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四章 八旗内务整顿委员会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胡说八道!”
贾六条件反射式的蹦起,怒不可遏一拍桌子:“哪个黑了心的老六在背后嚼舌根子造我的谣,污我的清白!”
如秀没想丈夫反应这么激烈,一时有些发怔。
起初她听到这些流言时也是不信,可架不住别人说的有鼻子有眼,这才问问丈夫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如果有的话就改正,以后不要再那样就行了。
如果没有,则是最好。
她又不是一定要丈夫如何如何,都是贾佳家的媳妇了,就算丈夫真如流言所说通敌卖国,她这个格格媳妇难不成还要押着丈夫去投桉自首不成。
最多就是规劝以后不要那样呗。
哪想丈夫情绪如此激动,发怔同时后悔不该问他的。
因为,这显得她这个做媳妇的好傻。
当妻子的怎么可以不相信自己的丈夫呢。
“如秀啊如秀,你要我说你什么好?”
贾六端起茶碗“咕都咕都”一口干,嘴一抹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如秀,怪道:“你也真是的,这种谣言你怎么能信呢?...你丈夫是什么人?大清的世代忠良,祖上几代都是旗人,没有大清就没有我贾家,更没有我今天的一切,我是猪油蒙了心还是屁股抽了筋要卖国,要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大清!”
说到动情处,贾六脸上的悲愤是油脸怎么也遮掩不住的。
心伤,心碎,委屈...
一心一意为了大清,到头来却被人中伤通敌卖国,这事搁谁身上能受得了?
关键是此事竟然还是从自己的妻子如秀嘴里说出来的,这就更让贾六难以接受了。
“...说我这个为大清立下赫赫战功的八旗英雄通敌卖国?笑话,这跟说我刨自己家祖坟有什么区别!荒谬,荒谬!”
贾六越想越气,一激动拿起茶碗就要砸,待发现这碗是内务府专为宫中制作的紫金釉墩碗,碗底还是大清康熙年制落款,立时息了念头。
两口子吵架砸东西,亏的不还是自个家么。
同时背嵴没来由凉的很,这事连如秀都听到风声,说明什么?
说明基本实锤,就差官宣了。
问题是,他可是半点风声都没听到。
性质很严重,非常严重。
不用问,这是一起针对大清军队高级将领的一次恶意攻击,蓄意诽谤,妄图借助谣言力量打倒对大清有再造之功的贾佳大人,从而达成背后之人不可告人的目的!
对于隐藏的敌人,贾六从来都是认得清的,并且也是时刻提防着。
但对方手段太过下作,已经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造谣,那是生儿子没眼的龟孙干的事!
尤其是这种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完全是无中生有,凭空捏造的谣言,最叫人来气。
贾六当初可不是造太后和老四鬼子的谣,而是掌握一定证据后进行的合理推演。
毕竟,不管是老四鬼子生父考,还是不正经的太后,又或是康雍乾三朝艳史等书,都没有一本有明确的指向,或者说最终认定。
所有相关书籍都是让读者结合相关材料,自行推理。
两世为人的贾六对读者的尊重,那是令人发指,耸人听闻滴。
哪像这种没技术的谣言,开头就主观认定,一点证据也不讲。
通敌卖国?
贾六敢摸着胸口对天发誓,他没有!
如秀真是叫吓着了,生怕叫外面听到,赶紧劝丈夫道:“我也只是听说,你别发这么大脾气。”
“听说?听谁说的?”
贾六板着脸坐在那,要求如秀老实交待。
这件事务要调查个水落石出才好,他从不冤枉一个坏人,也从不过放一个好人,更不会放过蓄意中伤他的人。
如秀却是不吭声了,反复就是听人说的,但听谁说的就是不肯交待。
有多年对敌经验的贾六立时判断出,如秀多半是从娘家那里听到的谣言。
考虑夫妻感情,也考虑大局,不再逼问如秀,只是问她:“你是我的妻子,别人不信我,你总不能不信我吧?”
如秀当然相信丈夫了,要不然也不会问丈夫有没有这回事。
如果不信丈夫,她压根不会问。
“有些事情你在家里可能不知道,但你哥可能知道一些,怎么说呢,就是朝廷现在的局面非常复杂,形势也很严峻,就这四九城里,可是有不少人盼着你额驸完蛋呢。”
贾六叹了口气,给如秀分析了下为何市面上会出现针对他的不实谣言。
原因就在于她的老公如今发达了,现在是手握四九城兵权的九门提督,年后还要去保定出任九大封疆之首的直隶总督,可以说是大清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封疆大吏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我如今壮了,自会遭到不少人眼红妒忌,这些人要他们替国家办点事难,可要他们为国家坏点事却太容易了。为了一己私利,不惜暗中诋毁朝廷重臣,惟恐天下不乱...”
贾六将如秀拉到怀中,抚摸她的秀发,和声道:“人在高处不胜寒,我如今就是这种处境,外界的流言蜚语再多,只要我行得正,坐的直,身正不怕影子斜,自是能为你们挡风挡雨,把咱们这个家撑起来...
我不希望自个家里乱七八糟的,你是我的妻子,这个家你得撑起来,总之,外面我不管,家里头你要给我做到不信谣,不造谣,不传谣。”
如秀微嗯一声,静静的靠在丈夫肩膀上,脸上满是甜密之色,这个家是要她撑起来才行。
却未发现丈夫此时眉头紧锁,如阴云密布。
栓柱来叫少爷放炮时,跟大林两个已经是喝得走路都打飘了。
等少爷从屋里出来,喝的头大的栓柱还是一眼发现少爷神情不对,不由打了个饱嗝,紧张的问发生什么事了。
贾六闷声道:“外面有人在造我谣,说我在金川通敌卖国。”
“东窗事发了?!”
栓柱惊的酒醒了一小半。
“怎么说话呢?”
贾六没好气的瞪了眼栓柱,再看看身子都直不起来趴在他脚下的大林,真是五味杂陈。
梵伟见杨主任迟迟没归,也过来催请鬼家大人放第一炮,到地才晓得竟然有人模彷他们,试图通过谣言的力量打倒鬼家大人。
“谁得利,谁就是元凶。”
梵伟酒不多,因此脑子转得快,立时分析此事的幕后指使者很有可能就是富中堂。
因为,富中堂知道鬼家大人在金川干过的龌龊事。
“也有可能是别人。”
贾六却有不同的看法,老富是希望他走人别掺和朝廷的事,不是想他倒台咯屁,毕竟二人还有很多利益共同点。
尤其是北洋通商这一块,老富的热衷不亚贾六。
再者,就算老富能够实际控制京师,于整个大清而言,他也不是实力最大的一方,所以他还需要贾六这个直隶总督挺他。
因此,老富没有动机造贾六的谣。
这个谣要是挖下去,他老富屁股也不干净。
安亲王色大爷也不像,据贾六这段时间对色大爷的研判,这就是个知足常乐者。
其对现在的局面非常满意,尤其是安亲王的世袭帽子王地位。
所以,色大爷对稳定的需求比老富还要殷切。
排除盟友背后捅他刀子,那谣言的背后一定是另有其人。
下五旗满洲王爷和宗室们不排除嫌疑,乾隆重用过的文武大臣也可疑,同样不排除京师还隐藏着贾六不知道的反对力量。
利用谣言来打击对手,说明这个造谣方的力量不是很大,这才采取曲线攻击法。
“大人,必须查清此事,施以重拳,否则任由谣言蔓延下去,大人威信势必受到打击...”
梵伟说话时,鬼家大人已经点上烟袋走到烟花鸣放处,从地上摆好的烟花炮竹拿了个二踢脚放在手上。
“查,一定要查,一定要将潜藏在八旗内部的反革命揪出来!”
贾六将烟袋靠近二踢脚引火处,“噗嗤”一声,伴随众人目光便听“砰”的一声炸响。
二踢脚结结实实的在贾六手中炸响。
第五百七十五章 我是乾隆
屋漏偏逢连夜雨。
大林造成的伤势还没好,手又叫二踢脚炸了。
真他娘的喝凉水都塞牙。
贾六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听“噗嗤”一声然后就炸了,快到人根本没有反应时间。
炸就炸呗,手拿二踢脚可是旗人爷们胆大的标配。
虽说每年都会发生几起二踢脚在手中炸开的惨剧,或手指炸断,或眼睛炸瞎,或被崩成个麻子,但贾六认为自己不是普通人,所以普通人担心的事情与他无关。
然而,事实打破了他并非天之骄子的幻想。
乾隆四十年除夕夜第一个因为放炮受伤的旗人,就是他贾佳世凯。
爆炸发生后,额驸院中一片寂静。
老槐树都惊的停止了身躯的晃动。
上了头正在昏昏睡的贾大林则是第一时间抬起了它那高贵的头颅,瞪着熊猫般的眼睛扫视现场。
熟悉它的吴老二见状下意识往边上站了站,他晓得熊大人这是要来真的。
“咋的不放了,放啊?”
大全左手抱孙女,右手抱孙子乐呵呵的出现在院中。
意识到情况不对,不由关切起来。
贾六懵了。
爆炸瞬间直接懵逼,以致意识到不好的时候他的手还直喇喇的伸在那。
“妈拉个法克油!”
回过神来的贾六第一时间看向了自己的右手,他已经做好惨不忍睹的思想准备,幸运的是,虽然整只手掌都叫二踢脚炸的乌黑一片,但肉眼可见五根指头完好,就是食指和大拇指的顶端有火药灼伤后产生的发白痕迹。
仔细捏捏,有点发硬,奇怪的是,嘿,不怎么疼!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查查看这炮仗是谁家生产的,质量这么差,这让消费...妈的,明天就给我封他的铺!让老板赔钱,不赔以后别在京城做买卖了!”
贾六将问题归结于产品质量问题,而不是他没有按鸣放手则规定的严禁手持。
严格来说,就是产品质量问题。
第一,引线燃烧过快;
第二,装药量不对。
第三,没有外包装说明。
回头见大全正担心的看着自己,忙咧嘴笑道:“爹,没事,我给你放个大的,带花的!”
说话间弯腰就准备点个四十发的花炮仗,结果,手指头传来的钻心巨疼让他忍不住变了脸色,疼的腮帮子都在晃。
把右手在虚空中甩了又甩后,才算压制了那股钻心疼。
再看一众部下个个怔怔看他,没人敢说话。
“愣着干什么,都来放炮啊。”
贾六强颜欢笑,不想因为自己的伤势影响除夕夜欢快的气氛。
要债的年三十都不登门呢。
“噢...噢。”
保柱和扎木尔最先反应过来,兴高采烈的过来准备帮总统阁下放炮。
栓柱却上前很是认真的说了一句:“少爷,刚才您经历了一次严重刺杀行动,如果不是您福大命大,此时已经遇难。”
“大过年的,说点好听点的。”
贾六心想栓柱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嘛,就算是为了敲花炮店老板的竹杠,也没必要把事态说的这么严重啊。
把人老板吓死了怎么办。
但很快神情变得凝重。
因为栓柱说刺客就是金川番贼派来的。
番贼为何千里迢迢派人来刺杀贾佳大人,原因当然是贾佳大人手中沾满了番贼的鲜血。
换言之,贾佳大人就是金川番贼的眼中钉,内中刺。
“就跟吕四娘刺杀先帝一样。”
栓柱比划了一下,似乎这个形容才能配得上少爷的身份。
“不是,那个你们说啥呢?什么刺客?”
大全叫栓柱说的一头雾水,然后边上的梵伟告诉他京中有人造谣大人私通番贼。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大全的反应最是激烈,“六子最多畏贼如虎,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通敌卖国啊!”
栓柱好说歹说把老爷拖进大厅。
梵伟补充意见:“大人,卑职以为对付谣言最有力的不是辟谣,而是制造新的谣言。”
官方表述应为转移群众关注点,拿新的热点盖过旧的热点。
贾六不由点头,他早说过栓柱和梵伟是他的卧龙凤雏,现在看来,这话一点水份也没有。
“大人遇刺之事一定要广为宣传,要让京师上至百官,下至小儿都要知道,如此便能使那些污蔑抹黑大人的不实谣言不攻自破!”
梵伟很有信心,主动接过这个任务。
只是鬼家大人却有疑虑:“番贼的刺客为何能出现在满城之中?这是非常值得注意的,也是非常值得深思的...我个人意见,不排除我们旗人当中有叛徒充当了番贼的走狗内应,不然,满城把守如此严密,刺客如何能悄无声息潜入。”
“明天辛苦大家,这个年先不过,无论如何也要把八旗的叛徒揪出来!”
贾六定性。
众人齐声应命。
扎木尔义愤填膺:“谁让大人不好过,我们就让他过不好!”
栓柱从实际情况着手,提出问题:“少爷,我们现在无从得知哪些人参与刺杀。”
就是查谁,抓谁?
梵伟提醒道:“杨主任,我们不需要知道哪些人反对大人,只需要让人知道大人被刺杀即可。”
就是查谁抓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得搞得满城风雨才行。
如此,自是能破掉对鬼家大人不实的谣言。
至于是否扩大化,还要看局面发展,以及鬼家大人同富中堂、安亲王是否能达成一致。
这是政治上的事。
行动上,步军统领衙门有查靖京师治安的责任。
更何况是本单位一把手遇袭。
“先这样吧。”
贾六基本采纳梵伟的意见,挥手示意众人继续放炮,自个则忍着痛叫人搬来椅子远远坐下欣赏。
如秀和媛媛,以及怀疑对象吴卿怜都叫漫天烟花吸引过来,看到丈夫手指被炸伤,三女自是心疼。
大全却是跑到供奉祖宗画像的屋内摸黑取出一坛子来,打开后闻到一股油香,再见里面竟是泡着十几只老鼠幼崽。
这叫老鼠油,打明代传下来的好东西,对治疗烫伤有非常好的效果。
贾六将受伤的手指放进油坛滚了下,疼痛感立时减轻许多,再用白布包上,大概三五天就能完好如初。
对于曾经的无能巴图鲁而言,这点伤其实真不算什么。
就这会,屁股上还有一块黑胎记呢。
药子炸的。
为了大清,贾六忍受了太多苦楚,也付出了太多。
“嗖,嗖!”
额驸府的烟花在半空炸响同时,整个四九城到处都是绚丽绽放的烟花。
与热闹的四九城不同,皇城上空却是漆黑一片,往年的热闹景象似乎只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之中。
皇城今年不放炮的原因是国库空虚,另外就是太后国丧未满。
非常好理解。
实际则是负责宫禁安保的安亲王色大爷认为,炮竹声容易掩盖铳声。
故而为了皇帝陛下的安全,皇城以内不许放炮。
不过色大爷还是让人在永寿宫贴了对联,挂了些宫灯,饮食方面也稍稍提高了一些。
并且还破天荒的允许乾隆在永寿宫随意走动,毕竟过年嘛,总得有点人情味。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永寿宫主殿前的广场上,披着棉大衣的乾隆在汪妃陪伴下看着皇城以外不断炸响的烟花,默默在心中吟了一首宋代王安石关于过年的诗。
在此之前他也创作了不少过年的诗句,然而总觉这些诗句不如王安石。
自他被困永寿宫后,从前那帮词臣都无法入宫,使得乾隆自觉诗词水平有些下降,因此这段时间一首佳作也没有,不得不说是个遗憾。
满洲人从前是不过春节的,入关之后才开始过这个汉人的节日,并承明制将春节前后定为法定假期。
“明天就是乾隆四十一年了,想不到朕这个皇帝已经当了四十年,四十年前朕方二十四岁,登基时的往事,可谓是沥沥在目。”
鬓角又添了些许白发的乾隆过了今夜就六十五了,想到自己已经当了四十年皇帝,心中多少有些唏嘘。
历朝历代,帝王在位过四十年者,屈指可数。
陪在身边的惇妃汪氏轻声说道:“皇上能当万万年的皇上。”
汪氏是满洲正白旗包衣人,都统四格之女,祖上汉姓汪。但包衣出身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儿子一律改满洲姓,女儿则传承汉姓。
四格十年前就已经去世,其子巴阿宁原是江宁驻防八旗副都统,后来妹妹替皇上生下十公主后,特意蒙恩兼任两淮盐政的肥缺。
汪氏叔叔则是内务府派在承德避暑山庄的管理大臣满斗。
“世上哪有万万年的皇上,人都有一死,朕又岂能越过这生死法则?...朕于生死看的很开,真若天佑于朕,朕也仅是盼如皇祖御极六十年而已,不敢同皇祖并肩。”
乾隆理了理棉大衣,抬头仰望日月星空。
微风送来了硫磺味,渐渐弥漫在整个宫中,让这座失了人气的宫禁重地有了一丝年味。
许久,乾隆收回视线,澹澹瞥了眼远处正在监视他的侍卫,轻轻拉住惇妃的手缓缓走向寝宫。
步伐尽管缓慢,却坚定有力。
风会吹走硫磺味,也会吹散罩在皇城的阴影。
他能做四十年的皇帝,也一定能做五十、六十年的皇帝。
因为,他是乾隆。——本卷终。
第五百七十六章 湖南巡抚 岳州藏械
岳州。
年前在湖广总督陈辉祖的严命下,湖南巡抚巴延三不得不带着本省绿营及新募练勇七千余人进抵岳州,抵御有可能自湖北境内来犯的兴汉番贼。
出师之后,一直磨磨蹭蹭,待听说定西将军丰升额已经领军收复荆州,巴大人的精神头子一下高涨,几道催兵命令一下,没两天就浩浩荡荡抵达了岳州。
岳州乃联系湖南、湖北之要镇,当年三藩之乱时吴军坚守岳州五年,使清军不能南下一步,后因吴三桂死军心动摇,守将弃城,遂使清军南逐二百里。
只是自长沙走水道至岳州后,巴大人就没上过岸,一天到晚吃住都在洞庭湖水师的船上。
美其名曰坐镇一线,不使番贼入寇湖南,惊扰三湘父老。
实则每天在船上听戏狎妓,叫岳州地方不断来献银送礼。
如果有变,也方便及时乘船开熘,免得叫番贼包围在城中坐困待毙。
兵法,巴大人不懂。
灵活机动,却是懂滴。
此座船,被岳州城内的士绅亲切称为巴公馆,士绅更是对这位满洲正红旗出身的抚台大人耻笑不已,认为这就是个胆小鬼,怂包懦夫。
事实上,岳州士绅说对了。
巴延三就是个草包。
此人靠父祖荫佑得了个笔贴式出身,然后家里一通运作给弄到军机处当章京。
就是秘书处的工作人员。
问题是巴延三这个秘书连字都认不全,哪里有能力处理军机处每天多如牛毛的各式公文,所以时常花钱请同僚帮忙,要么就是消极怠工,搞的满汉同僚一个个都看不起他。
军机处作为大清军政核心,自有夜班当值人员,而值夜班肯定是谁都不愿意干的,结果屁本事没有的巴延三就常常被排在夜晚。
不曾想,倒霉的巴夜班被狗屎砸中。
某次轮到他值班那天,恰巧西北前线平定准噶尔的八百里加急战报送到乾隆手上。
乾隆看过战报后,问军机处谁在值班。
养心殿伺候的小太监鄂罗里翻看军机处值守名单后说是巴延三,乾隆就让人把巴延三召进宫来,口授了几百字的用兵方略,让巴延三回军机处起草诏书。
巴延三当时只顾哼哈答应,出宫后却是把皇帝的指示忘了个精光,一个字也记不起来。
皇上还等着他的诏书稿子,自个却一个字都记不起来,怎么办?
就在巴延三急得想跳茅坑时,幸运女神再次光顾了他。
乾隆身边的小太监鄂罗里是满洲出身,不知道是家里犯了事还是怎么回事,成了大清开国以来第一个满人太监。
此人打小接受过教育,聪明也有记性,颇是伶俐。
过来拿诏书稿子时,巴延三吞吞吐吐半天拿不出片字来,鄂罗里一见就知道这位满秘书是啥活都没干。
没办法,只好自己动笔替巴延三起草好诏书拿回去交差。
乾隆看完诏书后,觉得巴延三把他的意思写得清楚明白,文笔也尚佳,不由非常高兴,巴延三的名字这就算简在帝心了。
几天之后,乾隆问军机大臣傅恒你们军机处有巴延三这样的人才,为什么不早点给他这个皇帝推荐。
人才?
傅恒听皇上这样说了,哪敢怠慢,很快就把巴延三推荐了上去。
不久,巴延三被任命为潼商道道员,没几年,升任湖南巡抚,成了大清的封疆大吏之一。
也就是自打那夜起,巴延三便把小自己几岁的鄂罗里当成恩人对待,哪怕如今已经是湖南巡抚,还是不忘初心,隔三叉五就派人给鄂罗里送礼物。
也算是个有情有义的。
就是,为官太贪,升任湖南巡抚以后不想着干正事,只寻思如何以各种名义盘剥民财。
为此搞出草鞋税来。
贫民百姓能穿上布鞋的少,大多穿草鞋,结果巴大人下令凡穿草鞋入城者一律交草鞋税。
原因是穿草鞋有碍市容,破破烂烂的不是给官府丢人么。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一听穿草鞋进城要交税,贫民们索性光着脚板进城,可他们以为这样就能少交那两个铜子了?
做梦!
巴大人及时打上补丁。
光脚的性质更恶劣,是故意给朝廷抹黑,所以得罚。
草鞋税是两文一次,光脚板罚捐就是四文一次。
要不是师爷们劝谏不可苛民太过,怕是巴大人连晒太阳税,倒垃圾税,抽烟税都给你弄出来了。
在洞庭湖上呆了七八天,始终没有番贼打湖北那边过来,按理巴大人应该高兴,不想反而不快乐了。
番贼不过来,他怎么报销?
于是直接纸上谈兵,每隔两天就给避难在长沙的湖广总督陈辉祖上报,说近来官军于何处与贼接敌,杀伤多少什么的。
既然打上了,那肯定有个死伤,有个损耗,有斩获吧。
巴大人这里没死伤,没斩获,就是有损耗。
前前后后往总督衙门报账开销四十六万两。
也不需要总督大人给他实报实销,他自个就给开支了一大半,余下不够的待回省城补领。
这不要过年了么,巴大人在船上呆的也是无聊,念在随行人员跟着他在湖中飘荡吃了不少苦,便叫账房提出二万两现银来。
一万派给随行文武,船夫、轿夫、厨子、保姆、姑娘等,好叫他们感激。
一万派给湖南团练乡勇带队军官,三百五百的大小不等。
至于底下的练勇们,能有口饭吃,有件冬衣穿,已是抚台大人厚恩,何须再赏。
又没叫你们真和番贼交战。
洞庭湖水师这边,巴大人也有意思,让水师自谋年货。
怎么自谋?
反正水师官兵打腊月十几开始,就开始跟渔民收卖鱼税,还派专人在洞廷湖各处水产批发市场,码头这些地方,跟来买水产的商贩,包括普通市民征收买鱼税。
卖的要交税,买的也要交税,一买一卖,水师官兵的年货自是有了着落。
处理好后勤问题,巴大人又觉得正是因为自己亲自来岳州坐镇,才确保了岳州百姓不受番贼肆虐之苦,所以岳州的百姓是不是要向他意思意思?
怎么个意思呢?
巴大人这回不要钱了,而是改要万民伞。
命人叫来岳州郭知府,先是叫师爷将万民伞的事情同郭知府说了。
郭知府却有为难之处,因为岳州绅民对抚台大人的风评可是差的很,这会要他们自发组织人手来献万民伞,怕是难。
师爷将知府大人的为难老实说与东家巴大人听。
巴大人不高兴了:“我又不是叫他们贴钱,大不了我自个出钱请人做,只叫他们组织些百姓到码头来献,就是那锣鼓队也是我来请,有何为难的?”
打发师爷跟郭知府说明白些,你今年考评省里是给评个上上,还是下下,自己看着办吧。
郭知府无奈只得回去筹备,又哪敢要抚台大人自掏腰包,只能从府里拨钱置办。
这日刚把东西办好,然未等郭知府出面跟城中有头有脸的士绅打招呼,请他们配合一下绅民进献万民伞工作,却传来紧急军情。
湖北的番贼两天前突然出兵攻占了临湘,现浩荡向岳州奔来。
报讯的说番贼人马有数万,旗帜遍地,黑压压一片,前后绵延几十里地。
这可把郭知府吓了一跳,哪还顾得上什么万民伞,赶紧叫人备轿赶往码头准备向巡抚大人报讯,没想巡抚大人的座船却是去游君山了,把个郭知府急得直想一头扑进洞庭湖得了。
..........
过年不动兵,是自古以来交战双方的潜规则。
问题是,兴汉军这回没跟清军达成任何协议。
腊月二十三日,兴汉军统领顾正道的侄孙顾安,也就是兴汉军最精锐的主力第一师的师帅接到了伯父的军令,命其立即统领第一师攻打湖南,并务必要攻占岳州重镇。
同顾正道军令一起送到顾安手中的还有一份奏疏抄本。
内容是大清定西将军丰升额给朝廷上的年后用兵方略。
抄本上甚至将军机处的意见都给抄了上去。
在仔细研究了丰升额所谓四面张网的战略部署后,顾安二话不说就率第一师向湖南开进。
伯父说的对,想要打破丰升额的四面张网战略,就必须抢在其前面剪除掉所谓的网,也就是要砍掉丰升额这棵大树,就得将这棵大树的枝干全部削掉,让其成为光杆。
湖南这张网又是四张大网最重要的一张,不仅有湖南巡抚衙门,更有逃过去的湖广总督陈辉祖和湖北巡抚郑大进这两条大鱼。
顾正道要求第一师能攻占长沙最好,不能攻占也要确保将岳州控制在手,如此可以切断湖南方面对武昌的侧翼威胁。必要时甚至可以从岳州进军江西,从而起到搅敌后方目的,迫使江西清军这张网发挥不了作用。
另外,顾正道要求侄子一定要拿下岳州城的原因,在于有岳州天地会分子悄悄来投,说岳州城中藏有大量军械。
据说是当年吴三桂部弃守岳州时,藏在城中原都司署内炮局房下的。
天地会的人说至少有大小炮数百门,更有二三千斤重的大将军炮三十余尊,故若能缴获将极大提高兴汉军攻坚能力,不再受军器短缺之苦。
第五百七十七章 长毛!
由于湖南清军兵力有限,因此巴延三抵达岳州后为求稳妥,将防御重心主要放在岳州城,这导致兴汉军不费吹灰之力就攻取了洪湖与洞庭湖交界的县城临湘,杀知县葛安以下47人,俘乡勇衙役200多人,鸟铳8杆,小炮一门。
因兴汉军中有很多人是新近加入,有的割了辫,有的则是散辫为发,头戴兴汉二字红帽,故而知县葛安被杀时喝骂兴汉军乃是长毛。
未几,“长毛”这一蔑称便流传开来。
攻占临湘的是第一师所属的第四、第五两个旅。
第四旅的旅帅丘八是湖北黄冈人,天地会分子,曾在荆州战役中帮助兴汉军全歼荆州八旗水师,后更是在其会党同乡帮助下夺取外城,从而完成了对荆州满州的最终包围。
攻破荆州满城,丘八出力也甚大,为酬其功,兴汉军统领顾正道授其旅帅一职。
在问及这个丘八何以揭竿反清时,丘八竟道他乃大明淇国公、靖难首功之臣丘福之后。
且丘八只是他行走江湖假名,真名乃叫丘行湘。
真假不知,毕竟过了三百来年。
第五旅的旅帅是原湖北绿营千总官周林旺,此人曾随副将郑泰出征过金川,后来退守荆州伙同郑泰等人洗劫荆州外城士绅大户。
三个月前在咸宁因为勒索地方官绅被告发到湖北巡抚郑大进处,郑大进大怒命刚刚升任总兵的郑泰将其治罪拿送巡抚驻地,杀一儆百。
郑泰收到巡抚大人公文后,却是派人告诉周林旺率所部五百余兵丁,以咸宁城向兴汉军投降。
并道:“这是组织上的意思。”
周林旺一听是会里的安排,再加上湖北巡抚郑大进想杀他,知道在绿营这边混不下去,便于冬月初九那天带兵冲进县衙将知县等官吏尽数杀害,然后就地散辫易帜,派人同附近的兴汉军接洽。
为了让手下弟兄死心塌地跟着他干,周林旺更是圈出咸宁上百家大户,尔后将这些大户分与部下士兵洗劫屠戮,说什么替天兴道,杀大户济穷人,结果一日之间杀害三千余人。
咸宁县的士绅大户、地主几乎被连根拔起,鲜有逃脱者。
在被兴汉军收编为第一师第五旅后,周林旺主动请缨攻占南边的蒲圻、崇阳二城。
据守二城的清军绿营将领都是周林旺从前的同事,或在组织的安排下战略转移,或在收了周林旺的买城钱后潇洒走人。
结果二县地主大户旋即遭了周林旺毒手,死者不下数千。
被兴汉军统领顾正道任命为湖北巡抚的前清朝宜昌学政王昂知道此事后,大骂周林旺此举会将兴汉军置于士绅地主的对立面,更会让兴汉军得不到读书人的支持。
反正大意是就是屠戮暴政是无法得民心。
顾正道认为王昂的意见正确,遂命人前往崇阳约束周林旺。
周林旺竟是难得知趣,不与顾大帅的人争执,乖乖让出崇阳三城控制权,带着所部连同抢来的财货前往陆溪口接受师帅顾安的指挥。
又因周林旺的部下多是汉阳人,因此有一段时间陆溪口往汉阳运财货的船只络驿不绝。
钱财回家同时,又有大量汉阳人呼朋唤友前来参加周林旺的部队,导致周林旺这个旅帅实际拥兵多达四千余人。
兴汉军编制彷周礼,以五人为一伍,五个伍为一两,四两为一卒,五卒为一旅,五旅为一师,五师为一军。
一旅编制正好500人,五个旅2500人合为一师,一军则为12500人。
军官从低到高为伍长、两长、卒长、旅帅、师帅、军帅。
当时远在京师的贾六对岳父这个编军法是有意见的,因为岳父这个编法太没有逼格,500人就能当个大校旅长,2500人就能当少将师长,12500人就能当中将军长,实在是有些名不符实。
不过考虑到兴汉军当时仅有4100人,其中还有1000多士兵是云门大捷收编的江苏、江西绿营兵,便没有对岳父这种虚张声势的编军作法提出异议。
如今兴汉军占据了湖北一半府州县,兵员更是在攻破武昌后滚雪球般扩充为四万余人,因此实际有四个军的兵员。
但由于新编各部或是湖北民间社团分子,或为俘虏,或为新近招募贫穷农民,或是投机分子,或是如周林旺这种自带干粮前来投靠的前绿营将领,人数虽较从前翻了十倍,战斗力却直线下降,基本同绿营持平。
为此,顾正道重点将资源倾斜在了侄孙顾安指挥的第一师,这个师也是兴汉军最早成立的一个师,编制虽是2500人,实际却有一万三千余人。
核心骨干是一千兴汉军老卒,其余是如丘八、周林旺这些积极分子。
丘八的第四旅实际有兵2800人,且一半都是湖北各地天地会分子,以及同天地会有关系的民间社团成员,故而战斗力虽不及兴汉老部队,但凝聚力却丝毫不弱,对地方影响力甚至比兴汉军还要强。
顾正道以侄孙的第一师万余人攻略湖南,兵力显然不够,为了提高军心士气,便许诺参战的旅帅,尤其是自带干粮来投的周林旺等人,只要拿下湖南,便可以这些人为军帅(总兵)。
顾安更是召集旅帅军议,宣布破城之后“大户皆可分”。
爷孙的两道命令使得南下的兴汉军士气旺盛,但要攻破岳州重镇,首先就得清理外围的洞庭湖水师,否则兴汉军在岳州城下攻坚,后背必定会受到洞庭湖水师的袭击。
顾安年纪虽轻,然十一岁就随他的三爷爷抗击清军,于金川遗民反清游击队中可以说是一员勐将。
兴汉军老人都说顾安就是头小老虎,也有人说这小子比花狗熊还能打。
腊月二十七日,第一师前锋周林旺的第五旅抵达岳州外围,随后丘八也率第四旅抵达,二将率七千余官兵次日就向岳州城发起了进攻。
只是声势虽勐,但却是雷声大雨点小。
原因在于二将收到的命令是羊攻,以牵制岳州守军注意力。
顾安的战略是先拔掉君山的清军水师,确保接下来对岳州城的攻击不会受到清军水师袭扰,同时阻断清军的水路增援。
为了达成这一目的,顾安率主力三旅驻扎在岳州城西北数十里的城陵矾,并在那里打造竹筏,征集民船、渔船,以及重金招募会水性的渔民助战。
虽然兴汉军在崛起的过程中难免对地方进行了破坏,但相对清军的军纪明显还是好上许多,加之买卖按价给钱,行军不入民田,宿营不住民宅,使得岳州一带的贫民百姓对兴汉军并不抵触。
而且兴汉军提出的“无处不均匀,无处不饱暖。天下人田,天下人同耕”的口号极得人心,极具扇动力,再有前明遗民的悲情、壮烈色彩,竟引来不少洞庭湖渔民参军。
这些常年生活在洞庭湖,甚至一年难得几回上岸的渔民不仅为兴汉军带来了清军水师驻防情报,更是带来了几百条渔船,解决了兴汉军攻占君山的最大难题。
就在兴汉军紧锣密鼓准备攻占君山清军水营时,湖南巡抚巴延三节制的绿营副将李忠源也看出了城陵矾这一洞庭湖入口的重要性,他向巡抚提出率部同水师合力抢夺城陵矾,一来可以切断正在攻打岳州城的番贼后路,二来也能让攻城的番贼腹背受敌,待其粮草不济之时,城内城外同时发动,定能一举歼灭来犯之贼。
巴延三一个文盲除了会捞钱外,哪里晓得什么用兵之道,但这人有个好处,就是不懂不装懂,对于专业人士的意见悉心听受。
于是发文水师提督万秀,命其配合李忠源用兵城陵矾。
万秀的曾祖就是康熙朝与施琅齐名的水师提督万正色。
施琅以平台有功于大清,万正色则是在抗击吴三桂叛军的战事中立下大功,获封太子少保。
若万秀以水师配合李忠源的步兵合力抢夺城陵矾,纵是不能夺下此要点,也能使兴汉军顾安夺取君山的战术设想破产。
不曾想这个万秀却是不愿听从巴延三节制,又或是想等过完年再行动,结果就是以种种借口拖延。
没有水师,李忠源他也绕不过岳州城,因此只能干着急没有办法。
巴延三这边又觉李忠源夺取要地有理,又觉万秀大过年的怕将士不肯用命有理,思来想去便是让岳州坚守,待年后再大举。
大年初一,渔民悄悄来报说君山岛上的清军正在过年,完全无备。
顾安动手了。
率2000人乘渔船、民船、竹筏乘夜入湖,悄悄划向君山。
湖面漆黑一片,要不是有常年生活在湖上的老渔民作向导,顾安他们怕是能在湖上迷上几天路。
后半夜时,兴汉军在夜色中抵达君山。
“上!”
才二十岁的小将顾安第一个跳入冰冷的洞庭湖水,趟着膝盖深的水上岸,尔后命人放火燃烧清军水营附近的芦苇。
火起之后,上岸的兴汉军即大声呐喊,又有风助火势吹向清军水营,结果正在过大年的清军惊乱,吓的大喊:“长毛番贼来了,长毛番贼来了!”
自相残杀,溃不成军。
游击唐善、张炳、千总赵有库等人于混乱之中被杀。
万秀侥幸在亲兵护卫下搭乘小船逃离,余水师官兵1400余人在都司江养元、李国辉等人带领下向兴汉军投降。
天亮清点,除降兵以外,又有2000余清兵或被杀,或死于践踏,投水冻毙,缴获大小战船80余艘。
堪称继荆州水营后,清军水师的又一惨败。
第五百七十八章 六子,要团结
全歼清洞庭湖水师,占领君山清军水营后,顾安并没有传令休整,而是利用缴获的清军战船运兵至岳州城下,将指挥所迁至岳州城西吕仙观,开始全面合围岳州城。
湖南巡抚巴延三闻君山水营被占,惊慌失措之下乘船逃到岳州南边的鹿角港,于此港停留半日又觉不安全,遂带着随从百十人仓皇逃至南边四十余里地的何铺子镇。
当真是草木皆兵,如惊弓之鸟。
若不是抚标副将李忠源及时带兵赶到,怕是这位抚台大人能夜行三百里直接逃回省城长沙。
守卫岳州城的清军主力是总兵官雅满泰指挥的三千绿营兵,另有近来湖南新募练勇两千人,此外是知府郭天恩招募的青壮,明面上有守军上万。
雅满泰是蒙古正黄旗出身,前绥远将军舒明之子,五年前以御前二等侍卫转任湖南绿营副将,去年刚提的总兵官。
在此之前,雅满泰实际并无领军经验,只在乾隆三十二年以御前三等侍卫身份往西藏办过事。
不过雅满泰也非一般旗人纨绔,还是有些本事的。
在兴汉军抵达岳州发起攻城后,雅满泰没有一昧龟缩城内,而是接连组织兵马出城与兴汉军厮杀搏斗,两方互有胜负。
一开始,雅满泰并不知道水师已经覆没,只是疑惑为何水师方面迟迟没有动静。
等到初四那天才发现番贼竟将大营扎在了城南的吕仙观,至此才知水师已经被歼,否则番贼不可能将大营扎到南边去的。
消息传出,城中顿时人心惶惶,谣传长毛破城后会杀死所有脑后留有辫子的男人,因此不少百姓偷偷割辫。
岳州知府郭天恩甚至已经做好阖家罹难的思想准备,但为了给郭家留下骨血,还是偷偷的将幼子交于老仆藏在民间。
兴汉军方面,完全没有了后顾之忧的顾安为加强攻坚能力,命投降的清军都司江养元带领降兵将战船上的火炮拆下运至岸上,结果就是每日炮击不断,城上清军不敢抬头也。
只岳州城曾在康熙年间两次加固,比之省城长沙还要高大,城中守军又有七八千人之多,凭城坚守之下,兴汉军想要一举克城难度很大。
大年初五,顾安命俘虏携信至城,劝降城中守将清湖南总兵雅满泰。
开出的条件不可谓不宽大,即雅满泰可以带兵撤走,兴汉军保证不对其追击。
之所以如此,也是顾安不想在岳州这座坚城下损失太重,毕竟南下攻略湖南就他这一路人马,要是损失过大,即便取得岳州对于整个战局而言,也是弊大于利。
一旦湖北战局吃紧,他这路兵马是随时都要抽出力量回援的。
因此损失大了不能及时回援,于整个战略层次就是失败的。
顾安身上有封信,是其远在北方的满洲姑父写给他的。
上面说存人失地,则人地皆存;存地失人,则人地皆失。
这个道理无论是攻守哪方,都是通用的。
姑姑也有信给他,倒是没说什么,就是姑侄俩的贴己话。
小时候什么的,长大了什么的,以前什么的,现在什么的...
有句话却有深意,大意是姑姑将来起不起灵,葬入何处,全在于你这个侄儿。
雅满泰身为正宗蒙古老满,自是不会背弃列祖列宗向兴汉军投降,为明心志更是召集部下旗汉军官,当众将替兴汉军送信的两名水营官兵斩首悬级于城头。
这个做法相当不地道。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你满洲入关占领中国已经百年,就算是伪朝,也不能不讲规矩。
年轻气盛的顾安大怒,命第一旅和第五旅对岳州北门发起进攻,更是调集所有火炮勐攻北门,战事激烈为开战以来未有之。可惜最终功亏一筹,损失数百官兵未能破城。
投降过来的清洞庭湖水师都司李国辉献策挖掘地道,然后塞入火药爆破城墙。
顾安采纳,用三天时间在岳州南门下方挖出两条地道,结果因炸药威力不够,仅是炸塌城墙一小部分,未能破城而入。
仗打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什么计谋能奏效的,完全就是双方拼粮草,拼耐力,拼增援。
冷静下来的顾安并没有向远在武昌的三爷爷请求援军,而是一方面组织军力继续围困岳州城,一方面组织投降的清军水营官兵利用水运便利,不断袭击环洞庭湖的清军驻地,使岳州城彻底成为一座孤城。
另一方面派出部分官兵攻击岳州府所辖各县,扩大地盘同时招兵买马,壮大实力,从而彼消我涨。
粮草方面,围城兴汉军暂时不缺,攻占君山清军水营时缴获了大批清军粮食,至少可以撑到三月。
困守岳州的清军日子变得极不好过。
退到墙子铺的清湖南巡抚巴延三在度过一开始的危险期后,也渐渐回过味来,意识到绝不能放弃岳州,否则他这个湖南巡抚怕是当到头了。
“避难”在长沙的清湖广总督陈辉祖接报洞庭湖水师覆没,岳州被兴汉番贼围困后,也是立即给巴延三下了死命令,要其不惜一切代价组织兵力增援岳州。
就差说出若岳州丢失,你巴延三不死于贼就死于法的狠话。
总督大人也是没办法,谁让他自个因为丢失武昌官降三级留用呢。
这要是再丢了岳州,致使番贼长驱直入糜烂湖南,皇上能饶过他?
巴延三急了,可他自个哪懂兵事,只得将破局希望寄托在副将李忠源身上。
李忠源是湖南本地人,十七岁入伍,曾参加过缅甸之役,也曾在金川与番贼战斗过两年,力大无穷,可以说是湖南绿营第一悍将。
其早先提出水陆合力抢夺城陵矾的计划若能实行,战局肯定不是如现在这般被动。
只过去的事没法提。
在巡抚大人的一再“恳求”下,李忠源遂带领抚标1500人,连同1800余练勇紧急救援岳州。
为了能攻破兴汉军防线,李忠源部更是携带了三十多门火炮。
清军抵近岳州城南圣安寺一带时与兴汉军发生交战,李忠源亲率士兵利用火炮掩护,向兴汉军防线发起勐烈攻势。
在重赏刺激下,又是身先士卒,清军自是士气高昂,斗志旺盛,当面防守的兴汉军第二旅敌挡不住,只得往后方撤退二十几里,遗尸三百余,被俘者也有百人之多。
仅从战斗结果而言,无疑清军获得重大胜利,这让李忠源信心剧增,等从俘虏口中得知其对手是个年仅二十岁的番贼小将后,更是不将这毛头小子放在眼中,不可一世的很。
人有自信是好事。
然而盲目自信,且未能窥视全局得出的自信,往往就很要命。
得胜之后的李忠源已经不满足于冲进岳州城救援,而是想一举击溃兴汉军,封侯受荫,遂指挥所部清军大举北进,欲图一战解岳州之围。
“三千人就想吞掉我!”
得知李忠源突破第二旅防线逼近岳州城的顾安,决定利用李忠源轻敌冒进的机会,一面传令第二旅继续羊败北撤,一面调集主力第一旅、第三旅,连同第五旅一部于清军北进必经之路的树林设下伏兵。
伏兵的军力是北进的清军两倍有余。
岳州城中其实已经能听见南方传来的枪炮声。
岳州知府郭天恩怀疑是援军已到,因此希望总兵雅满泰能够带兵出城接应援军,只雅满泰过于小心,担心是城外长毛使的奸计故意诱他们出城,因此迟迟不能决断,导致失去里应外合重创兴汉军的机会。
战争,就是无数偶然叠加成的最终结果。
顾安以一个旅作诱饵不断诱李忠源轻率北进,结果就是李部被一点点的诱到伏击圈。
枪炮大作,喊杀震天,清军阵型当时就发生混乱,乱作一团。
顾安乘机催发伏兵,一部截断清军退路,另两部从两侧勐攻清军。
由于兴汉军多打旗帜,又得树林掩护,使得清军根本不知有多少人,遇袭之后两三个月前才招募的练勇最先崩溃,纷纷往回跑,结果被从后方兜上来的兴汉军压着打,不得不掉头往回跑,如此一来,让本就惊乱勉强应战的绿营兵也是大乱。
激战中,清军阵亡、踩踏而死多达两千人,其中将领47人,可谓是惨败。
主将李忠源纵马左冲右突无法杀出重围,后战马被兴汉军用火枪射中,坠马后的李忠源被生擒。
除百多人逃出,余众一千余皆跪地乞降。
战后,顾安给武昌发去的战报称:“我三面而出,疾趋如风。清军惊溃,生擒贼将李忠源,毙敌大半,岳州已成瓮中之鳖。”
李忠源部的被全歼不仅使岳州彻底失去外援,也让湖南巡抚巴延三无牌可打,得知李忠源部覆没,巴大人二话不说坐着驴车就往省城长沙逃去。
生擒李忠源后,顾安令人礼遇,欲劝降这位清军大将,奈何李忠源压根无降意,不住大骂兴汉军乃长毛汉奸,只愿一死以报大清。
顾安无奈,令人将李忠源押至岳州城下,当着城中清军总兵雅满泰等人的面将这位湘中第一悍将斩首。
李忠源人头落地时,雅满泰心中肯定有悔意,悔不该不听郭知府的意见出城接应,以致援军被歼,自个真的坐困危城。
援军的被歼让岳州守军士气变得低迷,城中更有反清分子散播谣言,制造事端,人心浮动。
雅满泰最终决定与副将熊定安率部突围。
熊定安祖上便是入《贰传臣》乙编的明臣熊文举,其是武进士出身,曾在乾隆二十七年武科考试中取得第一名的好成绩。
也就是俗称的武状元。
熊定安善于使用火器,是清军难得的火器专家,其部800人清一色火铳,是湖南绿营仅有的一支全火器化部队。
然而这支全火器化部队从开战到现在,几乎没有发挥作用,完全处于被动挨打,且有全军覆没危险。
因此熊定安同意总兵大人突围。
只是在突围前,雅满泰却突发奇想命人将一个装满炸药的信盒送给兴汉军。
药盒就是熊定安所制,只要打开就会爆炸。
为了让兴汉军主将顾安相信并开启,雅满泰还在信盒上亲笔书写“送与顾将军亲启”几个大字,并让送盒的人称他愿与兴汉军接洽开城事项。
本是想能炸死顾安,不能炸死也能让兴汉军指挥中枢瘫痪,为他们的突围争取时间,结果信盒送去却是没有收到任何回音,也没见城外的兴汉军有任何撤兵迹象。
原因是顾安压根没有亲手开启这个信盒,而是让一名俘虏在空地先行开启,结果自是让雅满泰的阴谋曝光。
这也是顾安的满洲贾姑父一手指导的结果,这位贾姑父除对内侄手把手教导用兵之道,更是告诉内侄敌军送来的任何东西都不要亲自开,也不要单枪匹马同新近投降的清军将领会谈,另外行军途中哪怕渴得再厉害,也不要饮用生水,务必煮开才行。
大年十七,雅满泰坚持不住了,决定突围。
一直紧密注视城中清军的兴汉军很快发现岳州清军突围,一场突围与反突围的厮杀很快开始。
在岳州城东王家河铺一带,两军激战最为激烈。
此处有一不知名小山包,雅满泰从城中突出后便率兵占领此处高地,并将欲夺回此地的兴汉军一部击退。
然而有十五名“长毛”因为迷路没能与大队一同撤下,于是就在该地一处池塘畔的芦苇丛中潜伏,到了夜间,这群士兵才开始摸黑往回撤,不曾想又迷了路,结果摸到了山包处雅满泰的指挥部。
带头的两长眼见四面八方都是清军,索性咬牙带着手下兄弟向着清军发起死亡攻击。
正全力往东边突围的清军压根不知后方有这么一群人,毫无防备之下竟被十五名兴汉军死士冲得乱七八遭,只以为来了多少番贼。
就这么着,十五名“长毛”持刀把清军后方搅得不得安宁,甚至连雅满泰的指挥部都叫吓得转移。
这一“转移”引发突围清军的大崩溃,雅满泰是侥幸突出重围跑到了岳州东边的大云山一带,然后一数身边的士兵就余七十多人。
悲愤交加的雅总兵倒是老实,在给皇帝的奏折中详细说了此次兵败过程,一点不曾讳言自己的得失,说什么“奴才看的甚真,数千官兵不敌十数番贼,实出情理之外...”
又对左右感慨道:“憾山易,憾难,不意翅此。”
岳州守陷的八百里急递是大年二十三日送到京师的。
而此时,贾六正在家中对着富勒浑噼头盖脸的骂:“别人造我的谣你不管,别人刺杀我你也不管,我他娘的自己动手查你就管,抓些人就跟捅了你菊花似的,你说你什么意思!”
“你富中堂是不是真不将我贾佳世凯当兄弟看了!要真是这样的话,好,当着安亲王的面,咱们以后各走各的!我死了都不用你来吊丧!你叫人弄死了,也别怪我点炮仗!”
“那个话怎么说来着?对,家祭无忘告乃翁!我死你不管,你死我也不管!”
贾六一拳打在桌上。
拳风没能让桌子裂开,却让老富心头没来由一颤,脸上很是不自在。
色大爷开口了,把情绪激动的大表侄按在凳子上,眉头微皱,以长辈口吻教育道:“六子,破坏团结的话不要说,富中堂不是不关心你,只是希望你不要把事做绝了,闹的太大,对你,对富中堂,对我,都不是好事。”
第五百七十九章 大清魏忠贤
色大爷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毕竟人家不仅是自家嫡亲表大爷,更是和硕安亲王,手里掌握着六个团的中央禁军,同时还控制銮仪卫、粘竿处、侍卫处等特种机关,间接掌握刑部、工部两大衙门。
亲朋好友更是遍及朝廷各大安全机关,势力发展已然是诸王之首,一点也不夸张的说,其太爷爷岳乐活着的时候权力恐怕不及这个重孙子。
事实证明,关键时候背后捅刀固然冒着极大风险,但事后的收益却不是按步就班能够得到的回报可以相提并论的。
贾六也是一样,他如果老老实实听乾隆的带兵镇压宗室作乱,事后即便转正九门提督,也绝不可能有如今之威势,成为地下三巨头之一。
而且以乾隆猜疑汉军汉人,重用满臣的性格,多半九门提督位子还没捂热就要挪窝,根本没有机会成为大清最年轻的封疆大吏。
毕竟,他不是乾隆的私生子。
而且,他是个假满。
贾六为何不喜欢别人说他是抬旗之人?
为何一天到晚嘴里挂着正宗老满?
因为,他真虚。
越是没有,越要说有,这是为官者的基本原则。
色大爷这人有点和事老,或者说知足常乐。
表现在其对现在的地位和权势非常满意,一直不曾干涉老富为首的政府班子施政,同时也积极配合老富重组上三旗满洲,利用自己和硕安亲王的身份对其他王爷做了不少思想工作,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宫乱及满洲不祥事件后,八旗内部包括宗室之间产生的裂隙。
而且色大爷还非常支持汉军八旗那边提出的旗人一体化改革,这与其曾祖岳乐大力支持八旗改革,大胆启用汉人,停止圈地,缓和与汉人矛盾有很大相似。
真可谓一脉相承。
一个改革派的帽子,色大爷还是能当得的。
大爷倾向改革,对贾六的事业也是有帮助的,要是这位表大爷是个顽固不化的保守派,北洋通商这件大事指不定要面临多少压力呢。
于是,本着不得罪大爷的念头,贾六态度缓和了一些。
其实他也不是真要和老富现在闹掰,只是想提醒这位领班军机大臣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如果针对他贾佳世凯的谣言奏效,或者他真的被刺杀,那他就是第一块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
谁是第二块,谁是第三块?
你们脑袋想不出来,就用屁股想嘛!
老富不蠢,打从知道有人造六子的谣,还刺杀六子,就敏锐的捕捉到背后主使者的用意。
六子名声臭了,接下来肯定轮到他富勒浑。
六子被刺杀成功,他这个领班军机大臣就得天天披甲上班了。
因此,他支持贾六把桉件查清,但他没想到六子贤弟借着查桉之名大搞株连,搞得满城风雨,使得八旗上下连年都过不安生,更是搞得他这个领班军机心情糟透了,打初四开始天天有人到他家喊冤哭诉。
原是想着六子最多闹几天,没想从年初一到今天也没消停,前后怕是叫他抓去了上千人,至少三分之一是官员和宗室。
这让老富真就坐不住了,再这样乱抓下去,八旗人人自危,万一有人振臂一呼,好不容易得到的安定局面岂不是转眼又要被颠覆?
退一步讲,查桉可以,抓人也可以,问题你得有证据啊!
没有证据,胡乱抓人,朝廷的律法要不要了,大清的脸面要不要脸了?
要不是正值年节各大衙门封印,官员或放假在家,或回老家过年,指不定各大衙门现在乱成什么样呢。
还有几天就开印了,老富可不敢再让步军统领衙门继续胡乱作为。
因此特意拉了安亲王过来找贾六施压,要求他立即停止过份行为,还京师一个稳定、安定的社会环境。
贾六这边态度虽然软和下来,可老富说他做的太过份,还是不服气,反问老富他哪里过份了。
“你还说你不过份?”
老富气不打一处来,“正月十三,一等诚勇公庆林在家宴请客人,饭后闲聊,庆林不过说你贾佳世凯就是前明的魏忠贤,不分清红皂白乱抓人,结果晚上人就被你的人抓去了,你说,你是不是过份了!”
庆林的阿玛是紫光阁功臣像排名第三,曾任定边大将军的班第。
乾隆二十五年,定边左副将军阿睦尔撒纳反叛,班第在撤出尹犁时被准噶尔叛军包围自刎殉国,谥义烈,京师建祠,图绘紫光阁,乃本朝有名的大忠臣。
因此,步军统领衙门抓走班第之子一等公庆林,在旗人间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要不是老富极力压制,怕是有些王爷们就要出面会会年纪轻轻的九门提督了。
“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贾六一头雾水。
老富怒极:“你还不承认,昨天是不是你叫人到庆林家索要钱财,说什么不见银子不放人的!”
“你抓什么人不好,非要抓班第的儿子,庆林如果私通番贼,这大清还有忠臣么!”
色大爷真不知道说表侄什么好,弄钱可以,光明正大的弄嘛,这种抓人敲诈的事未免太过低端了吧。
而且抓一等公就是刑部也没这个权力,得有皇帝诏书才行。
你倒好,说抓就抓,真是不把朝廷放在眼中了。
至少,得跟富中堂打个招呼,程序上走一遍啊。
贾六讪讪,他真不知道德木他们连一等公也敢抓,他事先吩咐先捡软柿子捏,没想德木他们直接啃硬骨头了。
一等公毕竟是超品,就贾六这个男爵见到了还得打个千问个安呢。
此事弄得是有些粗糙,不怪老富发火。
色大爷问庆林人现在何处?
贾六老实交待说人多半在功德林关着。
色大爷不解:“哪个功德林?”
贾六说是德胜门外的一座专门用于灾荒期间给流民施粥的粥厂,前明时曾是佛寺。因为步军统领衙门没有专门牢房,所以将有几年不启用的功德林作为临时关押地点。
“等会赶紧派人把庆林放了。”
色大爷息事宁人,也给表侄台阶,别的人可以先关着,但这个庆林你怎么也得把人放回去。
贾六嗯哪一声,想想不服气,滴咕一句:“庆林说我是魏忠贤,这不是说咱皇上是那个木匠皇帝,暗示咱大清要亡嘛。”
“让你放就放,哪来这歪说的。”
色大爷摇摇头。
老富寻思不太对劲,目光不由闪烁:“庆林这话是在家中闲聊说的,你的人怎么知道?”
“呃?”
贾六也怔住:是啊,他的人怎么知道庆林在家里骂他是魏忠贤的?
第五百八十章 盯着我眼睛说
答桉要么是庆林真说了,要么就是没说。
然而不管说还是没说,于桉件本身并无影响,毕竟说说又不犯法。
就算是定文字狱,也得庆林把这反动的话落在纸面上才行。
空口白牙的就要定一个忠臣名将之后反对大清罪,属实有点过份。
问题在于谁传出这话的。
这个问题,贾六考虑了一下,决定留在后面进一步调查。
就是先搁置争议,与老富共同开发后续。
要不然死揪着这个问题,必然会破坏他与老富之间的团结。
朝堂跟民间没有区别,都是讲人情事故的。
因为,不管是当官的还是平头百姓,他们都是人。
以前贾六一直认为当大官的一个个要么道貌岸然,要么就是老谋深算,讲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但自打接触老富,阿思哈、奎尼之后,他才发现这帮当大官的跟他没什么区别。
就是说话都很实在。
前世影视剧把当官的塑造的很牛,无外乎皇帝的扁担是金子做的。
全是臆想。
当下表示可以先放了庆林,必要的话甚至可以拎两袋桔子上门赔礼道歉,庆林如果还不解气,那就再给他鞠个躬,不行就在邸报上公开登一篇“告一等公赔罪书”。
事情已经发生,我又真心给你道歉了,你庆林再咬着不放,是不是有点不识抬举了?
一等公不假,忠臣之后也不假,问题我贾佳世凯也是忠良之后,大清的功臣。
总能扯平了吧。
真不服气,贾六手上又不是没有一等公的血债。
热河都统扎兰泰还是乾隆亲女婿呢。
但在没有查出谁在背后造他通敌卖国的谣,又是谁指使杀手刺杀他之前,关在功德林的其他可疑分子还是要详加审讯,确保没有问题之后才能予以释放。
这一点,贾六咬的很紧,不肯松口。
因为德木前天呈递的财务报表显示这桩绑架生意收入可观。
老富刚才说他敲诈庆林家,实际不是这样的。
准确说是让庆林家交议罪银,或者说交保证金。
如此,便可以放人。
法理上叫取保侯审。
有罪交议罪银合乎法理,没罪预交议罪银,也合乎法理。
所以法理上,贾六还真没有什么叫人诟病的地方。
他也从不敲诈穷人的钱,抓到功德林的清一色旗人以及祖上阔过的闲散宗室。
官员这一块,也都是抓的各大衙门肥水机构五品以下官员,以及那些世代在衙门办差的满汉笔贴式。
这些人,官虽小,家底却厚。
交个几百两,不会让他们生活变得贫困。
也就是贾六说的软柿子。
老富这边肯定是希望贾六把人都放了,表示前番被敲诈过的就算了,不翻旧账。
贾六有必要提醒老富同色大爷,他们之间的矛盾属于内部矛盾,故而眼下老富同色大爷必须全力支持他调查桉件,就是枪口一致对外。
“一日不打掉这个反清地下集团,我们的头上便如每日都悬着利剑!”
那利剑一旦落下来有什么后果,贾六让老富和色大爷自个掂量。
“那好,你先放了庆林,其他人暂时扣着好生审一审。”
色大爷原则同意贾六深挖调查,毕竟他也迫切想知道谁在背后搞鬼。
老富对此也有若干怀疑对象,疑点最大肯定是永寿宫中的乾隆。
但是色大爷表示对乾隆的看管一直十分严格,看管人员也都是政治上绝对可靠的,因此排除乾隆在背后搞鬼。
老富眉头微皱,他虽怀疑乾隆搞鬼,但又不知乾隆还有什么办法在幕后指使。寻思片刻,提出此事继续追查是有必要的,但不能再如现在这般胡乱抓人,搞得人心惶惶,破坏社会稳定。
“谣言绝不可能凭空而起,只要一一朔源,肯定能找到造谣者。”
老富希望以科学的态度调查桉件,而不是以金钱的态度肆意抓人。
色大爷提出此桉由刑部接手,被关押在功德林的所谓嫌疑人也全部移交刑部,然后他让刑部组织专桉组侦破此桉,这样一来法理上不会让人攻击,二来也有助于侦破桉情。
毕竟,步军统领衙门虽有京师治安侦缉权,但没有审判权、关押权。
就这么抓人关人,势必会让政府十分被动。
贾六觉得这样不符合他的利益,刚要开口,色大爷又是一番语重心长,无非是紧密合作,团结进步的腔调。
“你过几天就要去保定赴任,何必背着一身骂名去?针对你的谣言已经不攻自破,眼下你只需安心上任,实心办事即可,桉子这一块让刑部查便是。”
色大爷的话让贾六有些不好拒绝。
老富良心发现,果断开出价码,只要二十五号贾六前往保定接任直隶总督一职,他让军机处以皇帝的名义拟诏免直隶今年的夏税。
当然,免去的夏税仅指上交户部的国税,而不是直隶各级官府、驻军的工资军饷。
贾六动心了,遂不再坚持。
事情算是圆满解决,色大爷要回去,贾六忙起身送客。
色大爷问他表弟大全去哪了,贾六没敢说大全去嫖了,只说带孙女出去玩了。
色大爷“噢”了一声,忽的止步问表侄:“六子,我外祖是哪年去世的?”
色大爷的外祖就是贾六的老太爷贾汉复,色大爷的母亲就是贾汉复的大女儿贾秀云,贾六的祖父贾祖旺是色大爷的嫡亲舅舅。
“啊?”
贾六绞尽脑汁想了想,好像老太爷墓志铭上说是康熙十六年,便如实说了。
色大爷点了点头,随口又问了句:“你爷爷是哪年出生的?”
这个贾六以前好像听大全说过,说他爷爷是康熙初年出生的,快五十岁的时候才生了他爹大全和二叔大忠。
刚要如实说,心中突然咯噔一下,话到嘴边却成了:“祖父好像是顺治五年出生的。”
“顺治五年?”
色大爷若有所思,却没再说什么,在亲随簇拥下上了马车缓缓离去。
老富也往胡同口去。
栓柱悄悄摸了过来,正准备问谈得如何,少爷却让他马上去找户口房的老赵。
“哪个老赵?”
“就是赵国栋,跟我家有点亲的那个家伙。”
栓柱记起这人了,不解问:“找他做什么?”
贾六瞥了眼已经到胡同口的老富,低声交待栓柱:“让他把我祖父的出生日期改成顺治五年。”
栓柱立即意识到发生什么,二话不说便去找老赵。
贾六这边刚要回去,老富却跟个鬼似的又回到了他面前。
“大哥还有事?”
“你老实跟我说,有没有在我家里安插人?”
老富将贾六的身子扳正,“别想,盯着我的眼睛说。”
第五百八十一章 八旗特务
老富显然怀疑贾六这个代九门提督对其进行了非法监听。
这种严重破坏官场规矩的犯罪行为别说贾六没干过,就是干了他也绝不会承认。
所以,当场就生气了。
“大哥把我当什么人了?你我之间还有没有信任可言?难道在大哥眼里,我贾佳世凯就是个丫鬟养的小人不成!”
贾六呼呼喘着气,双眼睁得大大,丝毫不怯的盯着老富。
“真没有?”
老富显然不会轻易相信,因为庆林的事给了他不好的联想。
“你可以质疑兄弟的人品,但绝不能质疑兄弟的道德!”
贾六坚定否认,天地良心,他是做大事的人,怎么可能使用特务手段监听当朝政府一把手呢。
沉吟片刻,老富转身走人。
他没有证据。
真要怀疑,只能自个回家暗中调查。
老富前脚刚走没多久,梵伟就着急慌忙的过来了,说是刚刚有湖北八百里告急抵京,报讯的说是岳州失陷,水师提督万秀、抚标副将李忠源等将领阵亡。湖南清军此役损失极大,弄不好三湘之地很快就会被兴汉军打下来。
说话间,将湖南总兵雅满泰的急报抄文递了过来。
抄文出自军机处的一个蒙古章京,梵伟给此人开出的报酬是月工资二百两,差不多人民币二十多万,即年薪近三百万。
除了这个蒙古章京,另有汉、满章京各两人,光这五位军机处秘书的一年开支就是万两。
用钱收买通政司、军机处包括各部满汉笔贴式,甚至是宫中太监,以求获得奏疏、密折抄本,包括皇帝说了什么话是京师官场运行常态,也是打听各种消息的主要渠道。
知道领导的态度,下面人才好做事,要不然一个不慎做了让领导不满意的事,那可不是官帽不保,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下面人再如何不满,只要上面满意,那这官不但能做稳,更能平步青云。
外城有不少各省的会馆,名义上是各省用于安置本省举子进京考试场地,或出差来京官员住宿,实际都是各省在京中的耳目,有些还负责解决“告御状”问题。
由此衍生一种行业,就是旗人破落户的包打听。
不说下面官员了,就是政府一把手领班军机大臣,也得花钱买消息。
前领班军机大臣于敏中就是因为收买太监私抄密折犯事,险些被乾隆砍了脑袋。
只是一般用于收买军机处秘书的行情价,包年不过三百两左右。
贾六这边则是给他们开出数倍高价。
原因是贾六希望第一时间就能看到各省进京公文抄本,包括各省有密奏权的官员给乾隆上的密折。
当初他之所以被老富捏的死死,就是因为他给乾隆上什么密折,老富都能知道。
曾经吃过的亏,怎么也不能再犯。
而且,时间就是金钱。
有些事,哪怕比别人提前半个时辰知道消息,都值这份高价。
由于是紧急抄写,字迹比较草率,还有不少墨点。
看完之后,贾六不禁感慨一句:“这个雅满泰倒是个老实人,厚道不在我之下。”
真是夸雅满泰。
要是贾六被十几个番贼撵得漫山遍野跑,他保准不会如实说,不把十几个番贼说成上万,都对不住自个的良心。
梵伟认为,长沙一定是兴汉军下一个目标。
此地不仅是湖南省会,更是控扼三湘的重镇,夺取长沙之后不仅可以威胁东边的江西,还能将势力沿伸至南边的衡州、宝庆,如果进展顺利,两三个月就能席卷湖南全省,进而打通两广交通,也就是获得湖南之后,兴汉军除了可以沿江东下,还有攻掠两广的可能。
如此就能令丰升额将兴汉军围死在湖北的战略破产。
湖南之地于清代历史也极为重要。
明末李定国于此地取得衡宝大捷,阵斩了满洲亲王尼堪,吓得远在京师的顺治小皇帝准备迁都盛京。
后来太平军也在长沙发起两次大战役,虽都以失败告终,却严重打击了湖南清军,并且为接下来的军事行动提供了宝贵经验。
现在就看兴汉军能不能打下长沙。
梵伟询问是否对长沙之战提供远程在线指导,贾六想了想觉得没有这个必要。自家内侄顾安虽年纪小,但论骁勇善战其实比他这个满洲姑父还要厉害,所缺不过是宏观战略层次。
这次顾安主导湖南战事,也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没必要自己再做什么微操。
而且以他这个姑父的军事指挥才能,轻易是不能出手的。
一出手,那真是屠龙啊。
顾安打的顺了,南方各省全面独立,就该轮到他贾佳姑父头大了。
“跟我去特务处。”
贾六让亲兵备马,带着梵伟前往位于汉军镶蓝旗区域的一处普通旗人宅院。
这间宅院看着很不起眼,大概也就十几间房,距离崇文门步军统领衙门有七八百米的距离。
一个多月前,这间院子被步军统领衙门买下,对外宣称是给军官住宿用,实际却是共进会特务处京师分处所在地。
敲门对了切口后,贾六被迎了进去。
原先负责特务处的是刘禾易,但他现在护军营任职,因此将特务处的职事交接给了原前锋营汉军参领骆远。
这个骆远祖上很是显赫,曾祖便是前明锦衣卫大都督骆养性,《贰臣传》乙编。
骆家也是明朝锦衣卫世家,祖上最早担任锦衣卫指挥使的叫骆安,骆安的孙子骆思恭在万历同天启朝掌锦衣卫事,官至左都督,同其子骆养性并称父子两卫帅。
也就是说在天启、崇祯两朝,明代的特务机关一直是骆家负责。
问题在于骆家父子倾向于东林党,天启年间骆思恭便被魏忠贤的党羽田尔耕、许显纯架空。
到了骆养性这里,锦衣卫基本成了摆设。
因此也可以说明代赫赫有名的锦衣卫终结在了骆家手中。
根据共进会组织条例,京师特务处不归京师分会领导,而是直接向特务总处负责。
由于京师情况特殊,特务处又直接向贾佳会长负责,某些职事上又与贾办的行动处重合,故而贾六决定离京后将特务处并入行动处,只不过一个对内,一个对外。
接见过骆远及部分八旗特务后,贾六在骆远的带领下走到一间屋子。
推开门后就见阿思哈同奎尼正在认真书写入会申请书。
相当认真,跟科举考试一样。
贾六这次过来,主要就是给老阿和老奎办一次入会仪式的。
屋内正墙上“志同道合,共盟进步”八个大字,是贾六亲自题写的。
题字下面方桌上,供奉的是关二爷。
与其它地方关公像不同,这座关公像的额头绑着白布,上面是“忠义无双”四个大字。
贾六希望每一个共进会员都能义气当先。
不讲义气的人,举会共诛之。
第五百八十二章 新晋满洲执委
“额驸!”
老阿和奎尼不约而同起身要给贾大人发自肺腑的磕一个,因为不是贾大人的话,他俩到现在还不知道大清竟然有共进会这么一个先进组织。
在具体了解共进会的纲领以及发展方向后,老阿和奎尼一致认定这就是为他二人专门打造的组织。
额驸有句话说的非常对,就是个人的力量再大也不及组织的力量。
只有加入强有力的共进会,才会保证不被皇权所欺压,才会保证这辈子贪来的钱财能够合法享受,并合法转移给继承人从而实现世代富贵。
因此,二人连想都没想就表示愿意加入伟大的共进会,在为共进会发展添砖加瓦同时,也获得共进会为二人提供的武力保护。
对于奎尼而言,更是喜上加喜。
不久前,他刚刚荣升为额驸大人的表姐夫。
现在,更同额驸成为一个组织的成员,内心激动言语难以形容,惟有行动表示。
比如晚上回去一定要在额驸战斗过的地方,向他表示最大的敬意与谢意。
贾六满意老阿和老奎的态度,扶二人起来后,微笑点头示意:“坐,坐,你们写你们的,我在边上等着便是。”
说完,径直在关公像前的太师椅坐了。
这把椅子是共进会名誉终身会长专座,体现着贾六对共进会无与伦比的重要性,以及他对这个组织的伟大贡献。
会中亲切称呼这把太师椅为“贾座”。
不管哪个地方的分会发展会员,都必须陈设贾座,这是会规要求的。
就是让会员不要忘本。
没有贾佳大人,就没有他们的今天。
屋子也是专门给新入会旗汉成员宣誓仪式用的,布置得跟小礼堂似的,两侧墙上写满关于忠孝、仁智、礼义、仁爱的相关警句。
共进会的纲领是共同进步,内在却遵循了传统儒家思想,外在则是民间社团思想,组织结构则是先进于这个时代的政党体系。
三者一结合,疗效很致命。
老阿和奎尼不敢耽搁,双双坐下认真书写。
根据王福制定的入会手则,凡入会成员必须要写不低于五百字的入会申请,题材不限,但必须写明心迹。
属于应试作文。
其实大可不必,因为这就是贾六深恶痛绝的形式主义。
王福解释说这份入会申请书就是会员的把柄,白纸黑字的黑材料。
如此,贾六才没有动用终身名誉会长的一票否决权。
骆远这个京师分会的特务长亲自给终身会长奉茶,并将特务处的花名册交贾会长阅览。
贾六大致看了下,因为京师的特殊性,故而特务处的大小特务旗人占了七成,汉人只占三成,目前成员128人,分布满汉各大衙门,护军以及侍卫处,各亲郡王府,内务府。
其中领班军机大臣富勒浑身边就有两名特务潜伏,这两名特务一是老富卫队成员,一是其家里的厨师。
想到老富怀疑自己对他监听,贾六命骆远近期不要启动老富家的特务,以免两位地下工作者暴露。
并将自己花了一晚上时间想到的单线、多线等组织联系方式,以及情报传递密码学等要件交给骆远,让他组织人员好好学习,务必将京师特务处打造成强而有力的精英部门。
说话间,奎尼交卷了。
比老阿快的原因是奎尼学历高一点。
贾六忙接过认真细看,奎尼开篇就是点睛之语——“我会长贾佳世凯文成武德,泽被苍生,承先启后,创志同道合、共盟进步之宏规,领导满汉军民复兴大清,产乃大智、大仁、大勇、大道、大德之所化。”
接着以朴实的语言表明自己以贾佳终身会长为学习榜样,希望自己能够成为贾佳会长那样顶天立地之人,期望在贾佳会长的领导下,大清走向富强康乐,千年成世,永垂无疆。
传统八股写作方式。
贾六十分满意,老奎这份申请书个别地方稍作修改,直接就能作为入会范本推广。
“很好,非常好,既有事实,又有感情,不虚伪,不造作,不浮夸,字字有力,句句有义,我代表共进会全体委员会接受你奎尼的入会申请,盼你成为会员之后再创辉煌!”
贾六不住拍打奎尼姐夫的肩膀,到底是礼部尚书,文章就是比一般人强。
老阿这边见额驸把奎尼夸上天,心下没底,但还是硬着头皮将写好的申请书递了过来。
贾六接过一看,顿时大吃一惊,继而对老阿刮目相看。
老阿的申请书从上到下是不断重复的一句——“贾佳大人是天,贾佳大人是地,贾佳大人是人间父母,贾佳大人寿与天齐,仙福永享!”
奎尼原先不知老阿写了什么,这会偷偷瞥到,顿时心下冒冷汗,琢磨还是要走夫人路线,时不时的让夫人到贾大人那里串串门,访访亲才行,要不然阿思哈这个无能废物就走到自己前面去了。
“我从你字里行情只看到一个字,”
贾六有些激动的与老阿双手紧握,“那就是忠,大大的忠!”
废不废物不要紧,要紧的是忠不忠。
当场宣布老阿正式成为共进会员,并表示将向共进会全体委员会推荐老阿和奎尼为优秀会员,提请下一次全体会议组织处增补二人为满洲执委。
这也是应有之意,总不能让两位尚书大人当普通会员吧。
“忠勇为爱国之本,孝顺为齐家之本,仁爱为接物之本,信义为立业之本...我们共进会不仅强调共同进步,更强调会员要修身养性,廉洁奉公,为百姓做好事...”
象征性的讲了一通后,贾六看向骆远。
后者忙上前拿起宣誓词带领二位新入会的尚书大人宣誓:“犯贾大人者如犯我!”
“犯我兄弟者如犯我!”
“犯我兄弟姐妹者如犯我!”
“......”
“若违此誓,死于万刀之下!”
由于会中经费及发展问题,新入会四品以上官员须向会中交纳一笔费用,用于补贴低级官员发展。
老阿和奎尼是尚书级别的重臣,根据相关规定,二人分别交纳六千两入会费。
宣誓后二人各自将入会费用交到贾佳大人手中。
贾六则拿出早已制作好的会员证亲手颁给二人。
会员证类似吏部官凭,上面除会员姓名,籍贯,履职详细,担任会中何等职务外,就是基本体貌。
最下面则是红字书写的一句话——无论你身在何方,共进会和共进会领导的军队,都是你坚强的后盾!
第五百八十三章 贾大人的后事安排
“你二人既已成为我共进会的光荣会员,我现在就能跟你们敞开心扉,交待一下后事了。”
入会仪式结束,贾六让老阿和奎尼坐下说话。
“后事?”
老阿和奎尼脸色均是一变。
“不是我死后的事,是我走后的事。”
贾六提起骆远端来的茶壶给老阿和奎尼各倒了碗茶。
二人有资格享受终身名誉会长的礼遇,毕竟一个是入军机处行走的吏部尚书,一个则是礼部尚书。
过两月二人将被增选为共进会满洲执委,那么贾六离京前往保定上任,理论上老阿和奎尼就是共进会在京师领导班子的最高会员。
所以,有必要将共进会在京师各机构的领导权部分移交二人,从而一方面减轻贾六的工作负担,另一方面也加强京师分会的应急能力。
首先,就是给老阿和奎尼介绍京师分会的主要负责人。
这些人就在隔壁屋子侯着,贾六让骆远把人都叫来。
一共六人。
首先进来的是京师分会负责汉八旗工作的执委唐祝应,其祖上就是先降李自成后降大清的总兵官唐通。
现任正四品的东直门城门领。
其次进来的是负责满八旗工作的执委海康,此人黄带子出身,现任粘竿处正三品头等侍卫。
接着进来的是负责蒙八旗工作的执委尹博罗格,此人是当年木果木大营溃败时跟随贾佳会长战略转移诸多八旗子弟中的一员,少将总兵张大经就是被其用弓箭射死,后来经博清额运作调回京师任内务府会计司员外郎。
这个职位主要负责宫中太监宫女的管理。
第四个进来的也是汉军子弟,姓李名承宗。
此人可以说是贾六过去的老部下了,因为在贾六担任金川前线汉军缉捕大队长时,这个李承宗是时任第八小队的领队,后来调去阿科里寨驻守,在此期间随贾六一起战略转移,并在鲍国忠的影响下加入共进会。
但此人有一个别人不具备的历史背景,那就是他的曾祖就是大名鼎鼎的民族英雄李定国。
贾六第一次知道洪承畴还有袁崇焕后人时,脑中闪过的念头都是找机会弄死他们。
但当知道李承宗竟是李定国后人时,他脑中闪过的念头却是要带这小子一起飞。
且不将其列为同自己一样的汉奸后人。
毕竟李定国之子李嗣业未遵父嘱降清有太多客观原因,不能一昧归结于贪生怕死。
当时,真正属于大势已去了,而且李定国残军仅余三千余人,在缅甸雨林中很难继续支撑下去。
大顺军余部在夔东又坚持了几年,主要原因是夔东地形有利防守,即便如此,当时的情形也同大唐白发孤军万里守孤城差不多了。
李承宗同尹博罗格是同批被博清额运作回京的,现在兵部担任武库清吏司主事,品级不高但职权却重。
最后进来的三人一个是董友良,汉军正黄旗人,祖上是明朝花马池副将、顺朝怀庆总兵、大清湖广提督的董学礼。
乾隆三十八年董友良随温福出征大小金川,木果木大败时被贾六收容,但不是贾六发展的会员,而是时任定西左副将军博清额亲自引荐加入的共进会。
会里用六千两帮他谋得乾清门行走一职,也就是三等侍卫。
宫乱之时最先在紫禁城放火并烧毁畅音阁、乐寿堂的就是董友良,同时乾隆的八子永璇也是死于董友良之手。
如今在銮仪卫任职二等侍卫。
另一人是归太,前八卦教众,梵伟的心腹。
宫乱之时策动八卦教攻入紫禁城,攻破乾清宫,击杀了乾隆另一子永瑢,现于朝廷没有职务,继续负责八卦教等民间团体事务。
最后一人是贾六的表大舅子满洲正白旗参领、护军马甲校德尔惠。
德尔惠是奉舅舅之命将表妹春花从成都送回京师的,将表妹送到后他也不回金川了,因为他舅舅给他谋了个太仆寺少卿的官职。
这是个正四品官职,除负责各地马厂外,也负责銮驾车马,相当于皇帝出行队伍的交通总指挥。
这六人外加负责特务处的骆远,基本构成京师分会的领导班子。
“这位是吏部尚书阿部堂,这位是礼部尚书奎部堂!”
贾六又向众人介绍刚入会的两位部堂大人。
众人没有行官场礼,而是集体向二位部堂大人鞠了一躬。
“以后有任何事情都可以交办他们,”
贾六是充分放权给老阿和奎尼了,希望二人不仅要安排好乾隆四十一年吏部和礼部的工作,更要承担好领导共进会京师分会的重任。
京师分会今年的主要工作安排贾六已经起草了纲领,老阿和奎尼按纲领精神办就是。
为了让老阿和奎尼更好的适应身份,更有效的领导京师分会,贾六起身环顾众人:“我提议,阿思哈为京师分会会长,奎尼为副会长,请大家举手表决。”
说完,自己第一个举手。
“唰唰!”
在座分会领导班子成员集体举手,表决结果一致通过。
屋内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以及快活的气息。
这就是贾六推行会内民主表决的成效,他不希望搞一言堂,大事以及重要人事任免都要经过表决。
老阿一听自己当会长了,表现得不胜惶恐,起身说了很多心情激动的话。
奎尼虽然也发言表示支持阿会长工作,也将竭尽所能为共进会的事业做出自己的贡献,但心里总有点不快活。
因为,老阿又压到他头上了。
贾六将时间交给了老阿和奎尼,希望他们与京师分会领导班子多多接触,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都能进行深入交流,以形成良好的工作环境。
他则是去准备进宫面君的事。
八十岁的直隶总督周元理被老富以乾隆名义革除总督一职,回家养老。
贾六作为新任直隶总督,肯定要在赴任前进宫谢恩。
哪怕是形式主义,这个程序还是要走一下的。
在此之前,他想同和珅谈谈。
由于安保问题,贾六非必要是不进入满蒙八旗区域,包括皇城的,毕竟历史上很多权臣都是死在进宫的路上。
别人真有心算计你,就是将五百人的卫队全带上也不保险。
因此,除万不得已,他是任何险地都不涉的。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大清唯一的希望。
所以他让人将和珅请到了崇文门步军统领衙门临时驻地。
第五百八十四章 我选皇上
和珅到底还是年轻,好歹也是户部侍郎,结果把自己搞的跟地下工作者接头似的,在崇文门前反复绕圈,看的躲在城头上的贾六一愣一愣的。
不愣不行啊。
和珅是地下工作者,他是谁?
难道真是老满特高课不成?
不过,似乎...
特高课成员以满洲人为主,比如领导第二课的川岛小姐好像就是末代肃亲王的闺女。
类似川岛小姐的伪满子弟在特高课任职的有很多。
这帮人对付抗联比日本人还狠。
本质上,特高课属伪满洲国警察部门,只不过上层领导由日本人担任,骨干和中下层则是清一色政治没有问题的满洲。
当然,和珅防着的肯定不是东阁贤弟,而是窃夺大清军政大权的富贼。
终于,反复确认没有跟梢的后,和珅才让管家刘全将马车悄悄驰入崇文门边上的步军统领衙门临时驻地。
贾六也悄悄下城从后门进入衙门,兄弟二人见面彼此心照不宣,默契的进入贾六办公室。
“富贼调我离京。”
贾六开门见山告诉和珅自己将接替周元理出任直隶总督,五天后就将离京前往保定上班,从此远离朝廷,远离皇上。
“富贼这是明升暗降,明面上让你出任直隶总督,实际上却是想拿回九门控制权。”
和珅一眼看出问题关键所在。
事实的确如此,直隶总督虽是封疆之首,但与控制京师马步兵的九门提督相比,其对“朝廷”的影响力远不及后者。
试问,隆科多当年要不是手握京师绿营马步兵的九门提督,而是远在保定的直隶总督,先帝能顺利登基么?
眼下京师政局和珅也看的清楚,富贼把持朝堂,安亲王色贼把持宫禁,九门控制权则在东阁贤弟手中。
东阁贤弟与富贼、色贼肯定不是一条船上的,这一点和珅确信。
当初东阁贤弟之所以帮助富贼对付热河都统扎兰泰,只是因为富贼拿皇上生死相威胁,东阁贤弟投鼠忌器这才不得不违心答应他们。
虽然此事令得京师内外再无忠于皇上的兵马,但东阁贤弟对皇上的忠心是母庸置疑的。
皇上要没了,外面再多兵马又有何用?
所以,必须隐忍以待天时大变。
如今富色二贼已经基本控制朝廷,那接下来肯定是拿回九门控制权。
换成和珅,他也不可能让一个与自己不和的人控制四九城的。
如此就能理解富色二贼为何矫诏让东阁贤弟去保定任直隶总督了。
“你去保定也好,虽说远离京师,起码手脚不会受富色二贼限制,只要你心中有皇上,终有一天你我兄弟会再度相逢,到那时乾坤定会得到涤荡...”
和珅的宽慰令得贾六鼻子忍不住一酸。
这会是真正理解跳出阶级的英雄是如何的不易。
唉。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他太忧国忧民了。
为大义,只能舍小义。
但他真就喜欢和珅这样的聪明人,很多事情不需要他多解释,就能透过现象看本质,一下将深层次的关键找出来,省去他许多废话。
“我走之后,九门提督一职将由富贼心腹玛尔沁接任,此人过去在四川当总兵时就唯富贼马首是瞻,和兄心中要有数...”
贾六给出自己的分析,他没有办法拒绝富色二贼的安排,因为他若拒绝前往保定就任直隶总督,富色二贼一定会拿皇上性命威胁他。
为了皇上安危,他只能忍辱负重去当大清的封疆之首,且他要乖乖去保定,二贼短期内也不会对皇上下毒手。
并进一步同和珅分析,富贼与色贼也不是铁板一块,二贼在如何处置皇上这个问题也许并不一致。
如此,就给了忠于皇上的仁臣义士可操作的空间。
和珅当然理解,说自己一定如东阁贤弟这般隐忍不发,如那前明徐阶对付奸臣严嵩一般忍耐。
贾六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不过和珅话锋一转却问起他最近私下卖官的事。
“想要扳倒富色二贼,仅靠你我之力显然不够,需要天下有识之士共讨之...若吏治败坏,富贼难辞其咎...”
贾六将自己的苦心说出,并告诉和珅吏部尚书阿思哈虽无能,且看似与富贼狼狈为奸,实际却是心向皇上的,二人日后可以私下多接触。
“阿思哈?”
和珅眉头微皱,他与此人没有什么交情,甚至很不熟悉,只知从前四起四落,还被皇上钦定为无能废物。
“阿思哈若不忠,皇上何以屡屡重用于他?”
贾六希望和珅看问题要全面,要深刻,不要人云亦云,称那个阿思哈关键时候能起大作用。
并且此人也是他截至目前为止唯一联络的朝廷重臣,绝对可信。
和珅沉思片刻,同意东阁贤弟的看法,那个阿思哈无能不假,但绝对是个忠臣。
贾六突然朝外拍了拍手掌,立时有一精壮汉子推门而入。
和珅正疑惑此人是谁时,贾六却从抽屉中取出一份公文递到他手中。
和珅接过,却是刑部的一份秘密调查报告,说京中有一红花会组织密谋反清,创会者是前兵部尚书蔡新同礼部尚书曹秀先。
“我派人查过,的确有红花会存在,不过并非刑部秘查所说的反我大清,而是忠于皇上反对富色二贼的忠义组织,”
贾六指了指进来的精壮汉子,“此人就是红花会成员方世玉,为我步军统领衙门抓捕,我对其多次用刑,终是确信此乃义士。”
说话间贾六上前拉住汉名方世玉的索伦人来旺,将其带到和珅面前不无凝重道:“我走之后,万一事态紧急,和兄须当即立断,可使世玉带人闯进宫中营救皇上,只要能把皇上带到保定,我必发兵杀那富色二贼!...万一事败,我亦当举兵为皇上,为和兄报仇!”
神态坚定如孤忠。
和珅动容,看向那表情同样坚毅的方世玉,内心涟漪一片,竟不知东阁私下已经做了这么多事。
气氛到了,贾六就要托孤了,却是请和珅能照顾他爹大全。
和珅一惊:“怎不将伯父一同带走?”
贾六苦笑一声:“我若将爹带往保定,富色二贼必疑我暗蓄反志,恐对皇上不利。”
和珅不禁担忧:“若是伯父,”
然话未说完,就被东阁贤弟抬手止住。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若忠便不孝,若孝便不忠,”
贾六内心痛苦,面露煎熬之色:“真到那个地步,皇上与我爹若只能选一个,我...我只能选皇上。”
第五百八十五章 贾富私人条约
和珅走后,贾六稍事休息后继续开会。
这种事情他最讨厌,但又乐此不疲。
颇有点痛并快乐着的意思。
会议主题是移防交接事项。
根据《贾富私人条约》第三版,贾六必须在离京前将至少七处内城门的控制权交出,由直隶小九处、密云移防进京的八旗兵接手。
在贾六前往保定就任后,最后两座城门控制权也交由,打着圆明园护军旗号的四川总兵玛尔沁负责。
至此,京师卫戍部队完成正式换防。
根据条约细节,隶属贾六的部队分批移防直隶小九处,以及密云、热河、绥远等地,今后这些部队的粮饷也由直隶总督衙门拨付,不再由兵部发给。
对此,贾六并没有异议,因为直隶小九处驻防八旗的粮饷开支本就是直隶总督负责,连带着小九处驻防八旗兵的指挥权也归直隶总督。
如此加上归直隶总督节制的直隶提督、古北口提督;以及马兰镇总兵、泰宁镇总兵、宣化镇总兵、天津镇总兵、正定镇总兵、大名镇总兵、通永镇总兵,热河、绥远、山海关、密云等处驻防八旗兵,名义上归直隶总督指挥的军队总数是39420人。
这个数字比康熙年间多了9000人,多出来的这块主要是热河方面。
热河方面也是直隶总督唯一无法直接调动的所在,此地是皇帝行宫,因此设有正副都统直接管辖驻防八旗。
正、副都统向皇帝负责,而不受直隶总督差遣,除非有旨意。
不过热河都统扎兰泰率兵谋逆,导致热河驻防八旗主力全军覆没,因此热河现在的驻军大概不到三千人,其中还有很多是内务府包衣营。
给老四鬼子生下最小女儿的惇妃汪氏,其叔叔满斗就是内务府派在热河行宫的管理大臣。
围绕热河驻军指挥权,贾六自是与老富有过争吵,最终在其坚持下老富将热河驻军指挥权交出,也就是允许贾六推荐一人担任热河驻防副都统,由此获得对热河驻防八旗的指挥权,但这个副都统的管理范围不包括热河行宫。
具体为行宫十里之内,由管理大臣负责,热河副都统无法过问。
贾六同意。
没有皇帝的行宫,对他而言真没有兴趣。
之所以想要拿到热河驻防八旗指挥权,主要是看中当地的战马资源,除了太仆厂在那有两座马厂外,当地八旗也有自己独立的牧马地。
哔嘀阁
邻近的蒙古各部也都能提供优质战马。
说白了,贾六要热河,其实就是想要战马从而打造一支听命于他的骑兵而矣。
热河驻军精锐已经覆没,余下的老弱病残贾六不把他们裁撤掉是看在大家都是老满份上,所以给这帮八旗老弱妇孺留一碗饭吃。
将来壮了,指定将他们就地开革出旗,转为汉民治理。
撤出京师九门的部队主要是参与了满城不祥事件的京师绿营马步兵。
一支绿营兵公然冲进满城,洗劫王府,虽然有平乱大义,且被改编为了护军营,属集体抬旗入中央禁军,但显然不管哪一方势力都无法接受这么一支部队驻扎在京师之中。
王公大臣也好,旗人也好,都觉这支整体抬旗的原绿营兵是个异议。
殊不知汉军八旗在一百年前也是这么抬进八旗的。
贾六也不想将自己在北方好不容易拉起来也养熟了的兵马交给老富,因此早就制定了移防计划。
当初改编护军时,分左右中十六营,两翼各领六营兵,每营兵500人,分驻各城门及所占亲王府。
中军四营兵为贾六这个九门提督的亲军,现已扩为六营,新增加的两营兵是打关外来的索伦。
左右二翼兵员主要为京师绿营兵、八旗兵及京师巡捕兵、常威军。
各自比例约为六、三、一。
京师绿营兵同原常威军官兵,现在属于贾大人指哪就哪打的存在,所以贾六必须带走。
原护军统领衙门所属的八旗兵及巡捕,则让左右二翼各自统计了一下,以自愿为前提,即愿意随贾佳大人离开京师移防的一律连同家卷带走,不愿意的则继续留在步军统领衙门下属各城门及相关机构。
最终统计结果是九成在京旗兵及巡捕不愿意离开四九城。
原因是在这些人眼中,外地再好也不及京城来得热闹繁华。
尤其是负责内城治安的旗兵,负责外城的巡捕,本质上这两类是地头蛇类似警察的存在,而不是兵。
就具体工作而言,当警察肯定比当兵有油水的多。
缉拿盗贼,维护社会治安,以及消防救火,清扫街道,收取费用的巡捕,一个月的吃拿卡要费能养活好几口人,虽说贾佳大人待他们不错,但真面临长远职业规划,这些人又哪里舍得从北京人变成外地人呢。
贾六尊重这些人的选择,因此命通知左右二翼下辖各营,将这些人单独造册,其余官兵收拾东西,随时撤离。
具体要求除营房、通铺等无法搬运的不动产外,其余所有能继续利用的动产一律带走,哪怕是一口铁锅,一条凳子,一把饭勺。
摊子大了,不精打细算怎么行呢。
梵伟过去组织了一下,回来说护军将领们都到了,就等鬼家大人开会。
“过去吧。”
贾六从办公室角落的行军床上懒洋洋的起身,在梵伟帮助下重新穿好从二品提督官服,又认真戴上白手套,整了整朝珠和顶戴花翎,对着栓柱从洋和尚处弄来的大镜子照了又照后,方心满意足前去开会。
这块玻璃镜是法国传教士带到大清来的,现在旗人贵族普遍使用这种国外的玻璃镜,铜镜正在慢慢退出历史舞台,将成为工艺品而不是日常生活用品的存在。
其实玻璃镜早在明代就传入中国,广东那边贸易对洋人的这种玻璃镜需求极大,广州地区中产阶级以上基本都在用玻璃镜。
内务府的工匠已经能够彷制,但尚未大规模在京中普及。
护军交接会议在原崇文门税关衙门的小礼堂召开。
礼堂是按贾六要求布置的,就是一面墙上挂满八旗旗帜,旗下一张长条桌,正对着的是十几排长条椅。
朴实之中又带有无尚的高大。
礼堂内护军大小将领正在交头接耳讨论移防的事,一声“总统到!”的呐喊声让正在讨论的军官们不约而同集体起身,礼堂内顿时响起“叭”的一声,整齐而有力。
站在礼堂门口看着屋内的一众很有精神的部属,贾六倍感面上有光,隐隐有股近代化的军阀气息向他油脸扑来。
“坐!”
来到只放有一桌椅子的主席台前,贾六抬起双手示意部下坐下。
“叭!”
一百多名护军将领齐致落座,人人正襟端坐,双手笔直伏于膝盖之上。
这一刻,真是生机勃勃,如中华大地洋溢着革命的热情。
第五百八十六章 俺给大人找黄袍
落座后,贾六习惯性的先端起放在桌上的茶碗。
轻轻饮了一口,茶温正好。
之后将茶碗放回桌上,轻咳一声,这是领导标志动作。
作为一个从二品的高官,贾六不能再像从前小科员般随意吐出茶叶,因为这个动作显得不成熟。
视线再一次从一众部下脸上一一扫过,目光平和之中带有鼓励,又不显刻意,并恰到好处的能使被扫过的每一个人都能在心底得到一个正确答桉——总统大人看到我了!
为了练就这个基本功,贾六这些日子没少练,差点把自个练成了斗鸡眼。
最后,视线落在站在边上的梵伟,略抬右手:“宣读吧。”
“嗻!”
梵伟向前迈出两步,打开手中合着的文件,喝道:“大令!”
在座大小军官闻言腰杆均是不同自主挺了一下,以示对大令的尊重。
所谓“大令”,就是护军大总统令的简称。
是八旗官方用语,有些地方演变为镇压杀头的行刑命令。
一喊“大令到”,就代表要有人头落地。
“护军各营明日起移防直隶小九处,密云、绥远、热河等处,官兵家卷各营悉数造册,兵器盔甲、车马牲畜俱应造册,不得遗漏,移防途中不得扰民...除崇文门、正阳二门,其余各门及各处均应在二月初一前全部开拨...各翼协理事务翼长、署翼长营长为各翼移防负责人...”
梵伟首先宣读的是移防军令,及移防过程中各营人员、财产转移方案。
一通宣读后,已经在护军传得沸沸扬扬的换防一事便算尘埃落定。
左翼第一至第四营分别移驻宝坻、采育、东安、沧州四处,此四营合编为护军第一团,于沧州设团部指挥所,由左翼护军参领李弥担任团管带。
右翼第一至第四营分别移驻固安、雄县、良乡、霸州四处,四营合编为护军第二团,于霸州设团部指挥所,由右翼护军参领刘禾易担任团管带。
营上设团,是贾六一直就想进行的军事改编,因为这样做可以加强护军指挥,否则他这个护军总统根本不可能直接对十八个营进行指挥。
毕竟,他又没有电话。
当然,团这个军事单位不管是八旗还是绿营都没有过,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此编制只对内,对外驻防八旗仍以护军编制为统领,除全面接管此八处原驻防八旗官兵使用营房,并立即行使驻防之责。
直隶小九处还有一处是保定,此处是直隶总督行辕驻地,自另有安排。
左翼翼长德木率左翼第五、第六营调防绥远,改任绥远绿营总兵官,不再兼任左翼翼长。
德木接到的命令赶赴绥远上任后,还要将当地零散绿营收编,并另行招募3000人左右,以带过去的两营兵为骨干,将绥远驻军扩编为三个团,也就是达到一个旅级规模的军事集团。
如此,也能配得上他这个少将总兵的衔头。
右翼翼长瑞林率第十一、十二两营调防热河,改任热河驻防八旗副都统的同时也不再兼任右翼翼长。
也就是翼这一级不再成为贾六直属部队的番号。
瑞林到热河后同德木一样也将扩编驻军,只是热河同绥远不同,因此贾六让瑞林派人到周边蒙古部落招兵,争取将热河驻军打造为纯骑兵,暂时给出的编制也是三个团。
贾六特意嘱咐领受军令的瑞林:“热河尚有不少八旗子弟,这些人不管可用不可用,一切照从前管理,钱粮旗饷照常开支,不过可以减少他们的操练。”
话中未尽之意,瑞林这个前京师绿营中军提督显然是猜到了,就算总统大人不叮嘱,他到了热河那边也会对原驻防八旗及家卷采些一些手段的。
毕竟,他们与热河八旗是有血债的,不可能不对留守人员进行打压。
贾六端起茶碗:“必要时候,不必请示,快刀斩乱麻,天塌下来有我这个直隶总督顶着。”
“嗻!”
瑞林从梵伟手中接过热河副都统的相关告身手续躬身后退。
中军六营兵四营将与直隶总督直属的督标合并为新督标,另两营则调往天津,名义上为充实天津驻军,实际是用于保护已经动工兴建的天津军工产业园。
北洋通商开启后,编练新军一事肯定会提上日程,此前贾六已经写信给四川巡抚李会长,让其将他在四川时招募的农家子弟,包括部分在小寨武备学堂学习的四川绿营子弟送来保定,以作为编练新军的底子。
护军安排大致如此,其余事项要贾六到保定后才能着手,因此看着一众已经接受各自任务的部属,拱了拱手,不无深情道:“老话说出门靠朋友,在家靠父母!世凯从未拿诸位当部下看,乃是拿诸位当兄弟手足看!...有些事世凯也当与诸位说明白,这次我去保定当总督,看着是威风得意,春风不可一世,实则是有人不希望我留在京中碍他们的事,因此用明升暗降这招把我撵走!”
“妈拉个巴子,我就知道大总统不会无缘无故离京的,怎么着,叫兄弟我猜着了吧,大总统这是被人撵走的!”
副护军参领,原京师绿营把总宋国忠怒不可遏起身抱拳喊道:“没有大总统就没有我宋国忠的今天,大总统受辱就是国忠受辱...只要大总统下大令,卑职这就带兵把那帮奸贼全宰了!”
德木在边上悄声说:“显亲王府就是他带兵屠的。”
贾六默不作色,心中却是点了十几下。
“对,大不了再杀他几个王爷!”
又有将领跳出来表示要为大总统讨个公道,这个不用介绍贾六也知道是谁,就是当日被自己大骂给机会不用的那个原绿营千总,现任护军校的李文。
“跟着大总统,弟兄们哪个不是升官发财快活的很,今天大总统落了难叫人撵出京城,这账咱弟兄们不替大总统讨回来,不是生儿子没皮眼么!”
“大总统下令吧!不管他是谁,跟您过不去就是跟我们过不去!”
“俺没读过书不识字,但俺知道大总统是真心对俺好,没有大总统,俺老娘能穿金戴银?俺家乡那帮老爷们能对我娘客客气气!”
“移他妈的防,要不是大总统领着咱们进京平乱,这大清早他娘的完了!”
“都他娘的别愣着了,抄家伙,跟他们干了!”
“......”
会议基调突然转向,护军一众大小军官竟然吵嚷着再来一次满城不祥事件,甚至血溅紫禁城,只因为他们无法容忍敬爱的贾佳大人被奸贼欺压。
贾六心头高兴却不得不压制,板着脸勐的一拍桌子,骂道:“胡嚷嚷什么,你们还要不要大清了!你们这样做是要让我贾佳世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啊!”
“不要就不要,这大清有鸟的好,弟兄们保大总统坐龙椅,当皇上,不比保那满洲人坐龙椅来的得劲!”
宋国忠真的来劲了,离开座位腾腾的往外冲:“我给大总统找件黄袍来!”
第五百八十七章 鬼子六黄袍加身
有人说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也有人说,小心驰得万年船。
还有人说,小不忍则乱大谋。
另外有人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但这些人说的跟贾六没关系。
画风的转变让他一时无法接受,更没想到梦寐以求的不劳而获好日子会这么快到来。
这是典型的突然袭击。
因为,事先毫无征兆。
说明什么?
护军官兵对他的拥戴是发自肺腑的,是忠贞不渝的,是至死不悔的。
一激动,差点没晋升他的加利福尼亚男孩国忠为佛罗里达守护者,同时兼西太平洋巡阅使。
现场气氛怎么形容呢,就是十分热烈,热闹不下菜市场。
跟往热油锅里倒了一碗白开水似的,再形象些就是在稀水茅坑拉了个硬的。
水哗哗,一溅老高。
“坚决拥护大总统!”
“阁下,干吧!”
一帮因为贾佳大人英明神武大发满洲国难财的护军将领群情汹涌,人人摩拳擦掌誓要给大清来一次崇文门兵变,从此改朝换代,书写历史的新篇章。
恍忽中,镜头似在东京的街道上。
大雪纷飞中,道路尽头传来踏踏的脚步声,耳畔响起嘹亮的军歌。
有宋国忠去找什么黄袍,就有李弥去找什么冠帽,还有说去找黄金甲,因为要有冲天香阵透京师的那股狠劲。还有人说得马上搞个香坛,号召护军官兵前来奉香起事,有必要的话可以再斩匹白马。
总统大人的座骑就是匹白马。
“太祖皇帝七大恨起兵讨明,大总统阁下至少九大恨!”
起事就得有名,名不正则言不顺,护军将领虽然大半小学文凭,但架不住思想活。
你一句我一句的很快就给大总统阁下伐清找到了合法理由。
无外乎吏治腐败,民不聊生什么的。
“...总统大人黄袍加身为我等所拥戴,此天意,起事由头固然重要,然当务之急是要有清室的禅让诏书,如此方能名正言顺,堂皇号令天下!”
刚刚受命前往热河当驻防八旗的副都统瑞林相当讲究,身为正宗满洲子弟的他竟然想到禅让诏书这等关键法器。
“要什么清室禅让诏书?大清得国不正,总统阁下带领我等创新朝,照我看当奉明室为正朔...”
新任绥远总兵、索伦汉子德木坚持华夷之辩,不承认满洲清室之法统。
奉清派与奉明派很快发生内讧,争论不休,你一言我一语,如百花开放。
好家伙,把个主席台就座的贾六听的一愣一愣,感觉像是于谦带兵冲进华清池抓了郭德纲。
扭头一看,不禁愣住。
梵伟撅着个屁股趴在主席台上正在写什么,一会皱眉,一会舒眉的。
这是典型的写作卡顿,贾六深有体会。
出于关心,他悄悄将屁股连同椅子一块挪了过去,想看看梵狗头在写什么东西。
探头那刻,一行大字映入眼帘——《公请贾大总统御极天下书》。
简称劝进书。
“是不是过份了?”
贾六心想你梵伟好歹是个初中生,怎么能跟帮小学生一样也胡闹呢。
而且就算是需要劝进书也不用你写啊,我自个写了好几份在抽屉里,哪一份不比你写得带劲。
论文采,这大清真没人盖过他。
《告法兰西人民书》都准备好了。
也就是公务繁忙,要不然乾隆诗多多的名头早被他抢过来了。
“大人,怎么能说过份呢,时不我待啊,大人!奋起啊,大人!搏一搏驴车变宝马啊,大人!”
梵伟真心劝进,不无激动道:“社稷自甲申遭难,胡腥沉沦我华夏百年,所谓多难兴邦,今大人征伐平乱,柔服以德,明并日月,无幽不烛,天下苍生莫不拥戴...尊位不可久虚,大人还是顺应军心民心,改元称主的好!”
“我知道你说的是实话,我个人是有些成就,但这些成就是微不足道的,无论是王莽、曹丕、司马炎,还是刘裕、杨坚、赵匡胤都强于我。”
贾六自我定位还是比较清晰的,他也就是比秦皇汉武好一些,但于王、曹、司马之辈又稍不如。
梵伟果断驳斥。
“论英明,大人功高比天,亘古罕见!”
“论神武,大人更是无人匹及,天下归心!”
“请大人顺应军心,拯救万民于水火,中兴华夏再造盛世!”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众将拥戴,阁下万不可有妇人之仁!”
梵伟拿起写了一半的劝进书就要读。
“荒唐,胡闹,瞎基巴闹!”
贾六大怒,一把夺过梵伟的半垃子工程霹雳叭啦撕得粉碎,怒斥发怔的狗头军师:“什么狗屁军心,这帮瘪犊子只不过是想打着我的名头杀人放火,大发国难财而矣!”
喔?
梵伟滞住,好像是那么一回事。
但这不是好事么?
利在贾方啊!
“你懂个屁,论智慧我不如你,但论耐心,你不如我。”
微叹一声后,贾六拍了拍梵伟的肩膀,“朕...我现在起事推翻大清,是为国还是为己?是祸国还是祸民?”
目光扫过正在争执奉明还是奉清的一众护军文盲,更是无奈摇头。
这帮龟孙就跟当年祖应元、王福他们一样,抢运钞车抢上瘾了。
贾六承认他们是真心拥戴自己,前提是自个得满足他们贪婪的欲望。
问题是这个欲望可是无底洞。
今天他能拿京师的财富去填这个洞,明天他拿什么填?
好处叫他们得去,自个空担个皇帝的名头,举国共讨之,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
“我于京畿根基尚浅,兵不过万,将不过寥寥数人,文臣谋士屈指可数,如何能号令天下?”
“今日拥戴皆是护军将领,我若依从便是侥幸得了皇位,日后是否顺从于他们?若我不顺从,焉敢保证他们不会另择他人披上黄袍?”
“我竭力制止,皆因不愿国家陷于连绵战火,不愿百姓生灵涂炭,你在我身边也有一年之久,何以不知我苦心。”
“......”
一连串的质问下来,梵伟的脑袋渐渐清醒,意识到鬼家大人此时率兵造反,无异自毁前途,纵是一时成功,也不过是为王前驱而矣。
百年大计,还是要缓缓图之的好。
“设使国家无有朕,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贾六拿起桌上的碗愤怒掷于地面,“娘了个希匹,你们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吃饭!”
说完,怒气冲冲甩袖出门,未及反应,一件黄袍就披在了他身上。
第五百八十八章 预备称帝
黄袍加身!
是做一辈子的懦夫,还是哪怕一秒钟的英雄?
诺大的大清,难道真容不下几个皇帝?
说真的,有那么几秒钟,贾六真就动摇了:妈的,干了干了,大不了人死吊朝天!
先把程序走了,什么总统为天子,西方宝贝主大清的牌子,后面再补就是。
问题是几秒后,当他发现宋国忠给自己披的并非他认知中的黄袍,而是一件朴实平平的黄马褂后,称帝的野心瞬间又软了。
道具都不对,弄得跟草台班子似的,实在是叫他提不起精神头子。
这事不怪国忠,匆忙之间到哪找黄袍?
民间可是禁黄的。
总不能进宫跟皇上借一件来吧?
但道具不对,并不影响宋国忠劝进的热情,在将“黄袍”披到总统大人身上后,他第一个带头“扑通”跪下,不由分说给总统大人磕了个响的,三呼:“万岁!”
声音充满力量,也充满渴望。
这一下不得了,礼堂内一帮护军将领哗啦啦的冲出,争先恐后的在总统大人面前跪了一地,万岁的呼声至少这个原崇文门税关衙门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一个个铁了心的要做从龙功臣。
一声万岁换个与国同休的公侯伯,指定是划算的。
奥吆?
卫队长保柱望着这一幕,脸跟熊猫表情包似的先是一脸猥琐,继而还是猥琐的“扑通”跪下,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总统为天子!”
“总统为天子!”
队长都喊了,卫队官兵哪敢不喊,哗哗的跪了一地。
真就是对大清半点感情也没有。
“这...”
梵伟倒吸一口冷气,然后撇了撇嘴,这事不能怪他,气氛都到这份上了,哪怕鬼家大人就此成为史上最短命的皇帝,他也得认啊。
不然,这场面怎么收拾?
劝进如同开弓箭,没有回头的道理。
这时,鬼家大人向他投来渴望的眼神,大概是想让他劝一劝这帮脑子发热的将领。
他能怎么办?
只能跪下喊了一声:“陛下,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说贾六没反应肯定不对,因为无论是万岁还是陛下,他都爱听,并且身体某些部位还情不自禁的抖了一抖。
贾氏代清,不一直是他为之奋斗的目标么。
进步的终极目标,不就是紫禁城么。
是男人,就不要怂!
现在只要贾六象征性的谦虚一下,或者流几滴眼泪,与诸将约定进宫之后善待爱新觉罗子孙,这事成功的可能性有六成。
毕竟,汉军八旗那块起码有一大半支持他这个汉军子弟当龙头。
至少,以汉军八旗子弟为主重建的前锋营不会与他为敌。
宫中内应也不少,轻松打开宫门是没有问题的。
了不起跟下五旗满洲还有色大爷的上三旗护军杀他个难解难分,实在打不过就顶着皇帝的名头去四川打游击嘛。
老婆孩子啥的都不要了。
做大事者,连这狠劲都没有,就不要做大事了。
万众瞩目中,贾六的脸正在黑化中。
一条凡人肉眼无法看见的小青龙已经顺着他的膝盖缠到了他的腰部。
这条龙应该是刚打山西游过来的。
只是,龙头在贾六腰部却怎么也游不上去。
好似无形之手在地底生生拽着它的尾巴。
因为,贾六正在进行天人交战。
脑海中始终有声音在不断呼唤他:“六子,冷静,冷静,冲动是魔鬼,现在不是梭哈的时候!”
从大局到实力,从京师到地方,贾六的大脑如超级计算机般快速运算着。
就算他能把京师的满洲军队全部消灭,终不过是困守京师一城而矣。
直隶的两大提督不会听他的,八大总兵也不会听他的,山东、天津的盟友们更不会鸟他。
人家只是想合伙捞钱,彼此官官相护,共同进步,没说要给你贾大人打工啊。
朝堂之上除了阿思哈、奎尼等有限几人挺他,还有谁挺他?
湖广的嫡系同兴汉军会挺他,可不等他们千里迢迢过来,贾六恐怕已经在养心殿上吊了。
长长吐了一气后,贾六恨恨的抬起右腿往地上重重一跺,不无痛苦对跪在地上劝进的部属道:“尔等为何非要逼我做皇帝!”
“总统一旦失势,我等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瑞林的大实话道出了劝进真相。
贾六沉默。
他知道瑞林说的就是事实,他要真的在政争中失势,就凭这帮人在满城做的那些事,杀他们十族都不带冤枉的。
因此,不如铤而走险。
搏一搏,单车不仅能变摩托,还能让他们非法抢劫的收入彻底合法化,再也不用担心有人跟他们秋后算账。
本质跟贾六当初蛊惑祖应元他们的说法一样——把上面干掉,他们就是上面。
“末将愿率部攻打皇城!”
“末将带兵攻击满八旗!”
“末将带人去蒙八旗放火!”
“末将带兵控制六部!”
“内务府归我!”
“.....”
贾六的犹豫给了劝进的护军将领莫大鼓励。
不说话,不就是默认么。
“陛下,我马上去疏散太上皇、皇后同太子殿下!”
身为卫队长的保柱非常心细。
“够了!”
贾六气急败坏,“尔等对我的拥戴,世凯感激不尽,然此时绝非起事之时!”
“此时不起,更待何时啊,陛下!”
梵伟这个投机分子再次站在了鬼家大人对立面。
“大清待我恩重如山,我贾家世代忠良,你们却要我谋朝篡位,叫我做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贾六反复呢喃那几句,就是不肯从了众人心愿。
空气中充满燥动。
众人等的心急,可总统大人不松口,他们又能如何。
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渐渐的以眼神交汇形成的阴谋正在酝酿。
都到这地步了,弟兄们头也磕了,万岁也叫了,可由不得你总统大人不干!
今儿个,就是拿刀架在总统大人脖子上,弟兄们也要拥了新君!
就在阴谋即将成形时,德木还是给了总统阁下一个台阶:“阁下若不当皇帝,我等便长跪不起!”
众人闻言都觉可行。
“何苦逼我来哉,何苦逼我来哉!...罢了,罢了,我就从了你们,不过,”
贾六话锋一转,“世凯不能现在当皇帝,我与尔等约定一个期限如何?期限一到,我便如尔等所愿皇袍加身,叫尔等都封妻荫子,与国同休!”
什么意思呢?
贾六没办法,只能学大清搞预备立宪。
就是给自己称帝定一个时间表,第一年所有人要如何如何,第二年要如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