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环境改变人
要靠自己打造的火枪装备成千上万的部队,短时间内根本做不到。可战事如火,又等不得。
所以,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从外采购成了最快的办法。不管是西夷,还是朝鲜,都是不可或缺的供应方。
而葡人的澳门卜加劳炮厂,在当时号称“世界最好的铸炮厂”,不仅亚洲国家纷纷来采购,英、法等欧洲国家也时常光顾。
卜加劳的儿子万奴·卜加劳在内港河边新街附近的麻雀仔街,还开设了“万奴行”,专门从事军火交易。
但火炮火枪的生产制造并不全由葡人亲自来做,比如铜炮由葡人制造,铁炮和火枪则由中国人代工。
因此,很多中国工匠都学会了铸造技术,后来也使得广东成为明末冶铁铸炮的重要基地。
闽粤出精铁,林天生便和郭大靖说过,特别提到了佛山,冶铁业更是发达,质量也最优良。
郭大靖倒是想从广东或福建招募工匠,扩大军工的生产。可辽东战事激烈,南方却要安全得多,除非花费重金,否则没有多少人愿意来。
由于资金所限,郭大靖也只得放弃了从南方招募工匠,而立足于从东江镇内部挑选和培养。
时间花得长一些,但也值得。聘请的葡人技师还算尽职尽责,铸造火枪的技术也不算高精尖,学会并能仿制,并不算太困难。
当然,这其中还有郭大靖的指点,能够少走弯路,并在一些关键环节上,起到很大的作用。
毛文龙和陈继盛既然看到了火枪的优点,并要大力装备推广,这也是郭大靖所希望的。
至于钱财,哪怕毛文龙拿不出来,郭大靖也会尽其所能地予以帮助。
东江镇是一个整体,郭大靖是其中的一分子。在辽东战场上,也是郭大靖最值得信赖的友军和助力。
没有整体实力的提升,光凭郭大靖的所部,就算武装到牙齿,也不能实现他的计划和理想。
当然,郭大靖不会满足于游击的官职,更不会满足于只有几千的人马。他在付出的同时,也在不断地提升自己的威信和影响力。
现在已经确定他会领一协九千人马,这也不过是他实现的一个小目标而已。
哪怕东江镇三万六千的额兵,都在他的麾下,听他的号令指挥,离他的终极人生目标也还差得很远呢!
军议已定,明天开拔撤回,众将纷纷起身离去,陈继盛却把郭大靖留了下来。
一个名义上的总坐镇,一个实际上的总指挥。旅顺堡也是一样,只不过换成了毛文龙和李维鸾。
“关于金州驻军两协的事情。”陈继盛开门见山,微笑着说道:“毛帅已经决定,你和李维鸾各领一协,所要整编的部队呢,有各岛的人马,还有本部的尚可喜、李九成等将领。”
郭大靖恭敬地听着,知道陈继盛是想先听听自己的想法。
毕竟将领之间有亲有疏,甚至可能有隔阂和仇怨,不搞清楚就捏到一块儿,难免出问题。
其实,郭大靖倒不是很挑,也没和其他的将领生出什么嫌隙。
哪怕是尚可喜、孔有德等臭名昭著的汉奸,那也是历史上的事情,他现在已经看得很开。
郭大靖不是为尚可喜、孔有德等汉奸的叛明进行辩护开脱,但也认为确实事出有因。
环境改变人,郭大靖坚信这一点。不仅仅是那些历史上叛明投金的汉奸,他自己也在改变。
一个蒸蒸日上的团体,自然会吸引更多的人,围绕并团结在一起。颓废不堪、处事不公的氛围,也自然让人心生怨忿,离心离德。
东江镇的崩溃瓦解,原因很多,朝廷的苛待压制,皇帝的刻薄无情,毛文龙的被杀等等。
但郭大靖相信自己会营造出好的环境,不靠朝廷,不靠皇帝,用不断的胜利来鼓舞,打造出一个精诚团结、奋发向上的坚强团体。
陈继盛还在继续说着:“毛帅分派兵力时便有考虑,让众将有相处磨合的机会,也命陈某观察。”
看着郭大靖,陈继盛开口问道:“大靖,就以现下的人马组建一协,你觉得如何?”
郭大靖并没有多加考虑,便颌首同意,笑着说道:“末将觉得很好,并肩作战过,在感情和配合的默契上,都是令人满意的。”
广鹿岛及诸岛的人马,再加上尚可喜所部,组建一协,郭大靖还真的是比较满意。
而旅顺堡那边,李维鸾想必也和要留守的皮岛本部人马比较熟悉。
按照新的编制,一协分三营,每营三千;一营分三标,每标千人;标以下则是总旗、小旗、队、什……
显然,毛文龙和陈继盛搞出的编制,已经完全采取了明朝中后期的营团制。
至于标、总旗、小旗、队、什等名称,以及兵力人数,就不重要了。打个比方,同样是总兵,所领的人马就从数千到数万相差很大。
见郭大靖答应得痛快,陈继盛甚为欣慰,捋须微笑,说道:“既然任命你为一协长官,下面的将领,就全部由你来委任安排。”
“末将定禀公心,不偏不倚。”郭大靖躬身道:“请陈帅放心。”
“对你,当然放心。”陈继盛摆了摆手,说道:“好了,该说的都说完,你下去休息吧!”
郭大靖起身,再施一礼,才告退而去。
尽管把人事安排交付给了自己,但郭大靖知道,有些将领还是不要轻动,有些部队还是要在一起。
比如尚可喜,就肯定要独领一营,这也能让毛文龙和陈继盛放心。皮岛本部的将领,这点脸面还是要给的。
张攀、俞亮泰等诸岛联军,也要一营的编制。至于谁来统领,郭大靖倒希望是张攀,但也不会多管,由他们自行商议好了。
另一营的主体则将是广鹿岛的人马,将由刘兴治率领。
除了这三个步兵营外,刘兴祚和刘奇士的飞骑,郭大靖准备再增设一个骑兵营,编制暂定为一千,在年底前完成。
每协额兵九千,但对郭大靖来说,这个是没什么限制力的。要知道,广鹿岛早就超编了。
按照郭大靖的设想,三个步兵营加一个骑兵营,还要有一支直属部队由他亲自统率,至少要有两千人吧!
这样算下来,他的一协兵力就达到了初步的预期目标——一万两千人。
高级将领的安排基本确定,中下级军官和士兵,就可以在三个营比较放心地调派了。
每个营都要有轻重火枪,火枪兵就以广鹿岛的最多,分薄也是再正常不过。
反正,各营的兵种和武器配备,要按郭大靖的设计。要使每营的战力达到他的标准,战术打法也要符合他的要求,才能让郭大靖放心使用。
在这方面,郭大靖相信阻力不大。共同参与了阻击建虏,尚可喜、张攀等人也看到了广鹿岛人马的强大,火枪的犀利,岂会不羡慕,不想着也有这样的部队。
“郭将军。”迎面走来尚可喜,笑着拱手打着招呼,“广鹿岛人强马壮,令尚某好生羡慕啊!”
郭大靖拱手还礼,笑着说道:“郭某也只是在尝试新武器、新打法,既有效果,自然会推广全军,尚将军不必着急。”
尚可喜犹豫了一下,说道:“金州算是占领了,尚某想把家眷接来,郭将军以为妥当吗?”
这种明显的试探,郭大靖心中明了。既接来家眷,就要与金州共存亡,对于心有防范的郭大靖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尚将军与郭某倒是不谋而合。”郭大靖也没明讲,呵呵笑着说道:“只待金州稳定,郭某也要把家眷接来的。”
尚可喜咧嘴笑了起来,听明白郭大靖的意思了。
“旅顺堡南面的太阳沟,既临海滨,风景亦好,郭某打算建一座小城镇,安置军官家眷,一些公务机关也设将在此地。”
郭大靖说着自己的规划,显示出诚意,“等到房屋建好,尚将军便让家眷住在此地,确是很好的。”
临海靠港,如果万一出现危急情况,也方便坐船撤离。当然,这只是万一,郭大靖认为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而太平沟也确如他所描述,建起一座没有城墙的城镇,是个非常好的宜居之地。
旅顺堡虽然坚固,但还是小了些,作为屯储仓库很合适,少量人马驻守,闲杂人员还是不安排,更加地安全。
当然,金州很多地方都将建起村屯,首先是把废弃的重新修缮,以最快的速度利用起来,以便安置很快就要迁来的大量辽民百姓。
“郭将军看好的,那自然是没错。”尚可喜用力点头,没口子地答应下来,又陪郭大靖说了会儿话,才各自拱手分别。
历史上的汉奸,现实却不是历史,郭大靖有这个信心,会改变大环境。尽管戒心还有,却已经不是太过强烈。
只不过,他改变的只能是东江镇,以及辽东,却对朝廷和皇帝的影响,感到无力。
撤退的命令已经下达,尽管还保持着戒备和警惕,但根据哨探的报告,郭大靖已经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安排好明天出发的先头部队,由刘兴治率领,郭大靖便钻进帐篷,倒头大睡起来。
连日来的劳累和疲惫,以及紧张和思虑,恐怕也只有黑甜的一觉能够更快地恢复。
…………………
同样的月色下,萨哈廉在帐篷内却是难以入睡,依然在地图上看着,思索着,担心着。
刚刚去看望了兄弟瓦克达,伤势并没有太大的起色,可也没有明显恶化的迹象,还是那句话,就看他的命硬不硬了。
刚刚也接到汇报,又有不少伤兵没捱过去,死了。
要知道,被火枪击中的伤口,按照历史上的记载是“令人作呕”的。
火枪的铅弹命中目标后,往往会制造出一个巨大的伤口,并震碎骨头、震伤内脏。
与箭矢造成的创口不同,枪伤很容易形成严重的失血,使伤者基本丧失作战能力。
即便当时不死,弹丸上的火药残渣等脏物也会污染伤口,并发生严重的感染,或者难以愈合。
再加上当时的医疗水平低下,建虏就更没有什么外科手术的救治手段,连消毒、缝合、烙铁都不会。
所以,大量的伤兵死亡,一点也不奇怪。这也是郭大靖预料到的情况,拿不到人头也能让他心中快意。
而到了今晚,建虏转道撤退已经三天了,虽然没有强有力的敌人阻击,但路上走得却并不太顺利。
开始的时候,数支袭扰部队如附骨之蛆,若即若离地紧跟不舍。路上的地雷,乱七八糟的路障,不时射来的冷箭,都令萨哈廉和后金部队不胜其烦。
每次的伤亡都不大,但胜在次数多,建虏的行进被拖延了很多的时间,预计三天肯定走完的路程,现在看起来,至少要再增加一天。
粮食还勉强够吃,不是因为带得多,而是人死得多,省下了不少。
帐篷门的毯子被挑开,索尔诺进来躬身禀报道:“贝勒爷,前锋遭到袭击,敌人数量象是不少。”
萨哈廉皱紧了眉头,他连夜派出一千部队抢占红咀堡,就是为了打通明天的道路,使得大军能够退出金州,进入复州也就基本上平安了。
但突然出现的敌人令他心中一沉,他不由得又想起了在小黑山下的惨痛进攻。如果再有一支差不多战力和兵力的敌人拦截,灭顶之灾恐怕就难以避免。
要是在两天的时间内无法突破,粮草就真的耗尽。饿着肚子打仗,还能发挥出多大的力量?
“详细说来。”萨哈廉开口问道:“战斗可激烈?前锋损失多少?”
索尔诺也有着和萨哈廉同样的担心,赶忙说道:“敌人兵力差不多有一两千,虽然也是占据有利地形,但却没有那种犀利的火枪,以弩弓居多。前锋经过激战,伤亡三四百人,却已经击败敌人,迫其逃散。”
萨哈廉却难有乐观,这可能又是敌人的诡计,逐次截击消耗,最后的阻击才会拿出全部实力。
“再增派两千人马,由你率领,马上出发,以最快的速度占领红咀堡。”萨哈廉抬头看着索尔诺,说道:“时间不能耽搁,给敌人以加固阵地的机会。”
第二百一十四章 神游—你信吗?
索尔诺躬身领命,他的心里也有些忐忑,担心明天照常行进的话,会重蹈小黑山下的覆辙。
当然,他还不是最为紧张害怕。尽管不是很清楚东江军的实力,可他着实难以相信,敌人会如此多的战力强悍的精兵强将。
如果真的那么厉害,就会在己军被阻于小黑山的时候,在后面封堵,前后夹击的效果岂不是更好?
所以,索尔诺认为敌人只是想在己军撤退的时候添点麻烦,多取得些战果。但这样的侥幸心理,他不能对萨哈廉说。一旦判断失误,后果他承担不起。
同样,他相信萨哈廉也会有这样的考虑和判断。没有全军连夜开拔,就是判断形势还没到那种危急的程度。
确实,萨哈廉也认为敌人正面强硬阻击的可能性不大。除非是小黑山的敌人绕路赶到前面,但这似乎困难很大。
月光凄冷,离建虏营地十数里的路边杂草中,一个身影在艰难地移动着。
包衣奴才杨大满既是幸运的,又是不幸的。在旅顺堡下捡了条命,在小黑山也逃过一劫,但幸运值似乎耗尽,终于还是倒了下去。
路上的地雷防不胜防,令建虏付出死伤,也逼得建虏不得不想办法应对。
于是,本来就是苦力,就是炮灰的包衣奴才,派上了用场。他们被派到了队前开路,用血肉来为建虏趟雷。
幸好,袭扰部队埋的地雷不多,一是不好挖掘冻土,二是所携带的有限。
尽管如此,包衣奴才也伤亡了不少,包括杨大满。
而被炸伤炸死的包衣奴才,建虏是根本不会管的,受伤的不去补刀就已经相当仁慈。
当杨大满醒来的时候,他就躺在路旁的杂草积雪中。建虏的大队还没走完,他却不敢吭声,继续装死,直到建虏全部走过,他才勉力爬起。
伤在腿上,其实并不算重,他主要是被巨响和冲击波震昏摔晕的。简单地用破布条勒住伤口,杨大满拄着根树枝,漫无目的地向南走去。
建虏是向北走的,他不敢跟着,只想离得越远越好。
可他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走到何时,也不知道碰上东江军后会不会被杀,只是机械地迈动越来越沉重的脚步。
一具被扔到路旁的尸体出现在不远处,看装束就知道也是个包衣奴才。
杨大满走过去,呆呆地望了一会儿,又弯腰拜了几拜,嘴里嘟囔着,蹲下身子,费力地剥除了尸体的破棉袍。
有了这件破棉袍,杨大满觉得自己还能多活上一时半刻。可他也不知道多活一会儿有什么意义,差不多就是本能的反应。
夜间的冷风刺骨,杨大满往树林里走去,想着有个遮挡,能好一些。最好找个背风的洼地休息一下,他是又累又饿。
进了树林,没走多远,杨大满发现远处有若隐若现的火光,只有很小的一点。只是犹豫了一下,杨大满便迈步向着火光走了过去。
不管是冻死饿死,还是被人杀死,索性给个痛快吧,杨大满知道自己这样捱着,不到天亮就要倒毙。
当火光变得有蜡烛那么大的时候,杨大满扶着棵树粗重地喘着气。好歹是个希望,他又瘸拐着迈开了沉重的脚步。
突然,从雪地中毫无征兆地跳起两个人影,一下子把杨大满扑倒,他发出的惊呼也被一只大手捂了回去。
………………..
天空晴朗,中午的阳光暖暖的,朝阳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更多的白色的雪也变灰变黑。
潮湿的味道,显示着春天的来临。万物萌生、生机勃勃,一年之计在于春。而在崇祯元年,东江军也以收复金州,开了个好头儿。
“今年暖得比往年要晚。”陈继盛观望着周围的景色,缓缓说道:“不知对春耕有无影响?”
温度低,那肯定有影响。小冰河期的高峰,已经来了。
郭大靖用马鞭轻轻抽打着靴子,说道:“影响肯定是有,但对末将搞到的新作物,不算大。以前种的麦子什么的,估计就够呛了。”
不仅是春天升温迟,秋冬还降温得早呢!这就意味着作物的生长期会大大缩短,歉收绝收也就不奇怪了。
郭大靖对土豆和黑麦比较有信心,毕竟是耐寒早熟的品种。
可玉米,他就不知道会有多大的收获了。但最差也会比种植传统作物强,哪怕是秸杆,也能作为牲畜的饲料不是。
大量种植的还有粟,也就是小米,以及高粱。粟既耐寒,又耐干旱贫瘠,黄土高坡的主要粮食作物;高粱抗旱、耐涝、耐盐碱、耐瘠薄,东北高粱很有名。
除此以外,便是大白菜和萝卜。大白菜只需要两个多月就成熟,能在冬季收获,耐储存;萝卜呢,一年四季都可种植,秋种冬收也能做到。
至于大豆,不知道能收多少,主要是给战马提供精料,种植面积不大。还有苜蓿,人既能吃,还是牲畜的料草。
今年的总体种植规划已经制定出来,可不仅仅是金州,还包括诸岛,有种植条件的都纳入到新作物推广之中。
包括毛文龙和陈继盛在内的东江军将领,还没人知道郭大靖派吴九成在山东买了一千多亩地,种玉米和土豆。
一千多亩地只是尝试,郭大靖还将继续在山东进行投入,使其成为东江镇的一个后勤基地。
同时,郭大靖也有在国内推广新作物的意图。人微言轻,也只能通过实际的效果让百姓们看到好处,再接受新作物。
在大灾害肆虐,朝廷加赋增税不恤百姓的情况下,乱民蜂起是肯定的事情,这是郭大靖力所不及的事情。
但新作物如果能逐渐推广,不说能渡过灾害期,至少能多活些大明百姓。
只不过,手中的土豆种子数量有限,郭大靖也只能先紧着东江镇种植,熬过最难的这两年。
别人看着东江镇的气象不错,又打了大胜仗,又收复了金州,朝廷又将恢复粮饷。
可郭大靖却知道,袁督师被重新启用,却是东江镇进入最困难时期的开始。也就是今年下半年,到明年冬天。
关键是郭大靖并不想以熬过困难时期为满足,他还要使东江镇的整体战力得到提升,兵力得到扩弃,才能在明金战略转折的节点上,扭转乾坤。
内忧外患,用来形容现在的东江镇,并不为过。
朝廷皇帝不待见,还有一个上任就磨刀霍霍的袁督师,又要与虎视眈眈的建虏作战。难,真的难啊!
“末将还委托林家多搜集农作物和蔬菜的种子,先小面积试验性种植。”郭大靖继续向陈继盛做着汇报,“总会有那么一两种适合辽东种植吧?”
郭大靖最看好的是南瓜和地瓜,都是产量高、易成活,可代粮的农作物。
南瓜,东北又叫窝瓜,产量大、易成活、营养丰富,荒年可以代粮,故又称“饭瓜”“米瓜”。
地瓜呢,虽然南方种植更多,但徐光启在天津也移种成功。况且,郭大靖在后世可是听说过瓦房店地瓜的名头。
至于辣椒和
虽然说辽东在十数年内将会非常寒冷,但也有春夏秋,农业种植有困难,但却不是完全不行。
小冰河期是全球性的,朝鲜、倭国也很冷,更北方的漠北蒙古和俄国,以及一些北欧国家更冷。
可人家也没亡国灭种,说明灾害不是毁灭性的,是有办法减轻危害并苦熬过去的。
如果不是觉得难度太大,郭大靖都想托林家去西藏,把青稞给搞来种上。
为什么想得这么多,这么长远。
因为辽东将是郭大靖赖以建功立业的基地,一个金州只是小目标。大好河山,沃野千里,岂能沦于腥膻?
开发东北,建设东北,已经是郭大靖的宏伟理想,并迈开了坚定的步伐。
至于人口,遍地流民的内地,只要给口吃的,还不是招之即来,想要多少有多少。
陈继盛听了郭大靖的介绍,微微露出惊异之色。之前郭大靖已经写了报告,把各岛和金州要种植土豆、黑麦、玉米的数据罗列清楚。
也就是说,现在东江镇所占的地盘,都已经规划完毕,郭大靖也说了种子足够。
可他却没想到,郭大靖还搞了这么多农作物种子。虽然是试验性种植,可有必要嘛,种哪呢?
但这话是不能说的,打消郭大靖的积极性。
“大靖想得长远,在经营上是无人能及啊!”陈继盛赞了一句,说道:“从你的出身来看,毛帅和我都甚为惊异。”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陈帅,如果我说是得神仙传授,您信吗?”
陈继盛笑了起来,随即又正色说道:“我信。”
这回轮到郭大靖怔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陈继盛会如此相信他。对上那信任赞赏的目光,郭大靖微抿嘴角,点了点头,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神仙,但在我昏迷不醒的几天时间里,似乎神游物外,稀里糊涂地见识到了很多奇异的事情。当时不明白,可后来很多都得到了验证。”
郭大靖缓缓说道:“当然,也有很多还没发生,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比如皇太极称帝,国号为‘清’。再比如大明将灾害频繁、民乱四起,一个号称闯王姓李的家伙,会拥兵百万,直取京师……”
陈继盛的脸色变了,左右看了看,发现只有他和郭大靖两人,其他人都不在身边,而郭大靖也压低了声音。
郭大靖停住了话语,有意地看了眼天空,晴朗无云,肯定不会打雷。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泄漏天机。”郭大靖的声音更加低沉,说道:“如果能使东江镇强大,能报答毛帅陈帅的知遇之恩,末将倒是毫无畏惧。”
陈继盛赶忙抬起手,说道:“出你之口,入某之耳,日后莫要再提。毛帅和我对你的信任,你更不用怀疑,只管放心大胆地去做便是。”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说道:“很多事情都模模糊糊,末将既不敢确定,也不知真假。所以,才不敢轻易声张。”
“不说是最好的。”陈继盛沉吟了一下,郑重地嘱咐道:“就按现在的计划行事,东江镇也是呈上升之势。莫要急于求成,也莫要投机取巧。”
郭大靖用力点了点头,说道:“末将明白了。”
把秘密说出来,郭大靖似乎得到了解脱,脸上露出了轻松之色,言谈中也多了笑声。
郭大靖知道自己蹿起太快,且是用的实打实的功绩。再加上种种行动和举措,不让人怀疑是不可能的。
如今半真半假地说出来,总归是让毛文龙和陈继盛找到了合适的原因。
封建时代,对于拜神求仙,以及托梦预言之类的迷信,还是相当笃信的。上到皇帝,下到百姓,都概莫能外。
穿越,他们肯定是不懂的;神仙托梦,不一定会全信;未卜先知,也同样不能使人完全信服。
也正是这样的将信将疑,郭大靖却认为是最好的结果。
因为他问心无愧,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东江镇,为了打建虏平辽东。毛文龙和陈继盛只要脑子正常,就会继续信重他。
当然,绝对的信任不太可能。陈继盛坐镇金州,不就是一种防范制约的手段。
心底无私天地宽,郭大靖对此并不在意。他又没私心自用,又没坑害东江镇,也就根本不用担心害怕。
“立足辽东,与建虏争地盘,争胜负。最重要的是能够自力更生,再从内地招募灾民,有人耕种生产,有人当兵打仗,东江镇也就立于不败之地……”
陈继盛捋须颌首,说道:“长期消耗建虏,他们人口少,生产落后,必然陷入颓势,难以振作。如果朝廷能够大力支持,就更好了。”
郭大靖撇了下嘴,说道:“末将不看好朝廷,朝廷也不待见东江镇。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陈继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重文轻武,难以改变。毛帅得先帝赐尚方宝剑,东江镇又不设文官监军,朝堂上的攻讦就日盛一日。”
第二百一十五章 创纪录的战绩,谣言再起
天启皇帝授予了毛文龙尚方宝剑,允许他独立节制一方。这个事情引起了文官集团的恐慌,他们对毛文龙的态度开始迅速转变,从积极支持变为猜忌防范。
自土木堡之变后,功勋武将几乎为之一空,文官集团趁势崛起,开始了长期的对武将的猜疑和打压。
毛文龙在文官集团眼中,是对自身权威的挑战。东江镇也成了他们心中的一根刺。如果不能完全掌握在手里,文官集团宁肯毁掉它。
而崇祯看似勤勉,却远不如爱打木匠的天启帝。
不管他是被文官集团蒙蔽,还是就和文官集团一个思路,犯下的错误都不可推脱。
尽管他最后用生命为自己的错误买单,但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呢,千千万万死去的大明子民呢?
一个皇帝犯错误,代价太大,大到他用死都无法抵偿。
“先帝大事不糊涂。”郭大靖淡淡地说道:“现在的万岁嘛,不好说。”
陈继盛看了郭大靖一眼,苦笑了一下,说道:“陛下登基未久,已铲除阉党,颇有振作之象。”
郭大靖也不深说,毛文龙和陈继盛都是封建思想,若是看出他藐视皇权,想必是不会再信重他了。
所以,发发牢骚可以,可别说大逆不道的话。
这番与陈继盛的交谈,算是交心吧,郭大靖觉得自己能在金州大展拳脚了。
当然,他也有信心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金州建设成东江镇最稳固的基地。
………………
部队尚在撤回南关的途中,信使已经飞马报给了旅顺堡的毛文龙。
拿到捷报,毛文龙看着上面的数字,有那么一瞬的失神。随后,便是惊喜,更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李维鸾接过毛文龙随手递来的战报,一目十行地迅速浏览,先是惊诧,随后则是大喜。
“陈副帅和郭将军率部斩首两千五百三十七级,己军伤亡一千八百多——”
李维鸾大声向着在座的诸将宣布着,声音振奋而激动,“此乃东江开镇以来的最大胜利,亦是建虏叛明后最大的失败。”
袭扰、阻击、飞骑歼敌,这是大战小战累计的战果。
再加上旅顺堡下的斩获,一共三千四五百的首级,不仅是东江镇最辉煌的战绩,还是明军与建虏作战以来的最大斩获。
而得益于红夷大炮、轻重火枪、各种火炮抛射器,以及坚固要塞和有利的地形地势,东江军总的战损并不是很大,也创造了交换比的新纪录。
什么宁远大捷、宁锦大捷,在如此辉煌的战绩面前,啥也不是啦,还好意思吹嘛!
“倚坚防守本就是郭将军所长,在朝鲜就让建虏吃过大亏。”尚可义笑着说道:“如今再获大胜,并不意外。”
李维鸾点了点头,又赞叹道:“虽然是占据有利地势,却不比旅顺堡要塞,更没有红夷大炮。郭将军能打出如此大胜,令人钦佩赞服。”
毛文龙捋须颌首,说道:“能在野外阻击成功,确属不易。重火枪之犀利,乃是取胜的关键。”
郭大靖率领的阻击部队虽然没有红夷大炮,却携带了几十门佛朗机炮,在火枪数量上更远超旅顺堡。也正是这些火器,使得阻击能以较小伤亡获得大胜。
当然,胜利是综合因素造成的。
颗粒化黑火药使得炸弹威力增加,近战肉搏兵的拼杀阻挡了建虏的靠近混乱,使得火枪兵能够持续发挥等等,都是获胜不可或缺的。
李维鸾用力点头,他对重火枪的看重丝毫不比毛文龙差,尽管知道郭大靖一共才采购了一千五六百枝,给旅顺堡就留了五百。
“朝廷的赏功银足够采购西夷火枪了。”毛文龙估算了一下,说道:“只怕西夷打造起来,也不会那么快。”
李维鸾说道:“大帅不是把东江镇的工匠都调来金州,自己打造的话,也能快一些装备部队。”
毛文龙要给皮岛的两个协配备两千枝火枪,按照这个标准,金州这边就只差五百枝。如果集中人力的话,他希望在今年年底前能够达到目标。
但他并不清楚郭大靖的想法,是要每营装备六百枝,每协就是一千八百,数量远超他的估计。
如果不是重火枪不能加装刺刀进行近战肉搏,需要刀盾兵或长枪兵保护,郭大靖要装备的数量还会大大增加。
至于轻火枪,郭大靖需要的数量就更多。每协一千五百枝,大概要明年年中才能够实现。
毛文龙压抑着心中激动,笑着说道:“详细的作战经过,等见到陈副帅和大靖后,再听他们细说不迟。现在,该是全力构筑南关防线的时候了。”
李维鸾看着毛文龙,请示般地说道:“旅顺堡只留两千人驻守,其余人马都赶往南关。”
“可以。”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迁移各岛百姓的事情,也要马上开始。春耕在即,可不能耽搁。”
李维鸾答应着,分派人手先去各岛通知,只等水师回港,便要前往各岛接人。
除了构筑防线,还要帮助百姓耕种,毛文龙已经答应,所率人马暂留金州,等全部忙完再返回皮岛本部。
尽管皇太极征讨察哈尔部,留守的建虏遭此重创,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来进犯,但也不得不防。
金州有足够的兵力,也是以防万一。等到南关防线建好,甚至是卑沙城的防御设施也修好,金州才算是稳固下来。
第一批移民的数量大约在五万左右,象皮岛这样不能耕种的地方,大多数辽民百姓都要迁居金州。
分派村屯,修房垦地,工作千头万绪,十分繁杂。而时间又很紧,不能耽误春耕。
想到战后的工作,连毛文龙都感到甚是头痛。
幸好,郭大靖与李维鸾等人已经准备了大半年,很多工作已经提前完成。村屯的设置,田地的规划等等,基本上都不用现在来做。
军议结束,毛文龙便亲率三千人马,押运着大量粮草物资,出了旅顺堡,赶往南关。
春天的风吹在脸上,还带着寒意。但春暖雪消的景象,却已经随处可见。特别是到了中午,积雪化得更加明显。
朝廷将于三月恢复粮饷,又有此次大胜,毛文龙的心情本来是愉悦的。但是,又总有隐忧萦于心头,挥之不去。
要知道,尽管断粮饷期间,因为郭大靖的四下筹措,东江镇总算支撑下来,没有出现饿殍遍地的惨景,但毛文龙的心上总是压着块石头。
新皇登基便断粮断饷,似乎预示着东江镇日后的境况不会太好。
文官集团本就对毛文龙和东江镇颇多攻讦,天启帝还能压着,可新皇的想法却好象不一样。
希望能借此次大捷,改变新皇的想法。毛文龙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对莫测的前途颇为忧虑。
大靖屡次提到自力更生,并一直努力在实现着这个目标。毛文龙又何尝没有想过,可屡生变故,却是越来越难。
金州收复,或许是一个崭新的希望。毛文龙自认在经营上,不如郭大靖,对郭大靖便寄予了厚望。
尽管有迷惑不解,但对郭大靖却是没有怀疑,派陈继盛这个忠厚长者坐镇金州,也是不想对郭大靖有过多的掣肘和影响。
呼吸着清冷的空气,毛文龙的脑子更加清醒,微眯着眼睛,又陷入了长长的思索。
东江镇僻处海外,军事政务千头万绪,还有内部的倾轧攻击,令毛文龙始终难得真正的心安清闲。
………………
郭大靖率领部队抵达南关,并与毛文龙所部会合,安营扎寨,只待天气再暖一些,便要大兴土木。
而在这之前,萨哈廉率领败退的建虏冲破了孔有德所部的层层截击,又增加了数百的伤亡,终于走上了返回辽阳的坦途。
万多精骑,损失近半,却没有达到目的,这是萨哈廉出征前绝不会想到的,也是代善绝对预料不到的结果。
萨哈廉派出的信使快马赶往辽阳报信儿,却不知道乃父代善正在紧皱眉头,看着桌案上的揭贴。
皇太极率四旗人马亲征察哈尔部,谣言又开始出现并散播。除了去抢传国玉玺,皇太极为称帝做准备之外,还有其它的关于三大贝勒的。
“……私自设宴款待,并馈赠财帛给怨恨皇太极者,是何居心?”
“蔑视汗王,革去大贝勒,并削和硕贝勒职……”
谣言中列举了皇太极要处置代善的种种借口和手段,一些看起来明显是胡编乱造。
但代善的心里却清楚,一旦皇太极称帝独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谣言中的事情,很可能就会变成真的。
在桌案上还有另两份揭贴,一是莽古尔泰的,一是阿敏的。
其中莽古尔泰的下场最惨,因被皇太极指责作战怯懦而激怒,犯下“御前露刃”的大罪,先是降爵罚银,后是圈禁,被皇太极下毒毒死。
莽古尔泰死后,其亲姐莽古济被家奴冷僧机诬告心生怨望,谋反大逆,其丈夫也反戈作证。
皇太极遂削莽古尔泰宗籍,以同谋之罪杀其弟德格类、其妹莽古济,并在正蓝旗进行大清洗,将莽古尔泰的亲信尽数铲除。
至于阿敏,最早的谣言就有版本,现在更加详细,因为保存实力、不战而退,被圈禁到死。
“危言耸听,其心可诛!”代善重重地一掌拍在揭贴上,额头上的青筋都被气得一跳一跳。
除了皇太极,三大贝勒都死了,被皇太极搞死的。这样的结局,对于称帝后的皇太极来说,并不难做到。
连代善在愤怒之余,也心中凛惧,不得不对自己的将来感到担心和忧虑。
要说拥护皇太极,代善还真是出于公心,认为皇太极最有才能,能把后金治理好。可拥戴也有个限度,不能赔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而代善尽管愤怒,尽管凛惧,可还能保持冷静,不会公开与皇太极做对,使得后金高层陷入分裂。
笔贴式躬身禀报道:“揭贴想必已散播开来,二贝勒、三贝勒那边……”
代善无奈地叹了口气,挥手让笔贴式退下,向后靠进椅中,半闭上眼睛,陷入了长长的思索。
显然,对手的挑拔离间更加有针对性,编造出来的谣言也令人后背发寒。特别是莽古尔泰和亲人的下场,肯定会引起莽古尔泰等人的极大戒惧和防范。
从皇太极欲称帝,到三大贝勒的凄惨结局,对手并没有放过谁,侧重有所不同罢了。
莽古尔泰看到揭贴会怎样想,阿敏呢,还有与他们联系紧密的亲人和将领,利益可是连在一起的。
一个旗的实力已经无法抗衡皇太极的两黄旗,那就只有联合。代善可以想见,莽古尔泰和阿敏的联手,基本上能够确定。
自己的两红旗,还有多尔衮兄弟的两白旗,是保持中立,还是倾向一方,实在令代善头痛不已。
何况,代善也要防范皇太极,他还做不到公而忘私。保持努尔哈赤留下来的议政模式,也是代善所赞同的。
也就是说,代善与皇太极也有着较大的矛盾,对皇太极的改革并不完全支持。
思来想去,代善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实病好治,心病难医。这一根根对手射来的芒刺,扎在别人心里,你想去除,根本就不太可能。
只能维持现下的状况,不要使矛盾公开化,甚至是分崩离析、刀兵相见。
代善把揭贴狠狠地攥成团,发泄般地扔了出去。
精诚团结、全力对外,他倒是希望如此,可离心离德、互相提防戒备已成定局,很难改变。
代善的担心并不为过,甚至在努尔哈赤死后,矛盾便已存在。皇太极继汗位,就是各方妥协的结果,并不具备努尔哈赤那样的权威。
而皇太极欲称帝独尊的谣言,则加深了各方的矛盾。
莽古尔泰、阿敏,甚至是代善,代表着后金贵族的利益;皇太极则要革故鼎新,使后金走向封建化,并面南称帝。
这无疑触犯到了后金贵族的利益,比如编审壮丁,解放部分奴婢为编民,就被后金贵族视为削弱限制他们的特权,反对者甚多。
第二百一十六章 联手抗衡皇太极,南关防线
也正如代善所忧虑的,在沈阳的莽古尔泰也看到了揭贴,并为此推迟了出动人马,前往拆毁锦州等城的行动。
“阿玛,爱巴里回来了。”莽古尔泰的儿子额必伦快步进屋,躬身禀告。
莽古尔泰喝干碗里的酒,开口吩咐道:“让他进来。”
爱巴里作为正蓝旗的甲喇额真,是莽古尔泰的亲信,被他派去开原,也就是姐姐莽古济的府邸,办一件重要的事情。
“奴才见过贝勒爷。”爱巴里急步进屋,躬身施礼。
莽古尔泰摆了摆手,急切地问道:“如何?”
爱巴里赶忙禀报道:“回贝勒爷,冷僧机乃是叶赫酋长金台石的族人,公主改适琐诺木杜棱时,作为家奴随同。”
“叶赫那拉氏,家奴!”莽古尔泰的眼中射出了凶光,接着问道:“可把人带回来了?”
爱巴里说道:“贝勒爷放心,奴才已把冷僧机带回,一路上严密看管,他还不知何事呢?”
莽古尔泰轻轻点了点头,脸上现出杀意,沉吟着说道:“你带人把他秘密处置了,不可令外人知晓。”
爱巴里很意外,既然带回来了,连话都不问就直接杀了。早知这样处置,他又何必费劲地把人带回来呢!
莽古尔泰看了爱巴里一眼,说道:“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不管日后如何,这个隐患都要除掉。我也懒得去问,现在也问不出什么。”
谣言散播开来,莽古尔泰如芒刺在背,想到自己死得憋屈,兄弟、姐妹、儿子、亲信都不得善终,他时时梦中惊醒,一头冷汗。
不管可怕的事情会不会发生,莽古尔泰的戒惧已经充满身心。而正蓝旗便是他安身保命的根本,尽管并不够。
“阿玛。”待爱巴里离去,额必伦便凑近过来,建议道:“二贝勒请命镇守秀岩、镇江等地,想必是打着在外而安的心思。”
惹不起躲得起,阿敏确实不想在皇太极眼皮子底下,以免他找茬。秀岩、凤城、镇江也是建虏统治区的重要防线,皇太极出征在外,倒没太过阻拦。
可莽古尔泰现在想起来,就觉得这招儿很高明。在皇太极的监视下,或者随他出征,想找你麻烦还不容易?
就象揭贴中所说,以汗王的身份命你去攻打某城某地,胜了是损耗你的实力,败了就说你作战不力,怎么也躲不过去。
当然,手中有人马,又有支持,皇太极想任意加罪,也要谨慎从事,不敢肆意妄为。
正如代善所料,莽古尔泰首先想到的便是阿敏。在攻打朝鲜之后,阿敏可是主动示好,有联手对抗皇太极之意。
莽古尔泰听出了儿子的话外之意,用力点着大脑袋,说道:“联手抗衡的事情要机密进行,我觉得把握很大。为父还是要带人马去拆毁锦州和大凌河等城,免得皇太极找茬。”
看着额必伦,莽古尔泰继续说道:“你秘密地去秀岩跑一遭,带上揭贴和礼物,阿敏想必就会明白。待为父回来,再找机会与他当面详谈。”
“放心吧,阿玛。”额必伦躬身领命。
莽古尔泰也想拉上代善,可还在犹豫之中。代善不比阿敏,他怕弄巧成拙,反倒被皇太极抓到把柄。
“要避开济尔哈朗。”莽古尔泰又开口叮嘱道:“想必阿敏也看出来了,去秀岩城便不带他。”
济尔哈朗虽然是阿敏的弟弟,但与皇太极的关系非同一般。在攻打朝鲜时,便反对阿敏进军平壤,为阿敏所厌。
额必都连连点头应承,又试探着建议道:“大贝勒呢,如果能联手,皇太极也要低头。”
莽古尔泰摇了摇头,说道:“先等等再说。如果不是他的拥护,汗王之位也轮不到皇太极。虽然岳讬、硕讬已死,但萨哈廉却亲近皇太极,不可不防。”
皇太极真正的班底就是两黄旗,多尔衮兄弟的两白旗并不是绝对忠诚。
莽古尔泰和阿敏联手的话,皇太极就已经不敢轻举妄动。有没有代善的两红旗,并不重要。
当然,如果代善站在皇太极一边,对两蓝旗还是威胁很大,皇太极更是势力大涨。
但这种事情想防也防不住,莽古尔泰也不擅长谋划,索性先不管代善,静观其变再作决定。
………………
春天的气息更加浓烈,冰雪消融得很快,只有洼地里,还剩下发黑的残雪。
潮湿、温暖的土地坦露出来,解冻的气息冉冉升起,树木发芽的清新气味,沁人心脾,充满了生命复苏的气象。
南关十几里长的壕沟每天都在挖深,特别是中午暖和的时候,有上万人热火朝天的忙碌劳作。
主壕沟的设计是宽三丈,深两丈,却不是完全隔断南北,而是留有数条宽约丈余的通路。另两道辅助壕沟稍窄,宽一丈深一丈。
挖出的土垒砌夯实,将会筑成十五座炮台,安放从旅顺堡运来的红夷大炮。
炮台和壕沟之间,则是两道战壕胸墙工事,有高低配置,能够重叠射击,增加火力密度。且都要覆顶,以遮挡箭矢。
主壕沟往北,壕沟与壕沟之间,则密布着斜指向北的尖木桩,一直绵延出去七八十米。
木桩阵也不是全覆盖,同样留有通路。但与壕沟上的一样,就是吸引建虏来走捷径,火枪火枪的密集火力,将使敌人伤亡惨重。
防御设施的距离都是精心测定的,推进到木桩阵前的建虏,正好处于壕沟胸墙内的火枪兵的有效射程之内。
战壕胸墙内还布置了抛射器,同样能够用炸弹轰击攻到木桩阵前的敌人。
而炮台上的红夷大炮,则轰击处于有效射程,也就是五六百米内的建虏战阵,并使其不能抵近指挥。
不管是战壕胸墙工事,还是炮台,都是高低错落布置,有利于发挥交叉射击,增加杀伤力。
紧张构筑的防线每一天都有很大的变化,每一天也都在增强着部队的信心。
火炮、重火枪、抛射器扔炸弹的威力,不论是旅顺堡,还是小黑山的参战部队,都见识过。
现在,犀利的武器装备都配置到了南关防线,不说是固如金汤,也是令人望而生畏。建虏有多少人马,能够在如此凶猛的火力下,突破防线?
即便如此,防御体系也在不断地调整。假想的进攻,一次次地完善着防线。
“攻不动,难以突破。”沐浴在暖暖的阳光中,陈继盛站在炮台上,望着忙碌的人群,感慨道:“就是来个五六万人,恐怕也要铩羽而归。”
毛文龙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微笑道:“一千五六百枝重火枪,十五门红夷大炮,再加上抛射器,抵挡数倍之敌,还是有把握的。”
陈继盛颌首赞同,说道:“小黑山的防御工事远远不及,却能使建虏伤亡惨重。南关防线如此坚固,某是绝对放心的。”
毛文龙沉吟着说道:“本帅原来还觉得两协人马驻防,并不是很牢靠。现在看来,却是多虑了。”
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若论重要性,金州实高于皮岛。你坐镇于此,本帅才会彻底放心。”
陈继盛想了想,说道:“朝廷那边并无移镇之说,大帅坐镇于此,也没有太大关系吧?”
“谁知道会不会再有人提起呢?”毛文龙轻轻摇头,说道:“本帅若在此坐镇,岂不是给人留下口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在皮岛的好。”
毛文龙当时对天启帝的奏疏,强调了辽东地形地势适于东江军作战,并得到了天启帝的支持。
如果现在跑到金州坐镇,岂不是说辽南的重要性更大,自己打脸。如果朝中再有人提出移镇之议,毛文龙就不好辩驳了。
况且,辽镇与东江镇的矛盾难以化解,毛文龙宁可接受登莱巡抚名义上的节制,也不愿太靠近辽西,给辽东巡抚插手的机会。
说起来也是讽刺,名为辽东巡抚,却只在辽西一隅被动防守。真正在辽东与建虏周旋的,反倒是东江镇。
陈继盛无奈地苦笑,说道:“大帅留下一半水师在金州,皮岛本部是否显得空虚?”
毛文龙伸手指了指,正是西边大海的方向,说道:“南关防线正面难以突破,弱点却在海岸。冬季结冰,不得不防建虏绕袭。有水师巡弋,方保万全。”
“至于皮岛本部,建虏没有水师,难以进攻,倒是安全得很。”毛文龙停顿了一下,说道:“况且,造船也在计划之内,水师不说全部恢复,也不虞有什么危险。”
陈继盛点了点头,说道:“按照大靖的计划,要在辽南诸岛少量驻兵,需要的船只也不在少数。”
“他岂止是要在诸岛驻兵,还盯着入三岔河,深入陆地呢!”毛文龙说道:“辽阳、沈阳皆通水路,他所图不小。”
陈继盛目光一闪,还是强自压下了要讲出的事情,说道:“这恐怕非短期能达到的目标,以水师深入也过于冒险。”
“所以才要你坐镇。”毛文龙笑了笑,说道:“年轻气盛,胆子也大,你得压着点。”
“某晓得,大帅只管放心。”陈继盛用力点头。
劳作的人们在暖暖的阳光下已经挥汗如雨,不少人都脱掉棉衣,衣着单薄地在挥锹抡镐。
杨大满抡动镐头,一刨一掘,一块还未完全化冻的泥土被挖了下来。
用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他把手套也脱了下来,握镐有些不牢,担心甩出去伤了人。
被韩仲所率领的袭扰小队俘获后,得知他包衣奴才的身份,韩仲也没难为他,把他和其他或逃或伤的包衣奴才集中看管,押到了南关。
除了杨大满等人,还有押运粮草的包衣奴才,同样也成了修筑工事的劳工。
没有什么打骂虐待,也没有什么特殊照顾,饭给吃饱,睡觉有火堆,但活儿也要干好。
对于杨大满等人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待遇。没把他们的脑袋砍掉,就已经很是惊喜。毕竟,他们可是帮着建虏推车拉粮,前来进攻杀戮劫掠的。
包衣奴才,与阿哈也没有什么大的区别,都是奴隶,任建虏奴役虐待,甚至可以随意打骂打杀。
平时干苦力,战时当炮灰,这就是他们的命运。
与逃出建虏统治的辽民相比,这些包衣奴才只不过是缺乏反抗精神,躺倒任凭命运鞭打,生死由天。
一群包衣闷头干着活儿,直到监督的士兵过来喊休息,才停下锹镐,在朝阳的地方坐下歇口气。
而另一批包衣则接替了他们的工作,轮流劳作,分工明确,连如何劳动也是郭大靖规划,以提高效率。
火堆上架着铁锅,烧着水,包衣们喝了热水,晒着太阳,监督的士兵又不在旁边,气氛才稍微活跃了一些,互相搭着话。
“家里还有妻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有人唉声叹气。
有人撇嘴道:“就是侥幸活着回去,又能多捱几时?粮食贵得要命,建虏又把得死死的。少张嘴,说不定家里人能多活些时日。”
“在建虏手中,早晚要死。”杨大满没好气地插嘴道:“打仗时让咱们冲在前面送死,逃跑时又让咱们在前面趟路。现在还能喘气儿,是捡着啦!”
一个中年汉子看了杨大满一眼,叹息道:“话是这样,可谁不惦记家里人呢?”
“回去一起死嘛?”杨大满嘲讽道:“想再去给建虏当奴隶,可以和东江军说说,放你们走。”
停顿了一下,杨大满鄙夷的神色更重,“等建虏再来攻打东江军时,你们能推车运粮地帮着他们。”
几个话说想家、想亲人的不吭声了。东江军不杀他们,可也没有放他们回去再给建虏劳作,帮着建虏的道理。
“有多少辽民不惜冻饿而死于路上,九死一生也要逃出建虏的奴役,再向他们报仇雪恨。难道还有人上赶着往火坑里跳?有能耐的话,就去杀建虏,把自家的亲人也解救出来。”
朗朗的话语,引得众人转头去看,却是韩仲大步走了过来。
第二百一十七章 新政,新家
“用水火之民,鼓之大义,动以良心,自可致其死力!”这是毛文龙在上奏朝廷时写在奏疏中的话。
可发动群众,真是就那么容易吗?
当民族大义和苟活生存只能二选一的时候,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大义,有良心。
别说是荣华富贵,就是连吃饱肚子都做不到。所谓的大义良心,又在何处?
郭大靖做的未必就全正确,但他在尽力让东江镇的军民能够吃上饭,并在不断地努力给他们更好的待遇。
没有钱财,那就用土地;没有山珍海味,粗茶淡饭也要吃饱。
你不让军民们看到希望,对将来的生活有奔头儿,光是空口白话地谈什么大义和良心,就能让军民死心塌地,笑话!
看着惶恐起身的包衣奴才们,韩仲威严地扫视着,沉声说道:“回去的话,建虏不把你们当成奸细砍头?只为了和家人在一起苦捱等死,就要给建虏种地打粮,给他们推车运粮?”
包衣奴才们低下了头,杨大满壮着胆子开口道:“大人,俺想当兵,你们收吗?”
韩仲看着杨大满,脸色稍霁,说道:“只要你身体没毛病,当然收。但是,这要等上些时日,等工事修好,部队正常训练之后。”
“俺,俺等。”杨大满的喜色一闪而过,用力点头。
韩仲微露笑意,赞赏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但在远处,却招过监督的士兵,叮嘱了几句。
给这些包衣奴才讲讲部队的待遇,兴许会更有效果。当然,不是非要都吸纳到军队中,耕地劳作也能创造价值。
第一批移民已经抵达金州,全是离得近的岛屿上的百姓。广鹿岛、大小长山岛等等,都按照事先的规划,分派了村屯和土地。
除了南关施工的上万军队,其他部队也全部发动,帮着移民修缮房屋,并大规模地开垦耕地。
尽快地安置妥当,这些移民便充满热情地投入到春耕之中。广阔的田地,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而他们的辛苦劳累,既是为了东江镇,也是为了自己和家人。
尽管还是军户制,但多劳多得,郭大靖制定的奖励政策,极大地激发了军民们的热情。
张膀扶着犁,士兵拉着马,翻开了化冻的土地。黑黝黝的散发着丝丝水气,潮湿的气味令人惬意。
“好几年都没人种,这地真肥呀!”牵马的士兵感叹着,“撒下种子,不用管,秋天就能收获。”
张膀咧嘴笑着,说道:“哪能不用管,得精耕细作,多收才能多得。”
“俺们也是多耕多得。”士兵说道:“耕十给一,都记在簿上,退役后一起给。”
耕十给一是官兵们退役之后一次性的补助,现在是拿粮饷,还是要土地,则自愿选择。
如果家中人口多,官兵们会选择要田地,有免赋税的十亩,还可以租少交赋税的军属优待的田地。
如果风调雨顺,这些田地足够一大家子吃饱喝足了。相比不确定的饷粮,更加长远,且能让人安心。
当然,也有人选择拿粮饷,多是老哥一个,不用考虑家眷,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的那种。
朝廷拖欠饷粮,郭大靖也只发粮,饷银先欠着,但这毕竟不是长远之计。军票的想法已经产生,只是觉得条件还不成熟,暂时没有实施。
即便如此,东江镇没有出现饿殍遍地的情况,军心民气也还能保持。对朝廷的怨恨嘛,郭大靖才不管呢!
张膀听了这话,粗略算了一下,露出羡慕的神色。
耕十给一呀,今年春耕还不得给个二三十亩,甚至是更多。有几十亩田地,那可是全家饿不着,还能传诸子孙的家业。
可惜——张膀不由回头瞅了一眼。不远处,妻子背着孩子,正和妹子挎着篮子,沿着犁出的田垄在播种玉米。
这是官家的硬性要求,一半田地先种玉米,然后才是黑麦和土豆。
对于玉米的生长期,郭大靖有些担心,便采取了先种的办法,多抢出几天,争取在入冬前能够收获。
土豆和黑麦都是早熟品种,比较保险,晚几天也没关系。
土豆、玉米、黑麦都是大片田地种值,小块的边边角角的荒地则作为奖励。百姓谁开垦谁种植,享受两年的优惠期,只交三成的收获就行。
张膀就已经相中了一块荒坡地,虽然不大,却想着种些萝卜白菜,足够一家人吃了。
如果再有荒地,张膀打算种麻,除了能做衣服外,编麻绳、织麻袋,冬天也有个营生。
“兵爷,您得的田地准备种啥呀?”张膀随口问着。
士兵并没有细想,便开口说道:“除了土豆和黑麦,俺要种些苜蓿和豆子。这样的话,家里就有养马的草料了。”
“兵爷还能养马?”张膀更加羡慕了,把犁扶得更稳更正,让犁出的垄沟直得象打了墨线。
士兵拉着马缰绳,说道:“不管是牛是马,以后家家都要养的。特别是当过兵的,退役之后也要听候召遣。若战事紧急,骑上马就能赶去兵营报到,领了武器就去打仗。”
回头瞅了张膀一眼,士兵说道:“你这个年龄,在闲的时候,也要组织起来军训的。”
张膀连连点头,表示知道这事,说道:“小人知道,要参加民兵训练。”
同是广鹿岛出来的,两人倒是有着很自然的亲近感。而这附近的村子,住的也全是广鹿岛的百姓,耕种也由广鹿岛的官兵大力协助。
停顿了一下,张膀又说道:“兵爷养马,俺们老百姓家里,养牛更合适。听说这玉米秸杆就是好饲料,牛羊都能吃。”
牛是耕地的好手,比马更有效率。而且,牛能粗饲,马则比较娇贵。
老百姓嘛,考虑的是经济适用,耕种生活,牛当然是最好的。
“马还能拉车呢!”士兵对马匹似乎有着偏爱,说道;“将来拉个货、赶个脚,也是个不错的营生。”
张膀的眼睛一亮,也觉得是个好主意。可他转而苦笑起来,买马太遥远,现在刚能吃饱而已。
在离着不远的一块田地上,地已经犁完,淑珍和韩山童一个刨坑,一个撒种踩实,配合得还挺默契。
作为军属,自然得到了各种优待,分到的地又近又好,先给犁耕,连房子也分得更好一些。
小丫头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个饼子,不时咬上一口,发出咯咯的欢笑声。
“听帮咱们犁地的兵爷说,建虏越来越怂了,这回被打死了好几千,看他们还敢来?”韩山童很是兴奋地讲着,“这金州算是稳了,让人住得安心。”
淑珍笑了笑,尽管不爱听这打打杀杀的事情,但说到安心,还真是有这样的感觉。
从建虏暴虐的统治下逃出来,一路上九死一生,再到岛上不致冻饿而死。现在,这陆地上广阔的田地,建好的村子,更大的房子,什么都在越变越好。
“韩大哥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淑珍直起腰,显出些关怀,问道:“仗不是打过完了吗?以前每次都会放假的吧?”
韩山童说道:“这次不一样,因为是在陆地上,不比海岛,建虏过不了海。好几万人马都在修工事,把金州牢牢地守住,至少得一个月才能修好。”
淑珍是个妇道人家,与前来帮助犁地春耕的士兵也没有太多交流。韩山童则不同,韩仲又是军官,士兵自然不能嫌他烦,他知道得也就很多。
淑珍点了点头,说道:“那咱们就抓紧时间,把地种好,把房子院子收拾利整,别让韩大哥回来还是受累忙活。”
韩山童笑着说道:“这些活儿俺干就成,还能找村长派人帮忙,咱们是军属嘛!”
军属啊,优待的政策可真好。淑珍心中羡慕,也感激,她可是沾了韩家父子的光。
只不过,这事儿总要有个说法吧,不能一直这么糊里糊涂地混下去。
韩山童抢过淑珍手上的篮子,催促道:“俺一个人先干着,珍姨你回家做饭吧,都有些饿了。”
淑珍被打断了思路,抬头看了看日光,也不争抢,嘱咐韩山童一会儿就回家吃饭,才招呼着小丫头,顺着田垄往不远处的村子走去。
路上,有村人和淑珍打着招呼,都忙忙碌碌、匆匆而过。
刚刚安置下来,有太多的活儿要做。田里的,家里的,忙起来都不得闲。
但在忙碌和劳累中,又都是寄托了希望,要在这新的家乡把日子过得更好。
陆地不比海岛,在海岛上再怎么也象逃难后的暂时过活。而现在,有了自己的房子,有了自家的田地,就要有个长远的念头。
自己在村人眼中已经成了韩家人啦?!
在村人有意无意的话语中,淑珍脸有些发热,却也不好辩白,加快了脚步,赶回家中。
两间房,一个杂物棚,院子简单地围起来,地上的杂草还没来得及除掉。
淑珍抱了柴,在灶间生起火,淘米做饭。现在还是配给制,迁来的百姓按人头发放粮食、食盐等必需品。
作为军属,能额外多得些粮食,还有咸鱼干。在吃的方面有差别,但却至少保证都能吃饱。
再过几天,应该可以去挖些野菜吃。
淑珍等着锅烧开,站在门边随意打量着,突然发现院中的地上出现了一点绿色,那是萌发的野草。
把杂草除了,在院子里也能种些小菜,吃起来方便。
淑珍盘算着,憧憬着,暖暖的阳光晒着,她有了轻松和惬意的感觉。这里就是家了,希望永远都是。
………………..
回到旅顺堡刚刚一天,毛文龙就感到了工作的繁琐。此时,他刚放下文件,摘下眼镜,揉着有些酸痛的眼睛,对着进来的陈继盛连连苦笑。
陈继盛呵呵笑着,说道:“工作就交给下面人去做,您不必这么劳神。”
毛文龙摆了摆手,说道:“本帅倒是想享清闲,可这春耕是重中之重,移民安置也疏忽不得。主要还是政务上的人手太少,以前也没这么细致地经营过。”
除了移民耕种,还有军屯。现在能种多少田地,关系到秋天的收获,关系到东江镇军民的吃食。说是重中之重,并不为过。
一船一船的百姓离岛登岸,一船一船的家什物资运抵港口,就要以最快的时间安排好,让百姓能尽快地投入到安家耕种之中。
毛文龙说得没错,关键是政务官员太少,以前都是粗放式管理,郭大靖制定的计划却是相当细致周到,就要付出更大的精力。
陈继盛也累得够呛,他坐镇金州,更想搞得好好的。每天不是盯着田地耕种的进度,就是调派军队人手,帮着安置移民。
“要不,把大靖召回来?”陈继盛试探着建议道:“他作的规划,应该能够更熟练。”
毛文龙摇头,说道:“南关防线不能马虎,留他在那儿,本帅才放心。”
陈继盛坐了下来,说道:“总体上来看,还是能够令人满意的。大帅也不必强求尽善尽美,几百万亩田地,已经大大超过了预期。”
计划中第一批移民的总数是六万多,皮岛、云从除了少数军队眷属,几乎全部迁来金州;各岛也多是按照本岛的耕地数量,留置百姓。
再加上近两万的驻守军队,耕种将近千万亩的田地,确实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当然,只是开垦耕种和秋天收割时比较繁重,平常的田间管理,就要轻松很多。
尽管繁琐又费神耗力,可想到秋天千万亩的收获,毛文龙就感到振奋。如果风调雨顺的话,按照平均产量来估算,东江镇军民自给自足也大有希望。
要知道,毛文龙册报朝廷是十五万军民。实际上,从东江开镇以来,接纳转运的逃难辽民总共不下百万。
因为海岛承载有限,很多辽民都前往了内地,其中山东和北直隶最多。
比如天启三年,太仆寺卿兼河南道御史董应举,经理天津至山海关屯田事务时,一年时间内便安置东北流民1.3万户。
即便如此,不断有剃头辽人从建虏统治区逃出,东江镇军民现在也有二十多万人口。
第二百一十八章 做媒?卑沙山城
按照计划,金州将安置百姓十余万,将是整个东江镇军民的一半还多。原因很简单,陆地不比海岛,田地多,全力耕种的话,也能够承载。
想想后世的大连人口,六七百万之多。现在只是十几万,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当然,现在的自然环境与后世也是大不相同,森林覆盖率很高,大型城镇不多,非农用地很少。
这也意味着金州在耕地数量上,还大有开发的空间。只不过,要以破坏自然环境为代价。
国家存亡之际,连郭大靖也不能考虑周全。什么破坏环境,乱砍滥伐,暂时却是顾及不到了。
随着移民数量的不断增加,小块荒地会被百姓争抢,毁林开荒,却也不可避免。
毛文龙对陈继盛的乐观也有同感,颌首说道:“金州已是东江镇最重要的根基所在,不仅要全力经营,更要全力守住。本帅报捷的同时,还请求孙国桢能拔调船只,充实金州水师。”
登莱水师自袁可立去职后,是越来越衰落。但好歹还有很多船只,如果孙国桢能够拔调,也省了造船,金州水师也能尽快组建完成。
还是老一套的路子,报捷再要东西,不管是船只、火药、粮食,还是其它物资,给啥都是赚,不要白不要。
毕竟东江镇的上司是登莱巡抚,获得如此大胜,登莱巡抚也有功劳,就看他怎么上奏了。
“赏功银留十万给金州,除了购买火枪,经营上的花费也不在少数。”毛文龙稍显无奈地说道:“不够的话,本帅也没办法。”
陈继盛躬身拱手,说道:“谢过大帅。资金匮乏,末将晓得,只能是再想办法筹措。”
“大靖或许能有办法。”毛文龙也不太确定,聊以自慰地说了一句,又拿起眼镜戴上,笑道:“这玩艺儿挺好,看字清晰了许多。”
陈继盛笑了两声,为了让毛文龙少费些神,把自己带来的文件念给毛文龙听。
“玉米种的差不多了,接下来便是黑麦和土豆。”毛文龙捋着胡须,缓缓说道:“土豆和黑麦去年的种植收获很好,可惜种子不够。这个玉米,不知道能否适应辽东?”
陈继盛说道:“大靖说过,虽然也是第一次大范围种植,但也不会比传统作物差。”
轻轻点了点头,毛文龙微笑着说道:“大靖倒不是鲁莽的性格,既作了决定,肯定是多方了解过。对了,他随身还带着书,闲暇时便翻着看,还让那个朝鲜女人给讲解。”
“藤野英,对他倒是一往情深。”陈继盛笑道:“在朝鲜相识后,便追随他。藤野父子也确实帮了大靖不少,所求的恐怕不是些许聘金。”
毛文龙挑了下眉毛,说道:“不如问问大靖的意思,趁他的家眷未接过来,成全了他和藤野英的好事。”
陈继盛呵呵笑着,说道:“大帅要做媒,这可是天大的面子。待某问过大靖,再告知大帅。”
“问过才好,本帅可不想乱点鸳鸯谱。”毛文龙笑了笑,把此事先放在一边,又听陈继盛汇报公务。
对郭大靖甚是满意,毛文龙也是多加笼络,并不如何担心对己不利。在东江镇的威信,毛文龙还是有着很强的信心。
何况,郭大靖对于官职从来没有主动要求过,战功也不是很在意,似乎一门心思地打建虏平辽东。
相比于已经捐躯的东江猛将张盘,郭大靖和登莱几乎没有联系,这也是让毛文龙放心的原因之一。
要知道,张盘在辽南大展拳脚多得益于登莱巡抚袁可立的大力支持,登莱水师和登镇人马成为张盘最大的臂助。
说白了,当时的张盘已经显示出了相当的独立性,与登莱联系紧密,与东江镇却有些疏离。
尽管登莱巡抚节制东江镇,算是顶头上司。但自己的手下不能完全掌控,毛文龙岂能愿意?
所以,金州由陈继盛坐镇,两协由郭大靖和李维鸾率领,还补充了皮岛本部的将领,不能不说是一种监督和防范。
当然,毛文龙在用人上有自己的独到之处。该放权的不多干涉,郭大靖有能力就尽管发挥。
………………
卑沙山城。
郭大靖带着本协的几位主要将领,一边巡视,一边商议探讨着防御工事的构筑。
本身就占据着有利的地形地势,居高临下、险要难攻。又有旧城墙可以利用,并不需要大兴土木。
“点将台,据说是唐太宗李世民校点将士的所在。”听着向导的介绍,郭大靖等人登上了一座高高的土台。
举目瞭望,山峦起伏、林莽苍苍,再远的地方,则是发蓝发亮的大海。
一山观两海,形象地说明了大黑山的地理位置。分别是东西的渤海和黄海,西是金州湾,东是大连湾,相距不过二十里。
风吹在脸上,清冷舒爽;居高了望,江山尽入眼底,胸中顿生万千豪气。
“高句丽修筑此山城,是为其南端的最前线,防范的是南面跨海而来的敌人。”张攀伸手指点着说道:“如今在我军手中,却是要抵挡北方建虏。”
刘兴治说道:“此山城倚险而建,又处交通咽喉,有三五千人马驻防,建虏便不能轻易逾越,实为南关防线最坚固的屏障。”
几近六十度的山梁,都是嶙峋的山岩,还有弯曲遒劲的黑松和稠密的茅草。
就是空手爬上来也令人生畏,更不要说巨大的石墙横亘前方,上面还有严阵以待的守军了。
但山城难攻,守军只蜗于其内,对来犯之敌不能产生威胁,却也不是郭大靖要在此地驻防的主要原因。
守山城,而不是战于山城。要以山城为根据,具备主动出击的能力,使敌人难以放心南下,攻打南关防线。
大黑山被誉为辽南第一山,占地二十多平方公里;卑沙城绕山梁围峡谷顺山势而建,又是树林,又是沟壑,想围困起来也不太可能。
山高林密、峰峦起伏、占地广阔,也意味着可以有多条出击路线。不管是奇袭,还是伏击,守军都有着主场之利。
听着众将的议论,郭大靖找了个空子,微笑着开口说道:“山城是防御体系的核心,却不是全部。要把战场扩展到整个大黑山,甚至是周边几十里,直到大海。”
郭大靖伸手指了指南面,沉声道:“南关与卑沙城,千万不要象宁远与觉华。”
如果卑沙城不能起到牵制和屏障作用,那宁肯放弃,集中兵力于南关防线。
所谓的宁远大捷,不过是龟缩城内,守住了宁远。近在咫尺的觉华岛却被攻破,几千军民被屠,粮草物资损失无数。
这样的惨败,竟然能被吹嘘为大捷。
不过是守住坚城,竟被捧为名将。自己竟然也沾沾自喜,以名将自诩,对觉华岛的惨事毫不在意,这也真是没谁了。
“平时驻军一营,两月一轮换,战时增至两营。”郭大靖继续说道:“训练以山林作战为主,急进、伪装、伏击、突袭等等,诸位以为如何?”
众将纷纷躬身应承,都惟命是从。
郭大靖拱了拱手,笑着说道:“卑沙城内,还有山中的一些地方,可种植些粮食蔬菜瓜果,还可以养些兔子,改善下驻守官兵的伙食。而且,这里风景很好,是个不错的地方。”
众将笑了起来,气氛宽松愉快起来。
如果不是战争,大黑山确实能成为风景区,建于隋唐时期的名胜就有石鼓寺、响水观、唐王宫道院,明代所建的有朝阳寺。
可现在,不是太平年月,也没有旅游之风,郭大靖等人也没有观景流连的闲情雅致。
刘兴治和尚可喜的两营人马先行入驻卑沙城,按照规划设计修缮山城、种植作物,以作长期的准备。
郭大靖带着亲兵和其他将领分头勘测,花费七八天的时间,走遍了整个大黑山,绘制了较为详细的地图。
卑沙城将是坚守的屏障,驻军较多;而在卑沙城以北,郭大靖也不是完全放弃,要在险要之地设置小型的关卡,驻军在一两百人左右。
建虏若来攻打,这些关卡的驻军并不是全部后撤,而是散于山林、荒野,对建虏的运粮队、哨探、信使等,进行袭扰伏击。
同时,这些关卡的设置,也能有效地拦截建虏谍子对卑沙城、南关防线的潜入侦察。
最远的关卡就在石河驿、小黑山和红咀堡,预警的距离足够远。大路上也布设了很多路障,能够迟滞建虏行进的速度,为金州驻军提供足够的反应时间。
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郭大靖才率队返回南关,察看防御体系的完成情况,却正碰上刚刚到达这里的陈继盛。
“进度已经很快了,超出某的预期。”陈继盛站在已经修了顶棚的炮台上,用力跺了跺脚,以树木为筋,掺杂着碎石的土台夯筑得很结实,让他感到满意。
郭大靖也没有过多挑剔,完全是按照他的设计进行的施工,监督施工的李维鸾、尚可义等人也很尽力。
“全是李将军的操劳费心。”郭大靖顺嘴赞了一句,说道:“炮台宽阔,足以放置两门红夷大炮。”
李维鸾略有遗憾地耸耸肩膀,说道:“两门当然最好。一门的话,炮台上可以安装抛射炮凑个数。”
郭大靖也知道红夷大炮不可能购买太多,置于炮台也不一定能用上,颇有浪费之嫌。
在他的计划中,有这二十门差不多就够了。若是攻打城池,可以用重型抛石机代替,射程和威力稍差,但胜在经济节省。
如果水师够给力,能够打通辽东水道,郭大靖不吝于把红夷大炮都安在战船上。
只不过,这话现在不能说。在旅顺堡防御战中,红夷大炮的威力令人振奋,李维鸾等人怎么舍得送给水师?
“建虏在旅顺堡下吃了大亏,未必还会重蹈覆辙。”陈继盛瞭望着布置严密的防御设施,说道:“可咱们也高枕无忧,可以放心经营金州。”
郭大靖和李维鸾点头称是,有备无患,为了金州这个不拔之基,再怎么全力布置防范,也不为过。
“卑沙城如何?”陈继盛转头问着郭大靖,“从调动的人马看,你应是已经确定可以作为南关的有力屏障。”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把防御据点向前推,既是南关的屏障,又能在很大程度上破坏建虏蹈冰绕袭。当然,水师是更重要的。”
除了水师,南关防线的近海位置,另有半环形工事,并布置了红夷大炮。除此之外,郭大靖还有秘密手段,将给试图蹈冰绕袭的建虏以血的教训。
况且,建虏能蹈冰,守军一样能在冰上构筑工事,与水师形成夹击。
说白了,郭大靖并不如何担心建虏的这一招儿。只要兵力足够,总有化解和反击的办法。
扩军是肯定的,接收安置了十多万移民,在年底之前把每协扩编到一万两千,是郭大靖已经确定的目标。
郭大靖扳着手指头,把兵力布署讲述出来,“旅顺堡留一营人马,南关防线至少三营,卑沙城平时一营,战时两营。”
陈继盛望向李维鸾,想先听听他的意见。
李维鸾沉吟了一下,说道:“我看可以。旅顺堡甚至可以更少一些,千人足矣。”
有卑沙城和南关,旅顺堡真正成了大后方的军需仓库,既无作战的可能,三千人确实有些多了。
“那就作为机动兵力,或是轮流休假的替换。”陈继盛看着郭大靖,微笑着说道:“劳逸结合嘛,将士们也不能总绷着弦,一年半个月的假期还是要给的。”
郭大靖笑着点头,这点他很赞成,尽管广鹿岛的军队早就有轮流休假的规定,但在全军推行,还是具有积极的意义。
越来越象自己心目中的正规军了!这也正是自己希望的,并且在不断努力,逐步在实现的。
金州安置了大部分的军队眷属,当时的通信条件,想要知道家里的事情,只能是托人代话,不知道啥时才能知道。
对家里的生活不放心,对父母妻儿等亲人惦记,这恐怕是陈继盛提出休假的原因所在。
第二百一十九章 军票
至于东江军以前有没有这个规定,郭大靖已经不想知道。现在制定实行,也不晚。
“陈副帅。”郭大靖有些迟疑,但还是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您听说过军票吗?”
提到军票,很自然就会想起日本鬼子,想起他们用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掠夺占领区的财富。
但军票却不是日本鬼子的专利,民国时期的军阀,二战时的盟军、苏联,都发行过军票。
军票真正的定义是指由军事机构发行并主要流通于军队中的小面额钞票,或称代金券,通常是在国家发生或参与战争时发行的。
既然缺银子,能不能在东江镇内部发行军票,作为内部流通的货币。郭大靖以前就有这样的想法,但他不是金融专业,考虑得也不是很周细。
光复金州后,最迫切的任务便是大量采购武器装备和粮草物资。同时,扩军备战也是确保金州安全,并在明年进行大反击的重要条件。
朝廷即使恢复粮饷,也是按照额兵三万六千来发放,甚至按两万八千也有可能。
也就是说,指望朝廷拿出粮饷来让东江镇扩充军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只能是自己想办法。
以田地和收成代替饷粮,已经实施,但不太好计算。而且,也不够直观,没有拿着白花花的银子那么兴奋激动。
其实,东江镇的官兵们拿到饷银也真没太多的地方能去消费。坐船去山东潇洒,你当是现代呢,交通工具既方便又快捷。
而军票呢,除了和银子在外观上不一样,在东江镇内部的话,也同样能够花用,与银子的实际用处就相差不大。
“……使用军票还能防止银子外流,肉烂在锅里,怎么流通都在咱们东江镇的内部……”
“刚发行的时候,肯定会有人不相信,印得花花绿绿的纸能当银子用?人们更愿意拿到银子,那咱们可以定个期限,比如一年后,就能拿军票如数兑换银子。”
“如果拿到军票的官民还是不放心,估计会尽快换成其它实物,比如粮食、布匹等等。这也挺好,一样等于咱们收回了银子,付出了实物……”
“老百姓以物易物挺麻烦,使用军票的话,比银子更方便,咱们从山东采购商品,也能卖给老百姓,回收军票,还促进商贸的发展……”
“外来的商人,如果愿意的话,也可以持有军票,印一些大额的专给他们,一年给些利息,如数兑换金银……”
不管是军人,还是百姓,手里有了军票,或者说是代金券,总能促进消费。之前是发粮,现在改成发军票,你自己决定买什么,更加自由。
表面上看起来是一样的,其实却等于扣除了银子,并且少发了粮食。毕竟有粮食够吃,却需要棉布或其它生活用品的人。
而且,东江镇把住了从外采购的渠道,还能从中赚取些差价。当然,暴利是不允许,也不可能的。在加价幅度上,要有一个严格的规定。
水师的船只闲着也是闲着,有效利用起来,在运费上就省了一大笔,只赚不亏。
郭大靖终于讲述完,最后也不是很确定地说道:“这只是末将的想法,如何完善,利弊权衡,何时实施,还是要毛帅、陈副帅决定。”
陈继盛听得很入神,时而微笑,时而喜悦,时而皱眉,对这新事物还有个消化的过程。
李维鸾也是表情变化,但眼睛亮了起来,显然是颇感兴趣,并认为是个可以好好考虑的建议。
关键是发行军票的话,在某些程度上,意味着军户制度的放松,意味着不能随意地扣发军饷。
就象毛文龙之前所计划的,朝廷恢复粮饷后,只发粮,不发饷,把饷银用来购买火枪。
可有军票的话,你就得发。虽然不是现银,可到期兑换,不一样要拿出银子?只不过是拖了一年半载,等于是背负着债务,早晚要还。
“头绪很多很复杂,需要从长计议啊!”陈继盛没有马上决定,但对郭大靖的奇思妙想还是给予了肯定,“这个建议非常好,是立足长远,利在东江的好办法。”
郭大靖也只是说出来,并没奢望能马上实施。
军户制自有它的好处,但对于调动军民的积极性,还是有着负面影响。在他的思维中,白扣白征用,这样不好。
就象他要用田地代军饷,并对军民耕种给予优惠政策一样,调动起积极性和热情,是最大的目的。
口口声声说的国仇家恨、大义良心,不如给能够养家糊口的田地,更让人安心和振奋。
建虏打起仗来为什么凶悍,道理很简单,打胜了能分到丰厚的缴获。蒙古人为什么愿意跟着建虏作战,一样的道理,能够分赃发财。
郭大靖始终相信,只有利益是永恒的。宣传鼓动画大饼,落不到实处的话,肯定不能长久。
与建虏拼命厮杀作战,除了报仇雪恨,还应该让人们感受到更实际的好处。平辽之后,所有出力做过贡献的人,都会得到丰厚的回报。
“但如何实施,还要认真考虑和权衡,不能太过仓促。”陈继盛话锋一转,说道:“先要保证军民的稳定,要看他们对军票的接受程度,以及不好的影响。”
郭大靖连连点头,说道:“末将也觉得兹事体大,要谨慎小心。”
李维鸾目光闪动,建议道:“或许可以先少量发行,从军官的俸禄开始。”
陈继盛轻轻拍了拍李维鸾的手臂,对他的公而忘私十分赞赏,但也没有马上做出明确的答复,继续巡视防线。
郭大靖也不催促,就是他来主持军票的发行,也会谨小慎微,先少量试用,看过效果后再做最后决定。
试用的话,军官的俸禄是一个渠道,配给制的实物也能改成军票。关键是要有一定的准备金,不管是银子,还是粮食等实物。
军票拿到手中得能花出去,买啥啥没有,岂不是废纸一张?这和银子不同,银子攒在手里,老百姓不着急,买不到东西也不是很慌。
做就要做好,否则就不要去做。透支或败坏了信用,这可是大事,日后如何取信于军民?
正因为有种种担心顾虑,郭大靖也并没有说得太过详细。他在争取把军票的发行等工作揽在手里,好歹他懂一些,不能让别人胡乱去做。
滥发军票的危害,郭大靖最清楚。而军票,或者说是发行和使用纸币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
南关的防御体系在上万军民的全力施工下,已经完成的七七八八。现在构筑的工事,属于加强版的野战工事,比修筑高大城墙要省力得太多。
宽深的壕沟里也不准备灌水,冬季结冰,反倒成了坦路。
防御体系已经与传统的大不相同,看起来没有那么坚城那么高大巍峨,但在效果上,却只强不弱。因为,一切都是以能充分发挥火力为原则。
火枪、火炮、炸弹的大量使用,再加上防御工事的不同,清清楚楚地告诉建虏,时代不同了,战争也不是原来的模式。
土木工事能够快速构筑,再加上拒马、铁蒺藜和厢车之类的防御设备,部队在野外也有了抵抗能力。
“收复金州已经一个多月了。”陈继盛随意走着,也看似随意地说着话,“南关防线已经基本完工,只剩下边边角角的收尾。你们实在辛苦,也该和家人团聚,放松放松了。”
李维鸾的家眷就在旅顺堡,方便得很,也不甚在意,随便地应承着,只待过几日便回去看看。
“大靖的家眷也快接来了吧?”陈继盛关心地问道:“是等太平沟的房屋建好,还是在村里盖房建府?”
李维鸾笑道:“不如搬进旅顺堡,平常多走动走动,也热闹。”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我家娘子不喜交际,想必是出身经历使然。本来是想在太平沟和众军官的家眷住在一起,可又怕她认生。某已托人询问,如何安置,且等有了回音再说不迟。”
尽管还没有回音,郭大靖猜想阿秀多半会选择在村里居住,岛上的乡亲们很多,不用再为融入陌生的环境发愁。
太平沟也是个好地方,军官住宅区,办公集中地,郭大靖倒是更喜欢那里。
陈继盛微笑颌首,李维鸾在旁,他也不好提藤野英的事情。
三人巡视完毕,陈继盛找了个借口留下郭大靖,单独相对,也不藏掖,直接询问他和藤野英的事情。
“若是郎有情妾有意,毛帅倒是愿做个媒,成全你们。”陈继盛调侃着笑道:“人家一跟追随,可别辜负了人家。”
郭大靖倒没想到毛文龙和陈继盛闲得要当媒人,转而一想,这也是信重和笼络的手段,并不算太过奇怪。
既然如此,郭大靖也不矫情,把自己和藤野英两情相悦、私定亲事的讲了出来。
“只是太过繁忙,还未向藤野正先生提起,不知他的意思,肯不肯让女儿给末将作妾室。”
陈继盛哈哈一笑,说道:“既是你们都乐意,那提亲的事情就交给毛帅和某家了。大靖年纪轻轻,便要晋升参将,前途不可限量,藤野正哪里会不同意?”
“末将多谢陈副帅,多谢毛帅。”郭大靖觉得这样挺好,有这样的媒人,也倍有面儿。
而且,趁着家眷还未搬来,把这事儿办了,也少了很多尴尬。尽管依阿秀的性子,肯定是不会反对。
至于房子,在旅顺堡,或者其它地方随便找一个,暂时住上几天,也方便得很。
“陈副帅,这亲事儿吧,也不必太过声张。”郭大靖谢过之后,又不忘提醒道:“纳妾而已,搞得尽人皆知,怕是惹人非议,说末将飘了,膨胀了。”
什么飘了,什么膨胀,净瞎整些名词儿。
陈继盛倒是听懂了,尽管是新名词,他笑着点头,说道:“放心吧,毛帅和我心中有数。”
郭大靖再次致谢后,才告退而出。
既是毛文龙和陈继盛做媒,这聘礼是不是他俩出了,给自己省下了?
郭大靖思来想去,还是从空间内取出了些财物,诚意还是要表示一下的,也让藤野英脸上有光。
人家不图你什么,就看好你这个人儿啦!从朝鲜跟到岛上,不嫌苦不嫌累,也不在意作妾,多好的姑娘。
郭大靖把财物包好,派人去送给藤野英。这样,应该能让姑娘安心放心。至于老丈人,郭大靖相信藤野英能摆平。
………………
辽阳。
两红旗的人马已经撤回来十几天了,可愁云惨雾却只是淡薄一些,并没有完全消散。
出征的一万精骑,伤亡近半,狼狈退回。这差不多是建虏叛明之后,最惨的一次战败。更不用说对于两红旗来说,是元气大伤。
每旗七八千人,八旗共六万多。尽管这只是青壮组成的主力部队,全部动员的话,建虏也能凑出十万人马。
但全部动员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进行的,萨尔浒之战有过那么一回,之后就再没有过。
代善起初是暴跳如雷,难以置信的。
但事实如此,萨哈廉意志颓丧,瓦克达侥幸活着,却成了废人一个。
代善的第一个念头是再次发动,报仇雪恨,把敌人赶进大海,或是杀光。
但理智和现实最终占了上风,代善意识到,仅凭两红旗的实力,全部出动的话,恐怕也难以彻底击败对手。
按照萨哈廉等人的描述,敌人踞守的旅顺堡的坚固程度,不仅堪比宁远,更有着比宁远城上更多的红夷大炮。
红夷大炮呀,可是连父汗率领大军也未能撼动宁远城的关键所在。
除了红夷大炮,对手还有犀利的火枪,威力比鸟铳强了数倍不止。赖以攻坚取胜的楯车和重甲兵,在火枪火炮的打击下,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作用。
了解到战斗的详细经过后,代善暗自心惊,认为两红旗已经损失惨重,无论如何是难以再独力承担攻打金州的作战。
于是,他以征询的语气分别给莽古尔泰和阿敏去了书信,试探他们的态度。如果四旗能够联合行动的话,夺回金州还是有希望的。
第二百二十章 兄弟离心,皇帝裁驿
今天,莽古尔泰的回信到了,却令代善感到失望。
“阿玛,三贝勒不肯出兵吗?”萨哈廉看着父亲不好的脸色,试探着问道。
代善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他没直接回复,只是说等拆毁锦州、大凌河等城后,回到沈阳再商议。”
萨哈廉知道这是推托,拆城用不了太多人马,如果有意,调回两三千人并不困难。
“阿敏那边就更不用指望了。”代善说道:“只要说防守城池,兵力不丰,也就勉强他不得。”
萨哈廉暗自叹了口气,说道:“攻打朝鲜,镶蓝旗伤亡不小,到现在也没得到太多的补充,二贝勒肯定不愿再增加本旗的损失。”
“镶蓝旗在朝鲜损失很大,其实也应该引起警惕。”代善沉声说道:“此次攻打旅顺堡,还是轻敌了。仓促进兵,方有此败。”
萨哈廉垂头不语,算是认可了父亲的反省。
代善靠进椅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缓缓说道:“他们不愿出兵也好,天气渐暖,也不是大举征战的时机。等到汗王回来,再作计议吧!”
萨哈廉表示赞同,怕热不怕冷,冬季攻伐,建虏比较适应气候。同时,对手肯定在金州屯垦经营,秋后攻打,胜了也能缴获更多的粮草物资。
从莽古尔泰的态度,代善终于是暂时息了报复的心思。他站起身,招呼着萨哈廉,一起去看望瓦克达。
瓦克达侥幸活着,但对他来说,成为废人,却是最大的痛苦。不到二十岁的年纪,曾经满腔的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都化成了泡影,这比杀了他都难受。
代善也是心中悲凉,已经死了两个能征惯战的儿子,现在又打废了一个,后金高层,以他最惨。
……………
沈阳。
阿敏刚回到了府邸,兄弟济尔哈朗便得到消息,赶来问候。
“两红旗攻打旅顺堡,遭到挫败,损失很大。”济尔哈朗看着阿敏的脸色,试探地问道:“兄长想必已经知道了此事吧?”
阿敏挑了挑眉毛,说道:“代善过于轻敌,萨哈廉和瓦克达也不是能征惯战之辈,失败并不意外。”
垂下眼帘,他又补充了一句,“镶蓝旗在攻打朝鲜时也伤亡不小,那个时候,很多人在嘲笑某无能吧!”
济尔哈朗赶忙说道:“兄长想多了。攻打朝鲜,迫使朝鲜国王签约臣服,兄长率领镶蓝旗功不可没。”
阿敏看了一眼济尔哈朗,厌恶之色稍闪即逝,端起茶杯喝水,把表情的变化掩饰了过去。
在有关他的揭贴中,他被囚禁毒死,家人也被严厉处置,镶蓝旗转由济尔哈朗统领,他的家财大部分还被皇太极赏给了这个兄弟。
从济尔哈朗平日的言行,皇太极的死忠无疑,在朝鲜还阻止过自己自立的举动。由此,阿敏已经完全不信任这个亲兄弟,并且存在着极度的厌恶和防范。
济尔哈朗也能看出兄长对自己的不满和厌恶,但他觉得皇太极既是汗王,和自己的关系也很好,于公于私都要忠于皇太极。
“现下谣言流传,又是敌人的阴谋诡计。”济尔哈朗不好挑明揭贴的事情,尽管他知道阿敏肯定也听到了,“挑拔离间的小儿把戏,想要引得我大金高层心生嫌隙,真是可笑。”
“可笑,着实可笑。”阿敏皮笑肉不笑地附和着,心中却不以为然,对济尔哈朗更加深了厌恶。
不说帮着亲兄弟,反倒帮皇太极说话,什么玩艺儿?想得旗主之位,想得某的家财,做梦去吧!
济尔哈朗也知道成见甚深,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化解的,便说起了正事,“大贝勒有意再次发动,重兵进攻金州,兄长以为如何?”
阿敏淡淡地说道:“很好啊,为伤亡的建州勇士报仇,还打掉东江军陆地上的据点,一举两得。”
话锋一转,他又说道:“正蓝旗拆毁锦州、大凌河等城,回师之后,与两红旗联合,三旗人马算得上是重兵了吧?镶蓝旗分别驻防秀岩、凤城、镇江,却是难以再抽调兵力。”
对阿敏的托辞避战,济尔哈朗也不在意,说道:“现下进攻金州,非是时机。待秋后凉爽时再发动,还能得敌人屯田之所得。”
阿敏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啊,一举两得,某很赞成。”
说完,他带着几分嘲讽的语气对济尔哈朗说道:“汗王命你留守盛京,足见信任。凡事你作主便是,定能让汗王满意。”
济尔哈朗很无奈,苦口婆心地说道:“只有精诚团结,才能使我大金不断强盛。若是不和分裂,轻则无法合力对外,重则危及大金根基,兄长,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大金若国势不振,对咱们每个人都是灭顶之灾。”
阿敏最讨厌这样的说教,嘿嘿笑着也不争辩,对着济尔哈朗伸出大拇指,明赞暗损道:“吾弟一心为公,难怪汗王看重。嗯,好好效忠,汗王不会亏待你的。”
济尔哈朗苦笑连连,知道说什么也难解开矛盾纠葛,便起身告辞。
哼!阿敏把茶杯重重地墩在桌案上,望着济尔哈朗远去的背影,暗骂道:卖亲求荣,什么东西?!
整理了下思绪,阿敏决定暂在沈阳等莽古尔泰班师回来,面谈结盟之后,再回秀岩。
和莽古尔泰结盟,便有两蓝旗的人马作后盾,在议政上共同进退,与皇太极抗衡。
在阿敏想来,两白旗的多尔衮兄弟也是可以争取的对象。如果成功,那就是四旗人马,皇太极是绝对不敢再妄动的。
至于代善,阿敏不想主动去拉拢,要是代善也有结盟反对皇太极的意思,那自然另当别论。
想到莽古尔泰的正蓝旗,有其弟德格类、阿巴泰相助,而自己的镶蓝旗,却连亲兄弟都不能信任,实在是令人恼怒。
“什么玩艺儿?”阿敏把茶碗扫到一旁,大声骂了出来。
…………………
京师。
东江镇倾巢出动,登镇出水师相助,一举收复金州,斩着四千余级。捷报很快就由登莱巡抚孙国桢上奏朝廷,消息也很快传遍了京师。
崇祯元年的第一次大捷,意义非凡。这不仅振奋了军心民气,还给皇帝脸上贴了金,增了光采。
乾清宫内,崇祯喜气满脸,轻拍着报捷奏疏,感慨地说道:“东江镇获此大捷,一扫辽西之颓,振奋民心士气,实堪嘉慰。”
王承恩躬身陪着笑,说道:“皆赖皇爷之恩威,将士用命,方有此大捷,战绩为与建虏作战以来最大。”
崇祯笑得很畅快,全然忘了东江镇断绝粮饷已经有半年之久,各地边军也是同样的缺粮少银。
“依朕看,此次收复失土的大功实为郭大靖与李维鸾二人所立,毛文龙不过是坐镇白得而已。”
皇帝的这番结论令王承恩甚是惊诧,总指挥是毛文龙,手下勇猛杀敌,都有功劳,怎能说毛文龙是沾了手下将领的光呢?
转而一想,王承恩约略猜到了原因,看来对于毛文龙催要粮饷的奏疏中的不恭之语,皇爷还耿耿于怀。
毛文龙确实在奏疏中有不敬之语,也是被逼得发昏。在封建时代,这可是足以砍头的大罪。
当然,这也可能和崇祯心目中的战斗场面有关。
李维鸾守旅顺堡,应该是建虏蚁附爬城,他身先士卒,率领将士在城墙上拼命厮杀,血染征袍,终于把建虏打下城去;
郭大靖呢,率部跨海抄袭,于小黑山下的大路列阵阻敌,肯定也是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才迫使建虏不得不转走它路,倚仗骑兵的速度,狼狈逃窜。
至于毛文龙,在亲兵的重重保护下,功劳自然不大。
“郭大靖和李维鸾晋升参将,朕准了。”崇祯看似慷慨,说道:“我大明还是有能征惯战的猛将,朕心甚慰。”
王承恩笑着凑趣道:“皇爷英明,赏罚分明,将士定竭忠报效。”
崇祯抿嘴而笑,颇为受用,觉得正是自己的英明,登基不久,便连获大捷。
只是辽西却不成样子,锦州等城竟然不战而弃,丧土失地,令人痛恨。
王之臣不堪用,首辅韩爌推荐了袁崇焕,有宁远大捷和宁锦大捷的光采,崇祯已经决定召回这位文官兼名将。
至于东江镇,粮饷已经恢复,斩获人头的赏功银也会发放,毛文龙叙功三级,报上来晋升的将官也都批准,还各有赏赐,算是对得起他们了。
作为臣子,作为官兵,平叛灭寇本就是应尽之责,应该应分的事情。
是的,封建君主差不多都是这样的想法。
按照民间俗话:给你是人情,不给是本分。挑拣、索要,都不是身为臣子能做的。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赏你、罚你,都得感恩戴德。就是杀了你,也不得有怨言。
而对于崇祯来说,臣子的忠诚是最重要的。抵御建虏、扶危济难的能臣干将,如果在忠诚上打了折扣,也不是他所需要的。
从这一出发点,毛文龙在他心目中的印象不会有太大的改变,哪怕是打了大胜仗,斩获了前所未有的首级数量。
桀骜不驯、跋扈难制,这已经是崇祯给毛文龙下的结论。除非毛文龙肯接受文官监军,象其他大明武将一样,在文官面前低声下气,如同奴仆下人。
重文轻武,以文抑武,在明朝中后期,已经形成了病态的扭曲。
文官集团上有朝廷大学士,下有地方巡抚,势力在全国滋生膨胀,武将的地位则是一落千丈。
别看有些武将品级高,但在品级低的文官面前都要低头哈腰,曲意逢迎。
而武将浴血厮杀立下的战功,在文官眼中只是匹夫之勇。不仅在精神上藐视武将,实际指挥中,文官也是频频掣肘、横加指责。
可皇帝就对文官放心,对武将猜忌,特别是能节制一方的武将,就更让他猜忌怀疑,唯恐其割据自雄,甚至兴兵作乱。
内忧外患、国难当头之际,需要是能臣猛将来扶危济难,来拯救大明江山。崇祯却是本末倒置,根本没有一个皇帝的胸襟气魄,一个君临天下的自信。
刻薄寡恩,猜忌多疑,性格的缺陷正在逐渐体现。身为藩王还没什么,可作为皇帝,对于国家,对于子民,却是祸患而非福。
正在向孤家寡人的路上一去不复返,而崇祯却不自知,还为自己的“驭臣”之道而沾沾自喜。
崇祯高兴了一阵子,可又犯起了愁。皇帝天天因为银子而发愁,也真是没几个。
魏忠贤不是好人,甚至可以称为大坏蛋。但他和历史上的和坤一样,能给皇帝搂钱,能让皇帝安心享乐。
其实呢,魏忠贤也没干什么好事,但东林党人实在是太烂了,最后倒是把老魏给衬托出来了。
所谓:其实我没有多优秀,做得好全靠同行衬托捧场。
后世把老魏吹成治世能臣,能力挽狂澜。老魏死了大明就亡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缺钱就得想办法,但崇祯只能想到“节流”,却不会“开源”。
怎么节流,就是拖欠军饷,就是穿补丁衣服,再加上这要实施的裁撤驿站。
御案上摆着的奏疏是御史毛羽健和刑科给事中刘懋呈上的,一个说“驿递一事,最为民害”,一个说“驿站用于公务的仅十分之二,用于私事的占十分之八”。
总之,就是一个意思,裁撤驿站,节省开支。按照他们的计算,一年能省六十八万两银子呢!
看到能节省银子,崇祯的眼睛就亮了。阔以呀,能顶东江镇一年的军饷了。
当然,驿站的积弊自明中后期后,确实表现得越来越明显,越来越令人痛恨。用两个字来归纳,腐败,主要就是“公车私用”。
比如官员以及亲朋好友,无论公事还是私事,都可以拿着有关部门的免票,去享受驿站的服务(免费食宿、免费车马),如此造成的开销自然也是巨大的。
驿站有弊病,那就好好整顿,搞一刀切的裁撤,那肯定是操切,且不负责任的。
崇祯肯定想不到裁撤驿站会裁出个李自成,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不会去想什么基层就业、社会稳定,御笔一挥,准啦!
第二百二十一章 提亲,林家商船
“皇爷,歇一歇吧!”王承恩见皇帝放下御笔,把身子靠进椅中,赶忙奉上香茶。
崇祯接过香茶,轻轻呷着,颇有成就感。一举扫除驿站积弊,又节省了几十万两银子,真是英明果决,千古名君啊!
“毛文龙跋扈,东江镇的将士却未必如他一般目无朝廷吧?”崇祯的思路跳跃,又想到了辽东战事。
王承恩躬身道:“不管是东江镇,还是其他边镇,将士们都是一样的忠君爱国。”
这么明显的恭维,崇祯并不以为意,自顾自沉吟着说道:“金州光复,与皮岛已成东江镇两大基地。皮岛有监军太监,金州也应派遣。”
崇祯去年刚继位,便召回了各军镇中大部分的监军太监和锦衣卫,象广鹿岛的赵光等人。
但东江镇因为没有文官监军,皮岛本部的监军太监却未召回。
现在,崇祯想在金州派遣监军太监,却有着更深层次的考虑,以及长远的打算。
尽管在东江镇的监军太监并没有太大的权力,但对于东江镇的情况,还有着上奏汇报的权力,能起到一定的监督作用。
同样,金州也应该有,能够加深崇祯对东江镇的了解,并考察东江镇将士对朝廷,对皇帝的忠诚度。
“派方正化去如何?”崇祯征询着王承恩的意见,“朕记得他是山东人吧?”
王承恩躬身道:“皇爷记得没错,方正化确是山东人,且忠心耿耿,性情刚直。”
崇祯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派他去犒赏收复金州的有功将士,并留在金州监军。”
“奴婢这便找他来,由皇爷面授机宜。”王承恩知道崇祯肯定还有别的交代,便躬身告退,派人去找方正化。
崇祯整理着思路,觉得此招儿很高明。既监督毛文龙,免得他欺上瞒下,又能通过监军太监拉拢些忠于朝廷的将官,削弱毛文龙的影响力。
………………
春光明媚,窗前的藤野英摆弄着郭大靖派人送来的一部分聘礼,时而傻笑,时而羞怯,时而若有所思。
藤野正已经站了一会儿,看着女儿这般模样,无奈地吸了口气,知道没救了。
随着一声干咳,藤野英才惊觉,转头看是老爹,欢叫着起身相迎。
藤野正呵呵笑着坐下来,随便聊了两句,便话入正题,“陈继盛来找为父,你猜是什么事情?”
藤野英转着眼珠,明知故问道:“女儿哪知道是何事?陈副帅亲来,应该很重要吧?”
藤野正看着女儿那狡黠的小模样儿,不禁翻了下眼睛,说道:“郭大靖想纳你为妾,请陈继盛来说亲,为父已经拒绝。我女儿,岂能给人做妾?”
藤野英瞪大了眼睛,没想到父亲竟然拒绝了。在她想来,再怎么也该跟她商量一下。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
藤野正垂下眼帘,强憋着笑,缓缓说道:“收拾行装,咱们这就回朝鲜。凭你的才貌,找个好人家,轻而易举。”
“爹——”藤野英一跺脚,简直有些气急败坏地数落道:“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就不问问我的意见?做妾怎么了,难道会不幸福?郭大哥多好的人,你不也说他前途无量?”
藤野正故作惊诧地望着女儿,说道:“难道你愿意?为父还以为……”
藤野英有些羞恼,说道:“爹,你现在快去与陈副帅说,答应这门亲事。”
藤野正慢腾腾地起身,装模作样地叹着气,不紧不慢地向外走去,嘴里抱怨道:“女生外向,果然如此。为了嫁人,连老爹都不要啦!”
藤野英想解释几句,可又怕耽误事情,犹豫着停下脚下,目送着老爹走远,心情焦躁地在屋内走来走去。
越等越不来,藤野英实在捺不住性子,收拾了一下,迈步出门,半晌才找到了老爹,正悠闲地晒着太阳在喝茶。
“爹,陈副帅呢?”藤野英赶忙上前询问。
藤野正看了女儿一眼,说道:“追出来的时候他便走了,晚了一步。”
“那——?”藤野正一脸苦相,叹了口气,转身就走。
“上哪去?”藤野正叫住了女儿。
藤野英闷闷地说道:“去找郭大哥,把事情解释清楚。”
藤野正眨巴着眼睛,突然展颜而笑,说道:“不害羞,就那么着急嫁人哪?亲事定下了,成亲就在这几日,你安心准备去吧!”
藤野英愣怔了一下,看着老爹的神情,明白了,一直在开玩笑逗她呢!
“爹——”姑娘嗔恼又害羞,跺了下脚,转身跑掉了。
藤野英收回目光,喝了口茶,浑身上下也感到一阵轻松。
虽然是妾,可各方面都比阿秀强,成亲后定然是吃不了亏。郭大靖也是他看好的,重情重义,且极有发展潜力,前途光明的一个。
只要女儿高兴,就由得她吧!
藤野正把身子靠在椅背上,抬起头微闭着眼睛,感受着暖暖阳光照在身上的舒惬。
…………………
郭大靖并没有等待提亲订亲的事情,而是接到消息,快马赶回了旅顺港。
林家的船队停靠在港口内,一共有六艘之多,除了那两条林家的中等型号的沙船外,还有两艘广船,两艘硬帆盖伦船。
港口旁的馆驿内,郭大靖见到了林天生,差不多相隔了半年左右的时间,二人相见都甚是感慨,也甚是亲近。
万石米,二十余万斤闽粤精铁,十余万斤棉花,四万匹棉布,还有很多日用杂货,都是给郭大靖采购的物资。
东西看起来很多,但花的银子却不算多,一共才三万多两。相比于卖镜子的收益,郭大靖还能分到不少银子。
“没想到小半年不见,三弟又建新功,并在陆上有了如此大的地盘。”林天生把清单给郭大靖看过,又命人拿出了专送给他的礼物。
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二哥说笑了,这是东江镇的地盘,可不是小弟的。”
停顿了一下,他又提醒道:“与倭国贸易虽然利润丰厚,但头一次交易,还是要谨慎小心。不如只派人去,让倭人来皮岛或旅顺,可保无虞。”
林家雇了海船,不仅给郭大靖采购物资,还收购了生丝、白糖、瓷器,准备去对马岛与倭人小林浩一等进行交易。
郭大靖除了安全考虑外,还希望把皮岛或旅顺建成商贸之地。
倭人运来硫磺、硝石、铜料,林家从内地采购生丝、丝绸等紧俏商货,在东江镇的地盘进行交易。
“既做海贸,总要冒些风险的。”林天生并不是很在意,也可能有所防范,婉拒道:“这是第一次交易,便在对马岛。待有了约定,再更改交易地点不迟。”
郭大靖想了想,说道:“东江镇的水师可以出动战舰,稍加伪装后,随行保护。”
林天生沉吟了一下,说道:“三弟的好意,某领了。战舰不需多,两艘即可。”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就依二哥。”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笑着说道:“二哥既然来了,便选块地方,建起货栈吧!金州有十数万军民,皮岛却没那么多人口了。”
“如此甚好。”林天生笑着说道:“只是,难道这买卖不是由东江镇自己来做嘛?”
郭大靖摇了摇头,说道:“军队不参与,只管专心打仗。”
林家打开了对倭贸易,自是能够赚大钱。但在辽东,皮毛、人参、松子等特产,顺路运回内地,却也能够获利。
林天生也意识到金州能够稳固占领的话,旅顺港的条件比皮岛好得太多,欣然同意之后,拿出账本,要给郭大靖看销售镜子的利润收益。
郭大靖却是看也不看,便让林天生收起,浑不在意地说道:“某可不费那个心神精力,二哥只管告诉我还有多少银钱,能够采购多少物资。多了存你那,少了我再补。”
大方和慷慨,不斤斤计较,是郭大靖的人设。银子固然要赚,但保持住林家这条长久的贸易线,才最重要。
林天生也不矫情,说道:“三弟在账面上还有一万三千两,购买的物资还是粮食、棉布、精铁吗?”
“买粮食和精铁。”郭大靖早已有了打算,要积攒足够的粮草,以防袁督师卡脖子,还有明年大战的准备。
林天生记下来,却不知道郭大靖的胃口更大,屏去左右,关上房门后,从内室拿出了装在箱子里的五六十面镜子。
全部都是银镜,品质没说的,更有十几块面积更大,能摆在桌上当梳妆镜。
“这些镜子卖出后,我的分成全部用来购买粮食和精铁。”
郭大靖对着有些目瞪口呆的林天生说道:“粮食至少要十万石,今年就要四万石,明年九月份之前,至少六万石要运到旅顺。”
林天生咽了口唾沫,用力点了点头,说道:“三弟真是好大的手笔。放心,愚兄定能按期办到。”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镜子销售怕是不能那么快回笼,若从倭人手中采购硫磺、硝石、铜料,恐怕还要兄长先行垫付。”
林天生用力挥了下手,说道:“小事一桩,三弟不必说,为兄也会做的。”
郭大靖还有银子,至少还有个四五万两,可能省就省。林家采购也是有收益的,更不要说卖给倭人生丝等商货的利润,垫付不算什么事。
互惠互利,不斤斤计较,这买卖和感情才能长远,郭大靖和林天生都明白这个道理。
不管林家的镜子销售如何暴利,郭大靖是给多少要多少,这手进那手出,换成粮草物资,全力积攒家底,与建虏展开持久战。
林天生也是不折不扣地为郭大靖采购物资,垫付也痛快,表现出足够的信任。
“为兄在闽粤采购精铁,本想去壕镜再买批火枪,不想被谢德拉抢了先。”林天生笑着说道:“看见硬帆盖伦船了吗,便是谢德拉运送武器军火的。”
郭大靖略显愣怔,但随后便释然,笑道:“为了赚提成,他倒是挺卖力的。就是不知道数量几何,能不能令我满意。”
林天生摇了摇头,说道:“不光是武器军火,他还要与你做个大买卖。具体的,你们当面谈。若是银钱不凑手,你只管说。”
郭大靖眨巴眨巴眼睛,觉得整艘船上都是火炮火枪也不可能,几千枝的话,有毛文龙拿出的银子,他也能付得出。
“什么时候把家眷接过来?”林天生转而询问起旁的事情,“府宅可有着落,为兄给林家也建所宅院,一起营造吧!”
郭大靖说道:“等阿秀那边的回信儿,看她愿意在哪居住。”
听了郭大靖的讲述,林天生连连点头,说道:“太平沟不错,林家在那里占块地修盖宅院,没有问题吧?”
“那有什么问题。”郭大靖不在意地说道:“与毛帅在皮岛会谈时,不早就给林家不少的优待。”
两人又聊了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郭大靖才让林天生暂时休息,他起身去找谢德拉。
郭大靖急着想知道谢德拉采购到了多少重火枪,可见面没几句话,就被雷到了。
“你是说把这艘战船也卖给我?”郭大靖瞪大了眼睛,十分地出乎预料。
谢德拉用力点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说道:“战船,船上的火炮,还有三千六百枝火枪,都是给你的。”
给我,白给,不要钱哪?
郭大靖也没心思找老外的语病,微皱眉头说道:“我可没说要买战船,火炮火枪倒是没什么问题。”
“不贵的。”谢德拉赶忙向郭大靖推销,说道:“比你们的任何一艘战船都大,也更厉害。而且,可以赊账或抵账。”
郭大靖愈发迷惑,不知道这个老外啥时这么好心。但在谢德拉的盛情邀请下,还是登上了战船。
碰巧张焘的座舰也在港内,眼见这几艘形制不同的大船,好奇地前来观看,正好看见郭大靖,便不邀自来,跟着上了战船。
16世纪中叶,英国开始发展轻型盖伦船,为了使之更适合于远距离炮战,改善操作性能,他们把首部上层建筑降低,移入船体之内,甚至置于首挂之内。
按照尺寸大小,盖伦帆船被分为三种:小型(100-400吨),中型(500-800吨),以及大型(900-1200吨)。
第二百二十二章 买,买,买!西夷的算计
谢德拉带来的这两艘属于中型盖伦船,长度五十多米,排水量在七百吨。
但船上的硬帆却明显地说明是盖伦船的亚洲仿制版,或者就是壕境葡人制造的改良版。
去除了操作复杂的西式软帆,代之以硬帆,操作简便了,需要的水手也大大减少。
“每艘战船上有二十门千斤炮,十门两千斤重炮,火力很强大……”
谢德拉带着通译,殷勤地带着郭大靖参观,热情地做着介绍。
郭大靖对火炮还有些兴趣,但对战船却不看好。这是远洋的战船,而东江镇并没有远海作战的需求。
船上除了雇佣的中国和葡籍水手,还有两个洋人,带着礼貌的笑,也走过来相陪。
“船不错,火炮也好。”张焘凑近郭大靖,低声耳语,眼中透出的火热,显示出他内心的期待。
郭大靖不动声色,火炮可以,战船的话,他哪有多余的钱?
“船是旧的,还修过,这炮也是旧的。”郭大靖在火炮跟前转了转,观察得很仔细,决定砍砍价。
谢德拉连连点头,说道:“没错,船经历过小规模的战斗,这火炮也不是新的,但也没打过几炮。当然,价格能够商量。”
郭大靖还是没搞清楚谢德拉要卖船是什么意思,有些商业机密也不想让张焘知道,他摸着下巴正琢磨找个借口,张焘已经知机地告辞下船。
这家伙看来是真喜欢这大船哪,郭大靖目送张焘离去,想着他接连使的眼色,不禁苦笑起来。
看过火枪,郭大靖有所猜测,眉头微皱,说道:“这火枪也有旧的,形制还不一致。”
谢德拉不以为意,还带着微笑,和那两个洋人陪着,把郭大靖请到了舱室之中。
这两艘战船,连带着火炮,应该是抢别人的,或者是从海盗手中收的赃物。火枪也是,有澳门炮厂打造的,有抢来的,可能还有从别的地方搜购的。
郭大靖知道现在海洋上有多乱,武装商船比比皆是,海商既做生意,也做海盗,一点也不奇怪。
“这两位是法国商人。”谢德拉给郭大靖做着介绍,“亨利·勒内,弗朗索瓦·马丹。”
法国人?!
郭大靖有了大概的猜测,这是冲着镜子的秘密来的。
历史上,法国人不惜重金,派遣间谍,费尽千辛万苦,才从威尼斯偷出了几个工匠,从而掌握了镜子的秘密,打破了威尼斯人的垄断。
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那几十万两银子的卖价还真不算贵。法国人臭美,好象还弄了个什么镜厅。
“郭将军掌握着玻璃镜子的秘密,我们十分感兴趣。”亨利·勒内笑着说道:“如果价钱能降一些,我们愿意出资买断。”
谢德拉在旁附和道:“船、火炮、弹药,还有旧的火枪,都可以折价,作为交易的一部分。”
郭大靖沉吟着没有马上回答,船和枪炮不管是怎么来的,不关他的事。关键是,他需要银子,也需要武器军火。
但只是这些,充其量几万两银子,还远远不够。
汞锡齐镜子的秘密,可是向谢德拉报价百万,尽管降到了七十万,再低的话,他有些难以接受。
要知道,法国人获得秘密后,在欧洲建厂生产制造,赚的可不是几十万、上百万那么少。
就拿这些破烂儿——郭大靖慢慢抬起头,对亨利·勒内说道:“就算能够折价,可顶多也只值几万两银子,离郭某的报价还差之甚远。”
亨利·勒内赶忙说道:“我们还带来了六十万银币,希望郭将军能够理解我们的诚意。”
“银币?”郭大靖眼睛亮了一下,伸手接过亨利·勒内递过来的银元,在手中仔细端详察看,好奇地问道:“重量是多少,成色呢?”
西班牙银元,自明朝万历年间传入,“大者七钱五分,夷名黄币峙;次三钱六分,夷名突唇:又次钱八分,名罗料厘:小者九分,名黄料厘,俱自佛朗机携来。”
听了谢德拉的解说,郭大靖迅速地估算了一下。
六十万银币,每枚七钱五分,相当于四十五万两银子,再加上船、炮、枪等折价,差不多是五十万两银子。
离自己的最低报价七十万两,还差了将近二十万两银子。
郭大靖犹豫迟疑,一下子能得到这么多现钱,当然让他心动。可这差价,也让他感到肉痛。
谢德拉看出郭大靖颇有意动,赶忙在旁又加码道:“再加三千枝火枪,三十门大炮,年底前运到。”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在下和弗朗索瓦·马丹可以留在此地,交易最后完成再离开。”
要钱不要命,你们歪果仁儿还挺会玩儿,可人能值几个钱?
郭大靖伸出一根手指,说道:“再加十万银币。”
“五万吧,实在没那么多,这已经是我们的全部身家。”勒内苦着脸说道。
郭大靖不想再墨叽了,用力挥了下手,说道:“不二话,六万就成交。”
“再加上银镜在欧洲独家销售权。”谢德拉目光灼灼,期待地望着郭大靖。
郭大靖盯着谢德拉,没好气地翻了翻眼睛,说道:“佣金不给了。”
谢德拉咧嘴笑了起来,显然已有心理准备,法国佬给的好处超过了佣金。
“成交!”亨利·勒内抬起手,与有些不情愿的郭大靖击掌。
舱室内响起了笑声,交易达成,郭大靖其实也不吃亏。知识换成了金钱,几十万两银子,已经能够帮助他完成心目中的大计划。
谢德拉促成了这笔交易,应该是获利不小;法国佬得到了制造镜子的秘密,建厂制造,更是财源滚滚。
所谓各取所需,都达到了目的,尽管不是全部,也没有太多不满意的。
而且,双方还建立了长期合作的关系,郭大靖可并不只是有镜子这一个好东西。
西夷正在美洲掠夺,金银有的是;欧洲的王室贵族富豪,奢侈享受的程度,令人瞠目。
“郭将军,这银镜的制作机密,可否容我们些时间,凑够钱再来买。”话不多的弗朗索瓦·马丹突然提出请求,让郭大靖有些愣怔,也很惊喜。
看着老外,郭大靖沉吟着问道:“不知需要多长时间?”
“海途万里,来往一趟极不容易,还有很多意外。”弗朗索瓦·马丹讲完困难,伸出五根手指,眼见郭大靖皱起眉头,又赶紧收回两根,“三年,最多三年时间。”
郭大靖想了想,勉强点头,说道:“郭某可以等三年,但价格却一分也不会再降。”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弗朗索瓦·马丹喜笑颜开,没口子地答应,“一千万两银子,不会让郭将军少得分毫。”
奸商啊!
郭大靖脸上带笑,心里却很佩服这几个老外的冒险精神。
你以为他们买下秘方,是要自己建厂制造吗,虽然能发大财,却不是最好的手段。
如果是郭大靖,拿到秘方就到欧洲找下家卖了,平白赚上一大笔。
这还没完,拿着品质更好的银镜作展示,用秘方为诱,集资也好,贷款也罢,筹集到丰厚的资金,再回来买秘方,轻松赚上巨额的差价。
启动资金不过是近百万银币,可翻来倒去,能赚上几百万,不过是在海上奔波辛苦了一些。
空手套,中间商!这三个老外应该都算计好了,两三年的时间,他们就能发财变成大富翁。
嗯,就是现在这几百万银币,可能也不是他们的,不知道从哪来忽悠来的资金呢!
但还是那句话,人家怎么操作,赚多少钱。郭大靖不想管,也管不着,他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
如果真有一千万两,三年之后,应该是正跟建虏纠缠较劲的时候。没错,如果一切顺遂,三年不能平辽,却能使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发生扭转。
五年平辽?!
袁督师信口胡吹,郭大靖却有些把握,尽管不是百分百的确定。但郭大靖现在却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把平辽灭虏的进程往后延。
不管是几年,与建虏的厮杀角逐都不会停止,除非郭大靖不在了。既然不在了,也就不用操心这个世界,不用管历史将走向何方了。
郭大靖请谢德拉等人下船去岸上休息,连带着船上的水手。等船上空了,他费劲巴力地把银币都收进空间,才去招呼人卸下船上的货。
这些银币是郭大靖的私有财产,怎么花他说了算。最理想的,便是作为发行军票的保证金。
光靠在辽东夺取土地,发展农业,固然也能压制,甚至是击败建虏。但要把经济发展起来,能够采购各种各样的物资,平辽灭虏的进程就将大大加快。
郭大靖指挥着卸货,顺便也清点分类。这批火枪有新的、旧的,还有轻有重,虽然都是完好的,但却不好混用。
重火枪有两千八百多枝,轻火枪七百多枝。如果不是急用,郭大靖还真不想收这些破烂。
尽管可以粗略分成轻重两种,但重火枪的口径和形制还是略有差别。
其中有一千五百枝是澳门炮厂生产制造,一千多枝是西班牙人造的,剩下的几百枝竟是暹罗制造。
郭大靖并不是很清楚,葡萄牙人是最早从事雇佣兵行业的民族,从美洲殖民地到非洲、亚洲满世界都有葡萄牙人在为金钱打仗。
正德六年,葡萄牙人来到暹罗,成为最早到达暹罗的欧洲人。他们不仅进入了暹罗国王的军队,成为国王的雇佣兵,而且教授暹罗人使用和制造火器,使暹罗成为亚洲较早使用和制造火器的国家。
暹罗同缅甸东吁王国进行战争时,葡萄牙雇佣兵参加了战斗。不过,缅甸王国也曾用葡萄牙雇佣兵和世仇暹罗作战。
什么乱七八糟的,郭大靖直翻眼睛,这帮老外四下划拉,都特么地送到老子这来了。
给毛文龙的两千枝重火枪不好形制不一,郭大靖盘算着从自家的部队中替换出一千枝,就用西班牙人的火枪,并集中在一支部队中,以便枪弹统一。
金州两个协驻守,郭大靖也不好厚此薄彼,李维鸾的部队也是要分配轻重火枪的。就先给一千枝重火枪,五百枝轻火枪,剩下的都是郭大靖所部的。
这样一算,郭大靖所部就有一千三百多枝重火枪,一千多枝轻火枪。多也是郭大靖自己花的钱,李维鸾只有感激,挑不出毛病。
这都是钱哪,尽管有所折价,郭大靖还是苦笑着叹了口气,自己这般视钱财如粪土,大公无私……
“大靖。”张焘的呼唤,打断了郭大靖的思绪。
没想到张焘竟然没有走远,就在码头附近看着大船眼馋心急。
郭大靖笑了笑,迈步迎上去,拱了拱手,说道:“老张啊,你还等在这里,怕是要失望啦!”
果然,张焘的脸垮了下来,但也只是苦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财力有限,某岂不知你的难处?算啦,这大船适于远海,对东江镇的作用有限。”
郭大靖立刻面露惊异,说道:“原来是这样,我可上了洋鬼子的当了。且稍待,我去找他们,这船不买了,退货。”
张焘眨巴眨巴眼睛,才明白郭大靖话中的意思,赶忙伸手拉住,惊喜道:“船买下啦?”
郭大靖装傻充愣,点了点头,说道:“张兄既喜欢,那就买下呗!”
“好,好啊!”张焘哈哈笑着,说道:“那你为何说某要失望?”
郭大靖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要从每艘船上卸下十门火炮加强南关防线,难道不让张兄失望?”
张焘喜不自胜,也看出郭大靖在开玩笑,伸手拍了拍郭大靖,笑道:“算我欠你的。日后但有用到水师之处,尽管开口,某和水师定然全力以赴。”
郭大靖收起玩笑,拱手致谢,又开口问道:“金州组建水师,谁来统领,毛帅可定下来了?”
张焘摇了摇头,说道:“还未接到命令,可你也尽管放心,不会派没有能力,又不听调遣的将领。”
郭大靖希望是张焘,张焘也希望自己能留在金州,但这都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事情,只好等毛文龙权衡决定。
和张焘又聊了几句,郭大靖才告辞而去,带着亲兵纵马直奔旅顺堡。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一半军饷,发行军票
而此时,毛文龙正在旅顺堡内,与陈继盛谈论着公务。
朝廷终于恢复了粮饷,从去年八月崇祯登基,到今年二月,共是七个月断饷。如果不是郭大靖全力筹措,东江镇便要重现历史上饿殍遍地的惨景。
从断饷开始,毛文龙便不断上疏向朝廷催饷,却如石沉大海,全无回音。又急又怒的毛文龙,在奏疏中的措辞在皇帝看来,颇有些不逊。
现在恢复粮饷了,本来是好事,但却又让毛文龙感到糟心和愤怒。
天启七年,木匠皇帝因东江镇援朝,在宁锦之战中牵制有功,本已将军饷提到一两四,与关宁军相同。
但朝廷此次恢复粮饷,却把天启帝给涨的军饷又恢复到了原来水平,也就是每月银0.7两米一斛,按照额兵三万六千发放。
要知道,天启年间,虽然东江镇额兵屡有变化,但朝廷是按十五万发的。因为东江镇不仅有兵,还有百姓,僻处海外,也需要朝廷供养。
但崇祯皇帝却不仅裁饷,还严格按照额兵三万六千发放,并不考虑东江镇百姓的死活。
“每年三十万两银子,根本不够养军。”毛文龙紧皱着眉头,忿忿地说道:“关宁军又有何战功,东江镇饷银竟只有其半数?”
陈继盛也很气愤,但还是压着火气,思索着说道:“从时间上看,朝廷的裁饷决定是在收复金州之前。若是得知金州大捷,或许会有所改变。”
毛文龙拍了拍桌案上的奏疏,说道:“本帅也是这样想的。奏疏已经写好,本帅要向朝廷,向万岁申辩,反对裁饷。”
陈继盛犹豫了一下,委婉地劝道:“大帅,怒而上疏,似为不妥。待心绪平和,再写奏疏不迟。”
毛文龙摆了摆手,说道:“事不宜迟。若迁延时日,已成定议,再难更改。”
陈继盛无奈,知道盛怒之下难免言辞失当,很容易触怒皇帝,或者是招致文官的攻讦。但毛文龙的脾气便是如此,他也不好深说。
为了缓和毛文龙的怨忿,先把话题岔开,陈继盛便说到了郭大靖所提议的发行军票的事情。
“军票和宋朝的宝钞,应是一样的。”毛文龙陷入长长的思索,好半晌才说道:“兹事体大,需要谨慎从事。”
“大靖既有想法,应该是反复考虑,有些信心的。这样,你们以后再慢慢商议,把章程都拟出来,再报到本帅那里。”
发行军票有利有弊,毛文龙还是知道些的,尽管不是很精通。但话风松动,也与朝廷裁饷有关。
一年三十万军饷确实不够花用,二十余万军民,还不断有剃头辽民逃来,粮食都很紧张,还有穿的用的吧!
况且,军队的武器装备需要维护打造,阵亡者要抚恤,伤残者要恩养。什么都不管不顾,这人心就散了。
就算稍后还有赏功银,可这也不是毛文龙能够全部占用的。有功部队你不发放,怎么维持军心士气?
金州是收复了,可要看到收益,还要等到秋收之后。
陈继盛点了点头,勉强笑道:“大帅要撮合大靖和藤野英的亲事,倒是顺利得很。男有情,女有意,一说就成。”
毛文龙笑了笑,心情稍有舒缓,说道:“既如此,趁本帅未离金州,便把这亲事给他们办了吧!”
陈继盛说道:“我问过大靖的意思,他不想大办,只随便找个房子,找几个亲近的袍泽喝顿喜酒,就可以了。”
毛文龙捋须颌首,说道:“既是如此,便按他的意思办。房子嘛,就在旅顺堡内找一处。派人通知他们,尽快赶来吧!”
“大靖已去了港口码头,林家的船队到了。”陈继盛说道:“在路上碰到了,估计很快就要前来拜见大帅。”
毛文龙有些惊喜,但随即又苦笑,说道:“林家倒是慷慨,可东江镇也不能亏欠太多,让大靖那边难做。”
正说着,有亲兵来报,郭大靖在外求见。
“让他进来吧!”毛文龙把桌案上的文件收了收,说道:“把这些事情也跟他说说,看他有没有办法。”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毛文龙虽然抱有希望,但却不大。
不大一会儿,郭大靖进到屋内,施礼拜见。
“不必多礼。”毛文龙抬了抬手,笑着说道:“刚刚还说到你的亲事,本帅都交给陈副帅去办,你就来了。”
郭大靖赧然一笑,说道:“不过是纳妾小事,这个时候也不知合适不合适,倒让大帅和陈副帅费心操办。”
“也不大肆操办,也没什么费心不费心的。”毛文龙说道:“早有子嗣,你也对得起郭家的列祖列宗。”
郭大靖再次致谢,才在椅中坐下,躬身禀道:“林家船队此次运来了万石米,二十余万斤闽粤精铁,十余万斤棉花,四万匹棉布……”
毛文龙和陈继盛互视一眼,既有惊喜,又有几分诧异。他们并不知道郭大靖与林家的合作,还以为林家又慷慨解囊,义助东江。
郭大靖报完数量,又补充道:“林家感谢东江镇提供帮助,打通了与倭国海贸的路子,还专门供应了参貂等辽东特产,这些物资只收成本价,约为一万五千两银子。”
“一万五千两银子,东江镇还拿得出。”毛文龙稍微松了口气,说道:“比从山东购买还便宜许多,你替本帅谢谢林家的义助。”
郭大靖躬身说道:“便是这一万五千银子,林家也不要马上支付。金州既然光复,林家要建立商栈,还请东江镇提供方便。”
毛文龙捋须微笑,说道:“这又是看在和你的交情,你和陈副帅商量着办吧,尽力给予优惠和帮助便是。”
陈继盛也点头应承,说道:“大靖自管去谈,占土地建商栈做生意,总不外乎是这些。”
郭大靖又开口禀报道:“壕镜的西夷和林家船队一起前来,运来了火炮火枪,总共是……”
毛文龙和陈继盛的眼睛亮了,有这一大批武器装备,不仅金州能够稳固,整个东江镇的战力都能提升一大截。
但是,这需要多少钱,饷银才到了一个月的,难道要都花出去?
郭大靖早就想好了理由,说道:“末将与葡人早有约定,所购军火物资分期付款。此批武器装备共值三万一千两,需付一半。一年内再付另一半,需加利息三百两。”
这是算计着毛文龙手里的钱财,才确定下来的。既能拿得出来,又不是太过苛刻,完全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好在有不少旧的火炮火枪,还说得过去。如果全是新的,肯定不止这个价钱。
果然,毛文龙松了口气。就算赏功银未到,也足够支付了。
人人都有秘密,毛文龙知道事情恐怕不象郭大靖讲的这么简单轻松。林家是义商,西夷唯利是图,也慷慨大方,他可不信。
但毛文龙知道什么该追根究底,什么时候装糊涂才是高明之举。
火炮、火枪都有了,价钱也公道,甚至还比计划省了不少。要说郭大靖与林家和西夷有什么秘密的交易,只要不损害东江镇的利益,他不想细问。
就象皮岛本部在做生意,各岛多少也有买卖。都在千方百计地筹集饷粮,渡过难关。只要不通敌,便不必公开,更不必上报,享有一定的自由。
而要说经营和行商,郭大靖显然是做得最好的。从广鹿岛的情况,以及他有余力周济整个东江镇,便能看出来。
可尽管如此,毛文龙却从没有主动伸手,向郭大靖索要利润,或是上报详细的商贸往来。
在这一点上,毛文龙与郭大靖的性格倒是比较相似。目的达到就好,至于详细的过程,不去斤斤计较,只要不违反大的原则。
显然,就凭郭大靖对建虏的狠劲,肯定不会有通敌的事情。对朝廷,郭大靖似乎也没什么好感,还敲了太监赵光一笔银子。
自己攒点家财,人之常情,不苛待军民,不贪污军饷,毛文龙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你又立一大功,本帅都不知道该如何赏你谢你。”毛文龙感慨地说道:“南关防线已基本完成,本帅离开金州前,便把你的亲事给办了。”
“还有你提议的军票,与陈副帅好好商议,若觉得时机成熟,可少量发行,先做下实验。”
郭大靖用力点头,说道:“先试行最是稳妥,末将以为可先把给军民发的米粮进行折算,换成军票。如果袍泽们不加反对,俸禄也可改成军票。数量呢,暂发行十万。”
“你们商议着办吧!”毛文龙心情不错,索性把权力再次下放,说道:“金州的经营,本帅不多管。”
停顿了一下,毛文龙面色肃正起来,说道:“朝廷恢复了粮饷,却是半饷,且按额兵三万六千发放。”
郭大靖皱起了眉头,说道:“欠的数月粮饷呢,是一并补发,还是分期。”
陈继盛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有补发。”
郭大靖不掩失望,朝廷和皇帝怎么想的,就这么赖掉了几个月的粮饷,连个说法都没有。
还,还裁了饷,都是瞎子嘛,看不到这一年多东江镇的战绩?关宁军那帮守城之犬,凭什么就是全饷?
也就是说,毛文龙只拿到了三月份的粮饷,只有两万五千两银子。刨去购买火炮火枪的钱,只剩下七八千两。
关键是把钱花了,就等于不发饷。苦捱了几个月的军民,除了能吃上饭,并没有丝毫的改善。
而朝廷断绝粮饷期间,毛文龙也派人去山东购粮,估计有点家底。现在嘛,应该是花得差不多了。
屋内安静下来,毛文龙垂下眼帘,陈继盛轻抚额头,郭大靖眨巴眼睛,都在思索。
郭大靖叹了口气,沉声说道:“大帅,陈副帅,用军票代饷如何?如果担心军民不认,末将可以向林家贷款,作为保证金,让军民们安心。”
毛文龙的意思就是扣下军饷,只发粮食,以前就这么干过。以军票代饷,固然比强扣要好不少,可到底还是要兑换的。
郭大靖继续解释道:“末将觉得欠债经营也比无钱硬撑要好,把兑换期定为半年或一年,咱们就能松口气。到期后,依然是每月发行,每月兑换,债背个十年八年也无妨。”
“这个——好象可行。”毛文龙眼睛亮了起来,背债又没利息,缓冲个半年一年,还积攒不出要兑换的银子?
陈继盛也听明白了,寅吃卯粮嘛!
主要是争取到半年或一年的缓冲,然后就是还了借,借了还,始终是负债,但却是无息债务,十年八年,甚至几十年,也还是那么多。
“这个办法好。”陈继盛用力点头,率先表示赞同,说道:“关键是粮食充足一些,军票发行出去,便能回收不少。再加上别的花销,到期兑换,也就没那么多了。”
“粮食也能限量购买,每家有多少人口,够吃就行,不能屯积。”郭大靖说道:“我去和林家商谈,把所有商货都包了,改成官营零售。”
毛文龙颌首道:“如此,又能回收军票,又能有薄利可赚。好,就这么办了。咱们召集人手,好好商议一下,把章程定下来。”
军票虽然是纸,可作为信用货币,只要能买到东西,到期能兑换,就不怕信用破产,变成废纸。
按照郭大靖的后世思维,军票是内部流通的货币,金银则相当于外汇,可以从外购买所需物资。
反正是僻处海外,与内地阻隔严重,东江军民要用到金银的时候也很少。
三人简单地商量了一番,决定先在四个月的时间里分期发行二十万两的军票,一年后可以兑换。
按照朝廷发放的军饷,东江镇一年能拿到三十万两,每月两万五千。一年后,首期兑换最多也就是五万两,这还没算上一年内收回的数量。
说白了,一年后每个月只要有五万现银,就能够把这个借了还、再借再还的循环模式维持下去。
“本帅会向朝廷不断上疏,争取到与关宁军相同的待遇。”毛文龙虽然心情畅快起来,但对发放半饷、厚此薄彼依然耿耿于怀。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恐怕朝廷和皇帝却不吃这一套,只会嫌你烦,越发地厌弃。
郭大靖是这样想,可又觉得光吃哑巴亏也不是个办法。
“大帅,向朝廷诉苦争取没有问题。”郭大靖摸着下巴劝谏道:“可这措辞还是要委婉、客气一些,免得被文官攻讦目无万岁,出口不逊。”
毛文龙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只是随意表态,还是真的听进去了。
话说到就行了,郭大靖不想教毛文龙怎么做。见没有别的事情,便起身告退。
没有忙着成亲的事情,郭大靖又去找了林天生,和他对好了说辞,也说了发行军票的事情。
林天生思索良久,意识到这不仅仅是缺钱的问题,郭大靖也不是来向他借贷资金的。
“到了兑换的时候,根本用不了五万银子,我估算的话,三万就足够了。”林天生看着郭大靖,颇为自信地说道:“三弟能想出这招儿,真是奇才。可惜,你是将军,没有从商。”
郭大靖当然知道用不了五万,但具体会有多少,他也不好估算。
“兄长既说三万,那我的信心就更足了。”郭大靖笑着说道:“只是如此一来,在金州和皮岛等地的零售业务,就要全部掌握在驻军手里了。”
林天生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说道:“林家也没那么多的精力和人手在东江镇各地设立商铺,只要采购的商货不亏本,就没有问题。”
加价是肯定的,但林家也不指望那点商货赚钱,能合上进货和运费,就算给郭大靖的义务支持了。
除了林家的采购,最近的就是山东,天津也可以。郭大靖认为把商货全部掌握在官家手中也好,至少会为了人心稳定,而不会哄抬物价。
其实,商铺能赚多少,并不是太过重要。主要是让军民手中的军票有花出去的渠道,让人们心中逐渐形成军票与银子没啥两样儿的印象。
在初期,也就是今年,粮食和食盐肯定是最大宗的消费品。秋收后,享受到优惠政策并勤劳肯干的人家,应该会积存下余粮,或者说是手中能有些余钱。
象酒、肉、酱、醋等日常用品,以及锹、镐、锄等生产工具,也将在年底或明年年初,有比较大的销量。
从糊口到温饱,从吃饱到吃好,总会有一个过程。商业也是如此,要促进东江军民的消费,绝不是只发行军票就能解决的。
可为什么要促进消费呢,原来军户模式的配给制不好吗?
这就要归咎到朝廷和崇祯皇帝了,不拖欠粮饷,不裁饷,关心下东江军民的生存状况,又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
往小里说,发行军票是解决欠饷裁饷;往大里讲,却是在逐渐摆脱朝廷的一个举措。
首先是粮食的自给自足,这是收复金州的根本目标;其次则是在军饷上借助军票的发行,形成内部的循环,减少对朝廷的依赖。
第二百二十四章 答应给你条腿,言出必行
朝廷靠不住,崇祯不靠谱,且刻薄寡恩、冷血无情。
正因为郭大靖对历史发展的轨迹清楚了解,才会有这种种的举措。当然,东江镇也会在他的推动下,越来越有着拥兵自雄的军阀倾向。
但对郭大靖来说,平辽灭虏是最重要的目标,别的都可以先放到一边。
这是对整个华夏陆沉、遍地腥膻的痛悟,他拼尽全力,也要防止历史走向那无比惨痛的一幕。
当然,没人知道郭大靖想得这么长远,毛文龙、陈继盛如此,林天生等人也是一样。
“商场如战场,其实也大同小异。”郭大靖淡淡地笑着,说道:“商人赚的是银子,东江镇要的是辽东土地,同样是利益使然。”
土地就是财富,别人或许没有这么深刻的认识。但郭大靖却要以此为根基,并充分发掘,使其成为平辽灭虏的动力所在。
林天生拱了拱手,由衷地钦佩道:“与我等眼中只有黄白之物的商贾相比,兄弟胸怀大志,必然能够名垂青史。”
“名垂青史?没兴趣。”郭大靖呵呵一笑,倒没说假话,他要的更多,却不是那种虚名。
“陈副帅坐镇金州,应该是偏向于政务,你日后要多与他打交道。”郭大靖不想多做解释,说道:“小弟要忙于军事,恐怕要有所怠慢。”
林天生点了点头,说道:“有兄弟牵线搭桥,一切无虞。陈副帅也是忠厚长者,倒也不用多虑。”
“水师游击张焘与小弟关系甚好,改日约其饮酒,关系再熟悉一些,日后可能会用到。”郭大靖继续说道:“西夷卖的那两艘大船,便给了他。如果需要护航,倒也合适。”
林天生笑着颌首,说道:“没想到兄弟有这般气魄,那大海船我也看着眼热,且待生意做大了,便会添置。”
郭大靖倒不想太过插手林家的生意,该帮的也帮了,该提醒的也说了。虽说是结拜兄弟,可也是合作伙伴,各人有各人的利益考量。
事情已经说完了,郭大靖邀请林天生参加三天后在旅顺堡的成亲仪式,正好也与东江众将来个脸熟。
“喜事,大喜事啊!”林天生哈哈笑着,看起来是真的为兄弟高兴,“这喜酒一定得喝。”
郭大靖致谢过后,又闲聊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暖暖的春风吹在脸上,原野上出现了更多的绿色,茁壮的野草历经寒冬,又顽强地萌发。
事情正在按自己的计划发展,收复金州、大规模种植、购军火、发军票……甚至是成亲,都顺遂得令郭大靖感到舒心畅快。
难道这就是穿越者的光环笼罩,难道这就是位面之子的幸运爆棚……
郭大靖情不自禁地有些发飘,觉得平辽灭虏也不过是几年的事情,以辽东为基地,再席卷天下,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或许,不到十年,自己就是这国家的主人,唯我独尊、君临天下。
郭大靖摇着马鞭,正志得意满地想象着自己将来的耀煌,前方出现的几个百姓让他放慢了马速。
那是几个耕种的百姓,正在播种着黑麦和土豆。看见有军官带着亲兵骑马而来,离大路较近的都停下活计,躬身施礼。
郭大靖含笑点头,并挥手示意。没有什么架子,一直是他的优点,也是他一直禀持的行事风格。
一个百姓拄着拐杖,在松软的土地费力地前进,在路边施礼,抬起头大声道:“郭将军,可还认得小的?”
郭大靖勒住马头,仔细端详着这个大胡子,突然啊了一声,翻身下马,叫道:“是你,我给你治的伤腿。”
大胡子咧开嘴,嘿嘿笑了起来,说道:“多亏郭将军,才救了小的一命。”
郭大靖上下打量了一下,大胡子瘦得厉害,越发显出一副大骨架,那大眼睛也更加明显,他颇为感慨,也颇为惭愧。
“朝鲜一别,忙来忙去,竟然忘了去看你。还有,我说过给你做个假腿,不耽误你走路,也言而无信了。”
大胡子却不在意,也不是来责怪郭大靖说话不算的,笑着说道:“郭将军忙着打仗,后来又去了广鹿岛,哪有时间。我这有拐杖,走路也是一样的。”
郭大靖用力摇头,说道:“那可大不一样。”略微想了一下,他抬头望向远处的一个村庄,问道:“你在那个村子居住?”
大胡子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刚搬来没多久。金州好啊,这么多的田地,听说这个黑麦和土豆一亩能打上千斤,俺们以后就不愁饿肚子了。”
“那便去你家坐一坐。”郭大靖让亲兵腾出一匹战马,说道:“顺便把假腿给你做出来,省得我这一忙,又给忘了。”
大胡子推辞着,在郭大靖的执拗下,才被亲兵扶上战马,一起赶去了村子。
村庄的房屋都是依着原来的框架修缮的,虽然有些马虎,但遮风挡雨是没有问题。等春耕结束,百姓们也有时间,再自己好好修盖便是。
大胡子路上报了姓名,姓沈,名大龙。家中有老母、妻子和幼弟,因伤致残后,便退役归家,靠着那点抚恤勉强度日。
朝廷断绝粮饷,要不是郭大靖筹措接济,象沈大龙这样的辽民百姓,肯定是熬不过来,全家都得成饿殍。
来到沈大龙家中,看到家徒四壁的样子,郭大靖不禁心酸难过。
为国征战,与建虏拼命厮杀,伤残后竟然沦到这般境地,实在是令人既难过又忿恨。
这不能怪毛文龙,但朝廷诸公,还有皇帝,他们良心何在?是了,他们要有良心,也不会有灾民作乱,为一口吃的揭竿而起了。
“不必客气,也不用张罗,我在屋里做假腿,你们在院里等上片刻。”
郭大靖安慰着局促得手脚没处放的沈大龙的母亲和妻子,和蔼地点着头,从院里柴禾堆里拿了截树干,便进屋关上了门。
老妇人的脸象干树皮,沈大龙的妻子也瘦弱,肯定是长期吃不饱的缘故,且都衣衫单薄破烂。
象沈大龙这样的战士,浴血作战,为了什么,难道连养家糊口都做不到?
郭大靖强迫自己定下心神,把树干收入空间,微闭眼睛,意识沉入空间,开始制作假腿。
空间内,树干象豆腐般被迅速切削成形,并挖出了接受腔,钻上眼,空上了皮带。
郭大靖做不出膝、踝关节,吴大龙安上假腿后,走路肯定会显得生硬,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他做得相当认真,期间又让吴大龙进来试了两次,进行了仔细的修整,才算最后完成。
沈大龙戴上了假肢,开始还有些歪扭不适应,但很快就提起了拐杖,在院内迈起了生硬的步伐。
“高矮可合适?”郭大靖在旁微笑地看着,询问着:“腿上的皮肉磨不磨?”
沈大龙咧着嘴,笑得开心畅快,甚至顾不上回答郭大靖的问话。
他的老母亲和妻子都充满惊喜地看着,儿子或丈夫一下子能甩开拐杖走路了,还很少有地开心大笑,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事情了。
苦点累点都没关系,全家人能在一起,安心舒心地活着就好。
“多谢郭大人。”沈大龙一脚高一脚低地生硬地走到郭大靖跟前,激动地就要跪下拜谢,被郭大靖一把拉住。
“或许还有些不合适的地方,你自己慢慢修整。”
郭大靖拍了拍沈大龙的手臂,说道:“屋里我留了些东西,是对你拼死杀敌的些许补偿。军务要紧,我这就要走了。”
“金州很快就要成立退役军人的管理部门,把所有的退役军人都造册登记,会尽量让你们衣食无忧,绝不能让你们流血又流泪。”
郭大靖的表情有些沉重,再次用力拍了拍沈大龙的手臂,不再多说,转身出了院子,接过亲兵递来的马缰,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沈大龙腿脚不便,追出院子,却只看到几骑的背影,不连得连连摇头叹气,埋怨着身旁的妻子,“你瞧你,连碗热水也没让郭将军喝上。”
妻子低眉顺眼,也不辩解,却看着丈夫手中的拐杖,微抿嘴角,难掩几分喜意。
“大龙,杏儿,你们快来看哪!”老母亲在院子里叫着,声音有些急切。
沈大龙和妻子赶忙进院,被母亲急着招呼进屋,看着窗下的东西,一时都愣住了。
一袋米,几十斤马肉,一匹棉布,布上还有一锭银子。
“郭将军留下的?!”沈大龙张大了嘴巴,一脸的难以置信,“没见他拿东西进来呀?”
妻子心细,指着窗子说道:“肯定是郭将军偷偷吩咐,他的手下从窗子递进来的。他好象跟你说了,在屋里留了东西作补偿。你光顾着高兴,也没细听。”
“是啦,是啦!”沈大龙连连点头,似乎想了起来,说道:“他说我拼命杀敌,还说了些许补偿的话。”
“好人哪,真是好人。”老母亲用颤抖的手捧起了银子,老眼似有泪光闪动,“人家都是将军了,还记得给你做假腿的事情,一点不拖拉,也不嫌乎咱这屋里又脏又乱……“
妻子抚着棉布,脸上露出喜色,心说:这好象是松江的好棉布,足够给全家都做身衣服,再不用露着肉儿抛头露面地寒碜了。
“郭将军当然是好人。”沈大龙大声说着,伸手抓起马肉,“要不是他,俺这命早就没了。把这肉煮了,咱们好好活着,要让郭将军放心,别老惦记着。”
妻子收回手,痛快地答应着,抱着马肉去了灶间。
“俺去田里,把地种完再回来吃饭。”沈大龙转身向外走,却在门口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
春风还是暖的,吹在脸上的感觉也令人舒惬,但郭大靖已经没有了意气风发,脸上更是显出几分沉重之色。
还要兼济天下、唯我独尊呢,连眼皮底下的军民都没照顾好。象沈大龙这样的,只是一两个人嘛,绝对不是。
在广鹿岛,郭大靖已经对伤残退役军人有优惠政策,给予特殊的照顾。但整个东江镇呢,他还没有那个能力,只能是装作看不见。
从广鹿岛到金州,再从金州到东江镇,任重而道远,自己不能松懈,不能自满。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
郭大靖回到旅顺堡便去拜见了毛文龙,先说了好消息,林家明年愿意借出十万银子,以应付军票的兑付。
“好啊,心里这就有底了。”毛文龙很是高兴,后顾之忧没了,一下子就等于多出了二十万两银子,尽管是纸的。
郭大靖随口附和了两句,便把自己路上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声音相当沉重。
毛文龙也收起了笑容,显出痛惜之色,微微颌首道:“本帅想起来了,在皮岛视察伤兵营时,见过这个沈大龙,还与他说过话。”
重重地叹了口气,毛文龙自责道:“皆是本帅无能,累及东江镇的军民。”
郭大靖用力摇头,说道:“大帅已经尽力,维持住东江镇的军心民气,这一点,谁也做不到。”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末将在广鹿岛量力而行,给退役军人和军属定了些优待措施。相比于平民百姓,增加的也不多,但却能让军人挺直腰杆。现在要发行军票,林家又运来了粮食,末将以为可在金州试行。”
毛文龙说道:“你在广鹿岛的各项举措,本帅多少也有耳闻。不仅是在金州,在整个东江镇推行对军人及眷顾的优待,本帅也早有此意。”
郭大靖赶忙把广鹿岛的优待政策大致地讲了一遍,又补充了一些新的想法,“大帅,待末将把章程呈上来,您看着合适,再颁布实施。”
毛文龙痛快地答应下来,还不忘嘱咐道:“正象你说的,要量力而行。既然要颁布实施,就要保证长远。否则,还不如不添这个麻烦。”
郭大靖连声应承,起身告退。
毛文龙的担心,他当然理解。好处要给,但不能一下子就给到最高。甚至于,不能坚持长久的话,还不如不搞。
人的心理就是这样,说白了,涨工资都高兴,降薪就肯定有怨言。享受到优待政策的好处,再给拿掉,落差就会生出怨忿。
望着郭大靖离去的背影,毛文龙若有所思,好半晌才捋须微笑,有欣慰,也有轻松。
赶在他没离开金州之前,把这些事情都确定下来,显示的是郭大靖的忠诚。以公心为上,不考虑个人的声望和得失。
道理明摆着,给军人军属优待,就是邀买人心,增加声望。这个好机会,郭大靖似乎看不到,全部交给了毛文龙。
要知道,郭大靖虽然不是金州的主帅,对自己的一协人马却有着相当大的权力。
如果只给自己的麾下将兵及眷属好处,也在情理之中,别人说不出什么。哪个将领没有亲信手下,不想着施恩收揽呢!
但郭大靖没有这么做,而是通过毛文龙推行全军。这固然是正常的程序,可也能看出郭大靖的为人。
毛文龙认为郭大靖的心机不深,就是他的脾气禀性。可郭大靖却并非如此,只是不屑于在这些小地方多耍心眼儿。
他着眼的既不是金州,也不是东江镇,而是胸怀天下。目标太过远大,些许的小事又何必去计较?
况且,耍心眼、弄心机,只能让毛文龙产生戒心,不利于郭大靖推行自己的计划。
章程很快就拟好,呈给毛文龙。毛文龙稍作修改后,便向整个东江镇的军民颁布通告,并马上落实实施。
军票发行的事情也紧锣密鼓地进行,东江镇本就有印刷设备,有雕版工匠。
尽管设备简陋,工匠的水平也不高,但在内部发行使用的军票并不需要太过精细讲究。
军票最大面额是一两,最小是文,大小有明显差别,也都印有发行的日期。至于防伪,就加盖东江镇的红印。
给军民发多少军票,也要经过换算,以粮食价格为基准,保证军民用军票能购买到足够的吃食,并比以前的标准,略有提高。
村镇的户籍编制统计开始加快进行,只有掌握准确的户数、人口,各项政策措施才能公正公平地落实下去。
军人、军属、退役军人单列户籍,享受刚刚颁布实施的优抚政策……
坐镇金州的陈继盛成了最忙碌的人,尽管临时招集了军人、百姓中识文断字会算术的帮忙,依然暴露出了东江镇政务管理人员的匮乏。
没办法,当时的教育水平普遍低下。能写自己名字的百姓,都很少很少,更不用提更高的文化程度了。
就在这忙忙碌碌的气氛中,收到书信的藤野正父女来到了旅顺堡,住进了安排好的房屋。
按照规划,旅顺堡以后将只驻军,不住家眷。太平沟的办公场所及住宅区正在紧张修建,最多一个月,堡内的闲杂人员都将搬出去。
如果南关防线挡不住建虏,那金州的军民就是灭顶之灾,只守住旅顺堡也没有意义。
所以,对于搬出旅顺堡,即便有人不愿意,也不会公开反对,显得自己胆小如鼠,对金州的防御没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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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供销站,辣椒
得到消息,郭大靖便抽空来了一趟,把具体的安排告诉藤野父女,让他们理解,并做好准备。
“这个时候大操大办本就不合适。”藤野正对此倒是很大度,笑着拍了拍郭大靖的手臂,说道:“你和阿英商量好就成,我图个省心,不管了。”
郭大靖把藤野正送到门外,回屋坐进椅中,活动着脖子,说道:“忙死了,比打仗都累人。”
藤野英走过去,给郭大靖拿捏着肩膀,柔声说道:“毛帅和陈副帅作媒主婚,已经是想不到的抬举,我没什么可挑的,就照你说的办吧!”
郭大靖轻轻抚着姑娘的手,调侃着笑道:“简单点也好,省得把人折腾得没办气进洞房,是吧?”
藤野英却不象阿秀那么娇羞,咯咯笑着贴上来,还吧唧亲了郭大靖一口。
这亏不能吃,郭大靖手上用力,顺势把藤野英抱进了怀里,在姑娘的脸上、嘴上亲了好几口。
藤野英乖巧地偎在郭大靖怀里,很久了,很久没有这么亲近了。以后再没有障碍,没有顾忌,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阿秀已经托人带了话,在哪里住听我的。”郭大靖手不老实,在姑娘身上捏捏摸摸,开口询问道:“你呢,有什么想法?”
藤野英被摸得痒痒的,有些害羞,但心里却是美美的,柔声道:“我也听你的。”
郭大靖轻轻点头,说道:“金州现在分成两个大区,分别是旅顺口和三山海口。主力部队将在南关设防,三山海口离得要近一些。”
大连市的开发很早,汉初,杳氏县(今大连、旅顺、金州一带地方)属辽东郡所管辖十八县之一。唐初,这里称“三山浦”。唐中期改称“青泥浦”。
明清以来始称“青泥洼”,而海口则称“青泥海”,亦有仍称“三山海口”或“金州海口”的。
“那就在三山海口,你回家探望休息也方便。”藤野英想都不想,便说出了心里所想。
旅大金,在后世应该是分成这三个大区,现在只能设成两个大区。
旅顺口区是大后方,挨近港口,驻兵不多;三山海口区,以军队眷属居多,百姓也要安排可靠的老辽民。
同样的,以郭大靖的谨慎,不会不考虑后路。在三山海口区,也就是在大连湾,也要开港口,也就是后世的大连港。
通过水师控制大连湾,不仅避免了南关防线东面被建虏蹈冰绕袭的危险,还有再次抄袭建虏后路的可能。
只要建虏敢于深入辽东半岛的南端狭窄部,就不得不顾忌东江军的海上抄袭。
况且,复州、盖州的无人区,本来是防范东江军登岸袭扰的,现在却同样增加了建虏南下攻打金州的困难。
与收复金州时的设想和计划比较类似,在南关防线构筑完成,卑沙城修缮结束后,郭大靖还真的希望建虏能再来攻打。
在还不具备与建虏野战厮杀的阶段,倚坚防守,再伺机反击,不失为一种聪明有效的作战策略。
以己之长,击敌之短。每一次胜利,都是对军心士气的鼓舞,将给东江军带来心理上的强化,为下一阶段的野战争锋打下基础。
况且,建虏最可能的进攻时间应该是在秋后,最佳则是在冬季的河流冰封之时。
而到了那个时候,金州守军在武器装备上又将得到提质升级,将给来犯的建虏沉重打击。
阿秀是嫁夫随夫,藤野英也是想离丈夫越近越好,相聚的时候越多越高兴。
“三山海口将是海滨城镇,风景很美,在岛上住习惯了,在那里也有相似的感觉,能很快适应。”
“除了要建起城镇,还有工坊区,有些新装备,我也能就近指导,方便打造。”
郭大靖娓娓述说着,咸猪手在姑娘身上的沟壑间游走,两人贴得很紧,气息相融,都有些动情难禁。
“小姐,小姐——”突然响起的呼唤声,打断了两人的亲昵,也浇熄了两人的情动。
藤野英象受惊的兔子从郭大靖怀中跳起,匆忙整理了下衣裳,脸上还泛着绯红,却强装镇静,对着小跑进来的阿巧问道:“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阿巧赶忙垂下头,禀报道:“小姐,来了好多人,还抬着桌椅和箱笼。为首的是李夫人,李维鸾大人的夫人。”
郭大靖干咳一声,站起身,对藤野英说道:“是来为后天的亲事作准备的,你去好生迎客吧!”
住在旅顺堡内的只有李维鸾、尚可义等军官的眷属,知道郭大靖成亲,便让家中女眷赶来帮忙。
郭大靖承这份情,日后定有回报。他也没特别通知,连刘兴祚和刘奇士都不知道。他们正在金州卫城暂时驻扎训练,与卑沙城呼应。
成亲之后,派人送去两坛喜酒也就是了。本就不是大操大办,通知一个,其他人也就知道了,不来不好,要来路不算近,耽搁军务。
除了阿巧,藤野英还带了几个女医护员,帮着她忙活忙活,也不是太过繁琐劳累,还不显得人少冷清。
趁着没人,郭大靖在屋内又放了些东西,比如绸缎布匹之类的,才出了宅院,又去忙公务了。
大半个金州,从上到下,都在紧张的忙碌。不管是对高层,还是底层的军民百姓,都在熟悉着工作。
新作物的种植,新的分配制,以及将要发到手中的军票,老百姓都是陌生的,但又都是兴奋和喜悦的,并充满了憧憬和希望的。
“俺要谷子、白菜、萝卜、茄子种子……”
“俺要苘麻、萝卜、豆角、芝麻种子……”
“俺要倭瓜、白菜、菠菜、花生种子……”
村公所内,人声嘈杂,一个个百姓领到种子,兴高采烈地离去。
官家强制种植的土豆、黑麦、玉米已经基本完成,剩下的土地,以及自己垦荒的边边角角、院落地头、坡地洼地,便是自己作主,想种啥都行了。
至于苜蓿、豆子等相关养马的草料,则在军屯的田地中种植,与老百姓的关系不大。
从山东采购,还有林家帮着搜集,各种作物蔬菜的种子品类很齐全,但一家只限领四种。
第一年主要是安定保险,老百姓主要是盯着吃,基本上都选粮食蔬菜,还是比较熟悉,种下去有把握的。
苘麻适合东北种植,也能编绳织衣,但纤维不如苎麻,麻布的品质自然也差不了不少。但对要求不高的百姓来说,作夏衣来穿,还是不错的。
沈大龙兴冲冲地回到家里,马上就在院里忙活起来。地方不算大,但老百姓不舍得浪费土地,哪怕只有炕头大小,也都要利用上。
“这点小活儿不用你干。”妻子擦着手走出来,抢过沈大龙手中的小锄。
沈大龙嘿嘿笑着,把种子递给妻子,说道:“这是豆角和菠菜,在院子里种一些,吃起来方便。下午俺去地里,把倭瓜和萝卜种上。”
妻子笑着应承,熟练地刨坑播种。
沈大龙闲不住,迈着假腿,笃笃笃地走在院子里,拿了些树枝木头,把院子的篱笆墙全部弄好。
“在村公所,听说要给退役军人和家属更多的优待政策。”沈大龙一边干着活儿,一边和妻子说着话,“至少,吃饱肚子是没问题的。”
妻子说道:“那赶情是好。要是风调雨顺的话,秋收之后,咱们应该也不愁吃喝。”
退役军人和军属的田地是免赋税的,今年暂时定在每人五亩,明年可能还会增加,收多少全归自己。
按照土豆和黑麦的产量,沈大龙家有二十亩地的收成,确实足够一家人嚼裹了。
“要是真象别人说的那么高产量,那肯定是吃不了的吃。”沈大龙还有些疑虑,说得并不是那么确定。
妻子倒是更有信心,笑着说道:“是真的,俺听赵家嫂子讲了,在鹿岛收土豆的时候,她亲眼看到的,每亩收了三千多斤呢!”
“三千多斤?”沈大龙挠了挠头,感觉自家准备挖的窖子有点小了,得挖得挺大,才能装下那么多的土豆。
正在此时,有人喊着沈大龙的名字,从远处走了过来。
是新任的村长,村上就那么两三个识文断字的,他是水平最高的。
“村长,您找俺有事儿?”沈大龙赶忙迎上去,把村长往院里让,“进去喝碗水吧!”
村长摆了摆手,说道:“上面又推出了对伤残军人的优待政策,每个村马上就要设供销站,也就是卖些粮食和日用杂货,先紧着军属安置。你家杏子识字吗,会算账吗?”
军票发行要有一些配套的措施,最主要的便是能给老百姓提供花用的地方,每村设供销站便是其中之一。
粮食是最主要的商品,也是让老百姓适应军票。
不发粮,就是让老百姓用军票去买,看似多此一举,但从长远考虑,却是必须的,能在百姓心中树立起军票的信用。
以后呢,供销站的商品种类会逐渐增多,食盐、酱醋、糖茶、酒水等等,都将逐渐进入百姓的消费领域。
其实,赚钱并不是主要目的,在头一年的时间里,老百姓也没有多大的消费能力。
但一定要给军票的使用提供市场,不管是官方的供销站,还是民间的集市贸易,使军票被老百姓认可,并成为普遍接受的流通货币。
而所谓的信用货币,在得到认可和流通后,也就不需要太多的保证金。说白了,纸就是钱,这对东江镇日后的发展具有极其重大的意义。
“每月给半斛米呢!”村长微笑着补充道:“也就是坐在那里卖卖货,还不是天天有事,挺清闲的。”
沈大龙望向妻子,发现妻子眼中透出热切,但又有些自卑地低下头。
无奈地苦笑了一声,沈大龙说道:“杏子会算账,可不认识几个字。村长,您的好意,俺心领了。”
村长点了点头,他也知道杏子不识字,只是尽到职责,通知到位罢了。
“官上还有通告,每个村子设夜校学堂,每天晚上讲半个时辰的课,男女老少都能去听,去学。”
村长说道:“这可是大好事,免费教书,不收钱。过几天,我会召集村人把学堂建好,再打造些桌椅板凳。”
沈大龙赶紧用力点头,说道:“到时俺一定去帮忙,只要您招呼一声就成。”犹豫了一下,他又问道:“女人也能去学吗?”
“能啊,谁都能去。”村长笑着做出肯定回答,“不求能读书,会写自己的名字,出门认识商铺名字、路标指示,不也挺有用吗!”
“对,对,您说得是。”沈大龙看了一眼妻子,把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妻子有些失落,没能干上一月半斛米的好活儿。可听到能去认字学习,心中又生出了些许热切期盼。
………………
再有十天半月的,便会接去金州了。
阿秀在院中走动着,土地已经完全化冻,但她也没了种辣椒和西红柿的心情。
又要搬家了,种下去也收不了,还是到了金州再说吧!
阿秀轻轻叹了口气,抬头望着院中大树新发的嫩芽发呆。
在广鹿岛住了不到一年,但她对这个家却是有着感情的。因为,她在这里成亲,从姑娘变成了有夫之妇。
这里有她的安宁,有她的甜蜜和幸福,也有她倚门眺首的惦念……
不管住在哪里,能和自己的男人在一起,才是最好的。阿秀微抿起嘴角,露出些许喜悦的笑意。
好在仗打胜了,丈夫安然无恙,还升了官儿。当然,升官儿不是主要的。
阿秀经常在想,哪怕丈夫不当官儿,一家人种上十几亩地,有吃有穿,哪怕是粗茶淡饭,也过得安心。
但这话她不会说,她知道丈夫有雄心壮志,对建虏更有刻骨仇恨,不会甘心过平淡如水的日子。
而从大的方面讲,有建虏盘踞辽东,又哪能过上安心的日子?岛上有多少土地,又住了多少人,吃饭都困难,又哪来的十几亩田地?
不抢回曾经的家园,不把建虏彻底打败,安乐生活的梦想就是虚幻。除非,你去远离辽东的地方生活。
“阿秀。”孙嫂和王嫂每人搬着几个花盆走了进来,笑着和秀姐打着招呼。
曾经管阿秀叫过夫人,但被阿秀执拗地拒绝了,便保持了以往的称呼。
“你看,俺们弄来了花盆,你就可以放心地种辣椒了。”孙嫂看阿秀迷惑的样子,开口解释道:“还有十天半拉月才走呢,到时候也能出小苗,移栽到盆里,一起带走。”
王嫂笑着说道:“还用费那二遍事,要我说,直接栽盆里,苗长大了再移到地里都成。”
阿秀觉得是个好办法,可又怕搬家时麻烦人,便说道:“搬花挪盆的,怪沉的,会不会让人说闲话?”
“说啥闲话?”孙嫂眨巴眨巴眼睛,明白了阿秀的意思,并不在意地说道:“大靖是将军呢,管着几千号人,这点活儿能用到几个?你呀,就是想得太多,还老不当自己是将军夫人。”
王嫂点头赞同,说道:“就是嘛,几十盆辣椒,一个板车就全拉走了,不费力的。”
阿秀想了想,也希望丈夫能早吃到辣椒,更怕耽误了种植,便颌首同意,帮着孙嫂王嫂一起装土,往盆里栽种辣椒。
岛上的百姓搬走了大半,孙六岩和王贵是被郭大靖安排好的,会和阿秀、蓉儿等人一起去金州。
陈有善作为岛上的老人,诸项工作已经熟悉,带着几个管理人员已经前往金州帮忙。
赵青山是郭大靖信赖的人,也马上要随着工坊迁往金州。
眼见着熟悉的乡亲一个个离去,阿秀是着急和迫切的。但她不会给丈夫添乱,只等他派人来接。
………………
辣椒原产美洲,约在十六世纪下半叶进入中国,又名番椒。但长期作为观赏植物栽培,并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没有进入中国饮食。
而辣椒在中国的传播,也是从福建开始,经过江西,进入湖南、贵州、四川等地,并成为当地调味的一种特色。
郭大靖没有想到林家在搜集种子上,还真是很尽心尽力。先是玉米,现在又是辣椒、烟草等种子,不管能不能用上,都是诚挚的心意,得感谢。
“新港口,没问题吧?”林天生对于未来大连港还不是很放心,“主要是冬季,结冰的话,可就不能用。”
郭大靖倒是颇有信心,后世那么出名的港口,怎么会在冬季结冰。就算结冰,冬天不用就完了。
“我询问过向导,冬季基本上不结冰,就是结冰,冰层也很薄,不影响船只航行。”郭大靖不以为意地说道:“反正冬季,林家的海船也不在辽东,你不必太过担心。”
林天生笑了笑,说道:“既然你把宅院选在了三山海口,那林家也在那里建所宅院,做个邻居吧!”
“三山海口太拗嘴,我准备改成大连。”郭大靖笑着说道:“怎么,林家小姐那边的事情,还没有解决?”
林天生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确实很难缠,要死不死,勉强活着不是害人嘛?”
那就直接退婚呗!郭大靖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封建社会,有些事情不是他想的那么容易简单,处置不当可能毁了林婉儿的名声。
第二百二十六章 卖的是诗词和情怀
在那个时代,名声对于女人可是很重要的。林家费这么多周折,宁肯把个娇惯的小姐放到孤岛上,也真是煞费苦心,颇为狠心了。
“明日就成亲了,你还不好好准备?”林天生翻阅着郭大靖的生意经,觉得通过这些办法从倭人手中赚钱,不如镜子更暴利。
明朝出口的大宗商品是生丝、丝绸、瓷器,次一级的有铜钱、书籍、药材、棉布和蔗糖,茶叶成为大宗商品则是在清朝之后。
明朝时,倭国商业已较发达,货币需求量很大,但“倭不自铸,但用中国古钱而已”。
所以,明朝铜钱出口最多的便是倭国。但自万历中期之后,倭国开始自铸,走私铜钱的利润已经大为减少。
再比如生丝和瓷器,林家倒是想扩大规模,但在国内收购也是在与其他海商的代理人竞争,并不是那么容易采购到足够的数量。
同样,书籍、药材等商货,林家也采购了一些,但与生丝瓷器相比,数量和利润差别很大。
如果不是手中握有银镜的货源,并且能走北方海路航线,林家想与倭国开展商贸,并不是那么容易。
但对于郭大靖来说,只是银镜显然过于单一,趁着打开与倭国的商贸渠道,多几种赚钱的商货品种,也是着眼于长远。
比银镜制造还简单的肥皂,早就被郭大靖在空间内试验成功。
原料很简单,有鲸油,有石灰,有盐,只是在批量生产和销售,以及利润上,不如银镜更暴利,便暂时搁置。
现在,郭大靖准备建起工坊,专门生产制造,并主要出口到倭国。不是爱洗澡嘛,可劲儿地洗吧!
“这是试销品,如果倭国人觉得好,再订货不迟。”郭大靖指着桌上的十几块香皂,对林天生说道:“对倭国的情况也不是很了解,先送去些样品,试试水。”
郭大靖起身,出去搬了一箱瓷器进来,展示给林天生看。
林天生倒是挺懂行,看过之后便说道:“山东淄博的瓷器,虽不及景德镇,却也算是很好的了。”
就现在的大明陶瓷业,景德镇第一,名气海内外皆知。但潮州、德化、磁县等地,以及北方的淄博、唐山,也盛产陶瓷,品质也是极好的。
辽东离山东最近,郭大靖要做陶瓷,自然在山东选择瓷窑,淄博便是首选。
而在宋代就被人们称为“瓷都”的淄博不仅遍地瓷炉,陶瓷产品丰富,“两点瓷”,也称“油点瓷”或“天目釉”等历来被视为“陶瓷艺术中的珍品”的稀有瓷种。
但郭大靖卖的可不是瓷器,而是情怀,专为朝鲜、倭国等被汉文化熏陶得极深的国家所制。
要知道,瓷器是仅次于生丝的出口倭国的大宗商品。倭人经常委托华商大批订制特定花色品种的陶瓷,通常是具有日本风味的茶具和日用品。
藤野正就是倭人,他当然知道什么是日本风味,郭大靖便请教过,在淄博瓷窑订制了一批瓷器,多是茶道的各种用具,还有一些瓷盘。
“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林天生拿起个茶碗,看着上面的诗句,笑着颌首,“不错,正当饮茶之用。”
狭义的茶道具则仅仅是指凉炉、茶碗、茶杯、茶壶、茶釜、茶勺、茶入(茶瓶),甚至有人将茶碗本身称为茶道具。
可要宽泛一些的话,装饰壁龛的用具、有关炭的礼法的用具等等,都可包括在内。比如茶席用具的挂轴、花瓶,炭礼法用具的茶炉、灰器、炭斗等等。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林天生盯着个大花瓶,品味着上面的诗句,连连点头,赞道:“好,好诗,可惜不完整。”
转头看着郭大靖,林天生猜测着问道:“三弟,你是故意为之吧?”
郭大靖呵呵一笑,也不作正面回答,说道:“倭人若是喜欢,自可大量订购。兄长若是喜欢,自管拿去家用。”
倭国的茶道很繁琐,也很讲究,不光有点茶、煮茶、冲茶、献茶,客人还会对各种茶具进行鉴赏,赞美一番。
所以,茶具或精美,或雅致,或造型奇特博人眼球,就显得很是重要。
对于中华的诗词,东亚的朝鲜和倭国浸淫很深,可不象西夷那般鸭子听雷。
郭大靖在这些陶瓷器具上的诗词,不仅有流传千古的名句,更有还未出现于世的绝妙好词。
不仅有好词,配的图景也好,或是小桥流水人家,或是淡彩山水风雅,给人以视觉上的享受。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林天生虽然学问不算高,但这几句词却似乎产生了共鸣,轻轻呢喃,似乎感慨良多。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二哥,你看这词在江南烟花之地,可受欢迎否?”
林天生愣了一下,细细品味,不由得点头道:“很称景,风尘女子应会喜爱。”
自己这位二哥,还是文化水平低了。
郭大靖暗自摇了摇头,也不取笑,说道:“词为半阙,想要完整,便等日后购买瓷器再说吧!”
林天生哈哈一笑,说道:“兄弟这是欲擒故纵,想必再要购买,这价格也就大不相同了吧?”
郭大靖拿出账册,给林天生看他从瓷窑定制的价格,加上运费等等,再加上一倍,便是售价。
“这是最低价。”郭大靖笑着说道:“二哥便是卖得再高,某也不要。这词呢,二哥可以印在扇子上,也算是件商品。”
林天生明白这是给自己留下的利润空间,想了想,决定再加一倍。这附庸风雅、一掷千金的大傻子他见得不少,扬州、秦淮河等烟花之地,最是常见。
把诗词印在扇子上是个好主意,成本不高,让那些酸文书生拿着装逼,应该能卖得不错。
通过镜子的销售,主要是集中于烟花之地,林家现在已经有了销售渠道,再进行商品拓展,不费力气。
反正卖不出去,郭大靖也不让他赔。当然,本着兄弟情义,以及长期合作的打算,林天生还是会尽力而为。
如果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们在思想上不够开放自由,老子还想着卖文化衫呢!
郭大靖只是这么一想,便又与林天生随便地聊起天。
至于这附带了高雅诗词的瓷器,或者是日后生产制造的器物,能赚多少钱,他倒并不是特别在意。
关键是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他手头上就有巨额银币,并不是很迫切地需要钱财。
而且,成功地收复金州,善加经营的话,基本上能够保障东江镇军民的吃喝问题,更给了郭大靖胜利的信心,以及长期坚持的底气。
“镜子、瓷器和其它日用品的买卖,小弟都要交给藤野英,以便专心于军务。”郭大靖缓缓说道:“说到底,赚钱对于我来说,只是辅助。建功立业,才是目标。”
林天生连连点头,说道:“大丈夫自当如此。只是这辽东的战事,没有个十年八年,怕是难以彻底解决吧?”
“别说十年八年,就是几十年,也要打下去的。”郭大靖对时间没有太严格的要求,也自然显得轻松,“二哥,日后往辽东运粮的事情,你可以委托其他海商。听说南洋诸国的粮食,价格很低。”
林天生作出肯定的回答,说道:“确实如此。安南、占城、真腊、暹罗,粮食都比较便宜。如果是大量采购的话,就算加上运费,也不比国内的贵。”
沉吟了一下,林天生有些疑惑地问道:“东江镇不是有朝廷发粮饷嘛,就算有中断的时候,也不会太多吧?光靠着从外运粮,需要多少资金?长此以往,怎么能支撑得住?”
聚草屯粮,以作长久的打算,至少是五年,可能还要十年八年。因为大灾害导致的北方粮荒,不是一省两省,而是整个长江以北。
甚至于,在大灾害最严重的时期,连江南也要受到影响。
所以,尽早建立起更多的购粮渠道,屯积足够的粮食,不仅是东江镇生存的基本条件,更是招揽流民发展壮大的物资基础。
“每年数万石粮食,还是负担得起的。”郭大靖说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指望朝廷,一旦出现变故,再想办法,恐怕就晚了。”
林天生抿了下嘴角,说道:“兄弟,你对朝廷颇有微词,我能理解。但还是要谨言慎行,颇多怨忿的话,于你建功立业甚是不利。”
郭大靖拱手致谢,心中却并在如何在意。他的建功立业,与林天生,甚至大多数人所想的完全不同。
朝廷,皇帝,不仅不会成为郭大靖建功立业的助力,反倒会成为障碍,是早晚要甩掉,或者是强力改造的存在。
平辽灭虏只能靠自己,靠东江镇,郭大靖已经从历史发展的轨迹中确定了这一点。
忙于剿抚国内的民乱,又在辽西养出守城之犬,视东江镇军民如草芥,这样的朝廷和皇帝,怎么能够指望?
此时,外面亲兵来报,毛文龙召开军议,请郭大靖前往参加。
郭大靖把林天生稍作安置,便赶往毛文龙的指挥部。一路上还在猜想,不知道是什么急事。
来到议事厅,郭大靖和几位将领互相施礼寒喧。人不算多,但镇守金州的两名主将郭大靖和李维鸾都在,还有皮岛本部的孔有德等将。
“成亲的事情都准备好啦?”李维鸾笑着调侃道:“别的倒还次要,酒要备足。大捷加大喜,我等可都要一醉方休的。”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酒肯定管够,不仅有山东的秋露白,还有南方的松江三白。”
从山东采购商货,酒类便是其中之一,秋露白是档次较高的,数量更多的则是其它的便宜不知名的酒;松江三白则是林天生随船运来,不多,作为特产尝个新鲜。
“有没有更烈的酒,那才对俺的胃口。”孔有德咧开大嘴笑道:“秋露白名头响,却是不够烈。”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倒是有琅琊台的酒,听说很够劲儿。”
白酒酿制到了明朝才有了成熟的蒸馏技术,白酒浓度从以前的3-10度提高到了60-75度。其中山东的高度酒,琅琊台能够上榜。
至于后世高度酒最出名的二锅头,当时还没有酿造出来,或者是不叫这个名字。
而流传最广的烧刀子,主要流行于古辽东地区,并逐渐演变出二锅头及烧锅酒等不同北方酒类派系。
东江镇连吃饭都成问题,更没有闲粮来酿酒了。但酒还是有,就算不发行军票,内部也有买卖,也有日用商货流通的。
郭大靖也想酿酒,但为了节省粮食,只能是先用野果,等到秋后,再看收成情况,计划着用土豆来酿造。
“要喝烈酒,没准能喝到京师运来的。”随着声音,毛文龙和陈继盛走进了议事厅,众将赶紧起身施礼拜见。
毛文龙笑着点头,坐到主位,扫视了一圈,用下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坐下。
陈继盛干咳了一声,作为主持人,先通报了最新的消息。
“朝廷派来监军太监在金州坐镇,名为方正化。”陈继盛看着众人有些不以为意的表情,接着补充道:“乃是司礼监秉笔太监。”
众人都愣怔了一下,脸上的神情也变了,或惊讶,或迷惑,或是皱眉冥思。
司礼监秉笔太监,是明代宦官制度中位尊权重、仅次于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一个职务。
当然,秉笔太监在司礼监也有排名,排名第二或第三的,一般还兼任提督东厂。比如魏忠贤,便是秉笔太监并提督东厂。
可不管这个方正化排第几,作为秉笔太监,已经说明他是皇帝的亲信。突然派到金州,这背后的意图?
郭大靖也很是纳闷,不知道崇祯又在搞什么奇葩操作。
即位之初,便撤走了大部分的监军太监和锦衣卫,这才不到一年,怎么又派出来了?
“既是朝廷派遣,我东江镇自当尊敬。”毛文龙面色平淡,甚至脸上的微笑都没有变,“说起来,没派文官监军,也算不错了。”
敬而远之,就象对赵光那样。自己只是一协参将,平常和这个方正化打交道的,应该是陈继盛,不关自己的事。
郭大靖心中有了计议,也放松下来。
至于崇祯为何派亲信来监军,自然是对东江镇不放心,还能有什么别的意图?
“大靖,维鸾。”毛文龙转向镇守金州的两员大将,和声问道:“你们怎么看?”
郭大靖和李维鸾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做出了请对方先说的手势,又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那还是末将先说吧!”郭大靖挠了挠头,说道:“既是朝廷所派,那就高高供起,咱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正好,东江镇的困难处境,也让他耳闻目睹,再上奏朝廷,为东江镇多争取些粮饷。”
毛文龙微笑颌首,说道:“只要他不强加干涉军事指挥,供着就供着。或者,让他处理些政务,也无不可。至于让他为东江镇说话,但愿如此吧!”
见毛文龙的目光转到自己身上,李维鸾躬身禀道:“末将与郭将军意见相同,只是担心这位监军太监是否贪财,是否能够吃苦?”
贿赂内官并不稀奇,毛文龙和宫中的宦官还有交结送礼呢!
所以,对于李维鸾的担心,他轻轻点了点头,说道:“由陈副帅与其打交道,你们专心军务,不必管他。”
武将脾气暴躁,毛文龙担心发生冲突。同时,他也防着朝廷派人来挖墙角,在东江镇中拉揽将领。
“还有发行军票代饷的事情,想必你们也都听说了。”毛文龙扫视着众将,说道:“若是有人不喜军票,更喜银子,方正化带来了赏功银和犒赏之物,本帅便发银子也无妨。”
这话说出来,谁敢反对?已经定下的章程,全军都领军票,就你特殊,就你对军票没有信心?
“军票和银子还不是一样能买粮食,还有其它商货?”李维鸾笑着说道:“末将去商铺看过,货物倒比以前更丰富。军票有两有文,比银子花起来更方便。”
孔有德笑着附和道:“俺不管别的,能买吃喝就成。”
“不仅有吃喝,还有日用杂货。”郭大靖是始作俑者,对此知道得更加详细,“以后不仅从山东采购,还有天津,甚至是江南。反正,钱不愁没地方花,只怕不够花。”
毛文龙赞赏地看着郭大靖,捋着胡须,连连点头。
其实,军票发行后,购买量最大的便是粮食。
老百姓前脚拿到军票,后脚就会就按照限量全都换成粮食背家去。这样,他们才会觉得心安。
当然,军票是按照以前粮食配给的量发放的,老百姓换完粮食,应该也没有了余钱。
而粮食之外的商品,最大的消费群体是军人。因为有军属的优待政策,他们的饷粮除了养家糊口外,还能剩下一些。
按照推算,秋后如果丰收,才会迎来一个消费的旺季。老百姓除了吃,还要穿,还要买日用品,最基本的针头线脑得有吧!
第二百二十七章 成亲纳妾,辞行
有了新制定的种收分成规定,老百姓手里也有了余粮,就不会太着急把军票花在粮食上,就有了消费的可能。
关键是在流通环节,老百姓种的粮食只有官方收购。可供销站把着商货,又不收粮食,你想买就得换成军票。
这样一圈的周折下来,军票作为东江镇内部的流通货币,也就在潜移默化中被军民们接受了。
军票把朝廷发的饷银替换出来,既能集中资金干大事,又对将士们有了交代。当然,也解决了部队扩充的限制。管朝廷额兵多少,我有军票,自己发饷。
“监军太监不会干涉军票的事情吧?”李维鸾突然把二者联系了起来,说道:“或者他上奏朝廷,让朝廷反对?”
反对无效!
郭大靖笑了笑,对李维鸾说道:“发行军票是解决东江镇的困难,是不得已而为之。他若反对或干涉,便请他上奏朝廷,先把欠的粮饷补上,并给东江镇发放与关宁军相同的粮饷。”
“没错。”孔有德嚷嚷道:“论战功,论斩获,东江镇哪里比关宁军差了,凭什么东江镇发一半饷银,关宁军那帮只会守城的家伙,却能拿全饷?”
“咱们东江军是后娘养的吗?”又有将领气愤地抱怨,“凭什么不拿咱们当人?”
毛文龙拍了下桌子,及时地制止了将领们越说越过分,越说越气愤。
“这不是你们能管的事情,自有本帅和陈副帅与朝廷分辩。”毛文龙的脸色沉了下来,说道:“日后本帅不能听到有人对朝廷口出怨忿之语。”
陈继盛在旁转圜缓解着气氛,微笑着说道:“咱们东江镇已经度过了难关,境况会越来越好。朝廷或有不公,但也有苦衷。辽东有建虏,西南有奢安叛贼,西北又闹灾,财政也是一时不敷。”
怨忿早已种在心底,不断地积累,终究会有爆发的那么一天。
而郭大靖的原则是“你不仁我不义”,对朝廷如此,对皇帝也是一样。
按照孟子所说的,就是“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再加上他的后世思维和心理,对于皇权并没有太多的敬畏,要说最藐视朝廷和皇帝的,他可排在第一位。
郭大靖嘿然一笑,说道:“明日成亲,毛帅、陈副帅及诸位袍泽不醉不归。某后天便启程回部队,可不愿与方公公打交道。”
毛文龙翻了下眼睛,笑骂道:“他来得没那么快,把你吓得落荒而逃,也不考虑下新妇的感受。”
“洞房花烛夜呢,第二天你的腿不软,还骑得了马?”孔有德坏笑着打趣,引起了众人的一阵哄笑,气氛也骤然松缓下来。
毛文龙待众人笑声稍停,开口说道:“本帅便晚走几日,迎接了朝廷钦使,见见这位监军太监。你们各忙各的,倒不用太放在心上。”
“至于大靖提议的扩军,本帅同意了。”毛文龙继续说道:“战时为兵,平时为民,以四分之一的数量进行轮换。金州初建,各项工作千头万绪,军民齐心协力,才能更快更好。”
军票的发行为扩军创造了条件,作战中缴获的盔甲兵器,也使扩军能够尽快完成。
但有一条,全脱产的军队势必增加物资供应的负担。所以,才有亦兵亦民的轮换制度。
紧张的春耕过后,还有兴修水利、营造房屋、修整道路等工作。
按照扩军计划,驻防金州的部队将达到两万四千,四分之一也就是六千,将全部投入到建设中去。
军议完毕,众将散去,毛文龙和陈继盛也看到了众人的反应,多少都放下心来。
朝廷派监军太监的目的昭然若揭,监视东江镇,或者还有拉揽分化的意思。毛文龙相信自己在东江镇的威望,但也不得不防。
“象大靖说的,高高供着。”陈继盛说道:“军队上的事情不让他管,要是想管政务,就分给他一部分。”
“监军太监,自然是要插手军事的。”毛文龙轻轻摇头,说道:“便照皮岛的监军太监例,大事咱们作主,小事由他去。”
陈继盛点了点头,揣测着朝廷的意图,不好判断皇帝对东江镇的态度是否转变。
显然,通过减半发放军饷这件事,皇帝对东江镇的态度似乎并没有太大改变,尽管东江镇又获得了大捷。
朝中无人哪!陈继盛心中叹息。
朝堂再被文官集团把持,东江镇的境况便很难得到改变。至少,相对于辽西的关宁军,朝廷和皇帝更重视他们。
………………
早晨的阳光洒进屋内,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屋内温度上升,也弥漫出浓烈的暧昧气息。
郭大靖和藤野英依偎在一起,激情过后谁都不想起来,还在细语呢喃。
“明天咱就走,大连那边的宅院正在盖着呢,你想要什么格局,现在指点还不晚。”郭大靖捻着姑娘的耳垂,“工坊那边,我也得去安排,尽快开工。”
监军太监什么时候来,毛文龙其实也不准确知道。郭大靖先行避开,既省得左右施礼,又能让毛文龙放心,他没有巴结朝廷的心思。
藤野英用指尖在男人的胸口划着圈,柔声道:“你在大连多住些日子,好好陪陪我。等去了军队,我就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以前随军,可以看作是医护人员或军队文书。但成亲之后,就形同携带家眷了,郭大靖无论如何不能让别人产生这样的议论。
“好,多陪你。”郭大靖侧脸在姑娘额头轻吻了一下,笑着说道:“就是到了部队,离得也不算远,一天多的路程,说回来就回来了。”
“与林家的生意,以后就交给你打理了,我恐怕没那么多的精力和时间。赚的钱呢,花在东江镇军民身上,你也别吝啬。”
“知道。”藤野英把脸在郭大靖身上轻轻蹭着,说道:“你看我是贪财的人嘛?”
“不过——”藤野英抬起半边身子,春光入眼,郭大靖忍不住就伸过手去。
藤野英娇笑着,也不反抗,“那些诗词却是绝妙的,能流传千古。”
“不仅能流传千古,还能卖上大价钱呢!”郭大靖坏笑道:“也不用烧制在瓷器上,麻烦。光卖后半阙,几千上万两银子,也有冤大头会买。”
为博美人欢心,肯一掷千金者,自古以来就不缺。
明朝中后期,奢糜之风愈盛,士大夫和富豪们吃喝穿戴、消遣享受的花费,在现代人看来,也要瞠目结舌。
据史载:秦淮八艳里有名的大牌陈圆圆,凡侍一宴须花费五金,为度一曲者可亦如之。
走马王孙、坠鞭公子、趋之若鹜、有车马盈门之势。即是词人墨客,以诗词题赠沅姬、亦更仆难数、国丈田畹、千金购之!
买断陈圆圆的是崇祯的岳父,在价格上肯定是打了折扣的。
参照十九岁的董小宛赎身银为三千两,按照每两银子折合为六七百人民币的话,董小宛赎身钱应该是在两百万人民币左右。
还有“水太凉”的东林领袖钱谦益,赋闲在家还不消停,迎娶秦淮名妓柳如是,并为她在虞山盖了壮观华丽的“绛云楼”和“红豆馆”,金屋藏娇。
有钱的是真有钱,也真会享受,穷得冻饿而死的却是更多。这就是明朝中后期的畸形扭曲的社会状况,所谓“富家一席,贫家三年”。
象“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这样的词名,在扬州、秦淮河等烟花之地,肯定争相传唱,达到“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的程度。
那些为捧名妓花个几百上千两银子眼都不眨的傻吊,为了求得下阙讨美人的欢心,又岂会吝啬?
一首诗词卖它上千两银子,比银镜都暴利。郭大靖每想到此,都有去江南凭着满肚子诗书流连花丛的冲动。
算了,算了,咱是大英雄、大丈夫,志在天下,岂是红粉骷髅能够迷惑的?
“那些诗词你是无主的?”藤野英脸上泛起了红晕,又腻在了郭大靖身上,“那都署我的名字行不?”
“随便。”郭大靖满不在乎,只要不写他的名字就成,但还是委婉地建议道:“最好用化名,别弄得烟花之地都知道你的大名。”
藤野英娇笑着,抱紧了自己的男人,感到从未有过的满足,以及那浓得能让自己沉醉的幸福。
郭大靖轻轻抚着嫩滑的肌肤,心情也是轻松和愉悦的。对他来说,这也是难得的好时光。
昨天的成亲仪式很简单,也没有接来接去的繁琐,就是拜堂,再就是敬酒谢客,倒也热闹得很。
对于藤野英,这已经能让她特别满意。穿上了大红嫁衣,又有大帅、副帅亲来主持,纳妾有这样的排场,还不全是自家男人的脸面。
郭大靖也觉得了了心事,若是阿秀在,就有些左右为难。若要顾及阿秀,就要委屈藤野英;若要让藤野英满意,可能就会让阿秀尴尬。
现在这样最好,等到接来阿秀,以藤野英的会来事儿,以及阿秀的温顺性子,想必二人也能处得不错。
家和万事兴!
郭大靖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也知道阿秀、藤野英、蓉儿等亲人的命运,其实也与自己的奋斗联系紧密。
在历史的大潮中,没有谁能独善其身。神州沦丧、遍地腥膻时,也没人能有安静祥和的生活。
当汉奸,当顺民,都是郭大靖绝对不能接受的。那摆在他面前的就只剩下一条路,改变这个历史,拼出一个新天地。
新婚的第一天下午,郭大靖便赶去向毛文龙、陈继盛辞行。明天一早,他便要启程赶往大连,也省得再耽误时间。
“这么急?”毛文龙有些惊讶,但听郭大靖已作出决定,便也不再多挽留,而是示意他坐下。
陈继盛也显得有些意外,没想到郭大靖所说的并不是玩笑。
“金州是收复了,防线也基本建好,尽管建虏在夏季发动攻势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可不防。”毛文龙缓缓说道:“你和李维鸾是东江镇的两员大将,在金州要精诚团结,好好辅佐陈副帅,把金州建成不拔之基。”
郭大靖微微躬身,说道:“末将记下了,请大帅尽管放心便是。”
毛文龙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你有意在夏季展开行动,疲惫并消耗建虏,可选好了目标。若是需要本部配合,也不要客气。”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说道:“末将还未最后确定,要根据建虏的防守情况择虚而入,但还是希望能发挥我军水师之长。”
毛文龙笑了笑,说道:“那便从长计议,不急着发动。本部这边呢,将依托鸭绿江,着力在宽甸地区拓展。本帅担心,在金州需要支援时,会力有未逮。”
宽甸六堡是李成梁主政辽东时兴建,目的是“夺虎穴以为内地之藩篱,据羊肠以塞东胡(女真诸部)之孔道”。
但在李成梁晚年时,他又宽奠六堡之地孤悬难守,向明朝廷建议放弃,之后迁徙六堡居民回辽东腹地。
从历史发展上来看,李成梁舍弃六堡之地,可谓是一大失策。
后果不仅使得建州女真努尔哈赤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就安然得到这片沃土,六堡呼应朝鲜、南制女真的地利优势也荡然无存,辽东藩篱尽撤。
现在,毛文龙要在宽甸地区拓展,并不是象金州这样投入重兵加以稳固占领。而是在失去朝鲜基地后,重新在辽东地区对建虏造成威胁。
说白了,那就是发挥水师的优势,倚仗鸭绿江的水道之利,在宽甸地区展开游击战,以少量部队在辽东夺得一个桥头堡。
宽甸地区处于镇江以北,而建虏在镇江驻有重兵,扼制并防范皮岛的东江军登陆袭扰。
避开镇江,在其侧后展开行动,也是毛文龙不得已而为之的作战策略。
郭大靖把目光移注到桌案的地图上,想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大帅,镇江守敌有三千吧?若能围而歼之,辽东的战略形势是不是更好一些?”
毛文龙目光闪了一下,捋着胡须没有马上回答。
陈继盛在旁开口解释道:“要攻打镇江,殊为不易。建虏乃是骑兵,行动极速,我军一经登陆,便要遭其强力突袭……”
镇江堡扼守鸭绿江入海口,离江海很近,东江军要登陆的话,不仅没有纵深,建虏也会很快探悉,并倚仗骑兵的优势进行强力攻袭。
这还是攻打镇江堡的困难之一,东江军的攻坚能力也并不强大,三千建虏倚城防御,不出动数倍的兵力,并付出惨重代价,难以攻取。
况且,镇江堡、凤城、秀岩、海州是建虏在陆地上的防线。攻打镇江堡,还要阻击凤城来援的敌人,以东江军的实力,是相当危险的。
郭大靖并不是对这些情况全不了解,他有他的战术打法和行动计划。尽管还比较粗率,但还是指点着地图,给毛文龙和陈继盛讲了出来。
不管怎么样,让毛文龙和陈继盛知道有这么个计划。是否可行,或者是需要哪些准备,进行哪些完善修改,早做早好。
“本帅听说你手不释卷,这很好。”毛文龙不掩赞赏地夸奖着,“连却月大阵都知道了,这书没白读。”
陈继盛连连点头,赞道:“大靖的想法很好,但真要如此作战,还需要仔细勘察沿江地形,并做很多的准备。”
郭大靖说道:“末将的想法粗疏,也知道要如此作战的话,必须事先演练熟习。讲出来只供参考,还请毛帅和陈副帅多多指正。”
“你有意在其它地方实施类似的作战?”毛文龙捋着胡须想了想,说道:“好吧,待本帅仔细思虑,再看如何完善。”
郭大靖也知道这样的新战法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掌握并运用的,但提出设想,集思广益,也总会完善起来,并有用于实战的那一天。
水师一直是郭大靖寄予厚望的打击力量,特别是增加了数量不少的火炮。如果再训练出一批海军陆战队,对建虏的威胁就更大。
别以为退到内陆就安全了,辽东的河流纵横,辽河、太子河、浑河都可行船,能直捣辽阳、沈阳。
当然,航道也不是一路坦途,需要勘测探索,选择适合的船只,更要提防来自岸上的阻截和攻击。
可如果能显示出水路攻袭的可能,就能牵制住建虏很大的精力,使其有顾忌,要防范。
就象这次金州作战的迂回抄袭,建虏吃了大亏,下次再来的时候就不得不防,不敢长驱直入。
郭大靖话已说完,见毛文龙和陈继盛没有其他事情,便起身告辞。
现在时间很重要,郭大靖不仅要加强军队,还要提升武器装备,用领先的科技力量压倒凶悍野蛮的建虏。
再没有谁比郭大靖更清楚,东江镇处于困难时期,建虏的日子同样也很艰难。甚至于,建虏是正处于衰弱的谷底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