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九
ps:墨九意识中予墨是雨末,所以文中根据主观意识的不同采用不同的称呼,如同青尧和胡寐。。
当他听到雨末的话时,他便已经做好了得不到答案的准备,只是结果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虽然没有更进一步的有用信息,但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只能说,墨九所碰上的人都太过于‘高深莫测’,不知不觉中就让墨九养成了不去追问的习惯,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好奇心和迫切想知道的*,整个人都趋向于平和,安静地等待着那个‘该知道的时间’到来。
这次碰上了不按常理出牌的予墨,墨九必须承认,他有些适应不良、措手不及。
墨九勾了勾嘴角,顺着雨末的目光往机关城望去,他能感觉到对方在等待着什么,想到他们和机关城的位置,墨九心中微微一动。
约莫两秒,神识内出现了一道黑影,由于速度实在太快,以墨九的神识也只能看到一道影子掠过,往他们所在的方向飞来。
“呼——”
几个眨眼,那道黑影就到了身前,带起一阵狂风,将两人的衣袂吹得猎猎作响,而那一头长发却未见动摇,依旧服帖地垂在背后。
墨九定眼一看,平稳的呼吸出现了一瞬的顿止。
有载:马成之山,其上多文石,其‘阴’多金‘玉’。有兽焉,其状如白犬而黑头。见人则飞,其名曰天马,其名自訆。
通俗讲,便是有山名马成,山上盛产带着‘花’纹的石头,被‘阴’坡盛产金属矿物与‘玉’石。山中有一种妖兽,形如白狗。却长着黑‘色’的脑袋。见到人便鼓动着‘肉’翅飞起来,其名‘天马’,它的嘶鸣声便是在叫它自己的名字。
只是这是远古之时了。天马这种妖兽在上古就已经接近于灭绝,上古之后更是翻遍所有仙界也再找不到其存在的痕迹。
如今只存在于记载中的生灵此刻就位于他咫尺之遥的地方,墨九心情有些复杂——
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高大,也没有想象中那样奇特。总是带着一种不真实的虚幻之感。
很普通,也很真实。
许多东西。只有当真正出现在了你的面前、眼中,你才会切实感受到,那样东西是切实存在的,不止只是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也没有所想中的那般与现实有格格不入的玄幻之感。
天马约莫一人高,两人多长,坐两人绰绰有余。
墨九在前。予墨在后,两人上了天马。也不见身后的予墨如何控制,天马就发出一声长嘶,踩着云气往机关城跑去,速度之快,当他们穿过云团时,云团还保持着原样,在延迟了一秒多后才涣散成缕缕仙气。
墨九手放在天马那颗黑‘色’的头上,很轻易就能察觉天马远不比予墨。予墨周身气息与自然生灵无一丝不同,同样都能够思考,拥有感情以及生灵该拥有的一切,差别只不过是对方并非自然生成,而是后天被创造出来的。
而身下的天马却只是一具傀儡,看着鲜活,内在其实早已一片死寂,毫无生机存在。
“这个空间布置了禁空阵法与禁制,所有生灵都不能在这里升空,否则轻则受到压制,重则受到阵法与禁制的攻击,当场化为齑粉。”也许是看这一路气氛过于安静,予墨笑着开口道:“唯有机关城内的傀儡可以自由在上面飞行,因此,如果想要出城,就需要乘坐傀儡,入城也是同样的道理。”
墨九放开神识,将视线放在雨末身上——
生灵不得升空,那么如此说来,对方也是生灵了……墨家机关术,到底到达了什么境界,竟能够制造出‘生灵’……?而这,是否又与墨家被灭一事有关?
墨九只觉得墨家全身都笼罩着无数‘迷’雾,‘迷’雾相互纠缠,缠绕成一个巨大的谜团。
直觉,他要解开这个谜团,最后收获的结果,与他之后的道途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同样,这个结果,也许将会是他除去‘道’之外,一生最大的收获。
予墨察觉到墨九神识扫过自己,将墨九心中所想‘摸’了个八、九分,温和浅淡地笑着,没有作答,而是说起了别的:“城内一切建筑都是由机关组成,大小事务也全权‘交’由机关完成,一会儿入城后,我再与你详细说来。”
“机关,终究属于‘精’细之物,上面虽多布有阵法与禁制,但使用之时还是需要多多注意。”笑着说道,予墨示范‘性’地指了指机关城,“如这座城市,其内机关大多互有牵扯,负担起整个城市的运作,而只要一个地方出现了问题,便会有至少一个范围的机关都停止工作,甚至整个城市。”
“因此城市中也布有阵法与禁制,城内之人皆不能动用体内仙元释放法术,只能让仙元在体内流动,起到强身健体的作用。”
机关是什么样子的,墨九还是知道一些的,机关虽然‘精’细、‘精’致,但并不是脆弱之物,只要制作得当,材料也适合,修士想要对机关造成伤害还是要颇费一番功夫的。
而有些机关则更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无论是法术还是体术、剑术都拿之没有办法,唯有用巨力破坏其动力之处才能够让其停下来。
眼前这个机关城,墨九不敢定论是否属于‘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范围,但可以肯定,就算不是也绝对不会相差太多,绝非雨末口中那般脆弱。
不然机关城如此之大,零件如此之多,岂不每天都要出上许多问题,这样下来,机关城又如何能够运转自如,留存至今?怕是当初生活在城内的墨家族人也要被烦的烦不胜烦,难以生存下去。
予墨又怎么会没有看出墨九的疑‘惑’,解释道:“墨家世代生活在机关城内,而新诞生的幼儿多有好奇之心,再加上一直跟着父母,耳濡目染之下,自小便懂得不少机关知识。”
“懂得多了,也就不甘心只是看着,总想要亲自动手才好。而无论是从距离还是其他方面而言,又有什么比作为居住之所的机关城更好的试验品呢?”
“因此,机关城布满了阵法与禁制,大部分都是用作防御、保护与维持、养护的。除了能够防范敌人进攻之外,同时还能够防止那些正处于汲取阶段,对什么都好奇的孩童将机关城给拆了。”
予墨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不禁轻笑起来:“当初机关城的禁制与阵法还没有那么多,那时候,虽然不至于每天,但每隔一段时间还是会有由于孩子的‘动手试验’引起的小范围机关失灵。”
“次数多了,大家也就头疼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整个机关城连一个零件都没有放过地布置上了大大小小的阵法与禁制。”
墨九汗颜,感情面前这个阵法密布,禁制光华掩也掩不住,看上去巍峨庞大、大气凌然,神圣不可侵犯的机关城是这么来的……这连一粒灰尘都飘不进去的绝密防御最初由来也只是为了防止‘内敌’,还是一群年龄并不大的‘内敌’。
对于能导致墨家机关城拥有如此防御的那群孩子,墨九格外好奇——
究竟都做了些什么,才能有现在令人惊叹的墨家机关城?
“只是没想到,这个举措最后却成为了让墨家没有彻底消失的根本原因。”予墨笑容收敛起来,语气平淡道,既没有讽刺,也没有怨恨或自嘲,与墨九想象中可能会遇上的墨家‘门’人有极大的出入,可又并不没有感到很多意外之情。
也许,在墨九心中,‘怨恨’从来都是一种陌生的情绪,未曾有过,也不会去拥有……在他心中,真正强大的生灵不会去怨恨,而弱小的生灵则没有资格去怨恨。
墨家之战倾尽汨罗之力,这本身便是对墨家最高的承认,而作为延续墨家传承的存在,对汨罗或许有恨,但绝对不会有‘怨’。
无从怨起,也不会去怨。任何遭遇,都并非无端,且何谓天才呢?除去资质过人之外,更重要的,是‘透彻’与‘骄傲’。
试问骄傲如墨家,如何会允许自己有‘怨’?若真的难受,直接便化作了报复的行动而非心中的‘怨恨’。
对于雨末的话,墨九不知道该接什么,也许是因为对方实在过于平静,反而让所有话都成了多余。
先前只觉天马速度极快,但墨九现在却发现这样的速度从先前他与雨末所站的山顶到机关城所需时间还极长,不禁有些愣住。
他神识所看到的机关城与山顶之间的距离并不多,以天马的速度最多只需要十几瞬便能到达,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他与雨末乘坐的天马一直在空中跑了许久也未到达机关城,机关城就这么不远不近地飘在前方,仿佛双方之间的距离从未缩短,他们只是在原地踏步。
难怪先前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他们在空中的时间太多了,只是一直在说话,并没有去刻意去注意这些,因此也没有意识到。Q
三零零
“不知到达机关城的这一段路有何玄机,为何天马奔驰已久,机关城的位置仍旧未变,不曾远,亦不曾近。,:。”墨九问道。
“这段路是用来训练墨家后辈的,上面布有空间折叠之术,同时还有时光逆流之阵。”
“神识所看到距离并非真正的距离,真正的距离远甚于所看到的距离的千百倍。”
“而如果启动时光逆流之阵,则会原地踏步,速度不够的,连留在原地也做不到,将不断后退,直到湮灭于阵法中。”
“唯有超越了光辉的速度,才能够不受时光逆流之阵的影响正常行走。”予墨说着,看墨九似乎有些不解,笑问道:“你可是不解为何说这段路是用来训练后辈的?”
墨九诚实点头,家族训练后辈弟子,多训练其实力,尽量使其实力强大,在面对强敌时有对抗逃脱之力。
而像墨家这样只锻炼后辈速度的除了一些专修速度的‘门’派、家族,墨九还是很少见到的,尤其是墨家擅长之道乃是机关之术,与速度八竿子打不着边,以及,这个速度也不是普通的速度。
时光逆流之阵过于危险也过于惊人,自然不会被用来训练后辈弟子,但只是这空间折叠之术就足够那些后辈弟子吃一壶了。以天马的速度尚且需要许久的时间才能穿过,若是让后辈弟子来,岂不是要走到猴年马月?需知,后辈弟子年龄有限,这同样也是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其实力。实力受限,划分在实力之中的速度自然也不例外地被约束了。
“墨家后辈弟子凡想要出机关城,都需要以一己之力造出可以带他们离开的傀儡。”予墨拍了拍身下的天马:“比如这匹天马,便是曾经墨家弟子中的一位做的。”
“而材料的来源,墨家每过十年都会开启一次通往外界的通道,为期半年。这半年内,弟子可以出去。收集各自需要的材料。不过这出去的资格也并不是白给的,而是需要制造出合格的代步傀儡后才可以,而制作傀儡的材料则是用以往做任务赚取的贡献点在墨家兑换得到。”
“那么那些弟子为何不用贡献点兑换材料直接制造一只可以离开机关城的傀儡?”
予墨似乎早有预料墨九会有此一问。‘露’出‘果然’的微笑,很快回答道:“那些材料都只是一般的材料,不足以制造可以离开机关城的傀儡,而可以制造的材料。他们的身份尚不足以兑换。”
“一分努力,一分收获。任何东西,都需要弟子们自己去争取的。”予墨温柔笑道,“墨家从来都不需要废物,也从不养闲人。哪怕资质过人,也要走过这段所有弟子都经历过的路。历练时是否会陨落,是否又有机缘得到什么好的材料。都在墨家‘精’英弟子的考验之内。”
“不懂得审时度势、不知道进退之宜、身无什么机缘与一技之长的,这些都不能成为‘精’英弟子。”
“而通过前面的考验成为‘精’英弟子后。后面的时间内,墨家长辈也将无时无刻不关注其心‘性’,唯有合格了,才能成为墨家真正的尖锐力量。”
“至于其他弟子,墨家也不会像对‘精’英弟子那般苛刻地对待他们,只要有一技之长,实力与同辈修士相当,机关一道也颇为娴熟就好。”予墨有所指地面向他们周围,笑着说道:“打不过,跑总是要会的。”
墨九一路认真听着,这些东西其实各大‘门’派、家族都相差无几,只是墨家的规则比之前者更加严苛,但同样也更加自由,培养出来的弟子独立自主‘性’更高。
一般‘门’派家族并不会放任‘门’下有资质的弟子陷入关乎生死的危机之中,至少,在成长之初是这样的。
而墨家则完全是从头到尾贯彻了‘无出不入,适者生存’的道理,这样的方式,让他想到了太元宗,同样也是和墨家一样,任凭‘门’下弟子间刀光剑影、冷枪暗箭,也只是看着,轻易不‘插’手,有时甚至还会推‘波’助澜。
并且,墨家所说的是尖锐力量,而不是‘精’英弟子,由此可见,‘精’英弟子并不等于可以让家族付出全部心血,完全信任地去进行培养,毕竟,‘精’英弟子也并非全部都是心‘性’合格之辈,总有那么几个,心‘性’虽然称不上坏,却或过于懦弱,或是其他。
而那些人的结局……墨九眸光一闪,想到了那一句‘墨家不需要废物,也从不养闲人’。
作为独享大份资源的‘精’英弟子,首当其冲会受到家族的考验,若不合格,怕是难以善了……
难怪,墨家当年以一己之力却匹敌了近乎整个汨罗仙界的力量……虽然最终仍被剿灭,可这份战绩,已经可以说是烁古震今了。
这样的生存规则下,几乎每个弟子都是同辈弟子之中的‘精’英,不说以一敌十,至少以一敌二是完全没有悬念的。
最重要的是,墨家着实狠得下心……这份心狠,让人不得不由心佩服。
“到了。”天马稳稳地落在地上,没有一点震颤,仍就像在空中奔跑时那样,只是没有了迎面吹来的风。
予墨率先下去,站在天马边上对墨九报以一笑。
墨九翻身下马,仰望着面前的机关城,心中震撼。
还在路上时,他就已经知道机关城会很庞大,可他未想过机关城会是如此庞大——
接近三百丈高的城墙以及两百丈多高的城‘门’,城‘门’上绘着三个套在一起的阵法,其中两个就是他们在先前空间之中遇到过的后天八卦阵套先天八卦阵,而包裹在这两个阵法之外的那个阵法墨九却从未见过,因此也不得而知其功能。
阵法上面拳头大小的极品仙晶让人不禁目眩一下,比之更加吸引人的却是城‘门’上方那颗五颗人头大小的晶石。
晶石呈现一种蓝紫‘交’辉的‘色’彩,又有红光如丝丝血线在里面流淌,用金银二‘色’在上面绘制了许多细小的字符,字符组合成许多个繁复的图案。
在晶石周围,还围着一圈刻着周天星辰、地水风火的圆环,只是奇怪的是这些东西都是逆反过来的,让原本玄奥‘精’美的纹路多了一丝怪异。
墨九站在机关城下,能够切实感受到从晶石上散发出来的威压,就像平白无故地身上就多出了一座山,压得人不得不严肃认真起来,每一步都需要用心去走,不比平时吃饭喝水般自然。
见墨九的目光停留在城‘门’上方的晶石上,予墨错开了目光,微笑道:“我们进去吧。”
话落,机关城那扇巨大的城‘门’悄无声息地打开,‘露’出了里面的景‘色’。
没有想象中的庄严大气,巍峨肃穆中,可以从笔锋辗转间看出小桥流水的闲适悠然,高大、壮观,以及其中犹如点睛之笔的‘精’致玲珑。
在外面枯萎了的奇‘花’异草在这里生长得尤为繁茂,拥簇的‘花’在道路两旁规划出的‘花’道上形成了一条‘花’河。
除去几座尤为高大的建筑是全部由青铜‘色’的不知名材料铸就,其他建筑大多都是采用木制,还有一些则是用青铜‘色’材料进行包边和衔接。
墨九将景‘色’纳入神识中,最后抬头,把目光放在了天空上。
空中,比外面城‘门’上的晶石大了约莫有百倍的晶石悬浮在上面,周围是许多和城‘门’上的晶石一般大小的晶石。
它们点缀在城市上空,道道光华从上面散发出来,将城市笼罩在一层薄膜之中。
墨九没有问那个晶石是什么,他先前在看城‘门’上方的晶石时,神识也同时将雨末的动作看在眼中,对方显然没有为他解释的意思,而他也不必多此一举,自找没趣。
时间到了,自然便知道了……他所要做的,除了等待那个时间到来以外,便是自己‘摸’索着寻找答案,以及布置长线,等钓大鱼。
走在机关城内,予墨一路介绍着城市内的大致布局以及各种器具机关的用处,墨九在一旁听着,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城市的中心地带。
墨九觉得身上一凉,像是穿过了一层薄膜,神识内的景‘色’豁然开朗:
青山俊秀,环绕成圈,于中间形成一处盆地,盆地与山壁上都建造着许多宫殿;流水澄澈,像是一条翡翠缎带,从青山绿地之上飘过,静得让人感觉不到它在流动。
从崖壁上飞腾而下的巨大瀑布犹如一条长龙,周身绕着仙云白雾,声如奔雷,澎湃咆哮,在山脚的水潭中‘激’起千‘波’万‘浪’,溅得水潭珠飞‘玉’散,在空中迎着阳光幻变出七彩的光线,与半空中的虹桥相互辉映,在一片水雾‘蒙’‘蒙’,云气燕腾之中犹如仙境。
他们此时所站的位置是一个圆台,圆台上刻着莲‘花’纹,莲‘花’纹的外围则是一圈一圈的字符。
不等墨九看清楚那些字符是什么,神识中,从被青山环绕的盆地中延伸出一道木质的桥梁,齿轮运作,轮轴滚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他从圆台上转移了注意力。Q
三零一
约莫几个呼吸的时间,桥梁就到了跟前,这时脚下的圆台发出了‘咯吱’的声音,边缘往内陷进去了一块,桥梁正好‘插’了进去。
在墨九的注视下,予墨走上了桥梁,然后含笑向他望来。
墨九犹豫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
他直觉这个地方不简单,一旦进入,便再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只是……他下意识用神识再度扫描了一下身后,结果仍旧未变——
来时的路已经没有了,所能看到的,只有脚下的这一块圆台,
不可察地在心中叹了口气,墨九上了桥梁,就在他刚站稳,准备迈步的时候,轮轴与齿轮运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桥梁飞快地往回缩去。
“……!”墨九心中一惊,索‘性’已经回到了原本的身体,这点平衡能力还是有的,只是突不及防之下心跳小小漏了一拍。
相比起天马所‘花’费的时间,机关桥梁转瞬就将墨九与予墨送到了盆地的一座建立在水上的木质楼台上。
在他们下了桥之后,桥梁转了一个半圈,停在了水面上,将木台与远处的水亭连接在一起,就像一座普通的板桥。
这并不是说这个地方没有空间折叠之术,相反,这里的空间折叠之术比前往机关城的那条路上还要多上十倍不止,而木桥之所以能如此之快地将两人送到,是因为木桥所用的材料是具有破空之能的昆仑神木。
不由得。墨九的目光有些变了,浅金‘色’的琥珀瞳散发出仙晶独有的光芒,在青天白日里,竟如夜晚的野狼一般。
尽管墨九没有说话,视线没有转,神态也几乎正常,予墨还是发现了墨九对木桥‘木板’的关注。等看到墨九眼中的光时。予墨不禁打了个冷颤,有种不好的感觉——
这种仿佛遍地仙晶的眼神让他总有一种对方会把整个墨家给拆解了的错……不,不是错觉。而是感觉。
自己这是引狼入室了吗……予墨不断自我询问着。
自我询问显然是没有结果的,询问墨九,结果可想而知——也是没有的,予墨也就纠结了一会儿便不再纠结了。
“与我来吧。”予墨走了几步。到了木桥上,然后对还站在楼台上的墨九说道。
墨九这次没有犹豫。直接跟在予墨身后,任由对方将自己带入不知名的未来——
如果无法挣脱,那么便参与其中,顺水而下吧……他也好奇。在水流尽头,又隐藏着什么样的真相,真相之于道途。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身不由己吗……墨九于心中敛眉垂眼,静看身下不断泛起的涟漪。
他从未觉得身不由己。也许,这是因为他从未碰到过足以令他绝望的事……更也许,他已经没有了太多的情绪,没有这些‘激’烈的、令人困扰的,却弥足珍贵的情绪……
道途太过悠远,他人人生也早有了各自轨迹。生老病死、爱恨别离,这一切,他早已清楚,所以当到来时,比他想象中的更平静,唯有的变化,也只是心中又随着周围身影的少去而不见了些什么。
不见的多了,慢慢地,就再也没有感觉了,没有了‘失去’的感觉,没有了‘身不由己’的感觉,没有了‘悲伤’的感觉……
忽然,水面上出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上面那淡漠综合着桀骜,眼角似乎无时无刻不带着平淡与像是错觉般的嘲讽的神情让墨九不禁伸出手指点了点。
水面顿时泛起无数涟漪,等涟漪散尽,倒映在上面的只有一张脸,一张有着一双浅金‘色’,仿佛纳尽天光的眼眸的面孔。
眼中平淡无‘波’,透着山河日月,万里云海的浩瀚无垠、漠然无谓,只是那更深处,是从未改变过的尖锐,带着丝丝似感慨,似旁观,似嘲讽地望着世人,不及刚才那张脸上那么明显的尖锐桀骜与冷淡漠然,比之更柔和透彻了一些,却变得更加凉彻人心。
“有时候,总是不知道小玖在想些什么……”
“……”
“也许小玖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只要看着小玖,忽然便不知该说些什么,心里无端难受起来。”
“离开了爹娘,在这个太元宗,在这条修道路上,只有我和小玖你相依为命。”
“可是小玖却从来不依赖我,相反,身为姐姐的我却总是依赖着小玖……”
“……”
“很多时候都感觉到,小玖眼中空空的……明明小玖应该懂得很多,可不知为什么,总是觉得小玖其实什么都没有懂……”
不经意间,想到了张凤‘花’的话,墨九为此略微一愣。
墨九并不明白那些人口中的‘空’是指什么,而‘懂’是什么,不懂又是什么……也许,这就是他总是无法与人接近的原因,是他人无法与他接近的原因……只是,那个人呢?那个人又为什么靠近了他?
半晌,扯了扯嘴角,墨九回到了现实。
终究是过去了……任何事情,待到回首时,才发现已经轻易地走过,记得那时所有的情感,却终究无法再真切地体会一次。
“身不由己”也是同样的道理。
觉得‘身不由己’,只不过还不够强大,又有太多的无力与‘欲’、望,而等到走过了这一段时光再去回首,心中却早已没了当初的‘迫不得已’,也多了许多可以轻易避免、摆脱当初困境的办法。
当认为命运是既定、是枷锁时,命运的本质便已经改变……墨九从来便不相信世人所谓的‘命运’,他所相信的,只是他选择下的‘命运’。
他的选择,便是他的命运,而不是命运成就他的选择。
他们穿过廊子,绕过‘花’园,走到了一个四柱木架前。
木架高两百多丈,整体由昆仑神木制成,关节处用青铜‘色’不明材料进行包裹衔接,木架顶上则是一栋小木屋。
予墨上去摆‘弄’了几下,墨九看到小木屋降了下来,不由得嘴角‘抽’搐了一下——
机关版电梯?
这个‘电梯’是纯粹的机关术,除去由于要穿过空间折叠术所以拥有的破空能力之外,整体都是由机关驱使而非穿‘插’了其他什么用作推动的阵法和法术。
他们要去的地方位于半山腰,许多宫殿依山而建,各种各样的机关桥梁、‘电梯’、‘缆车’将几座山上的建筑连在一起,令人惊叹的,有如鬼斧神工般的廊子点缀在建筑中,还有许多山明水秀,草木丰茂的景‘色’。
“你睡在这里可好?”予墨礼貌地对墨九征询道,他所指的地方是一座小型的宫殿,宫殿‘门’口蹲着两只栩栩如生的狻猊。
若说唯一的缺点,便是眼前这两只狻猊的眼睛部位空‘荡’‘荡’的,任凭如何‘毛’发纤毫毕见,栩栩如生,都缺少了一种灵动生气。
“……”墨九听到雨末的话,将注意力从狻猊身上转开,想到还不知境况的青尧,他摇了摇头:“我此次失踪过于突然,同伴定在着急寻找,阁下美意心领了,还请阁下能够放我离去。”顿了顿,他也想到对方既然带他到了这里,那么就这样放他离开的可能‘性’并不大,又道:“若不能放我离去,还望阁下可以告知我那位同伴一声‘我并无危险’。”
予墨听完,颔首微笑:“此时并非放你离去的时候,所以放你离去这一点我无法答应你,而后面通知你那位同伴有关于你的安危的事,自当如此。”
话落,墨九看到对方在右手手腕上那只造型奇异的镯子上点了几下,然后开口道:“好了。”
墨九听到,眸光闪了闪,说道:“多谢,麻烦阁下了。”
“墨九不必客气。”予墨听到墨九的话摆了摆手,没有接受墨九的谢意,“我观你身负天道之眼却双目失明,想必是眼术过度使用而导致的反噬,此伤非天泪与天地造化果一起不可治愈,哪怕进阶仙帝期,‘肉’身重塑也于事无补。”
墨九闻言,微有些惊讶地抬了抬头:“曾观古籍,上述:若因眼术使用过度而导致反噬,入仙期亦不可与断肢重生般随意治愈,而需天材地宝亦或者进阶仙帝期拥有绝大力量进行‘肉’身重塑方能痊愈,而今听阁下此言,莫不是古籍所载有误?”
可读书却不可尽信书,墨九自然不会是‘尽信书’的人,古籍所述的内容自然是有根据的,不然他也不会去相信。
如今听到雨末的话,墨九一下就眯起了眼,对古籍中的内容也有待定论。
这并不是说他多么信任雨末,他清楚对方对他没有恶意,甚至还有帮助的意思,只是他对此只做未觉。
他现在的反应,只是因为他自身也隐隐有感——哪怕到了仙帝期,眼睛也未必会痊愈。
因此,他在太元界创造了几个可以使眼睛复明的法术,只是汨罗仙界仙气太过浓郁,威压束缚甚大,法术无法使用,所以一路只能用神识去观察事物,只是这样维持着神识查探身边环境也是需要消耗神识之力的,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Q
三零二
“古籍所说自然无错,只是古籍并没有说清楚。。:。”予墨摇头,笑着回答道:“对于其他眼术而言,仙帝期足以治愈近乎所有伤害,而天道之眼因为其本质特殊,所以唯有天生地养,与天地有所关联的天材地宝才能治愈。”
“古籍上说的天材地宝便是专指天道之眼,因为其他眼术都是可以在到达仙帝期或者其他‘肉’身重塑的时候痊愈的。”
墨九静了下去,微有些头疼地开始思考起之后的路。
其实‘视觉’并非修道之路上必不可少的东西,只是没有总是会有很多不便之处,并且眼睛如果不痊愈,也无法再使用天道之眼,这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损失。
“墨九何不去殿内一观呢?”像是看出了墨九在想什么,予墨笑得好不灿烂。
“……”
墨九一愣,不用去看,便明白过来,一时之间,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半晌,才吐出了两个字:“为何?”
为何要让他进入这方空间,为何要将他带到墨家的中心腹地,为何要与他说这路上所说的一切,为何要给他天泪与天地造化果,为何要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不是为什么,只是确定这不是无缘由的,从而想进一步知道导致这些的‘因’又是什么,哪怕只是一窥其残影。
“因为,这本就是为你准备的啊……”予墨在心中近似于叹息地回答道,现实中则只是对墨九的问题报之一笑。没有说话。
看着面前之人的眼睛,墨九睫‘毛’颤了颤,就在方才,眼前之人身上似披上了一层‘阴’‘阴’郁郁、云云雾雾的烟雨,飘渺,带着他看不懂的怅惘,以一种‘交’织着无奈、复杂、叹息、自嘲等情绪的莫名眼神看着他。
“天地造化果直接吞食即可。而后将天泪滴在眼中……”予墨讲解了一下两者的用处。然后将大殿内的一些机关的用法也‘交’予墨九后便提出了请辞:“你且安心在这里疗伤,我便不多打搅了。”
在墨九的应许中,予墨离开了宫殿。
静立了一会儿。墨九推开殿‘门’,首先入眼的是一个空旷的大厅,地板与墙壁上都雕刻着‘精’美大气的繁复‘花’纹,除了几根用来作为支撑的柱子。大厅内便只有一个三人高的香炉。
香炉上没有香,大殿内的冷寂之气也代表着这里已经久无人进入。可空气中仍浮动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墨九在香炉前站定,伸手抚‘摸’着灰白‘色’无任何‘花’纹的炉身,触手光滑,不冷不热。细腻如美‘玉’,隐隐有一股香气从上面传来,不淡不浓。不冲不稀,带着岁月沉淀的内敛优雅。
他在‘摸’了一阵后便放了手。往通往内殿,被装饰成墙壁的‘门’走去。
内殿中的装扮显然舒适了许多,一张被层层纱幔围绕的,睡上十人也绰绰有余的华美木‘床’,地上铺着一块巨大的‘毛’毯,然后是放着一些珍玩的木架与一片占了整面墙壁的书架。
靠窗的地方,是一张紫檀‘色’沁微蓝的木桌,桌案上除了文房四宝外便是一个‘玉’盒与‘玉’瓶。
总体而言,房间比起空旷的大厅充实了许多,‘色’调则和大厅一样,偏向于青铜综合幽蓝的冷暗‘色’调,显得极为冷清。
墨九看了一会儿后,拿起了桌案上的‘玉’盒,用予墨教给他的方法解开上面的禁制,看到‘玉’盒上‘露’出了一个机关轮盘后将上面的图案与数字一一对上,往左转了十二圈后又往右转了三圈,再往左转了一圈。
轮盘陷了下去,分解后再度组合在一起,变成了一幅画。
墨九毫不犹豫将画打碎,画溃散成许多布满神秘纹路的光斑,墨九轻触光斑,将之移到了一个角落上。
如此数十个反复的动作,光斑全部到了各自的位置,原本充满了神秘的纹路在完整之后,组成了一座完全出乎人意料的,与纹路似乎毫无关联的,漂浮在空中,四周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符文的机关城,而机关城的外围,则是城‘门’上那三个套在一起的阵法。
两道微弱的光华流过,‘玉’盒无声打开,一股浓郁的仙气从中散发出来,墨九毫不犹豫地将其中唯一一样物品——天地造化果拿出,吞食入肚,紧跟着将‘玉’瓶打开,用仙元‘操’控着其中的天泪化为均匀的两滴滴入眼中。
‘玉’盒的机关是用法术与‘玉’瓶连在一起的,只有先解开‘玉’盒上的机关才能去触碰‘玉’瓶,不然‘玉’瓶与‘玉’盒便会炸开,威力堪比仙帝期巅峰的全力一击,里面的东西在这样的爆炸下自然‘荡’然无存。
这样做,只是为了防止墨家被攻破,这两样东西被他人所得。
做完这些,墨九开始原地打坐,察觉到阵阵伴随着温暖的清凉环绕在眼部,脑中的思维开始凝滞了起来,昏昏‘欲’睡。
在支撑了一会儿后,墨九终究没有抵过这股睡意,陷入了沉睡中。
另一边,青尧、慕容晗、西‘门’风煦、红豆、‘花’紫衣与北冥幽的所在之地。
几人在找了许久后,终于找到了当初那个堆砌满了尸骨的地方,而这个地方的尸骨已经不见,只留下一个仿佛火焰烧灼而成后留下的漆黑阵法。
阵法正是那个后天八卦阵套先天八卦阵,将青尧与墨九分开的阵法,除了消失不见的九扇巨‘门’以及已经鉴定没用了的阵法外,整个空间再也没有了其他。
“这便是你们遇上的阵法?”慕容晗单手拖着下巴,锁眉深思。
“嗯,看样子是用来演化世界的。”青尧在初时的正经严肃后恢复了本‘性’,懒洋洋地回答道。他一路上已经调整好了心态,知道墨九不会轻易被他们找到,自然,态度与心境也有了变化,在那万事不放于心的无所谓下,是捕猎时冰冷内敛的杀意,只要有合适的契机,便会发动致命一击。
慕容晗看到这样的青尧,顿了顿,然后继续思考。
“先天八卦阵为中心,衍生后天八卦,万物不拘束于先天,而先天繁衍万物吗……”慕容晗低声道,声音很低,大部分人都没有听到。
站在他旁边的西‘门’风煦眸光一闪,薄‘唇’轻启:“慕容可是有了发现?”
这句话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到了慕容晗的身上,慕容晗无一丝不适地站在众人视线之中,冷静地摇了摇头:“只是有些发现,心中感悟到了什么,只是太少也过于微妙,难以付诸于口舌。”
闻言,众人都有些失望地转开了视线,也没有强求,他们都知道慕容说的是实话,想来对方也不知道自己具体感悟到了、发现了什么。
“若是子衡在便好了,依他对阵法的修为,定是能看出什么。”红豆颇为感慨道,“换成苍‘玉’也是同样。比起我们,这两人显然是”另外几人心中也是如此想法——
虽然修士大多懂一些阵法,但也只是‘一些’而已,这个‘一些’是再真实不过的形容了。让他们这群不通阵法的在这里围着一个阵法想来想去,这不是为难人又是什么?
就在众人苦思冥想之际,阵法突然冒出一圈光,几人立刻跳出了阵法的范围之内,往阵法看去。
“他并无危险,时间到了,便会重归你们之间,无需忧虑。”
“敢问阁下是何方神圣,我等同伴是否在阁下身旁,可否让其与我等说上一句话?而我等同伴的归期又是……”
慕容晗话未说完,阵法上的那圈光便落了下去,再也没了动静。
慕容晗在停了一下后,将没有说完的话咽了回去,正要与其他人商量的时候,只见地上的阵法上燃起了烈焰。
“!”众人齐齐掐诀,唤出水流想要将水扑灭,可火焰却丝毫不为所动地继续燃烧着,仿佛水流根本不存在一般。
“你们仔细看那个火焰。”青尧危险地看着那些火焰,说道。
青尧说话的时候,几人也同时发现了火焰的不同寻常。
但凡火焰就算他们释放出来的水流无法浇灭它,也一定会有影响,比如说受到压制,比如说避开水流,再比如说烧的更旺了。
而眼前阵法上的火焰却完全没有变化,就像水流穿过了空气一样,不,就算穿过空气,空气也是会有变化的,只是不去注意无法发现罢了。
“……折‘射’,还是什么?”慕容晗盯了一会儿,自问自答道:“水流毋庸置疑是存在的,那么答案已经很明显——火焰是不存在的!”
“但是说不存在又不是正确的,准确而言,火焰并不存在于这个空间内,只是另一个与这个空间联接在一起的空间中倒映而来。”北冥幽接道。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在心中眯起了眼,望着那灼灼燃烧,将地面上的阵法化为虚无的火焰,目光深邃。
在烧了整整一盏茶的时间火焰才熄灭,地面凭空少了一层,仿佛长在地面上的阵法也随之不翼而飞,这算是彻底断了他们从阵法上寻找突破口的念想,墨九也正式与他们隔离开来。Q
三零三
现在的他们只能被动地等待着对方那不知具体时间与日期的‘归期’,并祈祷墨九真如对方所言并无危险。。
“这里是墨家,而墨家要墨九又在图谋什么……”慕容晗说出了先前藏在内心,没有说出来的疑‘惑’:“墨家,墨九,这当真只是巧合吗?还是说墨家想要以墨九作为当初灭族之仇的报复?”
“听刚才那人的话,语气中并无杀意,只是简单地告知这一事实。若此地为墨家无疑,那么那人也定是当年墨家唯一存活下来的弟子,按此说来,墨家并不是想要以墨九作为报复汨罗乃至于整个四相界的手段,那么事情便复杂了……”慕容晗有些头痛,往事与因果就是这样,若是不知道前因后果,那么便很难去‘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人应该没有骗他们,墨九目前是安全的,并且以后会回归他们之间。
“额……我们为什么要想这许多?了解前因后果,似乎对我们而言也并没什么作用。”‘花’紫衣见慕容晗陷入了纠结之中,忍不住说道:“其实想想便能知道,这应该是墨家与墨九之间的事情,而墨家对墨九目前来看并没有什么敌意,我们为什么硬要参与其中?对方的举动明显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也不希望我们‘插’手。”
“若是我们强行参与其中,也许会引起对方的反弹也说不定……面前这个阵法不正是最好的例子吗?”‘花’紫衣叹气。
若是他们刚才不追问的那么紧,对方也未必会把阵法毁掉,这毁掉的阵法不仅仅是不让他们打扰。同时也更是警告,警告他们适可而止,有些东西不知道比知道更好。
无论墨家和墨九之间有什么关系,又是如何产生的关系,中间是何种纠葛,都与他们无关,这都是墨九所需要去面对的。他们说白了不过是一个旁观者。
旁观者便要有旁观者的自觉。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知道的就算知道了也当做不知道,不该说的更是一个字也不能说。
只需要确定墨九平安无事。他们的任务便圆满了,接下去只需要认真探索这个地方,为师‘门’、为各自身后的势力获得更多的资源。
这里,可是墨家啊……他们大部分人只知道墨家做了什么惹怒整个修真界的事。从而被围剿,但是具体是什么事。他们便不清楚了,这都是各个‘门’派和家族中的掌权者们才知晓的。
这么一个揭‘露’昔年旷世之战的真相摆在他们的眼前,他们如何能不心动?只不过无论从身为同伴的角度还是对汨罗仙界和四相界来说,墨九的安危比之前者都来得更加重要才一路匆匆走来。没有去细察什么。
“紫衣妹妹所言极是。”红豆点头附和道:“如果此地为墨家,不说别的,只冲着刚才那人的身份为墨家传人这一点。便可以肯定墨九并无危险。”
“骄傲如墨家,说谎这种事。从来都是连看都不屑去看一眼的啊……”红豆轻声叹道,墨家的骄傲太盛,让人除了佩服,便什么情绪也无法生出了……对于墨家的创始人,红豆是好奇敬佩的,这好奇敬佩中,还有一丝崇拜向往之意。
墨家的规矩是那人一手定下的,可以说墨家便是对方一手培养起来。
什么样的人,培养出什么样的家族,能培养出墨家,可见那位创始人只会更加骄傲,更加令众生可望而不可即……
而那人的身份极为神秘,鲜少有笔墨留下,画像更是一张也没有,只依稀从墨家口中的一些零散信息中得知是一位‘女’子。
‘女’子……想到这个地方,红豆眼中敬佩之意更加明显了。
众人沉默,他们也想到了墨家这两个字代表了什么,除了那天下间无人可出其右的机关之术外,便是那强大的实力以及远远超出前两者太多的傲骨……
他们放弃了,决定到别的地方查探一下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留下来,不再硬追着墨九的去向以及和墨家的关系不放。
机关城腹地。
予墨看着镜子中的景象,对慕容晗几人的选择‘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
若是这些人死抓着不放,哪怕他们是那人的朋友,他也只能说一声“抱歉”了。
等待了这么久,才等到了结局的时候……予墨望着巨大而空旷的宫殿,望着那些或栩栩如生,或零件分明,一眼就能看出此为机关术所造的机关兽,半晌,垂下了眼睑。
他,终究也是累了吗?
昔日的繁华如锦和如今的萧瑟空寂两相比较之下,只会让繁华显得更加热闹,而萧瑟也越显孤独。
败落的气息,哪怕依旧景致如画,别具一格,也依旧无法掩盖。
予墨闭眼,任凭时间在身侧缓缓流逝。
这么多年来,他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感觉,这样静等时光流逝,岁月近末的感觉……这是他唯一要做的事,同时也是唯一可以做的事。
墨九处。
没有痛苦,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梦和奇异的经历,只是就这样单纯地睡了一觉般。
只是,那萦绕于心间的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告诉他,他并不是如他想象中那样只是简单地睡了一觉。
‘摸’了‘摸’已经恢复了视觉的眼睛,视线中,每一样东西都是从所未有的清晰,比神识所看到的更是多出了一种不可言喻的真实。
“日沉了吗……”墨九走出大殿,望着漆黑‘色’的天空,天空上,有许多蓝紫‘交’辉的星辰,蓝紫‘色’的星辉中夹带着金银二‘色’的光芒,且有丝丝缕缕血‘色’浮动其中。
整个空间在这样的辉光下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原本已经极为神秘的建筑因此更显得缥缈,透着一种难以捉‘摸’的鬼魅之感。
看到这如此明显的特征,‘星辰’的真身立刻在脑中脱颖而出。
墨九瞪了会儿天空中‘鸠占鹊巢’,行使着星辰照耀大地,蕴养众生职责的翻版‘星辰’,见什么也没有看出后转身回到了大殿内。
夜‘色’虽好,景致也煞是宜人,只是墨九终究无法让自己无视天空之上那形象过于明显特殊的‘星辰’,只是无论他如何看,如何去思考,始终无法看出什么,明白那是什么东西。
而心中的直觉又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那个东西很重要,于解开谜团有着必不可少的作用。
如此剪不断理还‘乱’,想不明白、烦不胜烦,不如眼不见为净,不去想不去看。
无论是什么,终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的,他也犯不着自找苦恼。
墨九的光棍心理不得不说是十分严重的,任何时候任何地点,绝对能让旁人急死,而自己却仍在悠然之中。
至少对于外面等待墨九回归的慕容晗、青尧等人来说,墨九这种光棍心理注定让他们有一番好等,而内心又要多上几分煎熬。
其实他们不妨期待一下墨九在墨家待得时间更久一些,最好百千来年不出来,这样还能够防止那些见钱眼开前来追捕的修士们的围堵,也防止天渊与幽都的追截。
不过,这些青尧他们自然也是想过的,只是这样做虽然让墨九逃脱了天渊和幽都的天罗地网,可同时也将汨罗推到了整个四相界的风口‘浪’尖之上。
势力之战一触即发,而天命之战也已经迫在眉睫,作为两个大战中必不可少的角‘色’,墨九又怎么可以不在场?
更何况,势力之战与天命之战早已经合二为一,难分彼此……墨九作为其中主角,在天命之战的督促下,四相界的修士都怕是忍耐不住前来汨罗了。
而届时,便不只是当年的汨罗围攻墨家,而是整个四相界围攻墨家。
到时候,已经只留下一个传人以及一个最后的栖身之地——墨家族地的墨家传人在连族地都要被剥夺时会做出什么,谁也不敢说。
总而言之,青尧他们分成两拨人,慕容晗、红豆、‘花’紫衣一路,搜寻这个地方的资源,而青尧、西‘门’风煦和北冥幽则守在入口的黑暗之中,监视着进来的修士,一旦看到天渊与幽都的修士立刻上前斩杀。
至于其他修士,只要不动手,他们也只作没看到,任之由之了。
而被他们守株待兔之下,还真逮到了几队天渊和幽都的修士。这些人能来得如此之快,可见他们一直都徘徊在北地之上,并且距离此地都并不远。
一想到这里,青尧眼中就不由得闪过一道冷光,庆幸谈不上,但也对自己和墨九一路上还算平静的经历稍稍松了口气。
结果可想而知,这几队修士在还没来得及反击之下就已经先后全军覆没,而青尧和西‘门’风煦也得以一窥北冥暗杀术的容貌,心中是何般感受,也唯有他们自己知晓了。
而北冥幽对两人展‘露’出来的实力也同样万分诧异。
平时比斗中,大家都保留了许多实力,大部分展‘露’出来的东西也都只是一个大致的形状,然后在里面填充一些东西以作支撑罢了,而真正的战斗中则不然。Q
三零四
胡寐和西‘门’风煦掩饰自身气息的本事让专司暗杀的北冥家也不得不赞叹一声,胡寐行动间毫无声息,神出鬼没的样子更是令北冥幽反‘射’‘性’地心生警惕。。
身边的两人都不擅长暗杀,但他们隐藏自身的能力都并不在暗杀之术之下,只不过在细节处有所偏向。
尤其是胡寐,完全是深得暗杀之术的‘精’髓,那收割了一个又一个生命却连影子也没有‘露’出来一丝的实力是北冥幽目前无法企及的,不由得,他开始怀疑胡寐的真正实力是否当真如表现出来的那般只是天仙后期接近大圆满。
无论北冥幽心中何种想法,都只限于自己猜测,是不会真正去开口询问的。
三人重归于阶梯两旁的黑暗之中,静静等待着下一批猎物的到来。
墨九处。
日出,墨九迎着朝阳漫步在廊子上,廊子一面是山壁,而另一面则是云雾缭绕的万丈深渊。
朝阳极美,仙气也极为浓郁,可却缺少了一种鲜活之气,让整个画面更像是一幅画卷,而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墨九停下步伐,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一株长在山壁上的灵草上面的‘露’珠。
‘露’珠顺势滑落叶片,落在地上,碎成几瓣。
草木是真实的,只是,终究没有灵智,甚至连最为简单的‘灵’也没有,只是拥有生命,拥有本能。
“怎么站在这里?可是有什么不妥?”予墨自廊子前方缓步向墨九走来,华服依旧,明黄在他的身上平添一份柔和沉雅。
“只是有所感慨。”墨九说道。
予墨听完,小幅度转了转头,看着墨九道:“可否说来一听?”
“……”墨九沉默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开口道:“此地生气盎然,然活气不足,多少有种空寂之感。”
是的,整个墨家给他的感觉便是空寂,甚至比起外面的那些废墟都来得尤为冷清。
“原来如此。”予墨认真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是我疏忽了。这些年我已经习惯。因而未想到这一点,这些日子,墨九怕是极不适应吧。”
墨九治愈眼睛所‘花’的时间是十四日。算进今日,已有十五日了。
“未曾。”他在这里住的时间毕竟还不长,要真说有什么不适应,也只有临时环境变换得太快。尚处于接受状态吧。
相反,一直住在这个地方的雨末才是应该回答这个问题的人。
“阁下呢?”墨九反问。
“墨九唤我‘予墨’即可。不必如此生疏。”予墨先是笑着说完了这个,才回答道:“如先前所说,我早已习惯了,若哪一天此地多了‘活气’。才是要不适应。”
“不觉压抑吗?”墨九望着廊子外云烟缥缈,问道。
他也过过不少清修的日子,不说人烟。有时候鸟兽也未必有上一只。但是,无论多么清寂。都还是有一份‘活气’的。
这里却不同,有生气却无活气,就像有根本却无其形,只是偶尔待一段时间还好说,若是长久住在这里,饶是修士心‘性’淡然,也会有一日受不了而崩溃的——
或在这样的环境中疯魔,或在这样的环境中彻底归于寂静,如同半个死人。
“压抑吗?也许吧。”予墨和墨九并肩而立,“只是,何必一直纠结于‘活气’呢?”
“万丈青山,其上草木丰茂,生气勃勃,虽无‘活气’,如美‘玉’有瑕,多了一份缺憾,然这欣欣向荣之景谁说不是‘鲜活’的呢?”
“此景如修道之途,虽有众生万象,却终究唯有只身一人行走其中,感到压抑,不过是因为感到‘格格不入’罢了。”
“若相融于此景之中,又何来压抑一说?”予墨笑:“如站在红尘之外,总觉得红尘事多,扰不胜扰,怒其中生灵不争、不智、不明。”
“而若是身在那红尘之中,却再无此感,最多,于偶然之时若有所悟,心生感叹。”
“待到身在红尘之中,心却在红尘之外,便会觉得压抑,感到窒息,只因格格不入却无法摆脱。”
“唯有心中装有红尘百态,融入其中却又超脱其中,方能畅游红尘,‘乱’‘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这番话,说得不可谓不正确,不可谓不‘精’准。
墨九微微一愣,随即‘唇’角小小往上翘了一下:“是我想当然了。”
予墨不在意地一笑,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墨家腹地仙气浓郁,而距离离开的时间还有段日子,在这段时间你,你可以安心修炼。”说到这里,予墨停了一下,面‘露’可惜之‘色’,不无遗憾道:“可惜当初没有建造‘转瞬’之阵,不然便能拥有更长的修炼时间,也是失策了。”
转瞬之阵,又被叫做‘转瞬千年’,即外界一天,而阵法中也许已经过来一年、百年甚至千年。
转瞬之阵不可谓不逆天,尤其是对于修炼而言。不过,有其长必有其短,在转瞬之阵里面渡过的时间也是会切实反映到骨龄上的,如果修士寿命不足,那么便不是修行一日千里的助益,而是变成了一个催人速死的杀阵。
并且,转瞬之阵终究只是阵法,需要力量去进行推动,不仅建造耗资巨大,使用起来费用更是不小,基本上建造好后使用的是少之又少,只在一些关键时刻才会打开。
墨九眸光一闪,状似不经意般偏了偏头,将目光放到那气势恢宏的瀑布之上,看着流水奔腾,哮声震天,心中的情绪收敛得密不漏风。
“有无之事,还需看开。正所谓有则欢喜,无亦不可,怕是当初谁也没有想到这一点,毕竟未来之事不可期。”
予墨听到这番安慰宽解的话,再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墨九,忍不住笑意加深了许多。
“正是如此,刚才之言,墨九便当作没听到吧。”
墨九亦回了一个淡笑,没有应答,心中俨然是另一个想法——
没听到?这话中内容,可是极有深意啊……如何让他当作没听到呢?
铺好的长线,已经有鱼上钩了……墨九遥望对面的青山,目光比天上的游云更加悠远,似毫无着落之处,又像看着每一个角落——
可惜鱼儿太小了,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只能平白‘浪’费些心思罢了……同时,墨九并不确定,这条‘鱼’究竟是无意上钩的,还是被有意放在鱼钩上的。
蓦地,他想起身为毒修时那段人人喊打的时光;想起自己左躲右闪,‘混’于山林的日子;想起那一路上自己不停铺线,最后所铺之线织结成网,网缚天下的结局。
不由得,他笑了——
那段岁月,与现在的情景何其相似呢?只不过,他未曾再像曾经一样一路铺线罢了。
只因,他身边已经多出了许多身影,而那些身影,会帮他将线铺好。他所要做的,只是静等收网那一刻的到来,然后,再次网缚天下!
也许,中途偶尔扯上一下网线,加快收网的速度也是不错?
墨九抬眼,将这个想法搁置到了一边。
他已经有了无尽的时光,没有时间的催促,这一切,他都可以慢慢等待……他的耐心,在这种时候,总是很好的,不是吗?
忽然,他察觉自己此时的状态有些近似于那人,不禁一愣,但也只是一瞬间就恢复了往时的淡漠。
近似,可不是再正确不过了吗?他与那人,可从来都不是善类。就像是所修之道‘医’与‘毒’一样,同出一源,各自奔向不同的道途,拥有不同的存在方式、展现形态,可最终结局却是无法令人忽视的殊途同归。
只是,那人天下利益算尽,每一步都踩在最‘精’确,最有益的位置,而他则更多了一份随心所‘欲’,只求问心无愧,其他都不是太在意罢了。
可那并不代表,他是可以任人拿捏之辈。
他不懂很多东西,这些为汨罗仙界乃至于四相界的机密的事情也未必会让他有机会去懂得,可这并不妨碍他无声铺线,细心布网。
任何生灵,所能依靠的,都只有自己。哪怕他身边已经多出了许多身影,但他很清醒,他们是不可多得的同伴,可也仅仅只是同伴。
也许其中有些人可以称之为知己,但终究不是真正的知己……没有离开,只是因为利益不够。
他,终究只是‘重要’,而不是‘最重要’。他的重要,只不过是因为‘最重要’而产生的,如同浮萍,一个小小的涟漪,就会被推向未知的远方。
半晌,他叹了口气,眼中少见地出现了几丝怅惘。
很多时候,他并不愿意去想这些,去想很多,不是逃避,只是他明白,想到了又能如何呢,只不过是徒添心伤罢了。
他更不想去与人去算计什么,他要走的是通天之路,是‘道’,而非生灵间的尔虞我诈,只是世事往往与愿相违。
都说不知他究竟在意什么,仿佛无论什么都无法放进他的心中,这只是因为,他们真正所在意的,也并非自己。Q
三零五
所以……厌倦了与生灵‘交’往。.:。在对方疏远着他的时候,他也在疏远着对方。
因为知道、清楚、明白,所以疲倦不已,疼痛不止。
那么,便不知道吧……便不去想吧,就这样简单地往前走,本能地去布置一切,选择一切,将所有的‘知道、清楚、明白’都埋藏在最深处……然后,逐渐忘记世情。
他只需要明白因果,明白得失,明白天下生灵一切经历都在于自身的选择与作为,这样,不已经足够了吗?
何须去明白太多,何须去懂得太多,何须去一一体会?他所要做的,不过是根据出现在他生命中的他人的选择,做出自己的选择。
“墨九为何而笑,又为何叹息?”予墨安静地站在一旁,与墨九一起看着廊子外的景‘色’,见墨九差不多从自己的世界里出来时,出声问道。
神情如墨九一样淡淡的,带着一丝漠然,可比墨九更多出一份柔和的笑意,不似苍‘玉’的温润,不似蜀魄的儒雅,也并非东篱陶然的闲适。
比微风更加柔和,像‘花’还是‘花’苞之时最里面的‘花’瓣,似绵绵细雨的烟帘重重。
“不过思及一些往事,一时心中明澈,由此而笑。”
“那,又为何继而叹息?”予墨神情间无一丝好奇,只是就这样单纯地询问道。
“往事曲折,已遥不可及,如今想来,竟恍如梦中一般,种种经历铅华洗尽,独留下最真切的样貌。”
“由过往思及现在,不免发现。总有些东西若是明澈了,便也自伤了。”
“太明澈,反令人心生怅然。”
予墨淡淡一笑,听着墨九的声音,思绪陷入了另一个世界:“这也正是过往的魅力所在,不是吗?”
“从过往想到现世,期间。总令人不得不去明澈。或伤痛,或幸福,亦或不愿面对。”
“明澈终是利害共随之物。令人无从放下,只因从未拿起。”予墨笑了笑:“清醒地明白,也由此生出无数怅然,与现世恍如隔梦一般。”
“久而久之。也便化为无感,独留下怅然。”
“我所言可对?”说完这些。予墨忽然转头,对墨九问道。
“……”缄默了一瞬,墨九将目光从山水白云间收回,看向雨末。浅金‘色’的琥珀瞳中无‘波’无澜:“极是。”
寥寥几句,却道出了他心中所感的根本。
往事痕迹历历在目,清晰无比。容不下任何一丝模糊,令人不得不去明澈。无论最终是否是面对,亦或者逃避。
由往事联想到现今,也同样贯彻了往事遗留下来的‘明澈’,令人去面对再真实不过的真实。
令人不自觉地就与现世间生出一种恍如隔梦之感,无法触碰,不可追得。
久了,一切的一切,便没有了感觉,只剩下一声意义模糊的叹息之音。
两人一直就这样站了整整三日,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风景。
日升日落,没有月亮,只有不是星辰的繁星点缀在夜空之中,行使着月华星辉的职责。
清晨,‘露’水在百草繁‘花’之上凝结,仙气汇聚而成的白雾越加缥缈宁静,轻如薄纱,却始终聚在一起,任晨风吹拂,兀自不散。
夜晚,青山绿地、瀑布流水皆笼罩在夜‘色’之中,灵‘花’灵草在夜幕之下修炼着,泛着点点荧光的仙气从它们身上冒出,飘入空中。
第三日深夜,墨九正望着天空上蓝紫‘色’的光出神,边上的予墨出声了。
“不知不觉出了神,耽误墨九修炼了。”
尽管脸上未表现出来,但话中透‘露’出来的浓浓歉意却让墨九不禁侧目,然后发现对方是认真的,这话也并不是推脱之词,而是确实在出神,不经意忘记了时间。
“……”墨九不由有些囧,他一直以为对方与他一样,在看风景,虽然有些奇怪对方为何一直不曾说话亦不曾动弹,但也没有多想,便继续安静地陪在一旁了。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是出神了,并且全心投入进去,没有一丝的戒备。
对此,墨九唯有苦笑——他看起来有那么令人放心吗?
“无事,三日修炼,所得有限,不若静看此间风景,也许还能体会到道之一二。”墨九干巴巴道,能言善语这种能力向来都是与他无关的,实话实说则简单许多,如实说便是,最多进行一番修饰,不让话过于刺耳。
予墨看到从墨九那张淡漠的脸上传递出来的信息,不由失笑。
“夜‘色’已深,不若就此分别,墨九也好修炼。”予墨笑着提出了告别。
墨九自然无不可,微一颔首。
予墨将墨九送到了住处,正要转身离开之际,墨九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不知距离那个时间,尚有多久。”
“按现下的速度,已不远了。”予墨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往前走,声音自远处传来,平添一份飘忽。
不远了吗……墨九靠着大殿‘门’口的狻猊,目送着予墨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从那明黄‘色’的背影上,他看到了重重墨‘色’。
而对方就在这样的墨‘色’下越走越远,身影也越来越小,越来越隐约,最后仿佛化为了一缕青烟,缥缥缈缈,似有若无,介乎于存在与虚无之间。
也许,是因为夜晚的原因……墨九静静望着,心中默想。
视线中,青烟在几个起伏之后终归与虚无,明黄‘色’的身影消失在深沉夜‘色’中,所走过的长长道路上没有留下任何一丝曾有人走过的痕迹,仿佛真的只是一缕青烟,飘过,也就散了。
墨九眸‘色’转深,目光深邃,像是已‘洞’穿了一切。
次日,天空下起了雨,不似从前的‘蒙’‘蒙’细雨,要更大一些。
无数小小的水珠的从云端落下,像是一串又一串的水晶珠子,圆润剔透。
而墨九已经进入了修炼之中,正如予墨所说,此地仙气浓郁,实为修炼地点的不二之选,刚一打坐运行,仙气便如水流一般涌入经脉,说是如鱼得水再适合不过。
而也因此,墨九没有发现雨天开始逐渐多了起来,到了最后,更不见雨水有停歇的时候,整个空间都被笼罩在了浓浓的水雾之中。
宫殿、高台、小楼、水榭在雾中时隐时现,正所谓烟雨重楼不外乎如是。
一周、半月、一月……就在一月半的时间过去时,墨九宫殿的禁制被触发了,让墨九一下从玄之又玄的修炼状态中醒了过来。
大殿仍旧是那个大殿,未染一丝尘埃,冷幽的‘色’调让居住在这里的主人给人一种神秘优雅的感觉。
墨九起身,走出大殿,发现殿前两座狻猊其中一座的额头上贴着一张符。
伸手将符取下,灌入了一些仙元,柔和中带着一些清冷磁‘性’的声音自符中响起。
“时间已到,墨九想知道的一切,都会一一呈上前来。”声音到这里停了一下,似在酝酿接下来的话:
“想必你已经看到大殿前厅中央的那座香炉,你先回到前厅中,将香炉推开。”
“香炉占九格,按照九宫顺序去走,一共是九步,切勿多走。”仿佛能够看到墨九的动作一般,在墨九把香炉推开后,符箓上再次传出了予墨的声音。
墨九动作顿了顿,然后顺从地按照九宫的顺序在九块方砖上走了九步。
“咔……”
就在他站在代表着九宫格中的‘九’字方砖上时,中间那块方砖陷了下去,移到了一边另一块方砖的下面,‘露’出了一个‘洞’。
只见从‘洞’中缓缓升起一个长方形的木盒,长方形朝上的那一面正好与方砖一般大小。
“将木盒取出。”
不用予墨说,墨九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在予墨话落之际木盒便已经躺在了墨九手中。
木盒约有六米多近七米长,很大,此刻正横在墨九臂弯间,实在是因为这样是最简单、省力的姿势,如果是竖着,多少会行动不便。
“木盒上没有机关,直接打开即可。”予墨的指示再度响起,墨九没有丝毫犹豫地空出一只手将木盒打开,打开的一瞬间他愣住了。
木盒里是三根小臂粗细的香柱,香柱呈灰白‘色’,像是燃尽后留下的香灰的颜‘色’,比香炉深上一些。
“把香炉挪回原位后将香‘插’入香炉之中,做完这些,你再回到大殿外,‘门’口的狻猊会带你到我这里……”予墨的声音渐渐变淡,在最后一丝声音也沉寂下去时,符箓燃烧了起来,没有灰烬,而是直接化为了虚无。
墨九没有急着将香‘插’上,而是低头看了一会儿后才把香炉放回原位,用仙元控制着香柱‘插’在了香炉中。
就在‘插’好的一瞬间,香柱无火自燃,缕缕白烟从上面飘起,像是有意识般往殿外飘去。
同时,一股熟悉的香气在大殿内蔓延,原本没有丝毫香味的香柱正散发出宜人的香气,令人心神舒适。
正是墨九在进入之初所闻到的那个味道,只是少了一份冷寂,多了一丝鲜活,而其中那份岁月沉淀出来的内敛优雅却未曾改变。Q
三零六
墨九走到殿外,然后发现那两尊狻猊此刻赫然活了过来,分明是石雕的,上面的‘毛’发却宛如丝绸般浮动着,看上去柔顺之极。。:。
原本空‘洞’‘洞’的眼睛部位正不断将从大殿内飘过来的白烟汇聚在那里,顿时犹如画龙点睛之笔,让两尊狻猊从原本的死物雕塑变成了活物,一股威严从其身上散发出来。
“吼……!”两只狻猊对天一声怒吼,其音如狮,却比狮子更加雄浑壮阔,威严可畏。
整个空间内的‘花’草树木都垂下了头,紧贴着地面,表示着自己的臣服之意。
其中一只狻猊在吼叫完后,转身朝墨九垂下了头,墨九会意,轻轻一跃,稳稳坐在了那只狻猊的背上。
下一秒,两只狻猊如同疾驰之箭‘射’出,踩着云气往山下的盆地奔去。
速度太快,墨九在狂风中眯起了眼睛,感受着身体的失重感,深觉这不像是在奔跑,而是在坠落。
随手挥出一个防护罩,将烈风阻隔在外,墨九这才感觉好了点,虽然仍旧无法避免地产生坠落感,但没了狂风,显然舒适多了。
“噗!”
两只狻猊齐齐跳入了水中,速度不减,踩着水直往水底跑去。
墨九由于防护罩,避免了化身为落汤‘鸡’的下场,这让他心中不禁为自己先前对于修真者而言有些多此一举的举动感到无比正确。
水底并不如一般河流中的泥沙,而是许许多多做工复杂‘精’细的青铜‘色’不知名材料建成的一块块砖。
这些砖上画着用作掩饰的‘花’纹,让在水面上的人看不清底下的风光。
墨九发现,有一个地方的砖并不完整,上面有着一个‘洞’。看样子像是建造时不小心留下来的。
墨家当然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说不小心或者失误,墨九是打死也不信的,而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墨九就不得而知了,也许,是用来换水的?墨九挑眉。难得开了一个玩笑。
就在这时。与墨九身下那只狻猊并肩而行的狻猊发出一声吼声,全身开始散架!
说是散架并不对,就像与机关兽组合成时的反过程一样。各个关节自动打开,然后重新组合在一起,变成了一把雕刻着火焰纹路的奇形钥匙,‘插’入了那个‘洞’中。
“咯咯咯咯。”
“轰……”
水底的青铜砖往内陷去。一个偌大的‘洞’口出现在眼前,水流纷纷往里面涌去。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墨九就骑着狻猊站在漩涡的中心,因为狻猊,他避免了‘随‘波’逐流’的命运,而是快速地从水流中穿过。无视漩涡巨大的吸力,稳健地进入了‘洞’中。
眼前瞬间黑了下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更无法分辨一路上的方向,只知道似乎很短。又似乎很长的时间过去后,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
巨大的空间内,一座几乎同城‘门’一般高的大殿坐落在前方,算进依附着大殿的那几座中小型宫殿群,大殿约莫有十分之一城墙宽,即一千仗左右,居住在里面的人若不是修真者,光是走也要走上无数时间。
墨九抬头,发现大概离地数百丈后面的地方都被笼罩在黑暗之中,看不到这个地方究竟有多高。
他此时所在的位置是一条百丈宽的路,路边有许多青铜‘色’的灯座,散发着幽幽的光,为道路照明。
而地上则长着许多泛着荧光的植物,从上面不断飘出幽蓝、莹绿、‘乳’白、淡黄、浅紫等各‘色’光点,辅助灯座将道路照亮,同时把这个地方映衬得如梦如幻,似真似假。
狻猊速度慢了下来,缓步走在道路上,虽然速度仍然很快,但与先前是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的。
在荧光中,墨九到达了殿‘门’,他身下的狻猊垂下了头,俯下身子,等墨九从自己身上下去站稳后,和先前那只狻猊一样一声长吼,跃入空中,浑身开始解体。
与先前那只不同的是这次狻猊是真的解体了,化为无数零件投向大殿的殿‘门’,完美地嵌入进去,与另一边‘门’上雕刻的狻猊对称。
殿‘门’发出机关被触动的声音,两扇严密合在一起,找不到一丝缝隙可以钻的大‘门’无声往两边滑开,‘露’出一条可通一人的缝隙。
缝隙在墨九进入后再度合在了一起,大殿内光线充足,倒也没有什么。
墨九观察着两旁站立的各种各样的‘雕像’,而对方似乎也在观察着他。尽管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但墨九相信自己的感觉是不会有错的,这些机关兽确实是在观察他。
意识到这一点,墨九神经不由绷得更紧了,任谁发现自己被观察、紧盯着,都不会感到舒服的。
墨九顺着路边的灯火往前走,一路畅通无阻,沿途没有碰到任何一个机关,这让墨九颇有些困顿,但也不过一会儿便释然了——
墨家既然能制造机关,自然也能控制这些制造的机关,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你来了。”在又一扇青铜大‘门’在他身前自动打开的时候,雨末的声音终于出现,自大‘门’内幽幽传来。
青铜大‘门’后,雨末华服如旧,站在一个类似于祭坛的圆坛之上,他的身边很空旷,没有墨九预想中的那些‘操’作机关的仪器。
“我来了。”墨九回道,“现在可以告诉我这一切了吗?”
他从来不记得他什么时候和墨家扯上了关系,前世没有,今生更是不用说。
可对方的种种举动都蕴含着许许多多他所不知道的深意与内容,无疑,他应该是和墨家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关系的。
难道是母亲……墨九脑中跳出一个名字,但旋即就被他否定了。
母亲虽然也姓墨,但是应该是与墨家无关的,就算有关,也不至于让墨家做到如此地步。
最重要的是,母亲可不属于四相界,他不相信世事有那么巧合,墨家有祖先将血脉繁衍到四相界外。
就算繁衍了,墨家也应该不会去在意,或者该说不会知晓,毕竟这中间可不只是隔了一个、几个大陆,而是无数时空。
何况,他很清楚母亲虽然知道机关术,但是此机关术非彼机关术,而是从一些历史书籍或者小说中看来的,与传承没一点关系。
墨九将目光放在予墨身上,他眼前,不正好有一个知道答案的人吗?
“你还记得张凤‘花’吗?”
墨九瞳孔猛的一缩,直直望向圆台上的予墨,目光说不出的迫人。
“何意?”半晌,墨九缓缓道。
事到如今,对方肯定不会放无的之矢,那么,张凤‘花’与墨家又有什么关联呢?墨九眸‘色’一暗,心中恍然。
也是了,自己从不记得与墨家有何关联,在现世之中,更是连牵扯也谈不上,所以这种关系一定是发生在非正常的情况下。
而他所遇上的非正常情况,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可符合的,也唯有前不久刚刚经历的‘时空穿越’了。
只是,事到如今,他还并不是很清楚究竟是怎样的关系,才能让墨家一路跨越时空长河,等待他的到来。
他与张凤‘花’虽是无血缘的亲人,感情也甚好,但还不至于让对方对他做到如此地步,这其中,肯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至于‘爱情’这种东西,墨九则压根想也没有想过。
到了他们的境界,爱情只是一种可有可无的东西,哪怕是修炼情之道的修士也未必会将爱情视若珍宝。
可以说,对他们而言,什么东西都已经差不多看开看透,真正能让他们放不下的,只有执念,而非什么情爱。
再者,他很清楚,张凤‘花’对他有亲情、友情,有依赖、喜欢,但这些都是不掺杂‘爱情’的。
他在时对方不会爱他,他离开后对方更不会爱他。
“玖初,墨九。”予墨没有回答墨九,而是念出了墨九在那一世的名字和本名,念完后,笑意不变道:“无论是哪个名字,都是出人意料的绝好,其间深意更是为他人几世难有。”
“玖初玖初,玖为九,亦泛指‘石之次‘玉’,黑‘色’’。黒之本初,为一点纯真,有‘归元之意’。”
“而‘墨九’亦是如此,九为数之极致,墨至极致,不正是‘初’?不正是‘白’?不正是‘阳’?”
“墨九墨九,黑白相声,‘阴’阳相合,看似孤‘阴’不长,实则早已有萌生‘混’沌之势。”
“而玖初,所谓‘红尘千般,风情万种”,众生法相万千,不若初心一点。更有‘行至道末,悟得归一’,反后天为先天,化‘极‘阴’’、‘极阳’为‘混’沌,入极致而归元之意。”
“‘玖’字更直接点出了主人身份的一半,再加上后面的‘初’字,身份几乎没有悬念了。”
“两个名字看似毫无关联,实则其中何止有千丝万缕的牵扯。”予墨摇头微微叹道:“她等了你一世,影树‘花’开了一季又一季,凤仙‘花’谢了一年又一年,等到岁月尽头,也未曾见到哪怕你背影的一二。”Q
三零七
“……”墨九眼瞳微颤,心忽然静默了。,:。
一世,看似很短,很少,可对于修士而言,这一生便只有这一世,也许有轮回,可轮回又是什么呢?是无尽的‘生’,却更是无尽的‘死亡’,是万物最终的‘魂葬之所’。
何况……修士的轮回,早已丢失在了时间的长河中,不复存在了。
予墨居高临下俯视着墨九,这是一个可以让人生出无数卓越感、掌控感的位置,可他却没有丝毫优越之感。
对面的人不会让他生出这样的感觉,而他也不会生出这样的感觉,他清楚,无论是他还是墨家在这人面前都无法拥有这样的感觉。
……
“以后,你便叫‘予墨’吧。”温和中带着张扬与任‘性’的声音,完全不容他抗拒。
“‘予墨’?”初生的他什么都不明白,只知道,这个名字带着令人无法拒绝,无法呼吸的情感,忽然,他心中升起一种羡慕,羡慕那个被倾注了这些感情的人。
他不懂什么是羡慕,但他却依稀明白这样的情感,也很清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个人而准备的。
“托墨予你……”‘女’声渐渐低了下去,直到最后,记忆中只有那间昏暗的房间,和那张巨大的桌子上,各种各样的材料与零件……
他本就是为了墨家,为了眼前这人而存在的,而墨家,也同样是为了这人而存在的。
说到底,他们的存在,只不过是一个人为了在无尽的时光之中等待一个人的如约而至。
“世人只知,墨家触犯了禁忌。因而被汨罗群攻而起,于一夕之间满‘门’尽数被屠戮一空,只留下一个传人。”
“却不知,墨家从没有传人,留下的,也从来不是‘人’,更不是世人眼中的‘天地生灵’。”
“墨家制造了生灵。生灵也产生了‘魂魄’。拥有血液、心跳、温度,拥有喜怒哀乐,与正常的生灵一般无二。可这虽然‘精’妙,也属‘禁忌’之中,却并不算什么,只要就此罢手。大家也只作未觉。”
“墨家真正被灭的原因,只是因为想要逆天改命。拨‘乱’时间长河,争取那一线生机。”
墨九沉静地望着予墨,静听对方将尘封的往事一一道来。
“你可知重生?”予墨目光柔和地看着墨九,宛如一位长者看着晚辈。包容温暖。
“……”墨九在那目光下回以平静的眼神,点了点头。
“这世上,不存在重生。任何重生,都只不过是拨‘乱’了时空长河。逆天改命而来。”
“在这‘重来一次’的美好之下,是无数年辉煌的烟消云散。”
墨九浅金‘色’的琥珀瞳中被投入一颗小石子,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世上没有重生,没有重来一次……在回到过去之时,‘过去’早已经不是‘过去’了。”
“过去有墨家,而‘过去’没有墨家。”
“‘过去’注定无法相见……”予墨叹息:“任何东西,都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任何的改变,都会造成轨迹的更改。”
“她无数时光等不到你,之后的无数时光也等不到你。”
“可她如今却等到了你。”
“这,便是重生。”
墨九眼睫轻颤,恍若蝶翼般洒下一片扑朔‘迷’离。
他知道,自己的重生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可是,他从来不知道,他的重生是有人换来的。
“墨家……”墨九想问很多很多,可一开口,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问些什么,所有的言语都失去的存在的意义。
予墨明白墨九想要说什么,笑着,眼中没有一丝‘阴’霾,如同碧蓝如洗的晴空,浮云千朵,卷舒悠然。
“墨家从始至终,都只是为了一人而存在的,包括我,亦是如此。”
“墨家的职责,便是守护着这个地方,等待那个人的到来,等待,‘交’付使命的那一天。”
“墨家骄傲,是因为创造墨家的先祖便是骄傲之人,更是因为,墨家等待的那人,是骄傲之人。”
“墨家无怨亦无悔,只因,这本是墨家存在的根本,若无此,便无墨家,更无‘怨悔’。”
“存在本身,便是墨家之幸,任何东西,都需要付出才能有‘得到’,墨家的存在,也需要墨家去付出,纵使,结局是万劫不复,逆天难改。”
“……”墨九抿紧了‘唇’角。
“何况,你的重生,也并非是因为墨家。”予墨又一次云淡风轻地扔下了一个禁术,让墨九一下抬起头,死死盯着雨末——
对方一定知道什么。
重生,墨九从没有掩饰过,也基本不会去想,更没有因此而去做些什么,只是因为,他知道有一天,他会知道这一切,所以他能够缓步从容,不疾不徐。
只是因为,他知道,很多东西,不是重生了,就能够去肆意改变、掠夺;只是因为他知道,他的重生,不是给了一个他重新来过的机会,而是给了他一个继续走下去的机会。
他知道很多很多机缘,可他一个也不曾去掠夺,只是因为,他已经得到了最宝贵的,只是因为,他知道凡事留一线,许许多多的事情,看似自己受了委屈,可事实上,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无辜。
他本以为,他的重生是因为墨家,可如果依照雨末刚才所说,却并不是如此。
“墨家的‘重生’不过是‘重新’经历一次太元宗之行罢了,即更改原本的‘命轨’。”
“同时,也为更改既定的结局。”
“既定的结局……”墨九喃喃自语,像是抓住了什么,可又像什么都没有抓住,任凭他如何去想,都只能换来一场徒劳。
“是,想必,你已经有所觉察了。”予墨目光复杂地望着墨九,他知道,对方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无知,可是,哪怕是他也会被这样的表象所‘蒙’蔽过去,尽管心中早已知道真相。
“东篱家星辰秘境、每次传送之时的晕眩感,与世界格格不入的旁观感……许许多多。”
“若不是看到你,我定是无法相信有人会在这许许多多蛛丝马迹中依旧可以保持淡然,没有一丝急躁,也没有一丝追究之意地往前走。”
予墨再度叹息,他这一天内叹息的次数,比他以往数千年加起来还要来的多许多。
“怕是,你的心中已经明白了大半了吧……”说到这里,予墨笑容中微带一丝苦涩与自嘲。
是啊,对方从来都不是蠢笨之人……那双眼睛之下,所有的隐藏都失去了意义,也失去了必要,所有的一切,都无所遁形地显‘露’出来。
要说对方不知道的,也唯有一些关节处的详细信息,用来连通所有的已知信息,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一一‘摸’清楚。
墨九没有说话,也没有回答,他的心中,此刻正萦绕了一种莫名的疼……不是很疼,也不能说多么难受,只是一点点的不知所措。
“墨家将我送回了‘起点’,而那人则让我摆脱了既定的‘命运’。”墨九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响起,眼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浅金的‘色’泽染上了一份‘迷’离,分明是询问,却变成了述说一个事实。
予墨深吸一口气,‘露’出一抹微笑:“是。”
“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现一个背负天道情感的生灵,而那个生灵,也将行使逆天之举。”
“有‘阴’就有阳,有那个生灵,自然也有负责抵抗的生灵。”
“而好巧不巧,那个生灵便是上一世,不,也许是上上一世的我。”墨九冷静地接道,脑中那些被加了一把锁而模糊不清的画面一下清晰了起来,他看着这些画面,‘唇’角扯出了一抹嘲讽的弧度——
可笑时至如今才恍然记起,原来祭坛上的人是他自己……所以,才那么熟悉,所以,才那么陌生,所以,才在看到之初,感到震惊。
“是。”予墨笑容浅了一些,回想起那段时光,黑黝黝的眸子更深沉了:“对抗的生灵其实并不只有一个,可以说,四相界的所有生灵都参与进去,不是加入对抗的队伍中,便是与那个背负天道情感的生灵为伍。”
“而最后,对抗一方失败了。”
墨九对这个答案没有丝毫意外之情,如果成功了,那么,便也不会出现记忆中他站在祭坛之上的情景了。
“最后,众人将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时光回溯’之术上,并且选出了一个生灵,使之回到了‘过去’,然后,改变‘未来’的结局。”
“举行祭祀的所在地,为灵族的祭坛,其中,主要依靠灵族长老昆梧划破空间,墨家负责逆转时空长河,其他各族则在旁辅助、出力。”
“墨家因先祖之因,除了机关之术以外,还尤其擅长时间之术。”
“所有的一切,都伴随着‘你’的时光回溯而回到了起点,而‘我们’也同样失去了这一段记忆。”
“就在你本应该按照既定的道路修真、进入仙界,然后与那个背负天道情感的生灵对抗之时,意外出现了。”予墨苦笑。Q
三零八
“那个名叫醉暮的人,窥得了你的命运一二,并一路布线,不惜化身为邪修,也想要将你送出轨迹之外。。”
“可是,轨迹又哪能是这样轻易就能够改变的呢?所以,虽然出现了小小的变化,但轨迹的终点,也依旧是不变的。”
“而那人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做下了更多轨迹之内没有的事情,然后轨迹越偏越远,最终一发而不可收拾。”
“作为轨迹中心点之一的你,也因为轨迹的不复存在而死亡。”
“而那人,则生生将你扯出了‘轨迹’之中,送到了现在,也便有了你的‘重生’。”
“墨家原本是看不到丝毫让你与先祖再度重逢的机会的,哪怕,先祖和历代先辈已经做好了种种准备,只等你光临墨家,可有时,却不得不叹一声‘天命如此’。”
“而就在那人让你重生前许多年,当时的墨家发现,命势忽然变了,见机会不容错过,便趁机制作了一个‘幻世之阵’,也叫做‘换世之阵’,让你‘重生’在那个世界,与先祖‘重逢’,然后,改变既定的命轨,可以让你在与先祖分别多年之后的现在,再次与先祖见面。”
“而墨家此举,却因为‘时间逆流’的本质原因而无法隐藏,成为了众矢之的。”予墨垂眼,‘唇’边以往的笑意淡到了近乎消失:“‘换世之阵’同样也在时间逆流的范围之内,而时间逆流,无论是多小,都会引起未来的改变,比如原本不能够重逢的先祖和你却在时间逆流之后得以重逢。”
“墨家彻底暴‘露’了除了机关之术之外。令修士们垂涎的同时也忌惮无比的时间之术。”
“同时,还有创造‘生灵’之术。”
“拿魂魄创造‘生灵’是很简单的,或者日久经年之后物品生出灵智也是很简单的。”
“可凭空创造生灵,却已经隶属于禁术的范围之内。”
“双管齐下之下,墨家被群攻而起是可以预见的。”
“而墨家想要的,也是这个结局。”
“……”墨九听到最后的那句话,眼睫一颤。遮住了主人泛起‘波’澜的心。
“你不是一直好奇墨家机关城之上的那些晶石是什么吗。”予墨笑得很开心。开心得,让人无故感到悲伤。
“那些晶石,名叫‘破’。”
“破开时空的束缚。破开‘命轨’的桎梏,破开那一层又一层的枷锁……”
“当初倾尽四相界的能力才将人送到了‘过去’,墨家虽然不需要将人真正送到‘过去’,只是投机取巧地稍稍将‘过去’与‘现在’连接起来。用‘现在’去影响‘过去’,不用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可依旧需要墨家几乎不可能做到的要求。”
“时间逆流之术无法掩盖,墨家也不需要掩盖,墨家需要借此吸引无数修士前来剿灭他们,他们也借此剿灭那些修士。依靠修士的修为、魂魄与‘精’血去成就无上血煞之气,催动‘破’,划开时空与天道的桎梏。将‘过去’与‘现在’连接起来,可以依靠‘现在’去影响过去。从而改变未来的结局。”
“墨家为此也同样付出了代价,举族皆亡,只留下我一个驻守在偌大的机关城内。”
“而汨罗修士的这一次‘围攻’,又何尝不是‘天道’的意愿呢?”予墨抬头,望着上方黑如墨的‘天空’,“能留下我,不过是因为以一己之力又能做些什么呢?并且,该付的代价,墨家已经支付的差不多了。”
“……”墨九抬眼,在短暂的静默后,问道:“我为何会成为灵族。”他更想问的,是他为何会成为天‘玉’。
“得友如此,此生何求?”予墨没有马上回答墨九的问题,而是发出一声看似牛头不对马嘴的感叹,才说道:“你的命势几经修改,再加上你母亲身上另有玄机,虽然仍在这天道之下,却已经隐隐超脱其外。”
“天‘玉’的本质是什么,灵族的人一定已经告诉你了。”
“那人希望你能够摆脱‘命轨’的纠缠,摆脱‘既定’的轨迹,他换来了你的重生,可‘命轨’本身便具有修复的能力,唯一真正可以得到摆脱的,只有本质上的蜕变,即变成‘变数’。”
“世间变数有很多,而真正可以算得上变数的,却很少,而天‘玉’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你几经‘波’折,命数已经让天道也难以去‘插’手,已经具备了许多成为‘变数’的条件,只等合适的契机与助力。”
“那人明白这一点,因此,由他率先成为‘异数’,即‘变数’,然后一举成就你他日的‘重生’与摆脱‘轨迹’。”
“……”墨九眼中‘波’光流转,随着予墨的声音,与那人有关的记忆从脑中涌出,最后,停驻在那最后的几个画面上。
难怪……那时会追问他对于邪修的看法……
难怪……那时会选择成为邪修……
难怪……从始至终,除了那次重逢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对方……
难怪……
他以为,对方身为医修,宁愿成为邪修也不愿成为‘毒修’,不愿与他一起逃走。
这些是真的,可真正的原因,不过是因为想要争得一丝‘变数’罢了……只是,他当初未看明白。
未看明白,那人就算不成为毒修也有许多方法可以逃走;未看明白,那些追杀的人不敢真正将之击杀……
未看明白,那人真正的用意。
也许是为情所‘惑’,也许是天意如此,也许是别的什么的……
他将那人的记忆封锁的很好,偶尔想起,却又以更快地速度遗忘……墨九站在原地,周围的空旷越发衬托出心中的虚无。
忽然,他‘唇’角勾出了一抹微笑,望着头顶看不到的天空,闭上了眼。
这个世间,任何事情,都如此的繁复,又如此的简单……任何事情,都拥有自己既定的轨迹……命运并不是真的毫无选择,而是你,你一定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所以,才那么令人心生绝望,感到无力。
改变‘命运’,何其困难,需要中途无数又无数的‘变数’,才能引起质量的变化,结局的更改。
也许,到最后,结局只是看似更改的相同罢了……
予墨的所说的一切,听着繁复无比,其实很简单。
因为无法抵抗那个背负了天道情感的生灵,于是选出了一个生灵,也就是他,回到了过去。
而回到了过去后,他的记忆也同样‘时光逆流’,不复存在。
在经历许许多多‘第一世’所经历的过的,中途也终究拥有了些微的改变,也许,他的‘第一世’中根本没有醉暮的存在,也许是别的。
但是这并不代表什么,所以,墨家没有接收到任何消息,命轨依旧是一样的——他无法和他们的先祖——张凤‘花’重逢。
如果命运就这么下去,也许他们依旧无法抵抗那个背负天道情感的生灵,也许能够抵抗,可有一点是可以预见的,那就是他应该会死亡。
而作为最大变数出现的醉暮,则彻底颠覆这个结局。
将他送到了不知多少年前的仙界,并且成为了天‘玉’……
同时,在他到达的这个世界中,这个时空的墨家很久以前就发现了命轨的松动,从而建造了‘换世之阵’,彻底将命轨挪移。
可以说,他所在的每一个世界都处于不同的时空,都拥有各自发展的轨迹,只有他,只有他无视了这其中的规则,徘徊在光‘阴’之间。
若说唯一和他一样的,也许还有墨家。
“你,为何知道这些。”墨九轻声问道。
“墨九心中不是有答案了吗?又何必再来问我呢?”予墨默默看着墨九,眼中笑意带着些许的无奈:“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却总是要询问别人,若是不知道的,只怕是要心生误解。”
误解墨九的不信任,误解墨九的用意。
“若是不询问,又如何确定心中所想是正确的?”墨九淡淡道。
他心中确实有答案了没错,只是,他并不能确定他心中的答案是否是正确的。
雨末知道这些,可墨九却可以肯定,墨家不知道这些。
雨末可以知道,是因为‘破’,是‘破’将时空、将命轨打破,把墨家隔绝在了时空的‘交’界点,无数时空在这里‘交’错,在这里拉扯着。
可以说,此时的墨家已经超脱在‘天道’之外,墨家的灭族,也是因此而付出的代价2。
作为墨家幸存者的雨末,能够知道这些,便是因为如此,因为他们都不在‘命轨’之中,不在‘天道’之内,都同样逆改了原本既定的结局,并且墨家本身也参与在了墨九的‘每一世’中。
就像墨九可以得知‘前世’一样,雨末知道这一切并不难,尤其当墨家还擅长时间之术时。
“那么,墨九又如何能够保证他人所言一定是真的呢?”予墨反问,他实在是对墨九有些好奇,或者该说,他觉得墨九有些神奇——Q
三零九
若是别人说的是假的,难道也相信吗?对方怎么确定别人一定会说实话呢?要知道,大部分生灵就算不说谎,也不会说实话,不会如他一般什么都如实说来。
“这其中自有判断。”墨九摇头,他当然不能保证所有人都实话实话,但他要的那份肯定,在问出口后就已经得到了。
无论对方是承认,是否认,还是无视。
予墨挑眉,只是任他如何看,都无法从墨九那张平淡至极,若不是长得真的好看,就要被主人的神情给淹没在人群中的脸上找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更不用说一窥墨九的心中所想,这让他颇有些颓败。
向来不怎么喜欢争斗的予墨看着看着,忽然脑中就闪现出几幅画面:
画面一:
墨九冷笑着,将武器架在被询问之人的脖子上,威胁道:“说吧,真正的答案是什么?”
画面二:
墨九在听完对方的回答后,眯起了眼,嘴角带着一丝嘲讽,不断将心中所想一一说出来,将对方的回答挑出无数漏‘洞’……
画面三:
墨九很平静,只是前提要忽略对面因为他的言语而面红耳赤,不断与他争论的人……
画面四……予墨赶紧甩了甩头,把这些莫名其妙的画面甩出自己的脑中,额间一滴冷汗不禁落了下来——
他这是在想什么?予墨,这样不好……你以往自持的平和呢?
墨九看到不知因为什么,径自摇头的雨末,目光一下变得奇怪起来,不过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等着,他不会承认,在那一瞬间,他有一种恶寒的感觉……总觉得,雨末在想一些与他有关的、不是很好的事情……
两者相互静默对立了许久,予墨在成功恢复了往日心境后开口道:“接下去的事情,想必不用我多说了。”
墨九没有出声。只是上了圆台。同时,予墨从圆台上走了下来。
墨九在圆台之上站定,一道光华在他周围亮起。越来越炽烈,一直将他完全包裹其中,转瞬间,墨九眼前的场景一变。
“你来了。”平静温和。带着无法忽视的威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同时。一道浅浅的人影出现在身前不远处的位置上。
人影只有一个大致的轮廓,此时正在不停地丰满起来,眨眼就变成了一个与活人无二的形象——
正是长大后的张凤‘花’。
墨九无声看着面前陌生中透着些熟悉的人,五官依旧‘艳’丽张扬。可少时的任‘性’已经蜕变成了霸气与常年身居高位的威严,无论何种神态,都带着说不出来的韵致。
“我来了。”
没有过多的话语。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张凤‘花’润湿了眼眶。
微微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张凤‘花’开口道:“你走后不久,啊逡第一个进入了炼气圆满之境,将东西带回了村子。”
啊逡,说的便是张逡凌了。
墨九眼皮一跳,直觉不会那么简单,果然:
“只是到的时候,村子已经不在,只有一地残骸,而爹娘他们也同样已经入了轮回。”张凤‘花’很平静,可墨九知道,这样的平静背后是怎样的消磨之路。
对于当年的张凤‘花’而言,这样的信息无异于灭顶之灾……他和亲人的先后离去,无疑给对方造成了偌大的影响,他清楚记得,对方便是为了亲人而对‘修仙’抱有无数的念想。
而后面,他‘死去’,亲人更是一别之后一面未见便已永别……
能够这么平静,无非是已经经历了太多,也疼了太多,从而无感了……
“我和啊礼、阿帆、啊逡在进入练气大圆满之后为爹娘他们和村子里的其他人报了仇。”张凤‘花’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要‘露’出一个笑,可最后呈现出的笑容却看不到一丝喜意,只有满满的涩然。
墨九安静地听着,他知道,张凤‘花’此时需要的并不是安慰,而是倾听。
时间仿佛停止了,柔和的光温柔地分布在两人周围,张凤‘花’轻轻地诉说着被时光掩埋的往日历程,重新描绘出昔年岁月中那种种事物面貌。
墨九坐在一侧,偏头听流年逝水,安静看华光千柔,心中宁静似秋季的湖水,又像三月‘春’光下,那平缓的河流。
张凤‘花’从墨九离开后说到她一生结束前,从一路心境变化说到付诸行动时,从墨家创造之初说到现在,期间无一丝‘激’动,只有内敛的些许‘波’澜在平静的水面下暗暗涌过。
“还能见到小玖,真好。”张凤‘花’笑了,她本是长得极为美丽的‘女’子,而这一笑更为她添上了无数风华,那令人敬而远之的威严在这笑容之下消失,只留下满树如火如荼的凤凰‘花’灼灼绽放着,骄傲也温柔,‘艳’丽也婉转。
墨九眼神柔和了一些,深处那层透析世人,如镜子一般的薄冰也被主人盖上了一层幕布,遮了起来。
“我之一生,初闻仙途而不信,初入仙途而懵懂,一直到所亲所爱尽皆离去方醒悟,竭力修炼,却为时晚矣。”
“凡人有轮回,我已知足,不愿强求,护尽三生,以还生身、养育、教导之恩,从此,仙有仙路,人有人途,仙凡两别,再无牵扯。”
“然修士若陨,则化为流萤散于天地,不复存在。”
“皆道‘逝水东流不复回’,可只需修成金丹,改换山河之势不过举手之力,如此,修士为何不能起死回生,拥有轮回?”
“执着成念,道途之上心魔,因执念而起,也因执念而落。”
“入踏神,是为痴,是为执;逆命轨,是为人,是为己……”
“万般算计,轮回碎,愿遂,逝水复回……”
“这天道命轨、时空长河,也并非当真毫无回旋之地……大道五十,天衍四九,留一线生机,无论如何,天之道,终是仁慈的……”
张凤‘花’的身影越来越淡,声音也越来越浅,仿佛自天边传来,缥缈遥远至极。
“前尘已断,世间山水长,小玖,珍重……”
最后一缕余音消散在辉光之中,墨九一直保持着侧坐的姿势,眼睫半垂着,水光在下面漾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折‘射’风景无数,芳华无垠。
圆台上,光芒弱了下去,在闪了一闪后熄灭了,‘露’出了墨九的身影。
墨九保持着闭眼站立的动作许久,才慢慢睁开了眼,浅金‘色’的琥珀瞳清冽如酒,像一汪清澈见底,却无法得知具体深浅的泉水,不见阵法中的半分动情之貌。
只见他将目光移到了一旁予墨的身上,没有说话,可予墨明白,只是笑着,不带一丝伤感与不舍。
“虽然墨家被灭,为咎由自取,乃是天意,可是身为墨家之人,总是要报这灭族之仇的。”
“一码归一码,这些修士,不过是墨家讨要回的债,也是为当年之事与汨罗做一个了断,从此恩怨两清。”
“至于其他……墨家存在的意义,已经不在了,我亦同样。”
“活得久了,便不知道该活些什么,世间风光已看尽,酸甜苦辣辛五味也尝遍。”
“也许,只留下了等待,和无意义地沉眠。”
予墨眉眼弯起,“世人修道,是为永生,是为破开命轨的桎梏。”
“墨家修道,只为等待一个‘花’开‘花’落后的重逢。”
“有始便有终,有生就有灭,起起落落、涨涨跌跌、分分合合……所有的,都会归于寂灭。”
“谁说寂灭不是万物的永恒呢?而寂灭对于墨家而言,更接近于幸福吧。”予墨笑言,不等墨九回话,话锋一转:“是时候回去了。”
说完,不给墨九反应的时间,圆台光华大振,一道光柱冲入上方的浓黑之中!
墨九闭起眼,左手放在眼前,用衣袖挡住光芒对眼睛的侵蚀,五感在光中逐渐模糊,思维像是被强制安抚、‘抽’离,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一阵晕眩过后,不见空旷大殿,不见机关兽,不见圆台,也不见予墨。
“……墨师弟?”一个略带迟疑,满怀意外的声音传入耳,墨九放下左手,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象清晰了一些。
此时他前方不远处,正整齐站着一排人,除了本与他一起行动的青尧之外,还有另外分路离开的慕容晗、‘花’紫衣和红豆、西‘门’风煦。
最后,他看着北冥幽,眼中浮现出一抹困‘惑’,但很快,墨九像是明白了什么,抿了抿‘唇’角,不再有所不解。
正要回应,墨九便感受到脚下的地面微微一颤,这颤动并不明显,就像是不远处有修士在斗法而引起的一般,可墨九却神‘色’一变,刚要出口的话顿时一变,厉声道:“墨家就要崩毁,我们先速速离去!”
说完,体内仙元运转,脚尖一点地面率先飞窜了出去。
其他人紧跟着变了脸‘色’,纷纷跟着墨九往墨家出口跑去。
“他们在这里!还有那个通缉目标!他们要跑!”一个修士正好看到墨九他们离开的身影,立刻使用扩音术大声通知同伴们目标的下落。Q
三一零
原来青尧、北冥幽和西‘门’风煦在蹲了半个多月,斩杀了无数修士后终于被揭‘露’了存在,再也隐藏不下去。。
他们被那些接了通缉,对墨九颇有些念想的修士们联合起来针对,寡不敌众下边战边跑,与慕容晗三人会和。
只是,尽管慕容晗三人也同样实力出众,三加三是大于六的威力,可也比不得对方一‘波’人累了换另一‘波’人上,永无止境地战斗下去。
自然而然地,在抵挡了一段时间,杀了数十个修士之后,慕容晗几人当机立断选择了避退,不出现在人前,只在黑暗中悄悄动手。
他们的举动无疑惹到了对方,在最先几次得手后对面就团结起来,多是七八人一起行动,轻易不少于六人。
这使得慕容晗他们的得手变得更加不容易起来,他们就算实力出众,也不等于可以防范所有修士逃跑,尤其是那些修士大多会一两个底牌和秘法的时候。
“把通缉目标留下,我们饶你们不死!”一群修士闻声,从墨九他们前右侧方的一座大殿内涌出,拦在了他们的去路上。
细细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八十人。
“呵。”冲在最前方的墨九一声冷笑,几根长发上光芒一转。
“瀚海冰狱。”
“九霄雷霆。”
“燕羽灵弦。”
“烽火连天。”
一连四个法术,将拦在前面的大群修士轰出一个缺口!
墨九宛如一条游鱼,灵活地从这缺口中穿游而过,顺利脱身。
对方显然没有想到墨九会直接出手攻击,在他们看来。他们人数众多,已经占了绝对的优势,对方就算不答应,也不会立刻表态,而他们则可以在此期间先将通缉目标拿下,然后再将另外几个人废除修为,毁掉经脉和丹田!
这才是他们预想中的结局。可事实却并不是这样。不说不一样,这已经是截然相反!
“碎!”‘花’紫衣手挽一张等人高的大弓,上面搭着三支刻着‘精’致‘花’纹的箭。
弓成满月。下一秒,纤细修长的手指一方,三支箭呈品字‘射’向人群!
‘花’紫衣与众人一路同行下来,从未见她拿出过本命法宝。众人也不在意,毕竟大家没有熟悉到那个地步。不信任也是应该的。
只是众人从来没有想过,看上去骄横的‘花’紫衣的本命法宝会是一张弓,并且是等人高的一张弓。
‘花’溪涧擅长医‘药’乐舞之道是众所周知的一件事,而弓明显不属于此道之中。
作为远兵中的王者。弓箭学习容易,‘精’通却难,而一旦‘精’通。如剑修那样千里之外取人首级不过举手罢了。
三支箭破开空气的阻力,穿透修士的护身法宝与法术。直接从丹田内穿过,去势不减地‘射’向下面的修士!
几个修士连忙闪避,同时给自己再套上数个护身法术与法宝,可箭却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一个拐弯,在三个修士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轻而易举地‘射’进了他们的丹田之中,依附在元婴之上的神魂在第一时间被湮灭。
法宝和法术形成的防御在这三支箭面前就像是不存在一般,看到的修士无一不胆寒,见箭往自己飞来,惊骇‘欲’绝地散开。
数道血箭飚出,又有几个修士倒下,在一连杀死了十二个修士之后,三支箭终于耗尽了力量,‘插’在最后死去的三个人身上,就在所有修士松了一口气的时候!
“嘭!”
三支箭炸开,范围内的修士全部变成了血雾‘肉’沫,几个离得远一些,得以活下来的修士愣愣地看着腥气‘逼’人的‘红雾’,表情呆滞,明显没有反应过来。
事实上等不到他们反应过来,在最初被‘花’紫衣的武器和实力吸引了注意的慕容晗几人收回心神后,分别出手将几个修士解决了,神魂直接碾碎,渣也没有剩下一丝。
这场战斗来得突然,结束的也无比迅速,几乎一个照面,对面就全军覆没,联想到最初的那句话和最后的结局,从中透‘露’出一种滑稽之感。
“走!”
被战斗耽误了两秒,此时震颤已经明显起来,本该牢不可摧的大殿墙壁上匪夷所思地出现了许多裂缝。
众人不敢耽误逃生的时间,体内仙元澎湃,身影消失在原地,下一秒已经出现在远处。
墨家的巨大让他们全力跑了整整盏茶的时间才看到了出去的那数万级阶梯,以及阶梯最顶端米粒大小的白点——那是出口。
在路上,墨九他们遇到了不少趁火打劫之辈,他们都随手将之灭杀,没有死的也没有补刀,只顾着全力逃跑,渐渐的,他们身边和他们一样动作的修士多了起来。
那些修士自然不会没有发现墨九他们,只是眼下并不是出手的好时机,他们也就按捺住了由于悬赏奖励的丰厚而蠢蠢‘欲’动的心,只在目光中透‘露’出各自的不怀好意。
“糟糕!出不去!”这时,跑在最前面的几个修士在快要逃出去的时候,出口处出现了一层屏障,将几人挡了回去!
几个修士被这一挡,体内仙元出现了一瞬间的滞留,狼狈地摔在地上,若非反应及时,差点没从阶梯上滚下去。
“这是真的!”在他们后面的修士也赶了上来,不信邪地往出口撞去,结果以更猛的力道被屏障反弹入了空中,重重砸在了地上!
骨裂的声音让跑上来的修士们都不由心脏一颤,牙酸起来。
修士再如何弱小,凡进入了入仙期就会有脱胎换骨的变化,如果不是身受重伤,已经快要死了的那种,绝对不会连被抛入空中,及时调整身体安全落地的能力也没有,更别说一般修士*虽然不强,但也绝对不会弱到从那么低的高度落下来就骨折的地步,这其中力道绝对比他们看到的要多出无数倍!
屏障有问题!所有修士都明白这一点,可他们都对此毫无办法,因为就在刚才,一个修士对屏障释放法术,最终却被自己反弹回来的法术‘射’成了烂泥!
看到前人的下场,他们又哪里还敢动?可是他们不动,却无关乎墨家的崩毁,这个地方仍旧在以不慢不快的速度一点一点崩塌,就像一张缓缓而至的催命符,在众人煎熬绝望之中临近身边。
所有修士的额间都不由涌出了冷汗,心中着急万分,整个人都像是被置身在火上,有一种快要燃起来的错觉。
墨九他们虽然速度很快,也是第一个逃跑的,可是他们太深入了,因此反而落在了逃生队伍的最后方,在他们身边,还有看似很多,可比起前方的修士不过稀稀拉拉小猫三两只的一些修士。
这些修士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修为都不低。
转瞬间,墨九几人就已经到了修士群上方,看也不看下面修士一眼地往出口跑去,所有修士的目光都‘唰’地一下放在了他们身上。
“拦住他们!”不知哪个修士喊了一声,所有修士眼前都不约而同出现了通缉上的那些丰厚奖励,眼睛顿时绿了。
一时间,他们忘记了屏障的存在,忘记了他们出不去的事实,只头脑发热地将手中的法术齐齐扔向空中的墨九几人。
法术隔绝了墨九几人和其他几个修为高深的陌生修士,几个陌生修士急忙停下来下,堪堪与一堆光华闪耀,云集在一起已经分不出什么是什么的法术擦过,背后生生浸出了一层冷汗。
在场的修士,少说也有二十万之众,只不过阶梯实在太宽大,所以才不显拥挤。
二十万修士释放法术,威力已经可以与一些禁术比肩了,斩杀同阶修士简直轻易的不能在轻易,哪怕是高两大阶的修士也是同样轻松斩落!
“‘迷’梦。”红豆腕间那串手链中涌出一层薄雾,薄雾将墨九几人笼罩。
“御!”‘花’紫衣举起弓,弓上搭着一支金‘色’刻满了符文的箭,一道金芒‘射’出,牵动着天地灵气将所有飞向她的法术都控制住,挟带着冲入了下方的人群之中!
“八荒*。”青尧笑意转冷,一株巨大的琉璃宝树出现在空中,垂下道道光霞,层层珠帘,华美不可方物。
呼吸间,琉璃宝树上的光芒一下覆盖了整个空间,将所有的法术都稳稳压下,一阵刺眼的白光代替了所有的‘色’彩冲入视线,所有声音都消失了,整个世界蓦地安静了下来。
众人眼中流泻出些许茫然,一种莫名的感悟自心间涌出,思维像是进入了水面,一种介乎于梦与现实之间的恍惚感替代了以往的清醒。
也许是过了一瞬间,也许是过了很久,在这个寂静到时间也仿佛停止了流逝的世界里,所有人都模糊了时间的概念,只知道等他们再睁眼,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浮于心间。
他们没有发现,他们身边和他们一样的修士在这一击之下少了起码五分之一!
“燕羽灵弦!”墨九体内仙元瞬间少了一半,一只十丈长的青鸟出现在空中,舒展着巨大的身体,一个优雅的飞旋,魂魄深处,响起玄而又玄的鸣叫声。Q
三一一
却没有进行攻击,而是将墨九驮在了背上,同时纤长华丽的尾羽卷起后方的慕容晗几人化为一道青芒投入了屏障之中!
所有修士愣愣地看着青鸟背着通缉目标,尾羽带着另外几个人就这样飞出了出口,没有被反弹,没有摔在阶梯上,更没有被自己的法术攻击,就这样轻易地跑了出去。。:。
在短暂的死寂后,是疯狂的暴动!
修士们前仆后继地冲向出口,可再也没有奇迹发生,所有人都被抛入了空中,体内仙元失控,落在地上。
冲的狠得,直接摔死在了阶梯上。
看到眼前的景象,所有修士心中那压抑的情绪仿佛终于找到了倾泻的地方,面红耳赤地咆哮着、咒骂着,再无往日的冷静自持。
他们也顾不得此时的形象,他们现在唯一想要的,就是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
墨九法术形成的青鸟轻盈地落在地上,化为无数青‘色’与金‘色’的光点散在空中。
众人不曾看一眼这美丽的光景,落地后马上回头往后方墨家族地看去,屏障后‘混’‘乱’的景象让他们为自己的迅速离开庆幸不已。
屏障不止是阻隔了他们与那群修士,同时还隔绝了所有声音传出,他们此刻就像是在看一场哑剧,看着屏障内修士脸上变化出愤怒、绝望、怨恨、毒辣、麻木等等表情,他们第一次发现,原来生灵可以有这么多的情绪。
一种疏离感在他们与那些修士间拉开,‘交’织着可笑、可悲、可叹和许许多多复杂的微妙感。
说其他生灵有这么多的情绪,他们自己本身也不外乎如是,至少此时此刻的心情,他们是无法一一去详解的。
予墨处。
予墨站在圆台之上。右手的手镯不断闪烁着光芒,像是夜空中的星辰,而与之相呼应的是脚下的祭坛,同样也宛如一个星空一般。
一大一小两个星空,同样的神秘、美丽,充满了魅‘惑’,让人想要去探寻更深处那不为人知的秘密。
可同时。它们更像是一个频临毁灭的世界。美丽中,带着仿佛下一秒就会星辰破碎,天幕将彻底分崩离析的毁灭。
予墨对此不管不顾。只是静静望着上方,表情恬淡,眼神干净而宁静,带着一种莫名的虔诚。
祭坛上空。不再是一片黑暗,而是漂浮着一面巨大的镜子。
镜子被分割成好几个画面。画面上是位于墨家各个角落的修士,零零总总加起来,竟然有近百万之众!
除了已经到了出口的修士,分布在其他角落的修士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对接下去要发生的事情全然无知。
这些修士不是修为太低,无法及时感应到,就是触动了机关或阵法、禁制。被隔绝在另一个空间中。还有些修士则或不小心进入,或被青尧引到了那个满是‘镜子’的地方。知觉全无,有些更是已经死去。
最大的一个画面中,是站在石林内,已经成功逃出墨家的墨九几人。
予墨默默地看着镜子中正在不断上演的各种景象,将墨九他们的表情一丝不落地收入眼中,在看到墨九眼中的漠然与静默时,那张完美无缺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整个人不再那么像一尊人形雕塑。
“尘归尘,土归土,到最后能完成你的意愿,也不枉墨家与我存在一场。”
“在这红尘之中,天道之下,最放不下的,反而是我们啊……那人,远比我们通透得太多……”
“所以,除去那许许多多的原因之外,这也是选择让他回到过去的重要原因之一吗……所以,连天道也不愿封死所有道路,留出一线吗……”
“所以,让那么多人心有牵挂,哪怕要跨越无尽时空,也要寻觅其踪影,哪怕要改天换命,也要让他摆脱命轨,一世无忧……”
“哪怕,明知最终的结局是没有结局,也依旧无法放下,想要一个结果……”
“便这样吧……神有心无情,可众生却总希望神有朝一日会动心,继而生情……却不知,有时心动了,情也未必会有……”
“也许,这便是‘生灵’吧……是我终其一生也无法明白的东西。”
予墨跪坐在圆台上,明黄‘色’的华服铺在地上,宛如一朵绽放到极致的姚黄。
右手腕上,造型奇异的手镯上光芒明灭不定,如同暗夜中的灯火,终于,像是耗尽了灯油,在几次飞快闪烁后彻底熄灭了。
“咯……”
圆台上出现了九条裂缝,第十条裂缝将生未生,整个墨家无论是外面朝众人开放的区域还是墨家机关城和腹地都开始剧烈震颤起来,无数‘精’妙的机关在崩溃,大大小小,用材珍贵的零件如雨般落下。
这下,所有修士都感应到了他们处境不妙,脸‘色’巨变之下,抛下刚才还视若珍宝,迟迟不舍得离去的各种资源转头飞快地往来时的路重新折回去!
就在出口的修士看到坚不可摧的阶梯已经开始出现裂痕,并且裂痕正在以飞速往四周蔓延,情绪更加‘激’动起来。
顾不得屏障会反弹法术,自己可能会被自己的法术击杀这一点,所有修士都紧绷着神经,双眼怒瞪,手中法术不停往屏障上招呼。
“啊!!!”
“……噗!”
惨叫声、吐血生此起彼伏,在五光十‘色’的笼罩中,屏障巍然不动,如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拦在众人跟前,似生与死的分界线,将一干修士与墨九等人间划分得清清楚楚,干干净净。
予墨处。
第十条裂缝出现在圆台之上,同一时间,手镯碎成了几段,黯淡无光地落在圆台之上。
予墨最后睁开眼,看了一眼镜子中的墨九,然后闭上了眼睑,再也没有睁开,和圆台一起沉入了永恒的黑暗之中。
“轰……”
缓慢而巨大的轰鸣声伴随着宏伟的建筑在墨九他们眼前一点一点崩毁,空间的破碎引起暴风无数,仙气被强横的力量撕裂,形成无数扭曲地带,数百个大大小小的漩涡密集在空中。
存在了千年万年之久的石林开始倒塌,石柱纷纷断裂,落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墨九他们在第一时间飞到了空中,在各自或法宝或法术的保护下观看着眼前这震撼的场景。
下方石林毁灭的景象宛如海‘浪’,一‘波’接着一‘波’不停倾塌,碎石‘乱’飞,飞沙走石。
天幕低垂,仿佛要塌下来一般,没有雷鸣,只有无尽的黑云汇聚在上面,还有无数的空间裂缝其中,不时冒出头,展示一下存在。
数万级阶梯带着十几万修士绝望、不甘、愤恨、‘激’动、呆滞等等沉入了暗得无一丝光芒可以照‘射’进去的深渊之中。
地面满是无数深不见底的沟壑,最小的也完全可以吞下一个人。
这些沟壑如同一道道丑陋的疤痕,把以往完整的土地分割成无数块,地底的森幽之气从中传出。
“嗡……”
一声响彻天地的震‘荡’声,一圈透明的音‘浪’自墨家族地上空出现,迅速往四面八方扩散。
“噗!”飞在空中的墨九几人被音‘浪’击中,直接吐出一口血,倒飞出去数百米!
堪堪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在空中稳定下来,墨九察觉到天地间的变化,立刻朝墨家看去。
外围的空间破碎,内空间也同样‘荡’然无存。
失去了空间作为掩护的巨大机关城悬浮在空中,周围‘交’织着蓝紫‘色’的流光,金银双‘色’的辉芒让它仿佛存在于光与影的‘交’界之中,如此的不真实,又并非虚幻。
高大的城墙后面,是直入云霄的青山,青山上仙云围绕,雾气渺渺,让整个机关城都仿佛置身于云雾之中。
在漂浮了一段时间后,机关城停下了运转,‘破’发出的光芒似乎停滞了一瞬间,下一秒!
“砰——!”
机关城悄然炸开,在耀眼的光芒中渐渐地消失。
风暴停了,时隐时现的空间裂缝也销声匿迹,无数血红‘色’的细长‘花’瓣自黑云中飘落,‘花’落如雨,满目殇情。
“呼……”一阵风吹来,机关城坠毁形成的光芒中飞出无数红如泣血的‘花’瓣,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小巧了许多,颜‘色’也更加丰富的‘花’瓣。
只是那红太过夺人心魄,宛如业火红莲,将视线中的所有颜‘色’都烧戮一空。
墨九伸出手,接住一片往他飞来的‘花’瓣。
白皙修长,如‘玉’般带着些许透明的手中,是一片红得胜过人世一切‘色’彩的‘花’瓣,淡金‘色’的脉络分布在上面,如同一团托在掌心的火焰。
风卷带着凋敝的气息轻轻吹着,‘花’瓣飞满了天空,成为这昏沉的世界中唯一的‘色’彩。
墨九凝视着手心那抹似乎在燃烧的赤红,火热炽烈的‘色’彩在那双浅金‘色’的眼中映现出荒凉的轮廓。
站在天地之间、‘花’雨之中,墨九遥望云端之上——
本不该有天‘玉’存在,也不会有‘苍冥’存在,更不会有‘天命之战’。
只是,他的命轨改变了,随之而来的是一切都随着变化而变化,适应着新的规则。Q
三一二
他的本质拥有了变化,使得战斗与那个背负天道情感的生灵也拥有了本质的变化。。:。
可以说,是他的存在,引出了‘天命之战’,将汨罗与四相界推入了永寂的边缘。
天‘玉’作为变数,在改变天地定数与时空命轨的时候,本身便要受到来自天道、时空、命轨三方的磨练,只有成功地为自己争取到那一分生机,才能为自己之外的众生换来一线变化,改变他们既定的结局。
而对于天‘玉’降下的‘磨练’,则是以天道自身与这方世界为赌注进行的。天‘玉’成功,天道存,天‘玉’不成功,天道连同这方世界一起坠入虚无之中。
‘花’瓣被风吹到脸上,顺着脸庞的线条滑过,飘向更远的远方,还一些落在了发上,在一片雪白中格外醒目。
这一切,真的是‘变数’吗?墨九闭眼,细细感受着风吹在身上带来的凉意与淡不可闻的‘花’香。
在决定施展‘时光回溯之术’将他送回到‘过去’的修士们真的会没有想到今日的结局吗?
也许,他们早已经料到了这个结局,并且所想要的,也是这个结局——
结束这无止尽的轮回,让绕死的圆出现断口,可以流向更宽广更高远的地方。
就像上上一世的他所经历的那样,结局的最后,他们失败了。
无论如何,都会失败,除非变成绝对的‘变数’,不然依靠着道途中偶尔的变化,最终还是会流向既定的结局。
不如便拼尽所有去赌上一场,赌自己可以成为‘绝对的变数’,不受命轨所缚。
失败了。也不过是同样的结局——
坠入虚空之中化为虚无。
可如果成功了,那么便是彻底的解脱,无解的轮回将涅槃,然后重新开始转起……
所以,才选择自己,而不是修为更高的其他修士,比如拥有空间之能的昆梧。比如‘精’通时间之术的墨家大能……
只是因为。他的母亲,是这个世界的‘异数’,因而他的身上。也没有什么意外地沾染上了这其中的气息与一些特‘性’。
墨九睁眼,将目光从云上收回,极目远眺。
所有的一切,早已有了定数……被卷入的是天下众生。而应劫的,却只是他。
“西‘门’很讨厌你……”
“是因为你的身份。”昔日太虚秘境中青尧的话犹在耳畔回响。一声大过一声,一声更比一声清晰。
可比起当时的不解,如今墨九再也没有了半分的疑‘惑’。
看似他是这‘天命之战’的希望,是整个四相界是否会继续存在下去的根本。不能有半点闪失。
可事实上,谁能说,不正是他的存在导致了这一场‘天命之战’的出现呢?将战争推到了‘变更轮回’的高度。从与背负天道情感的生灵博弈变成了与天道争锋,这其中的跨越。已经从‘苍生与苍生间的战斗’变成了‘苍生与天道的战斗’。
这样的战斗,结果永远都是不变的——
两败俱伤。
不会有半分意外可言。
所以,身为八大隐世家族西‘门’家传人的西‘门’风煦在初碰面时如此明显地表现出自身对他的不喜。
或者该说,西‘门’风煦是表现的最明显的,而其他人则内敛许多,这与众人各自的‘性’格也有关系。
北冥家近乎无情,他们几乎没有什么太多的喜恶,对事物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情绪,并且作为擅长暗杀之道的家族,他们对于‘死亡’总是比其他生灵看开很多的。
慕容晗作为‘精’英弟子之首,往往不会对一样事物轻易产生看法,就算本身不喜,也不会先入为主,那会‘蒙’蔽他的判断。
南宫家乃书香世家,纳兰家是君子之家,百里家不拘小节,族人也多‘性’情潇洒,即墨家本身便颇有些问题,继而这几个世家对墨九都不会有太多的反应。
西‘门’家则不然,西‘门’家所在的极西之地民风开放,生活在那里的人也都热情大胆,对于自身情绪的表达,比起另外地区的生灵直接许多。
西‘门’风煦对于墨九的不喜自然也不加掩饰地表现出来,但是西‘门’风煦讨厌简单,喜欢也很简单,并且西‘门’风煦也明白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是由不得人选择的。
所以在最初的不喜之后,经过一次战斗,便将墨九当做同伴来对待了。
这是他们对墨九的接受,同样,也是对命运的接受。
墨九将手中的凤凰‘花’收起,青尧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边,两人间隔着一层云萝伞的保护,一起看着‘花’雨纷飞。
华丽的景‘色’却没有带给人任何震撼,就像一场繁华落尽之后的败落,‘花’开到极致之后的凋零。
广阔的天地间,淡淡的哀凉伴随着‘花’香扩散,祭奠着又一段辉煌的陨落,祭奠着当年惊‘艳’天下的墨家的逝去。
萧索的风吹着,满是伤痕的地面与阶梯沉落形成的深渊记载了这里曾发生了什么。
乌云开始散去,温暖的阳光从云层的缝隙间投‘射’下来,同时落下的还有一场细雨,‘花’雨却未曾停下,反而下得更大了,伴随着绵绵的雨丝,滋润着下面这片饱受折磨的土地。
乌云散尽,一道虹桥自深渊之中伸出,一直连向天际,在汨罗上的所有生灵都看到了这壮观的景象。
碧霞宗。
碧霞仙君走出乾清殿,遥望北方。
乐事‘侍’候在一旁,不见往日的嬉笑,与碧霞仙君一起凝望着北地。
一片细长的血红‘花’瓣从风中飘来,巧合般,飞入一只指节修长,形状优美的手中。
碧霞拈起‘花’瓣,端详着,片刻之后,拿出一个‘玉’匣将‘花’瓣收起,珍之又珍地放入了储物空间之内,接着双手置于腹部,优雅地朝北地弯下腰,遥遥一拜。
“碧霞听蓝恭送墨家。”
“轩辕乐事恭送墨家。”
相似的,无数地方正在上演同样的景象。
聚宝斋。
雪君蓝斯文到极致的脸上在察觉到天地变化之时‘露’出了一丝惊讶,只一瞬又恢复了以往的智珠在握。
“墨家,也终是尽了吗?”优雅绵长的嗓音在‘精’致华美的房间内响起,没有人回答,问的人也已起身离开了房间。
屋外,是无处不‘精’心修整过的风景,雪君蓝站在一棵万年古松之下,在浓郁的松香中对北方缓缓弯下腰,恭敬一拜。
“聚宝斋雪君蓝恭送墨家。”
散修盟。
“散修盟汪德胜恭送墨家。”
云照派。
“云照栖和恭送墨家。”
天渊。
银灰‘色’长发的男子站在罂粟‘花’海中,沐浴着落日余晖。
“天渊寰尘恭送墨家。”低沉磁‘性’的声音后,是俯下的身影。
幽都。
寻目光复杂而钦佩地望着北方天空。
墨家与鬼修又何其相似,存在,只为追寻一个结果。
可这个结果,自他们存在起,就已经与那场因果画上了无解的圆,注定追寻不到。
寻成为幽都的掌权者不过数千年光‘阴’,他未曾经历过汨罗与墨家的战斗,只在后世‘门’派的记载中知晓一二,再加上前辈的口耳相传,也将当时的事情了解了*分。
墨家的所作所为,让他不得不心生敬佩,不是每一个生灵都拥有逆天改命的勇气,也不是每个生灵都可以坦然地去背负逆天改命的后果。
至少,寻自问他做不到,许许多多鬼修也做不到。
他们一直在追寻结果,可他们并不想死亡。
墨家,一个为了先祖遗愿而倾尽所有的家族……寻不知道,墨家是不是有怨,寻也不知道,一个家族如何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对于自身,生灵都未必能下此决心,更遑论为他人……
“幽都寻恭送墨家。”深深拜下,寻知道,自己终究无法明白那个家族,无法和上一任幽都掌权者一样去理解、透析,继而在佩服和自叹不如之余,更多的是无奈。
灵族。
“灵族広寒恭送墨家。”
八大隐世世家……
‘花’溪涧……万妖谷……
但凡有地位的势力内都在上演着这一幕。
远在千万里之外的墨九他们不知道这些事的发生,他们正站在距离墨家最近的地方,站在距离虹桥最近的地方,从虹桥上飘出的光点在眼前画出‘迷’离之景。
在死去了百万修士后,这里安静极了,至少有一段时间,北地不会有太多的危险,可那并不代表就是安全了,只是相对的需要一段调整的时间,没有太多的余力来追击墨九。
在这段时间里,墨九更应该想好下一个去处,并且启程,如果错过了这段‘安稳’的时间,日后只会迎来更猛烈的风‘浪’。
天渊与幽都此次死了不少弟子,虽然大多都是些中低阶的,高阶的更是一个没有,可这对于两个位于巅峰已久的‘门’派而言依旧是一种巨大的损失与挑衅。
墨九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正面对上过两个‘门’派,一旦对上,结果是没有一丝意外的他被抓住,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天晴了。”青尧轻声道,然后转过头,正好看到墨九将云萝伞收起来的画面。Q
三一三
眼珠转了转,熟悉的笑容在那张普通之极的脸上蔓延开:“师兄便知道墨师弟不想让你我之间距离太远。。:。”
墨九一愣,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一则前面的话过于煽情,无论是周边的景‘色’和气氛都无比和谐,将话中的情感体现得淋漓尽致,二则青尧话过于突然,他不清楚对方出于什么说的。
见青尧往自己身边靠过来,墨九握着云萝伞的手一紧,立刻明白了青尧话中的意思,忍住将云萝伞重新打开的*,他默默将牙根咬紧了一些。
为什么经历了那么多次,他还没有学会警惕?!
不着痕迹地退了几步,墨九幽幽望着青尧,希望对方可以领会他所要表达的意思,并且付诸于行动。
另一边,西‘门’风煦同样以一种近似的眼神看着朝他靠近的墨九,不过他的眼神中并没有嫌弃或让墨九离远一些的意思,只是一种纳闷与不解,还有小小的不适应。
青尧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仿佛没有发现墨九的戒备,见和墨九的距离又远了,蹭蹭两步重新贴了上去。
“……”西‘门’风煦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强行挤进来的青尧,默不作声地往慕容晗他们走去。
他实在是不想掺和到这两个人之间,西‘门’风煦对于这次莫名其妙的中枪表示很茫然很无辜,他根本不知道他不过是站在那里,怎么就‘弄’出了那么多的事!
慕容晗拍了拍迎面走来的西‘门’风煦的肩膀,表示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他们这些旁观者在一旁将事情经过看得十分清楚,对于青尧的举动,他们全当做没有看到,看彩虹的看彩虹。看天空的看天空,还有什么都没得看的,只好盯着深不见底的深渊看得入神。
对于由于站得近而不幸中枪倒地的西‘门’风煦,他们只有叹其不会审时度势,额,是不知其间暗‘潮’汹涌,祸已从天降而犹自未觉。
情商低什么的。唉……慕容晗再度在心中叹了口气。他这个首席当的也是不容易啊……
西‘门’风煦冰冷的视线扫过慕容晗,冷淡地拍开了对方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意思很明显地从眼神中表‘露’出来——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以及眼中的幸灾乐祸给我收敛一点。
对此,慕容晗自然地顺着力道收回手,淡定地将目光移到别处。
“他这是看上墨九了?”红豆挑眉,半眯着眼看着前面胡寐与墨九的互动。再想起以前不觉得什么,现在却处处透着有‘内幕’的种种迹象。她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胡寐平日里与人都极为疏远,若是人靠的近了,还会惹来对方的厌烦,再加上‘性’格多少有些喜怒无常和顽劣。可以说是难相处中的典范。
对方这样靠近一个人,还是以这样一个形式靠近一个人,他们是从未见过。所能想到的答案也就那么一个,那就是对方这是‘看上’墨九了。
“嗯?”正在看深渊看得开心的‘花’紫衣‘迷’‘迷’糊糊中听到‘看上’、‘墨九’两个词立马回过神。转头去看红豆。
“……”慕容晗一手抱‘胸’,一手托着下巴,红豆话中的‘看上’总是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他知道红豆没有这个意思,所以他更纠结了。
“嗯。”纠结地给了肯定的回答,慕容晗见红豆没发现什么,在心中松了口气——想太多太广什么的,受苦的果然还是自己。
倒是在慕容晗边上的西‘门’风煦似是嗅到了什么,转头皱着眉看了一会儿慕容晗,见什么也没看出后放弃了追寻。
“……,有一短必有一长吗?”慕容晗发现了西‘门’风煦的动作,嘴角‘抽’搐了一下,心中提升了警惕。
不过这也不过是一会儿,毕竟慕容晗本身便比较正经,很难去想歪什么,这次不过是一个意外罢了。
“也不知道他身后势力为何方神圣,现在只能希望不要更‘混’‘乱’吧……”红豆抚了抚太阳‘穴’,“真是眼看着临近战斗,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以红豆豁达的‘性’格也忍不住有些抱怨。
作为‘精’英弟子之一的胡寐自然不会没有人去调查过,只是收获到的信息都很简略,也很正常,可就是这样才越不正常。
以他们的能力也只能调查到这些,可能无非就只有两个——
一,对方就如他们调查到的那样,没有别的了。
二,对方背后势力的要比他们更胜一筹,至少也是与他们同等的存在。
第一个可能‘性’差不多可以直接忽略,而第二个可能‘性’就有些令人惊骇了——
在他们多方调查之下也只能得到这一点信息,这代表什么?代表对方的势力已经远超于他们,能够游刃有余地周旋在他们之间而不被他们察觉。
这样的势力不是没有,却很少,比如当年的墨家,再比如一些圈地为王的大型势力。
只是不知道胡寐是其中哪一个势力派出来的人……众人苦苦思索,一旁的‘花’紫衣因为错过了最开始的信息,此刻听得云里雾里的,只大概明白是跟墨九有关。
“罢了,我们在这里瞎‘操’什么心,宗主心里必定有数,我们也不用再思索了。”想了一会儿没有结果,红豆释然了,干脆道:“眼下还是以提升实力为主,争取在天命之战不拖宗‘门’后‘腿’,其他的,便都与我们无关了,只管放心地‘交’给长老们处理便是。”
无论胡寐是来自哪里,作为一宗之主的碧霞仙君肯定是清楚的,毕竟碧霞再怎么海纳百川,也不会把一个定时炸弹安在宗‘门’里,还成为了‘精’英弟子。既然从头到尾宗主都不曾表态,他们也没必要去胡‘乱’忧虑,
慕容晗、北冥幽、西‘门’风煦点头,‘花’紫衣不知道红豆他们在想什么,但这句话她还是明白的,顺从地和大众一起点了点头。
就在慕容晗他们思考青尧来历的这段时间里,墨九和青尧已经商定好了下一个去处,准确而言,是青尧单方面决定了下一个去处,而墨九出于没有什么更好的地方只能默认了。
“墨师弟安心,师兄不会吃了你的。”青尧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神采让一旁的虹桥也显得黯淡。
“……”墨九很想让身边这个人,不,这只狐狸收敛一些。
“师兄家乡民风淳朴,没有那些乌烟瘴气,墨师弟大可放心,也不用强求自己与人友善,若不喜欢了,直接打上一架便是。”青尧玩着从本命法宝上摘下来的琉璃叶子,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让墨九深深怀疑眼前之人其实是与青丘子民有什么仇怨,不,应该是他为青丘有这样的王族感到默哀。
“你……可有兄长或者姐妹?”墨九斟酌着问道,他觉得,青丘作为一个难得的世外桃源,总是要有一份希望的……
青尧一愣,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眉梢一挑,笑着问道:“怎么,墨师弟这是要寻觅伴侣吗?如果是这样,师兄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师兄没有什么兄弟姐妹。”说完,眼‘波’一转,颇有些自得道:“墨师弟便不要再想其他了,不是师兄自夸,这世间,再难找出一可与师兄我比肩的生灵。”
是的,他们绝无如此厚颜无耻……墨九吐槽,对青丘的默哀更胜了——如何才能摊上这样一个王族,真是‘欲’语凝噎,‘欲’哭无泪。
“墨师弟这是不信吗?”青尧鼓起腮帮,生气道。
墨九淡定地伸出一根手指,往青尧脸上戳去:“非是不信,只是从未信过而已。”
青尧顿时泄了气,颇有些委屈,“师兄对墨师弟的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墨师弟还有哪里不信,不妨说出来,好让师兄一一解答。”
“四相界不日便要坠毁。”墨九无情地点出一个事实,提醒面前这只狐狸话中的漏‘洞’,告知他所谓的‘天地为鉴,日月为表’是不长久的,接着道:“哪里都不信,若一定要说哪里……”他停了下来,高深莫测地看了一眼青尧,没有说下去。
“哪里?”青尧顾不得对墨九的较真感到‘抽’搐,出声追问道。他实在很好奇自己哪里让对方这么不信任,他分明记得自己没有做什么事啊,那些做了的,也藏得好好的,不该被人发现才是……
墨九督了一眼青尧,里面传递出来的说不清道不明含义的信息成功让青尧忍不住开始仔细回忆自己和墨九相处的细节。
这一找,还真让他找到了,当下就发问道:“墨师弟是觉得师兄不够美吗?”
墨九眼中悲意更显,青尧几乎以为自己此刻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已经要不久人世。
只见墨九摇了摇头:“你怎会认为是因为容貌?”眼前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容貌?那是什么?他似乎从未以貌取人过吧?
“难道不是墨师弟说师兄‘姿容不显,却独独生了一双纳尽山河风光的眼睛’吗?”青尧一脸‘墨师弟你莫要不承认’的表情,成功让墨九语塞了——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