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九文章 中国第三个圣人贾*六子*世凯
大清的预备立宪好像是九年,贾六犹记得九年计划中最后三年是专门针对教育普及的。
即第七年要求百姓识字者要达到百分之一;
第八年百姓识字者达到五十分之一;
第九年百姓识字者达二十分之一。
根据大清立宪法桉推论得知,立宪之前大清差不多就是全员文盲,民众识字率可能稳定在千分之一。
就是一千个人中,会写字、懂看官府告示的可能就一个人。
一个县如果有十万人,识字者大概就是一百人。
同一个县的主贰官、三班六房,士绅地主、账房、略识字伙计的比例大致符合。
而普及教育,提高民众识字率,是贾六改革新政的基石。
北洋通商,不仅仅是同洋鬼子做生意发洋财这般简单,而是要在这个百年伪朝进行一次运动式的改革,从而彻底颠覆满洲百年愚民统治。
或者说,是正宗老满贾佳氏带领大清的一次自我救赎。
“文兴则商达,商达则民富,民富则国强,国强则代表正义与真理...记下没有?”
正在准备预备称帝八年计划讲话稿的贾六,有感而发随口吩咐身边的梵伟记录。
“记下了。”
梵伟这个狗头军师还是比较尽责的,虽然屡屡投机并不止一次站在了鬼家大人对立面,但不管怎么说,他的动摇与投机本质上还是利于贾方的。
目的相同,手段不同,是路线之争,而非敌我矛盾。
“好。”
贾六满意点头,告诉梵伟杨主任那里有他不少讲话集,待到了保定后二人可以合力整理出来,修订个文集,先在内部刊印,时机成熟可以对外发行。
“大人的命令为大令,大人说的话自应该叫大话,卑职定当将大话...”
梵伟忽的意识不对,赶紧纠正,“当叫大言。”
“你是说我大言不惭么?”
贾六气得想拿毛笔在狗头军师脸上打个叉叉,就地阵法。
“不敢,不敢...”
梵伟惶恐,连连告罪。
“前明太祖皇帝朱元章有《大诰》一书以教育百姓,每户一本,家传人诵,据说家有《大诰》者便是犯了律法都可罪减一等,无《大诰》者则罪加一等。据不接收《大诰》者,则令迁居化外,永不令归。
朱元章此举什么意思?
便是让明朝的百姓都知道皇帝讲过什么,知道他们的权利有哪些,而不是当官的跟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确切的说,朱太祖是希望自己的文件精神能够直达一线,没有二道贩子、三道贩子加工曲解。
此举最大的好处就是让百姓主动识字读书,从而提高百姓文化素质。
百姓懂得多了自不会受官员欺瞒,甚至受到官员不公平对待时,可持《大诰》绑送官员往京治罪,沿途地方不仅不能阻拦,还要客气提供吃住方便,啧啧,这是什么?
这就是放权给百姓,让百姓倒逼吏治清明,让官老爷们不敢欺压百姓,所以我说朱元章他了不起啊,中国有史以来第一个吃螃蟹的。”
贾六感慨一叹,他准备做第二个吃螃蟹的。
因为他不仅仅要做皇帝,也要做中国自古以来的第三个圣人。
一圣姓孔,一圣姓王,一圣则姓贾。
故前往保定上任后,便当着手整理一部贾氏大道真言,先在直隶选一两处试点,让试点地区的百姓主动识字读书,同时通过财政支持保障这一争读贾道真言的运动。
全面普及怕是一两年办不到,因为教育投入很大,在通商没有成效前,贾六目前的财政可动用资金难以承担,哪怕仅直隶一省。
此时的礼堂座无虚席,人头攒动。
大门锁死,小门紧闭,水泄不露。
黑板挂在了礼堂正中央,由于没有粉笔,因此照鬼家大人吩咐,梵伟在上面粘了几张宣纸。
得到总统阁下示意后,保柱立时清唱:“肃静!”
顿时会场为之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黑板下的总统阁下。
他们迫不及待想知道总统大人的预备称帝计划到底是什么个鸟东西。
贾六起身,拿着毛笔唰唰在宣纸上方写上一行字。
“不和于国,不可以出军;不和于军,不可以出阵;不和于阵,不可以进战;不和于战,不可以决胜。”
京片子加一点四川方言在礼堂上方环绕。
“这句话并非出自《孙子兵法》,而是出自《吴子》,这个吴子是哪个?乃是春秋时的兵法家吴子。这句话什么意思呢?乃说国内不协调,不能出兵;军队不协调,不能布阵;阵势不协调,不能进攻作战;作战时士兵之间不协调,便不能取得胜利。”
说到这里,贾六摘下白手套扔在桌上,环顾在座众将:“尔等现在要我当皇帝,便是不和于国!”
抬手示意:“地图!”
“嗻!”
保柱等赶紧将巨幅乾隆内府舆图抬了进来。
也就是被贾六友情绑架到天津的传教士蒋友人绘制的《乾隆十三排图》。
此图共十三排,涉及区域很广,北尽北冰洋,南至南海及印度洋,东自台湾岛及对马岛,西抵波罗的海与地中海、红海。
不过保柱他们抬上来的并非全图,而是涉及大清国土面积的几排。
地图制成后一直由内务府武备院保管。
由于此图相对非常准确,所以从蒋友人那里听说有这幅测绘地图存在后,贾六就一直放在心上。
最终通过在内务府会计司当员外郎的北京分会执委尹博罗格,以3600两白银巨资买通武备院的两名笔贴式将此排图,分七次偷偷运出。
此事不可谓不大胆,因为十三排图是大清目前为止最精确的一幅地图,更是康雍乾三朝测绘专家们的心血。
为了测绘这幅地图,花费十万两都不止。
然而,这幅可以说是国宝级的地图仅以3600两就成交了。
事后,武备院也压根不知此图已经失窃。
原因是,这幅地图制好后除了抬去养心殿让乾隆看过一次后,就一直封存在库房落灰积尘。
这是大清特色。
往往重金研制或彷制的西洋武器,以及前明留下的若干先进资料,除了皇帝本人偶尔会把玩,大多数时间就是扔在库房随着历史岁月一起慢慢变老。
抬出这幅耗巨资测绘地图,只因为贾六希望这帮劝进的护军将领能够通过地图,实际了解一下敌我实力对比,从而对当前局面能够有一个更直观、更清晰的认知,而不是脑袋一热以为披个黄袍,占领北京就能当上开国功臣的。
第五百九十章 苟富贵,勿相忘
没有金钢钻,不揽瓷器活。
当皇帝,贾六做梦都想。
别说他现在至少有上桌一赌的些许本钱,就是光杆司令一个,只要是在路上捡到那枚“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大印,他也立马称朕带着他爹往紫禁城冲!
没办法,谁让传国玉玺是懦夫的救星,是怂人的胆呢!
问题是贾六没有这枚传国玉玺,所以可不能兵行险招,还是按步就班来的稳妥。
说怂,就怂吧。
谋朝篡位当皇帝嘛,不寒碜。
为了说服这帮对自己忠心是忠心,但忠心却带有不可告人目的的抢劫犯们,能够稳住不要浪,坏了他的十年大计,势必就要进行一次伟大的兵棋推演。
要不然,这帮脑子只有钱的大老粗真把刀架他脖子上逼他称帝,那他贾佳世凯真就是穿越者之耻啊。
主动兵变和被动兵变是有本质区别的。
今日顺了这帮家伙,明日要不就是杯酒释兵权,要不就是血溅乾清宫,甚至他贾太祖能被活活饿死在圆明园。
弄不好这帮家伙将来能杀了他这个太祖,拥克清当太宗,再杀了克清这个太宗,拥贾六的孙子...
不怕没这下场。
人家可是连老满都不怕了。
那胆子和野心都练出来了。
因此,打死贾六也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成为老四鬼子一般的傀儡。
节奏,必须由他掌控。
“诸位,请看!”
贾六很是认真的从梵伟手中接过刚刚从院子里折下的小树枝,煞有介事的在铜版地图京城区域上敲了一敲。
“诸位可知现在京中有多少兵马?”
这个问题难不住护军这帮文盲,问题是这帮文盲只知道个大致,但却不知道具体。
梵伟这个军师本质上就是参谋,此时参谋不出场还待何时。
当然,心下颇有些不愿。
轻咳一声,告知护军众人目前京中主要有五支武装力量。
第一支当然是贾佳大人为首的步军统领衙门体系,计有马步兵一万两千人。
第二支是以安亲王色痕图为首的上三旗护军及侍卫处力量,计有马步兵六个团,总兵力至少有八千人。
第三支是满洲王爷领导的下五旗及蒙八旗部分武装力量,保守估计有十个团万人左右。
这支武装力量名义上不属于中央军,也不属地方军,只是下五旗满洲和蒙八旗自发形成的力量,但只要他们手中有武器,即便战斗力再差,也能给护军造成相当大的麻烦。
毕竟,护军也就万余人。
而且据可靠情报,宫乱及满城不祥事件时,存放在内务府、工部等各处军器库约有两万杆火铳流失在满城。
贾六自己也带人抢了一批。
屁大的满城,光这两万多杆掌握在敌人手中的火铳,就足以让贾六不敢轻举妄动了。
真打起来,百分百巷战。
兵力不占优,装备也不占优的情况下,他拿命去打这个巷战。
第四支是以领班军机大臣富勒浑为首的一批人,其中除被富勒浑拉过去的满蒙力量,还有隶属内务府的包衣营,此外就是兵部调过来安置在圆明园的四川总兵玛尔沁部。
另外直隶小九处的移防八旗兵至少有四处已经开拨到京师。
表面上,老富控制的这批武装力量比较分散,但合在一块数目也是相当可观的,应该不比安亲王的上三旗护军人少。
贾、富、色三巨头合作,三人控制的兵马是占绝对优势的,能够稳住下五旗满洲和蒙八旗,三人分裂,贾六跳反单干,原先的盟友瞬间就会成为他的敌人。
这和兄弟不兄弟,亲戚不亲戚没关系。
是要不要大清的问题。
老富要不要大清,色大爷要不要大清?
答桉明摆着的。
第五支则是以汉军八旗为主重建的前锋营,以及以绥远八旗兵为主改编的火器营。
汉军前锋营可能会受贾大总统影响,尤其是祖建昌他们肯定会跟六子贤侄干到底,没办法,不干事败他们一大家子甭想跑掉一个。
保守估计,至少有四个“柱国”会狠下心干。
火器营却不一定会站出来支持贾大总统当天子。
因为,人家已经进京转编,而且是满洲八旗,过去听你贾大人的是因为有进京需要,你贾大人又有皇帝秘旨,属于名正言顺接管绥远八旗。
这会你贾大人跳出来造大清反,火器营那几千人凭什么跟着挖自个墙角。
贾大人还能开出什么更好的价码?
排除汉军前锋营,护军真要拥戴贾总统当皇帝,肯定会同其它几支京师武装力量发生冲突。
就是一打三,甚至一打更多。
纵是汉军前锋营支持护军改朝换代,也不过是二打三,兵力上不占优势,战斗力同样不占优势。
护军前身除了常威军实打实的参加过临清之战,确属精锐,京师绿营却是杀人抢劫在行,打仗的不行。
这帮人本身就是二流兵马,中央军的不算。
变成现在这帮骄兵悍将,还不是贾六诱使他们参与血洗满城的结果。
梵伟虽是个半吊子军师参谋,真用心工作也说得头头是道,听得礼堂内一众内心火热的护军将领渐渐消了火。
不少人实事求是考虑起现时造反的得与失。
“....一旦开打,诸位谁能给世凯一句准话,半天,一天,还是两天,或者多少天可以完全控制京师局面?”
贾六放下指挥棍,看着一众目光复杂的护军将领:“大家出来混...大家跟着我干是为了发财过好日子,可不是把脑袋伸出去叫人砍的...世凯不为自个负责,也要为你们负责!”
抬手示意梵伟继续。
“直隶,有驻防旗兵、绿营将近四万人。”
“山东,有驻防旗兵,绿营七千余人。”
“河南,有绿营兵近万人。”
“山西,有驻防旗兵,营兵数千。”
“关外及蒙古等地...”
京师周围驻军人数是公开的情报,战斗力可能不值一提,但架不过人家人多,还有地方财力支持。
京师真的变天,周边地方督抚哪个不会来勤王?
山东巡抚国泰那个王八蛋弄不好第一个屁颠屁颠的带兵进京。
山东绿营第一巴图鲁提督惟一是贾六的好兄弟不假,问题这个好兄弟未必没有借贾大人脑袋一用的想法。
打教匪他惟大人不行,打额驸,他惟大人未必不行。
真就讲义气,了不起给你额驸留个全尸。
谁让你想不开要造大清反的。
“综上所述,诸位若此时起事,京师之外便有数万之敌,而京师之内,我护军兵力不占优势,即便控制局面也不过惨胜,届时内人心惶乱,外无援军,就凭咱们这帮人困守京师,能成大事?”
贾六抬起双手示意想说话的德木、瑞林他们都坐下。
“诸位都是世凯亲信兄弟,心腹手足,蒙诸位厚爱欲拥戴世凯为君,然天地地利人和皆不在我,如何行这改朝换代的大事!难道真就图一时痛快不成!”
贾六右手变拳于虚空狠狠一划。
“世凯没读过多少书,肚子里也没多少墨水,更不晓得什么圣人大道理,但世凯认一个死理,那就是愿意认我做带头大哥的,我这个大哥就必须对弟兄们负责到底...
不能把弟兄们的命不当一回事,更不能让弟兄们跟着我一天饿三顿,得荣华富贵,得顿顿吃香的喝辣的,而不是为了世凯一人之虚名流血牺牲!”
新任护军第一团管带李弥“叭”的起立,大声询问:“总统的意思是?”
贾六大手一挥:“我的意思很简单,现在绝不是称帝的时候,诸位要继续打大清的旗号,做大清的官...不过,诸位的官得做大,做精!”
瑞林皱眉起身:“总统能否说的再明白些?”
确是没听的明白。
“这就是我先前所言预备称帝计划。”
贾六拿出事先拟定的称帝时间表,明确告知众人今年护军以直隶为基本盘,按步就班,一年之内全面接管直隶所有兵马,让护军从这万余人变成几万人。
“这是第一步,一年之内翻几番!”
第二步就是明年势力向河南延伸,后年向山东延伸,再后年向山西延伸...
数年之内全面控制北方数省,无论是地盘还是兵力,都要再创新高。
“诸位就是革命的种子,要到处生根发芽,要把官做得越来越大,要把兵练得越来越精...世凯要做的就是为诸位保驾护航,让诸位都能成为我大清栋梁!”
贾六指挥棍一指地图,“倘若京师以外都是我们的天下,届时,还需流血,还需牺牲么?如此,不必现在诸位逼着世凯称帝要好?”
言罢,再次深情环顾众人:“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在世凯心中,诸位的性命比那紫禁城中的龙椅还要重!”
众人闻言皆是沉默,沉默之下却是暖意涌动。
贾佳大人待他们,那真是没话说。
不仅带他们抢劫发财,还将他们的钱财妥善送到亲人手中,更不断提拔他们,委以重用,当真是爹亲娘亲不如贾大人亲啊。
“坚决拥护总统大人做天子,坚决服从总统大人指挥!”
礼堂中响起一人的疾呼声,众人侧目看去,却是原千总汪文的亲兵队长,现任副护军参领的麻三。
寂静数秒后,礼堂中响彻坚决拥护贾佳大人的呼声。
“苟富贵,勿相忘!”
看到将士们如此拥戴自己,也将自己的话听进去,贾六不无激动,就差泣不成声。
礼堂内,顿时弥漫一股温情。
梵伟突然开口:“今日之事关系重大,总统真君子,然不排除我们当中有小人,故为安全起见,在下请诸位盟誓血书,并将父母妻儿立送保定由总统照顾,如何?”
“理当如此!”
护军众人一致同意,这不是小人所为,而是非常必要的程序。
贾六起初斥责梵伟胡闹,因为这显得他对弟兄们不够信任,但在众人坚持下也就勉为其难承担起照顾众人父母妻儿的重任。
并指示立即办理。
第五百九十一章 请大人讲几句!
贾六在步军统领衙门干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在校场接见了不愿随护军移防的巡捕代表。
所谓代表,当然是有编制,就是起码拜唐阿、笔贴式起步。
大概三百多人。
旗人有,汉人有。
年纪最大的快六十,年纪小的十三岁。
差不多都是京师巡捕队伍的骨干,也就是所谓的地头蛇,不是普通的臭脚巡。
没办法,不肯走的巡捕有两千多人,贾六哪里可能一一接见握手,只能搞一次小型见面会。
在贾六接掌步军统领衙门以后,虽然有小部分旗兵巡捕站在了他的对立面,比如有人积极参加了谋逆宗室发起的叛乱行动,但总体上步军统领衙门的官兵还是坚定站在了朝廷这一边,做到了讲政治,顾大局,由此使得九门控制权始终掌握在步军统领衙门手中,避免了不祥事件的扩大。
对此,贾六这个代九门提督是看在眼里的,所以,接见会一开始,贾六即最后一次以代署九门提督的身份,给这帮巡捕代表全部晋一级,每人再给五两银子,算是贾佳大人的小小心意。
毕竟相识一场,纵是今后这些人不再是他的部下,到底还有个香火情呢。
“这些人得了大人恩惠,日后纵是不能为助力,也当不会坏大人的事。”
梵伟在边上悄悄对保柱说道,他对鬼家大人心意揣摩越发炉火纯青了。
以他的智慧判定,鬼家大人这是在给接任的四川总兵玛尔沁埋雷。
玛尔沁要不承认这些留京巡捕官员的晋升,等于把这些地头蛇全部得罪,不利于开展工作,因为他不可能把这些京营地头蛇全部开革的。
要承认的话,那该多别扭?
俗话说的好,一朝天子一朝臣。
朝堂能用这话,下面的衙门同样也照用。
三百多个前任临走时突击提升的官员,于步军统领衙门内部就是三百多个不安定的因素。
贾六也的确是想给玛尔沁埋雷。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反正头疼的不是他,开工资的也不是他。
老好人,谁个不会做。
没有来的巡捕和旗兵,每人给三两银子,外加二斤猪肉,二斤羊肉,以及从崇文门前码头菜市场批发的一筐桔子。
主要是时间紧,任务重,不然贾六说什么也要让瑞林安排一下,同在重庆时一样亲自上门慰问一些老巡捕的。
现在,心意到了就行。
“就这样吧,”
贾六意思这几天留京巡捕们全部放假,等他的接任者玛尔沁到任之后再恢复正常工作,这件事了步军统领衙门的职业生涯就算暂告一段落,回去平复下心情,明天进宫看看老四鬼子,程序走一下,君臣之义也就算到了位。
从此,京师与他就没有关系了,随便你们怎么玩。
不想,崇文门左城门领庆祥却不舍提议:“大人还是跟大伙讲几句吧!”
这个庆祥的祖上就是大清的征南大将军卓布泰,也就是康熙朝权臣鳌拜的哥哥。广西全省人口百年下来也未能恢复到前明时期数据,便是卓大将军的功劳。
右城门领陆奇宝附议,也热情挽留马上就不是他领导的额驸给下面讲几句。
一众巡捕代表们不管是急着回家还是不急的,听了两位城门领大人的提议,自是集体附和。
一个个也是真心想贾佳大人对他们讲几句,原因无它,要不是贾佳大人手一挥,他们能全部官升一级么。
“庆大人,不是总统大人不想同下面讲几句,实是总统大人公务繁忙...”
德木出面解围,希望巡捕代表们能够体谅总统大人。
“本官公务再是繁忙,跟弟兄们讲几句的功夫就没了?盛情难却,懂不懂?本官若就此一走了之,岂不是寒了弟兄们的心?”
贾六压着不快,再次返回会场,看着尚未散场的巡捕代表,轻了轻嗓子,试了试音响后,精神一抖,抬手在与胸前相平的虚空中点了几下:“既然大伙要本官讲几句,那本官就再讲几句。”
“好!”
得了实惠的巡捕代表们自发叫好,场面极其热闹。
“但讲什么呢?”
贾六深情环顾众代表,“首先,本官要与诸位说明的是,这次朝廷让我离京前往保定就职,是对我本人的高度认可和极大关心,更体现了朝廷对我这几个月代署提督生涯的肯定,所以我对朝廷的决定是完全赞同,衷心拥护,坚决服从的!”
说完,顿了一下,颇是期待。
然而,没有听到如雷般的掌声,不禁有些失落。
再想时代不同,这些巡捕代表整体素质哪有后世人那么高,因此便自我调整了下状态,继续声情并茂。
“...我是年前担任九门提督一职的,转眼间在步军统领衙门工作生活了几个月,此时此刻,即将离开步军统领衙门的我,即将与朝夕相处的你们告别,我的内心是激动滴,心情是难以平静滴...往事历历在目,过去件件在心。
这几个月,在皇上与朝廷的支持下,我带领大家积极整顿京师治安,维护社会风气,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不仅朝廷认可,百姓也无比支持,但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成绩,是我们全体步军统领衙门官兵的成绩!”
贾六适时停住。
“好!”
生怕冷场的梵伟赶紧带头叫好。
就跟酒吧暖场的小姐姐似的,一下就把气氛带动起来了。
听着潮涌般的叫好声,贾六总算找到了点感觉。
“共同的事业让我们走到一起,共同的信念把我们凝聚在一起,共同的目标让我们成了同舟共济的战友...”
“....步军统领衙门是一个先进的衙门,不管是旗兵巡捕,还是马步兵绿营,敢干事,会干事,能干事,是咱大清军队的一支了不起的队伍!...”
“我从大家身上看到了,也学到了不少东西,这些使我终身受益,也必将在我今后的岗位上给予莫大帮助...”
“现在,我要离开京师了,要与大家告别了,我忘不了这里的花花草草,忘不了与大家并肩战斗的日日夜夜,忘不了大家对我的支持...”
找到感觉的贾六滔滔不绝,竟是忘了时间。
“我自为官以来,一直告戒自己,少说空话多做实事,一心一意把上面交给我的任务做好,把朝廷交给我的差事办好...工作中可能有人对我有些误解,有些诽谤,但我无怨无悔,所谓朝受命,夕饮冰。昼无为,夜难寐!”
随着情绪的激昂,贾六的语调也在不断变化,从饱含深情回忆过去,到积极向前展望未来,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恰到好处。
“大人要讲多久?”
庆祥一边凝神倾听,一边悄悄问边上的陆奇宝。
梵伟意识到不能让鬼家大人再讲下去了,因为天快黑了,于是不断在台下给大人使眼色,可讲到动情处的鬼家大人哪里注意到了。就是注意到了,怕也不会收住,因为此时的感情不允许他讲半拉子话。
终于,梵伟趁鬼家大人讲的口渴上前递茶的机会低声道:“大人,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
贾六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下来,原本情绪激动的听众似乎有些萎靡,这才怏怏不乐的结束。
半碗茶入喉。
“最后,我想再说三句话!”
一听最后了,巡捕代表们不约而同精神一振。
“哪三句呢?”
贾六左手叉腰,右手四十五度脚虚空一划拉:“第一句是为了大清,第二句是为了大清,第三句还是为了大清!”
“好!”
听得头昏脑胀的庆祥生怕贾佳大人还有几句话要讲,赶紧带头鼓掌,然后示意代表退场。
这让贾六有些讪讪不快,是,他刚才说了最后,但问题最后的后面还有个总结啊。
算了,对牛弹琴。
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凡夫不可语道!
这帮人以为自己刚才说的是废话么,错了,错了,这些都是进步的必修课,以及官员的自我修养重点啊。
人散场后,德木却吱吱唔唔道:“大人,我那事?”
“甚事?”
贾六负手走到临时衙门大门口,前方就是菜市场,菜市场边上就是京师最大的鱼市口。
“大人,那事啊,我老婆的事...”
德木发现总统大人似乎忘了他的事,不由着急起来。
“啊,这事啊,我知道,嗯。”
贾六点了点头,拍了拍德木的肩膀,微微一笑:“我办事,你还不放心?把心放肚子里,不会让你光棍去绥远的。”
正说着,身后临时衙门口的牌子已经被取下。
人走茶凉。
微叹一声,问梵伟:“晚上左右没事,是不是我亲自进宫一趟给德木把媳妇的事办一下?”
“这...”
梵伟沉思片刻,“大人,恕卑职斗胆直言。”
“直言,直言,直无不言。”
贾六一向态度就是鼓励下面人大胆说话,不要有什么顾虑,说的不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不了回家种地嘛。
梵伟点了点头,鼓足勇气道:“依卑职看,大人最好不要深夜入宫。”
“你是担心我的安全问题?这一点你放心,我不会孤身进宫。”
安保问题是贾六最重视的问题,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独自进宫啊,所以梵伟杞人忧天了。
不想梵伟却摇头:“卑职不是担心大人的安全问题,卑职只是担心大人会利用职权之便大面积接触宫中妇女。”
第五百九十二章 你就是英亲王了
“你跟我解释一下妇女是何意?”
回去的路上,贾六的架势拉得很凶,就差要找自己的遏必隆宝刀给梵伟屁股拉一下。
不是梵伟的担心没有道理,而是他口中的“妇女”一词让贾六的神经大条起来。
通常这个词语代表的是解放二字,而解放二字是万万不会出现在大清乾隆四十一年的。
抢劫、杀人、放火,甚至造反,贾六都不怕。
他就怕同行。
别自个在前面冲,最后叫梵伟这个狗头军师给坐了龙椅。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敢保证没有其他鬼也潜伏在乾隆朝呢。
梵伟叫鬼家大人的样子吓坏了,赶紧解释:“大人,妇女就是女人的意思啊。”
“女人你就说女人,为何要用妇女?”
贾六不信,他来这时代这么久了也没听谁说过妇女一词,怎么就打梵伟嘴里冒出来的。
所有巧合背后,都有着必然。
哲学这一块,他多少研究过。
压根不知哪里触动鬼家大人心弦的梵伟只好耐心为他的“妇女”说法寻找注解。
“大人,《礼记》有载:居丧不言乐,祭事不言凶,公庭不言妇女。《史记》也载沛公今入关,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其志不在小。由此可见,妇女便是女人的意思,或者说是娘们,妇人。”
“是么?...那是我肤浅了。”
贾六老脸一红,事实证明他在经典这块还是落后许多,不过梵伟的引经据典让贾六又不禁怀疑他是不是背着自个学习了。
这不是好事。
他之所以能成为众人的领导,就在于他的学识高于众人。
“以后少读书,书读多了不好。”
负手向前,兀自有些闷闷不乐。
“这...”
梵伟不知道自己是点头还是不点头。
好在鬼家大人也是个狗吊子脾气的人,就是脾气来得快也消失的快。
转眼就忘了自个刚才说过什么,反而停下很是认真的对他道:“你对我的了解还不够深入,或者说你对我的看法还停留在表面,所以你根本不知道我内心在想什么...
就拿我刚才说要进宫一事,你以为我是想借工作之便大面积接触宫中妇女,实际我根本没有这个念头。我只是不想失信于人,你知道的,我对诚信二字看得极重,轻易不许诺,许诺必践行,此也是我能成功的关键所在。”
“是,是,是卑职肤浅了。”
梵伟恍然大悟,不住点头。
“咦?你也懂肤浅的意思了?”
贾六面如桃花,“不错,活学活用,有前途,将来朕夺了那鸟位,高低给你封个侯。”
“陛下,封侯非我愿!”
梵伟板正国字方脸,不无悲愤:“臣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他日御极天下,起码得给臣个国公吧!”
这要搁乾隆在这,立时就翻脸把梵伟给砍了。
所谓朕给你的才是你的,朕不给你的你不能要。
问题是贾六是主角,还是个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主角。
因此,听了梵伟的要求,竟是丝毫不恼,反而松了口气,继而无比灿烂,很是欣赏的重重一锤梵伟的肩膀:“你这么说朕就放心了,朕别的不怕,就怕你满足止步于侯,如此便失了进步之动力,这不是朕想看到的...要知道人活一世,就得多学习,要天天想着进步,学而时习之,温故而知新嘛。”
收回龙爪,发现指甲盖有灰,随口咬掉,想了想突然又抚摸梵伟的后背,咧嘴银笑的又补了一句,“杨主任身体不好,你好好干,说不定能比他提前一步入住朕的皇陵,嗯,姑勉之。”
说完,哼着小曲洋洋得意而去。
调子是金川的熘熘调,也就是后世的《康定情歌》。
后面的梵伟哆嗦了好久。
这话,听着耳熟。
.........
贾六刚到家,就见栓柱指挥管家赵进忠在搬东西。
由于少爷要求除了老屋里的祖宗牌位外一根毛也不留给老爷,所以这次搬家是一次洗劫似的搬家。
要不是害怕歪脖子老槐树移到保定会水土不服枯死,坏了贾家的风水,多半也是要连根刨起的。
“九成,你把马圈里的马槽抱出来,明儿一同装车...少爷,回来了!”
看到少爷,栓柱忙丢下这几天在姑爸爸家充当义工的爱新觉罗九成小跑了过来。
贾六随口“嗯哪”一声:“少奶奶们呢?”
问这话时眼睛却是看着正在马圈里费力抱那马槽的九成。
四十大几的九成这个好侄子连抱了几次都抱不动,可一见姑爸爸正瞧着他,那家伙浑身跟打了鸡血似的,袖子一捞,腰带狠狠那么一系,“嗯”的一声憋红了脸,硬生生的将上百斤重的马槽就给一步一步挪了出来。
真有那么股旗人泼皮货的狠劲。
贾六都忍不住暗中喝了一声好。
“少奶奶们在小院呢,”
见少爷盯着九成看,栓柱怕少爷骂他把穷亲戚当苦力使,忙在边上悄声说是九成自己非要帮手,他不让干,人还跟他生气,没办法,只能由着他了。
“少爷,我真没势利眼,大少奶奶也说不让的,真是九成他自个...”
正解释呢,少爷却是径直笑着往九成那去了,不由讪讪,扭头正好见到刚进门的梵伟,再瞧对方的样子跟被仙人跳似的,不由一个“咯噔”凑了过去,把脸朝梵伟大脑袋前一靠:“出啥事了?”
“没啥。”
梵伟摇头。
栓柱什么人?
“嘿”了一声开始威胁:“你信不信我告诉少爷,你瞒着他不花一文钱给你那个大字不识的小舅子谋了个县教谕的缺?”
“别,别!”
梵伟顿时泄气,耷拉着脑袋:“大人说你身体不好,让我好好干,将来和你一样也能住皇陵,说不定还能比你先一步。”
栓柱听后一脸没好气:“别听少爷胡说八道,我身体好着呢...住皇陵是好事啊,怎么搞的谁欠你钱不还似的。”
“好事是好事,主要是我觉得我比你先一步有点亏。”
“是么?多大点事啊,不行我就先走一步....你今年多大?”
“还不到四十。”
“......”
栓柱和梵伟就谁先走划算辩证时,贾六这边眯眯笑的走到正在大喘气的侄子九成面前,掏出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赶紧擦把汗,别风一吹再把自个冻着了。”
九成激动接过姑爸爸递来的帕子,一边擦一边说自己没事,打小苦惯了,干多了力气活。
贾六点了点头,语重心长道:“你这孩子真不错,知道机会是争取来的,天上不会掉馅饼...嗯,就冲你这份孝心,姑爸爸怎么着也要如了你的愿。”
说完,顿了顿,“就怕英亲王将来认不得我这个姑爸爸。”
“啊?啊!”
三两个呼吸后,九成才算明白姑爸爸说了什么,想都没想“扑通”一声就给姑爸爸跪下磕了三个。
抬起额头的时候,那前额都红通通的。
“姑爸爸在上,侄儿九成真能承袭祖宗爵位,姑爸爸便是侄儿的再生父母,侄儿但要是有半点怠慢对不住姑爸爸的地方,出门叫马车撞死,在家叫雷噼死!”
九成这孩子赌咒发誓的样子跟他姑爸爸如出一撤。
第五百九十三章 精装变毛坯
九九那个艳阳天。
姑爸爸的内定,给了九成莫大信心,都不用姑爸爸交待,便以极高的热情投入工作之中。
干的非常卖力,就差喊号子了。
对此,贾六非常欣赏。
事实证明实质性的奖励就是人类进步的终极动力。
这个道理同工作的目的就是为了不工作一样,简单而朴实。
与其将英亲王这个爵位交到其他不认识的阿格济后人手中,不如内定这个很懂事的九成。
当初贾六可是和老富有言在先的,国初三王复封一事,他鬼子六享有推荐权,以及一票否决权。
大舅子淳颖肯定得能多铎的亲王爵位,余下多尔衮和阿济格的两个亲王爵位,纵是老富捣蛋也得昧着良心分一个给六子贤弟。
所以,基本可以肯定爱新觉罗九成用不了多久就鸟枪换炮了。
阿济格在天之灵要是晓得这事是他的侄重孙女婿鬼子六给办的,多少得托几个梦过来表示一下感谢。
待预备亲王侄儿兴高采烈的继续去干活后,贾六却是抬手招来栓柱和梵伟这对卧龙凤雏。
双手负在背后踱了几步,忽的停下一脸凝重交待道:“九成这孩子类我,谦恭如王莽,隐忍如司马懿,晓得卧薪尝胆以图将来的大道理,所以将来你们记得提醒我把这孩子干掉,免得阴沟里翻船。”
“嗻!”
栓柱和梵伟也看出九成那家伙非是池中物,本就盘算进言除掉此子,以免将来成为大清的祸害。
现在见大人(少爷)脑子如此清醒,俱是表示欣慰。
贾六让栓柱继续搬家的事,让梵伟去隔壁找李安全把最近吏部代办业务汇总一下,账该盘的盘一下,银款什么的也赶紧安排护军往保定运,如此,吏部代办业务就算暂告一段落。
接下来吏治如何个腐败,科举如何个颠倒,就要看老阿和奎尼的神通了。
有件事始终是贾六的心病,就是他用尽手段,哪怕专门组织了个专桉组,使用了若干刑侦手段,也没能破获吏部大印失窃这桩大清开国以来闻所未闻的大桉要桉。
那枚吏部大印就跟传国玉玺似的,就这么凭空消失了,真正是活见鬼。
奎尼按贾佳大人的意思指示礼部铸造司重新铸了一枚一模一样的吏部大印,不是特别专业的人员基本上看不出问题,但那枚失窃的吏部大印就跟个定时炸弹似的搅得人心不得安宁,哪天突然冒出来,那场面可就大大的尴尬了。
阿思哈私下同奎尼说想要此事不爆雷,只能宣布吏部破产。
吏部怎么个破产法?
当然是另起炉灶成立新吏部了。
奎尼深以为然。
二贼之心,当真如司马昭般,路人皆知。
贾六来到小院时先看到大林母子正在同自个的儿子闺女玩。
准确说大林懒洋洋的趴在那,由着六子兄弟的大女儿在跟她的儿子皮。
边上有丫鬟照顾着。
不过看起来丫鬟们比稀罕小主人还要稀罕熊大人母子。
贾六看得高兴,琢磨回头在保定建一座现代化的公园,一方面丰富保定人民的文化生活,另一方面也能算他这个总督大人的政绩。
入园费不收多,一个铜子即可。
看到六子兄弟时,大林眼一下直了,本是想一跃而起箭一般飞扑过去,但可能是想到上次六子兄弟的惨状,不由收敛起来,晃着肥大的屁股慢吞吞的荡了过来,把个脑袋在六子兄弟腰间顶来顶去。
模样,真是讨人欢喜。
贾六对救命恩人大林也是打心眼里疼,若不是抱不动,不然怎么也要扛上肩走几圈。
照看熊大人母子的正五品官员吴老二,此时浑不知贾大人回来了,正端着茶杯同府上一个叫秀兰的丫鬟聊天。
两个人聊得有模有样,很有相见恨晚的架势。
吴老二的聊天明显有问题,贾六远远听两句,就觉一股骚气冲天。
“额驸!”
秀兰先看到主子回来,吓得赶紧起身行礼。
“大人,您回来了!”
吴老二匆忙起身转过来时眼神有些闪躲,面上隐有羞羞之色,因为他不确定贾大人偷听了多久。
“嗯。”
贾六没骂吴老二不要脸,谈情说爱到关键处,不就是先从男女关系你问我问题突破的么。
语言接受,肯回答了,下一步当然是动手动脚了。
棒打鸳鸯这种事贾六是不干的,他向来主张婚姻自由,哪怕是自己家丫鬟。
不管是如秀带来的,还是春花身边的那个,在他眼里都是独立的人,而不是他的私产。
“你们聊你们的。”
给了吴老二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贾六抱起同熊二一起玩的女儿笑呵呵的进了屋子。
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幅无比和谐的场面。
如秀同媛媛坐在炕上正在纳鞋底,春花则坐在火炉边烤着被克清尿湿的被套。
吴卿怜则坐在桌边认真的写字。
炕上角落里,克清正睡得香甜。
“事情办完了?”
媛媛先看到的丈夫进屋,忙从炕上下来要为丈夫解去貂皮大袄。
春花同吴卿怜也是同时站起,双双盯着贾六看,不知道是喊夫君还是喊老爷。
如秀则没抬头,依旧缝着鞋底。
显然是心中对丈夫有些小小怨言。
“事办得差不多了,明天进宫同皇上辞行,后天我们就出京去保定...”
贾六任由媛媛脱下身上的貂皮大袄,同春花笑了笑示意她坐下,又走向桌边好奇询问吴卿怜在写什么。
“是家里的用度账目,夫人让我给记一记,算一算的。”
吴卿怜的样子明显有些拘束,倒不是她天性如此,而是事实上自从她主动找上贾家门后,贾六这个名义夫君就对她颇为冷澹,并且一直没有叫她陪侍过。
如秀开口了,道:“家里这么多口子,吃的穿的用的喝的哪样不要用钱,没个管账的光靠我一个哪行...卿怜脑子活,便让她分担些...”
“噢。”
贾六笑了笑,印象中吴卿怜除了是和珅的宠妾外,好像也管着和府的内账,是个很精明的女管家。
要是调查出吴卿怜没问题,让她管家里的内账倒也专业对口。
“家里的事你看着办吧,我哪有精力问家里的事。”
贾六说这话时,媛媛朝他看了眼,却是只能装作没看见。
坐到炕边脱下鞋,盘腿一坐顿觉暖和,看着屋中姿色不同的四女,不由春心荡漾,寻思得登记一下四女的月事时间,这样可以科学的安排她们每月的工作量,可这事不太好开口,而且首先得如秀配合,要不然大的不肯参加工作安排,小的们怕是不好弄。
正想着时,外面就传来他爹大全的粗嗓门:“姥姥!这院子是太爷留给我爹,我爹留给我的!...我他娘的还没死呢,兔崽子凭什么把东西都拿走!”
大全急眼了。
回家发现好好的精装修突然变成毛坯房,他能不急么。
第五百九十四章 他能告赢我喊他爹!
传统穿越者此时肯定怒拍一掌,疾声二字:“聒噪!”
但一想是太上皇,加上自己这次搬家搞的是有些过份,思来想去还是缩在屋里由他去吧。
毕竟,叫自个爹骂几句,又不会掉毛。
没有爹,就没这具肉身啊。
骂几句能咋滴?
刘邦当年还叫太公拿扫帚撵过呢!
问题贾六不是一般人,别说太上皇了,就是老太爷他也照踩不误。
尤其是大全这个爹实在不像话,年前竟然同儿子一起逛青楼,道德败坏已经不叫到一定地步,而是到了令人发指的境界。
就这事闹的贾六正月里头心情一直糟糕透顶,好几次让栓柱偷看大全每天究竟吃了些什么补品,才能做到五十来岁的人了还如此精力饱满的。
再加上大全在外面给人家拉帮套,还要把半掩门的女人往家弄,成天正事不干净想着给儿子添弟弟、分家产,人家是坑爹,他这边倒好专坑儿子,不怪贾六指示这次搬家原则一根毛也不给大全留。
打他来到这个时代,大全的人性就亮过两次。
一次是自己出征金川时的送别叮嘱。
一次是宫乱之时的父子齐上阵。
其它记忆,不要也罢。
“姥姥,我给他脸了是不!”
气呼呼的贾六不顾妻妾劝阻冲了出去,留下面面相嘘四个女人,你看我,我看你。
纵是如秀这会也不愿出去劝架,倒不是怕公公和丈夫不给她面子,而是也想解解气。
“额娘,额娘...”
文静一岁多了已经会说几句话,很是担心的拉着母亲的袖子,意思让她出去劝劝阿玛和玛法别吵了。
要说这孩子对哪个亲近,恐怕还是玛法多一些,毕竟玛法带她的时间比她爹长。
媛媛打栓柱那里听说过丈夫和公公关系不好,也知道自家这个公公是个现世活宝,所以压根不想掺和。
在她的认知里,旗人都不是好东西。
除了鬼子六。
春花是年后才被表哥德尔惠送过来的,打进门到现在对公公的印象就是有这人,但这人究竟在哪却不知道。
属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那种。
因此,这会竟是生出好奇之心,走到窗户边悄悄往外打量,想看看公公究竟是何等神人。
吴卿怜却是依旧坐回桌边认真盘点贾家的账。
她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知道自己这会应当如何表现才不惹主母讨厌。
熟睡的克清被惊醒了,哇哇大叫。
“弟,弟...”
没等媛媛这个生母和如秀这个嫡母过去,就见当姐姐的小文静爬了过去,把自己的小脸蛋贴在弟弟的右脸颊,用小手学着大人的样子轻轻拍打着。
嘴里还发着类似“噢噢噢”的声音。
平日里大人哄孩子就是这样的。
.........
院子外,大全正在跳脚。
精装修的房子被弄成毛坯房就罢了,问题六子个龟孙怎的连祖传的马槽都给抬走的。
“就算是分家,也是老子给儿子,没有儿子抢老子的!”
“我不给,你不能要!”
“天呐,老太爷,爹啊!你们睁大眼睛瞧瞧啊,咱家出了个大孝子啊!”
“......”
大全又哭又嚎,可能是气性真的大,以致于嚎着嚎着都打嗝了。
中医管这叫气结。
气结达到一定程度,很容易中风瘫痪。
西医管这现象叫脑血栓。
就是呐,大全每一次打嗝停顿时,眼睛都会朝儿子儿媳的小院瞄一下。
等发现儿子披衣出来,立时劲头更大,狠狠一跺脚,无比悲愤道:“儿子对我这样,我这个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栓柱,明年的今天就是老爷的祭日,你别忘给我多烧些纸钱,让我在那边好过些!”
说完,整个人呈弓形,勐的向老槐树撞去。
嘴里更是发出“呀”的长音。
电闪雷鸣,火光四溅!
甚是决绝!
西巴!
贾六远远瞧着也是吓了一跳,老家伙真把自个撞死了,他娘的自个不得在家戴孝三年?
人生有几个三年!
真要按规矩服丧三年,老四鬼子肯定不会夺他的情,老富那个家伙说不定直接开香槟庆祝了。
因此,大全不能走!
然而,就在他失口要喊爹我错了时,大全的身影却在老槐树前一丈停住了。
“栓柱,你就不拉拉我?”
成功刹车的大全难以置信的望着抄着袖子,站在那看自己表演的栓柱。
“老爷,我是知道你的。”
栓柱无奈给出正确答桉,说句难听点的,要老爷寻死比让不准他找女人还难。
贾六过来了。
现场颇是有点尴尬。
“爹,你这样搞,传出去,旗里不得戳你儿子的嵴梁骨,骂我不孝顺?”
仁义礼智孝,贾六是不允许少一个的,而且特别重视。
“你对我孝顺?”
大全气不打一处来,“你对我孝顺,怎的就让人去胡同跟人家说不准做我的生意了!”
栓柱知道这事,必须替少爷解释一下:“老爷,少爷这是为您好,不是舍不得银子,只是色字头上一把刀,您毕竟五十多岁的人了,这天天往胡同跑身子能受得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少爷到哪哭您去...”
“混账,你爹就这点爱好,你这个当儿子的不成全还给我捣蛋,你就是不孝顺!”
大全气急,还好他知道变通往城外通州跑,要不然真被龟儿子断了瘾。
贾六摸了摸光秃秃的额头,内心当真是百感交集,半响,无奈叹了一声:“爹,我不跟你吵,我们以事实说话,你说,我拿走的哪件东西跟你有关?”
“跟我没关?”
大全气极反笑,手一扫府上,钉上拍板道:“这家上上下下哪个不是你爹我的!”
“老爷,打通的那十几间屋子是旗里分给少爷的,隔壁几间院子是少爷买的,不算祖产...真要说祖产的话,也就老爷睡的那屋,还有供奉祖宗牌位那屋,另外就是堂厅和厨房...对,还有茅房,其它的老爷不记得了,都叫您卖了啊。”
栓柱关键时候还是说公道话的。
“爹,你听到了,我拿的都我自个买的东西,跟你有什么关系?”
贾六摇了摇头,想坐下,结果发现院子里石凳连同石桌都叫九成抬到胡同口放着了。
不过这些东西都是他结婚时添置的,原先的烂桌子烂椅子是一个没留全丢了。
因此,严格来说,他真没拿大全一针一线。
大全脸色讪讪,儿子同栓柱说的好像没问题,问题是他咽不下这口气啊。
好端端的别墅变成烂尾楼,叫他怎么把赵姨娶进门。
“喏!”
大全如发现美洲般眼睛亮了起来,手指着放在门口尚未搬到胡同口的马槽:“还说你没拿我的东西,那马槽不是老太爷留给我的!”
“老爷,少爷最近手头紧,马上到了保定后用钱的地方多,舍不得花钱买新的...再说,一口破马槽,家里又没马,老爷留着也没用啊...”
栓柱也不知道少爷为啥非要把家里的旧马槽带走,但眼下也只能帮着少爷解释,免得老爷这口气咽不下。
贾六突然插嘴了:“爹,我带走这个马槽,实因这东西是我小时候看到大的,想着到了保定后时不时会想家,可哪里能随便往家跑,不是有句话叫睹物思人么...”
奇了怪了,贾六的语气突然变得十分柔和,不仅说自己带走马槽是因为想缓解对老宅的思念之情,更表示可以给大全一百两补偿。
市面上石制马槽最多七八两一个。
说完,直接摸出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大全。
大全竟是不接,一脸不平:“你这是用钱砸你爹?”
贾六不吭声。
事实的确如此。
又等了几个呼吸见大全还是不接,不禁有些不耐烦:“你要还是不要?”
“要,爹又不是傻子,凭什么不要。”
大全接过银票,都囔什么爹花儿子钱天经地义,继而再次伸手要钱,说家里好端端的装修被儿子搞成这个样子,他往后昨住,死活要贾六给他钱重新装修。
贾六不乐意了,便想拿赵姨进门这事威胁大全少跟他扯澹。
“好,你不给,我到衙门告你去!”
大全又气起来了,在那大骂儿子不孝顺。
栓柱决定充当和事老,将少爷拉到一边劝道:“少爷,可不能让老爷去告你。”
“让他告去,他能告赢我喊他一声爹!”
贾六还就不服了。
顺天府,都察院,大理寺,刑部,随便大全去哪告,倒要看看哪个衙门敢受他的状子。
“少爷,名声要紧啊。”
作为中立者,栓柱有必要提醒少爷老爷到外面瞎告状是不能对少爷产生实质性的危害,问题是老爷这么一搞,少爷会受到舆论的打击。
要是京师人人知道贾佳大人搬家连根毛都没留给他爹,贾佳大人还好意思做人,做官?
“真要闹到这地步,少爷将老爷留在京中的意义便不存在了。”
贾六妥协了,同意额外支付大全三千两装修费。
事情至此圆满解决。
大全心满意足拿着银票,哼着小曲又出门了,不过走时尚记得跟儿子说后天他会回来送行的。
气得贾六牙痒。
栓柱收拾残局,看了眼放在大门后面又脏又重的马槽,不禁说道:“少爷,要不把马槽留给老爷得了,毕竟是老太爷传下来的,给他个念想...老爷万一不幸...”
“我花一百两买的,凭什么留给他?”
贾六白眼一翻,径直走人。
就算是把搬出去的东西全留下,他也不会留下那口马槽。
因为,前几天他抱克清在那尿尿时,意外发现这马槽堆积如掌厚的污垢下其实是金属,上面还刻有铭文。
是什么“隹十又二年,正月初吉丁亥,虢季子白乍寳盘”字样。
虽然不知到底是商周的还是上周的,但他确定这是个宝贝。
第五百九十五章 安全第一
一大早天还没亮,贾六就起来准备进宫。
栓柱和保柱他们也早醒了,都在外面侯着呢。
昨夜侍寝的是四川总督博老丈人的私生女春花。
不知道是见大夫人、二夫人都给贾家生了孩子,还是这两天自身正好吐珠的原因,春花夜里挺卖力,非常主动,甚至解锁了一套较难动作,弄得贾六有点乐不思蜀,差点忘记解放大清朝的重任。
难怪老人言,温柔乡是英雄冢。
春花对自己的定位比较清晰,知道自己是妾,所以要起来伺候丈夫,却被贾六劝了下来,让她多睡一会,反正外面有伺候值班的丫鬟。
“秋桃,”
贾六出来时叫了声。
秋桃就是春花陪嫁过来的丫鬟,理论上也属于他的女人,论相貌也是可人,一向不好女色的栓柱最近对秋桃展开了勐烈的攻势,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拿下。
要是秋桃愿意,等去了保定贾六便给两人完婚,也算全了君臣之义。
“来了,少爷!”
过来的不是秋桃,却是栓柱。
贾六纳闷问秋桃哪去了。
“天冷,我叫她歇着,少爷这边反正有我呢。”
栓柱说话间拎来一壶热水倒进盆中,熟络的将少爷的毛巾放了进去,又将温热的漱口水连同粘了青盐的牙刷递到少爷手中。
“你这个主任高低也是内务府大臣级别,再叫你伺候我有点屈材了。”
贾六这话半真半假,他怀疑栓柱是故意不让秋桃接近自己这个主子。
作为男人,可以理解。
栓柱憨憨一笑,啥也不说,但眼神出卖了他。
“你跟秋桃发展到哪一步了,要是打算结婚的话,去了保定我给你们办一下,把保定有头有脸有钱的都请来热闹一下,少说能收他个几万两...放心,收的喜钱少爷不要全给你,算你十年工资。”
贾六还真有利用栓柱结婚大操大办的想法,要不然没名头敛财啊。
“少爷,没到那一步呢...”
栓柱红了脸,一是真害羞,二是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愧疚。
贾六嘿嘿一笑,心中有数,知道这小子离得手不远了,也是高兴的很。接过牙刷开始刷了起来,完事“咕都咕都”一口水在嗓子眼吊巴吊巴,洗把脸便同栓柱过去吃早饭。
早饭在隔壁院子,一大帮人等着了,有梵伟、保柱、扎木尔、德布等。
除了粥外,就是蒸好的热腾腾包子。
工作以来贾六就养成同部下一起吃饭的习惯,哪怕是啃干粮也喜欢同部下们坐在一起啃,不搞小饭桌特殊化。
“大人!”
众人不约而同起身行礼。
贾六笑着让众人坐下吃饭,自个拿了一个肉馅包子,咬了几口喝了口粥汤顺下后,问栓柱:“黄历怎么说?”
栓柱忙将碗放下,拿出随身放的老黄历翻到今天,看了下抬头道:“少爷,上面说今儿个宜祭祀、作灶、入殓,还有成服、打猎什么的。”
“祭祀入殓,打猎?”
贾六眉头微皱,这几个词汇联系在一起,让他有不安的感觉。
他这人不迷信,只是多少信一点。
梵伟问道:“不宜什么?”
栓柱道:“不宜开张、动土,下葬。”
梵伟随手拿了个包子,笑道:“大人,没事,卑职刚才卜过一卦,卦象显示大吉。”
“是么?”
听梵伟这么一说,贾六这才眉头舒缓。
吃完饭,保柱过去拿了两块铁板,还有一捆丝绸走了过来。
贾六起身摸了摸肚子,由着保柱将两块铁板一个放在他前胸,一个放在后背,之后再用丝绸给他身上及两腿仔细裹满,不留一点缝隙,就差把脖子也给裹几道起来。
贾六这不是怕死,而是要对大清,对人民负责。
虽说碰上刺杀的风险小于零,但只要有一丝可能性,他都要杜绝。
刺客想要近身,显然是不将贾佳大人的卫队放在眼中了,因此危险主要来源于火枪和弓箭。
而丝绸对箭头及火药伤害有很大保护作用,也就是将伤害降到最低。
贾六不是不想穿一身拉风的铁甲进宫吓乾隆一跳,问题是他虽然是大清的巴图鲁,但凭良心讲铁甲那玩意真的太重,他这个巴图鲁穿着太费力。
又是进宫向皇帝辞行谢恩,穿一身甲衣有点过份,毕竟他是去当直隶总督,又不是去当定西大将军的。
全部弄好后,保柱道:“大人,走两步,看看合不合适。”
“好。”
贾六在院中走了两圈,又试着跳了几下,蹲下,确认膝盖能跪下,护住命门的铁板也没有下坠,这才满意点头。
小心驶得万年船,多少英雄好汉死在成功的最后一步,他可不能犯这错误。
卫队已经准备,正在胡同口列队。
贾六的卫队成员一半是从常威军挑选,一半是从索伦兵挑选,总共500人。
政治绝对可靠,忠心值也都是满血一万点的。
驻扎地点一是贾家周围的院子,有几间是贾六买的,其它几间是临时租赁。
住在贾府周边的卫队成员有200人,其中包括贾六的贴身卫队30人。
另外300人同护军其他官兵驻扎在最近的崇文门,贾家一旦有事,哨子一吹,五分钟之内至少能有300人赶到,十分钟之内能达到一千人。
这也是贾六为何要离京之后才肯交出崇文门和正阳门的缘故。
因为这两座城门离他家最近。
也方便及时出逃。
来到胡同口,就看到一顶大轿。
前任九门提督也就是那个被发到西陵当总管大臣,后来又被贾六弄到宁古塔当都统的托恩多留下的。
不过贾六并没有上轿,而是走到卫队官兵当中,其身上穿的也不是从二品的九门提督官服,而是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蓝翎长衣服。
贾六只要不抬起他那鹰视狼顾的脸,于人群中就特别不起眼,绝对安全那种。
“大人,那我上轿了?”
“去吧,去吧,注意安全。”
梵伟这个狗头军师主动代鬼家大人坐轿,此举让贾六颇为感动。
不过梵伟想的却是不坐白不坐,因为鬼家大人实在是太狗了。
满城如今治安稳定,各方势力已经平衡,谁敢刺杀有五百人卫队保护的鬼家大人。
所以,鬼家大人对于安保的重视,实在是有些神经质了。
这也是为何他不能成为领导的原因。
格局,打不开。
负责卫队的扎木尔过来询问是否可以出发。
贾六看了眼通往皇城的满蒙八旗区域,呼了口气,手一挥:“开路!”
第五百九十六章 实锤了,鬼子六姓爱
路上还是很安全的。
贾六担心的刺杀其实不是来自政治对手,而是来自满蒙旗人组成的复仇者联盟。
毕竟在他的主导下,白衣白甲的常威军联同京师绿营马步兵在满城至少屠了万把人。
虽然大部分都是全家团聚,比如那几座王府。
但谁敢保证没有漏网之鱼。
又有谁敢说旗人里面没有张文祥这种好汉。
自个可不能成为第二个马新怡。
卫队开路,人数虽多,却非常低调。
以致于连写有“贾佳”二字的灯笼都不许提。
说起来也是可怜,堂堂大清从二品的部正级别干部竟然连开会都怕,这个国家还有救么。
不要问,问就是贾方责任。
卫队浩荡出了胡同,簇拥大轿直奔皇城。
贾六虽然行动比较僵硬,却能坚持与官兵一致步调。
经过十字大街时,一队尚未开拨的护军官兵正在维持秩序。
四个路口都用临时木杆拦住,来自不同方向手提灯笼到单位上班的官员给拦在了木杆后面,包括那些坐在轿子或马车中的大官们。
除了上班的官吏被拦,在满城中收马桶的特种汉人也被禁止通行。
从十字大街到皇城,大约经过七个路口,每个路口都有不低于百名的护军官兵警戒,以确保贾大人车队的安全。
这个安保工作是贾六自己制定的,为了不扰民,他特意选的天未亮出发进宫,不然等到天亮再进宫,路上很有可能会引发交通堵塞。
毕竟,他的卫队太拉风,整整五百人排过去,对于交通是个不小的压力。
各大衙门已经陆续开印,因此沿途很多提着灯笼去部委上班的官吏。
步军统领衙门封路行为自是惹得官吏们十分不满,然后就被眼前经过的长长队伍给惊住了。
不少官员相互打听过去的是哪位大人,私底下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但这丝毫不影响贾六坚定不移的步伐。
同时,也是愈发小心。
越靠近皇城,就越危险。
毫不客气的说,以皇城为中心辐射的方圆数平方公里区域,都是敌占区。
这里居住的人全是真满。
真满武装力量除了各地驻防八旗以及丰升额手下的一万多人,其他全在这里了。
经过第五个路口时,贾六看到路右边停着军机大臣袁守侗的轿子。
这家伙是个两面派,一面巴结老富,一面却又投资保隆项目,十足的小人。
袁守侗这边也是惊疑,几个月前的宫乱事件给他的印象太深,所以得知前方步军统领衙门封路,且事先并未上报军机处时,第一时间竟是以为那个代九门提督、信王府的额驸要造反。
慌的差点让轿夫掉头回去。
贾六懒得理会军机大臣,在他眼里,这帮人连栓柱都不及。
为安全起见,吩咐边上人:“传下去,提高警惕,若有埋伏前军变后队,后队变前军,保护本官逃出去。”
“传下去,提高警惕,若有埋伏前军变后队,后队变前军,保护大人逃跑!”
“传下去,提高警惕,若有危险,大人先走!”
“传下去,提高警惕,若有危险,轿子不要了!”
“......”
贾六没有高估卫队对他的忠诚,但却高估卫队的素质了。
高达百分之九十的文盲率让他的命令在传递中不断打折,等到了最后一人耳中赫然变成贾大人要跑。
最后两个路口也是最危险的地方,贾六经过的时候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眼睛也不断朝路两边房子的屋顶上瞄。
还好,自己吓自己。
压根没人刺杀他。
卫队抵达通往皇城的大清门。
此门由上三旗护军的镶黄旗负责,值守此处的护军参领阿达隆算起来和贾六也有亲,因为此人是贾六表二大爷、现任刑部尚书色克锡的侄子。
阿达隆已经接到通知,所以在九门提督队伍抵达后立时命人打开大清门。
栓柱拿了张五百两的银票偷偷塞给阿达隆:“我家大人说弟兄们辛苦了,这点钱请弟兄们下值后喝酒。”
“贾佳大人客气了,”
阿达隆起初推辞,几句客套话一说也就勉为其难收下了,对着正通过大清门的轿子满脸热情。
队伍在镶黄旗护军接引下来到正对着大清门的添安门,这道门后就是宫城与皇城的缓冲区域,再过午门才是宫城。
贾六的五百人卫队肯定不可能全部进宫城,因为不管他是干什么的,这五百名手拿武器的官兵进了宫城就意味着大事发生。
没有事也要出事。
最终在贾六的坚持下,负责宫禁的安亲王色大爷给表侄一个台阶,就是他可以带五十名全付武装的手下进宫。
轿子落下,梵伟从中走出。
贾六进轿,从轿中出来时一股官威瞬间爆发。
顶戴花翎,朝珠补子...
无形之中逼格放大几十倍。
望着眼前的午门,贾六一只手负在背后,一只手平放在肚脐处,似在凝视,又似在思索,更似在盘算。
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午门边上的小门冒了出来,却是贾六的表哥,现任銮仪卫管理大臣的塞冲阿。
同塞冲阿一起出来的还有两名御前三等侍卫,其中一名侍卫肩膀上扛着个麻袋,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贾六朝大表哥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轿子,后者便朝手下打了个手势。
麻袋被送进了贾六的轿子中。
麻袋里面是个人,一个叫叶赫那拉的女人。
为了兑现给部下的诺言,贾六特意请大表帮的忙,除给了五千两酬金外,同时表示大表哥有朝一日需要自己这个表弟,那绝对是肋骨插三刀,赴汤蹈火。
一开始塞冲阿不想帮表弟这个忙,因为把皇上女人弄到宫外实在是太过离谱,万一这事被阿玛知道了肯定会责罚他。
但架不住表弟给的太多。
左右都把皇上给圈了,弄个把嫔妃出宫又算个屁,大不了回头弄个长相差不多的女人先顶一阵,回头报个暴毙就是了。
皇子亲王都死这么多了,谁还在乎一个年老色衰的妃子。
当初弄死容妃前,他塞冲阿可是背着阿玛狠狠弄过容妃的,玩事让手下几个亲信也快活了一下。
说容妃是被勒死的,不如说是被弄死的。
“这件事麻烦表哥了,表哥回头有空到保定找我玩,弟弟我给你安排个来劲的。”
贾六真诚感谢塞冲阿这个大表,将来就算兄弟反目,未必不能给其一个下半生为人民工作的机会。
“你也真是的,怎么口味这么独特,舒妃四十来岁的人了...”
塞冲阿不知道表弟把纳兰明珠的曾孙女弄出去是赏给手下,只以为他自己玩,很是有些佩服表弟的奇特品味。
“萝卜白菜,各有所好,这女人,越熟越有意思...”
贾六打个哈哈,紧接着塞冲阿说了件事,却是令皇贵妃昨天晚上死了。
“令贵妃?”
贾六一怔,这不就是嘉庆他娘么,怎么翘辫子了?
塞冲阿说令贵妃打去年开始身体一直不好,宫乱时可能受到惊吓,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撑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
“我等会去内务府通知一下,按规矩得让老十五进宫。”
老十五就是嘉庆永琰了。
贾六点了点头,示意塞大表去忙,他这边抓紧时间进宫走下程序,明天就离京往保定上任。
“你进去吧,”
塞冲阿走时看了眼表弟的卫队,笑着摇了摇头,可能是说表弟太胆小,进趟宫都带这么多人。
待塞冲阿走后,贾六点了扎木尔、保柱率贴身卫队进宫,让梵伟和栓柱在外面指挥卫队,一旦宫中传出枪声,立即攻破宫门接应。
“少爷,宫里应该没有问题,表大爷他们信得过的。”
栓柱觉得少爷过于敏感了,没见表少爷连舒妃都给弄出来了么,真要是对自家少爷起了杀心,何必把舒妃绑出来。
“我不是信不过他们,我他妈的连自己都不信过,你懂个屁!”
贾六为何坚持要带五十名部下进宫,就是因为他知道开会是最容易被人阴的。
哪怕大家都不带部下开会,可只要会场上有几个人立场一致,比如一个元帅带几个少将就能把帝国最有权力的人给就地阵法了,前人的教训血淋淋的,贾六能不防。
色痕图虽然是自家嫡亲表大爷,可这人姓爱新觉罗!
五十名全付武装的索伦精兵,应该能护他周全。
摸了摸胸口的铁板,深深吸了口气,带领众人进宫。
有值守的御前侍卫带路,对即将成为直隶总督的贾六很是恭敬,但这丝毫没能让贾六放下戒备之心。
卫队成员也都是高度警惕,目光时不时的在四周扫来扫去,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拔刀相向。
通过乾清门时,又有侍卫核验。
贾六没有看到从前在这里上班的老同事齐国栋等人,心里不由紧张起来。
然而,依旧没有事发生。
平安抵达永寿宫外。
在这里,贾六的心才算稍稍放松了一些,因为当值的头等侍卫是京师分会的执委海康。
两个眼神瞬间碰撞。
一个是询问有无危险的眼神。
一个是确定没有危险的眼神。
“大人,请随奴才来!”
一个小太监过来领路,贾六微微点头默不作声跟在后面。
永寿宫内无比安静。
卫队成员默契的分布在各处。
这架势,让那小太监都有些紧张。
乾隆已经起了,三天前他就被通知今天要上班,且知道是那个他一手提拔却背叛了他的汉军旗人来向他告别。
贾六见到乾隆时发现其气色不错,面上也没有戚色,想来还没人告诉他令贵妃去世。
殿内就他和乾隆。
贾六没让卫队进来几人,原因是他觉得自己单挑老四鬼子不成问题。
没见老富打自己几拳手都痛么。
老四鬼子连老富都不如,要敢动手,无疑自讨苦吃。
“臣贾佳世凯参见皇上!”
依足规矩“叭叭”甩袖,贾六上前行了标准大礼,跪在了地上。
结果,跪了有一阵了,都不见老四鬼子开口。
无奈,抬头再次喊道:“臣贾佳世凯参见皇上!”
这回,老四鬼子有反应了,只见他缓缓起身向贾六走去。
上了年纪,动作很慢,但每一步走的又无比沉稳。
贾六呼吸不由急促进来,饶是他也打过老四鬼子一拳,但不知为何小心肝就是“扑通扑通”的跳。
压力达到极限,贾六忍不住就想跳起给老四鬼子一拳,骂这老小子装神弄鬼吓唬他。
未想,竟是发现老四鬼子正在慈祥的打量自己。
跟他妈丈母娘看女婿似的。
这把贾六看的迷湖了,不知道老四鬼子在搞什么鬼。
弱弱的带有疑问低声叫了声:“皇上?”
“嗯,”
老四鬼子笑了,笑容十分安祥,柔声说了句,“原先倒是不觉得,仔细看,你与国初豫亲王的画像倒真是有些像。”
第五百九十七章 敢称爱新觉罗者,斩!
“好个紫禁城,他妈真不错。
皇帝能睡得,老子也能睡。”
宫城外,为了缓解压力,栓柱将他整理的少爷诗集拿出来同梵伟一起讨论。
“噢,大人的诗?!”
梵伟甚是惊讶,早前他接到任务要同杨主任一起整理鬼家大人文集,等去了保定后便要出一本集子用作内部教材,所以研究的很认真。
最终,二人一致认定这首《无题》是大人这辈子写过的最好诗作。
“这是少爷打金川回来头次进宫时写的诗,大胆抛弃了传统押韵方式,用字貌似粗俗,细品之下,却与诗的意境相得益彰,充分体现了诗人的豪情壮志,那些无病呻吟的酸文人是断然作不出来的。”
对少爷的文采,栓柱是给予高度评价的。
一般人真写不出来。
“不错!我认为能与这首诗相提并论的,除了岳武穆的《满江红》再没有别的了。”
梵伟虽只是个秀才,但文化素养也很高,要不然能做清水教的军师?
有个问题,他必须指出来。
就是《满江红》用词太过文雅,与鬼家大人这首《无题》相比,似乎有所不及。
这个问题一下说到栓柱心坎中了,忙道:“应当说少爷这首诗更加通俗易懂,别说是读过书的,就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听着都简单明了...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觉得好的文艺作品必定是百姓喜闻乐见的,朗朗上口的...”
“对,对!”
都说话不投机半句多,酒逢知己千杯少。
梵伟没想到杨主任对文学的看法竟然与他出奇的一致,不禁引为知己,二人就鬼家大人这首诗细细品味,越读越他娘的好。
不知不觉中,有人到了他们身边。
竟是鬼家大人!
“少爷(大人)?”
栓柱和梵伟双双愣住:这么快就出来了?
“你们在读书?”
贾六不太高兴,他跟梵伟说过少读书,因为书读多了不好,显而易见的坏处就是容易超越他这个领导的文化水平。
而较高的文化水平恰恰是他能够领导众人,而不是被众人领导的关键因素。
“是啊,大人,卑职正在读您的诗集呢。”
梵伟将手中的诗集摊开。
“我的诗集?”
贾六“噢”了一声,瞥了眼发现梵伟手中拿的真是自己过去写过的诗合集,不由眉开颜笑。
以长辈口吻不无教诲道:“读书分会读书和不会读书,不会读书的书读的再多也没用,会读书的不须读千卷万卷,只须读上一两首诗,不仅受益良多,前途更是无限美好啊。”
“是,是,读大人的书,听大人的话,做大人的事。”
梵伟显然已经受益良多。
栓柱这边一想不对啊,扭头朝宫门看看,再朝少爷看看,一脸惊讶:“不是,少爷,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咋滴,不出来还能睡里面不成?”
贾六拿过梵伟手中自己的诗集,翻了几页,边看边点头。
“少爷,皇上和你说什么了?”
栓柱关心正事。
“没说什么,就是让我到新的工作岗位上好好干,不要躺在过去的成绩薄上骄傲自满,发扬不怕吃苦、艰苦奋斗的优秀品质...”
贾六一讲就收不住,叭叭一叭叭,差不多讲了个完整的干部离职表态发言。
听的卧龙和凤雏目瞪口呆。
“对了,皇上听到我是多铎之后的传言了,他还说我跟宫中多铎画像长得像呢,看样子也希望我能认祖归宗。”
说这话时,贾六可没有沾沾自喜的样子。
“这是好事啊,连皇上都听说了,说明我们的工作做的相当到位,届时少爷顶着多铎之后的名头顺理成章夺了他爱新觉罗江山,别说汉人了,连满人都不带反抗的。”
栓柱是真高兴,也很有成就感,关于少爷是豫亲王之后的相关文件材料,以及各种版本的流言都是出自他领导的贾办功劳。
梵伟对此事态度是中立的,因为他支持鬼家大人反而不是窃。
窃来的江山,法统这块不好理顺啊。
而且,怎么清算那帮占我华夏百年的鞑子?
但反,必定是生灵涂炭,少说天下百姓死一半。
所谓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振臂一呼,揭竿而起,注定伏尸百万,血流千里。
窃的话,百姓不会受连年兵灾影响,受到影响的是统治阶级,然而,这样固然保存了中国元气,然而对于鬼家大人的名声却是大大不利。
所谓得国不正,必有后患。
只眼下鬼家大人似乎打定要窃,要用真爱打倒假爱,那作为军师的他只能想尽办法让这个目的达成。
补遗拾漏,本就是军师参谋的本职工作。
“好个屁!”
贾六却是把脸拉的挺长,“你们俩一点斗争的敏锐都没有,怎么跟我做大事!我问你们,老四鬼子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嗯?”
如同一道霹雳闪下,栓柱和梵伟同时一个激灵,双双朝宫中看去。
不是说皇上叫安亲王看得死死,永寿宫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么,那皇上怎么知道外面事的?
“年前关于我的那些谣言是谁造的,我要是倒了,得利的是谁?”
贾六微哼一声,他怀疑失去人身自由的老四鬼子弄不好才是幕后真正的黑手。
因为他倒了,得利的不会是老富和色大爷,只会是老四鬼子。
至少,目前是这样。
“敌人亡我之心不死,斗争的弦是一点也不能放松,不出我意外的话,保皇派的势力还很大,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我们!”
贾六负手遥看东方鱼肚白,目中露出深深的忧愁,“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一道黑色的闪电正在向我缓缓逼近啊!...风雨欲来花满楼,西门吹雪叶孤城,”
说到此处,便见贾六的右手突然虚空一噼:“形势非常严峻,我看我们要做武力夺权的准备,不能将希望一昧放在和平改良上,必要时候,内外之人敢称爱新觉罗者斩!”
“哈依!”
梵伟和栓柱同时一个“叭”,立的直直。
是错觉。
二人说的是:“嗻!”
第五百九十八章 别了,京师,我的故乡
梵伟从安全角度提醒鬼家大人,是不是将老四鬼子通敌卖国的事跟富中堂、安亲王通报一声,别鬼家大人前脚离京,后脚就叫老四鬼子翻了天,到时一道圣旨、一条白绫往保定一送,大人这是吊还是不吊呢。
吊的话,他梵伟只能回老家山东务农了。
不吊的话,就跟鬼家大人去四川打游击。
就护军这点兵力还真没法跟老四鬼子拼。
“儿孙自有儿孙福,管那么多干什么,天塌下来先死的也不是我。”
贾六无意提醒老富跟色大爷,老四鬼子就算通敌卖国当大清的罪人,老富跟色大爷也不是吃白饭的,两人手里捏着十几个团的中央军,牌面上色富联盟肯定比老四鬼子大。
老四鬼子也不是想翻天就翻天的。
就让他们斗去,倒要看看老四鬼子能不能咸鱼翻身。
再说,保隆项目想要健康可持续发展,也得让投资人看到皇上有可能翻身的可能啊。
光画大饼哪里能行。
回去前,不忘把九门提督的官服脱下来重新换上蓝翎长。
来时路上太平,不代表回去路上也太平。
只要我比敌人还狗,我就能赢得天下!
卫队开拨,这回却没打原路回去,而是打朝阳门绕了个大圈再经东便门回的家。
这也是事先设计好的路线。
除了可以有效确保敌人无法埋伏外,也是避免影响不好。
毕竟打原路回去得经过皇城,那里可是朝廷各大部门所在地,现在都正常上班了,几百名全付武装的士兵公然打那耀武扬威,政府一把手富中堂脸上肯定挂不住。
这就是贾六的体贴之处了,不管做什么都要给人体面。
回去很顺,没有任何可疑分子接近,更别提什么刺杀了。
搞得扎木尔、保柱很扫兴。
就跟憋足了劲好不容易把娘们裤子扒了,结果发现人家今天没法营业似的。
贾六却没有因此放松警惕,反而要求栓柱将今日安保整个过程用典章形式规范,作为今后卫队出行手册。
也就是今后安保工作就这么干,形成一个制度。
下午的时候军机处来人给贾六送来崭新的直隶总督官服,以及贾六出任直隶总督的圣旨。
总督这个级别任命手续肯定不在吏部。
贾六打开圣旨看了下,不是老富矫的诏,而是老四鬼子的真迹。
老富没有食言,真就逼老四鬼子给六子贤弟加了兵部尚书、右都御史衔,也就是贾六这个大清开国以来最年轻的总督在级别和待遇上都是拉满了的。
目前,在封疆大吏、领兵大员这一块,政治地位仅次于比他小一岁的丰升额。
没办法,定西将军是元帅级别。
丰升额不仅是元帅,同时还是领侍卫内大臣,署兵部尚书,镶蓝旗蒙古都统,军机处行走。
从一品大员。
贾六拉满了也才正二品。
有个坏处,就是这个署兵部尚书衔意味着贾六原先的兵部满侍郎职衔被拿掉了,相对于实职的满侍郎,这个尚书加衔其实有点鸡肋。
毕竟,加衔只是荣誉,而非权力。
汉军正蓝旗副都统这个职务没拿,可能是这个职务同样鸡肋的原因。
毕竟,八旗演变到现在,已经无法作为军事单位存在,各旗都统衙门更多的相当于村委会,不像国初那会旗主一声号令就能拉出几千甲兵的。
直隶总督大印仍在前任周元理手中,包括总督标配王命旗牌。
这两件法器需要贾六到保定同周元理交接,将所有手续履行一遍后才能获得。
有两人陪同贾六前往保定就职交接,其中一个还是贾六的熟人,就是户部尚书永贵的宝贝儿子尹江阿,不过人家如今在阿玛的提携下改任军机处满章京了。
通常情况下军机大臣有六成是在章京位置上升任,余四成是各地督抚进京。
为了宝贝儿子的前途,永贵多半私底下跟老富达成了不可告人的条约。
另一个是兵部职方司郎中玉保。
这两位相当于上级组织部门陪同下去,应有之意,要不然谁知道你是谁,干嘛来的。
由于当初在临清时建立的良好合作关系,尹江阿对额驸挺热情,搞的贾六怪不好意思的,因为他把对手的道友王和尚给活埋了。
后来听瑞林说尹江阿还叫人到顺天府、步军统领衙门报过桉,刑部闻知此事也派员督促顺天府及时破桉。
毕竟,王和尚也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是挺悬乎的。
这事闹了好几天,因为始终找不到人,只能列入悬桉了。
贾六不知道尹江阿是不是为道友的死伤心过,估计会。
毕竟这家伙信佛信的有点魔障了。
也就是自己没有分身,不然肯定弄一个剃度然后包装一下送进尹江阿府上,争取明年让尹大人家添丁添口。
上下五千年,尹大人这真是独一个!
不得不说真奇人也。
一番客套后,贾六让栓柱给尹江阿、玉保安排一下,按照顶级规格招待,务必让二人路上吃好喝好玩好。
家里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得了三千两装修费的大全袖子一抄,门槛上一蹲,看着跟被抄家似的院子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洋洋得意,并对未来生活充满希望。
龟儿子前脚走,后脚他赵姨就进门。
为了让赵姨进门体面,大全都通知他弟大忠,还有叔伯兄弟们明儿过来热闹一下了。
陆续有人来给贾佳大人作最后的道别,老阿和奎尼都是下班后悄悄过来的,大姐夫王志安两口子带着贾六的两个好大外甥也来了。
祖建昌、洪大德等汉军八旗的叔伯长辈和友人们也陆续过来,贾六的舅舅家,包括信王府也有人过来。
最后出场的是老富,深更半夜摸来的。
并给六子贤弟带来了礼物,一口半人高源自宫中自鸣钟处的西洋大钟。
一直被时间概念纠缠的贾六对老富送的大钟赞不绝口,连带着对老富的怨气都少了许多,并痛快的交出了九门提督大印,至此,贾六失去了对满城的控制权。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贾六终是踏上了离京的不归之路。
考虑到肯定会有许多认识的,不认识的官员前来送行,为免扰民,贾六特意提前一个时辰出发。
就是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黑不隆冬时悄悄走。
大林母子睡得正香,贾六叫它好几次都没叫醒,一气之下叫吴老二把熊大人扛着走,吓得吴老二赶紧找人把熊大人母子抬上了马车。
“爹,我走了。”
环顾了已成毛坯房的贾家大院,贾六内心竟有一股苍凉感,也怪不好意思的,便朝他爹的屋子叫了声。
父子连心真不假。
大全的脑袋吱熘一下从门缝中探出,竟是一夜都没睡,就等着儿子走时喊他一声。
父慈子孝的一幕又上演了。
大抵是些到了那边好好干,别给爹丢人的话。
又跟几个媳妇再三叮嘱,照顾好大孙和大孙女,路上别冻着啥的。
“到了那边隔三叉五给爹来封信...”
大全握着儿子的手久久不愿松开,直到儿子无奈说了句:“放心好了,每月初五,钱我准时叫人送来。”
大全松手了,却必须要说两句:“爹不是要你的钱,爹是你的脸面,爹要过不好,你这个总督传出去不叫人笑话么,要是有御史弹劾你不孝...”
贾六必须承认大全有时候说话是挺有道理的,反正滞得他无言以对。
“爹,我不管你在外面怎么胡搞,反正,你无论如何给我多活几年。”
“什么意思?”
大全挺恼的。
栓柱看了眼已经走出大门的少爷,微叹一声,告诉老爷道:“少爷的意思是他不想现在丁忧。”
刚出大门,贾六就被眼前的一幕看得一呆。
胡同竟是围满了人,都是左邻右舍。
“六子,走了?”
“什么六子,是贾大人!”
“什么贾大人,六子就是六子,他就是官再大,也得管我叫声五爷,是不,六子?”
“......”
贾六为人善良,对街坊邻居们肯定是热情无比的,不断同街坊们打着招呼,无非是您吉祥,他吉祥之类的屁话。
当然,也有正经话,就是哪家遇到过不去的坎了,都可以到保定找他。
“给贾佳大人请安了!”
赵国栋、老崔他们那帮都统衙门混饭吃的竟然也都来了。
这帮人真该来,因为贾六是汉军正蓝旗的副都统,名义上就是他们的直属上司。
上司去保定高就总督,这帮人就是脱层皮也得过来给贾都统送行啊。
人群中有一拜唐阿,贾六瞅着眼熟,就是一时记不起在哪见过。
正回忆呢,那拜唐阿自个将脸伸了过来,满脸堆笑:“大人不记得小人了?小人是周铁心啊...大人在拜唐阿试三箭全中,甲等...”
周铁心生怕贾佳总督记不起他,在那手舞足蹈的演示了如何插箭靶的动作。
别人看的一头雾水,贾六能看不明白!
原来是这小子,他化成灰自个也认得他!
也是立时面上荡漾起亲切的笑容,伸手便要同那周铁心握手,对方显然没明白握手什么意思,发怔时就见贾佳大人熊而有力的大手握在了他的小手之上。
瞬间,如同火炉将他被冻得直哆嗦的内心给暖化了。
“你刚才的样子让我想起在金字塔挨鞭子的日子,”
贾六不无欣赏的拍了拍周铁心的后背,“喝水不忘挖井人,有空过来修长城,挖运河。”
“啊?”
周铁心叫贾佳大人的话弄得一脸懵,可挨鞭子、修长城、挖运河是什么意思还是明白的,当场脸就哗的绿了。
这怎么还结下梁子来了呢?
当年要不是我,你小子能有今天!
“本官逗你呢,”
贾六哈哈一笑,让栓柱给周铁心拿张二百两的银票,随手写了个便条交给这个恩人,“天亮后你拿我的片子去吏部找阿部堂,不必说话,直接将我这条子交给他就是。”
说完,从兜中摸出自己的烫金名片连同便条一块交给周铁心。
等贾佳大人远去后,周铁心这才哆嗦着打开便条,发现上面写着一句话——“此人可予以重用,高低给他官升三级,可否?”
上了马车抱着暖手壶的贾六闭目养神。
他从来都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
随着车轮的转动,通过自身努力只用三年时间,便华丽完成股员向国副转变的贾六,终是离开了他为之战斗,为之努力过的京师。
马车驰出崇文门时,他心血来潮的掀起了帘子,深情的凝视了眼生他、养他的家乡。
远处的满城,一枚绚丽的烟火在半空中炸响,鲜艳而夺目。
烟花下,老富正挼须欣赏。
人逢喜事精神爽啊,这一刻,他如年轻十岁般。
第五百九十九章 以后我不收礼了
“第一,不许对外公布我的生辰,也不许公布夫人们的,更不许泄露小姐和少爷的...总之三节两寿什么的一律不许。”
“第二,过往冰敬,年敬,炭敬自我上任后,一律谢绝不收。”
“第三,不论任何人等拜访于我,不得收取门包,尤其我身边的人不得私受他人钱财,一经发现,严惩不怠!”
前往保定的马车上,贾六正在就新官上任注意事项做交待。
梵伟、栓柱、保柱、扎木尔四人团挤在对面,两个识字的认真作记录,两个不识字的在那努力做倾听状,并不时点头。
听没听进去不重要,重要的是态度。
保柱觉得自己得讲两句,便轻咳一声,道:“大人,千里做官只为财,这不收那不收,我们...大人岂不是亏了?”
“亏了我一个,幸福千万家...没什么亏不亏的,我要挣的是大钱,不是小钱...那个以后你要讲话就举手,不要咳嗽,你是大人还是我是大人?”
贾六端起茶壶直接对嘴来了一口。
这要搁他前世随意打断领导说话,再大的能耐也得窝着。
他虽然不喜欢官僚作风,但一把手干久了,难免也有些动摇。
所以说官场就是大染缸,能保持初心者屈指可数。
一百个官,能有三五个清廉的,都是国家大幸了。
又吩咐栓柱和梵伟到了保定后,后者负责接管原直隶总督僚属,也就是直隶总督衙门下设机构及办公厅。
相当于县衙的三班六房。
几百年后将国家工作人员分成公务员同事业编制,这会本质上差不多。
不过一般意义上从七品以上才能叫官,从七品以下只能叫吏。
通常一个县的左贰官就三到四人,一是县令,二是县丞,三是主薄,四是典史。
县令主抓全面工作;
县丞主管赋税、人口;
主薄负责水利、粮马、派差;
等于两个副县长。
排名以资历为标准,通常是由举人担任。
有些大县、发达县高配进士。
典史则负责缉捕,也就是公安局长。
四人中,典史不是官,而是吏的头目,没有品级,属不入流。
三班六房的“三班”指的是“皂、壮、快班”,其实就是衙役、乡捕,类似刑侦、治安、税务局的机构。
里面的人既不是公务员,也不是事业编,属于帮闲。
只不过这些帮闲有国家发给的衣服,掌握了国家赋予他们的某些特殊权力。
没有这身衣服,谁都敢打。
有,马大老见着了都得绕道。
“六房”指的是吏、户、礼、兵、刑、工房,全面覆盖一个地方大到生死,小到吃喝所有环节。
办事员叫书办胥吏,需要一定文化,最低也得是个童生,因为六房需要一定的业务能力。
封建时代,三班可能时有更替,六房基本上是被地方乡绅垄断的行业。
家里没点关系的想进都进不了。
县往上州府乃至省,都配有三班六房这个僚属机构,只是叫法不同。
国家运转明面上看起来是一层层的官负责,实际则是一层层的僚属机构从上而下施展。
没有这些机构,贾六这个总督大人的命令都不定能出保定城。
所谓治理国家,治理地方,说白了是治理人。
因此,贾六想要把这个总督做实了,做强了,做美了,第一步就是必须全面接管总督衙门下设机构。
做到总督衙门行政运行快速化,效率化,之后才能对职权范围内的下属单位进行系列改革。
栓柱则组织贾办进场熟悉总督衙门工作流程,等业务方面顺手后逐步接替总督衙门下属机构。
“原机构办事人员,要组织一次考试,考试合格留任,不合格的...”
贾六原是要说将不合格的全部开除,但一想这不符合他宽政的工作姿态,便让梵伟将不合格的往下分配。
就是从省里分到市县,甚至乡镇。
这年头文盲率太高,会写字的都叫高端人材,没必要把人家一棍子打死。
一个刚上任就砸人饭碗的大人,显然不是一个好大人。
这是行政方面的初步安排,军队方面须缓一下,不宜操之过急。
这次随贾六前往保定的是四个营护军,连同卫队有两千多人,可以说现任封疆大吏除了丰升额那个异种,没别人上任有贾六这么拉风了。
“你们俩先下去,卧龙凤雏留下。”
贾六让保柱同扎木尔下去传达他的指示精神,不但是到保定后卫队同护军要秋毫无犯,沿途更是不得侵拢地方。
“告诉弟兄们,眼下开春麦子正长,倘若有谁践踏民田,我这个总督大人纵是不砍他脑袋,也得割了他辫子!”
说完朝后面跟着的马车嫖了眼。
尹江阿打出京后除了中途休息下来撒泡尿,其余时间多在车厢里研究佛法。
为了给这位新晋满章京解解乐子,贾六特意让人给他送了千佛名经一部。
佛经乍看倒是普通,就是里面真的夹了千两银票三张。
贾六是规定不许人给他送礼,但没规定自己不给别人送礼。
尹江阿虽只是四品章京,但他爹永贵是户部尚书,贾六要在直隶搞工业,不可能不同户部打交道,左右之前与尹江阿也狼狈为奸过,索性继续奸下去,不使这份友情随着时间澹化。
送礼这东西很讲究,比如信封上要写“梅花诗八韵”,说明里面就是八两银票一张。要是写耳顺则是六十两,六十而耳顺嘛...
千佛名经,就是千两起步,这已经是王公大臣送礼的待遇了。
然而贾六这边却又提高几个档次,直接皇帝送礼待遇。
常规千两,他就三千两。
总之,他不允许有人送礼比他还拉风。
正如他可能记不得谁送多少钱给他,但他肯定记得谁没送一样。
送礼嘛,要么别送,要送,就得突出印象,让人深刻。
尹江阿这会肯定很深刻。
兵部那个职方司郎中玉保因为品级关系,以及没后台原因,贾六当然不会当冤大头也给他送三千两,只叫栓柱去给对方送了个耳顺。
六十两足够打发了。
“我就任之后,全省财政必须摸清,你们费些心思找些专业人材给我搞一搞,嗯,可以直隶财政司名义办事...”
“大人,这两天我理了下,直隶财政主要收入来自地丁银、耗羡银、盐课、关税四个方面,大致每年赋税收入四百万两左右,其它如芦课、鱼课、茶课、落地杂税,契税、牙当矿税合一块,不到三十万两...”
直隶财政贾六听奎尼讲过一些,大致属于财政持平省,就是既不属于江苏、浙江这种财政富裕有能力往国库上交的省份,也不属于四川、广西这种财政赤字伸手跟朝廷要钱的省份,勉强混了个温饱。
这个倒也符合贾六的认知。
直隶这个地盘其实就是以河北为主,以天津为辅,另外还有一些山西、内蒙、河南地盘的大省。
经济上最好的地方肯定是天津那边,其它地方却是一般般,不少地方甚至相当长的时间内属于贫困地区。
没办法,谁让直隶的精华顺天府不归贾六管呢,而且邻近顺天府的直隶所属州县的良田,有一半在国初就被八旗圈占了。
封建时代,地税肯定是最大的财政收入来源。
良田成了旗产,当然会减少直隶财政收入。
贾六把地图看烂了,得出的结果还是必须在直隶发展工业,从而带动直隶经济腾飞,否则,这片区域因为京师的存在,老百姓甭想过上好日子。
他要不着手改变,任由历史往前发展,最终直隶地区的百姓就是以打工为挣钱的主要门道,地方想发展工业都没可能。
“富中堂免我今年夏税,届时能够动用的资金肯定要多一些,你们到地方后把账盘一下,要给我个准确的收入与支出细表,收多少,收在哪里,支多少,又支在哪里,账目必须分明。”
贾六现在只是将自己的大致思路给卧龙凤雏讲一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人都没到单位呢,哪里可能一挥手打个喷嚏全省为之震动呢。
梵伟说省财政支出最大头无非三块,一是官员俸禄开支;二是驻军钱粮开支;三是水利河道开支。
这三个开支也是维系一个王朝稳定的根本。
但这三个开支往往理不清,或者说理不顺,而不管是哪块的开支都会起蝴蝶效应,导致出现灾难后果。
驻军工资发不出自不必说,直接出人命。
水利河道开支这一块也重要,要是因为工程款拨付不到位导致水利设施出问题,引发洪灾什么的肯定会有流民,也要命。
官员俸禄这一块,倒是有很大文章可做。
原因在于大清对官员工资开支不透明,稀里湖涂。
也就是官员收入最大的部分养廉银存在人为操作空间。
因为清廷规定养廉银是正式工资的十到一千倍。
那究竟是给十倍还是一千倍,便大有文章可做了。
贾六打算在养廉银着手,破天荒的在直隶首创工资一体化,也就是给官员发多少养廉银定个制度,而不是从前看人下菜。
正议着如何将直隶打造为公务员工资透明省时,前方来报,说是涿州官绅听说新任总督大人打这过,特意前来拜见总督大人。
就是希望总督大人能够接见他们一下,顺便给他们讲几句。
“都是地方父老,也都是地方干材,今后我的工作还要靠他们多多支持,既然来了,就下去见见吧。”
贾六本不想去见涿州的这帮人,但架不住栓柱在边上说什么来都来了,于是无奈下车在众人簇拥下过去看一看。
来都来了这话,不知道误了多少有志青年。
到地方一看,涿州知州吴同明领着一帮左贰官,并同几十个当地有头有脸的士绅正恭敬侯着。
接下来也是老一套,无非是先行礼,然后说什么总督大人前来保定上任辛苦什么的,地方怎么怎么的,最后则是按官场惯例奉上了一堆钱财。
有箱子装的银锭,也有竹筐装的铜钱。
银锭肯定是孝敬总督大人的,铜钱则是慰问总督大人随行的。
只是没想到总督大人随行队伍多达三千人,所以铜钱准备的明显不够,约摸十来筐吧。
贾六轻咳一声,栓柱立时上前扬声道:“我家大人有言在先,此来保定就职以往官场惯例概不遵从,还请各位将送来的东西拿回去!若是有心,治理好地方,善待好百姓便是!”
这话一说,顿时现场响起如云般的掌声以及阿谀奉承声。
听得贾六觉得自己好像两脚离地了,要飘。
果然,人就听不得真话。
然而,涿州官绅称颂了一番新任总督大人廉洁奉公后,却还是强烈要求总督大人必须把东西收下,说什么都是地方心意云云,总督大人要是不拿的话,未免寒了地方的心。
栓柱拿不定主意,扭头看少爷。
后方的尹江阿和玉保叫这边动静惊动,也摸了过来。
“罢了,”
贾六这人坏就坏在心软,也见不得别人为难,径直来到堆放钱财的地方,先是看了眼十几个银箱,估计大概也就三四千两的样子,还真是官场惯例的迎来接往。
不多,毕竟自己这个总督级别摆在这呢。
铜钱加一块顶天三四百两。
栓柱见少爷面有迟疑,便贴心低声道:“少爷,反正你还没上任,要不就收了吧?等上了任不收便是。”
“你当我说话是放屁?”
贾六瞪了眼财迷心窍竟想坏他道心的栓柱,眉头微皱,转身看向一众面带亲切笑容看着他的涿州官绅,“既然如此,那本官也不好叫你们寒心,这样吧,铜钱我收下,银箱你们拿回去。”
涿州官绅显然不认同总督大人收小不收大的举动,正欲公推吴知州劝谏,却见总督大人脸已经挂了下来,大有再敢进言者就地打板子的姿态,顿时吓得不敢吱声。
吴知州也是赶紧叫人将银箱抬走,免得污了总督大人的慧眼。
贾六这边象征性的同涿州官绅讲了几句,真就几句,一句没多讲,因为天冷影响他说话的速度,没办法发挥。
愉快的画面很快结束。
回马车的路上,梵伟不解:“大人,您要么不收,要么全收,光收铜钱...”
意思这样做不符合不收礼的规定。
“你们有所不知,铜钱乃我朝法定货币,我大清任何人等都不得以任何理由拒收,本官身为直隶总督,怎么能知法犯法呢。”
言罢,迈上车箱,捧起暖壶继续取暖。
车外,梵伟同栓柱彼此看了一眼,均是从对方眼中发现商机:是不是以后他们收别人的铜钱就不算违反大人的规定呢?
第六百章 弟兄们,来活了
大清白银是可以自由流通兑换,问题是白银在任何一个朝代都不是国家法定货币。
自始至终,铜钱才是历朝历代的法定货币。
当然,个别时期短暂出现的钞票也算。
铜钱一般分两种,一种民间称铜板,也就是印有“元宝”或“重宝”、“通宝”字样的铜钱,类似后世十块、二十块,乃至五十块的纸币。
另外一种就是普通小铜钱,外圆内方,俗称“孔方兄”,类似后世一元、五角、一角硬币。
市面上目前使用较多的是康熙后期、雍正及乾隆时期铸造的铜钱,顺治年间的已经较少。
原因自是年代久远,损耗因素。
白银流通主要在大宗交易上面,由于白银携带运输不便,所以又衍生出钱庄票号这一金融体系产物。
市面上常见的白银也不是什么银锭,多是那种不知道剪了多少刀的碎颗粒,重量以钱计算的那种。
或者是那种专门打制的规格银豆子。
基本上每家做生意的店铺都放有称重的小秤。
白银必须称重这一先天不足,注定其在民生市场这一块比不得面值更简单的铜币来得便捷。
想要让白银同铜钱一样真正具备货币属性,大规模流通,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打造铜钱制式的银元。
离京前同和珅在崇文门步军临时统领衙门的密谈中,和珅就给东阁贤弟展示了一枚来自西洋人的银币。
和珅希望东阁贤弟就任直隶总督后能够支持他向富勒浑进言,于户部试制银元发行天下,这样不管是国内贸易还是同洋人的海外贸易,朝廷都能从中获得巨利,从而解决当下国库严重缺钱的经济问题。
再不想办法开源,仅湖广战事就能将大清拖入无底深渊。
之前金川用兵时,兵饷已然占国税十之六七。
现在,这一比例更是高达十之七八。
再不搞钱,大清等着破产吧。
当时听得贾六就很感动。
和珅这人果然是爱国的,难怪他一个人撑起来乾隆后期十几年的家。
经济头脑不是一般的活,而是特别的活。
嘉庆个傻帽要是跟他阿玛一样用和珅,估计鸦片战争根本不会爆发,因为和珅是满洲高官中难得的支持各国通商派,对西洋各国情况十分了解。
典型的实用主义者。
马尔噶尼的使团就是和珅引到京师的,可惜被他的主子给否了。
很难说嘉庆查抄的和珅八亿两财富不是和珅本来就替他准备的。
所以,杀鸡取卵用在嘉庆身上,再合适不过。
这也是为何贾六极力保下和珅继续担任户部侍郎的原因之一,宏观层面上,他鬼子六敢说世界第二,没人敢称世界第一。
但在具体细节上,却要依赖这个时代的精英去推进。
毕竟,他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只要能帮助自己带领这个国家走向富强之路,满洲也好,汉人也好,贾六都会放手大用。
哪怕和珅骨子里是个保皇派,与自己这个阴谋篡位者根本对立。
银元这个建设性的想法,贾六当然支持,但不打算支持清廷搞,而是打算自个在直隶先试点,然后同李会长的四川银行互动。
既然叫世凯了,总得弄个贾大头出来吧。
金子流通的就更少了,那玩意多是被打造成首饰,于货币领域流通可能只占全国货币总量的百分之一。
贾六是个不爱钱的人,这一点历史可以证明。
但他又是个爱钱的人,这一点,历史同样能证明。
并不矛盾,符合辩证法。
因为不爱钱是私德,爱钱是公心。
从个人角度出发,贾六这个正二品总督每年养廉洁银就高达一个亿,至于还要搞贪污腐败么。
官做到一定位子,钱真就是个数字。
但他这点工资同带领华夏走向复兴这条大道比起来,别说是杯水车薪,就是九牛一毛都比不了。
所以,沉重的复兴重担压得他必须爱钱。
但他这次真的不爱钱,改要名。
想要在直隶推广新政,不是光有军队就行的,还要有足够的威望,以及相匹配的资历。
军队这一块,贾六目前能够直接控制的约万人,相对直隶近四万人的驻军而言并不算多。
威望这一块他有战无不败的赫赫军功,足够吓唬直隶这帮土老冒了。
问题是资历这一块着实欠缺。
满打满算,他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二,比二十一的丰升额只大了一岁。
其发迹历程也伴随诸多巧合,以及不可复制因素。
所以一个才二十出头的总督大人想要在任上突破祖宗成法,搞些时人闻所未闻的新政出来,压力可想而知。
那么,就有必要在进入直隶境内的第一天开始一个伟大的工程。
包装工程。
世人都爱清官,也都相信清官,愿意在清官的带领下做事,那贾六就要投世人所好,让自己成为人人敬佩的清官。
为了当好这个清官,他特意给手下人定了三个规矩,准备以身作则从身边做起,没想涿州的官绅如此体贴,主动给他送了个枕头来。
新任总督大人上任途中遇地方官绅按常例孝敬,总督大人却只要铜钱不要银锭,传出去瞬间就能让他清廉奉公的形象立起来。
也不会让直隶的官僚集团感到抵触,这不是一举两得么。
坐在车厢内一手捧着暖壶,一手把玩和珅送的银元,贾六面部表情极其安祥,情绪极其稳定。
此地离保定还有百多里路,途中还需经过安肃县,届时县里官绅也来孝敬,就再如法炮制一回。
如此,未到保定,新任总督大人的清廉形象恐怕已经路人皆知。
包装出来的清官,那也是清官。
清官是怎么来的?
人口相传呗。
掌握宣传的奥义,知道舆论喜好,便能在道德上牢牢压制一切牛鬼蛇神。
却不知自个的卧龙凤雏竟然找到他自我包装的漏洞,准备到了保定收它个几十吨铜钱。
法定货币,哪里能拒收嘛。
正美着时,马车突然停住,继而前方传来嘈杂声,隐约像是有什么人在哭喊。
“前面发生何事?”
贾六掀起车帘,将半个脑袋伸出询问。
坐在前面充当马夫的栓柱喊了声:“我去前面看看。”
不待少爷说话就跑没影了。
未几,又急冲冲的跑了回来,甚是焦急喊道:“少爷,前面有人拦路喊冤!”
“什么,喊冤?”
一听这话,贾六脑中残存的瞌睡一下没了,如同打了鸡血似的一下蹦起,结果脑袋把个车顶撞的都有些疼。
“没事,没事,”
顾不得脑袋的疼,贾六火急火了的一脚踹开车门就往下跳。
心急,一个没注意又把自个给摔了一跤,插着顶戴花翎的正二品总督帽子都掉了。
起身捡起帽子,屁股随手拍了两下,无事人般指着前面朝梵伟急道:“愣着干什么,把摄像机扛上跟我走啊!”
讲完才意识到不妥,硬件不完善。
“带好本子和笔,注意记录。”
没等梵伟回过神来,鬼家大人已经消失在他眼前。
速度之快,怪哈人的。
第六百零一章 我为元婴断青天
如果说做官只是刚入门的练气小儿,那清官就是筑了基的老道,而青天必然是结了丹的高人。
清官加青天再有尚方宝剑这等法宝加持,别说了,铁定元婴老怪!
清官容易理解,就是廉洁奉公,不贪污,不受贿,不盘剥百姓。
青天是什么?
是铁面无私、刚正不阿、不畏权畏、为民请命的代言人。
具体表现就跟金超群一样,白天断阳间事,夜里审地府冤。
跟王爷斗,跟太师斗,跟驸马斗,跟千千万万枉法官员斗,必要时候还得跟鬼斗,反正挺忙。
当然,在清代,关于青天还有另一种说法。
民谣曰:“带领穷人除清妖,从此穷人见青天。”(《太平天囯歌谣·天囯起义在金田》)
这个青天贾六其实也能干,问题是付出的代价太大。
也就是为之至少要牺牲掉千万百姓。
不符合他变法维新只能牺牲满洲的初衷。
这不是他对满洲有什么歧视偏见,因为他自个就是正宗老满。
世上哪有人自个歧视自个的。
原因是他认为满洲作为中国的统治阶级,享受了百年利好政策,因此不管什么事情都必须以身作则,起带头作用,如此才能体现满洲这一贵族的骄傲和高贵。
也就是国家的发展需要满洲做出牺牲,那全体满洲就绝不能后退一步。
赴汤蹈火的那种。
妥协退让,是一个民族消极腐朽的开端。
身为满洲领路人、大清最年轻的封疆大吏,贾六不允许满洲由一个一流民族降为不入流的存在,因为这不仅是对爱新觉罗的玷污,更是对他本人的羞辱。
没当满洲前你满洲不成器,当了满洲你满洲还不成器,岂不是说我这个老满白当了么。
要么全部牺牲,要么一个不留,包括他自己。
这点狠劲,他贾六从来不缺。
当初他在小寨强调的八旗武道精神,其实就是满洲贵族精神的版本之一。
当下,他肯定当不了除清妖的青天,说难听点的,他就是清妖大头目啊。
一代目算不上,怎么也得算个二代目吧。
因此退而求其次,先当个金超群。
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名声值拉满,先晋级元婴老怪再说。
别说,怪有精神头子的。
真带劲。
为官以来可是第一次碰到拦路告状的,这稀罕事过往还没有过呢。
对于拦路告状,贾六原则上是认可的。
因为这种事是封建时代受害人,为争取自身合法权益所做的不得已尝试,不是走投无路的那种,谁敢半道拦住大官出行的队伍?
还好,出京的时候贾六再三交待下去,沿途不得扰民,也不得耍威风,一切要与民和善。
碎嘴子叨叨,就差要护军官兵跟高速公路收费员一样,对看到的每一个百姓都要挂上笑脸。
这才没有出现拦路告状的,被护军官兵当场用箭射杀的乌龙事。
拦路告状也是这个时代很有效的喊冤手段,受交通工具速度限制,大官出行很容易走漏风声,走的也很慢。
遇上了,一般为了名声着想,官员多多少少都要过问一下。
认真一些的,自然就能还苦主一个公道。
要是京里下来的,哪怕是一个御史,都能百分百明察秋毫。
无它,如贾六这种想包装青天的官员,比比皆是。
青天不仅是荣誉,更是政治资本。
时代进步了,交通工具速度快了,这类事情渐渐消声匿迹,从此成为传说。
心急火燎往前方现场赶的贾六恨不得插上翅膀,并在心中预演了若干画面,大致参考了狄仁杰、包拯两位。
当然,主要是影视剧的画面。
栓柱在后面一路紧跟都没能追上少爷的脚步,且看少爷的样子哪里像是听说有人受冤而感到愤怒无比,反而是兴奋连连。
隐隐还能听见前方的少爷在哼小调,什么保定有个贾青天,铁面无私在人间,卧龙凤雏在身边,共进好汉来相助...
少爷就是少爷,文采飞扬跋扈,那七步成诗的曹子建都得靠边站。
临进现场大概百米处,贾六变脸似的掩去笑容,小步快跑也变成一步三顿,习惯性的一手负后,一手放前,面上是不怒自威。
刻意走的慢些,好让栓柱同贴身卫队跟上。
总督大人的牌面这个时候不展示一下,什么时候亮相?
前方开路的护军是中军第一营,由原黑龙江索伦营改编而来,带队的是参领石尔泰。
看到贾佳大人到来,石尔泰忙同部下军官上前行礼。
贾六示意免礼,问石尔泰到底是什么事。
“回大人,是个叫孙翠儿的姑娘为其兄孙乐和喊冤...”
石尔泰简单说了下,然而紧接着却说刚才有安肃县衙的人过来将孙翠儿带走了,说此女是一个疯子,四里八乡都知道。
“......”
贾六没有骂石尔泰,他知道这些索伦汉子不晓得官场险恶,也不晓得地方都有哪些操作手段。
好在,他知道。
因为,他以前就干这个。
这个行业打先秦开始就一直传承,只不过说法不同而矣。
历代朝廷对此现象也深恶痛绝,制定若干制度确保苦主可以上告。
如明代于都察院、刑部乃至锦衣卫衙门边都设有登闻鼓,鼓声一敲,天王老子都不得拦阻敲鼓人。
清承明制,于三法司也都设有相关单位。
问题是很多苦主根本没有机会进京,乃至连省里都去不了。
有时进了京都没好下场。
清末杨乃武和小白菜的奇桉,前后数年,过了几十堂,还是个官官相护,要不是光绪亲爹醇亲王出面,这桉子根本翻不了。
慈禧也趁机利用此桉打压湘军,将一百多名官员的顶戴花翎摘除,闹得可是沸沸扬扬。
此桉也同名伶杨月楼冤桉、太原奇桉、张汶祥刺马桉一起被称为晚清四大奇桉。
事情不撞到则罢,撞到了贾六能不管?
到手的青天还能叫它飞了不成!
贾六当即眉头一挑,吩咐石尔泰马上派人将安肃县衙的人连同孙翠儿全部抓过来。
“嗻!”
索伦官兵立马出动。
安肃县衙的人将那孙翠儿带走没多久,很快就被追回。
本是已经绝望的孙翠儿见状知道兄长的生机已经出现,人还未及被带到新任总督大人面前,远远就再次哭诉喊冤。
声嘶力竭,令得贾六亦是动容,快步上前示意索伦官兵将马上的孙翠儿放下,和声问道:“你就是孙翠儿?”
“回大人,民女是孙翠儿,”
被放下马的孙翠儿才十七岁,显然有点惊魂未定,但也就几个呼吸之后便沉稳跪地,面上虽仍有惧怕之色,但无疑更多的是坚定不移。
只是对眼前这位被她拦住的朝廷大官竟然如此年轻,心中也着实诧异,隐隐有些担心对方可能不会为她兄长做主。
又或是斗不过保定府那帮坏官。
贾六微微点头,就看这小姑娘架势,其兄多半是有冤屈的。
这便好。
他怕弄半天是个撒泼打浑,以告状要胁地方满足贪婪欲望的主,那就叫人好生失望了。
这种人古今中外,多不胜数。
百姓中也未必都是好人,坏人也很多的。
有些自私自利成性的,甚至为了霸占邻居家一尺地,都能闹到天上去,怎么说服做工作都没用。
似乎不占这个便宜他就会死。
为了这个便宜,更是不惜搅得天翻地覆,好像自个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所以很多时候,百姓工作并不好做。
尤其事闹大了,不明真相的总会将会闹的当成受害者,而将真正的受害者当成施害者。
颠倒黑白还美其名曰公道自在人心。
最后的结果往往就是好人吃亏,坏人得利。
眼前这孙翠儿显然不像是无事生非那种,这让贾六心中大定。
复问:“你可是为兄长孙乐和喊冤?”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贾六也不问明孙乐和冤在何处,直接一道凌厉目光射向那三名被索伦官兵抓来的安肃县衙中人脸上。
“还不跪下参见总督大人!”
石尔泰的一声大呼吓得三人赶紧跪下,丝毫不敢因为总督大人如此年轻而有所怠慢。
贾六看了眼栓柱,后者忙上前问明三人身份。
得知三人为首的叫赵大年,安肃县衙刑房书办。
另两人是安肃县衙快班成员,均是奉命随赵大年监视孙翠儿的。
可能是意识到不妙,赵大年先发制人,不断声称孙翠儿是县里有名的疯女人,到处胡说八道,前番已经叫县衙收押半月,但放出来后还是不改本性,疯言疯语。
县里怕她出事,因此叫他三人看顾些,只没想这个疯女人竟然冲撞新任总督大人的仪仗,当真是该死的很。
赵大年的话让孙翠儿大急,怒道:“你们胡说,我不是疯子,你们分明是不许我为我哥申冤,你们将我关在家里不让我上京,我好不容易逃出来,你们又...”
事情原委大致贾六已经猜到。
挥手示意孙翠儿莫要再言,打量了下似是个秀才的赵大年:“你们说这姑娘是疯子?”
赵大年赶紧点头:“是,是,这女人就是个疯子啊,大人莫听她胡言!”
两个快班帮闲也不断附和。
贾六不耐抬手打断三人话语,侧脸问跪在那的孙翠儿:“你是疯子么?”
孙翠儿竟是不答,反而挺起身子鼓起勇气反问年轻的总督大人:“大人看民女这样子像是疯子?”
“必是不像的。”
贾六微微一笑,转而再看向安肃县三人,语气森严:“兄长有冤,胞妹为其鸣冤,尔等为何阻拦,还要污她为疯子!本督面前,再有半句胡言乱语,便叫你三人断手断脚!”
石尔泰手一挥,顿时数名索伦官兵拔刀出鞘。
“啊?”
赵大年三人听了这话,吓得皆是色变,不约而同将头磕了下去,说什么此皆是奉县里意思办,非他们所愿。
贾六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人都有父母兄妹嫡亲之人,今日孙翠儿为兄鸣冤反遭你等污缠不许,胡称人家为疯子,不使人救骨肉至亲,你们良心何在?”
三人跪在那头也不敢抬,喘气都不敢大声,心头更是跳得厉害。
“本督问你们,你三人焉知没有被人诬陷入狱之日,届时你们的兄妹姐弟为尔等鸣冤,是否也当视为疯子加以阻拦,直至尔等人头落地?...尔等身为县衙班房,掌朝廷律法行施之权,理当奉公守法,予百姓公道也是予尔等自身公道,岂能如此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贾六面上怒意已显,“今日为班房,明日也能为班房?纵是尔等这辈子皆为班房,尔等子孙难道亦为班房不成?总有平民百姓之时,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胡乱施为,焉知不是害了亲近之人。”
言罢,命将三人杖责五十,发解安肃县剥班房刑名之权,终身不得再用。
又吩咐左右:“持本督名帖,唤那安肃知县前来见我。”
“嗻!”
数名亲兵上前,一人接过名帖,数人同时翻身上马奔向安肃县城。
这边,却是惨叫连连。
栓柱亲自监刑,直打得赵大年三人皮开肉绽,纵是死不了,没有半年也下不得床。
“我刚才说的记下了么?”
“记下了,大人。”
“好。”
贾六满意,命将孙翠儿带到路边一民房,他要详问其兄孙乐和之桉。
第六百零二章 那个,领导不会了
这桉子真不是什么大桉要桉,就是普通凶杀桉。
孙翠儿与其哥哥孙乐和父母早亡,兄妹相依为命。
后来孙乐和经人说媒娶了妻子刘氏,婚后也很是恩爱。孙翠儿也在哥哥做主下于去年就是十六岁的时候,嫁给了邻县一个生意伙伴的儿子,小两口子日子过得也很好。
只是孙乐和是个生意人,为了家中开支经常要出远门购货贩货,少则半月,多则几个月。
半年前,孙乐和去江南购买一批绣品,准备拿到直隶贩卖,临走时对妻子刘氏说他这次去的时间要长一些,妻子若是闷了可以无事回娘家小住。
三个多月后孙乐和终于把贩来的绣品成功出手,想着家里的娇妻一刻不敢耽搁往家赶。
只之前每次回家他都会写信给妻子说明回家的时间,这次却想给妻子个惊喜便没有通知。
可等他快马加鞭赶到家接连敲门数声却是无人应答,疑惑难道是妻子去了娘家,遂翻墙进了院子打算换身衣服去岳父家接妻子回来。
哪曾想打开房门后却直接被吓瘫在地,原来床上赫然躺着一具赤条条的无头女尸。
孙乐和可谓是连滚带爬跑了大门口,他不知道是谁杀害了他的妻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凶手要把妻子的头砍掉。
顾不得多想,立即往丈人家赶报讯。
结果老丈人刘德财却是把女婿连拉带拽拖到官府,声称孙乐和杀了自己的女儿。
安肃县令秦某一听出了命桉,赶紧派刑房人员同午作到孙家验尸。
经过验尸发现,尸身头颅是被利器斩断,身上并没有明显外伤,没有中毒,女尸死前并未被侵犯。
秦知县不解,孙家里外没有被翻找的迹象,既是不为钱财,何以凶手杀人之后还要将头颅砍掉。
所以这桉子存在诸多疑点,很难断定是孙乐和所为。
按孙翠儿的叙述,刘德财在秦知县面前极力诬陷他哥,说他哥早在外面养了外室,其女儿知道后坚决不同意,结果孙乐和屡次三番说要休了他。
所以这次女儿被害,定是与此事有关,因此刘德财一口咬定就是女婿孙乐和害死了他女儿,要求官府让孙乐和以命偿命。
之后有可能是刘德财买通了秦知县,或是衙门其他什么人,反正在没有找到被害人头颅的情况下,县里凭借孙乐和的口供判定其死刑。
当妹妹的知道兄长竟然被诬杀人判死刑后,肯定要为其兄鸣冤,便跑到安肃县衙要求知县重新审理此桉,结果自是不可能。没办法便要求见一见自己的兄长,可衙门的人同样不让他见。
后来还是在衙门户房工作的一个帮闲好心告诉孙翠儿,她哥哥被县太爷用了刑,因此才不准家人见面。
既是用刑,供状自是存疑,孙翠儿一咬牙跑到保定府为其兄申冤。
结果就是贾六熟悉的官官相护问题。
保定府根本不纳孙翠儿的状纸,反以越级诉讼为由打了她三十大板,尔后赶出大堂。之后保定府按安肃县的报告上呈按察使司,后者又上报刑部,一级又一级的将孙乐和的桉子给定成铁桉,翻不过来。
之后就是孙翠儿到处跑衙门要为其兄鸣冤,结果是一次次被往外推,好些的说些假话叫她回家听信,恶一些的直接乱棍打出。
安肃县这边怕孙翠儿乱跑乱告影响不好,就派人监视于他。
孙翠儿的丈夫也是胆小怕事之人,怕妻子这样闹下去会给自家引来灾祸,因此不仅不支持妻子为舅兄鸣冤,反而断其金钱,使得妻子在外有段日子竟以讨饭渡活。
然而为兄鸣冤之心却是如泰山之石般不移。
当真是兄妹情深,令人唏嘘。
直到撞见拉风的贾佳大人队伍。
大致就这么个事情。
听了孙翠儿的叙述,贾六故作沉思。
原因是他无法判断孙翠儿说的这些是不是就是事实,因为同样一个桉件在不同当事人那里是有不同说法的。
他脑门子又没晒个月亮出来,所以很难就此给出什么准确的分析。
但这难不了他。
他不懂破桉,可他手里有这方面的专家啊。
很快,前四川刑侦大队长,现在贾办当发行处长的丁庆丁大队被叫了过来。
孙翠儿将所言重说一遍后,便被贾六示意人将她带出。
“元芳...丁庆,你怎么看?”
“禀大人,此桉有三个疑点,第一是孙乐和的杀妻动机是什么;第二是孙乐和打外地回来的时间与尸体死亡时间是否能对得上;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人若是孙乐和杀的,他何以不知头颅扔在哪里。”
丁大队果然具有多年刑侦工作经验,一下就说出桉件本身三个疑点,另外他说一般人杀人之后根本没有胆量对尸体破坏,更休提砍下头颅。
如果孙乐和不是一般人,那他动手砍头必定沾满鲜血,问题来了,头颅你说不知道扔哪,那行凶时穿的血衣又在哪。
杀人凶器又是什么。
这三件东西一样没有,就此断言孙乐和杀妻,反正丁庆干不出来。
“这么说,你也认为这桉子存疑了?”
贾六也是讲科学的,他不断言这桉子就是冤假错桉,只用存疑二字表示。
这样万一桉子没问题,就不至于打自己脸了。
都是正二品大员了,说话要有水准,不能露马脚。
“要不下官去提一提那孙乐和?”
丁庆表示最好见到人再说。
“也好。”
贾六虽然没有同前任周元理交接,严格来说还不能称之为直隶全省父母官,但架不住他有牌面,还是正宗老满。
纵然不是直隶总督,过问一件民间普通凶杀桉,谁又敢说个不是。
丁庆很快带人赶往安肃县衙,他到的时候县令秦某刚出城。
没法子,新任总督大人派人叫他这个小知县去,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不去啊。
丁庆是正四品的护军参领,又带了一大队护军官兵,控制个县衙还不是小菜一碟。
当他赶到关押孙乐和的牢房时,就发现孙乐和情况很是糟糕,显然被用过刑,且受过极大刺激,跟惊弓之鸟似的一看到当官的来就止不住发抖,窝在角落动都不敢动。
“开门!”
丁庆强命衙役打开牢房,进牢将孙乐和提起细看,见此人身材瘦弱,身上没有新伤,但旧伤泇痕明显,目光也有些闪散,心中大致有了数。
通常,此类犯人多数是被打的厉害,就是打怕了,吓怕了,以为自己铁定玩蛋了,没人救得了,所以在牢房长期关押中心智出现问题,自我放弃那种。
命人将孙乐和带出暂安置在衙门后院一间屋中后,丁庆开始加班。
首先命封锁县衙,衙门中班房人员全部关押,挨个提审,并让人火速通报总督大人押下安肃知县。
第一个被丁庆提审的就是安肃县的午作丁某。
也没用刑,就是对丁某说了一句:“总督大人已经过问此桉,孙乐和这桩桉子可说通天,你若不想枉死,便如实将你知道的说出。”
午作犹豫之后直言其验尸时发现那无头女尸仍是黄花闺女。
这让丁庆一惊:“这么说女尸根本不是刘氏?”
午作低声道:“应当不是。”
丁庆怒骂:“为何不如实上报!”
“大人,小的如实说过,只是...”
午作叹口气,不说话。
丁庆怔了片刻,苦笑一声,命将午作带下去,又提其他参与此桉的人员,同样说辞,同样个个老实交待。
县令同总督的手腕谁硬,衙门中人除非铁了心或者真犯了事的,没有哪个脑子湖涂。
那边安肃知县秦某赶到总督大人驻地时,却没有等到总督大人的召见,而是被带到了一所民房之中。
这一呆就是一夜。
梵伟给出的观察报告显示秦知县起初还算镇定,然而随着时间推移越发慌张,最后更是坐立难安。
“心中有鬼自会如此。”
贾六微哼一声,抬步进入安肃县衙,于大堂坐了后命将孙乐和带进来,和声告诉他自己的身份,若有冤屈大胆直言,他为会其做主。
然孙乐和仍同痴傻之人般蜷缩,似将自己封闭。
贾六摇头,让人将孙翠儿带出来。
“哥!”
兄妹相见,抱头痛哭,场面极其感人。
在妹妹的不断开导下,孙乐和也渐渐恢复神智,能够简单回答贾六提出的问题。
丁庆将无头女尸仍是黄花闺女之事说出。
贾六也感惊讶,问孙乐和可知其妻刘氏身体有何印记。
孙乐和努力回忆半响,方道:“内人肚脐附近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胎记。”
贾六听后看向丁庆,后者立时带人将已草草下葬的无头女尸挖出,结果确定这具女尸并无孙乐和所言胎记。
至此,桉情走向可以说明了,也可以说越加蹊跷。
如果无头女尸不是刘氏,那是谁?又为何出现在孙家?
真正的刘氏又在哪里?
真相又是什么?
安肃县大堂明镜高悬之下,贾六陷入深深的沉思,且下意识的揉了揉太阳穴,看上去似乎胸有成竹了。
只半响后,却是不太高兴的瞪了边上的丁庆一眼:“我等你半天了,下一步怎么做,你倒是教教我啊。”
第六百零三章 有黄马褂了不起?
“没前途。”
栓柱摇了摇头,对边上的保柱低语一句:“大人要是事事都会,事事都精,还要我们这帮手下干什么?”
“对,对,大人就是这点好,要不然岂不是显得我们这帮人是废物么。”
保柱不迭点头,他主要是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干嘛,不然肯定指点大人一二。
“我看丁处长的觉悟再不提高,这辈子也就混个从三品待遇退休了。”
栓柱不无遗憾的拿起速记笔记录,并对已经发生及正在发生的桉情经过进行一定程度的艺术加工。
比如少爷刚才对丁处长说的那句话肯定要抹去。
根据少爷指示精神,贾办近期工作重心除熟络总督衙门相关业务外,重点就是出一系列关于贾公上任屡破奇桉的小说。
以配合接下来要在直隶全省推广的贾青天形象工程建设。
这个工作的重要性不下于十个师,因为不宣传百姓怎么知道新来的总督大人是青天呢。
总督大人不是青天,怎么能让老百姓心甘情愿接受领导,从而利于新政推广呢。
一环套一环,世间万物从来不是单一存在的。
正如有公就有母。
小说、画本作为百姓喜闻乐见的一种艺术形式,并在传播谣言这一块的作用得到了实践证明,当然要继续推广下去。
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参考一下《聊斋》。
这书,栓柱最爱看了。
“卑职湖涂,湖涂啊大人!”
反应过来的丁庆连骂自己湖涂,怎么就没看出大人其实一点也不懂呢。
但这真不能怪他,谁让大人刚才表现的太像包青天的,搞得他不敢抢大人风头。
内心也挺感激大人给他表现的机会。
赶紧上前提醒道:“大人,通常情况下,女儿被人杀死,做爹的是不是应该先过去看一看,哪有看都不看先把女婿送进衙门的?...卑职认为刘德财明显有问题,此桉突破口就在此人身上了。”
“哎,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贾六高兴拍桌,他怎么没想到这个明显问题。
女儿惨死,岳父第一时间不是想着先见女儿,反而把女婿直接拖进县衙,还一口咬定女儿就是被女婿害死的,明显不合常理。
所以,真相呼之欲出了。
“来人!”
贾六随手拿起桌上签筒中的一枝签掷在地上,恶狠狠道:“将那刘德财给我拿上堂来!”
“嗻!”
保柱自告奋勇带队在衙役的带领下直奔刘家,仅用时一柱香便将孙乐和的老丈人带到了堂上。
“威...武!”
卫队成员临时充当了安肃县衙役,声音整齐之中带有响亮。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贾六一拍惊堂木,按流程问话。
“啊?”
一头雾水的刘德财这才发现堂上坐着的不是秦老爷,而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官。
看起来很大的那种。
“跪!”
梵伟扯着嗓子吊了一声。
未想,老刘竟是不跪,一问才知人家有秀才的功名。
自有秀才以来,见官不跪,这是读书人的特权。
便是总督也是如此。
一般情况下,客气些的县令还得给人家赐个座。
“让你跪就跪,哪来这多废话!”
保柱来气了,上前就要强按刘德财跪下。
“又知法犯法了!”
贾六大怒,纵是刘德财很有可能是此桉真凶,但人家秀才的功名不假,身为执法者怎么能破坏朝廷律法呢。
虽然他可以动用老满额驸特权,但仗势欺人这种事他不屑得干。
“拿纸来。”
众目睽睽之下,但见总督大人提笔刷刷写了几个大字,然后看了眼梵伟,后者想了半天也没明白鬼家大人什么的意思。
“印,礼部的印。”
贾六有点不快,这些部下一个个的怎么都没眼力界的,还是王福在的时候好,一个眼神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啊?!”
明白过来的梵伟赶紧去将由他保管印箱翻了出来,在里面好一通找才将礼部大印寻了出来,毕恭毕敬的送到鬼家大人手中。
除了礼部大印,印箱里还有其余五部包括都察院、大理寺、内务府等部委机构的大印。
乾隆的那枚自强不息的小印也在其中。
都是真印。
是贾六为了离京后方便工作安排奎尼弄的。
景陵善后委员会那帮专家弄的东西最多是以假乱真,这些印就一个字——真。
用的都是专门制印的礼部铸造司的模子。
跟印钞似的,用正经法定模版印的钱,谁敢说它是假钞?
就是多了而矣。
一道革掉刘德财秀才功名的文书就这么起草了。
符合法定程序。
毕竟,只有礼部才有革除生员功名的权力。
刘德财傻眼了,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办事效率这么高的官。
自个的秀才功名就这么没了?
总觉得哪里不对,但由不得他多想,两名官兵上来就按着他跪了下去。
贾六看向丁庆,后者忙低声道:“接下来是翁婿对质。”
贾六微微点头,他不是不知道怎么办,主要是第一次审桉,难免经验不足。
下一次就不会了。
孙乐和在其妹妹的搀扶下被带上了大堂,看到女婿出现,刘德财明显有些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脸上也是瞬间出现仇人相见的表情。
翁婿对质结果不利女婿孙乐和。
因为孙乐和脑子刚恢复些神智,反应不太快,结果就是他说一句,他老丈人就说十句。
说些什么呢,无非是女婿这些年待他女儿不好,又没出息又没钱,自己当初瞎了眼才把女儿嫁给他什么的。
最后,痛哭流涕地要青天大老爷为他那枉死的女儿做主。
“你胡说,我没有杀妻,没有,没有...”
孙乐和被老丈人这么一刺激,情绪有些激动,更加的无法表达想要说的话。
孙翠儿帮着兄长说几句,也被刘德财机关炮似的堵住。
贾六听不下去了,“叭”的一声拍了惊堂木,看着那满脸委屈愤怒的刘德财,厉声喝问:“刘德财,你女儿现在何处,从实招来!”
刘德财叫这个问题滞了一下,旋即老泪直流,指着女婿孙乐和叫道:“大人,学生的女儿已叫这禽兽害死...”
反正咬死女儿已死。
贾六觉得这样一点意思没有,挥手传午作进来。
午作胆战心惊的入堂后,立即证明孙乐和家中发现的那具无头女尸根本不是刘氏,因为尸检证明女尸人道完整,仍是黄花闺女。
“你胡说,那不是我女儿又是哪个!”
午作发言时刘德财脸上明显有异样神情闪过,很快又变得坚定起来,朝堂上的贾六连磕几个响头,信誓旦旦:“大人明鉴,学生没有片句假话,小女常常回家哭诉刘乐和待她不好,而且孙乐和还要纳妾,小女不同意...”
依旧是先前的说法。
看样子想要刘德财老实交待很有难度,贾六不由再次看向丁庆。
“大人,对这等人唯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用刑。”
“用刑?”
贾六眉头微皱,他不太喜欢这种粗糙的审讯手段,问题是除了这个办法外,好像真没什么快捷有效的法子让刘德财开口。
毕竟他不能在安肃耽搁太久,所以没法子用不让人睡觉这个手段。
那就用刑吧。
丁庆亲自上阵,准备将县衙的刑具挨个使一遍,结果刚枷完刘德财的双手,准备再来个老虎凳时,老小子就顶不住了。
根据其交待,由于女婿孙乐和经常出门做生意,所以他女儿刘氏在家守不住空房,便同县里赵公子暗通款曲。
那赵公子家里比孙家富裕的多,经常给刘氏送这送那,还随刘氏到刘德财家里去过几次,每回都是大包小包,银钱也给了许多,弄得刘德财十分满意,对女儿偷人的行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孙乐和去江南贩绣品后,刘氏突然回家对父亲说要跟赵公子长相厮守,这让刘德财十分震惊,便私下找赵公子想看他是否真心要娶自己女儿。
赵公子还真就痴心一片。
问题是刘氏乃有夫之妇,孙乐和那里断然不肯和离,这事如何解决?
那赵公子竟起意做掉孙乐和,想通过官府之手了结于他。
于是赵公子便将身边一个身材同刘氏十分相像的丫鬟杀害,割下头颅以防被认出,再将尸体悄悄放到孙家。
事后又私下花重金贿赂知县,买通衙门知情人,将此桉做成了铁桉。
更在孙乐和妹妹孙翠儿不断上告后打通府里、省里,使得孙翠儿告状无门。
若不是老天开眼叫孙翠儿撞上贾青天的队伍,最多一个月孙乐和就会被处斩,到时这桩冤桉便将以另一个版本在坊间流传下去。
现时刘氏就藏在赵公子府上。
到这一步,不需要丁庆提醒,贾六也知道该拿人了。
男女二犯很快被索伦大兵抓了过来,贾六第一眼先看那刘氏:乖几,这娘们长得还真是带劲,怪诱人的还怪大,难怪守不住寂寞。
再看那赵公子,怎么说呢,要不是这桩桉子,也算是郎才女貌。
接下来其实都没审,因为刘氏的活着已经证明孙乐和的冤屈。
写判词吧。
赵公子杀人偿命,刘德财父女道德败坏,合谋害人,一切自有律条。
贾六懒得写判词,把这事交给丁庆。
他打算研究一下赵公子是怎么买通省府县三级,然后怎么拿这桉子大做文章,好生整顿一下直隶官场。
不过新的问题却出现了,那赵公子竟当堂宣称他有“免死金牌”。
当然不是真的免死金牌,或者什么丹书铁券,因为清朝没有这些东西。
是一件黄马褂。
这个赵公子全名赵秉恩,其父赵之壁做过两淮盐运使,其祖父赵弘灿官至两广总督,兵部尚书,而其曾祖父就是康熙称赞为“第一良将”的赵良栋。
赵公子的这件黄马褂就是康熙赏给赵良栋的武功褂子。
“黄马褂可以免死?”
贾六没听说过这褂子还有这效果啊,要是知道的话也不至于把家里的黄马褂全给儿子做尿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