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燧发枪改造
今年打击察哈尔部,抢到了不少人口和牲畜,勉强能支撑下去;明年就是大饥荒,逼得皇太极不得不军事冒险,绕道抄掠京畿。
没错,在郭大靖看来,抄掠京畿就是军事冒险,而不是什么高明的战略。
只不过,他幸运地成功了,而明朝的虚弱却就此暴露无遗。尝到了甜头后,建虏便有了数次突入关内,肆意地抢掠。
正因为有这样的分析判断,郭大靖才要全力准备,抓住这次明金战略形势转换的节点,给予建虏重创,扭转辽东的战局。
回到临时住所,藤野英便迎上来嘘寒问暖,拉着郭大靖坐下,品尝她的茶艺。
郭大靖来到室内,与藤野正见礼完毕,才坐下一起品茶聊天。
这批从山东淄博定制的瓷器,很多都是藤野英确定的花式,烧制出来的成品,也让她很满意,很喜欢。
藤野正喜欢茶道,也精选了一套茶具,想过平安雅适的田园生活。
女儿出嫁了,他也算了了心事,有这样的想法,郭大靖也理解。行军打仗是不用老丈人跟着了,便安排了个在后方训练士兵的工作。
“林家运来了精铁,我看着你倒不着急打造火枪,难道有别的想法?”藤野正有些疑惑地问道:“光从西夷手中购买,也不是长久之计吧?”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开口解释道:“并不是不着急,而是想打造新式的火枪。既然买到的火枪暂时够用,便先打造其它武器。”
“新式火枪?”藤野正不知道怎么个新法,“有提高射速的改进之法?”
火枪的射速是硬伤,藤野正首先就想到这个。如果能够弥补或改善,火枪的威力又能得到很大的提升。
郭大靖点了点头,比较自信地说道:“不仅能加快射速,还能提高射击的密度。如果成功,威力能增强一倍还多。”
火绳枪不仅有射速慢的缺陷,在使用时,火枪兵还要携带很长的火绳,通常会在身上缠绕。
这样的话,为了防止火绳误燃火药,火枪兵便要拉开间隔,也就意味着火力密度有所降低。
而燧发枪则解决了这个问题,使得火枪兵可以站得很近,发射的铅弹也就更加密集。
同时,燧发枪还能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下雨、刮风等气候对射击的影响。在夜间使用时,不使用明火,也更加地隐蔽。
而火绳枪改造燧发枪,并不是一个很复杂的工作。最难的则是弹性较大的钢片,能使燧石击打铁砧有足够的力度以迸发火花。
经过大半年的试验,屡经失败、屡次改进,广鹿岛工坊在郭大靖的不断指导,终于打造出了合格的弹性钢片。
尽管成品率还很低,且费时耗力,但弹性钢片需要的量也不大。
按照已存的数量,以及生产制造的速度,郭大靖已经有信心开始火枪改造,并争取在年底前完成。
按照郭大靖的计划,完成燧发枪的改造后,便是全力打造配备刺刀的轻火枪。因为,重火枪的数量在目前的兵力下,已经基本够用。
火枪加刺刀,最终淘汰长枪兵。部队中除了少量弩兵,以及保护重火枪兵的刀盾手外,将再无冷兵器。
藤野正对于郭大靖的自信,也不细问,轻轻颌首,微笑道:“能提高一倍的威力,岂不是凭空多了上万人马?”
虽然不是很贴切,但也可以这么说。
郭大靖接过藤野英奉上的茶,轻抿了一口,点了点头,再一口干了。
“渴了吧?”藤野英才不管这合不合茶道礼仪,自家男人还不让喝水了,她殷勤地又奉上一碗。
藤野正翻了下眼睛,好好的茶道氛围,就让这两人给破坏了。
藤野英不以为意,笑着对老爹说道:“到了大连,我让工匠给您盖一间最好的茶室。”
茶道很讲究场所,小到茶室,大到庭院,有条件的话,都力求布置周到。
显然,这话很让藤野正高兴,呵呵笑着说道:“那你就多辛苦点,茶具嘛,我自己挑选。”
“我挑的您不喜欢?”藤野英噘了下嘴,说道:“这些茶具多漂亮,看着就赏心悦目。”
日本茶道相信喝茶是一件朴素的事情,其茶道具正如交友与生活,没有华丽的外表,却有着精湛低调的细心工艺。
藤野正轻轻摇头,说道:“正是因为太漂亮了,才与茶道有悖。你挑的应该是往江南销售的,而不是倭国。”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首批样品的花色图案是比较丰富的,在倭国也未必就不受欢迎。岳父大人不是说过,倭国茶道也分流派的吗?”
藤野正缓缓说道:“尽管如此,但茶道的精髓是‘和敬清寂’,偏离太多,会让来宾取笑。”
“清寂”是指冷峻、恬淡、闲寂的审美观;“和敬”表示对来宾的尊重。
整个茶会期间,从主客对话到杯箸放置都有严格规定,甚至点茶者伸哪只手、先迈哪只脚也有定式。正是定式不同,才使日本茶道分成了二十来个流派。
郭大靖不想争论这个,他喜欢率性而为。既然喜欢漂亮的瓷器,那就用呗,非要扯什么思想境界?!
反正,瓷器买卖,以及其它的生意,郭大靖都准备交给藤野英打理,只要不亏就成。
在军事上,郭大靖将投入绝大部分的精力,牢牢抓住改变历史的节点,撬动历史的车轮。
………………
有野心,也自认有能力的人,这世上本就不少。尽管很多人都是眼高手低,往往被现实狠狠毒打。
比如崇祯,觉得自己很厉害,其实他根本就不行。也正是在他继位的前几年,昏招不断,在明金角力的关键时间段拉胯,造成了战略形势上的根本改变。
要知道,建虏虽然占据了差不多整个辽东,但生产水平低下、人口又少,与明国这个庞然大物相比,顶多算个割据政权。
而明国依靠体量的优势,也不需要在战场上击败建虏,只要将其牢牢封锁在辽东,就能使后金在经济崩溃中一蹶不振,甚至是灭亡。
但觉得自己很行的崇祯,竟然要在短期内消灭建虏、平定辽东,完成其爷爷、父亲、兄长都未完成的事业。
也正是他的急于求成、脱离实际,才会被袁崇焕忽悠,使得辽东和大明的形势更加恶劣,再难振作。
在后世的历史研究中,有人作出过这样的判断:如果穿越在崇祯二年之前,或许还有机会挽救大明。反之,则回天乏术。
郭大靖对此不敢苟同,但也赞成其中的一些观点。
己巳之变确实是双方战略形势的重大转变,明朝之前对付建虏的手段和政策宣告瓦解,并永久性地失去了战略主动。
为了这一天,我已经准备了快两年,还能再准备一年多。
郭大靖把两枝燧发枪的样品摆在了桌子上,交代着工坊总管赵青山,“召集得力工匠,研究明白后,开始全力改造。”
回到大连的第二天,郭大靖便赶到了已经设置完成的工坊区。不管皮岛迁来的工匠如何,他已经任命赵青山为工坊总管。
任人唯亲是不可避免的,赵青山在专业技能上有所欠缺,但他忠诚、认真,郭大靖可以完全信任,并放心地委以重任。
这两枝燧发枪是在空间内改造的,使用的是工坊生产制造的钢片,效果达到了郭大靖的要求。
郭大靖不能什么事都揽在身上,空间内固然方便,但使工坊升级到军工厂,使工匠们掌握更高的技术,却是长远之计。
赵青山痛快地答应着,拎起桌上的酒瓶,转身而去。那是郭大靖送给他的喜酒,他也打心眼里为郭大靖高兴。
曾经的患难与共,这是难以磨灭的感情。看着郭大靖一步步走到现在,他是由衷的欣慰。
火枪改造、换装也是有计划的,先让工匠们熟练掌握,再看具体的产量对换防的部队进行安排。
换装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对火枪兵进行适应性训练,对军官进行新战术打法的培训和演练。
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换装武器后,部队的战力能得到肯定的提升。
林天生运来的精铁,解决了打造火枪的材料问题。
除了改造燧发火枪,郭大靖还要安排打造火枪的工作。这就不是火绳枪了,而是全新的燧发枪。
当然,新打造的燧发枪是轻型的,既能远程输出,还能够安上刺刀进行近战肉搏的。
建虏的重甲兵对轻火枪有一定的防御能力,可毕竟不是很多,只能在进攻时作为第一波的冲阵死兵使用。
而与东江军作战的大部分建虏所装备的甲胄,在有效射程内,并不足以抵挡轻火枪的杀伤。
这个道理也很简单,建虏都是骑兵,要保证机动速度,怎么可能负重太多?
时间不大,赵青山便把十几个技艺精湛的工匠召集,赶来听候郭大靖的安排指示。
郭大靖拿过火枪,给工匠们讲解了一番改造的重点,以及相应的原理。
扳开夹着燧石片的击锤,再扣动板机,燧石片击打在引火孔旁边的击砧上,迸射的火花点燃引火药……
动作和程序与火绳枪并无二致,只是燧石替换了火绳,并需要相当的力度,才能击打出火花。
“这与家里的打火差不多。”一个老工匠接过火枪,试着用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日常用的火石、火镰敲击取火,与这火枪是一样的原理。”
同样是撞击,确实没什么不同。只不过,让工匠们能够这样理解的话,也更能掌握原理。
而在撞击式燧发火枪刚刚问世的时候,遭受到的阻力是人们担心迸射的火星不足以引燃火药。
但事实上,火绳枪也有瞎火的时候,因为火绳表面会结有一层燃烧剩下的灰烬,导致燃烧的部分无法充分接触。
所以,有经验的火枪手会在安装火绳时吹一下,就是吹掉上面的灰,保证发火率。
而按照历史上的数据,燧发枪的发火率在百分之七十五至八十之间,比火绳枪要低一点。
可在综合品质的考量中,无论是隐蔽性、射速、火力密集度等方面,燧发枪完胜火绳枪。
而且,郭大靖的样枪是把火砧与药池盖结合为一体的。当火砧处于待发状态时是盖着药池的,避免引燃的火药撒出来。
一个简单的结构,就能使火枪处于待发状态,不需要准备闷燃的绳子等繁琐的发射前动作。
同时,火绳枪改成燧发枪,也不复杂。历史上,当燧发枪迅速普及时,铁匠、钟表匠几乎全转行去干造枪的活计。
关键是有样枪,不管是联动的小零件,还是击砧、击锤等等,都能依葫芦画瓢马上就进行制造。最多就是手工打磨,需要多耗费时间和力气罢了。
啪,啪,啪!
工匠们围在一起,反复试验着新式火枪,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的看法和建议。
郭大靖也不催促,原理简单,有现成的样子进行仿制,对工匠们来说,几乎是没有什么技术难度的活计。
“大人,他们觉得没有什么大问题,可以马上就开工试制。”赵青山走过来,躬身对郭大靖禀告道:“开始可能有点慢,需要个熟练的过程。”
郭大靖点了点头,干咳一声,待众工匠安静下来,朗声说道:“某已请示毛帅,工匠的薪酬与士兵相同,每月七钱银子一斛米。创新发明、工作突出者,每月另有一两至五两银子的奖励。”
短暂的惊愣之后,便是哄的一声,工匠们被惊喜包围。
尽管郭大靖建议实施的诸项举措,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军户的待遇,但身分却依然是军户。
只要在籍上依然是军户,便使官面上能在征兵、征伕等方面继续方便进行。这也是战时机制的好处,郭大靖懂得轻重,哪里会轻易改变?
也就是说,整个东江镇的军民,依然是亦兵亦民,能够迅速动员起全部的力量。
工匠也是一样,隶于军户籍,做工也是为了养家糊口。郭大靖给他们提高待遇,并不改变身份,也是提高他们的工作热情。
内地的匠户制已经积弊重重,官府的管制盘剥,使得工匠以怠工、隐冒、逃亡等手段进行反抗,这也是导致明军武器装备质量低劣的主要原因。
郭大靖暂时也没有彻底改革的想法,在保持战时机制的前提下,只有提高工匠待遇,让他们工作得更认真卖力,家人生活得更好。
“多谢大人。”
“小的谢过大人。”
工匠们缓醒过来,纷纷向郭大靖躬身施礼,让他又收了一波人心。
“不必多礼,这也是对你们辛苦工作的报偿。”郭大靖轻轻摆手,笑着说道:“等咱们东江镇收复更多的失地,你们与军人一样,也能领取土地,享受优惠政策。”
现实的好处给了,剩下的就是展望未来画大饼了。但郭大靖有这个信心,却不是信口开河地瞎许诺。
让每个人都有奔头,都有对未来的期望,不管是军人,还是百姓,都要激发出篷勃向上的生机和干劲儿。
郭大靖所做的,在当时也不算稀奇。但不同的是,他在尽全力实现。哪怕是分阶段的,哪怕只是一点一点的改变。
广鹿岛的军民,对此的感受是最深的。不到一年的经营,郭大靖已经让他们的生活得到了改变,脸上多了笑容,碗里多了荤腥。
工匠们带着兴奋、激动和感谢的心情纷纷离去,郭大靖把赵青山单纯留了下来,并当着众人的面儿,称呼了一声“赵哥”。
皮岛本部和各岛的工匠,大部都迁至金州。人多乱,不排除有些自命不凡,或者以前是个小头头儿,就觉得了不起、不听摆弄的家伙。
郭大靖让赵青山担任火器工坊的主管,就要帮他树立起权威,让众人知道他和赵青山关系匪浅,也方便赵青山的管理监督。
众人离开之后,郭大靖亲手给赵青山倒了杯茶,笑着说道:“赵哥,你还是自己一个人,没想过找个女人,成个家?”
赵青山嘿嘿笑着,摆手道:“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想干啥就干啥,俺觉得挺好。”
“话不是这样讲。”郭大靖说道:“您才比我大几岁,怎么就打算一个人过一辈子?有个女人照顾,回家有热炕坐,有热饭吃,不用自己抱柴烧火地忙活,多好啊!”
“这个——”赵青山不好意思生硬拒绝,敷衍道:“不着急,碰着合适的再说。”
郭大靖想了想,说道:“那行,这事儿以后再说。”
赵青山起身欲走,郭大靖又伸手止住了他,交代道:“工坊里若有炸翅不服管的,你不用客气。我留下守卫工坊的士兵,会听你的吩咐。”
赵青山哈哈一笑,挺着胸膛自信无比,说道:“还用得着士兵?在某手中,还真没谁敢不服管的。”
“那就好。日后若有什么困难,直接找我。”郭大靖起身相送,直送到屋外。
第二百二十九章 火箭,京师耳目
不是闲着没事儿,象毛文龙和陈继盛那样,为了拉揽而说媒,郭大靖是真的想让赵青山能过上好日子。
在大连建房定居,原来的那些乡亲、邻居却在另一处村庄,不仅阿秀会适应一段时间,象赵青山等广鹿岛的工匠,也处在了相对陌生的环境。
一个大男人,在工坊劳作完毕,还要回家烧火取暖,生火做饭,想想就觉得累。
郭大靖坐在屋内,把将要投入研制的新武器的图纸加以完善,又想到了另一个改善工坊的措施。
一边干着手头的活儿,一边进行研制升级,郭大靖要最大限度地提高工坊的生产效率。
火枪的威力提升,会让东江军的战力上一个台阶。而火炮,号称“战争之神”,起到的作用更大。红夷大炮在旅顺堡防御战的作用,便可见一斑。
而抛石机虽然简单易造,可和红夷大炮一样,笨重却是难以解决的问题。轻型的射程短,也有很大的局限性。
而以火药,或者其它推进剂为动力的火箭,以及制造起来并不复杂的臼炮,很自然就成了郭大靖的首选。
在明朝,火箭技术已经发展得相当成熟。抗倭名将戚爷爷就在军中大量装备火箭。箭长5尺以上,绑附火药筒,能远射300步,倭寇见之丧胆。
但在实用上,却远远不够。这或许是当时技术所限,或者是科技发展走了歪路。
象什么“神火飞鸦”、“震天雷炮”、“火龙出水”,名字又酷炫又威武,但实际效果却不敢恭维,甚至根本没有应用于实战。
要知道,火箭的结构比前膛火炮简单得多,制造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困难。
原理嘛,可以参照“窜天猴”。甚至于,形制也可以象窜天猴,加上飞行的平衡杆。
在郭大靖的猜测中,火箭之所以没有在明军中普遍使用,最可能的原因恐怕是推进药不够科学精确,使火箭的射程达不到要求。
所以,他对将要制造的火箭做了一些改进。主要由弹筒(内装推进药)、爆炸或燃烧弹头、尾翼这三部分组成,弹筒由铁皮卷制。
最关键的推进火药,郭大靖采用了白糖、硝石、硫磺按一定比例融成的混合物,这是后世业余火箭爱好者常用的推进剂。
还有另外一种规格的火箭,是用速燃的黑火药作推进剂,传统的升级改进,这比硝糖火箭更容易制造,但在射程上稍有欠缺。
除了火箭,郭大靖还计划着制造臼炮,也就是古代的迫击炮,后世的油桶炮。
当然,是很粗重的桶或缸,结构极为简单,制造也极为容易,就是一个短粗的炮身固定在厚木板做成的底座上。
因为臼炮的炮管厚度远超其他火炮,可以装填大量的发射药以提高射程。
因为简单和轻,臼炮也完全能够算得上是一种“轻便”的火炮,同时也是一种“便宜”的武器。
限于目前东江镇的财力和资源,郭大靖不得不考虑到技术水平的限制,以及成本的低廉。
火箭应该是可以马上开始进行研制的武器,臼炮,或者就称为迫击炮,则要等待林家与倭商的贸易结果。
硫磺、铜料是郭大靖迫切需要的原材料,是否能够采购到足够数量且相对便宜的,关系到军队的弹药是否充足,新武器的制造能否顺利进行。
资源哪,可惜朝廷基本上都给了辽西,对东江镇的防范和打压,竟是如此不近人情。
郭大靖很无奈,但却并不灰心丧气,依然在全力为明年的大转折做着准备。
其实,他未尝不知野战炮才是未来战场的主力,三五百斤,一匹马就能拉着跑的那种。
但饭要一口一口地吃,太过领先是疯子。在东江军还不具备与建虏野战并获胜之前,只能是倚坚防御,或是结阵防守。
亲兵进来禀告,工坊派人来询问郭大靖是在工坊用餐,还是回去。
郭大靖并没有太过犹豫,便决定在工坊吃顿食堂的饭,下午再召集相关的工匠,把火箭研制的工作交代下去。
赵青山之所以对建立家庭不太上心,一方面是丧亲的伤痛还未平复,另一方面则是工坊有食堂。
对于军器工坊的重视,使郭大靖舍得投入,基本上与军营中的伙食相差不大。供应最多的自然是鱼肉等海产品,偶尔还会有普通老百姓吃不上的鸭蛋鹅蛋。
自然,在食堂吃的话,就领不到该发的钱粮。有些拖家带口的工匠,为了节省,也只好回家吃粗饭。
一个人的话,确实不用考虑太多,吃光喝光也不用积攒。
郭大靖一边吃着饭菜,一边和赵青山等人闲聊。
杂粮饭,海带和小虾煮的汤,还有切好的小咸菜。不丰盛,但管饱,从营养角度上也说得过去。
而且,这样的伙食,在老百姓眼里,已经是难得的美味。
“发行军票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吧?”郭大靖随手掏出几张,放到桌上,说道:“郭某的军饷,已经拿到手了。”
赵青山连连点头,说道:“大家都听说了,可还没拿到。我觉得吧,只要能买粮买东西,都是一样的。”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不光是粮食,其他商货,也一样能用军票购买,和银子是一样的,花起来还很方便。”
“而且,以后这军票也是唯一流通的货币。比如这食堂,就要收取军票。按照涨上来的工钱,就是全在食堂吃,每月也会有所结余,可以买些别的东西。”
赵青山眨巴眨巴眼睛,笑道:“那赶情是好,俺就能买酒喝了。”
可能还会有人不免疑虑,但这是不可避免的,也无关大局。军户嘛,哪里有什么过分的要求,能吃饱肚子,就已经很满足了。
但郭大靖的这番解释,并拿出了自己的军票,也应该会起到作用。
不患贫而患不均,他的官职已经是老百姓仰望不及的存在,都领了军票,谁还敢有公开的怨言和反对?
而为了减轻初期运粮到金州各地的负担,老百姓买粮也是有限制的,每月购粮五次,总数不得超过之前配给的数量。
这样的话,就不必担心有的地方运到的粮食少,如果老百姓拿到军票便全换成粮食,导致挤兑,甚至是无粮可售,而造成人心惶惶,损害军票的信用。
万事开头难,发行军票也是如此,很多细节都要考虑到,绝不是把军票发下去就完事大吉。
当然,挺过两三个月,老百姓能稳下心来,认同了军票的价值,这项改革也就成功了一大半。
出于封建的上下尊卑思想,毛文龙和陈继盛显然没有太过担心。都是军户,还不是上面怎么说,他们怎么做。哪怕是闹饥荒,也没有作乱的可能。
郭大靖不喜欢这样的传统,这样的思维和作法,甚至是非常的厌恶。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什么狗屁逻辑?不作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这又是如何的高高在上,说出如此无耻至极的话。
所以,对于士兵,对于百姓,他都尽力做到最好。最重要的,他在言行举止上,很自然地表示出和蔼态度和平等尊重。
比如在一张大桌上吃饭,这在工坊并不是第一次。广鹿岛的老人都习以为常,新到的工匠却十分惊诧。
解释和说明还是需要的,郭大靖觉得自己应该尽到责任。只是举手之劳的几句话,哪怕没有丝毫作用呢,他又能亏什么?
其实,有没有作用,郭大靖也是知道的。
就象那些被他记住并叫出名字的小兵,还有那些经过他医治的伤员,甚至是随他征战过的战士,对他的态度如何,难道还看不出来?
以心换心,郭大靖一直相信这句话。
而不懂或不知道这句话的,比如崇祯,结局是众叛亲离。
毫无架子地与工匠们吃完午饭,郭大靖口中又多了数个“老张”、“老李”、“老王”,让几个老工匠乐得老脸上的皱纹更多。
吃过午饭,郭大靖便召来了几名工匠,其中就有擅做烟花的,把“蹿天猴”原理的火箭图纸讲解了一番,并把硝糖的制作办法和样品拿了出来。
“白糖能替代木炭?”有工匠惊讶地提出了疑问。
白糖、硝石、硫磺,这是硝糖的配方,与黑火药的比较相似,工匠产生疑问也很正常。
郭大靖认为硝糖既能做推进剂,也能够做爆炸药,但现在并不需要。至于白糖和木炭的区别,他也说不太清楚。
反正,不光是糖粉能爆炸,面粉也能,只不过需要的环境比较难得,比较苛刻而已。
“这不是重点。”郭大靖避重就轻,淡淡地说道:“两种推进药的火箭,你们能造出哪种,都是功劳。当然,要达到某设定的标准。”
射程是第一位的,郭大靖定下了一里半的最低要求。
火箭的准确性不用太过考虑,自然也不存在什么有效射程。蹿天猴还能飞出几十米呢。火箭的最大距离一里半,也就不算过分。
当然,射程是越远越好,可火箭的大小重量,也不能太过夸张。
爆炸头部装填黑火药一斤,火箭总重量不超过三十斤,长度不超过一米五,一个人就能装填。
发射装置是一个带支撑架子的铁筒,主要是使火箭能够按照预定方向飞行;架子能够进行简单的高低调整,也就是火箭的发射角度……
具体的参数都列出来了,除了射程,基本都是上限,只要不超过,就算合格。合格还不是最后的定型,还要郭大靖进行最后的指点和调整。
即便是自己有这个能力,郭大靖也很少做到事必躬亲。不是怕累、怕辛苦,而是想培养出更多的技术人才。
连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设计制造出来的就是最佳的,让工匠们在研制过程中有所感悟,甚至是灵光一闪,搞出更厉害的,岂不是更好?
除了对硝糖的作用表示惊讶和怀疑外,工匠们对于火箭的制造倒没有太多的畏难。
就这,蹿天猴的放大版嘛,除了平衡杆换成了比较新鲜的尾翼,根本没什么区别。
商议结束,郭大靖也不多呆,带着几个亲兵离开工坊,返回了临时的住处。
藤野英父女正在指挥建造宅院,至少还要过上三五天才能完工。郭大靖也趁此时间,赶忙把各项工作安排好。
军工生产是最重要的,港口的扩建也开始进行,还有就是安排眼线,作长远的打算。
刘兴祚忙着扩充骑兵、加紧训练,把他掌握的谍子都交给了郭大靖。
郭大靖也没有太多的精力,便把自己的旧识周庆、何贵忠、李海东三人召来,负责谍报工作。
而作为向外扩展谍报战线的第一步,郭大靖便选定了天津和京师,决定先在这两地设立情报站。
准确地说,天津和京师并不是第一个,在山东的登莱和青岛,郭大靖已经布置了据点,安排了人手。
当然,以搜集情报和散播舆论为主要目的的情报站,天津和北京是开了先河。
郭大靖所要建立的情报网,与东江镇的有所重叠,或者说是投机取巧地借力。但又将比东江镇的功能更多,延伸的触角更长。
“别李大哥、何大哥地叫,你现在已经是参将啦!”李海东还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样,虽然在数落着郭大靖,“天津交给李某,京师就让老何经营。”
何贵忠连连点头,附和着李海东,“对,对,再不能象以前那样,得有个上下高低。知道你的脾气禀性,也没因为你升官就生份。可俺们得有这个自觉,不能让外人说闲话。”
郭大靖无奈地嘿然一笑,说道:“那就叫老李、老何、老周,在外面的话,再正经一点。”
这下大家算是满意了,又开始商议起设情报站的事情。派耳目,打探消息,这都不算什么新鲜的工作,尽管几人还不清楚郭大靖的长远所图。
“经营个商铺,最好是能接触到很多人的那种。”郭大靖说道:“先立住脚,也不用急着打探消息,咱们着眼长远。”
何贵忠说道:“咱们东江镇就有辽东特产……”
郭大靖马上摆手道:“不要和辽东扯上关系,这是为了安全。”
李海东眨巴眨巴眼睛,虽然不明白郭大靖的用意,但还是转换了思路,说道:“那也容易,随便支个买卖,只要不亏钱就成。”
“我这边呢,你不用担心。”何贵忠很自信地挺起胸,说道:“干买卖是老本行,就看买卖多大,能赚多少钱了。”
郭大靖把两个包袱推给李海东和何贵忠,说道:“每人先拿二百两,把家眷也带上,在外面也有人照顾。”
二百两绝对是笔大财富,明朝中后期,普通百姓一个月能赚一两左右的银子,在北京买一间瓦房,一百两也够了。
“这——”李海东和何贵忠没想到会领到这么多银子,面面相觑,现出惊诧的神情。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尽快在天津和京师落脚,建立起联络线,是你们最紧要的工作。”
说着,他转向周庆,“老周,训练谍子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周庆颇为自信地说道:“再说,往内地派的谍子,不过是捎个书信啥的,没啥危险。”
说到书信,郭大靖不由得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书信联络的话,不是很保险。某想到了几个加密的法子,咱们好好商议一下,确定下来。”
古代和现代都有加密的办法,郭大靖也不想弄得多复杂,和几个人商议了一番,确定了比较简单的一种。
工作都交代完,郭大靖心情不错,闲聊着竟然帮李海东和何贵忠想着经营的路子。
“涮羊肉不错,烤肉串也挺好,还有铁板烧,都不是很复杂,改天我请你们,顺便演示一下。”郭大靖说着嘴中生津,也馋了。
烤得滋滋冒油,加上辣椒面儿,再弄点孜然,味道简直不要太美。
一招鲜,吃遍天。
甭管郭大靖搞出来的是不是四不象,当时还没有这样的吃法,他先拿出来,那就是标准,那就是正宗。
“郭兄弟要请客,可得提前通知一声。”周庆笑着打趣道:“俺就少吃几顿,等着吃你说的那些美味。”
“没问题。”郭大靖笑着说道:“让某先准备准备,主要是这个涮烤的器具,得让工坊打造,倒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东江镇再困难,作为高级军官,仅次于两位主帅的参将,吃顿羊肉还不算困难。
何况,郭大靖有钱,不是一般的有钱,偶尔奢侈一下,也不算过分,权当给几位好兄弟饯行了。
至于是不是依靠什么涮羊肉或烤肉串设店赚钱,郭大靖并不如何在意,也只是好事儿来提醒建议。
铜火锅、铁板烧,制作起来很简单,吃起来也不麻烦,比请个大厨、采办诸多食材,可要容易得多,成本也更低。
虽然嘴上对李海东和何贵财没什么太高的要求,但郭大靖心里还是有些想法的。
在他看来,最好是饭馆或茶馆,既能从市井食客中听到消息,又能请个说书的,把东江镇的战绩和困难也宣传宣传。
当然,现在提这要求,对李海东与何贵财会有压力。所以,郭大靖才说得轻松,让他们先落脚,再看具体的情况。
……………..
第二百三十章 心得感悟,感同身受
海边养鸭鹅,陆地养羊和兔子,充分利用大自然的馈赠,尽量不耗费粮食,来改善军民的生活水平。
当吴九成从山东采购了一批鸭鹅、牛羊,乘船返回大连湾时,还顺路带来了崔孝一的海船。
其实,郭大靖也估摸着朝鲜那边快来人了。收复金州、大败建虏的消息传过去,总会有些反应的。
“以后就在此停靠登岸?”崔孝一没想到郭大靖碰巧就在这里,得到消息还亲自来迎,“郭将军要长驻此地?”
郭大靖伸手相请,笑着说道:“崔兄来得巧,郭某的新家虽在此地,但有军队要带,却也不能长呆在此。当然,郭某已经安排好接洽人,不会让崔兄感到不便。”
崔孝一点了点头,拱手道:“郭将军再次大败建虏,斩首数千,崔某代林大人前来恭贺。”
“这可不是郭某一个人的功劳。”郭大靖挥鞭一指,说道:“那里是新建好的馆驿,只接待郭某指定的客人。”
特殊对待,彰显了郭大靖的重视,也能让崔孝一等人放心,不会轻易走漏风声。
“便是崔兄不来,郭某也要派人联络。”郭大靖在馆驿前下马,引着崔孝一等人进到厅内落座,开门见山地通报情况。
两门红夷大炮,三百枝重火枪,十几架望远镜,是郭大靖送给崔孝一,或者说是林庆业的礼物。当然,这不是免费的,是要与朝鲜方面进行交换的。
而这些,都是请示毛文龙后,得到允许同意的。除了从朝鲜得到物资供应外,毛文龙也希望朝鲜的亲明人士能够对建虏构成威胁。
即便不能构成威胁,只要倾向于大明,不与东江镇敌对,把那些逃至朝鲜的剃头辽民偷送给东江镇,也能让毛文龙感到满意。
当然,
“经此一战,朝鲜义士们表现都非常突出,贵方派来的工匠也基本掌握了打造重火枪、改造火药的技术,回到国内,对贵国的军力,林大人的义州防御,会有很大的帮助。”
崔孝一看过清单,交给旁人传阅,给郭大靖使了个眼色。郭大靖心领神会,纷纷起身,来到一处静室。
“崔某行将去济州岛赴任,日后与郭将军的联络,逃人及武器物资的运输,转由金念良负责。”崔孝一给郭大靖作着介绍。
郭大靖呵呵一笑,拱了拱手,说道:“金兄也是熟人,言语一声便成,何必如何郑重地介绍。”
金念良笑道:“郑重些好。郭将军的身份不同,这样才显得礼貌。”
“见外了。”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崔兄去济州岛主政,可是喜事一件。在那里练兵、打造武器,应该是更加方便。”
崔孝一点了点头,说道:“济州岛只有两县,人口亦少,消息比较闭塞,确实比较方便。”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左议政沈器远沈大人,亲明厌虏,给予林大人很大的帮助。崔某能去济州岛,他也甚是出力。”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维护住与沈大人的关系,保持住沈大人在朝中的地位,很是重要。不知,东江镇这边能够帮到什么?”
崔孝一笑着说道:“郭将军已经给予了最好的帮助,林大人,沈大人,以及我等,都感激莫名。”
沈器远虽然是仁祖反正的功臣,并受到仁祖的信重,但反正前便主张立怀恩君李德仁,但因其他人反对而作罢,反正之后又主张奉仁祖为上王,立世子(昭显世子)继位,又未果。
仁祖在建虏攻朝后投降,沈器远认为这“得罪天下”,于是重新萌生推翻仁祖、“废昏立明”之意。
为此,沈器远对内开始结交亲明派官员及中下级武官,欲利用这些力量来举事,对外则计划联络东江镇,并借此得到明廷的支持。
当然,郭大靖和崔孝一现在都不知道沈器远要谋反,只知道他亲明厌金,并为主战派林庆业等官员提供帮助。
沈器远也不会轻易表露自己内心最深处的计划,还要隐蔽发展势力,静待时机。
而红夷大炮、重火枪,再加上经历过战斗有了作战经验的朝鲜义士,以及学到了打造技术的朝鲜工匠,崔孝一认为这就已经足以报答沈器远了。
要军官有军官,要工匠有工匠,林庆业禀承沈器远的意思,发展武备,训练并加强军队,基本上就没有了什么障碍。
同样,崔孝一主政济州岛,也能够练兵造器,打造出一支能够保家卫国、抵抗建虏的军队。
郭大靖可以预料,崔孝一将把不少英勇抗击过建虏的朝鲜义兵迁到济州岛,成为他所部的骨干。
要知道,建虏退去后,这些为了保家卫国不惜流血牺牲的义兵,境遇并不是很好。甚至于,仁祖和一些文官想把他们迁往内地安置,形同囚禁和流放。
如果不是林庆业周旋保全,没有崔孝一的奔走,朝鲜义兵早就成了历史名词,无声无息地消散湮灭了。
郭大靖接过崔孝一递过来的清单,迅速浏览,脸上绽出欢喜的笑容,“竟然送来了一千枝火枪,真是令郭某喜出望外。”
崔孝一却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只有四百多枝是新打造的,其余则是搜罗的旧枪。郭将军这般说,着实令崔某惭愧。”
朝鲜毕竟是一个国家,人力和物力不是东江镇能比的,打造的新枪肯定不止四百。
但人家也有军队要装备,林庆业能拼凑出这样的数量,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郭大靖赶忙摆手,说道:“崔兄不必如此。东江镇能得到朝鲜方面的大力相助,才能击败建虏,收复金州。”
沉吟了一下,郭大靖说道:“崔兄暂时多住几日,召回军中的朝鲜义士,以及工坊的朝鲜工匠,还需要些时间。另外,可能会有惊喜送给崔兄。”
“郭将军既说惊喜,崔某是深信不疑。”崔孝一笑着说道:“此次送来了几十名朝鲜义士,要在郭将军麾下锻炼,又给郭将军添麻烦了。”
类似于“留学深造”,林庆业和崔孝一显然是尝到了甜头。通过在东江镇的实战学习,培养出能够并敢于同建虏厮杀的骨干力量。
“这是信得过郭某,又如何说是麻烦?”郭大靖爽快地答应着,又把林天生要去对马岛与倭人交易的事情讲了出来。
济州岛位于东海、朝鲜半岛的南端,算得上是扼朝鲜海峡的门户,夹在日本与朝鲜半岛之间,自古地理位置就十分重要。
林家商船从旅顺前往对马岛,或是釜山,沿路海途可以把皮岛、济州岛作为中继港口。
同时,郭大靖也提到了倭国的硫磺和铜料,这可是非常重要的物资,朝鲜也应该需要。
“以商养军,以商强军。”崔孝一对郭大靖的建议甚是赞同,但却不禁发出抱怨,“强军卫国,本是光明正大的事情,却要偷偷摸摸,更得不到朝廷的全力支持,真是令人无奈。”
金念良在旁叹息道:“便是加强义州城防,构筑白马山防线,朝堂上的官员便颇多攻讦,唯恐激怒建虏。难道不修武备,任人宰割,便能国泰民安?”
郭大靖苦笑了一声,说道:“崔兄、金兄想必也了解东江镇的情况,我们两方很有相似的地方。明明在保家卫国,却形同孤军奋战。内有公卿,外有强敌。不说全力支持,反倒是掣肘和迫害从没断过。每想至此,就令人怨忿难平。”
“大明朝廷断绝粮饷的事情,崔某略有耳闻。”崔孝一有些疑惑地问道:“新皇登基,事务繁杂,又要铲除阉党,只是一时之困。难道,现在还未恢复?”
郭大靖冷笑一声,说道:“本月才恢复,却是半饷。若不是东江镇自想办法才渡过难关,现在恐怕已是饿殍遍地了。”
崔孝一张了张嘴,和金念良对视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好再接着说下去。
郭大靖也不再对朝廷发抱怨,叹了口气,说道:“在我等心中,纵然有再多怨忿,也要为国而战,为百姓而战,而不是那些公卿。”
说着,郭大靖转过身,避开二人的目光,从空间内取出一本薄册子,转身递给崔孝一,说道:“这是郭某与建虏历次作战的大致经过,还有些感悟和心得,勉强可作为参考。”
崔孝一赶忙双手接过,说道:“郭大人的心得感悟,定然精僻,对我军日后作战,大有禆益。”
郭大靖呵呵笑着,谦逊道:“崔兄过奖了。”
私密话讲过,郭大靖和崔孝一、金念良又回到厅内,与众人闲聊了一会儿,郭大靖安置完毕,便起身告辞。
在官方层面,已经不能达成共同对抗建虏的协议。甚至于,朝鲜王室畏惧建虏,对下面主战派有所压制,还对东江镇持敌对或抗拒的态度。
但与朝鲜的主战派进行合作,依然是可取的策略。不仅是能得到物资,还因为痛恨建虏的朝鲜人也不在少数。
在郭大靖看来,朝廷代表不了国家,皇帝更不行。尽管在封建社会,家天下是传统,是人们根深蒂固的认知。
而郭大靖便是要打破这个固有认知,正如他所说的,他在为国而战,为苦难的辽民而战,将来还要为大明的百姓而战。
正因为有这样的认识,郭大靖才不觉得憋屈,才会全力以赴,自己的钱财花起来也毫不吝啬。
说白了,郭大靖也在为自己和亲人、朋友奋战。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建虏若窃据天下,他还能躲到老鼠洞里独善其身?
………………
油灯发出并不明亮的光,已是夜深,崔孝一却未入睡,还在阅看着郭大靖所谓的心得感悟。
郭大靖介绍的简单,也确实记录了几次主要作战的经过。尽管都是他率军获胜的战例,但后面的总结中,依然有不少反思,不是吹嘘和骄傲。
即便是胜利,也不可能是完美的,也有要吸取的经验或教训。每次作战之后,郭大靖都要召集军官们进行总结,进行自查自省。
在郭大靖看来,这种机制是可取的,也是被证明是效果明显的,能够让军官们成长得更快,更有头脑。
但对于崔孝一来说,上面的总结和反思,以及对敌我双方的分析,却是如醍醐灌顶,令人振奋,发人深醒。
一般只有失败后的吸取教训,打胜后却还要查缺补漏、精益求精,在下一次作战中更加严密完善,就会更有胜算。
更重要的是,郭大靖对于建虏的战术打法、排兵布阵,有着更加透彻的研究,在看似凶悍难敌的表象下,总能抓住敌人的弱点,并加以充分地利用。
“原来,旅顺防御战和小黑山阻击战是这样打的。”崔孝一不禁猛拍大腿,终于知道了此次大胜的全部经过。
“如果早有这样的准备,建虏岂能在我国攻城拔寨、长驱直入。”崔孝一既是痛悔,又是振奋,起身绕室急走。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林大人若从现在开始布置,顶多一年时间,义州、龙川、宣川、白马山防线也将成为阻挡建虏的坚城、要塞。”
崔孝一抑制住激动的心情,坐在案前,拿纸提笔,沉吟良久,开始写出自己的心得和感悟。
“建虏之长,在于骑兵,在于野战,在于凶悍不畏死的近战肉搏;建虏之短,在于攻坚,在于不能持久,在于……”
“楯车、重甲在前,弓箭在后压制,冲阵陷入混战,或使战阵动摇,再出动骑兵,或轻骑往来驰射,或重甲骑兵猛烈冲击……”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崔孝一的奋笔疾书。他皱了皱眉,飞快收起桌案上的文件,才前去开门。
敲门的竟是金念良,笑着说道:“崔兄,夜深不眠,却为何事?某见侍者送来茶水,便顺便来看看。”
崔孝一笑了笑,引金念良进来,关好房门,便把原因告诉金念良,并把那份小册子拿出来让他阅看。
金念良开始还看得很快,可后来却是越看越慢,脸上现出多变的表情,或颌首赞同,或摇头皱眉,或长出一口气般的如释重负。
“如何?”崔孝一给金念良倒了杯茶水,笑着说道:“足以成为与建虏作战的指导教材吧?”
金念良猛地抬手,止住崔孝一的询问,“等我看完。旅顺堡防御和小黑山阻击战,至关重要。”
崔孝一理解,自己端起茶碗,慢慢呷吸着。
要说对朝鲜,或是对林庆业和他们,这两战确实最具有借鉴和参考意义。一个是倚坚防守,一个则是防守之后的反击,相辅相成。
根据朝鲜军队的情况,以及与辽东相邻地区的地形地势,依靠坚固城池迟滞或拖住敌人,再利用部队穿插到敌后,截断其运输补给线,应该是最可行的战术。
去年,建虏攻朝时,攻城拔寨异常轻松,除了城池不够坚固、武备松驰外,战术打法也很有问题。
象旅顺堡防御战,城下城下形成重叠火力,使得建虏根本没有攻城的机会,便已经损失惨重。
这其中固然有武器装备的因素,但东江军的作战理念,如何充分发挥火力,如何利用壕沟、木桩迟滞敌人,都是值得学习的经验。
而近战肉搏本来就是建虏所长,要想方设法避免。
无论是武技,还是悍勇,朝鲜军队既不如东江军,更比不上建虏,就更要加以注意,多加防范。
终于,金念良看完了小册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微微闭上眼睛,似在沉思,也似在消化读过的内容。
崔孝一只是看了一眼,便继续喝茶。他理解金念良强自平捺心绪,理解他的心中激动,刚才他也是一样。
这样的总结,这样的传授,都是用东江军将士的生命和鲜血换来的,被实践证明是有效且成功的,是极为宝贵的。
“将来,这能让朝鲜人少死伤多少?”金念良睁开了眼睛,缓缓地说道:“兴许就有你我的亲人和朋友。”
崔孝一端着的茶碗停在了半空,好半晌才沉声说道:“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经验和教训,无比宝贵。即便是那些军中的朝鲜人,也难有如此全面精僻的见解。”
尽管有不少朝鲜义士参与到了这两场战斗中,但高度、角度不同,思维方式更不一样,也难以总结归纳出如此精僻详细的结论。
虽然战斗的经过没有过多的笔墨渲染,但崔孝一和金念良似乎能从其中想象到两军交战厮杀的激烈和残酷。
箭矢如雨,炸弹巨响,铅弹瓢泼,刀枪染血……胜利来得并不容易。
“抄录两份,你在济州岛也是需要的。”金念良轻轻拍着册子,开口说道:“林大人那里更迫切一些,毕竟建虏的威胁只隔着鸭绿江。”
崔孝一点头赞成,说道:“只是林大人在义州有诸多不便,既有建虏的细作,又有朝堂公卿的掣肘。”
金念良叹了口气,没有上面的支持,偷偷摸摸地搞,难以放开手脚,确实令人无奈。他又与崔孝一商谈了片刻,才各自休息。
…………………
第二百三十一章 监军太监方正化
限于古代的资讯传播速度,以及普遍的教育水平低下,消息或知识往往靠口口相传,甚至是捕风捉影的编造。
打了胜仗,别说老百姓不明究里,就连友军恐怕也不知道详情。有了什么新战术打法,同样也很难推广。
最主要的,还是思想习惯的问题,没人重视这个,也没人专门为此下过心思。
郭大靖却很注重这个,正如崔孝一和金念良所说的那样,将士们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经验或是教训,不尽快让其他部队吸取,生命和鲜血岂不是白付出了?
由此带来的改变,也日渐显现出来。
从弩弓的大量制造和装备,到火枪战法的推广使用,以及地雷、抛石机等等的新武器,东江军在整体战力上都得到了提升。
对于朝鲜的亲明派,郭大靖也没有什么掩藏,几乎是没有保留地传授。
短期内朝鲜政局不会改变,他也不奢望朝鲜军队能与建虏主动作战,但对东江镇提供的帮助,还是很重要的。比如收留逃人,转运给东江镇。
况且,朝鲜国王虽然与后金结成了兄弟盟,但依然视大明为父子盟,并未做出太多的敌对举动。
如果历史不发生大的变动,建虏还会对朝鲜发动一次进攻,以迫使朝鲜彻底臣服。
而到了那个时候,战力得到提升的朝鲜军队,主要还是林庆业和崔孝一所训练装备的人马,将给建虏以沉重的打击。
或者,亲明派的军队实力大涨,还会改变朝鲜的对外政策,使其重新成为遏制建虏的军事盟友。
当然,郭大靖并不知道他的行为对沈器远的影响,加快了他“废昏立明”的准备和行动。
第二天,郭大靖设宴款待了崔孝一等人,并请金念良帮他一个忙。
“奴酋皇太极亲征察哈尔部,取胜是没有问题的,肯定也会俘获大批蒙人、牲畜。”
郭大靖把清单递给崔孝一和金念良,说道:“朝鲜与后金有互市,我希望能从中交换到一批牛马羊。当然,如果能用银子买,就更好了。”
崔孝一和金念良乍听到这个消息,都愣怔和疑惑,怎么和敌人作交易?但转而一想,也猜到是价格问题,郭大靖想买到便宜的牲畜。
清单上罗列着拿来交换的商货:丝绸、白纸、酒水、花椒。
要说属于战略物资的,丝绸应该能算。白纸和酒水、花椒,就属于正常的商贸。
但这个与敌人交易的性质,显然还令崔、金二人有些顾虑,不是为他们自己,而是为郭大靖感到担心。
两害相权取其轻,无法依靠朝廷,郭大靖也只能采取危害最小的办法,来加快金州地区的建设,以及军队的扩充。
马匹能作为战马,也能组成辎重车队,使军队继续向骡马化迈进;牛能提高耕地效率,解放更多的人力以作他用。羊能吃肉,皮能做衣,羊毛也能纺线。
本来这些都应该向朝廷申领,但郭大靖不抱什么希望,而时间又不等人。从内地购买,又太贵了。
明朝后期,因为和蒙古诸部保持了和平,打开了贸易通道,可以从蒙古大量购买到便宜的马匹。最低的时候,连十两都不到。
现在,因为辽东战事的持续,从蒙古购马的渠道受到了一些阻碍,马匹的价格在京师已经涨到了二十两左右。牛呢,便宜一些,大概在十两上下。
当然,以前养马养牛是条件不具备,现在有了金州这么大的地盘,象牛羊之类,能有青草吃,放养即可。秋后呢,玉米秸杆和叶子又能顶上做饲料。
金念良眼珠一转,突然明白过来,给崔孝一使了个眼色,对郭大靖说道:“郭将军欲从朝鲜交换或购买牛羊牲畜,这没有问题。”
崔孝一也恍然大悟,这样变换一下说法,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把郭大靖完全摘除在外。
说白了,郭大靖是向他们购买马牛羊牲畜,才不会详细问货源出于何处。他们从建虏手中交换,再倒手交给郭大靖,郭大靖完全不知情嘛!
崔孝一笑着连连点头,仔细看着清单,以及马牛羊价钱的标准,缓缓说道:“以商货交换应该没有大问题,用银子买的话,恐怕不行。”
建虏缺银子嘛,答案是肯定不缺。四处劫掠了那么多的金银财宝,建虏只愁怎么花出去。
粮食、丝绸、棉布、铁器、硝磺等等,都是战略物资,明朝的封锁,使建虏很难买到。生活物资也是一样,象酒水、花椒之类。
而朝鲜的体量太小,也不富裕,互市之后能够稍微缓解建虏的物资匮乏,但缺口依然很大。
建虏与朝鲜贸易的物品主要以人参、貂皮为主,东珠、马匹牲畜次之。但朝鲜国小,人参、貂皮需求量不大。
有钱没处花,有人参、貂皮、东珠等好东西,又卖不出去。这也是建虏难以解决的困难,再加上小冰河期的恶劣气候,闹饥荒也就不足为奇。
“那就有劳二位了。”郭大靖有些无奈地说道:“没有朝廷的支持,郭某也是被逼无奈。”
“对了。”郭大靖突然想起一事,对崔孝一说道:“听说济州岛原来是养马之地?”
崔孝一点头道:“不错,在元朝时,确有牧马场。”
说着,他笑了起来,“崔某对郭将军所要组建的枪骑兵十分看好,到济州岛后,便准备建马场养马,郭将军若有意,便一起合作如何?”
聪明人,话一听就懂。
郭大靖拱了拱手,笑道:“那就多谢崔大人,郭某也买些马放在济州岛牧养。”
吃人家地盘上的草,养自己的马,郭大靖没办法,有些便宜厚着脸皮也得占。
但对崔孝一来说,却是感谢和报答。郭大靖那么无私的帮助,只帮着养些马,又算得了什么。
这次,郭大靖几乎把空间内存着的绸帛全都拿了出来。剩下的酒水、花椒、纸张等商货,则要去山东或他地采购,再送到与崔、金二人约定好的地方。
时间上应该来得及,皇太极还未得胜回师,俘获的人口、牲畜更没运回来。
三人就一些细节商议妥当,崔孝一和金念良又向郭大靖请教了不少与建虏作战方面的问题,才告辞分别。
多个朋友多条路,以心换心,也会得到好报。
郭大靖禀持着自己的做人原则,确实收获了很多人的好感,也比较牢固地在东江镇中占有了一席之地。
表面上不骄不狂,但郭大靖还不是懦弱,只是比较低调随和,可若要触到他的逆鳞,他也不憧用狠辣和强硬来回击。
最清楚明白这一点的,恐怕要属曾派到广鹿岛监军的赵光,以及锦衣卫小旗官蒋宝和、沈宗贵了。
如今这两位正恭恭敬敬地立在新任金州监军太监方正化两侧,被方正化询问着关于东江军,主要是广鹿岛和郭大靖的一些情况。
海船行驶得还比较平稳,茶碗中的茶水只是微微摇晃,又被方正化拿在手中,不紧不慢地喝在口中。
“郭大靖率军深入袭扰,并颇有斩获,看起来倒是颇为胆大悍勇,也有些智谋啊!”方正化沉吟着说道:“你们能随军作战,也有忠勇之气,可贵。”
“方公公过奖。”蒋宝和躬身谦逊道:“卑职等身为天子亲军,岂敢贪生怕死?”
沈宗贵也开口附和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也是卑职等的本分,不敢劳公公谬赞。”
方正化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你们也不必谦逊,能随军上阵杀敌的监军,确实没有几个。”
停顿了一下,他又接着问道:“依你们看,这郭大靖能不能成为朝廷可信赖的武将呢?”
蒋宝和与沈宗贵被调回京师后,境遇并不是很好。崇祯在铲除宦官集团的同时,也削弱了东厂和锦衣卫,并进行了大换血。
现在的锦衣卫指挥使是骆养性,思想倾向于东林党,这恐怕是他能上任的主要原因。
崇祯把自己眼睛搞瞎,耳朵搞聋,还真把那些慷慨陈辞、道貌岸然的文官当成了正人君子。就这智商,简直可笑。
对于方正化的提高,蒋宝和与沈宗贵不知如何回答。确实,郭大靖没给他们留下什么好印象,可听方正化话中的意思,朝廷明显有拉拢之意。
要是给郭大靖编造罪名,等方正化与郭大靖接触后,发现不是那么回事,这可是大罪。
要知道,东厂和锦衣卫已经势微,再不复魏忠贤在世时的威风,令人谈虎色变。
所以嘛,这话是斟酌着讲,模棱两可,先不着急作出结论,等着看方正化的态度再说。
“回方公公,这个郭大靖吧,与建虏仇深似海,一门心思地打仗厮杀。”蒋宝和开口说道:“要说别的吧,就是对手下很好,不管是士兵,还是老百姓。”
沈宗贵得了提示,也顺着这话茬说道:“郭大靖也是下苦人,九死一生从建虏那边逃出来。全家死得就剩他一个了,打起仗来不要命。”
只说别的方面,不涉及到是否忠于朝廷。
沈宗贵二人有些避重就轻,但也有情可原,这事儿谁敢保证呢?兴许表面是大忠臣,背地里想着谋叛造反呢!
方正化微微颌首,也不再追问。
二人的回答,他也理解。毕竟呆的时间很短,与郭大靖也没有深入了解。何况,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别人心里想的什么。
郭大靖是否忠君,是否忠于朝廷,方正化也只有通过观察和试探才能确定。而且,这可能不会是短期就能达到的目的。
当然,方正化监军金州,也并不是为郭大靖一人来的。最重要的职责,还是监视东江镇,监督毛文龙,避免东江镇更加地不受节制。
除了郭大靖,还要考察陈继盛、李维鸾、尚可喜等东江诸将,看他们眼中是否只有毛文龙。
要说到方正化,在历史上也是留下名字的宦官,死于李自成的义军。后来建旌忠祠祀诸死难者,以王承恩为正祀,方正化等附祀。
作为死于国难的宦官,方正化比那些平日满口忠义,临事屈膝投降的文官,要强得太多。
但对于郭大靖来说,误国的忠臣也并不值得他崇敬钦佩。即便他知道方正化的历史事迹,也不会改变他的计划和行动,以及对皇帝和朝廷的印象和态度。
因为,不仅是毛文龙反感文官监军,郭大靖更在其上,对任何形式的监军都很厌恶。
读了几本兵书便夸夸其谈,自以为孙武在世,能够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文官;以所谓知兵便被皇帝派遣的太监,指手划脚,胡乱指挥。
多少战役都毁在这帮监军的家伙手里,明末就有太监高起潜、监军张若麒等瞎指挥,导致明军的惨败。
所以,听到有监军太监要到金州,郭大靖便率先开溜。在广鹿岛是没办法,得和赵光等人周旋。在金州嘛,自有陈继盛在前挡着。
而就在方正化等人乘船驶入旅顺港时,郭大靖刚刚送走了林家的船队,返回刚刚修盖好的宅院。
这一片宅院都是留给军官眷属住的,为了免得争议,大小都修盖得差不多。只不过,郭大靖的职级摆在那儿,宅院要大上不少,内部也由藤野英进行了改造。
“估计着竣工的时间,我提前给秀姐送了信,估计也就这两天便能到了。喏,这是正房,我住在厢房。”
藤野英领着郭大靖参观了宅院,并告诉他这个消息,表示自己没有私心,且很尊重阿秀。
郭大靖点了点头,亲近地拍了拍藤野英的手臂,说道:“安顿好阿秀,我也要启程赶往部队,离开的时间可是不短了。”
“可惜,我不能再随侍夫君左右了。”藤野英很是惋惜,轻轻挽起郭大靖的胳膊。
郭大靖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没办法,现在还远不是天下太平、安心享受的时候。”
以后与朝鲜方面接洽,与林家商队合作,以及火枪改造、装备训练等工作,郭大靖都已经安排妥当。
藤野正把所有的生意都接手过去,郭大靖不想再牵扯太多的精力,只会偶尔进行指点和建议。
燧发枪装备部队是分批进行的,训练营地离此不远,藤野正承担了此项工作,也方便藤野英就近照顾。
虽然南关防线已经构筑完成,卑沙山城的修筑也用不了太长时间,但郭大靖还是要赶往军营。
毕竟,他是一军主将,不能长时间擅离职守,在家里拥美享福。
尽管没有战事,短期内不大可能再打大仗,大规模的春耕工作也基本完成。部队要么在完善工事,要么在轮换休整,可军事训练还是要进行。
光是倚坚防御,显然不能令郭大靖感到满意。火绳枪改造燧发枪,意味着火力和战力的大幅提升,也为野战奠定了基础。
今年不与建虏野战,明年恐怕就避免不了。还有一年半左右的时间,郭大靖要力争打造出能与建虏抗衡的战阵。
没错,就是抗衡,而不是击败建虏。
步兵对骑兵,作战的主动权始终握在骑兵手中,想打就打,想撤就撤,这是步兵难以弥补的机动缺陷。
战阵严整,是能够抵挡骑兵的冲击,可也别把敌人当成傻子,会不断地冲锋,被战阵的火力持续杀伤。
说白了,步兵方阵能摆出来,但作用并不是那么大。除非象小黑山阻击战那样,建虏必须进攻,必须突破。
看过了主卧,藤野英又领郭大靖去看了她的房间,以及给蓉儿、秀成安排的住处。
宅院内还隔开了一个小院落,那是给藤野正留出的住所。在一起挺好的,吃饭方便,也显得热闹。
前院有左右厢房,是给孙六岩和王贵两家住的。没当两家是仆佣,但这两家却愿意侍奉。
作为军人享受的待遇,郭大靖也有自己的二十亩田地,又帮孙六岩和王贵多租了二十亩,一共交给两家耕种,权当是个工作,郭大靖出外也放心。
“教阿秀和蓉儿、秀成读书识字,还要你多费心。”郭大靖已经揽住了藤野英的纤腰,温言说道:“在家里呢,阿秀主内你主外,别让她闲着。”
藤野英微笑着点头,说道:“这不用你嘱咐,我自然晓得。秀姐是正妻,我会尊敬守礼的。”
“她是个苦命人。”郭大靖感叹地说道:“还有蓉儿。”
还有你,家人都死于战乱,只剩下孤身一人;我呢,也算一个。如果没有建虏攻朝,在义州城的家中不是过得好好的。
藤野英看了自家男人一眼,带着小女人的温柔,往郭大靖的身上偎了偎,柔声道:“那是以前了,现在和将来,大家不都享福啦?还能越过越好呢!”
郭大靖搂着姑娘的腰肢的手紧了紧,微笑着点了点头。
是的,要越过越好,自己不就是这个目标吗?
家国天下,齐家治国平天下,再远大的目标,也要从低到高,一步步地去实现。
……………
第二百三十二章 改造燧发枪
海船在劈波航行,海风吹在脸上,带着特有的咸腥。
阿秀拂开吹散到额上的头发,望着前方,希翼着早点能看到陆地。
看到陆地,就离新家很近了,听来接她们的人说的,登岸再走十五六里路,便是成片盖好的房子,还有已经耕种好的田地。
阿秀还听说宅院不小,比岛上的大了两三倍。真好,院子里都种上西红柿和辣椒,再种点韭菜。夫君每次回来,能现割韭菜现包饺子给他吃。
海船是广鹿岛的,水手的家也都在岛上。现在迁到金州不少,也集中在大连,日后将以大连港为基地出海劳作。
不时有水手在船上走过,都恭敬地施礼,口称“夫人”。
阿秀每次都客气地回礼,可已经没有了很久之前的局促,神态甚是坦然。
一年的时间,在岛上也是这样的礼遇,她已经习惯了。
而且,孙嫂、王嫂,甚是蓉儿也经常说,郭大靖身份不同,她是正室,是夫人,被人们尊敬是理所应当的。
“夫人,船上风大,还是进舱吧!”孙嫂走上甲板,手里还拿着件披风。
阿秀这时才表现些许的不适,伸手接过披风自己穿好,说道:“孙嫂,别这么称呼,还是在家里那么叫就好。”
“这是在外面。”孙嫂压低了声音,随即又笑着说道:“大靖又升官儿了,在整个东江镇也只排在毛帅和陈副帅之下呢。”
阿秀笑了笑,心里是由衷的高兴,但却不全是为了升官之事,而是自家男人安然无恙。
她不敢想象,一旦没了丈夫,会是怎样的生活,兴许也是饿不着,但生活还会有希望吗?
对于阿秀来说,郭大靖就是天,就是家中的顶梁柱。顶梁柱没了,房子要倒,天也要塌了。
“要说,俺们也是沾了大靖和你的光。”孙嫂感慨道:“不说逃出来的事儿,就是在岛上,到金州,也是得到了太多的照顾。”
“乡里乡亲的,互相照应,那还不是应当的。”阿秀并不太在意地说道:“你们照顾我们的不是更多?”
“那不一样。”孙嫂摇了摇头,也不再说谁多谁少的问题,陪着阿秀站在甲板上,说着令人高兴的事情。
“听说那宅院很大,前院就有四五间房,给我们两家安排的。有四十亩田地,已经种上了土豆、黑麦和玉米,还有两三亩种的白菜和萝卜……”
阿秀抿嘴笑着,心里感到喜悦和自豪。这全是自家男人的本事,有这么多田地,再不会挨饿了。
“我和蓉儿、秀成,也能去田里帮忙,除草铲地都会干。”阿秀说道:“四十亩呢,光是你们干,太累了。”
“累啥呀!”孙嫂一点也不嫌乎田地多,说道:“都犁好耕种完了,哪还有多少活儿,要你和蓉儿去干?要闲不住,就在院子里种点小菜,那个辣椒,还有西红柿,都挺好的。”
孙嫂看着阿秀,语重心长地嘱咐道:“千万别忘了,你是郭将军的正妻,不比以往了,要注意身份的尊贵。”
阿秀知道孙嫂话中所指,是担心她被藤野英这个新纳的妾室压住,才提醒她是正妻。
对于郭大靖纳妾,阿秀并不是很在意。得到郭大靖的书信,陈有善还前来劝解宽慰,却不知道阿秀早有这个心理准备。
自己的出身,以及残疾,尽管郭大靖不当回事,可在阿秀心里,却一直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有些对不起郭大靖。
更重要的是,一年多了,郭大靖与她同床共枕,可她终是没能添个一儿半女,更觉得心虚不已。
在岛上的时候,她就看出藤野英和自家男人的关系不一般,并让郭大靖纳个妾室。
“我家那口子都盘算好了。除了种地,再养羊或是兔子,不费粮食,打草喂着或放养就行……”孙嫂点到即止,把话题转到了别处。
养羊、兔子,是郭大靖早就计划好的改善民众生活的举措之一。早在广鹿岛就就开始了类似的推行实施,比如养鸭鹅,近海养殖等等。
一切以尽量少耗费或不耗费粮食为标准,猪、鸡之类的只能暂时抛开。
但任何饲养都不是很轻松的活儿,放羊要走很远的路,割草也是辛苦的。
只不过,对于美好生活的憧憬和期待,使得当时的老百姓并不惧怕劳累。能吃饱饭,在以前是奢望,现在却已是追求更高目标的台阶。
阿秀听着,偶尔插上几句,两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神情,好象并不再担心建虏打过来而流离失所,甚至是面对屠刀。
夫君是心里有底的,既然建了大宅院,把自己接过去享福,那就肯定不会有危险。
阿秀是无条件信任自己的丈夫的,也是传统中嫁鸡随鸡的典型思想。
孙嫂等人,再加上其他百姓,则是看当官儿的行动,才会更有信心,才会放下担惊受怕,比较安心地扎根生产。
尽管老百姓并没有什么决定的权力,要听从官家的安排。但民心能够安定,却也是社会稳定并能加快建设的基础。
“还没到嘛?”蓉儿跑到了甲板上,极目远眺,还没看到陆地的影子,不禁有些着急,跑到阿秀旁边,抱怨道:“不是说离得很近,在地图上看,也只有那么一点点距离。”
看着丫头用手指比出的距离,有水手笑了起来,说道:“地图上不到三指,可也有几十里海路。放心吧,小姐,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入港。”
蓉儿眨巴眨巴眼睛,算了下时间,拍手笑了起来,“那好啊,跟我想的一样,今天就能住进大宅子,还能吃上好东西。”
阿秀呵呵笑着,伸手摸着蓉儿的头,说道:“又没提前告诉,咱们到的时候,那边可能还没有准备。要到明天,才能好好招待咱们呢!”
蓉儿却不这么想,大眼睛忽扇着说道:“靖哥哥多聪明,他还能不知道咱们都急着到新家?昨天船到了岛上,今天就启程,再正常不过。就是不提前通知,他也能猜到今天咱们差不多就能到,到……”
“原来叫青泥洼,现在叫大连。”水手在旁笑着补充道:“是郭大人给起的名,毛帅首肯的。”
“大连,大连,和靖哥哥的名字就差一个字哈。”蓉儿欢笑起来,“这下可就记住了。”
“已经看到陆地啦!”水手抬头看了一眼,桅杆上的瞭望员发出了提醒,船头在慢慢地改变着方向。
蓉儿更是高兴,抱着阿秀的手臂站在船舷旁,向着远方眺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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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咔嗒的响声,燧石击在铁砧上,闪现出几点火花。同时,铁砧和火门盖一体联动,露出了引火药。引火药被火星引燃,冒出了白烟。
由于弹性钢片要蓄力,扳动龙头和扣动板机时,要使出比较大的力气。但这相对于燧发枪的优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郭大靖试验了几枝改造后的燧发枪,满意地露出笑容,抬起头对赵青山和两个工匠头儿说道:“很好,效果令人欣慰。目前的改造速度是多少?”
赵青山赶忙躬身道:“回大人,现在,一个工匠每天能改造一两枝。以后呢,还会有所增加。”
“有多少工匠能够承担这项工作?”郭大靖又追问道:“采用流水线的方式,能否提高产量?”
赵青山继续汇报道:“现在有四十三名工匠参与枪枝改造,零件的批量制造已有眉目,可交给一些新手,再由熟练工匠们打磨修整。这样的话,应该能够提高一倍的产量。”
联动的铁砧和火门盖成为一体,尺寸规格已经确定。尽管精密度不够,即使批量铸造,也要进行后期的打磨修整,但却能够大大减轻熟练工匠的工作量。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那便把铸造零件的工作交给新手或学徒,熟练工匠专心改造枪枝。某会先调一营兵回来,轻重火枪差不多有一千多枝,工坊要以最快的时间改造完成。”
赵青山躬身领命,又指着其中一个工匠头儿,对郭大靖说道:“陈头儿认为要提高发火率,上好的燧石,以及燧石的打磨,也很关键。”
郭大靖深以为然,赞道:“陈头儿所言极是,燧石片的打磨也要交与工坊,就按你们的标准来进行。”
效果最好的打火石合金是不用想了,燧石的来源只能是来自于大自然界。
而天然燧石可以在山里或有鹅卵石的江河岸边寻找,因为燧石耐风化、耐腐蚀,往往会在突出其它岩石的风化面中找到燧石。
当然,燧石也有品质高低,有的容易打出火星,有的就稍微要费点力。
“发动金州军民,寻找上好的燧石,官家出钱收购,是否可行?”郭大靖虚心地询问道:“关于燧石的标准,你们能否定出来?”
陈头儿想了想,躬身道:“草民觉得倒不必出钱收购,搞得那么兴师动众。只要官上出个告示,让百姓们留意,捡到燧石后上交,稍微给点物资奖励,也就够了。”
举手之劳,不用刻意为之。郭大靖听明白了话中的意思,觉得倒也有些道理,便点头应允。
燧石分布广泛,有经验的百姓只要看颜色,或拿两块石头敲击闻味儿,就能找到燧石。
如果拿钱收购,可能会让很多老百姓专门去干这事儿,但燧石还真的不需要太多。而且,如何鉴定好不好,怎么收集运输,有点兴师动众了。
另一个花白胡子的工匠头躬身道:“大人,草民倒是听说山东青州附近有座庙山,盛产火石。”
郭大靖眼睛一亮,喜道:“好,某马上派人去山东。如果属实,买它一船回来。”
石头嘛,能值几个钱儿,估计还不抵运费呢!但如果真是上好的燧石,那在战场上发挥的作用,就不是钱能衡量的了。
双管齐下,一方面在金州搜集,一方面去山东采购,就肯定不会误事。
又与赵青山等人商讨了一会儿,确定了火枪改造的具体方案,郭大靖才起身离去。
撞击式燧发枪与火绳枪之间的技术差距,本来就不是科技方面的,而是思维上的。
只有突破了弹簧或者弹性钢片的制造障碍,改造火绳枪就是比较容易的事情,只不过要耗费些人力和时间罢了。
但燧发枪取代火绳枪,却意味着战场上的一次巨大革命,加快了淘汰冷兵器的历史进程。
而早在1598年,也就是万历二十六年,法国的马汉已经发明了撞击式燧发枪,并得到了当时的亨利四世的召见。
但在1610年(万历三十八年),亨利四世被人刺杀后,燧发枪装备部队的进程便停滞了。
这一停滞,便是几十年的时间。算下来,郭大靖应该是早于西夷大量装备燧发枪,尽管只是提前了十几年。
当然,郭大靖根本没想过要争个什么第一第二的纪录。一切都是为了战争,为了提升战力,为了灭虏平辽。
燧发火枪,纸壳定装弹药,套筒式刺刀,郭大靖已经完成了其中的两步。准确地说,是两步半。
定装弹药已经在军队中普及,只不过是用竹管或木管,比纸壳还要稍差一些,但郭大靖并不准备在短期内进行改动。
拿着几杆样枪,郭大靖直接去了训练营地。第一批换防的部队再有几天就要入驻,藤野正等教官已经准备好。
“这就是大人所说的改造的火枪?”藤野正和几个教官被召集而来,围观摆弄着新式燧发枪。
郭大靖简单讲解了原理和使用方法,并进行了演示,介绍了燧发火枪的优点。
操作方法比火绳枪更加简单,可以说是一看就懂,只不过是动作的熟练程度不同罢了。
藤野正扳起龙头,再扣动板机,反复试了几次,观察着燧石敲击迸射的火星,缓缓说道:“只要火星能点燃引火药,优点就胜过火绳枪很多。”
所谓“背一里长火绳,打一场仗”,就是对火绳枪的夸张描述。
火绳枪使用的明火不仅要特别注意安全,还不利于隐蔽,特别是夜间,更加的明显,明军就吃过这个大亏。
郭大靖说道:“可能会略低于火绳的点火率,但总体来说,综合性能要强于火绳枪。”
一次敲击不行,那就两次、三次,动作并不复杂难做,扳起龙头、扣动板机就是了。
郭大靖静等了片刻,让藤野正和教官们熟悉一下燧发枪,便又开口说道:“新式火枪的换装,对于我军的影响,可并不是只让战士们熟练掌握那么简单,还涉及到行军布阵、交战厮杀的战术打法……”
火枪兵之间可以站得更加紧密,提高火力的密度;射速的提高,也将使轮射的队列变薄。原来需要五六个,现在三个差不多就成。
线列阵式的话,郭大靖只是略提了一嘴,并不准备现在就开始推出训练。
毕竟,战阵厚重一些,与建虏作战更有把握,更让他放心,也更让将士们有信心。
藤野正等人很快就理解了郭大靖所说的道理,部队的战术打法会有所改变,而换装训练就是基础,让士兵们形成习惯。
“军官的集训由郭某负责,火枪兵的换装训练,就交给诸位了。”郭大靖拱了拱手,说道:“训练期初定为一个月。”
藤野正沉吟了一下,谨慎地说道:“头一期的训练花费的时间可能要多一些,我等也要熟悉,也要摸索。”
郭大靖想了一下,点头同意。
他也只是把燧发枪的优点,以及对作战的影响,比较笼统地概括了一下,要落到实际应用,并不是那么简单。
要知道,包括藤野正等教官,对于燧发枪都是第一次尝试,要摸索、实验,也在情理之中。
只要不影响年底前装备全军的计划,郭大靖就能够满意。哪怕晚一些,其实影响也不大。
而按照目前工坊的改造速度,材料跟得上的话,一天至少五十多枝,完全没有问题。
现在,整个东江镇的工匠,大部分都集中到了金州。在适应了新的管理规章,又有更好的待遇和激励措施,武器装备的生产制造,将得到数倍的增长。
一边是改造原有的火绳枪,另一边打造新式燧发枪的工作也将放手展开。根据试生产的数据,人手足够、材料充足的话,月产能达到两三百枝。
最难的生产工序便是枪管的锻造,通常是用斜卷嵌套法,或者是短管拼接法,但都需要修内膛,费时耗力。
据史料所载,钻枪管的工时达到了一个月。这估计有夸张的成分,但确实是最为耗时的。
没有现代机床,倒是有木制的简单车床,钻头的硬度也不够,多数工作都凭手工,费时耗力也就不难理解了。
虽然对制造的器具和工艺颇为不满,但郭大靖也准备接受这样的生产制造速度。
一年两三千枝火枪,再从外面购买一些,基本上也就能满足东江军不断扩充的需求。
放眼大明,甚至是世界,又哪里有这样装备齐全的燧发枪部队。为此,郭大靖也应该足以自豪和骄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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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家人团聚
“姐姐快请上车。”码头上,藤野英殷勤地虚扶着阿秀,把她请到马车上,还关切地嘘寒问暖,并送上一个瓶子,“坐船可有不适?这是妾身特意泡的蜂蜜茶,您喝两口。”
阿秀没想到是藤野英在港口等候迎接,既然没有提前通知到达的时间,那人家就肯定等了很长时间,说不定从昨天就开始了呢。
“妹妹辛苦了。”阿秀有些小尴尬,到底是不如藤野英大方洒脱,这主妇和小妾的关系,她也不知道如何相处,只能按姐妹关系那么想。
藤野英带着阿巧,还有郭大靖的几个亲兵,指挥着把东西搬到车上,然后和阿秀同坐一车,上了大道,车轮辚辚向前。
“夫君大早上便去了工坊,还有一大堆工作要忙,可晚上还是要回来吃饭的。”
藤野英亲热地挽着阿秀的手臂,笑着说道:“宅院刚盖好,夫君便急着派人去接姐姐,可是想得很呢!”
阿秀脸上一红,说道:“夫君在外辛苦劳累,多亏你照顾,着实费心了,我要谢谢你。”
藤野英笑道:“姐姐太客气了。”
停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夫君军务繁忙,要不是等着宅院盖好,把你们接过来,他早就得去军队了。可见,夫君把姐姐看得多重多亲。”
阿秀抿起嘴角,心里美美的,甜甜的,垂下眼帘想了想,说道:“日后呢,咱们都是一家人了,也别这么客气。你还叫我秀姐,我还叫你……”
“叫我英妹就好。”藤野英笑着接话道:“将来府上的事情全是秀姐您作主,妹子有什么做得不到的地方,您尽管说,尽管骂。”
“我——”阿秀有点语结,她好象还不会骂人呢!
藤野英热情得有点过,显然,她还不是太了解阿秀。可以说是懦弱,也可以说是善良,反正阿秀是轻易不会与人起争执的。
撩开车帘,藤野英给阿秀指点着景物。那一片房屋离港口很近,既有馆驿,又有商栈,藤野英平常便在那里打理生意。
“林家在那也建了商栈,林家小姐要坐镇金州,短期内还是回不去江南。”藤野英说道:“等林天生与倭人做完生意回来,便会去岛上接她。”
阿秀轻轻点头,说道:“妹子日后要抛头露面,真是好生辛苦。”
“生意上的事情,其实也简单。”藤野英心中得意,但嘴上却说道:“家务事繁杂,才让人操心呢!”
“对了。“藤野英想起件事情,拿出几张军票给阿秀看,解释道:“金州新定的规矩,这就是钱,能当银子用。看,上面写着钱数……”
阿秀倒也识得一些字,指着一张军票说道:“这写着‘一两’,就是当一两银子用呗?”
“是呀!”藤野英笑了起来,说道:“姐姐真聪明,军票就是这么花的。各地都有商铺,或是供销站,不管是买粮,还是油盐酱醋,或是其它东西,都能用这个去买。”
阿秀表示出了惊诧,但也不是很在意。在岛上,虽然也有商铺,但也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反正,只要有粮食,其它的都能将就。
“夫君的俸禄也都是这个。”藤野英继续解说道:“将来府上的花用,就是姐姐把着。”
“我怕管不好钱账。”阿秀有些畏缩,尽管在岛上,郭大靖也时常给她些银子,但她花的很少很少。
“也没有什么花销,不难的。”藤野英笑着安慰着,还把手里的军票塞给阿秀,“有什么需用的,便去商铺看看,不用省着花。”
阿秀拗不过,小心地把军票收好,开口问道:“银子呢,银子还能花用吗?”
藤野英点了点头,说道:“能用,和军票是一样的。”
没错,银子和军票是通用的,甚至能起到回收银子的作用。
先是大的商铺,再是小的供销站,都会逐渐完善这个功能。收上来的银子转至东江镇新成立的财政司,作为对外采购物资的硬通货。
东江镇军民的手中,会有些存银,却不是很多。而外来的商贾,要是在商铺消费,就必须要用到银两。
内部军票,外面银两,其实是两条不会太互相影响的消费和金融循环。外来的商贾,也就集中在旅顺港和大连港,商铺或客栈花银找银即可。
说说聊聊,十几里路很快就到,此时已是日头西沉,临近黄昏。
而在夕阳的照耀下,郭大靖和藤野正也正走在回家的路上,也是边说边聊。
“大靖,你真是个奇人。”藤野正谈着聊着新式火枪装备部队后的战术改变,突然情不自禁地称赞起郭大靖来,“新式火枪是如何想到的,还未装备部队,你已经能够预想到战术打法的改变。”
郭大靖愣了一下,不以为意地笑道:“岳父大人谬赞了。燧发火枪在西夷已经有了,只是反对力量甚大。这也正常,新事物在刚诞生的时候,往往会被置疑。”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说到战术打法,也很简单。想象一下火枪兵没有了那累赘的火绳,就能得出大致的结论。”
藤野正看了郭大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并不如何相信这些说辞,但再怀疑也没什么用。
确实有人的头脑异常聪明,奇思妙想往往令人震惊,更出人意料。如果说郭大靖是其中的一个,倒也说得通。
“新式火枪换装完毕后,估计你又要发动,以战代练了吧?”藤野正转换了话题,对郭大靖的思维习惯已经有所了解。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不管建虏是否发动,我都有这样的想法。当然,这也要看具体的形势。”
藤野正垂下眼帘,建议道:“在我看来,最好是在秋收之后。不仅粮草物资充足,武器弹药囤积的数量,也能达到发动的要求。”
对于藤野正的建议,郭大靖想了一下,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东江军战力的提升,倚仗的是各种轻重火器,这也意味着比冷兵器的消耗更大,成本更高。
不说粮草物资,就说需要的炸弹、地雷,火枪、火炮需要的弹药,一场大战下来,也是相当惊人的数量。
如果是冷兵器,在后勤方面,负担则要少得多,主要的消耗也就是粮草和箭矢。
“最缺的是硫磺,如果能从倭国购买,就能缓解困难。”郭大靖无奈地摇了摇头,“从内地采购,价格太贵了。”
有了收集和熬制土硝的办法,确实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硝石的来源问题。但硫磺却难以搞到,东江镇的地盘既没有火山,又没有硫铁矿,只能是外购。
而在国内,硫磺的出产也不多,价格居高不下。如果能得到朝廷的支持,这都不算问题,可关键是没有,只能靠自己想方设法的解决。
登莱倒是有些存货,可除了抢,又没有别的办法。与朝廷彻底闹掰,就象毛文龙不忿停饷,兵犯登莱,郭大靖不到万不得已,却是不会做的。
藤野正翻了下眼睛,说道:“早就跟你说过,让某去跑倭国的贸易,你却非得等林家。”
“海波难测,甚是危险。”郭大靖笑了笑,说道:“阿英会埋怨我的。”
其实,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更重要的,是郭大靖想让着林家,不让林家产生与他们争夺生意的想法。
毕竟,在国内的采购中,林家也算是尽心尽力。郭大靖只是通过林家与倭国的贸易,占上一些份额罢了。
提到宝贝女儿,藤野正苦笑起来,也是没辙。
在夕阳即将完全落山的时候,郭大靖等人也来到了宅院前。
“大人,夫人到了,正在后院安置。”一个亲兵闻声而出,躬身禀告。
郭大靖笑着点头,也就在这一两日,他估算的时间还是挺准的。
翻身下马,郭大靖迈进大门,正在前院房间内安置的孙六岩和王贵夫妇赶出来施礼拜见。
“不必多礼。”郭大靖拱手还礼,笑道:“赶紧收拾安顿,一会儿为你们接风洗尘。”
孙六岩赶忙婉拒,说道:“大人不必顾着我们,这里有柴有米,我们自己生火做饭就成。”
“是啊,是啊。”孙嫂在旁陪着笑脸说道:“大人赶紧去后院,数月不见,夫人惦记得很呢!”
郭大靖笑了笑,再度拱手,径自往后院走去。
刚转过小门,一个身影便扑了上来,嘴里还发出咯咯的笑声。
郭大靖哈哈笑着,伸手抱起要给他惊喜的蓉儿,在地上转了两圈。
“靖哥哥,靖哥哥。”蓉儿欢声叫着,双脚落地,瞪大眼睛上下仔细打量,半晌才很老成地点了点头。
郭大靖笑着摸了摸丫头的脑袋,说道:“福大命大,咱啥也没少,连点伤也没有。”
蓉儿咧开小嘴笑,拉着郭大靖的手向里走,还抱怨道:“靖哥哥也不写信给我,人家认得很多很多字,能看得懂呢!”
哦,郭大靖故意发出惊讶之声,赞道:“蓉儿这么厉害,怎么不早告诉我呀。”
蓉儿挺起小胸脯,仰起小下巴,再没有比靖哥哥夸奖更令人高兴的事情了。
“夫君回来了。”阿秀和藤野英从屋内走出,敛衣施礼。
郭大靖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自己家里,不用这般虚礼。”
上下打量着妻子,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都安顿好了?”
阿秀答道:“英妹都收拾得干净利索,只需要把被褥放进去就成。”
“那就准备吃饭?”郭大靖转向藤野英,带有询问的意味。
藤野英赶忙说道:“厨房正在做呢,很快就好。妾身去看看,催一下。”
看着藤野英离去,郭大靖转身招呼着阿秀,“又是乘船,又是坐车的,屋里坐着歇会儿。”
“夫君才辛苦。”阿秀谦让着,和郭大靖走进屋。
一只大手自然而然地搂上了腰肢,阿秀的身体硬了一下,但随即又放松下来,轻轻咬了下嘴唇。
感觉到妻子身体的放松和偎靠,郭大靖变搂为抱,双手环住,在阿秀的耳际脸蛋儿上亲了亲。
阿秀嘤咛一声,身体好象失去了重量,完全倚在男人的身上。
不用过多的言语,行动说明一切。你想我,我想你,就在这紧紧的身体相贴中表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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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星疏,仰望着令人油然而生莫测幽远的感觉。
毛文龙背着手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景物,以及深?的夜空,眉头微皱,陷入了长长的思索。
今天,监军太监方正化来到了旅顺,毛文龙给予了热情的迎接和款待。但在心里,却着实狐疑不定,难以揣测朝廷的用意。
房门被轻轻敲响,陈继盛迈步走进来,躬身施礼。
“坐吧!”毛文龙缓缓转身,微微露出笑意,伸手示意。
陈继盛坐下之后,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个月的饷粮运到,总算能松口气了。”
毛文龙轻轻嗯了一声,坐在椅中,手指轻轻叩击着扶手,缓缓说道:“赏功银留下十万,剩下的本帅带走。金州这边,你就多费心了。”
“大帅放心。”陈继盛躬身道:“各村屯的供销站已经设好,粮食也运到,军票的发行和使用逐渐展开。再加上朝廷恢复了粮饷,最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了。”
停顿了一下,陈继盛继续说道:“至于监军太监,与皮岛本部一样,大帅也不必过于顾虑。”
毛文龙垂下眼帘,缓缓说道:“虽然都是监军太监,但这个方正化却是皇帝的心腹亲信,不可与皮岛本部的相比。日后如果有过分的命令或举动,你切不可轻易屈从。”
陈继盛的性子,毛文龙比谁都清楚,有那么点软弱。他担心的是,会顶不住监军太监的压力,做出有损东江镇的行为。
对于毛文龙的提醒,陈继盛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说道:“末将知道轻重,凡事以大帅之命为准,以东江镇为重。”
毛文龙展颜而笑,捋着胡须说道:“对你,本帅是最放心的。你呢,还需要留意,莫要让郭大靖与方正化起了冲突。他是参将,不比你我,朝廷不敢轻易处置。”
陈继盛露出惊疑的表情,问道:“大帅因何有此说,难道大靖与方正化有积怨?”
毛文龙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大靖的性子,吃软不吃硬。当初各岛派驻监军太监时,他便对那个赵公公的颐指气使极为不忿,更用强硬手段威胁……”
陈继盛瞪大了眼睛,还真不知道郭大靖干过这事,胆子可是真大。
“幸好新皇登基,召回了各地的监军太监。”毛文龙似笑非笑,摇着头说道:“就这,大靖还榨了那赵公公几千两银子。这小子,胆大是真的,可运气也是真好。”
陈继盛有些哭笑不得,从来都是宦官收贿赂,没听说被人敲诈的。
可这么胆大妄为,却因为新皇登基、魏忠贤倒台而消弥无形,确实得说是运气爆棚。
有些事情是郭大靖汇报给毛文龙的,有些是毛文龙的耳目报告的。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他对郭大靖的信任,才更上了一个台阶。
试想,连朝廷派来的都不巴结,毛文龙自然不会担心郭大靖再另攀高枝。
“大靖多在军队,与方正化打交道的机会不多。”陈继盛稍显无奈地说道:“大帅再以书信提醒他一下,更好。”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本帅马上就要给他写信。他刚刚派人来禀告,火枪的改造已经成功,威力大增。给皮岛本部的火枪,以及火枪教练,要等上一个多月,才能送去。”
“不知道是如何改造的,末将还真是很期待,很好奇。”陈继盛笑着说道:“他与西夷人过从甚密,倒是学到了不少东西。”
毛文龙笑了笑,说道:“年轻人,脑子活,胆子也大。既然钱财有了富裕,把他之前借的债,还上一些吧!为了长远考虑,也别老让他厚着脸皮去东挪西借。”
陈继盛犹豫了一下,虽有些不舍,但还是应承下来。
人家郭大靖可从没吝啬,为了东江镇的付出太多,可借的钱总不好一直欠着,先还一点,以后也好再借不是。
嗯,最多两万,金州初建,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军票只能对内,从外采购还得是金银。
“大靖还在做生意,不影响本职工作的话,就睁一眼闭一眼。”毛文龙捋着胡须,很有把握地说道:“东江镇日后再有困难,本帅相信他还是会慷慨解囊,不会做短视的守财奴。”
“这点倒是能够确定。”陈继盛笑着说道:“春耕开始,他就从山东购买了一批牛羊,花费了差不多有一万多银子,解决了不少问题。”
从建虏手中购买便宜的牛马羊,当然是郭大靖最希望的,但需要时间,也不保证一定能成功。
所以,先从山东就近采购一批,不过是一万多两银子,对于已经有几十万银币的郭大靖来说,算不了什么。
陈继盛也是经过计算,准备先把这买牲畜的钱,以及火枪火炮的款子,先还给郭大靖。
而两万多银子,也正好是东江镇一个月的饷银。就算金州驻军只能拿到一半,毛文龙留下的十万银子,他也能剩下大部。
第二百三十四章 新家,新希望
倒不是陈继盛要贪下这些银子,而是在他的计划中,或者说是郭大靖报上来的规划,要花的钱根本就不是十万八万能打住的。
别的不说,光是打造各种武器装备所需要的铜铁料、硫磺、硝石,就是相当巨大的花费。
而这是保卫金州的必要条件,想省也省不了。建虏会善罢干休吗,陈继盛就认为是绝对不可能的。
尽管郭大靖已经托林家通过倭国购买硫磺和铜料,如果能成功,便宜是肯定的,但再便宜也要钱不是。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说道:“既然监军太监在金州长驻,东江镇的困难自然要让他知晓。朝廷若是不管,想必他也没有什么底气指手划脚。”
陈继盛颌首称是,赞同道:“末将知道如何去做。”
既是皇帝信任的心腹,他的上奏想必会有不一样的作用。至少,皇帝会比较相信他,而不是怀疑东江镇在虚报。
如果朝廷能加大对东江镇的投入,不说什么饷粮,就是在作战物资上的供应,也能解决很大的困难。
当然,如果朝廷依旧是不管不问,方正化这个监军太监又有何威信,有何底气,老实眯着得了。
强龙不压地头蛇。对于方正化这个监军太监,毛文龙有些重视,但也并不如何害怕担心。
在东江镇内部,毛文龙对于自己的威信和掌控力,还是颇有信心的。
两人又商议了片刻,把其他事情也都确定下来。比如新建立的金州水师,就把张焘留下来统率指挥。
金州不比皮岛,有大海阻隔,在防御上便需要更多的精兵强将,以保无虞。
而南关防线十分坚固,唯一担心的便是建虏冬季进攻、蹈冰绕袭。所以,水师就很关键,必须是强有力的。
诸事已定,毛文龙的启程日期也确定下来,三天后便要率军返回皮岛。
陈继盛见没有其它事情吩咐,便起身告退,请毛文龙早些休息。
而在旅顺堡内的一处宅院内,同样的夜色下,方正化也没有休息,坐在桌案旁,边想边写,记录着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走马观花,方正化并看不到什么本质的东西。到了旅顺堡,毛文龙等人热情招待,但却并不卑躬屈膝。
赏功银、赐服、升级,方正化带来的也就是这些。但在他看来,皇恩浩荡,他就是空手来,也是代表着皇帝,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皇权威严。
“进来。”听到敲门声,方正化放下笔,收拾了一下,才开口出声。
随侍的小太监走进来,奉上了香茶,又要躬身退下,方正化开口问道:“锦衣卫都睡下休息了?”
“是的,公公。”小太监躬身道:“要不要奴婢把他们叫起来?”
方正化沉吟了一下,摇头道:“算了,也不急在今晚。你也休息去吧,杂家这里用不着侍候了。”
小太监领命退下,方正化喝着茶水,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
这么贸然去各部队驻地,宣恩旨,赏赐服饰盔甲,估计会令毛文龙不快。
那就等毛文龙离开金州,再打着视察军队的名义,四下走一走,见一见东江镇的几员猛将,比如郭大靖和李维鸾。
按理说,毛文龙应该召集众将,前来旅顺堡拜见新来的监军太监,并恭聆圣旨的。
但金州初定,各部要构筑工事,防备建虏来攻,主将不得擅离,倒也说得过去。
方正化不想挑这个理儿,刚到金州,还是不要锋芒太露,免得毛文龙等人生出戒惧,不利于完成皇命。
毕竟,在东江镇的监军太监并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天启帝开的先例,使得毛文龙手持尚方宝剑,能够节制一方。
可是——皇爷呀,东江镇大捷,你却把粮饷减半,实在令人为难啊!
方正化苦笑着轻抚额头,要是全部军镇都减半,那也将就。可关宁军依旧,又怎么对东江镇交代?
难道是东江镇作战不力,可这一两年来,人家获胜的次数,首级的斩获,比关宁军强了不知多少。
厚此薄彼,又没有合理的说辞,甚至是赏罚不明,这让方正化很是尴尬。
关键这是在东江镇地盘,面对的是毛文龙。不是诘问,而是请问,客客气气的那种,就让方正化难以正面回答。
唉,以后啊,催粮催饷的事情就要落到自己头上啦!
方正化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窗前,打开窗子,望着夜空颇多愁怅。
同样静劾的夜,温柔的月光扫过窗棂。
没有什么担心顾虑,也没有愁怅,郭大靖和阿秀依偎着睡在一起。激情过后都进入了香甜的梦乡,所有的烦恼和不快都不能再打扰他们。
或许,这就是幸福,尽管短暂却是难得。
阿秀又闻到了熟悉的气味,被有力的臂膀搂着,又感到了心绪的安宁,睡得酣沉,脸上还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郭大靖也是一样,搂着妻子,再不想那天灾人祸,再不考虑那征战厮杀,如同进入了安全的港湾,完全放松了心绪。
………………
大连港在紧锣密鼓地扩建,各工坊在忙碌地生产制造、试验新武器,新安家的百姓在寻找着每一块能够开垦种植的土地……
放眼望去,田野中已经看不到丝毫的冰雪,不是黝黑的泥土,便是刚冒出头儿的绿苗。
一个老者扬着羊鞭,在远处的山坡上赶着羊群慢悠悠地移动,给绿色的草地又增添了白色的云朵。
郭大靖等人纵马奔驰,向北面的军营驻地赶去。
幸福的团聚总是那么短暂,送走了崔孝一等人,工坊的火枪改造也基本走上了正轨,郭大靖又要前往部队,担负起他军官的职责。
鼻际似乎还残存着女人的体香,有阿秀的,也有藤野英的;耳旁似乎还有着妻妾的不舍叮咛。
郭大靖轻轻摇了摇头,甩开这些杂念,强迫自己把思维转到军队,转到接下来的军事上。
所有的美好和幸福,都需要自己去更加努力地保护,才能长久地保持。
从广鹿岛到金州,也只是实现了一个既定的小目标。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形势的发展,也没有给郭大靖太多的闲适的时间。
建虏还占据着辽东的大部,虎视眈眈地寻找着攻袭的机会;而朝廷,或者说是崇祯皇帝,应该已经发出了召回袁崇焕的圣旨。
形势并不象人们想象的那么顺遂,郭大靖心中比谁都清楚。不管是内部的倾轧打压,还是凶悍的外敌,东江镇都将迎来更加严峻的考验。
尽管郭大靖可以未雨绸缪,提前做好准备。但这样的朝廷,这样的皇帝,越来越令他怨忿、厌恶。
只有靠自己,寄希望于朝廷和皇帝,是最蠢的事情。
郭大靖眯了下眼睛,放慢了马速。前方的岔路口,一个背着行囊的军人正躬身施礼。
行得近了,郭大靖微露笑意,认出这个军人,竟然是广鹿岛的出身。也就是说,正是自己所部的军官。
“卑职韩仲,见过郭大人。”韩仲躬身施礼。
郭大靖勒停战马,点了点头,和蔼地问道:“这是休假吗?从南关以北的警戒区过来吧?情况如何?”
“卑职正是休假。现在前哨已在小黑山,警戒区一切正常。”韩仲答道:“卑职的家人便在这个新村,听说广鹿岛迁来的百姓,也多住在此村。”
郭大靖抬头瞭望了一下,从此岔道走上几里路,便是新建的村子。他有些印象,确实是广鹿岛百姓安置的一个村子。
“看样子,你是刚到,还未进村看过。”郭大靖微笑道:“想必心里很惦念,便快去家里看看吧!”
韩仲开口说道:“大人不去村里看看吗?”
郭大靖摇了摇头,说道:“某要赶去军营,就不去看望乡亲们了。都是岛上的百姓,村长也不会是外人,应该出不了什么差错。若是有不周的地方,你可向上反映,也可回到军中向上司汇报,某会知道的。”
“还有,你告诉村长,就说是我的话,尽快在这里立上路标指示牌,方便路人行走。”
“是,卑职明白了。”韩仲再次躬身。
郭大靖颌首致意,一挟马腹,再次踏上了路程。
金州初建,到底还是有很多工作没有完成。比如这路标牌,郭大靖就提出过,显然还是有疏漏。
而把各岛各地迁来的百姓集中安置,都是比较相熟的,也就没那么多的矛盾,更容易安定下来。
目送着郭大靖等人骑马奔驰远去,韩仲才背起行囊,大步向着村子走去。
从离开岛出征,到现在已经是数月的时间。想到再也看不到岛上的老房子,韩仲还真有些想念。
但他更关心的是新家怎么样,儿子和淑珍等人过得如何?只是听说军属都给了田地,还给犁好种好,但眼见为实。
通往村上的路明显窄了不少,还能看出是新近修补的。路旁便是广阔的田地,垄沟起伏,嫩绿的小苗已经冒出头儿,在风中轻轻摇晃。
“大仲。”田地里有人大声叫着,边挥手,边向这边快步走来。
韩仲停下脚步,认出了来人,是自家的远房亲戚,在岛上的时候,儿子曾托给人家照顾过一段时间。
“李大哥。”韩仲亲热地打着招呼,说道:“这是家里的田地?”
李大哥光着脚踏上了村路,上面满是黑泥,笑着说道:“可不比你们,白给田地。俺们是耕十给二,好不容易抢租了三十亩田地。”
韩仲马上就算出了李大哥家能白得六亩地的收成,便笑着说道:“要是种的土豆的话,六亩地也尽够吃了。”
土豆的收成差不多是传统稻麦的十倍,六亩就能当作五六十亩。当然,光吃土豆也是不成的,可老百姓喜欢这么算。
李大哥咧嘴笑着,说道:“除了土豆,还有黑麦和玉米。都是官上规定种植的,秋收后,哪样儿都能给一些,按总收成分配。”
“别在这耽搁,快回家看看吧!”李大哥催促着,“村头第五家,左边的便是。有什么话,咱们有空再聊。”
韩仲应承着,和李大哥作别,向村中走去。看李大哥的神态,他已经基本放下心来,家里应该一切平安。
村路有些泥泞,但路旁不时看到堆放的碎石沙子,应该是正在备料,准备修路。这都是官上的要求和计划,就象路口要设指示标牌一样。
大连有个巨大的露天石灰矿,开采也纳入了议时日程。砂石、陶粉或黄土、石灰,在当时被叫做“三合土”,用来铺路或修筑墙基,是很好的建筑材料。
郭大靖建设金州的计划是很宏大的,首先就是对道路的要求,遍地泥泞、坑坑洼洼,既有碍观瞻,也对交通运输十分不利。
而修路只是第一步,日常养护更加重要。再好的路面,时间长了,也会破损。于是,修路、养护便成了村民要承担的徭役之一。每村都有责任路段,路况如何也是村长考核的政绩之一。
当然,现在都是刚刚开始,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半年之后,便会有很大的改观。
但对于这点泥泞,韩仲并不在意。包括他在内的百姓,也都习惯了这样的路况。别说当时,就是后世,乡村小路的泥泞难行,也不奇怪。
近乡情怯,韩仲既期盼,又有些忐忑地走到了自己的新家,驻足观看。
院墙是简单的篱笆,院中的空地上栽种着小菜,冒出了绿油油的小尖。正房、厢房、柴房,都是土坯所制,足有四五间,比岛上的可宽敞多了。
房屋、院落稍嫌简陋,但韩仲却很满意。本来就没有什么家什,慢慢再添置也就是了,但宽敞干净,让人看着就心里舒服。
正房的墙根下,有一排笼子,里面养着几只兔子。一个小女娃正蹲在那里,用草逗弄饲喂着,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韩仲轻轻推开篱笆门,迈步走了进去。第一次进新家,还有点小局促。
小女娃听到了声音,转过头,眨着大眼睛,惊疑地看着进到自家院里的汉子。
韩仲脸上堆起笑容,温声道:“小丫头,不认识我啦?我是你韩叔,山童他爹。”
小女娃这下认了出来,咧出小嘴笑着,站起身,脆生生地叫道:“韩叔。”
韩仲应了一声,问道:“家里就你一人儿吗?”
几个月不见,小女娃的脸蛋鼓了起来,也显得白净了,更明显的变化是不太怕生了,爱说话了,胆子大了不少。
“娘和童哥到地里干活儿,我看家。”小女娃笑着指着左手的房子,说道:“你和山童哥在这屋住。”
韩仲点了点头,走过去打开房门,进到屋里,把背着大包裹放下。
屋里没什么象样的家具,可也收拾得干净利索。韩仲知道自家的儿子才不会这么勤快,肯定是淑珍在照顾。
韩仲再走出屋时,手里拿着块马肉干。
军队的伙食跟老百姓的差别,就在于时常能沾到荤腥,咸鱼和鱼干自然是最多的,上次打仗得了不少马肉,有了不少马肉干。
小女娃又在逗弄兔子,见韩仲出来,赶忙又站了起来。
“喏,给你吃的。”韩仲对小女娃的印象不算太深,只记得她时常拿着饼子吃,也不知道小小的肚子怎么老是填不饱的样子。
小女娃的眼睛亮了,把小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接过来便吃,还冲着韩仲笑。
“这兔子是官上给的?”韩仲随便拿了个树墩坐下来,笑着问道:“挺好玩儿呢!”
小女娃吃得香甜,有些含糊地说道:“军属家才有,也不是白给……”
韩仲听了个一知半解,小女娃也不是很清楚具体的政策。大概就是给你养着,明年要交回相同数量的,繁殖的就归自己。
兔子的繁殖能力是很厉害的,正常的话一年四季都能生,一窝就是好几只。曾经有兔子在没有天敌的适应环境中,泛滥成灾的例子。
韩仲想了一下,觉得养兔子是个不错的选择。
官上还给军属发羊,也是一样的政策,时间要长一些。只不过,放羊需要时间,需要人手,淑珍和山童肯定忙不过来。
这既是对军属的优待,也是改善百姓生活的举措。养鸡、养猪耗费粮食,短期内是不加考虑的。
“兔兔很可爱。”小女娃指点着笼子里的兔子,兴致勃勃地给韩仲介绍着,“它们都有名字,小灰,小白,还有二丫,小坏。”
韩仲呵呵笑着,附和着夸了几句,便站起身在院子里走动观瞧。
正房旁边还有个过道儿,他走过去,才发现屋后是个小园子,种着更多的蔬菜,还有两棵移栽不久的沙果树。
小女娃屁颠屁颠地跟了过来,伸手指着说道:“这是山童哥从山上挖的,说是秋天就能摘果子吃啦!”
“还有这个向日葵,过年的时候就有瓜子吃。”小女娃不厌其烦地给韩仲介绍着后园种的作物,“这是花生,炒着吃可香啦!”
韩仲轻轻摸摸小女娃的头,看出她也不抗拒,甚至对自己有些亲近感,不禁心中生出暖意。
新家,新生活,因为有了田地,有了园子,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如同地里绿色的小苗,充满了蓬勃的生机和气息。
………………
第二百三十五章 巡视防区
在农耕社会,土地就是财富,就是老百姓最安心的资产,是他们养家糊口的最主要的手段。
不到迫不得已,谁肯放弃自家的田地,谁又愿意背井离乡,携家带口踏上未知不测的旅途。
但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赋税的轻重,以及灾年的政策调整。
否则,为何那么多抛家舍地的流民?还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了,逃荒成了唯一出路,尽管前景莫测,只有那么一线的光明。
苛政猛如虎,这绝不是夸张。甚至于,比老虎更凶狠,更残忍。
郭大靖回到在南关东翼驻防的本部军营后,视察了军队目前的情况后,又在南关防线进行了巡察,才在第四天,赶到了卑沙城。
卑沙城的城防已经基本修缮完毕,主体城池虽然残破,但不是从无到有的构筑,修修补补还是比较快的。
“那是粮仓,已经囤积了足够一营人马两月所吃的粮食。”刘兴治陪着郭大靖,给他介绍着,“弹药仓库分作三处,也储存了相当数量。”
郭大靖点着头,举起了望远镜,远处山坡上有百多只羊,有士兵在旁牧放。
“除了养羊,守军还种了不少地,就是将军所推荐的那种玉米。”刘兴治继续说道:“还有蔬菜,应该足够守军食用。”
郭大靖放下了望远镜,说道:“部队已经开始扩充,在金州的左右两协,暂定为每协一万两千,骑兵营暂定为一千。再加上两千水师,金州的防御力量已经比较充足。”
刘兴治静静地听着,等郭大靖说完布署,再表达意见。
“卑沙城常驻兵为一营,战时补充到六千。”郭大靖看了刘兴治一眼,说道:“从卑沙城往北的各个据点,也要从驻防的这个营中抽调兵力。”
刘兴治沉吟了一下,说道:“石河驿和小黑山为前哨,驻兵三百;往南有三个据点,每个据点驻兵两百。”
这样的话,卑沙城的常驻人马便是三千多,应该是没有问题。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就按你的布置分派兵力,红咀堡等地,由本将另外调派人马布防。”
按照整体的布防,南关防线分为两半,郭大靖的左协和李维鸾的右协分别防御东、西两侧。
既然左协承担了卑沙城以及前出的据点防御和预警,右协便负责在中岛、西中岛、长生岛驻守少量兵力,同样有水师配合。
这样的布置只是给建虏增加压力,你想啊,这些岛和据点有敌人,预警是其一,其二是可以接应大队人马登陆。
有了攻打旅顺堡失利的教训,建虏对后路和粮道应该提高重视,对跨海抄袭也应该有足够的警惕。
这样一来,就会占用建虏的很多兵力,在沿路进行驻守。既失去的轻骑袭攻的突然性,又要动用相当多的人马,也就加重了建虏的后勤负担。
明年就要闹饥荒的建虏,想要出动大军,恐怕粮草物资也供应不上。
现在,郭大靖的想法已经与去年不同。去年是唯恐建虏不来攻打旅顺堡,大军白白调动,工事白白修筑。
可占据金州后,建虏不来进攻,那就稳定发展,积蓄力量,并且以小规模出击以战代练。
建虏若敢再来,那就倚仗完备的工事,凶猛的火力,再给予其重创,彻底打消他们再来进犯的心思。
当然,无论建虏来不来,防御设施都要做到完整坚固,军队也要严阵以待,不能懈怠疏忽。
刘兴治只想专心防守卑沙城,南关防线集中了那么多人马,打胜了也显不出他的能耐。
尽管收复金州后,参战的军官基本上都升了一级,他也升到了都司。但他并不满足,努力寻找着建功立业的机会。
郭大靖在刘兴治等将领的陪同下,巡察着卑沙城的防御工事和生活设施,满意之余,也提出了不少改进的建议。
在谈论商讨的空隙,郭大靖也介绍了新式火枪的改进,信心满满地进行了很高的评价,认为将使军队的战力再度提升一个台阶。
“各部分批换装,士兵训练一个月完全能够掌握。”郭大靖说道:“对于军官,如何改变战术打法,也要进行集训学习。”
刘兴治想象了一下不用火绳的火枪在使用上的改变,也大概能够理解郭大靖所介绍的优势,开口问道:“分部换装的话,能不能先照顾下末将所部?”
郭大靖伸手拍了下刘兴治的手臂,说道:“莫要让某为难。毛帅那边的火枪还压着未给呢。”
“就算晚上些时间,也不会影响太大。”郭大靖补充道:“以我军目前的实力,也足以抵挡建虏的进攻。”
“那倒是,末将孟浪了。”刘兴治抑制住急切的心理,知道这不是在广鹿岛,郭大靖要顾得周全一些,不使其他人有抱怨。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现在正派人去山东购买上好燧石,能保证新式火枪的发火率。可能工匠们还会有些小改动,晚点换装也可能更好。”
这倒不是虚言相骗,郭大靖认为弹簧比钢片更好一些,但制造难度也增加了。在不影响使用的情况下,才开始改造换装。
如果能够攻克难题,燧发枪的发火率不仅能得到保证,扳龙头和扣板机时的力量,也不用太大。
对于火枪兵来说,这点力气还是有的,可郭大靖却知道,用力扣动板机会导致枪枝的颤动,影响射击的精准度。
好吧,前装滑膛火枪的精准度本来就不用太过考虑,可要能精益求精,岂不是更好?
“燧石也分品质?”刘兴治稍显惊诧,说道:“末将还想让士兵们在山里寻找呢!”
郭大靖说道:“在不耽误训练和作战的情况下,找一下也无妨。我也有发动金州百姓,搜集燧石的想法。”
对于提升火枪的发火率来说,燧石的品质高低可能有影响,夹在龙头上的燧石在形状上也有讲究。
可既然工匠们经过了试验,在发火率上就不会差得太多。而且,燧发的话,可以多扣几下板机,多打几次火,也就是一扳一扣的事儿。
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了点将台,登高瞭望,十几里外的海湾在望远镜的视野中更加清晰,还能偶尔看到水师海船的帆影。
“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郭大靖心胸一畅,不由得冒出两句诗来,当然是没说出口,也不知道应景不应景。
不错,不错,得写下来给藤野英送去,印在瓷器上,多有气势,比那“秋风悲画扇”强多了。
“来,来,都站在这最高的地方。”郭大靖笑着招呼众将,说道:“山登绝顶我为峰,咱们都体验这种感觉。”
刘兴治等人笑着纷纷走过来,踏绝顶峰,四下瞭望。别说,被郭大靖这么一提示,感觉还真的大不相同。
堂堂正正,顶天立地,一览天下小。什么君临天下,狗屁,在紫禁城那个金丝笼中,自欺欺人去罢。
……………..
金州卫城的雏形则最初建成于明初,为“亚”字形的土城。洪武八年,明朝在辽东建立了金州卫,用青砖包砌加固了金州城。嘉靖四十年,又在城墙上增设四处角台。
尽管城池已显破旧,且有不少损毁,可东江军也没那么多的人力财力再修筑。整过简单的收拾修缮,飞骑营便驻扎在此,与卑沙城成犄角之势。
大战之后的扩充已经完成,飞骑营达到了一千两百人,分为两标,分别以广鹿岛和旅顺堡的原来骑兵为骨干。
说白了,飞骑营是属于两协以外的单独建制,隶属于金州总部。当然,这是暂时的,两标随时可以分开,归并进左右两协之中。
炭火炉烧得正旺,上面一个铁盆,汤沸腾翻滚着,将食材卷着忽上忽下。
“香,好吃。”刘奇士一口羊肉片吃进嘴里,大嚼着,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眼睛更亮。
刘兴祚放下酒杯,笑着对郭大靖说道:“成亲也不言语一声,怕我等拿不出喜钱不成?”
郭大靖摆了摆手,又给刘兴祚等人倒上酒,说道:“纳妾而已,要不是毛帅、陈副帅非要成全,某连仪式都不办,直接睡一屋就完了。”
樊大临品着酒,笑道:“这还不是郭将军的面子大,毛帅亲自给做媒操持。不过,藤野英随着你东征西战,也着实是心系于你,早该给人家个名份了。”
刘兴治也随郭大靖赶到金州卫城,品尝上了这新鲜的涮羊肉,喝上了山东采购的好酒,腮帮子鼓着,含糊地说道:“从朝鲜开始就看上你了,这么长时间,是个好女子。”
郭大靖岔开话题,说道:“在大连,你们的宅院都修盖好了,抽空儿回去看看,安置一下。”
“我老哥一个,要啥安置,在哪没个吃饭睡觉的地儿。”刘奇士不以为意,“这金州城也挺好,啥时能迁些百姓来住,添些人气?”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最早也得明年,后年也说不准。”
金州的开发建设还有很大的潜力,足以承载十几万人口。而金州卫城属于缓冲和警戒区,建虏来攻时,军队还好说,老百姓迁来搬去的,麻烦。
至于说到明年,郭大靖还憋着直捣黄龙的大行动呢!争取一下子就把建虏统治区砸个稀巴烂,然后才是大幅扩张的时候。
当然,郭大靖的心态已经放得平和。如果建虏不搞军事冒险,不去抄掠京畿,他就准备与建虏长期耗下去。
饥荒对于建虏一样是致命的,统治不稳,人心离散,这样的建虏,很难再有大规模发动的物资基础。
“其实。”刘奇士停下酒杯,比较小心地说道:“整个东江镇的兵力应该大部放在金州,皮岛和云从只留少量驻军即可。”
如果金州集中了三万多人马,自然能够再向北推进防线,至少能到小黑山和石河驿,把整个金州收入囊中。
刘兴祚笑了笑,没吭声,但看神态,应该是和刘奇士相同的看法。
最有发展潜力,对建虏威胁最大的,自然是辽南地区。以金州为基,如同一把利剑,可直插建虏腹心。
哪怕是郭大靖,也对这样的战略改变持赞成态度。
但这就涉及到东江镇的移镇,还有毛文龙要远离朝廷掣肘的心思,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
郭大靖微笑着吃肉,嗯,芝麻酱挺香。
不紧不慢地咽下肚,他才开口说道:“辽东、辽南形成钳击之势,也未必不好。集中兵力于金州,目标太过明确,建虏也只需在辽南多驻兵,就能够抵挡,反倒减轻了他们整个防线的压力。”
“批亢捣虚,还是我军要禀持的主要战术。多个能发动进攻的基地,使建虏要多处驻兵防范。兵分则势弱,更容易给我军袭扰的机会。”
建虏对于攻坚是不擅长的,甚至是在装备了红夷大炮后,是有些畏惧的。
但郭大靖却有多种攻城拔寨的手段,只是东江军的整体战力,以及建虏的收缩防御,让他认为条件并不成熟。
故意隐藏攻坚的能力,郭大靖也有这样的心思。但还不是主要的,主要是没有什么好机会。
围困城池,无论是炮轰,还是坑道爆破,都需要时间,至少要三五天吧!
可依建虏的机动速度,邻近的建虏会按兵不动,给东江军从容攻城破城的时间吗?
又要攻城,又要阻击建虏的援军,凭东江军的兵力,除非大部出动,才有可能。但郭大靖认为,现在还没这个必要。
无论是从兵力,还是战力,抑或是所占的地盘,东江军都逊于建虏。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作战,还是要尽力避免。
当然,建虏也不可能倾尽全力,与东江军拼个你死我活。特别是在领教了东江军倚坚防守的战力,得到了惨痛的教训后。
所以,袭扰依然是东江军在相当长的时期内的主要战术。至于明年若是建虏倾巢而出抄掠京畿,东江军要直捣黄龙,别当别论。
涉及到毛文龙与朝廷,或者说东江镇与朝廷的别扭关系,就有些敏感,只是稍带即过,众人都不再深谈。
“飞骑营的兵力还是少啊,大仗打不了,小仗也没有。”刘兴祚看着郭大靖,笑着说道:“不是说飞骑营单独编制,你就不管了吧?”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东江镇的重火枪,全是郭某搞来的吧,郭某可没那么自私。”
举杯喝了口酒,郭大靖继续说道:“金州刚刚经营,还未见到效益,飞骑营的扩充,要等到明年。至少要达到两千骑,而且——”
众人注视着郭大靖,想听他这个而且之后是怎样的大手笔。
“步兵也要训练骑马,这在广鹿岛就开始了。枪骑兵,你们也不陌生。到明年,至少要能装备起四千枪骑兵,与飞骑营混编。”
郭大靖转着酒杯,微笑着说道:“我的意思是飞骑营将分为两营,每营一千飞骑、两千枪骑……”
能够骑乘的马匹,便能够供骑兵使用,飞骑要求得要高一些,枪骑兵则可以降低要求。
至于什么战马要二十挑一,甚至是百中选一的说法,显然是夸张的,是官员们为了贪污所编造的借口。
而郭大靖所计划马匹数量,远超两营骑兵的六千骑,而是八千骑。每营飞骑枪骑混编,再加一千匹战马驮带物资,具备长途作战的能力。
要把建虏统治区砸个稀巴烂,就不仅仅是攻城拔寨,比如海州卫城、辽阳、沈阳这些建虏的统治中心,还包括分布在广阔辽地的村镇。
步兵主力趁虚直攻建虏腹心,吸引建虏全力防守辽阳、沈阳重地,两营混编骑兵便趁机纵横辽地,捣毁农庄、解放奴隶。
双管齐下,才能给予建虏最为沉重的打击,摧毁他们在辽东的统治基础。同时,解放的大量辽民,则将使东江镇的实力大幅增长。
“三千骑兵称为一营,才算是实至名归嘛!”刘奇士咧开大嘴,感到十分满意。
刘兴祚却从郭大靖的话语中,听出了别样的意思,既是好奇,又是疑惑地问道:“大靖,为何你多次提到明年,明年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你是怎么知道的。”
郭大靖不露声色,笑着说道:“今年主要是经营金州、积蓄实力,明年自然要有些大动作。”
刘兴祚摇了摇头,表示不太相信,可郭大靖既然不说大动作的具体计划,他也不追根究底。
酒喝得差不多,气氛更加热烈,谈天说地,吹牛打屁,平日人五人六,此时都现了原形。
郭大靖也放开了量,难得聚在一起,畅饮一番的交情,比平常十天半月的都要深厚。
最后,虽然不全是醉得东倒西歪,郭大靖也是被亲兵扶到住处,倒在床上便是鼾声如雷。
在金州卫城呆了两日后,郭大靖便在刘奇士所率骑兵的保护下,沿着大路向北巡察。
作为主将,对于本部负责的地区或据点,郭大靖十分上心,不敢有丝毫的疏漏。也只有巡察过,或改进,或完善,他才能放心,把精力放到别的地方。
第二百三十六章 家丁之弊,死忠亲兵
而从发动收复金州作战,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暖风日盛,五月已至,夏天已经不期而来。
皇太极征讨察哈尔部的情报,郭大靖并不知晓,也不想知道。就象崇祯要召回袁崇焕一样,这都不是他能管到的事情,只能是听之任之。
他只知道,在崇祯皇帝的愚蠢施策下,大明的情况会越来越糟糕。
革除林丹汗的市赏,导致虎墩兔挥兵攻打大同,军民死伤无数,大同差点被攻破。
无奈之下,崇祯又恢复了市赏。穷折腾了一番,不仅军民白死伤,还又回到了原点。但经此苛薄对待,蒙古诸部对大明寒心丧气,愈发倒向后金。
召回袁崇焕,被忽悠瘸了,加征辽饷,全力支持辽西。不仅导致民乱四起,还使得建虏得到蒙古诸部的相助,绕过宁锦,抄掠京畿。
如果不是自己从去年起便全力谋划准备,熬过了粮饷断绝了几个月。等到今年袁督师再对东江镇下手,恐怕东江镇就是饿殍遍地的惨景。
崇祯,就这智商,还有刻薄寡恩、猜忌多疑的性格,实在是误国害民。
“兄弟。”刘奇士偏过头,疑惑地问道:“听说监军太监正在各部队巡视,你不在金州卫或南关等着,往小黑山、石河驿跑什么呀?”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他巡视他的,我为什么要等着,打躬作揖陪笑脸,好没意思。”
刘奇士说道:“朝廷不是给赏赐吗?你不要了?”
不过是几十两银子,还有什么赐服玉圭宝刀什么的,小气劲儿,郭大靖还真的不太在乎。
当然,他也不是故意要躲着。只是听说,又不是命令,要他在哪恭候,他自然要按部就搬地做自己的工作。
“既然是朝廷赏赐,早晚会给的。”郭大靖看了刘奇士一眼,问道:“大哥,你不是缺钱花吧?”
刘奇士摆了摆手,说道:“我能花什么钱,不过是偶尔买点酒喝,尽够了。”
郭大靖的反应有些奇怪,在广鹿岛时,监军太监赵光一到,他可是马上就去迎接。
尽管之后有些不愉快,但却不象现在,好象在故意回避与朝廷来人见面似的。
或许,自家兄弟确实是不想与朝廷派来的人多接触。既不让毛文龙心里猜疑,也少了很多麻烦。太监,皇帝的近人,很可能又是颐指气使之辈。
刘奇士这样猜想着,也不再说这事儿,转而提醒道:“兄弟,到了你这个级别,可以养些家丁了。”
明朝后期,军官不管官职大小,一般都有家丁,少则几人,多则达几千人。
明朝万历年间,镇守辽东的宁远伯李成梁就拥有近九千人的家丁部队。自然,这支家丁全部都是精锐骑兵,李成梁也凭借这支强军在辽东屡战屡胜。
直到李成梁的儿子李如松成为辽东总兵,还凭借这支骑兵屡获战功,使得李家成为辽东最大的将门。
而所谓家丁,通常专指武将所辖却不入兵籍者,是将领于正式军队外私人组建的亲信精锐部队。可以自行署置官吏,待遇比一般军士要高。
从优渥的待遇以及地位这方面来看,家丁装备精良,且由于“身之父母妻子全生仰望,故肯出死力而不他顾”,在战场上通常也会奋力拼杀,这是有利的一面。
但养家丁的钱粮从哪来,自然是将领们克扣普通军士的粮饷,挪用到家丁身上,这就造成了军队整体上的孱弱。
说白了,家丁就是将领们倾斜军中资源打造的少量精锐,是他们的私兵,靠着家丁立功,最主要是保命。
从广义的范围上来看,毛文龙之前收的那些义子、义孙,也可以称为家丁。
但郭大靖从守备到参将,从广鹿岛到金州,从来没收过家丁。之前,刘奇士等人认为郭大靖是没地没钱,养不起家丁。
可现在,刘奇士算是看出来了。郭大靖不是养不起,而是不想养。
所以,刘奇士觉得作为大哥,应该提醒一下,让郭大靖认识到养家丁的好处。
对于刘奇士的好心建议,郭大靖想了一下,沉声道:“戚爷爷有言:以军士之马供家丁骑乘,以军士之身供家丁役使,以军士之粮饷作家丁养赡,是得二、三百人之心,尽失部下三千军之心。”
这正是家丁制的最大弊端,即“家丁盛而军心离”。比如辽西十数万人马,真正能与建虏作战的“不过诸将家丁耳”。
别说郭大靖把钱都投入到了东江镇的各个方面,就是有钱,他也不养。
上行下效,他如果作出了这个坏榜样,下面的将领就有样儿学样儿。将领们哪来的钱财,自然会盯上普通军士的粮饷。
所以,郭大靖以身作则,下面的将领也没理由、没胆量养私兵。
“话虽如此,可有一些精锐家丁保护,也是为了安全考虑。”刘奇士继续劝道:“也不用多,先来几十人。”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把左协打造成精锐之师,岂不是更好?到时候,某有六千精锐保护,何虑性命之忧?”
刘奇士看着郭大靖的表情,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不要家丁也罢,免得流言蜚语。但你的亲兵,一定要好好选拔,就视为家丁,指东不往西,打狗不撵鸡。”
郭大靖被这俏皮话,或者大实话给逗乐了,笑过之后,诚恳地对刘奇士说道:“大哥所言极是,小弟也正有此想法。”
这倒不是假话,郭大靖确实需要一队唯他命是从的亲兵,或者称为私兵和死士也成。
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些亲兵不迟疑、不犹豫,想都不想就去干。管他是朝廷的监军太监,还是巡抚督师,亲兵眼中只有郭大靖,谁都不惧。
而现在的亲兵,也确实能保护他,但那是在面对外敌的时候,拼死保护主将,是他们的职责。
“从咱们救过的辽民新兵中选,他们当兵时间短,又感念恩情,平常再给他们些好处。”刘奇士耐心地讲解,“广鹿岛的兵里面挑个三五十,也尽够了。”
刘奇士并没有细细分析,相信郭大靖也听得明白。东江镇的老兵多数是心向毛文龙,或者是原来的主将的,新兵则要淡薄得多。
郭大靖虚心地听着,又把自己现在的亲兵挨个过了一遍,看哪些人不合适,哪些人能留在身边。
在上一回与监军太监的冲突中,郭大靖就意识到了问题,并在随后不显山不露水地换掉了一些人。
比如原来的亲兵队长杨名立,就已经被派到部队中担任军官。现在,郭大靖的身边只剩下十余个亲兵,但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
“大哥之言,小弟牢记。”郭大靖有了大概的想法,向刘奇士笑着致谢,“待巡视完返回部队,便开始挑选亲兵,并由我亲自训练。”
刘奇士用力点头,说道:“既然不想养家丁,那就把亲兵笼住。在广鹿岛,你就不太上心。”
郭大靖连声应承,既是为自己好,他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
南关防线已经全部完工,深沟壁垒、炮台高耸,居高放眼望去,油然而生胆气。感觉纵是千军万马,也将在这坚固工事前铩羽而归。
“都说城坚池阔,可杂家看这工事,比城池还要坚固防攻。”方正化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连连赞叹,转向旁边陪同的李维鸾,笑道:“旅顺堡如是刺猥,这南关防线也不遑多让,可见李将军之才智,不愧东江猛将。”
李维鸾笑了笑,谦逊道:“公公过奖了。其实,旅顺堡和南关防线的工事,全是郭大靖将军所设计,末将只是照样儿构筑罢了。”
哦,方正化眼中闪过惊异,但也没说什么,摆弄着手中的望远镜,说道:“此物极好,实乃军中利器。”
李维鸾赶忙说道:“这是西夷奇物,现下已能仿制,正在逐渐装备部队。公公既是喜欢,便想收下,日后应是常用之物。”
方正化笑着点头,说道:“杂家身为监军,自是偏重军伍,巡察监督乃是职责所在。”
看似无意地向东面指了指,方正化问道:“郭将军所部是在那面驻防?”
李维鸾答道:“是的,郭将军与末将分段汛守,一东一西。”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郭将军前日派人给末信送了信儿,他前去金州卫城和卑沙城,还要去小黑山、石河驿,巡视沿途的据点。”
方正化沉吟了一下,微笑着说道:“南关防线之前,应当有哨地或据点,就如同关门之外,有宁远等屏障一样。”
李维鸾笑着颌首,却知这个太监也就这么点见识,还不准确。但好歹是监军,他客客气气地打发走就是了。
“红夷大炮——”方正化围着大炮转了转,微笑道:“比京师城头上的要小,威力肯定也要弱一些。”
白瞎了,摆在京城有啥用,不如运来打建虏!
李维鸾暗自腹诽了一句,却微笑着附和道:“方公公通晓军事,所言极是,末将佩服。”
方正化摆手,谦逊道:“杂家连略懂都算不上,李将军谬赞了。”
停顿了一下,他伸手指了一圈,问道:“防御工事修得极好,效果和高大城池相比也相差不多吧?”
李维鸾连连颌首,说道:“郭将军率部抄袭敌后,便在小黑山脚下构筑工事,比这要简陋许多,可依然令建虏寸步难进,只得绕道而逃。”
那岂不是很省钱?方正化眨巴眨巴眼睛,觉得似乎可以上奏皇帝,把这新型的防御工事向皇帝推荐。
接下来,方正化在李维鸾的陪同下,不仅巡视了南关防线,还看了防线后的大片军营,以及军屯的几十万亩田地。
军屯的田地里种了玉米、土豆、黑麦,还有苜蓿、豆子,以及大量的蔬菜。上万大军驻守在此,光是伙食的消耗,就很惊人。
所以,军队除了训练,还要屯田种植,并在海边养鸭养鹅,山地放养绵羊,尽量缓解后勤的供应。
三天的时间,以及沿途的观察,让方正化对于金州的情况更加了解。估算着郭大靖可能快回来了,便启程前往金州卫城和卑沙城。
“李维鸾晋升参将,已郭大靖同级,却比郭大靖的资历老。”方正化看了看随从的几人,缓缓说道:“但听他言语,对郭大靖甚是推崇。”
蒋宝和挠了挠头,试探着说道:“应该是袍泽之情,毕竟收复金州是两人合作。援朝时,也并肩作战过。”
沈宗贵见方正化的目光投过来,赶忙又补充道:“郭大靖和李维鸾的关系不错,卑职在广鹿岛时,便知道郭大靖给旅顺送过很多鱼。”
除了这两个家伙在东江镇呆过,别人都不了解情况,也不敢多言。
方正化笑了笑,不置可否,又转换了话题,问道:“红夷大炮,宁远只有十几门,京师亦是不多,可南关防线上却有十五六门,从何而来?”
买的呗,这还用问?
但没人吭声,买不得花银子嘛,方正化明显是在问东江镇哪来的资金?朝廷断绝粮饷,东江镇却越发强大,这其中到底是什么原因?
当然,东江镇如果饿殍遍地,也不是方正化的本意。对于朝廷所为,他也有些心虚,也没敢问李维鸾这炮是从何而来。
只不过,在李维鸾推崇郭大靖的话语中,方正化觉察到郭大靖在金州,甚至在东江镇,也是很有分量的人物。
看来,想要拉拢郭大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少,毛文龙对郭大靖的提拔是大恩。
不到两年的时间,从一个小兵,升到参将,在大明历史上,好象还没有升迁如此快的将领。
如果不是东江镇特殊,毛文龙任命的军官基本上只是在兵部走个手续;如果在其他军镇,郭大靖就算立的战功再大,也要按文官给设定的标准,最多是个都司。
当然,越往上升越是困难,参将到副将,副将到总兵,这两阶是千难万难。毕竟,总兵可是明朝武将的最高官职。
方正化垂下眼帘,不再询问随从,而是陷入了长长的思索。
……………
从卑沙城到小黑山,四五个据点、五六个哨地,不管哪一个发出预警信号,都能使主力有备,使建虏的偷袭破产。
在历史上,这是有过教训的。就在建虏攻打朝鲜时,一夜拔掉了东江镇的数个哨地,使其未能发出预警。
当然,这在郭大靖的出现,并及时报告后,得到了避免。哨地得以保存,铁山军民得以撤退,朝鲜方面也得以提前防范。
所以,郭大靖布置得如此严密,有明有暗,有集中有分散,就是防止万一的发生。
而且,哨探和夜不收还要更加前出,与建虏派出的侦察人员展开厮杀缠斗。
战斗从来就没停止过,尽管新收复的金州地区一片安定,一派忙碌的建设场面。
而在长生岛、中岛、西岛等岛屿少量驻兵,则在很大程度上,减轻了正面的压力。
建虏不会觉得大军能够在如此多点的监视下,能够达成突袭的可能。也就只有堂堂正正的挥师南下,不去奢望能达到进攻的突然性。
如果是这样的话,卑沙城、金州卫城、南关防线便有充分的准备时间,可以从容调动兵力,展开对来犯建虏的打击。
“不错,还种了地,至少蔬菜能自给自足。”郭大靖对于驻防据点的将士能够自力更生,感到十分满意,“哦,这是苜蓿,马料也有了。”
军官王前恭敬地在旁禀告道:“在山谷里,我们还种了玉米,养了几只羊。下的陷阱、套子,偶尔也有收获。”
“很好。”郭大靖点头称赞,说道:“就是要自己动手,既能减轻后勤压力,又能改善伙食。”
立于山上,郭大靖举目瞭望。山下便是战场,他在此率领部队,成功地阻击了北撤的建虏。使其不得不遗留下数千尸体,狼狈地绕道而逃。
现在,山下的大道依然是障碍重重,大队建虏想要快速通过,还要费不少劲。
“按照郭将军的指示,我部在山里已建起数处秘密营地,可藏可打,与建虏周旋纠缠。”王前伸手给郭大靖指点着,“对了,那里还有温泉,听说泡了能治病。”
刘奇士笑了起来,说道:“这小黑山还真是个好去处,某都想驻守在此啦!”
郭大靖也笑着点头,说道:“若是和平年代,这里应该是一处风景名胜,既有巍峨的山峦,如画的风景,又有温泉可泡。”
小黑山还是金州诸多河流的发源地,嶙峋的怪石,茂密的丛林,幽深的溪水,轻灵的鸟鸣,构成了独特的景观。
可惜,任何美景处在战争的大环境下,也乏人参观游览。
“我军若是兵力充足,完全能够占据栾古关和红咀堡,将整个金州都收入囊中。”刘奇士不无遗憾地说道:“可惜,毛帅要继续在皮岛留驻大军。”
栾古关在复州卫南六十五里,以近栾古山而名,是辽阳至金州的主要驿堡。红咀堡就不用说了,是通往金州的另一条道路。
东江军要逐渐收复辽南三卫,占据扼守交通要道的城寨驿堡,是肯定且必然的一步。
第二百三十七章 新家园,新感觉
不能说担心建虏来进攻,就要构筑象辽东长城那样的防线,把光复的地区彻底隔开,就象南关防线一样。
郭大靖也了解并掌握了古代作战的基本常识,那就是轻易不会绕城而过,置后勤补给线于不顾。
后世在网上便有人发出这样的疑问:城池有高大的城墙守护,易守难攻,那么为何非要去攻?绕路走难道不好吗?还是说古人都是愚不可及?
绕过城池的弊端前面已经有过述说,尽管也有些绕袭成功的战例,但条件很苛刻,局限性也大,有头脑的将领轻易不会使用。
所以,刘奇士所说的向前推进防御据点,占领更大地盘的计划,很正常,也是将来的作战方式。
也正如他所说的,兵力不足是目前不能再推进防线的主要局限。
金州驻军一共才两协,就算扩编完成,也不过是两万四千人马。要守住两条线,势必会分兵,兵力就显得更少。
以一万多人抵挡建虏的大军进攻,显然是有困难的。而一旦失败,占多少地盘也是争用,安置多少军民,也难逃被屠戮的命运。
“不要着急,慢慢来嘛!”郭大靖微笑着安慰道:“现在的地盘,安置十数万军民绰绰有余,又何必贪多而陷入危险境地呢!明年,等明年再继续扩张不迟。”
这确实是郭大靖不想扩张太大的主要原因,以最稳、最保险的方式占领陆上的基地,先解决最关键的粮食问题。
按照正常的土豆、玉米、黑麦的产量,今年丰收的话,明年的粮食都不用发愁了。
有了足够的粮食,东江军就具备了继续扩编军队的条件,并能大量接收逃出来的剃头辽人。
而明年,正是建虏闹大饥荒的时候,剃头辽人的大量逃难,基本上可以确定。
总而言之,明年不管建虏是否抄掠京畿地区,都是东江镇稳固根基后,迎来大发展的时期。
这也就是郭大靖老把“明年”挂在嘴上的原因所在,尽管很多人都有所猜测,但他们想不到建虏可能会倾巢出动、抄掠京畿,想不到建虏会闹大饥荒。
刘奇士已经习以为常,对“明年”这个词不再敏感,也不陪郭大靖巡视了,让人领着去泡温泉。
作战多年,身上的伤病是肯定有的。他听说这个温泉很有疗效,被称为“神水”,不由得心中急切。
泡温泉肯定有保健作用,热水烫脚还对身体有好处呢!
郭大靖也没阻止,继续由王前引领着,巡视各处营地和防御设施,并关心地询问王前家里的情况。
“虽然没回家看过,可听探亲休假回来的士兵说,广鹿村搞得很好,房子又大,地也多。”王前很是满足地回答道:“末将家里便分了三十亩,种的黑麦和土豆,按照去年的产量,足够两年吃了。”
为了让老百姓好认,新村的名字多数都提示着村民从哪而来。比如长山村、鹿村、皮岛村、云从村等等。
“抽空儿回家看看,轮流休假,就是让大家放心。”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看来,通信的工作要加快了。”
通邮通信,这虽然是计划中的工作,但金州初建的工作繁多,只能先拣重要的,象春耕、建房等等。
郭大靖觉得可以先把军人和亲属的通信建立起来,部队的编制番号已经确定,所住村屯也固定下来,基本上具备了通信条件。
当然,在初期肯定还有一些问题需要解决,通信速度也不敢保证。但这不重要,古代的远途通信一般是托人,个把月或是几个月收到,也不奇怪。
而且,通信建立起来,对军人和百姓的学习识字,也是一种鼓舞。
郭大靖便在闲聊中,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征求下王前等将士们的意见。
“这是大好事啊!”王前眼睛一亮,首先赞同道:“能了解到家中的情况,士兵们肯定会放心,不用老是惦记。”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对于军属的优待政策,肯定有些地方执行得不到位。能与家里通信,士兵们若有不满意的地方,可向上反映,得到解决。”
“大人说得极是。”一个小军官躬身说道:“尽管对军属的优待政策已经很好,可也确实有不完善的地方。”
“那是肯定的。”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诸多欠缺,都要逐步改进完善。可上面若不知道,也无从改进。”
顿了一下,郭大靖又提醒道:“夜间学习不可荒废,能识文断字,就是个本事儿。日后退役,兴许能当个小官,哪怕能给家人写信,也是好事。”
王前表示赞同,说道:“是啊,现在识文断字的好处也显出来了。就是村上的供销站,也是要会识字、能记账的。很好的工作,多数人也只能看着眼馋。”
“村上的夜校也要开,这是不变的政策。”郭大靖说道:“让家里人都去,一个或半个时辰,还是能抽出来的。”
“等到能自己读懂书信,不用别人代读,有些亲近的话就可以写上,不用不好意思了。”郭大靖笑着打趣道:“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众人都笑了起来,尽管那时候不兴肉麻,可有些事儿,有些话儿,也确实不好让外人知晓。
无形之中,郭大靖与将士们的关系又近了一层。
尽管郭大靖平易近人,但却没人怀疑他的武勇,并因此而少了钦敬。
谁不知道郭将军击杀奴酋王子,谁不知道死在郭将军手中的建虏已超百人……
就是在这小黑山下,便是郭将军率部痛击建虏的战场,打得建虏弃尸数千狼狈而逃。
而现在,金州就在他们身后五六十里,有他们的亲人朋友,有刚刚耕种完并憧憬丰收的广阔土地。
什么是能够实现的希望,什么是必须守护的东西,从军官到士兵,心里都清楚得很。
他们的战斗,他们的辛苦,也终于成为了保家卫土的无悔付出,这与以前是大不一样的。
………………..
与以前感觉大不一样的,几乎是所有人的心理,也包括了休假返家的韩仲。
此时,他正挥动铁锹,在自家后院挖着坑,已经接近完工,也是满头大汗。
村屯设置,移民安置,春耕播种,盖房建屋,工作既多又杂,总要一步步地进行,并逐渐细化。
家家有厕所,这也是村屯规划中的一项。忙碌过后的村民,也纷纷抽出时间来修盖。
有了厕所,不仅使用方便,还能积肥,也符合郭大靖对新农村的印象。
“韩大哥,歇会儿喝口水吧!”淑珍走了过来,端着水碗,还递上一条布巾。
韩仲答应着,又挖了几锹,才爬出来,把手在衣服下摆上擦了擦,接过布巾擦着汗,拿过水碗咕咚咕咚一气喝光。
淑珍在旁温柔着看着这个汉子,尽管还是没捅破那层窗户纸,但在她心里,早就已经是一家人了。
不管是迫于生活的压力,要找个男人依靠;还是对韩仲帮助的感激,淑珍都觉得只要韩仲愿意,她就不会拒绝。
“好容易休假,还天天要干活儿,可比在军队上要还累。”淑珍接过空碗,关切地说道:“吃得也没军营好吧?”
韩仲呵呵笑着,说道:“吃饱就成,哪里什么好坏。至于疲累,为家里干活,累也高兴。”
说着,韩仲抬头看了看更有些模样儿的后院,感慨道:“谁能想到,会有这么好,这么大的家。这后院就是个后园,那可是富贵人家才有的。”
淑珍笑了笑,说道:“可惜没种花,只是个菜园加果园。”
“种花这种事情,不是咱们这普通人家做的,又不当吃。”韩仲有些好奇地说道:“你若喜欢花花草草,弄些花盆来养。”
淑珍摇着头,说道:“可不敢花那工夫,等种的菜蔬长高了,绿油油的也好看。”
韩仲点了点头,说道:“这挖得差不多了,我把木头搪好,再立起桩,钉上板墙,也就成了。”
淑珍赶忙说道:“不急的,着急有马桶,村上也有公用的!你还是歇会儿,马上也要吃饭了。”
“再说——”淑珍一指韩仲,“你的衣服破了,我给你缝两针,免得越扯越大。”
韩仲低头看了一眼,呵呵笑道:“真的呢,都快露肉儿了。”
两人回到前院屋里,韩仲便要去换衣服,淑珍赶忙说道:“不用麻烦,就穿上身上,我几针就连上。”
韩仲也没多想,应了一声,便站在了那里。
淑珍可能也是着急做饭,匆匆拿着针线过来,伸手拈起破口的衣服,便缝了起来。
韩仲比淑珍高半个头,微微垂头便看见淑珍的秀发和半边脸庞,鼻中闻到了微带汗味的女人气息。
淑珍感觉到男人有些粗重的呼吸喷到头发、耳际,近在咫尺的距离,气息相闻,她的脸飞起了红云,心跳得象揣了个小兔子,手有点抖。
嗯,韩仲感到针扎了一下,不禁轻哼出声。
淑珍失声叫了一声,赶忙拔出针,又手忙脚乱地去擦针眼沁出的血珠,急得直想哭。
一双有力的臂膀猛然把淑珍抱进了怀里,带着热气的温柔话语传进了她的耳中,“没事儿,一点也不疼。”
淑珍僵硬的身体一下子松缓柔软下来,脸紧贴着温暖宽厚的胸膛,慢慢闭上了眼睛。
依靠是那么实在,不再有胡思乱想、忐忑不安,淑珍的双手慢慢抱紧了韩仲,好象生怕会失去似的。
是啊,她已经失去了太多,父母、丈夫、田地、家……
韩仲也是一样,家破人亡,只剩下儿子和他相依为命。
两个苦命人紧紧抱在一起,都觉得有了依靠和念想,觉得又有了一个家。
在辽东战乱中,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又在随后的逃难和帮扶中,重新组成了一个个社会上的基本单元——家。
共过患难,同病相怜,或许只是一块干粮、一口水的情份,却能让两个残缺的家庭再聚合。
家的观念,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又是个体生活的基础和精神支柱。有了家,就有了责任,更成为了要守护的对象。
象韩仲和淑珍这样经过了这么长时间,才走到一起的,已经是很少见。
哪里需要什么感情基础,以及恋爱相知,在那个时候互相依存才是最需要的心理安慰。
外面传来的说话声,让抱在一起不知多久的男女象触电般分开。尽管没有更进一步的亲近,可男有情女有意,窗户纸被捅破了。
两个孩子说笑着回来了,韩山童背着筐,装着给兔子割的青草,小丫头象征性地背着一小捆,嘴里还在吃着什么东西,喜笑颜开的样子。
“爹,珍姨。”韩山童没有看出大人的尴尬,放下筐便走进屋,笑呵呵地打着招呼。
韩仲笑着回应,淑珍应了一声便赶忙去灶间烧火做饭,免得被孩子看出异样。
“供销站又进了新货,我给丫丫买了两块蜜饯。”韩山童说道:“花了一文钱。”
韩仲不以为意,说道:“你要想吃,爹再给你点钱。”
“我不吃。”韩山童说道:“对了,村长让我给您捎个话,下午发放抚恤还请您去作个见证。”
所谓的抚恤,就是对阵亡将士家属的补贴。
现在是分三种:一个是一次性的抚恤金五十两;其次是阵亡者原来所领的饷粮会继续发放给家属,期限为十年;另外则是在耕种田地上的完全减免赋税。
有了军票和土地,以前对于阵亡和伤残的将士所不能给予的抚恤,现在也开始实施。
这样的抚恤政策,使得阵亡将士的家属能够生活得很好,也免除了将士们的后顾之忧。
而为了切实保证烈属的利益,村长每月给军烈属发放粮饷时,会请现役或退役军人作为见证,表示自己没有贪污克扣,省得以后麻烦。
要知道,对于军人的重视,郭大靖在广鹿岛就打下了基础。谁敢侵犯军人和军烈属的利益,他是绝不会轻饶的。
韩仲不仅是现役军人,还是军官,是现在村里职衔最高的。村长请他见证,也是尊重之意。
韩仲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吃完饭就去。”
想着推出的抚恤新政策,韩仲心里更加有底。向建虏的复仇之心依旧,但自己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儿子和淑珍,还有小丫,都能好好地活着。
韩仲伸手示意,让儿子坐在身旁,有些吞吐地说道:“儿子,爹要跟你说个事儿……”
对于军人待遇的提高,以及抚恤政策的实施,老百姓是都看在眼里的。羡慕是肯定的,但有些人却只能嗟叹。
张膀劳作完回到家里,饭菜已经做好,看着吃得香甜的妻子和小妹,心里却觉得甚是愧疚。
“怎么啦?”妻子细心,觉察到丈夫情绪的低落,有些奇怪地问道:“是累了吗?那下午就在家歇一歇吧!”
张膀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累,是觉得对不起你们。看那些家里有军人的,田地比咱们多,还能领羊和兔子养,还能花钱给孩子买零食吃。”
发军票和发粮食是一样的,老百姓领到军票就去买粮食,饿不着,可也剩不下几个钱。
所以,供销站在不断添新货,可消费群体也只能是那些军人家庭。尽管也买不了什么贵东西,可打几两酒、买块蜜饯,就足以令旁人羡慕不已。
妻子笑了笑,说道:“不要和他们比,人家可是要厮杀打仗,是用命挣来的。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可不能没有你。”
“那抚恤政策挺好,就是有个万一,家里人也不愁吃喝。”张膀看到妻子脸色不对,赶忙补救道:“我就是这么一说,没去当兵的念头。”
妻子松了口气,说道:“只要家里人都好好的,粗茶淡饭也没关系。你不是算得清楚,等到秋收后,咱家就有了余粮,还能攒点钱吗?”
秋收后各家有了余粮,军票就能省下来,那以后才会把消费拉动起来。
不说能有多奢侈,多吃点肉,多喝点酒,做饭菜时再多点酱醋等调料,或者添件衣服,也都是生活的改善。
向好是肯定的,尽管幅度不同,有快有慢,可也能让人有向着更好进行奋斗的动力。
张膀点着头,对于妻子的关怀和担心,他心里明白,也感激。只是相比较于别人家的生活水平,他总觉得有些愧疚。
对于军人的倾斜政策,今年更加明显了些。比如副食的供应,鱼干、熏鱼、鸭蛋等的发放次数,军人和百姓就差得很多。
这样的差距,是郭大靖有意造成的。包括军烈属可以优先领养牛羊一样,本来就不多,普通百姓根本捞不着。
其实,就象张膀的妻子所说,军人是在用鲜血和生命奋斗,没理由和老百姓一样,或者是相差不多。
让军人成为人人羡慕的职业,让军人及家属先富起来。郭大靖的目的很简单,也很明确。
妻子见丈夫似乎还未释怀,又笑着说道:“村上要修路、要挖渠,还要建窑烧砖,今年的活儿很多,咱们出些力,也能多挣些钱的。”
金州的建设刚刚拉开帷幕,各项工程会逐渐展开,开发也会逐渐深入。
第二百三十八章 监军太监巡视
所以,出力干活儿就有钱赚,老百姓想生活得好一些,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再说了,咱家不是还开垦了几小块荒地,秋天收获后,不也是钱吗?”妻子继续补充道。
张膀点了点头,脸上也露出笑意。
既然妻子肯定了他在家中顶梁柱的价值,他就好好干,多吃点苦,多受点累,也能让生活越来越好,尽管会慢上许多。
升米恩,斗米仇。
一下子把待遇提得太高,暂时的欢呼和拥护,却意味着再无施恩的空间,甚至将来出了变故,会招致怨恨。
慢慢来,既让老百姓活得有奔头儿,又要留出将来再次给予优惠的空间,对两下都好。
……………
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感觉很是舒惬。
看着栽满院子的辣椒、西红柿,阿秀心里更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她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夫人,您快歇会儿。”孙嫂招呼着,手上却没停,用碎砖头把菜园围起来。
“我不累。”阿秀笑着回答,用手锄敲碎几块土坷垃,“马上就干完了,再浇上水就好。”
孙嫂赶忙说道:“浇水让六岩和贵哥去干,跟他们说好了,也快从地里回来了。”
阿秀也不逞强,说道:“那就去做饭,让他们吃完饭,下午再浇水。”
“我这边马上就好。”孙嫂说道:“就差几块砖头了。”
这时,蓉儿回来了,赶忙上前,帮着孙嫂把砖头垒好。可看丫头的脸色,似乎在外面受了委屈。
“怎么了,蓉儿?”阿秀关切地问道:“是身体不舒服吗?”
蓉儿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不舒服,就是不开心。”
“谁惹我们蓉儿啦?”孙嫂一本正经地说道:“真是不长眼,不知道蓉儿是郭大将军的妹子吗?”
调侃的话,却让蓉儿有些高兴,小胸脯一挺,说道:“才没人敢惹我呢,就是今天考试没得第一。”
嗨!阿秀和孙嫂互视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得第一,那就是第二喽!”阿秀伸手摸摸蓉儿的头,笑道:“蓉儿真厉害,中午做好吃的奖励你。”
“第一能得五文钱奖励呢!”蓉儿嘟着嘴说道:“这还是靖哥哥定的规矩,第二名就只有三文。”
阿秀还真不知道这事儿,可也不太在意,说道:“不就差两文钱嘛,我给你补上。”说着,便从兜里掏出军票。
蓉儿呵呵笑着,伸手接过,还向阿秀保证道:“下回我一定考第一,把靖哥哥出的钱多拿回来一些。”
“好,好。”阿秀拍了拍蓉儿的小肩膀,又数出几张军票给她,说道:“你去商铺打半斤酒,给孙叔、王叔他们解乏。”
蓉儿满口答应着,去灶房拿了个空瓶子便跑了出去,心里还惦记着新到的蜜饯。
这片聚居区只是初建,但与村屯还有所不同。居住的多是军官眷属,还有工坊的管事儿和不少工匠。
按照郭大靖的划分,这些居民都属于非农人口,而这里将不断扩大,建成一座大城镇。
大连嘛,不能光改个名字,却还象个小村子。港口区建了不少的客馆、商栈,将来也会一起合并。
“听说,从广鹿岛迁来的人住得也不远,也就二三十里路,村子还叫广鹿村呢!”孙嫂觉得阿秀搬到这个新地方,还有些不适应,便好心地提醒道。
阿秀点了点头,说道:“这里比岛上大多了,有了田地,大家过得肯定比原来好。况且,现在应该都很忙,我是不好去打扰的。”
孙嫂知道阿秀是有些内向,不太愿意抛头露面的性子,提醒一下也就算了,听不听便不是她能决定的了。
阿秀到底还是对自己的残臂心存芥蒂,也对自己闲着无事,乡亲们却要忙碌着劳作,见了面儿,也有些不好意思。
有孙嫂和王嫂,还有蓉儿和秀成,再加上藤野英父女和阿巧,这大宅子里也不寂寞。
种种小菜园,学学认字写字,再给男人多做几双鞋,或是偶尔出去走走,这样的日子她很满意。
唯一让她感到不足的,便是肚子没动静,不能给郭家添个一儿半女,让宅院里更加热闹一些。
王嫂赶着做饭的点儿回来了,挖了新鲜的野菜,开水烫了一下,用家里的辣椒油拌了,一股清香味扑鼻。
相比于老百姓家中的调料多数只是盐,郭大靖家的就要丰富许多,油盐酱醋齐全。荤腥的食材还有鱼干,以及林家送的金华火腿和江南腊肉,。
郭大靖晋升参将,秩正三品,月俸为二十六石。
按照当时的亩产量:上上等田每亩三石,上等田二石五,中等二石,下等一石,取平均数大约是每亩两石。郭大靖就等于是一个农民种了一百多亩田地收入。
所以,光是俸粮就足够一家人吃喝的了,虽然朝廷发放的不全是米粮。
况且,郭大靖有外快,也并不指望俸禄和饷粮。家里条件好,一点也不奇怪。
但好也是有限度的,郭大靖留下的军票有数,藤野英也知道不能太张扬。
所以,整天大鱼大肉、山珍海味是不可能的,只是比粗茶淡饭高一个档次,不是天天有荤腥。
饭菜做好了,孙嫂和王嫂却不肯和阿秀等人同桌,拿了些饭菜,还有蓉儿买回来的酒,回前院和自家男人同吃。
唉!乡亲邻居坐在一起说笑吃喝的时候,再也没有了。
阿秀也不勉强,尽管心里嗟叹,可还是理解孙嫂、王嫂等人的想法。
上下尊卑的观念,是根深蒂固的。尽管郭大靖始终是那么平易近人,阿秀也没把自己当官太太。
“秀姐,明天我要和英姐去港口商栈。”蓉儿给阿秀挟着菜,带着讨好的嘻笑,说道:“你去不去,就当散心。”
阿秀想了想,摇头道:“夫君说了,她主外我主内,我要是去的话,怕她有想法。”
“没想法,等她回来,就会和你说这事。”蓉儿不以为意地说道:“那边靠着海,看看风景也好,老呆在家里多气闷。”
阿秀垂下眼帘,没有马上回答。什么散心,什么玩耍,她并不想。在家里,也没觉得气闷。
李秀成看了姐姐一眼,说道:“姐,去看看也好。若是她主动相请,你也不用拒绝。”
阿秀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好吧,那就去看一看,左右明天也没有什么事儿。”
自家兄弟肯定是向着自己的,阿秀对此也是无可无不可。如果藤野英主动相邀,便顺水推舟,也算是给她面子,处好关系。
“姐,我想买几本书。”李秀成有些犹豫地对姐姐说道:“姐夫既是不在,便让藤野英帮个忙呗!”
图书馆在广鹿岛,倒是没搬迁过来。郭大靖原是准备在金州再开几个,已经让吴九成在山岛搜购书籍,却还没告诉别人。
“你——”阿秀原想说你直接问藤野英就好,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口道:“行,姐去跟她说,你把书的名字写下来。”
阿秀也不傻,已经觉察到兄弟对藤野英有些芥蒂,应该是为自己抱不平。其实,连她自己又何尝希望男人有别的女人。
可自家男人是什么官职地位,纳妾再正常不过,且对自己还是那么好。
“姐夫若是能得到朝廷赐封诰命,姐姐是正妻,没有别人的份儿。”李秀成若有所指地说道:“姐夫那么拼命打仗,也是想博个封妻荫子吧?”
阿秀笑了笑,说道:“只要他平平安安就好,我可没那么大的奢望。”
李秀成眨巴眨巴眼睛,也不再深说,把粥喝完,碗一推,说道:“我吃好了,回房读书。”
看着李秀成离去的背影,蓉儿皱了皱鼻子,说道:“读那些之乎者也的,好没意思,还真要去考个状元不成?”
阿秀笑了两声,心中却希望兄弟能好好读书,日后有出息。读书做官,即便是老百姓,也希望祖坟冒青烟,能出个状元郎呢!
………………
金州卫城。
“郭将军识文断字,还手不释卷?”方正化表示出了些许的惊诧。
识文断字还说得过去,方正化也有所耳闻,可手不释卷,对一个武将来说,是不是有些夸张了?
难道大明又出了象戚大帅那样的不世名将、大国干城,能够力挽狂澜,力摧大敌?
刘兴祚微笑着点头,说道:“方公公见到郭将军,与其攀谈,便知其见识广博,实乃智勇双全的大将之才。”
“大将之才,杂家倒是确信。”方正化坐直了身子,说道:“从援朝作战到现在,东江镇的几次大捷,郭将军都参与其中,甚至是居功至伟,这没错吧?”
“郭将军确实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刘兴祚说话还是很有水平,“但大捷却是东江镇全体将士浴血奋战得来的。”
方正化明白了,这只是说话的艺术,他猜想得没错,几次大捷郭大靖肯定是功劳最大,甚至是不可或缺的。
“刘将军与郭将军搭伴最久,定是非常了解。”方正化转换了话题,问道:“颇多赞誉,也必是实言。”
刘兴祚微笑着说道:“方公公可随便打听,看末将可有虚言。郭将军从小兵一路走来,全凭实打实的战功,可不是侥幸。”
“杂家听说郭将军还擅长经营之道?”方正化委婉地说道:“与巨商大贾颇有交情,为东江镇筹得不少资财。”
刘兴祚沉吟了一下,说道:“允许东江镇以商筹银,乃是先皇的旨意。否则,几十万辽民百姓,如何生存?”
“杂家不是说郭将军经商不对。”方正化微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东江镇僻处海外,粮饷物资供应困难,朝廷才有此宽许之举。”
“现在看东江镇的装备和武器,都甚精良,杂家才有此赞叹。”方正化接着说道:“郭将军长袖善舞,令人钦佩。”
刘兴祚不是很清楚方正化的心思,便不再接这话茬,说道:“建虏皆为骑兵,可打可退,我军便是获胜,也难扩大战果。组建骑兵又缺马匹,到现在只有一千骑。”
方正化点了点头,深以为然的样子,说道:“杂家会上奏朝廷,让万岁知道东江军的诸多困难。”
“末将多谢方公公。”刘兴祚拱了拱手,说道:“郭将军巡视前方各据点,并不知何时能返回。公公——”
方正化说道:“杂家明日启程前往卑沙城,巡察后呆上两天。若是郭将军迟归,杂家便回旅顺堡。”
刘兴祚起身告退,自去安排酒菜招待监军,又派人去通知卑沙城守军,并给郭大靖也送个信儿。
在广鹿岛,郭大靖对监军太监赵光的态度,刘兴祚是知道的。他最希望的是方正化见不到郭大靖,免得起什么冲突。
当然,他也不知道郭大靖当初为何敢对赵光不假辞色。如果不是新皇突然登基,召回了监军太监和锦衣卫,这事情可不会就这么善了。
刘兴祚走后,屋内只剩下了方正化和几名随从。方正化轻轻抿着茶水,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好半晌,方正化才挥退旁人,只留下两名曾在广鹿岛的锦衣卫。
“禀告公公,那郭大靖确实粗通文墨。”蒋宝和不等问话,便躬身说道:“可那字写得,缺笔少划,难以入目。”
沈宗贵也赶忙附和道:“卑职曾见过他写字,拿着根鹅毛。要说他手不释卷,实在是夸张。”
“鹅毛?写字?”方正化不禁翻了下眼睛,想笑又忍住,说道:“一个武将,能识文断字,已经很不错了。至于手不释卷,刘兴祚想必也是随口吹捧。”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郭大靖交结巨商大贾,可是真的?”
蒋宝和说道:“来往东江镇的商贾不少,都为了人参、毛皮等辽东特产。有一林姓商贾,倒是去过广鹿岛。”
方正化微眯了下眼睛,问道:“杂家听说朝廷断绝粮饷这几个月,全靠着郭大靖借贷筹措,才没有饿死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郭大靖岂不是东江镇的支柱?”
沈宗贵有些诧异地说道:“那可不是小数目,哪个巨商大贾肯慷慨解囊,就不怕有借无还?”
方正化也不清楚具体的事情,只不过,郭大靖在他心中的重要性,又增加了几成。
一路行来,除了琢磨郭大靖、李维鸾等将领的脾气禀性,并想好见面时的试探和说辞,方正化也是感慨良多。
金州刚刚光复两个多月,已经安置了十数万军民,大片田地被开垦耕种,随处可见忙碌的百姓,在寻找边边角角的荒地抢耕抢种。
了解到金州的新政后,方正化才明白百姓的热情来缘于何方。不是为别人,就是为自家,有激励才有动力。
蓬勃向上的气象,在新光复的金州到处显现。尽管很多百姓还是衣衫破旧,但有了土地的喜悦,却使他们焕发出别样的精气神。
而军队的布防和训练,也让方正化看到与京营不一样的精神面貌。
在方正化看来,这才应该是面对战争的正常状态。军民同心协力,同仇敌忾,都有着胜利的渴望和信心。
老百姓没信心,就不会那么卖力地耕种劳作;军人没信心,就不会挺胸抬头、走路带风。
毛文龙是个人才,既能使东江镇的将士们精诚同心,又给了百姓实惠,以及安家落户的稳定人心。
方正化情不自禁地发出感慨,也对自己的任务产生了动摇。当然,在他心里,还是把忠君爱国放在首位,并不想放弃对郭大靖等人的试探和拉拢。
至于东江镇得到巨商大贾的支助,方正化也是颇感兴趣。这得有多慷慷大义,才能冒着巨大风险,拿出巨额资金来助东江镇。
也或许是人家眼光长远独到,看出东江镇的发展潜力,能在日后得到丰厚的回报。
关键似乎还在郭大靖身上,是他的结交,才拉到了这么大的金主相助。估计,这郭大靖的口舌功夫也是相当了得。
方正化缓缓抬起头,似笑非笑地对沈宗贵和蒋宝和问道:“你们随赵光在广鹿岛监军时,还曾随郭大靖深入敌后袭扰,还有些斩获?”
当时是郭大靖为了搞好关系,给赵光等人都分了一两颗首级。其实,三人就是跟着队伍,连刀都没动。
沈宗贵和蒋宝和互视一眼,都有些尴尬。
沈宗贵嘿嘿讪笑,说道:“不敢欺瞒方公公,卑职等确实随军行动,也见识了血腥厮杀,但没与建虏交过手。”
“那也很难得。”方正化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杂家也有见识战阵交锋的心思,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蒋宝和赶忙说道:“郭大靖是个闲不住的家伙,又与建虏仇深似海,经常发动袭扰。他说,这叫以战代练。”
“以战代练,确实是个好办法。”方正化颌首赞赏,说道:“新兵不上战场,终是没有经验,不够胆魄。这个郭大靖,对于军事上,还是很在行的。”
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方正化才命二人退下,各自前去休息。
………………
第二百三十九章 信号塔,明年、明年!
郭大靖见到刘兴祚派来的信使,已经是巡视完毕,走在返回的路上。
“要不要找个据点多呆几天,等那个方正化走了,咱们再回去?”刘奇士猜测着刘兴祚派人通知的意图,委婉地提出了建议。
郭大靖只是略一沉吟,便笑着说道:“不必如此。早晚要见面的,不过是个监军太监,怕他何来?”
刘奇士看了看自家兄弟,无奈地翻了翻眼睛,心说:就是因为你不怕他,这才容易出事呢!
郭大靖的思路已经打开,继续说道:“原来在广鹿岛的时候,咱们能通过赵光和那两个锦衣卫,给朝廷些机密情报。现在,这不又有机会了。”
“没有他们,由毛帅上奏不是一样?”刘奇士耸了耸肩膀,不以为意。
郭大靖嘿然一笑,说道:“不一样。有些情报,毛帅是不太方便上奏的。监军太监乃是皇帝近臣,更能得皇帝的信任。”
刘奇士太了解这个结拜兄弟了,不由得撇了撇嘴,“你又要编什么情报?”
“不用编,就有的是情报。”郭大靖呵呵一笑,却带着几分狡诈和阴坏。
方公公啊,自求多福吧,莫要让我这三弟给玩傻了,玩死了。
刘奇士暗自为方正化挽尊,但对于兄弟的智计百出,却还是心中钦佩的。
郭大靖一边信马由缰,一边摸着下巴,开始琢磨如何利用好这个方正化。
哈欠!正在卑沙城中巡视的方正化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还以为是山风吹的。
“山顶立营,不会缺水吧?”方正化擦了擦鼻子,对刘兴治问道:“马稷失街亭,便是被困在山上没水喝。”
刘兴治有些好笑,但还是一本正经地释疑,“方公公所虑极是,我军已有准备。那边有山泉,城中还有蓄水池。”
“嗯,嗯,布置得很周到。”方正化连连点头,举目四望,对这险峻的山城情不自禁地发出感慨,“确实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关坚城,足以成为南关防线的屏障。”
刘兴治陪着笑脸,颌首赞同。
本着言多必失的原则,刘兴治摸不透这位新监军太监的脾气禀性,应付得小心翼翼。
“刘将军是郭将军的得力部将,数次随郭将军出征,并多有斩获。”方正化看着刘兴治,笑着说道:“如此险要之山城由刘将军镇守,亦能看出郭将军的信重。”
刘兴治赶忙躬身道:“末将只是都司,不敢称将军。末将能随郭将军出征,乃是幸事,从中学到了很多东西。”
哦,方正化象是诧异地发出惊咦之声,问道:“若论从军打仗,刘将军是老军伍,还在郭将军之前吧?”
“话虽如此,可也不能以时间长短来论高低。”刘兴治并不作伪,也不是虚话,郭大靖对于军队的改革,对于军事理论的见解,他确实心服口服。
停顿了一下,刘兴治继续解释道:“就象同样是读兵书战策,有的读了数年,有的只是看过一遍,但要各自领兵作战,却未必是谁高谁低。”
方正化想了想,颌首赞同道:“悟性不同,心智有差,确实不能一概而论。”
刘兴治解释完毕,看方正化听懂了,便不再多言。
“刘将军,那座高高的木制塔楼是瞭望敌情所用。”方正化伸手指着,有些疑惑地问道:“旁边伸出的木架子上挂着红绿旗帜,是作什么的?”
刘兴治看了一眼,笑着说道:“这是按郭将军的设想,建起的联络信号塔。用红旗绿旗的次序变换,来传达出较为详细的军情。”
“怎么传达?”方正化好奇地问道。
刘兴治转头看向一个小军官,问道:“张把总,你来给方公公解说解说。”
张把总赶忙上前,从怀里掏出密码本,给方正化开始解说。
红旗表示“1”,绿旗表示“0”,一共是四面旗帜,组成一个代码,每个代码表示一个汉字的意思。
比如“0000”是“我”,“0001”是“敌”,“0010”是“东”,“0011”是西……
木架子由上而下共是四层,也就是每次能表达四个汉字;从理论上讲,不断地更换木架子,就能不断地向外传送信息。
“因为我军有千里镜,十里的距离用望远镜也能看清塔楼上的信号。”张把总伸手向远方指着,“一旦山城被敌围困,不必派人突围,也能传送情报。”
方正化的眼睛亮了,猛地一拍大腿,叫道:“妙啊,太高明了。听评书时,常有城池被围,要人拼死突围去求救兵。要是有了这信号塔,又哪有那么麻烦?”
“嗯,这也总要外面有人接应,要收到信号才行。”方正化又恍然道:“卑沙城不比平地城池,就很合适。能传递出复杂信息,来个内外夹击什么的,很实用。”
刘兴治略显惊异地看了方正化一眼,没想到这个太监还挺聪明,能想到这么多,能看出这个信号传输的重要性。
张把总躬身说道:“郭将军只是在卑沙山城和金州卫城之前进行试验,如果没有问题,还要建起从南关到旅顺和大连的信号传输线路。”
“不错,不错。”方正化连连点头称赞,“通信速度比驿马传递要快很多吧?有没有试验过。”
刘兴治开口说道:“快了十倍不止。但也发现了些问题,要向郭将军禀报,进行些改进。”
按照历史上的信号塔传输速度,二百三十公里的距离,完成一次信息传递用了两分多钟的时间。
这个速度何止是快了十倍,差不多能达到百倍。而且,距离越远,传输速度的优势越是明显。
现在还是在试验阶段,郭大靖还会根据实际情况进行改进。比如在最后加冗余位,防止接收信号时的漏误。
最重要的是,这套传输系统能够传送较为复杂的信息,比狼烟、烽火更加准确。
白天用旗帜,夜间有灯笼,也不用要求太高的速度,就已经能使军情的传递速度极大地超过以往。
“郭将军真是聪明绝顶,竟能有如此奇思妙想。”方正化颇为感慨,似乎也找到了郭大靖在短时间内如火箭般晋升的根本原因。
刘兴治颇有同感,说道:“郭将军的聪慧,在东江镇是数一数二的。我军能屡战屡胜,也多赖于此。”
方正化若有所思地点头,看了刘兴治一眼,微笑道:“刘将军在此守卫孤城,不担心建虏围困或猛攻吗?”
刘兴治笑了,说道:“驻守卑沙城,是末将主动请缨的,自然是不怕的,更有这个信心。”
郭大靖的手下对他更是推崇钦佩,同僚也不吝称赞,这不象是表面上的敷衍,或是什么人情世故。
方正化对郭大靖更有了兴趣,决定回金州卫城多等几天。毕竟,这里是郭大靖的防区,都是他手下的将领和士兵,谈起话来比较方便。
………………
“虎墩兔不是皇太极的对手,更丧失了与其正面交锋的胆魄。但草原广阔,皇太极想彻底击败虎墩兔,也不是那么容易。至少,今年不行。”
对于郭大靖的分析判断,刘奇士表示同意,说道:“也就是说,皇太极会很快收兵返回。那岂不是说,金州将迎来一场大战?”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不管是早回晚回,建虏惯常发动的时间应在冬季,也可能在秋收之后。金州已不是旅顺,有十数万人口,又有一年的收成,皇太极不太可能置之不理。”
刘奇士想了想,说道:“两红旗败阵,镶蓝旗实力未复,建虏应该有五旗可用之兵。”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就算八旗全来,又有何惧?”
既然收复了金州,并安置了东江镇绝大多数的百姓,就已经做好了抵挡建虏大举来攻的准备。
建虏全师而来,也不过五六万人马。东江镇也能动员三万多兵力,又有坚固的工事,犀利的火器,并不畏惧。
郭大靖现在是相当放开的心态,建虏若抄袭京畿,他就直捣黄龙、砸其老巢;建虏若来打金州,就狠狠地给予打击,杀得他们尸横遍野。
以前,郭大靖还处心积虑,想着如何能保住金州,又不让建虏产生太大的警惕,不改变抄掠京畿的军事行动。
现在,郭大靖不去管它了,顺其自然吧!
该打就打,该耗就耗,搞什么隐藏实力,搞什么筹谋划策,弄得自己费脑过度,甚至有些缩手缩脚,可最后还不知道结果如何呢!
当然,如果建虏再来攻打金州,并招致惨重损失的话。多半就不敢抄掠京畿,或者会留下相当的人马看家。
对此,郭大靖还没有想好应对之策。但这也没什么好纠结的,车到山前必有路,一直在做着的准备,总会有用到的时候。
对于郭大靖的豪言壮语,刘奇士只是嘿然而笑,并不觉得是在吹牛,反倒是连他也颇有信心。
何况,八旗倾巢出动也是不太可能的。最多六旗,而东江军全动员的话,建虏也并没有太大的兵力优势。
实力和战力的提高,使得敌我双方的作战发生了根本的转变。如果是倚坚防御的话,借助于各种火器,东江军已经能够做到以少胜多。
其实,相对于防守一方,这本来就应该是正常的。要不,兵书上怎么有“十则围之”呢!
当然,武器装备和战力上的差距,使得东江军在以前是不能打出以少敌多的防御战的。
但建虏的楯车、重甲、弓箭、肉搏近战,这些赖以取胜的战术打法,现在要么丧失作用,要么难以发挥,已经不是东江军的重大威胁。
关键还是在于将士们的心理,经过了援朝作战的几次胜利,以及旅顺保卫战、小黑山阻击战,对于建虏的畏惧大减,敢于倚仗工事以少打多。
再好的武器装备,如果畏敌如虎,也不会取得什么战绩。辽西的关宁军,便是很好的例子。
说着话,前面已到了大黑山,看到了卑沙山城的影子。
很快,接到外围哨探报告的刘兴治,亲自赶来迎接,并向郭大靖汇报了监军太监方正化昨天刚离开的情况。
“没见着面儿,却也勉强不得。”郭大靖不以为意,笑着问道:“兴治,你看这位方公公是个什么脾气禀性,可好相与?”
刘兴治挠了挠头,说道:“方公公嘛,还算平和,没有颐指气使,也不知是装的,还是本性如此。”
“在咱们东江镇的地盘上,估计是装的。”刘奇士下了结论,大眼珠子转了转,“这里到底不比别的军镇,即便是监军太监,也没有太大的权力。”
郭大靖也不好确定,又详细问了方正化在卑沙城的巡视经过,沉思半晌,说道:“不管是装的,还是本性如此,打交道的时候不多,和咱们其实也没太大的关系。”
刘兴治觉得也是,武将只管专心打仗,监军太监自有陈继盛应付。
由刘兴治等人引领上山,郭大靖又询问了信号塔和信号传送的试验。得知还算不错后,也甚是欣慰。
卑沙山城的信号传送,并不是要什么里应外合,而是驻守山城的主力和派出袭扰的小队,进行联系的方式。
山城居高临下,对于周边敌人的情况观察得比较清楚。而袭扰小队穿山钻林,视野有限。
通过山城信号塔所提示的敌情变化,袭扰小队就能知道哪里敌人薄弱,哪条路上敌人较多。
所以,郭大靖这一路巡视,也想着这事,并有了适当的改进。而卑沙山城在试验的时候,也发现了一些小问题。
“把字词再缩减一些,编成卑沙城自己的密码本。”郭大靖来到山上,便召集相关人员,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象东、南、西、北等方位,以及数字的表示,或者是山中地名路名……”
张把总连连点头,说道:“将军所言极是,若只是指挥和提示,确实用不到那么多编码。少一些,最好一架子信号就能表达清楚,将士们也好记。”
一个木架子从上到下,应该能挂八层旗子,也就是表示八个字。
“比如‘东北有敌,五百人’。”刘兴治说道:“七八个字就差不多能够说清楚,把一些小路山头,标出名字就更简练。”
郭大靖的目光转到了桌上的沙盘上,笑道:“沙盘都快做好了,兴治的工作干得很快呀!就如你们所说,自行编码造名,再挑选聪明强记的士兵担任通讯员吧!”
“方公公对这个信号塔赞不绝口,还夸将军聪明绝顶呢!”刘兴治笑着说道:“这样的话,在金州内建起信号塔传送系统,会更加顺遂。”
郭大靖微笑颌首,却不是很在意。
信号塔的建设,现在还看不出急迫性,早点晚点无所谓。况且,方正化也没权力,没理由,来阻止这件事。
说完了信号塔的事情,刘兴治又向郭大靖汇报了山城防御设施的增添和改进。
相较于平地和城池,山城往往有着更加有利的防御条件。
首先,在崎岖陡峭的山坡,有石头、树木、杂草等障碍,楯车就基本没用;
其次,进攻的敌人限于地形地势,也无法保持严整的战阵。
再有就是滚木擂石,沿着山势翻滚而下,杀伤力比从城池上抛下砸人更大。
“佛朗机炮可以再调来一些。”郭大靖很确定地说道:“工坊能够铸造,不用再从外购买了。”
松树炮更简单易造,但威力小,已经很少制造。相对来比较,部队更喜欢射速快的佛朗机炮。
对此,郭大靖也有过权衡,最后才决定铸造佛朗机,暂时不造红夷大炮。
佛朗机炮的气密性是缺陷,但也决定了炮管的铸造更容易,因为膛压也小了很多。
而仿造佛朗机炮在明朝已经有近百年,不是什么难事,不存在技术障碍,造起来也更快。
三五百斤的佛朗机炮,加上炮架和车轮一匹马也能拉着跑。对于将来陆军的野战来说,也相当地重要。
射程近也不是问题,百米左右的霰…弹轰击,威力比轻型火枪的铅弹还要大一些。而且,是面的杀伤。
如果换成独颗的实心弹,击中楯车的话,也能够损毁,这又比火枪的更大。
武器装备固然有先进落后,但如何运用却更为重要。
就象佛朗机被红夷大炮淘汰,但红夷大炮的缺陷也很明显。在郭大靖看来,相对轻巧灵活的佛朗机,更加适合东江军。
“改进火枪的样枪已经送来了十几枝,士兵们试用后都称赞不已。”刘兴治说道:“大规模换装应该很快了吧?”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争取在秋收前换装完毕,轻火枪兵的数量也要增加,并淘汰部分长枪兵。”
“加装刺刀的火枪在拼杀上,与长枪不太一样,近战肉搏的刺杀训练,也不能放松。”
刘兴治用力点头,说道:“按照您的训练计划,现在除了火枪装填射击,便是刺杀。嗯,还有野外行军和伪装潜伏。”
“我军要能守能攻,在野外接敌,也要能够迅速布阵迎战。”郭大靖正色地强调道:“在明年冬季前,要努力达到这个目标。”
第二百四十章 建虏是纸老虎,接旨
明年,又是明年。
刘兴治目光闪动了一下,猜测明年的大行动会是什么,为何郭大靖反复强调明年这个时间点。
“尽管卑沙山城是南关防线的唯一有力屏障,但我并不需要你们死守到底。”郭大靖扫视了一圈在座众将,沉声说道:“如果建虏拼尽全力猛攻,在有可能玉石俱焚的情势下,你们可以弃城,退进山林,以保存有生力量。”
说到底,卑沙山城固然险要,但毕竟是孤悬于外,不太可能得到南关防线的出击增援。
也就是说,六千守军有可能面对建虏的疯狂围攻。只不过,碍于地形地势,建虏无法把山城彻底包围,也只能是攻破占领而已。
而大黑山,或称大黑山脉占地很广,守军要撤退的话,广阔的山林
得地失人,人地皆失;失地得人,人地皆得。
郭大靖连金州卫城都不去守呢,又怎么会在乎一座山城。
他的目的是给南关防线一个缓冲和屏障,是利用山城的险要,给予建虏惨重的伤亡,而不是死守到底。
如果是要死守,那就只能是南关防线,关系着金州十数万军民的生命,是绝不能退缩的。
伸手止住了刘兴治要说的话,郭大靖微笑着说道:“郭某相信诸位都有死战到底的决心和意志,但整体战略并不需要如此。请尽量留有用之身,看到平辽灭虏的那一天。”
刘兴治苦笑了一下,他是要向郭大靖表决心的,但话说到这,他只好躬身道:“请将军放心,末将接下来便在城外山林中布置营地,屯储物资。”
“就是这样,作好备用的计划。”郭大靖笑着点头,说道:“据某估计,建虏可能会兵分两路,分别攻打山城和南关防线。南关防线才是死守之地,火力最强,兵力最多,不给建虏以重创,岂不是浪费?”
不让卑沙山城的守军死战到底,郭大靖是巡视完小黑山等地的据点后,才有的新的布署和安排。
无论是兵力,还是武器,南关防线都是最强的。即便如此,也需要个屏障,不能让敌人毫无阻碍地兵临城下。
举个例子:山海关坚固不坚固,留守兵力多不多?但依然要在前面设宁远等防线,就是力求保险,不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一个山海关上。
在郭大靖看来,这有些纵深防御的意味,比较有弹性,也更有回旋的余地。当然,也会让来犯的建虏多付出死伤。
建虏进攻卑沙山城是肯定的,但在攻击受挫后,却未必会倾尽全力,不顾死伤,一定要攻下才继续推进到南关防线。
就象宁锦之战那样,建虏很可能会留兵看住卑沙山城,其余人马前来攻打南关防线。
卑沙山城的守军如果出动扰袭,建虏巴不得敌人离开坚固的山城工事,在野外展开战斗。
对于野战,建虏肯定还有着很强的自信,也希望能在野战中击败敌人,这是最把握的取胜之道。
卑沙山城的守军若是按兵不动,建虏就猛攻南关防线,只要能够攻破,那卑沙山城的存在,也就没有了什么意义。
而就现在的建虏状况,从战略上考虑,他们发动作战不会只是单纯的军事打击,还应该包含了劫掠。
说白了,不打没有收获的仗,也可以称之为“以战养战”的一种。
所以,南关防线之后的十数万百姓,以及种植一年的粮食收获,才应该是建虏最主要的目标。
人口能给建虏种地生产,供他们奴役;粮食,则会给他们下一次发动提供物资。
而且,建虏对于伤亡的承受力并不大,除非是战略性的决战,会不惜任何代价。
但攻打金州,显然还不属于什么决战,只是建虏消减威胁的军事行动。
所以,在卑沙山城应该是试探性进攻,察觉到是块硬骨头后,多半会转攻南关防线,以达到此次发动作战的目的。
郭大靖一番分析下来,刘兴治等将连连点头,有恍然大悟的感觉。
说起来容易,可要做到象郭大靖这般的细致入微,却很难。
对建虏的人力、物力、财力,粮草物资的储备情况,以及数次挫败后所造成的心理变化,没有充分的了解,难以有如此清晰的判断。
“如此说来,建虏的情况已经很糟糕?”刘兴治有些惊喜,也有疑惑,并不是十分相信这样的结论。
“纸老虎,看着吓人而已。”郭大靖笑了起来,说道:“颓势在老奴死前的一两年就已经显现,如果老奴不死,现在可能更糟糕。”
既然说开了,郭大靖觉得可以和众将更深入地畅谈,提升他们胜利的信心。
“建虏从始至终,也存在巨大的缺陷,一是人口少,经不起消耗;其次则是生产方式落后,管理方式粗暴,导致物资匮乏…….”
“为何建虏通常一年只能发动一两次大规模的进攻,就是因为粮草物资所限。其实,只要能彻底封锁住建虏,不给他们抢掠的机会,败亡是早晚的事情……”
“攻打朝鲜,是建虏为打破封锁所不得不采取的行动;同样,讨伐察哈尔部,也是一样的目的……”
“但朝鲜国小贫乏,能提供些物资,也很有限,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而去年,辽东的气候就比往年寒冷,种植传统作物的岛屿应该感受更深,歉收很明显。”
“我不多作解释,但你们要相信,气候寒冷、灾害频仍,将持续十几年。建虏只会杀戮破坏,哪懂建设经营?他们栽种的粮食歉收绝收将不可避免……”
“去年有攻打朝鲜的劫掠所得,今年进攻察哈尔部,也会有很多收获,但建虏也只是勉强支撑而已。”
“明年呢,建虏在应对自然灾害方面,依然不会有什么有效的手段。秋收之后,他们靠什么撑着,拿什么再与大明抗衡?”
经济危机是新名词,郭大靖不想说,但众将也能猜想到,大饥荒会让建虏的统治陷入怎样的困境,造成怎样的大乱。
“这么说的话,建虏明年秋后必会有所行动。”仇震泰若有所思,说道:“或者,他们就是干挺着。”
刘兴治摇头道:“干挺着肯定不行,到了开春,估计连种子粮都吃光了,岂不是连耕种都不成。”
郭大靖含笑不语,他也不认为建虏会在大饥荒中坐以待毙。但东江镇的日益强大,却给抄掠京畿带来了变数,甚至是不会发生。
除此之外,建虏还有别的办法来渡过经济危机,避免崩盘吗?
郭大靖换位思考,倒是替皇太极想了几个办法。
继续进攻察哈尔部,再攻朝鲜,全力攻打东江镇,也就是东江镇最大的陆上基地——金州。
可不管是哪个办法,对建虏缓解大饥荒的作用都是有限。
虎墩兔别的本事差劲,可跑起来比兔子还快,未必会有大的缴获;
朝鲜也不富裕,就算是敲骨吸髓,也得不到太多;
与东江镇死战,彻底解除后顾之忧,恐怕也不容易。
特别是如果在今年秋后或冬季的进攻中遭到挫败,建虏也会意识到,就算能击败东江镇,将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同样也不会收获太多的物资。
好象,似乎,建虏只剩下了抄掠京畿这一条路可走。只不过,出动和留守的兵力会有很大的改变。
历史上,建虏抄掠京畿几乎是倾巢而出,四大贝勒、八大旗主全部出动。但现在,郭大靖不能确定,也认为建虏多半不会这么做。
那么,问题来了。
建虏如果暂时啃不下金州这块硬骨头,也无法彻底击败东江镇,使东江镇丧失大举反击的能力,会留下多少人马守家呢?
一万,估计不够;两万,三万,差不多是极限了吧?
建虏的总兵力按六万算,这是精壮之兵,不算总动员的“男丁七十以下,十三岁以上,无不从军”,抄掠京畿的就只有三四万人马。
可别忘了,历史上皇太极抄掠京畿时,还有很多仆从的蒙古部落的人马。史载是号称十万,郭大靖认为是夸大,最多在七八万之间,甚至更少一些。
这样算下来的话,皇太极要孤注一掷的话,可能是三万建虏再加两三万的蒙古兵抄掠京畿,留守辽沈的建虏在三万左右。
正因为郭大靖有这样的分析判断,才会觉得当初要直捣黄龙、趁虚发动的设想,有些过于想当然了。
就算东江军全军出动,想击败留守的三万建虏,甚至是总动员之后的四五万后金人马,很悬,并没有太大把握。
当然,建虏要收缩兵力,尽量保卫辽沈等统治中心,东江军趁机在别的地方收复失土,取得些战果,肯定是能做到的。
但在明金国运的转折点上,只取得这样的一点战果,又怎么能让郭大靖满意?
只是形势比人强,郭大靖已经竭尽全力,可东江镇的实力却无法突飞猛进。
只是在兵力上,如果不能从建虏统治区解救大批的辽民,光依靠目前的人口,扩编就已经接近了极限。
所以,郭大靖要多杀伤建虏,又不能损失太多,就只能借助于武器上的优势。而南关防线,则是最合适的杀敌战场。
今年建虏若来进攻,就狠狠地打击,使其打消摧毁金州、重创东江军的幻想。
否则,明年建虏还会大举来犯,以消除后患,才能放心地去远途奔袭,抄掠京畿。
或者,建虏留守足够的兵力,能够抵挡东江军的趁虚攻击,打一场两面作战的战役。
“明年最为关键,准确地说,是今天秋后到明年冬季,对东江镇来说,既有机遇,也有挑战。但机会若有,就一定要抓住。”
郭大靖待众将议论已毕,作了总结性的结束,“抓住机会的关键就是实力,否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可实力包括兵力、武器装备、战斗意志和技巧,缺一不可。”
众将躬身应是,经过这一番议论分析,他们看到了曙光,胜利的希望。而建虏,也已经是外强中干的形象,完全能够战胜。
…………………
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
郭大靖自己有这样的原则和信念,也传达并感染给身旁的人,乃至所有的人。
在卑沙山城休息一夜后,他便向金州卫城行奔而去。
方正化,方公公,在金州卫城也好,不在也罢,郭大靖已经完全不在意。
战争的胜败最终还是靠实力,阴谋诡计或许能得逞一时,但却绝不是决定因素。
对于历史的了解,现在也只能是参考,并不能完全按照原来的轨迹去设计,投机取巧往往会走入歧途。
“兄弟,在卑沙山城我又挑了十几个士兵,条件不错,你再好好调教一番。”刘奇士凑近过来,说道:“到了金州卫城,我再找一些,先给你凑个三十人的亲兵队。”
“先来二十人吧!”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人多了,我也照顾不过来。”
刘奇士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你不缺钱,而钱这个东西,也是最简单的,能让人对你忠心效命的东西。”
“细酒肥羊,纨罗综绮”、“给裘马,厚糈之”、“廪饩衣械,过额兵十倍”,这些都是用来形容明将所蓄养的家丁的优厚待遇的。
说白了,就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或者说是“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就得对我忠心,给我卖命。
郭大靖含笑点头,对那个时代的人们的思维观念,他也只能遵守。其实,这倒是说明当时的人比较单纯,知恩图报。
“我其实对每个士兵都不错。”郭大靖象是玩笑般地说道:“老百姓也一样,没苛待过他们。”
刘奇士对此倒是赞同,但还是补充道:“那还不够,要更好一些。”
郭大靖呵呵一笑,望着前方奔来的骑士,不再就此事多说。
前来通报的哨骑带来了消息,方正化还在金州卫城内,但并不知道郭大靖离城已经不远。
显然,刘兴祚是提前给郭大靖通报消息,是见是避,由郭大靖决定。
“进城。”郭大靖毫不在意,扬了下马鞭,笑道:“方公公嘛,皇帝派来的,得见见哪!”
哨骑马上躬身,掉转马头,疾驰而去,入城通报。
“想好对付的法子啦?”刘奇士随意地问道。
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还要怎么对付,实话实说,率性而为呗!”
“那,你可压着点火气。”刘奇士还是有些担心,赵光等人的遭遇,他可是记得很清楚。
郭大靖一挟马腹,稍稍加快了速度,抬了下手,说道:“放心吧,大哥。”
既然是朝廷派来的监军太监,又是崇祯信任的内臣,郭大靖就把方正化看作传声筒。
有些事情,崇祯可能不了解,才搞成最后悲剧的结局。可要是他都知道,却不去改变,还那么冷血刻薄,也就斩断了郭大靖的最后一丝幻想和希望。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崇祯的悲剧可不是自挂东南枝那么简单。
因为他的失策、无能,甚至是愚蠢,大明天下大乱,多少平民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这个责任,难道是一死就能甩脱的?
城内的刘兴祚得到通报,赶忙率人迎出城来。见到郭大靖也不多问,闲聊了几句,便引着郭大靖入城,直接前往方正化的住处。
“方公公的言谈举止,还算周正。”刘兴祚边走边作了简单的介绍,“也没那么大架子,比较平易近人吧!”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依你看,是本性,还是装的?”
刘兴祚垂下眼帘,想了想,说道:“不好说。可依我的观察,本性居多一些。”
“不过——”刘兴祚说完又提醒道:“到底是天子近臣,咱们小心应付就是。”
天子近臣又如何?!
郭大靖微微一笑,点着头,说道:“放心吧,老刘,我有分寸。”
刘兴祚和刘奇士一样的担心,可又没有别的办法,还能绑着拦着不让郭大靖去见方公公啦?
到了方正化的临时住所,郭大靖翻身下马,和刘兴祚、刘奇士迈步进院。
早有锦衣卫入内禀告,三人一路无阻,在锦衣卫的引领下,来到了厅堂。
“末将郭大靖见过方公公。”郭大靖只是看了一眼坐在正中的太监,便躬身施礼。
年轻,体健,行走间步伐有力,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威势,神态不卑不亢……
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方正化打量了一下,便露出了笑容,起身拉长声音道:“郭大靖接旨。”
郭大靖愣了一下,心中不太情愿地跪倒,口称:“微臣在。”
方正化扫视了一下跪着的三人,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躬临御以来,明法敕罚,急于求治……郭大靖忠以戴君,勇于报国……钦此。””
郭大靖不是很懂规矩,电影电视倒是没少看,也不知道对不对,便再拜道:“微臣叩谢天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方正化趋前一步,双手把圣旨捧到了郭大靖的面前,笑着说道:“郭将军请起。”
第二百四十一章 粗鲁之人,直言不讳
郭大靖接过圣旨,站起身,心中有些诧异,他是真没想到,会有单独的圣旨给他。
尽管圣旨上也没有什么实在的东西,不过是赏了几十两银子,再加赐服和一套盔甲。
但这里面却有别的意思,拉拢是肯定有的,皇帝似乎还在表示,郭大靖在他心里是有那么一号的。
能让皇帝知道名字官职,在封建社会就能吹一辈子了。何况,有单独的圣旨,有赏赐和激励,就更加了不起了。
刘兴祚和刘奇士互视一眼,尽量保持着神情的平静,但心里却都震惊不已。
怪不得要等郭大靖回来,原来是有单独的圣旨宣读,且不想让毛文龙和陈继盛,以及其他东江镇将领知道。
这是福,还是祸?
刘兴祚的思绪急剧翻腾,觉得皇帝这样做,固然是赏识郭大靖,但对郭大靖来说,却容易让毛文龙和陈继盛心生芥蒂。
郭大靖的神情却已经恢复了平静,收好圣旨,便和方正化又见礼,众人纷纷落座。
“郭将军不必多礼。”方正化抬了抬手,说道:“杂家来到金州,便听说郭将军的大名,不想今日才得相见。”
“公公过奖了。”郭大靖坐进椅子,谦逊道:“侥幸胜了几仗,有了些许微名,实在是不足挂齿。”
方正化笑了起来,说道:“一仗两仗是侥幸,可郭将军从军以来,好象还未尝败绩吧?这可就不是运气使然,而是真正的实力啦!”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真正的实力不敢说,只是末将谨慎,不打无把握之仗,才胜多于败吧!”
不打无把握之仗。嗯,不错。方正化微微颌首,对这句话很是赞赏。
“杂家在金州走马观花地走了走,军民都在忙碌,真是一派蓬勃向上的气象。”方正化命人奉上茶水,缓缓说道:“东江镇僻处海外,能做到这般,实在不易啊!”
郭大靖心中冷笑一声,开口说道:“光复金州,终于有了足够耕种的田地,军民们自是心喜,更是干劲十足。方公公有所不知,自去年万岁登基,东江镇的粮饷便无故断绝,若不是有义商相助,东江镇恐怕会是饿殍遍地的惨景。”
方正化端着的茶杯停在了半空,没想到郭大靖如此直言不讳,把朝廷的这个短处给当众掀开来。
刘兴祚和刘奇士互视一眼,都甚是讶异惊诧。
这就是你的心中有数,这就是你自有分寸?刚接完嘉励的圣旨,便揭朝廷短处,让监军太监难堪?
郭大靖恍若不觉,继续说道:“去年建虏攻朝时,东江镇克服万难,奋勇出击,死伤无数,才挫敌锐气,获得数次大捷。先帝圣明,将东江镇额兵增至三万六千,粮饷与关宁军相同。”
先帝圣明,增加粮饷;当今皇帝又断粮饷,又给减了一半,就是昏君喽!
方正化的脸色阴沉下来,茶杯落在了桌案上,发出了比较沉重的墩击声。
郭大靖平静地望着方正化,本来还想着低调些见个面,好好观察一下这位监军太监,天子内官。可圣旨一宣读,他就改变了主意。
必须表示出对朝廷的不满,自己是东江镇的将领,也必须依靠东江镇来实现理想和抱负。抱朝廷大腿是不可能的,也是不靠谱的。
况且,崇祯这样的操作何其幼稚。嗯,如果自己不是后世的思维,或许会很吃这一套。
要拉拢东江镇的将领,空口白话是没有用的。
崇祯的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如果粮饷充足,东江镇也不用费尽心思来自力更生。而粮饷捏在手中,东江镇还会不服从朝廷吗?
要说专横跋扈,袁崇焕置催战圣旨于不顾,对崇祯屡次三番禁止其卖粮资敌置若罔闻,更矫诏斩杀镇帅,岂不是比军阀更军阀,更加地难以节制?
“两年来,东江镇将士克服万难,浴血奋战,斩首已不下万级。试问关宁军有何战功,只是龟缩城中,守住城池而已。朝廷厚此薄彼、赏罚不公,岂不有悖万岁圣旨中‘明法敕罚’之金语?”
郭大靖愈发挺直了身体,朗声说道:“方公公身为监军太监,自有下情上达之责任。末将之语,虽不代表东江镇全体军民,可也不是胡编乱造,皆是肺腑之言。”
微微躬身,郭大靖拱了拱手,恳切地说道:“请方公公上奏万岁,体念东江镇僻处海外之困难,军民协力抗虏之忠心,勿为奸臣蒙蔽,寒东江军民之心。”
方正化垂下眼帘,半晌无言。
纵是知道东江镇将士对朝廷断绝粮饷、减半发放颇有怨言,但敢明白地当面说出来的,郭大靖应是第一个。
关键是,郭大靖说得都是事实,令人无法辩驳。
况且,郭大靖说得还是有分寸,尽管有批评崇祯的意思,却还比较隐晦,最后更以奸臣给皇帝打了个掩护。
所以,即便是在朝堂上,皇帝对此也不好乱加罪名。大不敬,目无君上,这些虚妄的罪名,在金州更不好扣到郭大靖头上。
厅内鸦雀无声,众人都不知说什么好。只有郭大靖端起茶碗,不紧不慢地喝着茶水。
甚至于,在目光与刘兴祚和刘奇士交会的时候,还调皮地眨了下眼睛。
刘兴祚垂下头,暗中翻了下眼睛,也猜出了郭大靖如此做的原因。
可在他看来,如此不客气地指出朝廷的苛待和不公,还有影射皇帝的意思,还是大大不妥。
这些事情,难道不应该是毛文龙或陈继盛向方正化反映,或是上奏朝廷的。
“万岁初登大宝时,国库已是空虚,皆是魏党祸乱朝政所致。”方正化终于缓缓开口说道:“铲除魏党,足见万岁圣明烛照。但积弊已深,非短期能够改变,粮饷断绝,亦不是只有东江镇。”
郭大靖抬头看着方正化,静静地听他解释。
“财政稍有缓和,万岁便给东江镇发放粮饷,你们要感激万岁的苦心筹措,体念朝廷难处。”
方正化没有说东江镇和关宁军的区别对待,人家朝中有人呗!就这一点,连他也觉得朝廷做得不够好。
郭大靖淡淡一笑,放下茶碗,拱手道:“末将是个粗鲁武人,有话就说,不憋在心里,有失礼之处,还望方公公见谅。”
紧接着,郭大靖面色一肃,沉声道:“国有铮臣不亡国,家有倔儿不败家。末将宁愿做剖心比干,也不做巧颜令色、谗言欺君的小人。”
方正化的目光盯在郭大靖的脸上,郭大靖的言语,郭大靖的慷慨神情,都给他很大的震撼。
就你,还剖心的比干呢,平常可没见你这么慷慨大义,对朝廷和皇帝有什么敬意,倒是没少骂。
刘兴祚抬了下目光,又低下头去。
“郭将军真大丈夫也!”方正化发出了感慨,连连颌首,赞赏道:“杂家钦佩备至。”
方正化产生了一点小误解,以为郭大靖在先抑后扬,隐晦地向皇帝表忠心。比干嘛,是铮臣,可也更是忠臣。
接下来,郭大靖把话题转到了军事上,给方正化,也给崇祯画大饼。既然崇祯那么容易被忽悠,说不定他也能骗点什么呢!
“平辽灭虏,只需数年,郭将军竟有如此信心?”方正化瞪大了眼睛,对郭大靖的豪言壮语,颇感震惊。
郭大靖确实有这个信心,当然也是有条件的,那就是朝廷的大力支持。甚至就是发放正常的粮饷,郭大靖也能达到目的,时间自然要长一些。
“相对于我泱泱大明,建虏不过是一隅之地,兵不过十万,人口不过百万,如何与我大明拼消耗?这不是末将一人之见,乃是我东江镇集体智慧的结晶。”
郭大靖正色说道:“连我东江镇二三十万军民,建虏都消灭不了,又何至于使万岁殚精劳神,朝廷疲于应付?末将愿把详细方略写出来,还请方公公多多指教。”
“如此极好。”方正化不掩喜色,说道:“为国为君,郭将军若有平辽方略,杂家也当上奏朝廷,为万岁分忧。”
要的就是这个,咱也不和袁督师比吹牛,可搞出来的平辽方略,却是实实在在的,比袁督师那虚头巴脑的东西强百套。
郭大靖躬身拱手,说道:“方公公忠心可鉴,末将钦服备至。”
方正化赶忙谦逊了几句,又与郭大靖等人谈了一会儿,郭大靖等人便起身告辞。
“公公。”待郭大靖等人离开,蒋宝和便凑近方正化,说道:“这个郭大靖对朝廷心怀不满,甚至对万岁,也颇多怨言。”
沈宗贵也附和道:“这个郭大靖与毛文龙一样,都是桀骜不驯之辈。”
方正化垂下眼帘,缓缓说道:“有些人口无遮拦,实话实说,虽不好听,但却如苦口良药;有些人口蜜腹剑,把怨恨埋在心里,却最是可怕。”
“那这郭大靖——”沈宗贵疑惑地问道:“是哪种人?”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方正化摆了摆手,说道:“还需认真观察,仔细揣摩。”
方正化确实没有轻易下结论,仅凭见面的表现,以及时间不长的交谈,就能判断出一个人的内心和本性,显然是草率的。
何况,他这个监军太监也并没有太大的权力。在金州这段日子,方正化也看出来了,东江镇的将领们对他是恭敬有礼,但却是敬而远之。
这样表面奉承、恭敬,却有实话实情藏着掖着,方正化对此并不满意。
而郭大靖见面后的抱怨发作,从另一方面也说出了东江镇将士们的心里话,让方正化对此有了比较深的认识。
不了解东江镇军民的思想状态,怎么拉拢,怎么收买人心?
出了方正化的临时住处,没走多远,刘兴祚便急着开口问道:“大靖,是不是有些过了?担上对朝廷不满,对皇帝怨忿的罪名,以后可不好办。”
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好,相信方正化,还有崇祯皇帝,对此也心知肚明。自己干的什么事,自己不清楚吗?”
“话虽如此,可——”刘兴祚翻了下眼睛,说道:“还是憋在心里好吧!”
郭大靖说道:“今日这般做,我已经想好,不会有什么大的妨碍。当然,我还有备案,可没想到会有单独的圣旨给我。”
停顿了一下,他眯了下眼睛,说道:“放心,利弊得失我已经想清楚了,不会有事的。”
早就知道要与方正化见面,郭大靖自然会反复考虑,假想见面后的叙谈内容。
假设方正化是个比较正派的太监,确实是忠君爱国,确实有那么点廉耻之心,那对于东江镇的不公待遇,肯定是心怀愧疚,没什么底气。
郭大靖实话实说,不管是抱怨,还是牢骚,都表现出了心直口快的武将形象,不作假,不虚伪。
至于什么跋扈难制,身为武将,郭大靖要想大展拳脚,就根本不想有什么掣肘牵制。
况且,这里是东江镇,他必须站在东江镇的立场上说话,这是原则问题,不能巧言令色,被毛文龙等人看成是二五仔。
刘兴祚为什么不受待见,就因为毛文龙把他看成是朝廷的人,是来分权牵制他的。
平常就牢骚不断,还口出不逊,到了监军太监面前,又畏缩懦弱,奉承逢迎,岂不是给人以首鼠两端的形象?
人设不能崩,郭大靖并不认为方正化,甚至是崇祯皇帝,能把他怎么地。
如果方正化是个贪婪、阴险的坏蛋,郭大靖也不怕。有毛文龙和陈继盛顶着呢,得罪了这样的王八蛋,自己可能会更得到信重。
至于以后怎么利用方正化,郭大靖也想好了。给方正化编些情报,能不能传到崇祯耳朵里,能不能对朝廷的政策有所改变,他可就管不着了。
既然是监军太监,想必会把一些风吹草动上奏,这是他的责任和职责,也是表示他工作卖力,忠心任事的方式,无关他对郭大靖的看法和态度。
关键,有了这个信息渠道,郭大靖要对付的就不仅仅是建虏,还有很快要上任的袁崇焕。
你五年平辽,吹牛也不跟牛商量,搞的什么方略不过是在忽悠崇祯这个大傻子。
关于五年平辽,袁崇焕的方略并没什么新鲜,“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以守为正着,战为奇着,款为旁着;法在渐不在骤,在实不在虚。”
可以说,袁崇焕学聪明了,平辽方略说得很笼统,留下了很大的改动空间。或者,也可以说成是转圜的余地。
很简单,越是详细的计划,就越不容易改动,牵一发而动全身。越是具体而微的论述,也越容易让人看懂,挑出毛病。
显然,袁崇焕这是吸取了天启六年的教训。
当时,袁崇焕上奏天启帝,表示在关外屯田修城,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迫使后金投降。即便后金不降,也肯定会被明军击败。
在袁督师的策略中,详细地提出七个办法,总结了屯田的好处,可以统筹管理,兵农合一,节省粮饷,还可以种树阻隔建虏骑兵。
结果呢,在史书上被称为昏君的木匠皇帝,没有和崇祯一样喜出望外,而是很冷静地提出六个反问,打击了信誓旦旦要屯田灭虏的袁督师。
随后,天启帝还作出了指示:“……这本内说奴子不降,必定成擒,诸臣诸不乐闻。以朕计之,奴未必降,降不足信也!战必能胜,胜无轻谈也;蹈实而做,需时而动正也,奇在其中矣……”
不得不说木匠皇帝十分聪明,看事也极明白,指示的意思很明确:他认为后金不可能投降,即使投降,也不能相信。
所以,通过和谈让后金投降是不可能的,战争肯定能够胜利,但是不能轻敌,要做好长期苦战的准备。
在批示的最后,天启帝还告诫袁崇焕,要踏实做事情,再根据实际情况对战略战术进行调整和变动,才会收到效果。
可惜,崇祯没有这样的睿智和冷静,被“五年平辽”的袁督师忽悠得晕头转向,以为终于得到了不世名将,视袁督师为擎天玉柱、架海金梁。
其实要分析袁崇焕的平辽方略是否可行,并不困难。只要逐条细问,管保让袁崇焕不能自圆其说。
以辽人守辽土,是否意味着排斥外来将兵,只用辽东的土著军官和士兵?
以辽土养辽人,既不敢与建虏野战,如何保卫耕种的屯田,如何保证秋天的收获不被建虏抢去?
至于什么守为正、战为奇、款为旁,就更加虚得说不出具体要如何操作了。
可惜,崇祯未见袁崇焕之面,已经召其回京,并任命其为兵部尚书兼任右副都御史,督师蓟辽、兼督登莱、天津军务。
也就是说,还未到平台召见,还未听到“五年平辽”的煌煌大言,崇祯已经委以重任,倚其为辽东柱石了。
等到平台召见后,崇祯就只剩下赐尚方宝剑,以及蟒袍玉带、银币等物了。
用人如此草率,崇祯的幼稚和操切,可见一斑。
第二百四十二章 “来顺”涮羊肉
而现在,郭大靖算着时间,自己的平辽方略好象能赶在袁督师抵达京师前呈到崇祯的御案上,只要方正化不耽误时间。
你五年,我也五年,可总有个先来后到吧!况且,老子的方略这么详细,你的粗疏不堪,看崇祯信谁的?
就算改变不了什么,咱也不亏什么。不过是几张纸,晚上熬点夜罢了。
但郭大靖相信,他做了就不会白用功。
至少,不去与袁督师比吹牛,也要让崇祯再混个脸熟,知道还有个能数年平辽的国之干才、不世名将。
而且,有了方正化,郭大靖还准备告袁崇焕的黑状。这个不用编,等到袁督师辽东上任,与建虏谋款议和,高台堡卖粮资敌等等,一抓一大把。
就算告不倒袁督师,对郭大靖来说,依然没什么损失。
等到建虏入寇京畿,或者是再攻锦州、大凌河,袁督师的表现,也会让崇祯清醒过来,自己当初是怎么猪油蒙心,是怎么瞎了狗眼的。
思绪翻飞,有些已经是在脑中走过无数遍的推演,有些则是新冒出来的点子,郭大靖不禁微抿嘴角,露出了似有似无的冷笑。
刘兴祚和刘奇士看到了,不由得互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翻了下眼睛。这家伙,又想到什么办法祸害人啦!
也不用多猜,估计就是刚刚见过的方公公。一个宫廷里出来的太监,应该不是鬼精鬼灵的郭大靖的对手。
“晚上宴请方公公等人吧?”刘奇士突然开口,还故意舔了下嘴唇,“涮羊肉不错,味道既好,保证他们都没吃过。”
刘兴祚深有同感地点头,对郭大靖说道:“大靖,你又接了圣旨,又得了赏赐,宴请钦使一顿也是正常礼仪。”
郭大靖想了想,说道:“不给他们吃这么好的,今晚也不请,某还有平辽方略要写,得熬夜呢!”
停顿了一下,他又笑道:“至于涮羊肉,咱们自己吃,偷摸地吃,馋死他们。”
“不要这么小气吧?”刘奇士对兄弟的吝啬甚感无奈,本来是想让他和方公公把关系转圜一下,没想到兄弟还舍不得那点羊肉。
刘兴祚笑着说道:“别听大靖的,就明天吧!中午,也别晚上了。”
郭大靖耸了耸肩膀,说道:“好吧,明天中午请他。正好领了赏银,就破费一下。”
“这个——”刘兴祚犹豫了一下,说道:“凡事留点余地,话也别说得太满。平辽的时间,尽量长一点,再多加点前提条件。”
郭大靖心领神会,点头答应,心里却不以为然。
比吹牛呢,哪能还收着点。当然,他是占着便宜的,知道袁崇焕有个五年平辽,那咱就来个四年半,总要压他一头。
…………………
京师。
一家名为“来顺”的小饭馆在鞭炮声中开张了,红色的纸屑还没被风全刮走,两架炭火烤架便支在了饭馆门外。
羊肉串、鸡翅膀很快便在炭火烤烧下滋滋冒油,作料一撒上去,香味更是随风飘散,立时引起了很多行人的注意。
“开业大酬宾,烤串半价,两文钱一串,每人限购五串喽!”伙计们拿着扇子,扇着火、翻着烤串儿,大声吆喝着。
两文钱对于京师的大多数百姓来说,并不算贵。当时打工的话,月薪在一两上下,也就是一千文,每天能合到三十文。
“伙计,来一串尝尝。”终于有人耐不住诱惑,走上前来,抱着试试的态度。
“好嘞!”伙计热情地答应着,加速了翻动,又客气地问道:“请问这位客官,要加点辣嘛?”
顾客略想了一下,说道:“行,加点吧!”
伙计小心地在一个小瓶子里拈出些红色粉末,撒在羊肉串上,翻动了两下,才递给顾客,笑着说道:“客官,您请品尝。”
顾客拿过来看了看,肉烤得焦中带嫩,一股诱人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忍不住喉头一动,咽了口唾沫。
一口热热的羊肉进嘴,唇齿间香味弥漫,不知道是加了什么香料腌制烤熟,味道独特而香浓,微辣的感觉令每个味蕾都在欢呼。
嗯,嗯!顾客几口吃完肉串,意犹未尽地连连点头,冲着伙计叫道:“不错,好吃,再来几串。”
伙计点头哈腰,服务态度无可挑剔,笑着说道:“客官,我们店今天开张,半价肉串每人限购五串。但您要是进店买酒吃喝,这肉串便不限量。”
顾客眨巴眨巴眼睛,迈步向店内走去,说道:“那我得看看你们这店里的酒,别贵得要死,肉串的钱都在酒上找回去了。”
“我们店里的酒都是货真价实,也都是明码标价,与其他酒楼基本一样。”一个伙计笑着把顾客引进店内,请他看墙上贴的价格表,并作着介绍。
顾客看过之后,点了点头,往旁边的小桌旁一坐,说道:“确实挺公道。那就来一壶‘源升号’的烧酒,再来十串羊肉串。嗯,再来个烤鸡翅。”
“好嘞,您稍候,马上就来。”伙计对着门外的烧烤摊大声报出数目,又殷勤地给顾客端上酒,还附赠了一盘盐水花生。
顾客挺满意,不在于赠多赠少,可这态度,令人心里舒坦。
烤串的香味浓烈诱人,越飘越远,不时引来品尝的顾客,也有不少顾客被伙计引进店内,沽酒而坐,店内的气氛愈发热烈起来。
小店的面积并不算大,只有十来张桌子,还是那种坐四人或六人的小桌,但设计得很有新意。
厅堂正中摆着四张桌,能坐下七八个人的样子,桌上摆放着一个奇怪的铜制器物,周围则是些食材。
顾客们若是好奇,可向伙计打听。若是识字,自然更加方便,直接看桌上的标牌,便知道这又是一种新吃法,名为“涮羊肉”。
何贵忠在柜台后坐着,笑眯眯的样子象极了精明的掌柜,看着进来的顾客不少,笑得更是眼睛都成了一条缝。
来到京师已经一个多月,终于支起了铺子,开起了涮烤饭馆。
尽管郭大靖给的银子足够,也没要求他马上就赚钱自力更生,可何贵忠还是尽心竭力,以最快的速度作好了准备。
随他来京师的有两个哨探,都是他亲自挑选的精明强干的帮手。
找门脸,打造食具,购买食材,装修等等,能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完成,何贵忠的速度确实够快,也确实很辛苦。
“老板,看起来生意不错。”一个伙计凑上来笑着奉承道:“开张大吉,咱们这秘制烧烤,那是香飘十里呀!”
何贵忠带着招牌似的笑脸,说道:“那是,咱这可是祖传的秘制烧烤,若是作料齐全,能馋掉你的舌头。”
要说秘制,也说得过去。郭大靖把自己能记起的所有烧烤的作料和程序都用了几遍,才最后确定下来。
除了孜然,也就是当时的安息茴香比较难买外,连市面上都没有当作调料的辣椒,郭大靖都给配了不少,还让何贵忠带了些种子,在京城外租个园子种下。
一招鲜,吃遍天。烧烤的诱惑,人们的口舌之欲,在古代也是一样。
特别是在京城,不缺有钱人。明朝中后期弥漫且盛行的奢靡之风,也使酒楼和青楼,成为当时最为流行的饮宴和享乐之地。
何贵忠看着不断有顾客进来,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心里却在琢磨郭大靖交给他的任务。
明年,郭大靖再次给出了期限,也再次提到了明年这个时间。
先在京城立足,再把京城中勋贵、大臣的资料尽量打听清楚,编辑成册。
显然,明年郭大靖将有大动作,极有可能是要在京城制造什么舆论,掀起什么言论风潮。
这只是何贵忠的猜测,但他觉得八九不离十。所以,他才最终决定开酒馆,再视情况发展成酒楼。
人员密集,流动频繁,喝上两杯酒,胡说八道的有,口吐真言的也不少。莫谈国事,在当时还没有太多的禁忌。
如果不是开青楼需要的本钱太大,还要有后台,又伤天害理,郭大靖都想着弄一个,打探各种消息。
而且,何贵忠只是在京师打头站,郭大靖在将来还要视情况,继续在京城安插自己的耳目。
借社会上的舆论和消息,影响朝堂上的政策走向,或是影响崇祯的决策和思维,这才是郭大靖最终的目的。
历史上,建虏抄掠京畿,京城中就盛传是袁崇焕引敌入关。这不可能是无中生有的消息,极有可能是某些人有意散播的。
郭大靖不想去管是什么人,但却对这种手段十分青睐。崇祯多疑,似是而非的谣言,对他的影响应该不小。
而在天津的李海东,则开了间小商铺。为此,郭大靖还拔给了他一些辽东特产。
本来李海东也想弄个酒馆,可在了解到天津的实际情况后,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尽管作为京师的门户,扼守海路和京杭大运河的要地,设立了天津卫,但在行政区划上,当时还多称为静海县,或者小直沽。
在永乐二年才开始筑城设卫的天津,尽管人口在增加,商业在发展,但天津相比京师,却还是差得太远。
“这涮羊肉怎么个吃法呀?”有食客注意到了中间桌子摆着的涮锅,以及丰富多样的食材,不禁好奇地问道。
何贵忠收回思绪,扫视了一下店内,见食客不少,便向伙计点了点头。
伙计赶忙上前,满脸笑容地解说道:“这是羊肉的又一种吃法,现在把锅烧热,一会儿有愿意品尝的客官随意上前,免费试吃。”
先品尝,再来吃,相信麻酱、韭菜花、蒜料等调料会让食客满嘴生香,赞不绝口。
何贵忠微笑着看着伙计在忙活,食客们颇有兴致地看着、议论着。突然,他的目光一凝,看到了走进来的手下。
手下径直来到何贵忠身旁,低声道:“赵光找到了,在南海子。”
何贵忠点了点头,脸上喜色一闪而逝,大半个月的时候,终于按照郭大靖的指示,找到了这个老太监。
……………………
方正化不算老,却一样是太监。
与落魄被发配到南海子的赵光不同,他此时虽不算意气风发,但喝着酒,吃着涮羊肉,却也是相当惬意自得。
“郭将军的平辽方略,杂家读了三遍。”方正化的脸已经发红,酒看来没少喝,伸出手指强调道:“三遍哪,实在是如醍醐灌顶,受益良多啊!”
郭大靖正琢磨着空间内的食材和调料是不是该补些货了,听到方正化之言,赶忙说道:“公公,此平辽方略非是郭某一人所定,乃是东江镇上到毛帅、下到将士们的集体智慧,只不过是由郭某进行整理罢了。”
有针对性地制定平辽方略,郭大靖肯定会发挥自己最大的优势,不露声色地把袁督师的方略拿出一些,作了细致的分析和批判。
比如“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看起来很高明,但却是辽西军阀滋生发展的温床,弊大于利。
袁崇焕上任之后,很快就排挤了满桂、赵率教,并对东江镇的毛文龙表现出十足的恶意。
原因很可能就是袁崇焕为了获得祖大寿等辽东土著将领的支持,故意帮助他们排挤掉了外地将领,方便辽东本地将领独占朝廷倾注于辽东的钱粮等资源。
辽东土著将领,可以称为辽东军头,排挤外来将兵的历史,由来已久。在建虏叛明之后,这帮家伙卖队友、坑队友的事情更没少干。
被排挤打压的外来将领也不少,满桂、赵率教只是比较出名而已。
至于后来的吴襄,也就是吴三桂的老爹。作为外来将领,之所以能在辽西立足。是因为他娶了祖大寿的妹妹,成为辽西将门的女婿。
所以,这“辽人守辽土,辽土养辽人”因为太过简练,是利是弊,全看如何操作。
东江镇的组成比较复杂,军民既有来自江淮、山东的,更多的还是辽东土著。其实,也与“辽人守辽土,辽土养辽人”是一样的。
同样,东江镇也存在着排挤外人的问题,比如刘兴祚。但他是朝廷安插进来的,倒与籍贯出身不太一样。
而毛文龙本身就是江浙人,手底下则大多是辽东土著,有些奇怪的组合,但排挤打压的事情,要比辽西那些军头少很多。
其实,如此用人也是一种掣肘牵制,是朝廷防止军阀出现的预防措施。
一群辽东土著将领就够了,最高的指挥官却一定要是外来的。任用袁崇焕、毛文龙,都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而从袁崇焕上任后排挤外来将兵的行为来看,他已经把自己的利益和辽西将门绑在了一起,成为了他们的代言人。
显然,这与朝廷派他坐镇辽西的初衷是相悖的。同样,排挤完辽西的外来将兵,就该是同样归袁崇焕统属的东江镇了。
最大的外来户,除了毛文龙还有谁?回家享福养老吧,袁崇焕就曾这般对毛文龙说过,但被拒绝了。
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毛文龙被杀,其中的原因不少。袁督师想把辽镇和东江镇都纳入自己的实际控制,无疑是其中之一。
控制在自己手中又如何,是协同合作,共同平辽灭虏吗,估计袁督师没那个信心,也没那个魄力。
能够完全控制东江镇,不过是成为袁督师与建虏议和的筹码。或是放弃辽南,或是移镇辽西,皇太极能把急于议和保命的袁督师耍得团团转。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郭大靖不仅知道袁督师那几下子,更知道建虏的底细。
要知道与建虏打了这么多年了,朝中大臣,甚至是皇帝,对建虏的人口、兵力、政治、经济等方面的了解,还真不是很清楚,你说奇葩不奇葩。
对建虏忽而畏敌如虎,不敢轻出浪战;忽而又藐视轻篾,狂言能一战而胜。在两个极端间跳荡,难以制定持久专一的战略。
而长于深宫,完全没有什么经验,却又觉得自己很行的崇祯,所依靠的信息来源,都是朝廷的文臣武将和内监。
而不管是文官武将,还是崇祯越来越信任的内监,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团体利益,完全能够“蒙蔽圣聪”、谎报或者不报,误导崇祯作出错误的决策。
所以,郭大靖的平辽方略与袁督师的迥然相反。一个是粗疏简练,一个却是详细论述。
对于崇祯这个充内行的外行,或许这样细致入微的分析判断,能够让他认清明金对战的形势,不要再乱搞胡干了。
“除了末将整理的平辽方略,还有辽东形势的沙盘,也请方公公一并上呈御览。”郭大靖把崇祯看成了小孩子,也只能看图说话最适合这种菜鸟了。
“好,甚好。”方正化连连颌首,又笑着说道:“这涮羊肉甚是美味,看起来制作也不复杂,杂家不敢独享,将一并呈给万岁。”
真的,假的?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说道:“此法乃从民间偶得,各地应该也有,只是名声不显、作法稍有差异罢了。据说,最正宗的是一脉从元朝传承的,名‘来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