁远。反正这两座城的守军,都不敢出城作战,建虏有进退的自由。
但卑沙山城却不一样,不仅设计规划了数条袭扰敌人的秘密路线,又增置了能轰击山下大路的迫击炮。
“我认为,火炮最好不要零打碎敲。”郭大靖放下望远镜,指着山下的大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待建虏在南关防线被挫败,撤退的时候,再向其猛烈开火。”
刘兴治想了一下,说道:“末将以为,建虏想要绕过卑沙山城,向南关防线开进的时候,也可以开炮轰击。”
看到郭大靖投来目光,刘兴治拱了拱手,笑着说道:“将军好意,末将心领。但卑沙山城的全体将士,都期待着与建虏大战一场,杀得他们尸横遍野。”
同样是轰炸建虏猥集于大路的行进队列,但前后有别。
建虏未攻南关防线前,卑沙山城的打击很可能使建虏转移注意力,先猛攻卑沙山城。
若是建虏开始败退,在士气低落之时,恐怕就很难再有决心攻打山城,继续付出伤亡。
郭大靖笑了起来,轻轻拍了拍刘兴治的胳臂,说道:“你是守将,如何指挥是你的权力。但我想提醒你的是,南关防线的火力更加凶悍犀利,不让建虏见识见识,实在是可惜了。”
刘兴治眨巴眨巴眼睛,躬身道:“末将明白了。”
“一战就打得建虏胆寒,使其丧失攻坚的战意和信心。”郭大靖把目光投向北方,朗声道:“按照计划,重创来犯建虏后,明年开春,我军将挺进复州,甚至是盖州,夺取更多的土地,占领更大的地盘。”
土地就意识着财富,是东江镇发展壮大的源动力。这一点,在今年收复金州后,已经显露无疑。
尽管秋收还要过上近一个月才会完全结束,具体的数据还有待统计。但只是土豆和黑麦的产量,已经能够支撑现在东江镇军民大半年的食用。
再加上玉米和其它作物的收获,东江镇军民已经有了一年的吃食。
也就是说,只是一个金州,借助于高产早熟作物,已经达到了自力更生。
尽管这只是吃的方面,其它的器械物资还是无法摆脱对外的依赖。但这个巨大的进展,无疑使金州成为了东江镇生存和发展的最重要的保障。
东江镇,或者说是毛文龙,当然不会满足于此,还将大量收拢辽人,增加人口数量,提高军事和生产的能力。
人多了,消耗也多,当然不是大半个金州能够满足的。继续收复失土,向土地要收益,就成为必然的选择。
同时,毛文龙等高层也应该看到。土地对于东江镇军民的激励作用有多大,它的价值,更能使伤有养、死有恤得到贯彻实施。
民心和士气是能够看得到、感觉得到的,从精神面貌和言谈举止上,是死气沉沉,还是生机勃勃,便能够判断出来。
这也就是毛文龙又派一个协赶来金州的主要原因,既是帮助秋收,又是增援,防备建虏来攻。
同时,皮岛和云从的条件所限,无论是农耕,还是樵采,驻扎两个协的军队都显得相当吃力。
所以,孔有德和李九成才说出到金州就食的话来。
对于没有水师的建虏来说,皮岛和云从是他们无法进攻的所在,安全不用担心。而在辽东发动攻势,也是毛文龙短期内所没有的计划。
郭大靖对此也分析判断得很清楚,为了加强金州驻军的实力,以及明年有可能的大行动,他是想留住后协的。
而留住后协的一个理由,便是扩张地盘。更大的占领区,自然需要更多的人马驻守。
刘兴治早就知道郭大靖当初收复金州时,有过把防线前推到石河驿和小黑山的计划。
那才是囊括了整个金州,只是碍于兵力不足,要守住两条进入金州的道路比较困难,才最后作罢。
除了兵力,刘兴治觉得筑城耗费太大,也是郭大靖取消计划的一个原因。
在他的印象中,只有旅顺堡那样的棱堡,再配以大炮火枪,才是坚不可摧的,比山寨版的卑沙山城还要强上数倍。
显然,在石河驿建起棱堡,或是在小黑山修筑山城,都不是东江镇的财力能够胜任的。
而且,费时耗力,建虏未必会容忍东江镇从容筑城。
“将军,筑城的人力和资金解决了?”刘兴治随口问道:“末将以为,前推至栾古关,有旧城可以修缮,要省很多时间。”
郭大靖看着刘兴治,眨巴着眼睛,才明白刘兴治产生了思维误区。这是以为要多占地盘,就要筑城防守。
笑着摇了摇头,郭大靖解释道:“我军日后轻易不会筑城,耗费太大。但会尽量依托旧破城寨,取其地势较高的优点……”
热兵器就要有热兵器作战的样子,郭大靖的计划是破旧城寨的地基作为根据,再辅以壕沟、拒马鹿砦等野战工事,所组成的防御体系。
城寨多建于高处,哪怕只剩地基,也比较适合安放火炮。战壕胸墙工事,则能为火枪兵提供良好的防护。
这是最经济的构筑防御据点的办法,速度也是最快的。但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火力要猛,足以粉碎敌人的进攻。
郭大靖仔细推演过,按一营五千人来算,在火枪装备率达到百分之六十以上,重火枪有一千枝的情况下,再辅以火炮的轰击,就足以达到标准。
所谓的标准,就是能够抵挡两到三倍,甚至是再多一些敌人的攻击。
既然刘兴治问到了,郭大靖也没有隐瞒,集思广益嘛,自己一个人的思路和推演,总不可避免地会有漏洞。
而且,刘兴治和几个军官就在身旁,索性开一场小型研讨会也挺好。
随便找了块空地儿,郭大靖便一屁股坐下,又招呼着刘兴治等人围坐下来,拿木棍在地上划着轮廓,讲述起自己的设想来。
“便以盖州卫城为例,虽然城墙有所损毁,但也不用着力修补,而是稍加修缮,布置火枪火炮,取居高临下之势。在城外挖掘阻断壕沟,布设鹿砦拒马……”
随着郭大靖的讲述,木棍在地上划来划去,一个简单的布防图逐渐成形,呈现在众人面前。
除了简单易造的迫击炮,制造技术已经成熟、仿制几十年的佛朗机炮,也将成为东江镇军队装备的主要火器,发挥其射速快、较为轻便的优势。
再加上轻重火枪的梯次布置,被壕沟、鹿砦、拒马等障碍限制了冲击速度的敌人,将处于层次性的火力打击之中。
“……至少要有三道战壕,也就是三道防线,相距二十余步,再加上城基上的部队,共同形成纵深防御……”
“……敌人若冲到近前,第一道战壕的士兵要敢于冲出迎战,以多打少,用刀枪进行肉搏,将敌人击退……”
再犀利的火器,再好的战术布置,也需要有力的部队来执行。一触即溃的孱弱军队,用什么武器,采取什么战术,都是白搭。
郭大靖划了一条长线,又标出了几个圆圈,并作了解说,“从辽沈南下,必经盖州卫、熊岳驿、得利赢城、栾古关……而我军的防线越向北推进,沿海的红咀堡、归服堡这条路线,建虏就越不可能走。”
一条是主要驿路,从金州向北经复州、盖州、海州,到达辽阳,再至沈阳;另一条则是沿海的烽火堡寨,出了金州便沿着海岸线向东延伸,直到九连城。
说白了,这是两个方向,在金州的北部与复州的边界,才离得最近,然后就分道扬镳了。
正因为这样,郭大靖才力主把防线尽量向北推得远一些。这样就省了防御偏路,或者只用少量人马就能以防万一。
按照当时的运输工具和道路情况,大军行进,即便都是骑兵,只要携带粮草物资,就很依赖大路,也就是辽南的主要驿路。
所以,郭大靖看似随便举的例子,但实际上,他确实很看好盖州卫城。
盖州卫城是洪武五年由指挥吴玉创建,洪武九年靖边侯开广南面,砌砖。周长五里八十八步,高一丈五尺,池深一丈五尺,阔一丈八尺。
可以看出,这算是个中型的城池,周长五里多,只相当于南关防线的一半,但却比周长一里三百步的旅顺堡要大不少,比周长六里多的宁远城要小。
城池太大,需要的兵力多,防守的范围大,也不好防御。城池太小,只能驻个千八百的兵,实力太弱。
盖州卫城的大小可以说很合适,驻兵一协绰绰有余,还能屯积不少粮草物资。
更重要的是,盖州卫城西面便是海,隔海相望则是连云岛。连云岛在盖州卫西北十五里,大青河口外。《明史·地理志》盖州卫:“有连云岛,上有关。”
连云岛本为盖州海边一座突兀的孤岛,一面倚海,三面环河,占地近四平方公里。因其山控河海要塞,地扼边防险隘,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
早在贞观年间,唐太宗率军征辽,便在此驻军;辽金时,亦在此进行过激战。
明初,在辽东广设卫所时,辽东都司在此设关,是为连云岛关。关设墩架,驻兵瞭守。
盖州卫城东北有石城山。又北有平山,其下有盐场。又东有驻跸山,西滨海,有连云岛,上有关。又东有泥河,南有清河,东南有毕里河,下流皆入於海。
又南有永宁监城,又西北有梁房口关,海运之舟由此入辽河,旁有盐场。又东有石门关。西有盐场。北有铁场……
正因为盖州卫城是按照战争要求修筑的,周边还有多处的烽火墩台,兔儿岛墩、归州墩,白狼山墩等,可以很快形成一个比较坚固的防御体系。
所以,郭大靖最为看好此地,认为足以建成辽南大基地的北方防线,保卫金、复、盖三州的广阔地区。
当然,在刘兴治等人看来,直接把防线推进到盖州,这步子迈得委实有些过大了。只不过,郭大靖在举例子,他们也没太当真。
“几千人日夜掘壕的话,两天就差不多能够完成。”刘兴治估摸着,伸手划了一个圈,表示这是围城或围寨的壕沟战壕体系。
仇震泰点了点头,说道:“建虏得到消息,调集人马,再赶来袭攻,两天的时间未必能够做到。”
“就算是三四天时间赶到,建虏也要轻骑疾进。”一个军官很笃定地说道:“没有攻城器械,他们只能是撞个头破血流。”
郭大靖笑着点头,这就是快速构筑野战防御工事的有利所在。
虽然没有高大城池那么坚固,但倚仗着火器的犀利,依然能够抵挡敌人仓促赶来所进行的袭攻。
要象辽西那么筑城,没有数月时间是难以完成的。不仅耗费钱财,更充满了变数。建虏和你玩建了拆,拆了建的游戏,大明有多少钱能填这个无底洞?
况且,修起锦州、大凌河等城,看似收复失土,但对建虏并没有太大的威胁,反而是自己跳进了坑里。
宁锦之战的结果,就能看出建虏的围城打援非常毒辣,而没有野战能力的明军根本无法破解。
从锦州到辽沈,还有广宁地区作为缓冲,建虏就算不来打你,你还能继续东进不成?
拉成一条线的堡垒推进,除了消耗粮草钱财,除了给建虏制造围城打援、个个击破的机会,还有什么价值?
唉,算了,不说了,不想了,实在是令人郁闷之极。
你一言我一语,对于郭大靖所提出的新防御体系,众人或提意见,或说建议,或作假设推演,在热烈的气氛中,不断地加以完善。
……………..
崇祯元年七月,新上任的登莱道王廷试上奏朝廷,东江镇核定兵员为三万六千,即天启帝所定的兵员数额。
崇祯元年十月,朝廷以毛文龙在天启年间多领军饷为由,下令东江停发军饷。
没错,不仅是裁饷,而是断绝粮饷。
崇祯的绝情冷血在此时显露无遗,以兵额三万六千为凭,清算天启年间超出此额的部分。
因为毛文龙在天启年间报的是东江镇军民的数量,朝廷即按十五万兵,每人每月七钱银一斛米来发放。
当然,朝廷发的数量到了东江镇,能有七成就很不错了。剩下的,都被文官给“漂没”了。
现在呢,崇祯却只算兵额,不算东江镇的百姓。而且,天启历年超出此额的部分,都算是毛文龙冒滥。
更令人齿冷的是,崇祯不仅是断了东江镇的军饷,还以此为凭,追讨天启历年超出此额的部分。
毛文龙立刻上疏申辩,再次揭露东江镇粮饷一直是拖延,且缺斤少两,数额发放不足。
第二百五十一章 朝廷紧逼,断粮断饷
但毛文龙的血泪申诉,并没有打动崇祯皇帝。崇祯皇帝不仅今年断饷,还要停发整个崇祯二年的饷粮,作为对毛文龙天启年间冒滥超额的扣除。
也就是说,断绝粮饷没有期限,什么时候把冒滥超额的扣完,什么时候再恢复发放。
毛文龙再向登莱要今年的加派,却遭王廷试拒绝,说去年加派已发放,今年登莱撤掉巡抚,加派根本没收。
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告诉你要钱粮没有,乐怎地怎地。
崇祯和朝堂大佬操控,体会圣意的登莱道王廷试冲在最前面,这是要把东江镇军民逼到饿殍遍地的绝境。
平辽灭虏用不着你了,不听话不是,看怎么搞死你!
只有身处那个时代,联系着已经发生和正在发生的事件,才会明白崇祯和朝廷打的算盘,才能揣摩出他们心中所想。
有“五年平辽”的袁督师,僻处海外、难以节制的东江镇和毛文龙,已经不重要。要么干废,要么覆灭,崇祯完全不在乎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了。
而袁督师也交出了上任以来的第一份战绩,收复了锦州、大凌河等城。嗯,说是收复,应该说成接收,或捡破烂儿更确切。
锦州、大凌河等城已经被拆成了残垣断壁,建虏都不稀罕去占,袁督师又象宝儿似的给拿了回来,并当作战绩向朝廷上奏。
好啊,真厉害呀,不枉朕全力支持,袁崇焕真有两把刷子,一下子就在辽西向前推进了百多里,光复了好几座城池。
崇祯很高兴,扳着手指头算日子,五年平辽,从哪天开始算呢?
哦,崇祯还得扳着手指头算算钱财。袁卿家要重修锦州、大凌河等城,这得给呀!
不仅皇帝高兴,文官们也高兴,朝廷拔款水过地皮湿,又能捞上一笔啦;辽西军头也高兴,这资源到了辽西,可是他们独占,没人跟他们抢了。
没有丝毫的斩获,连一颗首级都没捞着,占了几座废墟似的城池,让大明财政背上了更沉重的负担。
这就是袁督师收复锦州、大凌河等城的意义,不是短期的,而是长期的负担和拖累。
历史上,因为锦州等城,大明九边精锐丧失一空,并完全失去了对后金的战略主动权。
毫不掩饰的冷笑声中,郭大靖把朝廷邸报扔到了一旁,端起茶碗喝了两口。
崇祯的愚蠢,文官的贪婪,正在把大明推向崩溃。
向辽西倾尽资源,影响的难道只是东江镇吗?
辽饷再次加征,苦的是平民百姓。特别是大灾害肆虐的西北和中原,被逼得家破人亡、仓惶逃荒的流民,有多少人将成为路边饿殍?
各地边镇被削减饷粮,导致军人如乞丐般凄惨,既不能养家糊口,自己的吃穿也成问题,哪还有奋勇厮杀的战力和意志?
这是连锁性的反应,只能使大明的情况更加糟糕。而坐镇辽西,也知道“五年平辽”是扯淡的袁督师,难道不是罪魁祸首?
“朝廷竟然又断了粮饷?”刘奇士坐在椅中,一条腿却搭在扶手上,全无形象地摸着脸上的胡须,紧皱着眉头。
刘兴祚苦笑了一声,说道:“多亏收复了金州,又获得了丰收,东江镇军民倒是不用太担心吃饭问题。”
“这还不全是大靖的功劳。”刘奇士手按着茶碗,轻轻叩击了两下,岔开了话题,说道:“前前后后,已经增加了两千骑兵。我看,飞骑暂时不用再扩充了。”
郭大靖觉得刘奇士似乎在给他省钱,或许也是朝廷断绝粮饷的缘故。但他并不想吝啬,钱不就是花的。
况且,以后的物价上涨是肯定的,现在买还便宜不少呢!
朝鲜、山东、北直隶,几个月来从这三个渠道总共购进了将近三千匹马,均价保持在二十两以下。
由于是多渠道,又是分批购买,倒没有引起地方上太大的物价波动,也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飞骑营挑选了两千匹,其它的稍差的马匹则给了枪骑兵。再加上东江镇原有的战马,集中起来编制三四千枪骑兵,也差不多够了。
郭大靖估计朝鲜那边还会帮着购进一大批马牛羊牲畜,主要是建虏征讨察哈尔部的缴获,也要换成其它日用品。
这样的话,组建一万骑兵的初步目标差不多也就达成了。时间还来得及,有大半年的时间能继续准备呢!
骑兵当然是越多越好,在金州的经营初获成功后,在牲畜的饲料上,基本上具备了扩充的条件。
玉米秸杆、麦杆、苜蓿、野外的干草,再加上种植的黑豆、黄豆、玉米,不光是牛羊,战马也没有问题。
经营是郭大靖的长处,一步一步的工作也衔接得很好,农林牧副渔全面发展,才能更快地积累起综合实力。
对于刘奇士的建议,郭大靖没有马上否定,打算顺其自然,能买到多少战马就扩充多少骑兵,也不必强给自己定什么目标。
但有件事情,郭大靖有些放心不下,要与刘兴祚敞开谈。
抬头看了一眼坐着没说话的刘兴治,郭大靖把目光转向刘兴祚,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刘兄,你现在觉得是朝廷的人,还是东江镇的军官?”
刘兴祚愣了一下,看着郭大靖严肃的表情,略有所悟。
在刘奇士和刘兴治诧异的目光注视下,他缓缓说道:“刘某当然是东江镇的军官,从来没变过。就算是初至时受了些许冷落,也绝没有自外之心。”
郭大靖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今天也要剖析明白。当然,他还是相信刘兴祚更多一些的。
“朝廷对东江镇苛待,逐渐加大了打压的力度。登莱道王廷试是先锋,蓟辽督师袁崇焕是主力,皇帝嘛——”
郭大靖发出了冷笑,说道:“他是幕后的主谋,可能未明言,但其意已昭然若揭,与朝中文官是一样的心思。”
“自古以来都是如此,皇帝是宁要听话的庸才,也不要违逆的能臣。至于军民和百姓的死活,都抵不过皇权的稳固。”
郭大靖扫视了在座的三位,问道:“对于袁督师,你们觉得他能五年平辽吗?”
刘奇士急着开口说道:“就凭辽西那帮只能守城的军队吗,别说五年,就是十年也白扯。”
刘兴治说道:“他现在是东江镇的顶头上司,若是大力支持,辽镇和东江镇齐心协力,五年平辽也未必就不能成功。”
刘兴祚想得比较多,对兄弟的话不表赞同,摇头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袁督师重辽镇轻东江,支持谈不上,不大加打压,就不错了。”
如果袁督师真能公平对待东江镇,并以平辽灭虏为志向,郭大靖也会卖力相助,毕竟目标是相同的。
但郭大靖清楚得很,这种指望是不靠谱的。刘兴祚也能看出端倪,便可见一斑。
郭大靖说道:“没有行之有效的战略战术,五年平辽就是大言不惭,堡垒推进已被证明是无效的,宁锦之战难道还不够警诫?”
“但君前无戏言,若五年不能平辽,便是欺君,便是托付不效。要摆脱这个罪名,袁督师除了议和,别无他途。”
既然不能支持东江镇,使辽镇和东江镇精诚团结,共击建虏。那议和确实就是袁督师唯一的救命稻草。
议和成功了,那自然不用平辽了,也就没有了什么欺君大罪。
可要议和,东江镇就是绊脚石,毛文龙更是个大障碍。除掉毛文龙,既称了皇帝和朝中文官集团的意,又为议和扫清了道路。
而没有了毛文龙坐镇压制,再加上袁督师安插的人运作,东江镇内部的矛盾,多半会爆发。
没错,东江镇也有着内部矛盾,主要是互不服气的将领。争权夺利,是人的劣根性,东江镇将领中,肯定也难以避免。
没有了足够威信的主帅坐镇,东江镇内部或是分崩争斗,或是各行其是,很难再拧成一股绳,同心协力、一致对外。
当然,这样的东江镇更容易控制,无论是朝廷,还是袁督师,恐怕都更希望如此。
至于打建虏平辽东,没有东江镇照样能成。
现在这个时候,崇祯君臣也不认为建虏会对大明产生致命的威胁,更不会相信就是人口不足百万的建虏,最终能席卷天下。
我泱泱大明,子民亿兆,幅员万里,无论是人口,还是资源,哪里是困于一隅的建虏能比的。
对于郭大靖的分析判断,在座的人都没显出太多的惊讶,袁督师的平辽方略就说了嘛,战为奇著,和为旁著。
只不过,袁督师的侧重点进行了改变,变成了和为主,守为正,战为旁。
“袁大人与建虏议和,早已有之,不足为奇。”刘兴祚说道:“以前东江镇归登莱巡抚节制,尚无太大影响。如今却是不同,袁大人是定要让东江镇与其步调一致的。”
刘奇士耸了耸肩膀,说道:“那又如何?还能让咱们退出金州,或是不打建虏吗?”
郭大靖哂然一笑,说道:“慷慨大义的袁督师,自然是不会明着让东江镇这么做。但他已经把东江镇粮饷物资的供应捏在手中,削弱打压,却是很方便的。”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沉声说道:“不是自夸,若不是郭某百般筹措,上次再加现在两次断绝粮饷,东江镇恐怕不垮,也实力大损,对建虏构不成什么威胁了。”
刘兴治用力点头,说道:“确实如此。特别是失去朝鲜的屯田,东江镇完全依赖朝廷的粮饷。末将不敢想象,没有郭将军的筹措,东江镇军民会如何凄惨?”
刘兴祚若有所思,看着郭大靖,缓缓说道:“大靖,你早就料到了?所以才提前准备。要是临时应变,恐怕来不及吧?”
郭大靖垂下眼帘,沉声说道:“有些事情不能说,也说不清楚。如果你们相信我,那就全心全意地为东江镇的强大而努力。也就一两年,你们就能看到形势的大翻转。”
带着嘲讽的笑意随手指了个方向,郭大靖说道:“五年平辽的袁督师会倒台,会被千刀万剐,朝堂大佬也会被牵连,死的死、罢的罢。”
郭大靖的话说得也很明确,提醒在座众人,别看着袁督师现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更是东江镇的顶头上司。可好景不从,谁要是抱粗腿,下场会很惨。
刘兴祚等人显出惊愕之色,没想到郭大靖说话这么狠,连千刀万剐都说出来了,可见对袁崇焕的观感极其恶劣。
“我们什么时候不相信你了?”
刘奇士率先表态,还代表了另外两个姓刘的,“姓袁的不是个好鸟,咱们援朝作战时,他就冷眼旁观。宁锦被攻时,又胆小如鼠,腆着脸要咱们出兵牵制……”
三弟不喜欢的,做大哥的就一定要更加厌恶。刘奇士的思维很简单,别说袁崇焕,就是三弟骂皇帝,骂毛文龙,他也要站脚助威,大声附和。
刘兴祚和刘兴治也心中了然,这是郭大靖实话实说,提醒他们别站错了队。
当初安排他们到东江镇,确实有分权制衡的意思。但现在,可别胳膊肘朝外拐,跟着看上去风头一时无两的袁督师。
“大靖,你就放心吧!”刘兴祚再次称呼郭大靖的名字,既表亲近,也颇诚挚,“吃里扒外的龌蹉事情,我们兄弟干不出来。”
刘兴治笑着说道:“不说毛帅,咱们的顶头上司是郭将军,肯定听从号令。再说,这么长时间了,谁看不出来,跟着郭将军才能建功立业,才能吃香喝辣。”
郭大靖哈哈笑了起来,这好象是特么的土匪招兵,什么吃香吃辣,还抢男霸女呢!
“好,咱们都是掏心窝子的话。”郭大靖把茶碗重重地一放,朗声道:“要平辽灭虏,袁崇焕不行。他要议和,咱们能答应吗?”
“不能。”刘兴祚这回大声地作了回答,“就是咱们能答应,与建虏有深仇大恨的官兵,也不答应。”
刘奇士猛地坐直了身子,说道:“议个屁和?!打了这么多年,死了这么多人,不报仇雪恨,反倒要和建虏谈判,还要封他们官,和投降有什么两样儿?”
郭大靖用力拍了下桌子,说道:“议和就是割土投降,就是卖国。就是没有朝廷的支持,郭某但凡有一口气,也要与建虏打下去。”
“跟着你干便是。”刘兴祚反倒放松下来,沉声说道:“割土,卖国,这话正说到议和的要害。再怎么狡辩,也难以洗白。”
“平定辽东,跟建虏打到底,这没什么犹豫的。”刘兴治说道:“建虏阴险反复,就算议和成功,也难保长远。真不知道那帮人怎么想的,愚不可及。”
刘奇士咽了口唾沫,眼睛四下踅摸。
他觉得光喊有些不够劲儿,这要一大碗酒咕咚咕咚喝下去,再把碗把地上一摔,在噼哩啪嚓的声响中,才够气势。
郭大靖就不用说了,跟建虏有深仇大恨;刘兴祚兄弟,以及刘奇士,也都对建虏恨之入骨。
这也是东江镇会成为袁督师议和的障碍的一个原因。就算毛文龙同意议和,东江镇军民也不会答应。
除非是逼不得已,谁逼的,自然是大明朝廷,崇祯皇帝,以及要议和保命的袁督师。
要说在农民起义如火如荼,需要集中力量镇压的时候,与建虏议和能免除两面作战的不利,或许还有情可原。
但现在的形势下,议和就是卖国,确定无疑,不能狡辩。
当然,袁督师有他的理由和借口来糊弄崇祯,那就是麻痹皇太极,为锦州、大凌河等城争取修筑的时间。
郭大靖分析判断的很到位,对这三位也没有丝毫的避讳和隐瞒。这既显出真诚,又是信任。
“飞骑要扩充到五千,并在明年入秋前训练完毕。”郭大靖斩钉截铁地说道:“枪骑兵也至少要达到五千,万骑的计划不会更改。”
有钱,有人,有枪,有炮……说多了都是眼泪,干就完了!
………………
随着朝廷切断粮饷,金州也迎来了气温的下降。
今年的寒潮比去年还要明显,春天升温晚,秋冬下霜降温早。说白了,适合农作物生长的时间缩短了。
在金州,除了些白菜、萝卜,主要农作物已经收割完毕,产量也进行了汇总,该是百姓的分给百姓,该是官家的收入官仓。
土豆、黑麦是没有问题,产量分别达到了三千斤和两百斤,属于当时条件的正常水平。玉米则受到了影响,亩产只有三百多斤。
这与后世的产量差距很大,黑麦和玉米连一半的亩产量都达不到。
可也不能苛求,没有化肥,没有科学的田间管理,没有高产早熟的种子,能达到这样的收获,已经是非常难得。
至少,对于老百姓来说,这样的产量不仅是丰收,而且是大丰收。特别是土豆,一亩顶十亩,既能当主食,又能当菜吃,着实让百姓大喜过望。
“明年要削减玉米和黑麦的种植面积,由官上发通知,老百姓想必也是乐意的。”陈继盛放下了文件,作出了新的决定。
第二百五十二章 带兵索饷?后协就食
如果朝廷还能正常供应粮饷,那按照今年的种植计划继续执行,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可关键是难以准确判断,断绝粮饷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这样一来,本着宁多勿少的原则,加大土豆的种植面积,能尽量多地收获,保证东江镇军民的吃饭问题,就是最重要的。
至于光吃土豆显得不够丰富,显得伙食不好,陈继盛已经放在了第二位。先保证吃饱,有条件再说吃好的事情。
“是,大人。”陈有善应承着,又提醒道:“那要尽快发通知,让百姓多留种子。”
作为广鹿岛的老资格管理人员,在金州最缺乏政务人才的时候,被郭大靖推荐,来到了金州。
因为在金州施行的很多政策,都是广鹿岛的翻版或改进版,陈有善不陌生,干起来也得心应手,很快就成为了陈继盛最得力的助手。
“马上下发通知。”陈继盛点了点头,说道:“拟好内容,拿到某这里来用印。”
陈有善答应着转身要走,又被陈继盛叫住。
“库里还有数万银子,派人去山东,购进一批粮食,就三万石吧!”陈继盛交代道:“还有民兵的训练,秋收已过,要增加时间。”
陈有善想了一下,说道:“大人,属下觉得购粮可缓一缓,明年从南方购入也来得及。”
从南方购粮更便宜省钱,而且按照目前的收获数量,再加上郭大靖已经购进的三万石粮食,足以支撑到明年秋收。
陈继盛重新考虑了一下,点头应允,又称赞了几句,才让陈有善下去。
他们并不知道郭大靖实际上是采购了五万石粮食,他收了两万石,只报了三万石。
很简单,郭大靖偷藏起来的这两万石粮食,是要在最关键的时候动用的。
比如大军长途奔袭,这两万石不用耗费运输力量的粮食,便可能成为致胜的关键。
况且,郭大靖有钱,能随时从山东购买粮食,就算价格贵些,也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至于袁督师会禁海,那也只是在登莱。郭大靖早已在青岛设了据点,暗中采购屯积。
就算青岛也被禁海,东江镇军民处于要饿死的境地,郭大靖还有最后一招,那就是铤而走险,率军前往登莱去抢。
你不仁,我不义。真要逼到绝路上,我疯起来连自己都害怕。
当然,在郭大靖的计划中,是多半不会走到那步田地的。
“大人。”一个亲兵进来禀报,呈上了毛文龙的书信。
陈继盛拿过书信,打开观瞧,立时皱起了眉头,沉吟不定。
信中的字里行间能够品出毛文龙的怒气,以及愤慨、委屈、憋闷。无它,就是粮饷的事情。
所以,毛文龙打算带兵乘船前往登莱索饷。因为,登莱在崇祯元年,还欠着东江镇六尪一千二百两饷额。
当然,这只是毛文龙的想法,还未付诸实施。兹事体大,毛文龙也担心那帮文官造谣抹黑,说他兵犯登莱,杀人抢掠。
太欺负人啦,难以容忍!
这就是书信中所带出的情绪,陈继盛不用读完,便感觉到毛文龙的愤懑扑面而来。
幸好,幸好有金州在手,今年又是丰收,还没到走投无路的绝境。
陈继盛重重地叹了口气,拿起纸笔,勘酌着语气和字辞,开始给毛文龙写回信。
对于朝廷的所作所为,陈继盛是一样的生气,一样的愤怒、憋闷。但他还是认为毛文龙此举大为不妥,很容易被看作是在要挟朝廷,或是向皇帝示威。
意气用事要不得,这也是毛文龙性格上的一个特点,或者说是缺陷。为此,他是吃过不少亏的。
比如饷粮的“漂没”,毛文龙就非把这个潜规则的盖子给揭开,一下子得罪了多少文官。朝堂上几乎没有朋友,全是攻讦他的政敌。
更关键的是,无论是与文官打嘴炮,还是上奏朝廷请皇帝作主,对于实际情况都没有什么改善,徒劳而已。
陈继盛觉得既然没什么用处,又何必搞事情,让文官们抓把柄呢?
讨薪固然没错,是不是可以采取别的办法,尽管也是够呛,但又何必两头捞不着。
嗯,郭大靖前几天也送来了书信,简单讲了一下明年的计划。
直接挺进盖州就算了,步子迈得太大,一口吞下盖复两州,怕是也难消化。
就是小目标,把防线推进到栾古关或石河驿,拿下整个金州,田地就又能增加不少,农业产出也差不多够东江镇军民自给自足了。
还有今年的产量,刚刚汇总出来,各岛的没报上来就缺着,先给毛帅报个喜,消消他的火气好了。
陈继盛边思索,边写着书信。最后又邀请毛帅来金州暂住,看看金州的发展,权当散心也好。
………………..
大碴粥散发着香味,玉米面饼子一面烙得焦黄,小咸菜加了芝麻油,咯嘣脆地香。
郭大靖通常是不挑吃喝,特别是在军营中的时候,大锅饭菜也吃得香甜。
“当初要我军移镇的时候,就是在盖州。”李维鸾好心地提醒道:“明年北推到盖州,也委实有些太远,步子迈得太大了。”
郭大靖摇了摇头,咽下嘴里的饭,说道:“收复盖州和移镇是两码事。再说,某也只是一个设想,还要看具体情况再说。但至少,明年我军要推进到石河驿、小黑山,或是新金、栾古关,把整个金州全部收复。”
移镇盖州是袁督师在天启年间提出的,但毛文龙坚决反对,也得到了天启帝的支持。
只不过,当时的形势与现在又有了很大不同。
失去铁山、义州的陆上基地后,东江镇在辽东的活动空间和影响已经大为降低。
而金州日益稳固,并呈上升之势,把重心移到辽南,对东江镇来说,是战略上的正确之举。
尽管毛文龙在实际操作上是这样的,四协有三协都在金州,可本部依然在皮岛,也是向外面传递着明确的信息。那就是,不移镇。
对于郭大靖来说,复州不好防守。出了辽东半岛,就是宽大正面。得利赢城、永宁监城、复州卫城等等,各处都驻兵的话,东江镇没有那么多的人马。
一下到位推到靠海的盖州卫城,再结合周边的堡寨,形成防御体系,则更加保险安全。
当然,步子迈得确实有些大,不光是李维鸾,连刘兴祚等人也是这么认为。他们担心复州空虚,建虏从东北方向的凤城、秀岩杀进来。
郭大靖自然也想到了,拿下秀岩便成了推进到盖州的前提条件。
打仗嘛,要有来有往。光在城池里窝着,等于把主动权交给敌人。想什么时候打,想什么时候撤,敌人的自由行动,也意味着己军的无能和被动。
所以,不管建虏冬天来不来攻打金州,郭大靖都准备在明年发动,目标就定在辽东的九连城,也就是镇江,或是九连城后方的宽甸六堡。
辽南、辽东,是东江镇的两头,发动攻势比较方便。同时,也将扯动建虏的布置,使其兵力分散开来,不再猥集于辽沈。
兵分则势弱,也给了东江镇个个击破的机会。随着武器装备的升级加强,攻坚将不再是畏途,而是能够全歼敌人的好手段、好战法。
而九连城作为抑制皮岛东江军的最东面的据点,却只有三千建虏铁骑驻防。
没错,以前是一股不可轻视的力量,东江军光是登陆就担心遭到突袭猛攻。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上百门火炮齐轰,火箭齐射,就足以击退建虏。
只要大军顺利登岸,以车炮为先,战兵结阵,稳稳地推进,建虏恐怕也只能退守城池。
死守,就是守死。郭大靖对于攻坚早有充分准备,不管是土营的坑道爆破,还是火炮轰城、火箭烧城,都能够在短时间内攻破城防。
与跨海抄袭建虏后路是一样的思路,攻坚成功,无疑是对建虏的一次巨大打击。歼灭三千建虏还在其次,主要还是心理上的影响。
为了不重蹈覆辙,建虏势必要在驻守的城池中增加兵力。此消彼涨,能够出动的机动兵力则要大幅减少。
由模糊到清晰,郭大靖下一阶段的作战计划已经基本成形,只等冬季挫败建虏的行动之后,便要展开反击。
李维鸾并不清楚郭大靖的宏大计划,对退而求其次的目标倒是十分赞同,笑着说道:“能收复整个金州,就已经很厉害啦!差不多增加了一倍的土地,能再养个十来万军民。”
郭大靖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拿过军官的特殊待遇,一条烤鱼,嚼吃起来。
他也确实打着这个主意,主要是应对建虏统治区的大饥荒,大量剃头辽人逃出来,投奔到东江镇。
“后协秋收过后,已经移营到木场驿,并恢复了训练。”李维鸾沉吟着说道:“孔有德和李九成也算是熟人,你抽空儿去见一见吧!”
郭大靖把鱼刺挑出,放到桌上,微皱眉头说道:“他们想见我?”
李维鸾点了点头,稍显无奈地说道:“几个月来,火枪尽量装备到了左右两协。虽然说是防御南关防线的主力,火力要强大,可也难免让人有些眼红。”
“连本部那边都没给呢!”郭大靖解释了一句便停了下来,思索了半晌,才说道:“从壕镜西夷那里采购的火枪,应该快到了。到时候,再平均分配吧!”
李维鸾点到即止,知道郭大靖会处理此事,便不再多言。
既然是来帮助金州发展建设的,也将是金州抵挡建虏进攻的友军、援军,李维鸾还是希望大家能和和睦睦。
郭大靖也想与人为善,把更多的力量团结在一起。但武器装备就那么多,平均分配的话,不科学,也不合理。
谁是主力,谁将要打硬仗,就给谁多一些。剩下的,以后慢慢补发,反正也不着急用。
好在,几个月的倾斜供应,左右两协基本上都达到了他的标准,只差些重火枪,就等着从壕镜运来了。
还有林家帮助采购的粮食、棉花、铁料等物资,算时间,也应该就在最近运到。
郭大靖估算过,金州丰收,再加上外购的物资,东江镇足以支撑一年,也就是明年十月份。
这样就差不多能放心了,明年耕种面积增加了一倍,秋收的数量比今年只多不少。
东江镇也就有了发动的粮草物资,在明金战略转折的节点,展开大行动。
……………
木场驿,距离南关防线有三十多里。
陈继盛将后协安排在此,意图很明显,就是南关防线的后备力量,能够随时赶去增援。
作为南关防线的指挥官,郭大靖前去沟通联络,也在情理之中。
之所以去的有些晚,一来是郭大靖在小黑山、卑沙城、金州卫布置防务,没有空闲时间;其次,则是对于孔有德、李九成的固有印象,还让他有些纠结。
登州兵变就是以孔有德和李九成为主,不仅祸乱山东,还带着大炮海船投降了建虏,直接导致双方在实力对比上发生了改变。
经过李维鸾的提醒之后,郭大靖又在南关防线呆了两天,才带着亲兵赶往木场驿。
说到底,历史上的好人或坏人,是因为环境而改变的。在目前的情势下,此孔有德非彼孔有德,此李九成也非彼李九成。
而且,既然驻防金州,日后也免不了打交道。关系处得融洽一些,在共同对敌时,也是有利无害的。
有三协之兵,再加上完备且坚固的防御工事,以及数量众多的火枪火炮,金州基本上是固若金汤。
郭大靖现在想的是如何在建虏来攻时,给予其更沉重的打击。比如再次跨海抄袭,或是其它的反击行动。
以前是兵力不足,现在则有些富裕。两协足以守住南关防线,多出的一个协与其作预备队,不如也参加战斗。
再次跨海抄袭,恐怕难以再重演大胜。一个是冬季沿海结冰,对靠岸和登陆都造成很大困难;其次,建虏吃过一次大亏,又岂能不防备?
自己是不是太贪心了?
郭大靖骑在马上,自失地笑了一下。
稳胜的防御战,放到袁督师身上,又能猛吹一通了。
可东江镇从援朝作战开始,取得了数次胜利,建虏死伤惨重,可朝廷却只给了微薄的赏赐。断绝粮饷时,可曾想到过浴血厮杀的官兵,以及捐躯沙场的忠骨?
自己也不必太过贪功,防守是稳胜的,那再加上常规操作的反击,也就够了。
远远的,郭大靖已经看到了军营,不由得收起思绪,纵马疾驰。
“孔兄,李兄,多时不见,风采依旧啊!”郭大靖对于出营迎接的孔有德和李九成,笑着拱手,用了比较亲近的,常人之间的称呼。
孔有德和李九成飞快地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拱手还礼道:“郭兄弟才是风采依旧,我等是越来越差得远了。”
郭大靖摆着手,调侃着说道:“这话说得,听起来象损我似的。”
“那就不多客套,倒显得生分。”李九成伸手相请,笑道:“郭兄弟,请。”
孔有德也相让着,走在郭大靖身旁,随意地问道:“前几日见李将军时,听说郭兄弟还在外布置防务。”
“是呀,这刚回到南关两天。”郭大靖说道:“从各种情报来分析,建虏是肯定要进攻金州的,最可能的时间应是在隆冬。”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笑着看了看孔有德和李九成,说道:“有孔兄和李兄率部增援,金州是固若金汤,某也彻底放心了。”
李九成呵呵笑着,说道:“只要郭将军号令,后协定然全力以赴,为保卫金州浴血奋战。”
孔有德连连点头,笑道:“后协在金州就食,可不能光吃饭不干活儿。郭将军只管发号施令,孔某绝对遵令无误。”
“可不是我发号施令,而是陈副帅。”郭大靖笑着摇头,说道:“这金州是东江镇全体军民的,什么就食,什么吃饭不干活儿,实在是太见外了。”
说着,几人已经到了厅堂,入内落座,有亲兵奉上茶水,才又开始攀谈。
虽然都是“协”的编制,但金州的左右两协已经扩弃至一万两千,还有三千战马四千骑手的骑兵营。
在皮岛的前后两协,就只有一万。主要是皮岛的承载力,以及迁移了大部分的百姓,没有足够的兵员。
而大半年的时间,金州又接收了三万多逃出来的辽民。朝鲜的林庆之等人,帮了大忙,不仅是散落朝鲜的,逃进朝鲜的辽人,也都被他们收拢,转送至金州。
人马比左右两协少,火枪的装备率也差了一截,虽然打着增援的名义,可实际上却是来金州就食。
这些原因,使得孔有德和李九成在心理上有些落差,好象低人一头的感觉,不是很仗义。
请求扩充人马,请求配发火枪,他们已经向陈继盛提出了。毕竟,坐镇金州的是陈副帅,尽管知道郭大靖把持着武器分派,但这是正常的程序。
第二百五十三章 火枪火炮,都会有的
但陈继盛也要为金州考虑,左右两协是肯定要驻防在此的,装备好些,兵力多些,才有安全的保障。
况且,陈继盛也不是很清楚后协前来金州是暂时的,还是长期的。
如果是暂时的,那就没必要扩充,返回皮岛也只能是增加负担。如果是长期的,那自然不会有问题,不是马上,也会逐渐给予解决。
关键还在于金州今年的整体规划已经确定,能扩充多少军队,需要多少人耕种,多少人生产制造,都是经过计算,不会轻易更改的。
如果不是按计划进行发展,左右两协还能扩充人马,各自达到一万五六千也能够做到。
因为东江镇是军户制,军民的分界不是那么分明,或者可以说是亦兵亦民。
而能逃出建虏统治区的,多数是身体素质比较好的男人。体弱的、年幼或年纪大的,在逃亡的路上往往会先倒下去。
所以,东江镇的人口比例是男多女少,能够补充进军队的人数,也就更多一些。
只要确定了后协将来的去处,陈继盛也能满足他们扩兵的请求。至于武器装备,也不是不给,只是要排在左右协之后。
同时,武器装备的供应,陈继盛还比较听从和尊重郭大靖的安排。不管是采购成品,还是买材料请技师,可都是郭大靖拿的钱。
随便聊了几句,关心了一下后协来到金州的生活情况,郭大靖便转到了孔有德和李九成关心的事情上。
“建虏要进攻金州的情报早就为我军获悉,在两红旗被击退后,建虏便开始打造大量的楯车和进攻器械,显然是贼心不死。”
“当时,我们分析建虏来攻的时间可能是在秋收之后,或者是隆冬季节。为此,左右两协全力备战。经毛帅和陈副帅同意,武器装备向两协倾斜供应。想必,孔兄和方兄是知道此事的吧?”
孔有德点头道:“确当如此。金州安危势关东江镇的稳定和发展,左右两协乃是驻防主力,建虏来攻必首当其冲,武器装备倾斜是必要的。”
郭大靖拱了拱手,说道:“多谢孔兄、李兄理解。经过数月准备,左右两协的火器装备率已经基本达到标准。从今月起,生产制造的火枪将平均分配给各协。某已请示陈副帅,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现在平均分配,左右两协的火枪装备率依然会凌驾于前后两协之上。毕竟,郭大靖的最终目标是全部火器化,淘汰掉所有的冷兵器。
“另外,郭某年初向壕境的西夷订购了重型火枪,年底应该运到。不管多少,也一样是平均分配。”
郭大靖的补充就很慷慨仗义了,他花钱买的,没有独吞,还是平均分,别人还好意思挑毛病?
“我就说嘛,郭兄弟是最大方豪爽的,绝不会亏待袍泽。”孔有德咧开了嘴,心中的不快一扫而空。
李九成拱手致谢,说道:“郭将军高义。东江镇能有今日,全仗郭将军百般筹措,长袖善舞。”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长袖善舞嘛,倒也不错。做生意赚了不少钱,可钱就是花的,为了东江镇,为了能灭虏平辽,郭某绝不做吝啬的守财奴。”
说到守财奴,孔有德和李九成觉得似有所指,也不好接话,只能连连点头表示赞叹。
郭大靖倒没有损沈世魁的意思,只是随口而说。
而开门见山不墨叽,对于比较直爽的军人来说,更加合适。把前因后果摆出来,再把将来的公平分配讲一下,也就没了嫌隙。
最关键的原因,就在于郭大靖出的钱最多。给你是人情,不给也是本分。你除了感激,哪有挑理儿的借口?
如果是朝廷的调拔,那就不一样了。凭什么分配不公,又不是你的,那可是招人怨的差使。
“后协帮助秋收,实在是辛苦了。”郭大靖见事情说开,便问起了别的事情,“不知道军事训练现在可正常了,火枪兵训练得如何了?”
给你火枪,能用好吗?最起码的,士兵的操作是否熟练,又是否有足够的火枪兵?
李九成和孔有德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好叫郭将军知道,在皮岛时,我后协官兵便开始进行火枪训练,与左协的标准相同,全军上下都要熟习使用。”
李九成给出了令郭大靖满意,又有些诧异的答案。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问道:“左协的训练科目和标准,你们也知道?”
“当然了。”孔有德理所当然地说道:“毛帅亲自下令要前后两协也达到一样的标准。除了火枪,还有刺杀、行军,以及骑马。”
“郭将军给左协定的训练科目和标准,已经在皮岛两协推广。”李九成补充道:“只是皮岛离得较远,又没有通令全军,郭将军不知道也不奇怪。”
其实,也没什么新鲜的东西,就是全军掌握火枪操作,还有骑术。其它的埋设地雷、强行军等等,只是辅助科目。
火枪取代冷兵器是大势所趋,虽然要实现还需要时间,但有备无患;骑兵将是在机动力上抗衡建虏的唯一手段,不管是枪骑,还是飞骑。
郭大靖这下算是放心了,但还有炮兵,后协也需要派人去接受培训。
“火炮将集中于南关防线,统一调配使用,炮兵也是一样。”郭大靖作着解释,“待击退建虏,各协要单独行动时,炮兵和火炮再分属各部。”
孔有德用力点头,说道:“自当如此。金州不容有失,怎么调配力量,都不为过。”
这是意外的惊喜,没想到还会给后协配备火炮。既然郭大靖说起,就肯定不是以前那种老式的,或者是佛朗机。
“后协再休整半个月,便赶到南关防线,进行攻防演练,尽快适应战术打法。”郭大靖用征询的口气问道:“孔兄、李兄,你们觉得如何?”
孔有德和李九成相视一眼,便满口答应下来。
尽管觉得自己率领的部队并不弱于友军,但对于工事防御的具体打法,还不是很了解。
让将士们熟悉一下,也加强与友军的配合,到开战的时候,便可以马上增援补充,不会出现衔接不畅的混乱。
现在,不管是预警,还是拦截迟滞,都已经布置妥当。而今年的休假,很多将士还没有享受。
把后协也列入南关防线的防御部队,就可以继续进行轮换休假,让将士们回家住些日子,休息一下,也对家里放心。
郭大靖来的时候,还带来了几只羊、几坛酒。不是犒劳整个后协官兵,就是个意思,与军官们聚个餐,混个脸熟,拉近下关系。
要知道,这些东西并不是太过稀罕,孔有德等人也买得到。正因为如此,才不会令人产生别的想法,以为各协的待遇不一样。
“好酒啊!”孔有德对羊倒不在意,却看好了那几坛从山东采购的粮食酒,眼睛放光,“土豆酒倒也喝得,就是味道还未适应。”
为了杜绝浪费,金州是禁止酿粮食酒的。但用果子,以及秋收后用土豆酿酒,倒还允许。
反正买酒也是要花钱的,自己用土豆酿造的话,既经济,又是个财源。所以,自然是被官方把持。
土豆酒与粮食酒的味道不大一样,但到底是酒,价格也便宜,面对士兵和百姓的销售情况还是不错的。
内循环已经基本形成,军票的发行,以及流通,都被东江镇军民所接受。钱嘛,不就是用来买东西的。
但陈继盛等人显然还是不太了解经济,朝廷再次断绝粮饷后,立时感到了压力。
他们的担心也有道理,原来发行军票是替换饷银,可现在没饷银了,发的军票将来可是承诺要竞换的。
但郭大靖却没有太大的顾虑,饷银是被扣掉了,但金州军民这一年来创造的价值和财富呢?就说粮食,可是大半都入了官仓。
手中有粮,或者说有实物,军票又没有滥发,兑换还款依然是分批分期的。把军票兑换成银子,老百姓不还是一样要花,大半还是会再回流到官府手中。
当然,现在再招兵就显得有些为难。而发放粮饷,尽管用的是军票,可也是东江镇的家底。
所以,郭大靖提出的明年计划,把防线至少北推到小黑山或栾古关,占据整个金州,已经得到了陈继盛的首肯,上报给了皮岛本部。
土地就是财富,能够产出更多的价值,来供养东江镇的军民。通过今年的经营,相信已经成了东江镇高层的共识。
就是最笨的算法,按照一亩田地多少钱来计算,拿下另外半个金州,也有几百万亩。
而在内地,一亩上好的农田,价格在七两银子左右。如果靠近水源,最多加到八两。
辽东嘛,就算一两银子,或者是半两银子的标准,一下子进账也有百万两以上。
当然,建虏还未来,辽东尚未平,就是再便宜,内地也不会有人来辽东买地。
但辽东军民不同,东江镇也不必真的去卖给老百姓,只要拿到每年收成的大半,持久的收入,比卖地还要赚钱。
关键在于守得住,给军民以耕种土地的安心,让他们吃饱穿暖,并能有越来越好的希望。
烤羊肉,再加羊肉汤,令郭大靖稍显惊讶的是,竟然有了辣椒作调料。
“这叫辣椒,吃起来嘴中象火烧,如同喝酒,甚是过瘾。”孔有德还挺得意地给郭大靖作着介绍,“不知道郭兄弟吃不吃得惯,可以先少尝点。”
“好的,好的。”郭大靖连连点头,得感谢人家的好意,不管这辣椒是不是自己引进推广的。
李九成倒是知道些情况,可又不好当面说穿,便岔开话题,说道:“郭将军,朝廷断绝粮饷,咱们的军票是不是也要停发啊?”
郭大靖摇了摇头,故意在众军官投来的目光中大声说道:“毛帅和陈副帅已经有计议,军票照发,数额不变。”
军官们发出哄的一声,都如释重负般轻松下来。
在金州,或者说在东江镇,军票就是钱,能买各种东西,从吃穿用不一而足,且没有什么限制。比如这不让买,那不让买的。
既然如此,朝廷断绝粮饷,并没有什么影响。毕竟,东江镇的军民也没谁会去外地花钱,非要银子不可。
军官们知道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军营,这可是稳定军心的好事情。
而继续发放军票作粮饷,陈继盛曾派人征求过郭大靖的意见。因为要增发军票,陈继盛心里没底,而郭大靖则是军票的首创者。
郭大靖也没犹豫,告诉陈继盛增发军票没有问题。而且,朝廷的所作所为也要让军民们知道。
既然朝廷狠辣无情,皇帝冷血苛薄,那也不用给他们撑着脸皮。郭大靖的建议也很明确,借此收一波人心,对毛文龙非常有利。
再者,监军太监方正化就在金州,也让他听听军民的不满,看看朝廷干的什么恶毒之事。
反正,不管东江镇如何艰苦奋斗,皇帝和朝堂大佬也不会改变态度。朝廷如此对待东江镇,看方正化还有什么底气监军,老实眯着吧!
郭大靖已经坚定了自己的判断,这个皇帝,这个朝廷,不值得自己效忠,也愧对东江镇军民的坚持和奋斗。
关系网已经布好,金州已经稳固,坚持自力更生的方针。
郭大靖有信心带领东江镇军民在内外交困中杀出一条血路,并且越战越强,最终击败华夏文明的大敌——建虏。
至于崇祯,至于朝廷,就让他们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沉没吧!郭大靖不无恶意的这样想,实在是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怨恨。
孔有德举碗相敬,笑着说道:“某敬郭将军一碗。”
郭大靖伸碗示意,笑道:“孔将军海量,郭某自愧不如,请容郭某随意。”
李九成赶忙在旁边说道:“喝多喝少,尽兴便好。袍泽之情,在于并肩作战,原也不在这酒里。”
郭大靖向李九成举了举碗,点头表示感谢,然后才喝了一大口。
孔有德一饮而尽,哈哈笑着,抹了把嘴,擦掉胡须上的酒滴,一脸畅快的样子。
“郭将军,后协扩编的计划已经呈报陈副帅,是否能够批准呢?”李九成说话的声音不高,但却能让身旁的郭大靖听到。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怕是陈副帅也作不得主,要向毛帅请示。原因很简单,后协是常驻金州,还是要回到皮岛,并不确定。”
“况且——”郭大靖顿了顿,继续说道:“即便是要扩编,也是明年比较合适。击败建虏后,我军便要把防线向北推,至少要占据整个金州。有了更多的土地耕种,才能养更多的人马。”
李九成连连点头,说道:“郭将军分析得极是。这下就好了,不管能否扩编,我等都明白了原因,能够心安。”
郭大靖笑了笑,不管是不是真的心安,他说的都实在,分析得在情理之中。
土地增加,人口可能跟不上,但有牛马耕种,效率将得到很大提高。百姓不会嫌土地多,多种多得,他们巴不得能多些田地。
但人口在明年大量增加,郭大靖基本可以确定。除了建虏统治区的大饥荒,还有东江镇军队的不断行动。
人口是发展壮大的基础,无论是耕种生产的百姓,还是拿枪打仗的士兵,越多越好。
酒过三巡,郭大靖也没多呆,趁着天还亮着,起身告辞。
“郭某急着回大连办事,实在是失礼了。”郭大靖说清原因,又热情地邀请道:“还有半月休整时间,孔兄、李兄若有意,可去大连看看,风景很好,某还能尽地主之谊。”
“好说,好说。”孔有德大咧咧地说道:“待把军中事务安排妥当,再看时间是否充裕。到时候,少不得叨扰郭兄弟。”
李九成也笑着满口答应,目送郭大靖带着亲兵上马疾驰,直奔大连方向而去。
…………………
给了后协半个月的休整期,郭大靖也要在这半个月内办不少事,再返回南关防线。
早在倭国的两艘商船抵达大连港时,藤野英便派人给郭大靖报了信儿。郭大靖没有马上返回,一是军务拖累,其次则是倭船并不急于离开。
这两艘商船装载着硫磺和铜料,是郭大靖指定的战略物资。在大连港卸船之后,他们便在大连等着小林浩一和林家的商船赶来交接。
时间是算得差不多的,南方的春蚕收获,再收购,应该就在最近便能运到大连港。
郭大靖耽搁了四五天,再留出半个月时间,小林浩一怎么也该回来了。
要知道,不仅是小林浩一和林家合伙收购生丝、棉布、白糖,他们还要帮郭大靖收购铁料。有可能的话,他们还会从葡人那里采购火枪。
尽管谢德拉是承担了军火买卖的中间人,可郭大靖有些不放心,嘱咐林天生,如果顺道的话,去澳门看一下,有就买,没有就算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值得豁命保卫的东西
林家购买铁料通常都在广东,离澳门很近,也是葡人的老客户,关系不错,行事也很方便。
除了接收货物,再定下明年需要的品类外,郭大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去做。空间里存了两万石粮食,这还不够,还需要一批弹药物资。
不能等弹药物资运到军队,郭大靖要直接在工坊的仓库里拿走。要够打一场中等规模的战役,才算是为明年的大战基本做好了准备。
没错,还是明年!不管建虏还会不会长途奔袭、抄掠京畿,郭大靖都准备发动军事行动。
也只有牵制住建虏,才更有利于其统治区辽民的逃出。都不用煽惑动员,大饥荒之下,逃出去将是最迫切的自发行为。
除了沿海地带,还有辽东的九连城和宽甸六堡,都将是辽民逃出生天的选择。所以,必须提前布置,做好接应大批辽人的准备。
田野枯槁,庄稼都已收割完毕,麦秸、玉米杆整齐地堆放在田里。这既是牲畜的饲料,又能作烧柴。
几头牛在悠闲地走动,啃食着地里散落的秸杆干叶。更远的地方,一群羊在放羊人的驱赶下,边吃边走。
有了耕牛,明年的垦荒耕种就更有保障了。
郭大靖微微露出笑意,很喜欢这种寂寥又闲适的氛围和环境。炊烟起,牧牛回,这样的乡村景象,让情绪自然而然地宁静而惬意。
奋斗,拼搏!为了什么,不就是让大家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享受这安宁祥和的时光?也包括郭大靖,以及他的亲人的朋友。
说白了,就是这么简单。为了别人,更是为自己。
路上出现了一群人,正在修补道路,再用夯土锤夯实。
夯土锤就是一个丁字形的木头,下面安装着石鼓状的石头。双手用力抬起,一下下地锤在土上,没力气的可干不了。
为什么不用石碾子呢?郭大靖放慢了马速,劳作的众人让到路旁,躬身施礼。
郭大靖含笑点头,也不想多事儿。人家有人家的干活法子,夯土锤比石碾子轻便,估计是这样的原因。
“你们是民兵吗?”郭大靖勒住战马,随口问道。
众人似乎有些害怕,半晌没人吭声。终于,还是有个胆大的中年汉子,抬头说道:“回郭大人,俺们都是村里的民兵。”
郭大靖稍显意外,没想到这个中年汉子竟认得自己,不由得笑了笑,说道:“你们村上,民兵是几天一练哪?”
中年汉子躬身道:“以前是五天或七天一练,秋收之后,修了二十来天的沟渠,现在是三天一练。”
秋收完毕,农田里基本没活儿,百姓们也有了空闲。但要保证三天一练,粮食消耗肯定要加大。
“民兵的补贴标准是多少?”郭大靖继续问道:“你们觉得合理吗?”
中年汉子答道:“回大人,是一天一斤粮,或者是十天两条鱼。”
说完,他笑了笑,继续说道:“就是不给粮食和鱼,在家也是要吃饭的,只是吃得少一些而已。所以,大家伙都觉得挺好,也愿意去训练。”
十天两条鱼,就相当于三次训练的收获,如果自家粮食够吃,改拿鱼能给全家改善一下生活。
三斤粮和两条鱼,是差不多的价值。郭大靖是知道标准的,只是随便打听一下,看有没有贪渎克扣的。
其实,给的东西并不算多,但对老百姓来说,却是一种激励,或者称为补偿。这和凭一纸命令,便让老百姓白白做事,有着天差地别。
郭大靖甩蹬下马,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并不让他感到舒服。但他也没过于靠近,以免给百姓们太大的压力。
“你们知道民兵以后会有什么用?”郭大靖沉声问道:“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你们敢与敌人拼命吗?”
半晌的沉默过后,一个年轻的汉子有些怯生生地答道:“民兵是后备的兵员,军队要补充的话,先从民兵中挑选。”
郭大靖含笑点头,用鼓励的目光扫视着这几个民兵。
中年汉子呼出一口长气,开口说道:“大人所说的生死存亡,俺觉得就是建虏打进来,烧杀抢掠的时候。”
“差不多。”郭大靖挑了下眉毛。
“那还有什么说的,横竖都是死,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一个。”中年汉子绝决地说道:“伸着脖子等死,那也太窝囊了。”
郭大靖见其他人似有赞同的神态,不由得哈哈一笑,说道:“男人嘛,就应该有这个刚气儿。为了亲人,为了家园,就泼了这一腔热血。闭着眼睛等死,连猪狗都不如。”
说完,郭大靖伸手向亲兵要过马缰绳,翻身上马,说道:“军队在前面挡着建虏,可你们也要好好训练,没准就会用到你们。记住,这里是我们的家,有我们的亲人和田地,值得我们用生命去保卫。”
“大人慢走。”中年汉子躬身施礼,其他人也学着,声音喊得参差不齐。
郭大靖却不以为意,在马上拱了拱手,拔转马头,扬鞭疾驰而去。
“看到没,这就是郭将军,死在他手上的建虏早就过了一百,有万夫不当之勇。”中年汉子直起了腰,炫耀地向旁人显摆道:“我呀,在鹿岛的时候,就和郭将军家在一个村子。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兵。哦,不对,他是小旗官……”
众人惊讶、羡慕、钦佩,种种情绪不一而足,但看中年汉子的眼神已与原来不同。
建虏叛明,席卷辽东,固然有明军衰败、将惰官贪的原因,朝廷对于辽东和辽民的伤害,也是不可忽视的原因。
建虏还未成气候时,辽东地区的百姓与朝廷的关系就很紧张,时人将辽人对朝廷的不满总结为“四大恨”:
“军兴以来,援卒之欺凌诟谇,残辽无宁宇,辽人为一恨。”
“军夫之破产卖儿,贻累车牛,辽人为再恨。”
“至逐娼妓而并及张、刘、田三大族,拔二百年难动之室家,辽人为益恨。”
“至收降夷而杂处民庐,令其淫污妻女,侵夺饮食,辽人为愈恨。”
除此之外,辽东还流传着许多民谣,比如“二相出巡,如虎捕人;上天无路,钻地无门”,“若遭大虏还有命,若遭家丁没得剩”。
这些总结的四大恨,以及民谣,都充分体现了明朝晚期辽人的苦难和对于朝廷的怨气。
特别是万历派到辽东的监税太监高淮,在辽东疯狂搜刮、敲骨吸髓、敲诈勒索,致使大户破败,百姓逃难。
“辽人无脑,皆淮剜之,辽人无髓,皆淮汲之”。
老百姓用最简炼的民谣,述说着最悲惨的遭遇。而这悲惨是皇帝派的太监造成的,是朝廷的冷漠不管所加剧的。
而高淮乱辽的后果还无法不止此,监税太监又被万历加了镇守太监的头衔,简直就成了辽东的土皇帝。
由此,高淮将手伸进了军营,他克扣军饷,凌辱下级军官和士兵,只要有人稍抱怨几句,就会被他活活打死。
高淮的残酷行径,造成了两次兵变,士兵聚众哗变,“誓食淮肉”,吓得高淮逃入关内,并在随后对辽东军民进行了残酷的报复。
等到建虏叛明,在攻打辽东初期,努尔哈赤还散布“有房同住、有粮同食、有田同耕”,以此来拉拢对明朝廷有怨恨的辽人。
效果可以说是很明显,以辽南为例,辽人几乎没有太大的反抗,建虏便轻易地占领了辽南四卫。
对老百姓来说,民族大义比不上吃饱穿暖,比不上养家糊口,那是高高在上的肉食者慷慨谈论的奢侈品,离他们太遥远。
谁来统治,平头百姓不是一样的缴纳赋税,耕种作活,只为了吃上饭。
自古以来,这种思想在老百姓的心中是根深蒂固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苦难让他们麻木,实在是令人痛惜。
而在建虏窃据辽东的过程中,辽人宁愿去侍奉胡虏,也不愿意为朝廷卖命,其背后并非是没有理由的。
如果不是努尔哈赤脑子进水,对统治区的辽人采取高压残酷的统治政策,辽东的形势说不定早能稳固下来,成为了大明的心腹大患。
本来只想着换个官府管辖,自己只要老实耕种,按数缴纳赋税,便会继续生活的辽民。
但努尔哈赤的短视和愚蠢葬送了稳定辽东的好机会,已经屈膝的辽人猛然发现,建虏凶残得令人发指,不仅要钱还要命啊!
在生与死之间,剃头辽人爆发了,他们不能忍受亲人被残杀,不能忍受那残苛暴虐的统治。
从前因讲到后果,或许能够明白郭大靖傲上悯下的根本原因。民心向背,最伟大的力量在于人民,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更相信这个论断。
所以,无论是现实的需要,还是存着后世的思维,郭大靖都在尽力对老百姓好些。
其实,这并不是很难。因为老百姓的要求真的不高,一点都不高。
同时,郭大靖对于毛文龙也是越来越佩服。
历史上,能在朝廷断粮断饷,袁督师禁海捅刀子,军民饿死成千上万的情况下,还能维持住东江镇,实在不容易,也实在是够厉害。
这样的认知,也改变了郭大靖的设想。尽管这可能很有助于他继续投机取巧,借着熟知历史的优势,给建虏造成更沉重的打击。
………………
商栈的建筑格局是前店后宅,或者说是前店后库。
因为藤野英从来没在商栈的后宅过夜,哪怕一次也没有。她可是郭将军的如夫人,这么不守妇道的事情怎么能做?
况且,她也不是天天都去商栈,只是估摸着老客户快来了,或者是得到通知,她才比较勤快。
比如这几天,藤野英就基本上都来商栈,应付着倭国来的客商。只是,有些重意上的事情,让她并不是很顺心。
“夫人,大谷先生又来了。”阿巧能看出藤野英有些烦这个倭国商人,但该通传还得通传,“要不要找个什么借口,把他打发走?”
藤野英摇了摇头,要是想躲避,她就不来商栈了。为了能多卖出些商货,多赚些钱,她就是烦也得接待。
时间不大,大谷川随着阿巧的引领走了进来。
藤野英起身相迎,说话客气,脸上带笑,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厌烦。
“昨天看过的瓷器,鄙人已经确定了品种和数量。”大谷川坐下来,掏出清单递了过去。
藤野英伸手接过,展开看了看,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没有问题,我让伙计备货,下午便能送到港口。”
大谷川拱手致谢,犹豫了一下,又开口说道:“关于试衣镜的供货数量,还是希望夫人能再多两面。我们远道而来,林家那边却要近得多。而且,我们和林家的关系也是比较密切。”
藤野英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道:“这些我都知道,也很理解贵方的急切心情。但在林家商船到来之前,我们就作出决定,甚是不妥。”
顿了顿,藤野英又补充道:“反正也是要等林家运来的生丝等商货,大谷先生又何必太过心急?郭将军也得到消息,想必正在赶来的路上,大家会面后,再行商议岂不是好?”
“郭将军也要回来了?”大谷川倒是刚知道这个消息,愣怔之后便笑了起来,说道:“这真是太好了。有些事情,正好与郭将军商谈。”
藤野英眨着眼睛,意识到这话中似乎有什么不能让她先知道的重要,也识趣地不去追问。
大谷川知道郭大靖要回来,便不再墨叽穿衣镜的数量问题,很痛快地让人搬来银箱,与藤野英共同清点后,便告辞而去。
银子?!藤野英看着白花花的钱财,似乎已经麻木,只是耸了耸肩膀,便命人搬进库房。
如果能用银子换来自家男人长在身边,藤野英现在肯定毫不犹豫。但她知道,这不太可能。
自家男人的志向有多么远大,她是知道一些的,这不是能用金钱来衡量的。再多的钱财,也只是郭大靖实现理想的助力,而不是真正的理想。
坐在椅中,藤野英啜吸着茶水,思绪飘飞,想念着丈夫,盘算着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英姐。”外面和急促的脚步声一同传来的,是林婉儿那熟悉的叫声。
藤野英收起思绪,脸上浮起笑容,慢慢站起身。
房门被推开,林婉儿笑呵呵地跑了进来,后面还跟着抱着琴的侍女,跑得直喘气。
“就不能稳重些,象个小姐样儿?”藤野英嗔怪地说道:“不知道你家兄长近日就要到吗,就不怕被他看到,训斥于你?”
林婉儿却不在意,笑着说道:“我又学会了一首曲子,就急着赶来请英姐品鉴指教。再说,我只是进了商栈才跑的,谁又能看到呢?”
藤野英也不再唠叨,请林婉儿坐下,让阿巧给奉上茶水。
在家里的日子,藤野英已经习惯和阿秀相处。阿秀又是个随和的性子,不会乱挑别人毛病,更不会摆大妇的肆风,动不动就对妾室斥骂责打。
但有一点,那就是两人的成长经历不同,思维方式和行事也不一样,总归是让藤野英有些寂寞。
简单地说,或者换成后世的辞汇来说明,阿秀是很传统的女人,藤野英则有些时尚新潮。
在这点上,藤野英和林婉儿倒很类似,有文化,懂得雅致,比较有共同语言和爱好。
而就在两个女人喝茶聊天,弹琴品评的时候。林家的三艘商船,还有葡人谢德拉的一艘海船,扬帆破浪,正在向大连港驶来。
小林浩一立在船头,一身明国读书人的服饰,摇着与季节违和的折扇,还真有点那个什么风度翩翩的模样。
林天佑暗自撇嘴,觉得这倭国人走火入魔了。就是倭国人,穿的什么,汉语说得如何,也改不了本质,何必呢?
不过,林天佑也挺佩服小林浩一。嗯,汉名叫林浩一,乃是林家的同族亲戚。半年多的时间,言谈举止已经看不出与明人的区别。
这是真用心学了,再加上有些基础。林天佑缓步走近,笑着说道:“林兄,独立船头,可是又酝酿着诗句?”
小林浩一转过身,拱了拱手,自失地笑道:“歪诗几句,说是顺口溜也抬举林某了。与郭大人弄来的那些名诗佳句,简直是云壤之别,实在不值一提。”
林天佑轻轻点头,说道:“确实如此。看那些文人墨士和青楼花魁为之倾倒,追捧得如疯如癫,便知道是绝妙好诗。”
“是好词。”小林浩一纠正道:“可只读半阙,便如酒至半酣,正畅快时,却无酒可饮。那种心情,想必林兄弟能够理解。”
林天佑眨巴眨巴眼睛,嘴上称是,却想着另外一种感受:
美女宽衣解带,脉脉含情地任君采撷。自己血脉贲张,正要化身禽兽时,却突生变故,可望而不可得地干着急……
应该是一样的难受吧?林天佑觉得自己很粗俗,可不说出来,谁又知道呢?
看着小林浩一那包含着崇拜、钦佩、惋惜等情绪的眼神,林天佑不由得偏过头,暗中翻着眼睛。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中国通,藏兵备战
半晌后,他略带揶揄地说道:“林兄这就不厚道了。凭着那首何事悲风秋画扇,你不是名声大噪,得到春香楼花魁的青睐,做了入幕之宾啦?”
小林浩一把头摇得跟拔浪鼓,说道:“什么入幕之宾,林兄弟想得太,太那个了。盈盈小姐的才情风华,岂是那种庸脂俗粉?在下只是与盈盈小姐谈诗论赋,探讨人生……”
林天佑又有了翻眼睛的冲动,心说:一首好词令盈盈声名大噪,从春香楼花魁,几乎变成扬州魁首,你不借机占便宜,那才怪了呢!
青楼号称销金窟,特别是名伎,炫耀性的消费,也是吸引客人的广告,显示出自己的不菲身价。
而附庸风雅,亦是名伎的招客手段。所以,名伎未必是相貌绝美,但一定要才艺出众。什么琴棋书画,什么酒令接龙,正对那些酸儒士子的胃口。
身价越高、名声越大的名伎,就越是爱摆谱,也就是所谓的“卖艺不卖身”。陪你喝个酒,弹上那么几曲,聊聊天,没个百八十两银子,都甭想靠上槽。
就这,那些人还趋之若骛,花不上钱,贴不上边儿,都觉得没面子,没品味。
小林浩一在大明胡混了这么长时间,学会的不多,可这假斯文、要面子却学得十足。
吹着海风,又是入冬的天气,你特么的还摇着扇子,神经病!
林天佑随便聊了两句,又不易觉察地站到了另一边,避开了小林浩一打来的凉风,才开始说到了正题。
“穿衣镜也就供应咱们三家,家兄和郭将军的关系,你也知道。你们呢,和郭将军也交情不浅。咱们联手,把西夷给挤出去,如何?”
小林浩一眨巴眨巴眼睛,说道:“好倒是好,可郭将军那边,未必会同意。毕竟,西夷的火枪火炮,也是他急需的。”
“可以用其它镜子来补上嘛,咱们少要点。再说,西夷的火器,也是明码标价,能用银子买的。”
林天佑倒是挺笃定,笑着说道:“东江镇的人马就那么多,也开始自己打造火器,日后想必也需要的不多。咱们就不同,那可是长久的交易。”
小林浩一沉吟着,终于点了点头,说道:“要说和郭将军交情最深的,还是你们林家。这事,也要林兄弟出头,与郭将军好好商谈。”
“那是自然。”林天佑满口答应,笑着说道:“镜子、瓷器都卖得很好,给郭将军赚了那么多钱,采购了那么多物资,怎么也得给几分薄面吧?”
小林浩一连忙恭维了几句,还摇着扇子,瞭望着海面,突然又想起句诗来,缓缓吟诵道:“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这般气魄,大将军定会喜欢。”
林天佑笑着点头,说道:“那就恭喜林兄,得大将军看重,在贵国高升。日后,还请多多关照才是。”
“这话见外了。”小林浩一客气地说道:“你我精诚合作,不必说什么关照不关照。”
那穿衣镜想必也会引起轰动,并得到大将军的喜爱。小林浩一心里想着,觉得颇有信心,前途光明。
能进入大明,比较自由地挑选商货。尽管有林家人陪着,利用的是林家的人脉。但对于倭商来说,小林浩一也自觉是第一个。
与大明直接通商,目前也只有壕境的葡人而已。现在,自己也等于是做到了,不再通过葡人。这就是成绩,会令幕府,令大将军青眼相加。
小林浩一也有自己的理想,不满足于永远做一个商人。如果能成为大名,做一方诸侯,那才是他最高的人生追求。
这无可厚菲,谁还没个理想呢?乞丐还想着当皇帝,想吃油条吃油条,想吃烧饼吃烧饼。
对郭大靖,小林浩一则是越来越刮目相看了。别看辽东战事未息,但从郭大靖的经历,以及东江镇的发展速度来看,小林浩一认为他前途远大。
俗话说: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在郭大靖刚崭露头角时,予以大力的帮助,日后就可能得到丰厚的回报。
对于商人来说,这叫投资,长远的投资。小林浩一要与国内的商贾相比,眼光也称不上长远。
为什么商人喜欢资助贫寒学子,愿意赞助书院之类的机构,就因为读书是做官的唯一途径。
但凡有一个两个学子科举题名,那商人的投资就能得到长久的回报。就是最简单的,利用他们的功名坐船,就能免除榷关的商税。
小林浩一算是发现了,搭上郭大靖的关系,就能发财。林家,葡人,还有自己,都是很好的例子。
至少,在大连、旅顺、皮岛等地,他的商船有了能自由停靠的港口。这在其他倭商,是不可想象的。
“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小林浩一情不自禁地再念出这两句他最喜欢的诗句,嗯,是对联。
脚踏绝顶峰,顶天立地,一览天下小。端的是好气魄!能如此傲视天地的人物,岂会是池中之物?
林天佑翻了下眼睛,以看似随意走动的姿态,远离了这个比他还有学问的倭人。
………………
“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
毛文龙看着桌上的瓷质笔筒,上有绝峰云涛之图,心中诵念着其上的对联,微微眯起了眼睛。
有的人,胸中自有凌云壮志。有些文字,只看一遍,便会永远铭记不忘。
海阔,无边,望及无边之处,以天作岸。
山高,绝顶,行至绝顶之处,以我为峰。
海似人生,苦难如波涛起伏,但未必不能渡过,到达成功的彼岸。尽管遥远,却不能灰心丧气,坚持奋斗,天边也不是遥不可及。
山高难攀,坎坷如陡峭的山路,只有不畏艰险,才能登上绝顶,领略那天下尽在眼中的豪情。
毛文龙呼出一口长气,低头看了看桌案上陈继盛写来的书信,目光一凝,伸手从笔筒中抽出毛来,铺开纸,刷刷点点写了起来。
率兵索饷不妥当,但自己只带一船,前去与王廷试商议粮饷,应该不会被扣上什么帽子吧?
为了东江镇,就算有什么诽谤诬告,自己承担起来便是。反正,朝廷中的官员,对自己的攻讦就从没停止过。
嗯,陈继盛请自己去金州视察,看看军民的情况,也是要安自己的心。
旅顺就算了,有那个监军太监方正化,见了面还是虚与委蛇,说不定自己这暴脾气,又会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来。
去大连看看建设得如何了,那里既邻近工坊区,还是商栈集中地。郭大靖等主要将令在南关防线,离大连也不远,不管是自己去,还是召他来,也都方便。
书信写完,毛文龙刚装进信封,准备派人先送给陈继盛,房门一开,沈氏端着一盘小点心走了进来。
“夫君,这是玉米面加蜂蜜烤制的小饼。”沈氏把点心放到桌案上,笑着说道:“是妾身亲手做的。”
毛文龙微笑颌首,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吃着,随口赞道:“味道不错。”
沈氏坐下来,笑着说道:“明天妾身给您炸土豆条,听说也很好吃。”
玉米和土豆的吃法,早就印发并送到了各岛上。一来是丰富饮食,二来也有要注意的事项。比如发芽的土豆就不能吃,有毒。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明日要去金州,待回来再吃你炸的土豆条。”
“金州?!”沈氏愣怔了一下,但随即眼睛一亮,说道:“夫君,可否带妾身一起去。听人说,金州建设得很好,特别是大连,商栈林立,商货丰富。”
毛文龙摇了摇头,说道:“我去金州是有公务,带着家眷甚为不便。”
沈氏起身走到毛文龙身旁,伸手给他拿捏着肩膀,撒娇道:“夫君,妾身不会妨碍你的公务。只要把妾身送到大连,有仆人丫环,妾身自己逛逛就好。”
“皮岛越来越冷清了。”沈氏接着又抱怨道:“连商贾也没几个,商栈也撤得七七八八。妾身在家里已经闷了快一年了,夫君,你就行行好,带妾身走一走嘛!”
又是拿捏按摩,又是抱着胳膊撒娇,毛文龙也被弄得没有脾气。想了想,无奈地说道:“好吧!我送你去大连,让郭大靖的妾室陪你走走逛逛。”
“好啊,好啊!”沈氏欢喜得抱着毛文龙的脖子,耳鬓厮磨地亲热了一会儿,才高高兴兴地离开,去收拾明日要带的东西。
毛文龙看着爱妾离去,不由得摇了摇头,心说:拖家带口的,还真是象陈继盛所说的那样,这就成了出去散心啦!
………………
郭大靖连夜赶到了工坊区,休息了一夜后,便去了仓库,调开看守仓库的士兵,将库存的两千多枝火箭尽数收入空间。
每枝火箭重达十四五斤,带有尾翼,装填颗粒黑火药两斤,爆炸起来威力不小。
关键还是简便易携,只需要简陋的发射架,便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投射出很大的数量。
炮兵的训练科目中也有火箭,但在军队中只是少量列装。郭大靖并不准备很快就大规模使用,只是让炮兵熟悉这种武器,在将来能拿来就用。
除了火箭,郭大靖又去了其它的仓库,用同样的办法收走了两千多斤火药,一千多颗地雷,以及几百斤的铅料。
即便是又有粮,又有弹药,且数量都不小,但郭大靖还是略感不足。他估算着等上一段时间,还要再加储备。
这一天,光当搬运工了,可把郭大靖累得够呛。但他还是强撑着疲累,又视察了军工作坊,与工匠们进行交流探讨,以期再提高生产的速度和效率。
坩埚炼钢不仅能制造硬度强的工具钢,调整含碳量的话,弹性钢也不在话下。只不过,因为缺乏精密的测量仪器,品质上忽高忽低,成品率较低罢了。
这个没有太好的办法解决,只能让工匠们在实践中不断摸索,利用不断丰富的经验来掌握生产制造的精度,以提高成品率。
其实,现在大连的军工作坊,在生产的科学性和效率,以及产品的质量上,已经超过了大明的任何一家官方兵器局。
并不是官方兵器局没有好工匠,在技艺上比大连军工作坊的工匠高超的,不知凡几。
但坏就坏在制度上,坏就坏在到处都有贪腐,坏在外行领导内行。官家的工匠没有积极性,也被克扣得没有足够的材料,产品的质量如何能够保证?
每到工坊,郭大靖总不会忘了看望赵青山。那是他最早的战友,在逃出建虏统治区的过程中,建立起最深厚的感情。
“以后可不要再拿酒了,俺怕把嘴养刁了。”赵青山不客气地收下两瓶酒,嘴上却说道:“土豆酒也不错,喝惯了一样的。”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虽说工坊忙了些,可还是能抽出点时间来吧!阿秀见我就唠叨,想老乡亲们了。”
赵青山嘿嘿笑着,相信郭大靖不是假客气,但也没明确地说啥时候去看看。
郭大靖提醒到了,也不强求,转而又询问起军工作坊的情况,有什么困难,有什么问题,他会全力帮助解决。
“听说朝廷又断了粮饷,工匠们原有些心浮,但官上很快发了通告,军票照发,粮食照领,大家也就安下心来。”
赵青山缓缓说道:“最重要的还是今年丰收,很多有田地的工匠,留下的土豆、玉米,或是黑麦、高粱,就够一家人吃上数月。”
郭大靖轻轻点头,说道:“这倒是不错的,手中有粮,心里不慌。朝廷那边的粮饷,也确实影响不大了。就算以后恢复,官上也未必会发通告。”
赵青山颇有深意地看了郭大靖一眼,在广鹿岛的时候,朝廷就断过粮饷,也是郭大靖的筹措,使得军民们稳定下来,渡过了难关。
既然是做朝廷的官,可对朝廷并无好感,赵青山是知道郭大靖屡出妄言的。虽然是事实,但他觉得并不是很合适。
但没容他劝说,郭大靖已经继续说起工作的安排。
生产制造火枪、火炮、火箭,还有相关的弹药,兵工作坊经过细分,门类已经比较齐全。
可事有轻重缓急,郭大靖按照需求,重新规划了人手数量和进度。火枪、迫击炮、佛朗机炮、相关弹药,是接下来要着重生产制造的。
火枪占三分之一的人手,迫击炮和佛朗机占四分之一,弹药占三分之一,剩下的人手从事其它的相关工作。火箭则暂时停工,毕竟不是那么迫切地要使用。
这样的规划,也是根据目前的生产速度,以及已装备部队和库存的数量来确定的。
“今年冬天还会打仗嘛?”赵青山不是很确定,等郭大靖交代完毕,便试探着问道。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并没有作确定的答复,而是透露了目前掌握的情报,“建虏打造了大量的楯车、云梯等器械,应该是冲着攻打金州准备的。”
赵青山了然,点了点头,建议道:“工坊可以三班倒,加紧生产制造,应该能更快些。”
郭大靖说道:“就目前的装备和库存,已经足够打一场大战了。搞得过于紧张,反倒容易人心惶惶。”
赵青山想了想,觉得也是。要是知道建虏会来攻打,军民们就会提心吊胆地等着,倒不如松快一天是一天。
“有些工作可以包出去,或是再招些零工,就象在广鹿岛时那样。秋收之后,很多老百姓都有了空闲。”郭大靖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以加快生产速度。
工坊也是有相对固定的资金投入的,超出的不多的话,郭大靖能够从官上,也就是陈继盛那里申请拔付。
因为工坊的工匠享受的是和士兵一样的待遇,那可是铁饭碗,正式工。而外包和零工,则要更省一些,也更灵活。
郭大靖又细致地交代了一番,让赵青山多提拔有才干的工匠,也允许他根据实际的生产情况,进行人手物资的调整,才起身离去。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随着火枪火炮不断地装备部队,需要的弹药就不是小数目。
这也是热兵器战争的特点,弹药的消耗比较大,那可都是需要银子买材料雇人工来生产的,战争成本因此也远高于冷兵器作战。
但郭大靖的思维与当时的人们最大的不同,便是珍视生命。
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死了就再难复生。如果能用银子打败建虏,或者使军队少死伤,只要有能力,他会毫不犹豫。
这与崇祯皇帝,与朝堂官员,形成了鲜明对比。
在那些大佬眼中,士兵和百姓的命如草芥,死多少也不过是纸上的数字,或许会震惊,也可能有那么点伤感,但很快就会忘记,照样盯着银子。
特别是崇祯,眼睛里面只有钱,该省的不省,不该省的瞎省,分不清个孰轻孰重。
缺钱是不假,但他的路子走错了。
在穷苦百姓头上加赋增税,克扣浴血奋战的士兵的饷粮,就能看出,高高在上的皇帝,根本没把这些底层的子民当人看。
……………
第二百五十六章 回家,出游,建虏之谋
一串串的红辣椒挂在檐下,或者是挂一些黄色的玉米棒子。
金州越来越多的农家都是这样的装饰,不知道是跟谁学的,或者就是吃的时候拿着方便。
丰收是一年辛苦劳累的最好回报,也是稳定民心的最好良药。
土豆、黑麦、玉米因为产量令人满意,用途又多,已经排在了明年耕种的前三位。
至于高粱、谷子、豆子等作物,多数百姓已经放弃。只有军屯的田地,还计划着种黄豆、黑豆。
“花生种一些,田边地头再种点向日葵。”孙六岩和王贵难得有闲,坐到一起,一壶土豆酒,就着一小盘炒花生,一碟凉拌土豆丝,喝得挺来劲。
王贵点了点头,说道:“有了耕牛,再多给点田地就更好了。”
孙六岩也希望能有更多的田地,但这并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
周边的田地已经开垦得差不多了,如果去很远的地方,或者把别人的田地抢过来,都不太现实。
所以,尽管金州只是开发建设的第一年,还有很大的潜力,但对于田地的耕种,已经基本饱和。
当然,这也不是没办法。最简单的,分流百姓,再就是军退民进,把军屯的田地分给老百姓。
其实,老百姓们并不知道,郭大靖提出的明年的扩张计划,已经得到了陈继盛和毛文龙的批准。
朝廷接二连三地断粮断饷,使得毛文龙等东江镇高层不得不向着自力更生继续迈进。土地,则成了最可靠的依赖。
而要继续发展壮大,人口是必不可少的因素,随之而来的就是对土地的更迫切需求。
“其实也不用多,再有两三亩,都种上土豆。”王贵嚼着酸辣味道的土豆丝,感慨道:“几千斤哪,吃不了的吃。”
孙六岩嘿嘿笑了两声,说道:“要是肥料足够,还不只这个产量。”
“至于田地,咱们先别张嘴,就帮大靖耕种着这二十亩。”孙六岩继续说道:“咱们不还垦了三亩荒地,足够家里人嚼裹了。”
王贵眨巴眨巴眼睛,有点明白孙六岩的意思,这是对郭大靖一直以来照顾的报答。
要是开口要地,可能会让郭大靖觉得是想出去单过,或许还觉得是不是他们对这待遇不满意。
“二十亩也尽够吃了。”王贵笑着点头,说道:“大靖的俸禄就够一家人吃喝,田里的收成还不是大半给了咱们。”
郭大靖这二十亩是军人优待田,孙六岩和王贵是挂着军属的名头,才能享受很是优惠的政策。
象阿秀、藤野英、蓉儿等人,一家子可不指望着田地吃饭。
郭大靖的俸禄是一部分,藤野英赚的钱更多。吃喝不愁是基本的,正向着吃香喝辣前进呢!
伙食改善,孙六岩和王贵两家也跟着沾光。
郭大靖就不用说了,阿秀也是善良的,对乡亲也是大方的。有肉有鱼,从来没忘了分他们一份。
“明儿去放牛,你要闲着也跟我一起。”孙六岩说道:“牲口也记人,熟了春耕时也好用。”
“成。”王贵痛快地答应着,举起酒杯,两个哥们儿碰了一下。
耕牛购进后,属于官家的财产,各村都有专人饲养,春耕时也是公用。
孙六岩有这个技术,便经管着十来头耕牛,还有几匹马,在冬闲的时候还能赚点小钱。
正说着话,孙六岩突然抬起头,仔细分辨着,不是很确定地说道:“马蹄声,好象在大门口停下的。”
王贵愣了一下,说道:“没听错?难道是大靖回来了?”
孙六岩站起身,说道:“我去看看。秀姐和阿英不是说过,大靖可能会在近日回家嘛!”
王贵点了点头,快手快脚地站起,抢先走了出去。
确实是郭大靖回来了,处理完工坊的事情,便快马加鞭,不到一个时辰,便赶到了家门口。
“是大靖回来啦!”王贵脸上全是笑,一边开大门,一边用大嗓门通知宅院里的人。
郭大靖笑着点头,说道:“王哥,打扰你休息了。”
王贵伸手接过郭大靖的马缰,转头看着走过来的孙六岩,笑道:“哪的话,我和老孙刚刚还说到你,你就回来了。”
“大靖回来了。”孙六岩迎上来,上下打量了一下,笑着说道:“快去后宅,秀姐和阿英这两天就盼着你回来呢!”
郭大靖嘴上答应着,又交代孙六岩把四个亲兵安置好,他迈步走进了后宅。
外面的嘈杂声惊动了后宅的人,藤野英反应最快,胡乱披上大氅,随意一裹,便出了屋子。
迎面便看到熟悉的身影大步走来,月光洒下来,正照在郭大靖的笑脸上。
藤野英发出一声欢叫,紧跑几步便扑了上去。
好家伙,这劲儿可真不小。
郭大靖哈哈笑着,一把抱住自己的女人,顺势转了个圈,才把藤野英的冲劲给卸掉。
藤野英脚落地,但身子却象粘在郭大靖身上似的,紧抱着自己的男人,脸贴着脸,亲着蹭着。
郭大靖摸着女人的秀发,轻抚着她的后背,感受着那积累许久的思念和爱恋。
一道身影站在门旁檐下,那是阿秀,满眼的惊喜,压抑着自己的冲动,含笑注视着。
“好了,阿秀在看呢!”郭大靖低声提醒着藤野英,才让这火热的情感稍稍离开。
藤野英不舍地松开手,转过头满脸是笑地对阿秀说道:“秀姐,夫君回来了。”
阿秀走下台阶,郭大靖已经迎了上来,没等她开口,就是一个大大的熊抱,还叭唧在脸上亲了一口。
“夫君——”阿秀满脸飞红,嗔羞地叫了一声。
郭大靖哈哈大笑,心情畅快已极,招呼着两个女人,迈步进了屋。
………………
阳光是明媚的,心情是愉悦的。天气降温虽早,却没有影响夫妻相聚的热情。
阿秀竟然也学会了骑马,虽然是孙六岩亲自调教的,非常温驯的马匹,也令郭大靖惊喜。
三骑四人,漫步在路上,欢声笑语,就没停过。
阿秀和藤野英不时看向自家的夫君,满眼都是爱恋和温情。蓉儿坐在郭大靖的马上,高兴得象只小鸡,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说是游山玩水,还不太确切,路上的风景也就那么回事。但除了李秀成没来,一家人出来逛逛,倒也算是一场休闲或游玩。
阿秀没去过商栈,呆在家里的时间也太长了。郭大靖索性把她也带上,连车都不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一路过去。
“今晚真的不回家住吗?”蓉儿好奇地探身摸着马头,问道:“商栈里能住得下吗?”
“当然住得下。”郭大靖笑着说道:“很久没到海边玩儿了吧,在那里就很方便。而且,那里有好几家商栈,卖的东西,花样很多呢!”
藤野英在旁插嘴道:“妾身作向导,带着秀姐和蓉儿去逛商栈,买些喜欢的商品。”
阿秀谦辞道:“我什么也不缺,就不用花钱了。”
“逛逛也好,开开眼界嘛!”郭大靖用鼓励的语气说道:“既然出来散心,就放开些。”
阿秀最听话了,笑着颌首。
看着妻子被冷风吹红的脸,郭大靖关切地说道:“冷了便去坐车,暖和过来再骑马。”
阿秀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笑着说道:“妾身不冷,骑马看风景更清楚。”
郭大靖笑了笑,摸摸靠在胸前的蓉儿的小脑袋,说道:“你呢,冷不冷?”
“我穿得厚厚的,一点也不冷。”蓉儿把脖子上的围布向上拉了拉,掩住半张脸,笑嘻嘻地说道:“这样更暖和了。”
郭大靖呵呵笑着,轻挟马腹,稍微加快了速度。
孙六岩在后面赶着马车,和几个亲兵在一起,望着前面有说有笑的一家人,也不自禁地露出笑意。
郭大靖不仅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还是他们最可信赖的依靠。不仅是他们,还有很多不知名姓的军民百姓。
如果抵挡不住建虏,这辛苦劳累开垦耕种的田地,这平安的日子,都是难以保住的奢望。
郭大靖,还有那成千上万的军人,他们用鲜血和生命保卫着这片土地,卫护着这片土地上的十数万百姓。
转头看了看骑在马上、目不斜视的亲兵,孙六岩从他们彪悍矫健的身姿和行动,便感到了一种敬畏和压迫感。
与大靖一样,都是好汉子,身经百战的勇士。
孙六岩摸了摸怀中装着土豆酒的小瓶子,嘴唇翕张了几下,终是没敢开口套个近乎,请他们喝口酒表示一下自己的崇敬和钦佩。
亲兵的挑选和组建,郭大靖已经进行了数月时间。武力只是其中一个方面,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忠诚,对他的忠诚。
当然,现在说忠诚还为时尚早,还需要郭大靖不断的观察,甚至是考验。
但有一点,他现在挑选出来的亲兵,都数次随他作战,对他的钦佩是不用怀疑的。
而郭大靖也在很自然地施恩,不是刻意的那种。平常问问个人和家中的困难,偶尔给予些物资或钱财上的支助,或是赏赐。
时间还来得及,将近一年的时候,郭大靖也不要求很多,二十个就足够,十几个也差不多。
假以时日,郭大靖希望自己所统领的千军万马,都是亲兵般的存在。忠诚、勇敢、无畏,对他狂热崇拜,衷心钦佩。
………………
家丁,亲兵,这是明军中的称呼。在后金,类似的部队则是护军,又称为巴牙喇。
在努尔哈赤在世的时候,当时一个牛录有百名甲兵,其中白巴牙喇十人,红巴牙喇四十人。
可以这么来区分,红巴牙喇是后金军队的中坚力量,而白巴牙喇则是后金的精锐部队。
到了皇太极继位后,巴牙喇的职责则越来越象其汉名——护军那样,成为皇太极和其他贝勒的亲兵,或是作为捉生和督战队使用。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皇太极给予自己的巴牙喇很高的待遇。比如,一个巴牙喇拥有十个以上的包衣奴隶,可以完全不从事生产的,还有酒喝,有肉吃。
这样一来,后金军队中便可以分为三个档次,披甲兵,白甲,巴牙喇。
披甲兵大多身披双甲甚至三甲,内衬锁子甲或者连环甲,外罩绵甲或者铠甲,武器也多选用大剑、挑刀、虎枪、狼牙棒等重型武器。
在楯车的配合掩护下,披甲兵往往凭借防御优势冲杀入明军阵中,横冲直撞,将明军阵势冲乱,甚至是崩溃。
比披甲兵更精锐的就是白甲兵,每年由牛录组织的比武中选出,当选者会把盔甲涂白做为标记。
通常,白甲兵的箭术都很高超,能在五十步外射中明军面门。而他们一般不参与冲阵,只在后面压阵。
最厉害的就是巴牙喇兵,能当选巴牙喇的白甲兵除了要能打外,还必须骑术了得,箭术精湛,并且还颇有头脑,有成为大臣的潜质。
最著名的巴牙喇出身的当属鰲拜鰲少保了,镶黄旗出身的鰲少保,最后成了辅政大臣,还欺负过康小三呢!
而在沈阳,皇太极以攻打金州为由,发出的关于巴牙喇集中为护军营的汗王谕旨,却遭到了阿敏、莽古尔泰等旗主贝勒的反对。
很简单,原来的巴牙喇出自各牛录,是各旗主的精锐护卫,你给统一编制,岂不是收走了各旗中最最精锐能战的勇士?
尽管巴牙喇的人数不多,两百多个牛录共有两千多人,但阿敏、莽古尔泰却觉得这个口子不能开。
今天你收走两千多人,明日再调各旗白甲,后天谁知道又要怎么削弱各旗的兵力?
“两红旗出动一万精骑,还携带了部分楯车,依然遇挫而回,可见金州的敌人不可小觑。”皇太极淡淡地说道:“成立护军营,在关键时候成建制地投入作战,或许可形成突破,攻破金州。”
把精锐集中使用,形成更强大犀利的冲击力,这个道理说得通。要是说不通,皇太极也不会提出来自取其辱。
“汗王。”阿敏开口说道:“巴牙喇乃是我大金军队中的最精锐,不仅勇悍,武技高超,更是军官的后备,轻易损失不得。”
莽古尔泰深以为然,说道:“冲阵有披甲,还有白甲,将巴牙喇投入到冲阵厮杀,实在是浪费。”
皇太极的脸色不变,把目光投向大贝勒代善,征询的意味明显。
回师沈阳后,皇太极非但没有责罚代善的战败之过,反而多加慰抚,称赞他为大金着想,不谋私利,并分给了他不少抢来的人口和牲畜。
但代善沉吟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巴牙喇现在已是各旗主和贝勒的贴身护卫,集中编制的话,有些不妥。”
对呀,你把俺们的贴身护卫调走,编什么护军营,根本就不合适嘛!
皇太极的目光扫过其他贝勒,见没人明确地支持他,萨哈廉虽有意动,但看了看老爹,又现出无奈之色,不由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却也不出预料。
不管是不是遭到反对而无法实施,皇太极也要提出来。你提了才有希望,哪怕希望很渺茫。
整编护军营未获得通过,皇太极便转而求其次,说道:“建立护军营的事情暂且作罢,今日商议一下冬季攻打金州的作战。你们觉得应出动多少人马合适?”
如果粮草物资充裕,出动的兵力越多,胜算越大。反正也不用担心正要在锦州、大凌河等地修筑城池的关宁军,敢来进攻。
但恰恰是物资比较紧张,出动的人马就要好好估算一下。太多是浪费,少了又打不下来,劳而无功。
阿敏和莽古尔泰没吭声,代善因为两红旗遭到挫败,也不好说话。
多尔衮转了转眼珠,躬身说道:“启奏汗王,臣弟以为四万人马,或许合适。”
说少了,多尔衮怕把自己陷进去。比如皇太极只派两白旗出战,他能违抗汗命吗?三大贝勒会帮他说话吗?
而四万人马已经相当于六旗的兵力,要去大家一起去,死伤在所难免,均摊下来,也不会太过心疼。实力呢,都损失的话,就又是微妙的平衡。
皇太极沉吟了一下,看向其他人,微笑着说道:“以往东江镇的人都躲避于海岛,想打也打不到。如今十余万军民都在金州,却是想跑也跑不掉。十四弟所说的四万人马,你们以为如何?”
阿敏没说合不合适,先开口说道:“镶蓝旗在征朝之战中损失不小,现有的兵力驻守在九连城、凤城等地,恐怕抽调不出。”
皇太极点了点头,说道:“二贝勒说的是实情,本汗王已经知晓。”
莽古尔泰缓缓说道:“辽西明军正要在锦州、大凌河重新筑城,难道不应该趁着城未筑好,先打他们?我愿率本旗人马前往作战,把明军赶回宁远。”
正蓝旗在攻打锦州时也有损失,尽管不是很大,但皇太极却并没有及时给予补充。此次征讨察哈尔部的缴获,正蓝旗分到的也很少。
所以,莽古尔泰不想去打金州,反倒想去捏软杮子。就象两红旗去攻旅顺堡时,他跑去拆锦州、大凌河,就是为了避战保存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