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章 不负(求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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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陶舜钦背手立在窗前,看着窗外小池塘里的波光月影,静听陶凤棠汇报分析今日的事情:“问了好些人,北方大旱是肯定的了,听说就连北漠那边的草场都干透了,死了很多牛羊,今年冬天北边一定不会安宁。至于香药,各地的确也是缺少,今日就遇到好几个来贩香药的,儿子想,要不然,就给它来次大的?”
以往虽然经常做着,但都是小打小闹,不是很出格那种。可是这次,他想趁着买卖粮食的机会,在成亲前做一次大的。一旦成功,尽够全家安安心心好吃好喝好几年。
陶舜钦摸着胡子想了许久,低声道:“粮食的事情,你明日就去办抓紧了办,越是抢在前头,越是便宜好办香药的事容我再想想,要走这么多货,风险太大,你再着人去打听打听,务必要落实清楚,不能有任何闪失。”
陶凤棠见他如此慎重,不自禁就收了那点浮躁之心,沉声应了是,又提起吴襄和陆缄的事情来:“吴襄倒也罢了,反正是咱们自己人,趁便让他赚点小钱玩玩也不怎样。就是这陆缄,我看他似有难言之隐……”
陶舜钦低头理了理窗前那盆秋兰的叶片,淡然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人年龄尚轻,心思却颇有些深沉……不过也是,他那样的境地,很容易里外不是人,也情有可原。我猜他来此并不是为了什么游玩或是和吴襄般的赚点小钱玩玩,多半是手头不便,需要大笔的钱财花用,却又不得不瞒着家里。约莫还和他的亲生父母有关……罢了,这清州平洲两地的粮食我们一家又收不完,能帮就帮他一把,这也是为了你们的将来结善缘。”
陶凤棠犹豫片刻,道:“爹爹,儿子觉得他送礼并不是为了这生意,他也是想和咱家交好的。”
“哦?”陶舜钦感兴趣地道:“怎么说?”
陶凤棠道:“送礼是在前面,彼时阿容并不曾提起粮食和香药的事情。他应该是在后头才生出的心思。”
“你还是太老实。”陶舜钦一笑:“以他的年纪和我们家的情份,送一半价值的礼就已经很能拿得出手了。他却送得这样重,想赚钱也是一早就有的事情,你敢说他没有刻意和我们结交,想托你帮忙的意思?到底是年轻,做得太急切明显了些。”
陶凤棠仔细一想,好像果然有那么几分意思在里面,当下不由一笑:“爹爹说得是。这人挺有几分意思的,我问他是不是想和吴襄一样玩玩,他摇了头。”
陶舜钦摇头叹道:“那种家庭长出来的人,还能有这点出息,又岂会是什么善茬?这方面,吴襄和他比起来是差了。这样,你去看看你姑母睡了没有,若是不曾,就让她过来。”顿了顿,道:“把阿容也带上。”这孩子才真正有些意思,只可惜了,是个女孩子。
陶凤棠依言而去。
陶氏已经在取簪钗,林谨容还赖在她房里不走,假意拿了林慎之的字帖在灯下研究,无话找话:“明日该让小七弟抽空临点字帖了,不然他年纪小,忘性大,回去若是忘了功课,又该被祖父责骂,下次想带他出门,就没这么容易了。”
陶氏深以为是:“那是。我难得回来,你舅母又是整生,少不得要尽力做些能做的事情,这事儿就交给你了。你还不去睡?别半夜三更又要热水,给人家添麻烦。”
怎么陶凤棠和陶舜钦还没谈完啊?林谨容怏怏道:“这就要去睡了。”又磨蹭了许久,陶氏开始赶人,正招架不住,龚妈妈轻手轻脚地进来道:“太太,舅老爷请您带了四姑娘一道过去,有事相商。”
陶氏奇道:“这个点上,会有什么事要商量的?”话是如此说,却忙着招呼春芽重新穿戴起来。
林谨容心里暗喜,紧张兴奋得手掌心都出了冷汗。出门见着陶凤棠,一个眼神递过去,得到陶凤棠的肯定,激动得几乎想纵身跳起。
陶氏懵懵懂懂的:“凤棠,这是怎么回事?”
陶凤棠有心要卖关子,便笑道:“姑母过去就知道了,总之是好事。”
丈母娘看女婿,那是越看越喜欢,何况这还是自家的亲侄子,陶氏便笑着轻轻打了陶凤棠一下,嗔道:“你这孩子,自小就嘴紧。”
说说笑笑到了陶舜钦房前,却见吴氏赫然也在座间,陶氏谨慎起来:“哥哥、嫂嫂,这是何故?”
陶舜钦便似笑非笑地看着林谨容,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囡囡好眼光,既然是上天送来的财运,少不得要顺势而为。你立刻就让人送信回去,把你庄子里的所有粮食都存将起来,再看看你手里还有多少可以动用的现钱,都交给我,由我来办注意尽量不要走了风声。”
陶氏听得怔怔的,目光复杂地看着林谨容,这丫头,早前一路行来,竟不曾听她提起过半点,这口风可真不是一般的紧,非得到了现在才和她舅舅说。想到女儿不信任自己,陶氏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儿。
林谨容对上她的目光,知道老娘心里不舒坦了,忙笑道:“舅舅,这生意还真做得?我想了好久,都不敢说,就怕一说出来就会被人说是异想天开。可是又实在忍不住……”
吴氏一笑,朝林谨容伸出手去:“囡囡,你很好。”
林谨容得偿所愿,甜甜一笑,讨好卖乖地道:“是和舅舅学的,况且我也是陶家女儿生的嘛我也有点私房钱的,可以算作入股不?”
陶舜钦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你这个丫头,人小鬼大。”
陶氏心急,连忙起身,要去找龚妈妈盘盘账,看能拿出多少钱来,叫林谨容走,林谨容却不走:“我还有件事要请教舅舅的。”
陶氏便皱眉:“这么晚了,你还打扰你舅舅。”
陶舜钦现在只觉得这个外甥女儿真是好玩,正是感兴趣的时候,当下就摆手笑道:“不妨事,不妨事,我听听她要说什么。”
待到众人去了,林谨容小心给陶舜钦倒了茶,蹭将过去,小声道:“舅舅,香药的事情不不能成么?”
陶舜钦的脸上浮出几分慎重来:“这个我要好生想想。”
这还有什么好想的?稳赚不赔。林谨容忍不住劝道:“舅舅,这个事情我想也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咱们不必一次买个够,就挑着什么最便宜的时候就进什么。”
“这个是肯定的。”陶舜钦低声道:“想必你大表哥也和你说过这其中的风险了。这不是想当然的,不比粮食,就只能一直走暗里的途径,买香药不难,难的是找到合适安全的下家。卖出手还不算,得安全,不然查到我们头上……”这中间的风险又岂是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丫头能体会的?
林谨容这才知道陶家父子误会了她的意思。她和陶凤棠说的是,趁着便宜的时候存下香药,待到开禁之时再行买卖,而非是现在就急着出手,却不能和陶舜钦说明这些香药总有一日会开禁,一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但她明白,以现在的情况,她只能等,相机而行,不能再多嘴了,否则赚钱不能,光是说明因由就够她喝一壶。只好怏怏地和陶舜钦告辞,又去找陶氏。
这次买卖粮食的事情和往日不同,陶氏手里有多少能动用的钱心里是有数的,却也得和龚妈妈口头对一下,尽量多弄些出来,确保万无一失。龚妈妈道:“这事儿只怕最后还是瞒不过家里,若是那两房眼红,跑到老太爷、老太太面前告一状,那可是得罪全家的事情。太太还该做下打算。”
陶氏冷笑道:“凭什么啊?我娘家带着我赚钱每次都要带上他们?他们平日里待我很好么?钱还没赚上,就得替他们想着了?”口里如此说,心里却有些打鼓。龚妈妈这担忧没有错的,上次买盐碱地的事情,老太太旁敲侧击说了她好几遭,意思是她是林家的媳妇儿,家业壮大,将来也有孩子们的一份,岂能如此自私。
“娘,一旦舅舅开始收粮,这个事情根本瞒不住,咱们先把自己能做的都做完,再抢在外人前头告诉家里就行,没什么好作难的。”林谨容推门走了进来,建言道:“现下正是收粮的季节,宜早不宜迟,这件事就让族兄去办吧。他单独行动,没人会注意他,铁管事和他也熟。父亲那里不能不告诉,但要推迟几天再说。”这种时候不妨拿林三老爷做个挡箭牌。
陶氏待她越来越有些刮目相看,默默想了一回,终于下定了决心:“龚妈妈去把阿全叫来,我有话要交代他。”
林世全本已经躺下,突然听说陶氏这个时候要见他,心里一突,立刻就意识到机会来了,一个鲤鱼打挺,转瞬之间穿戴完毕,就着冷水抹了一把脸,这才勉强维持出一副沉稳的模样来。
陶氏干脆利落地说明意思,让林谨容递盘缠给他:“明日就赶早出发,可做得来?”
林世全使劲点头:“婶娘放心,做得来。”
要想马儿跑得快,就要马儿吃得饱,陶氏认真许诺道:“阿全,你放心,婶娘不会薄待你。”
林谨容送林世全出去,轻声道:“三哥,我会算你一股。”
林世全回头,只见月光打在林谨容的脸上,照得她的脸和眼神都柔柔的,心里不由一暖,沉声道:“谢了。必不负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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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章不负(求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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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一半
第104章一半
第二日清早,林世全天刚蒙蒙亮就避开跟来的林家众下人,骑马飞速赶回平洲,途中连吃饭睡觉都很舍不得花时间,只顾着尽早赶回去寻铁管事筹粮及寻林谨音筹钱不提。
吃过早饭,陶舜钦让陶凤棠去筹备购粮,他自己则亲自去打听香药之事。在榷场各处商铺闲逛了一圈,落实了消息,出了榷场,正想回去,不经意回头,远远看到陆缄立在街边,盯着一个走过来的大荣人看。
那大荣人长得体胖高大,头发卷曲,穿着织金的毛衫,身后跟着好几个随从,拉着五六头骆驼,骆驼身上堆满了货物,香味扑鼻,一看就知道是贩卖大宗香药的贩子。去的方向正是榷场。
陆缄似是想往前两步,却被长寿死死拽住了袖子,他满脸的坚毅,长寿满脸的哀求,主仆二人来回拉锯,抓扯不清。陶舜钦心中一动,从后头绕过去,轻轻拍了拍陆缄的肩头:“贤侄这是?”
长寿犹如被火烧了似地缩回了手,垂首行礼避在一旁,陆缄玉白的脸上迅速蹿起一层薄红来,垂着睫毛行礼,待到见礼完毕,神色就已恢复正常:“我想和大荣客商打听一下大荣那边的情形,小厮害怕阻挠,叫您看了笑话。”
看他那破釜沉舟的样子,怕是想去找那大荣客人搭讪,私底下干活吧?少字陶舜钦也不点破,笑道:“时至午间,想必贤侄也还不曾用饭,前面有家卖桐皮面和三肉饼的店子,你我二人且去填饱肚子,你想知道什么,问我也行。”
陆缄眼里露出几分不自在和焦虑来,瞧见那大荣香药贩子进了榷场,忍不住就咬住了嘴唇,抬眼看了陶舜钦几次,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陶舜钦只作不曾看见,径自往前带路。行了好几步,才见陆缄垂着眼无精打采地跟了上来,他那个叫长寿的小厮却是满脸的庆幸。
二人入座,陶舜钦问店家要了四碗桐皮面,两斤三肉饼,拨了一半赏给长随小厮吃,自己领了陆缄坐在窗边吃喝。陶舜钦饮食自来就好,吃面吃饼,吃得香甜麻溜,陆缄倒是斯文秀气得多,好半天他那碗面才下去一半。
陶舜钦看够了他那食不下咽的样子,方轻笑道:“不知贤侄要寻那大荣客商作甚?要问什么?我也识得不少大荣客商,他们的习俗多少也晓得一些,你且说来,我替你解惑。”
陆缄知晓已被他识破,也就淡淡一笑:“想打听哪里有便宜的香药。”
知道跑到榷场外头来堵人,却也不算笨,可还是傻。陶舜钦捋了捋胡子,轻轻摇头:“你太冒失了,似你这般,不但什么都问不到,还要当心受骗或是惹祸上身。你是有功名的人,家境也宽裕,何故为了钱财到了铤而走险这个地步?”
陆缄沉默不语,良久方道:“实不相瞒,小侄急需一大笔钱。您若是愿意施以援手,小侄终身不忘,日后必然相报。”
这样的话陶舜钦这一生听得太多,只是每个人在开口之前都会先说明自己如何艰难,如何困苦,如何可怜,极少有人似陆缄这般,不说原因,不叫苦,只直来直去地说,我很需要一笔钱,你若是帮了我,我保证你不后悔。
陶舜钦侧眼打量着陆缄,见其眼神清亮,不避不让,坦然直视自己,看着似是大无畏,自信满满,实则内里却藏着怯意和渴望。这个孩子很怕被拒绝……此时他对于金钱的这种渴望像极了林谨容,陶舜钦由来生出一股亲切感,突地笑了:“你有多少钱?”
一点光亮从陆缄那双黑幽幽的眼睛深处慢慢燃起来,越来越亮,他的嘴唇微微有些颤抖,声音也有些不稳:“我有百两黄金。不多,不过可以赚得一点是一点。”
“哈……”陶舜钦又笑了,百两黄金,却拿了二十两出来买礼物,这孩子果然是个心眼多的。他不是狠心的人,因此他不能拒绝这孩子,他坦然道:“凤棠昨日也和我说过你要买卖粮食的事情,若是不遇到你,我也要叫人去请你来相商此事,既是话说开了,你若信我,就把钱给我,尽我最大的力量,替你赚这笔钱。”
陆缄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些与他实际年龄相符的笑容来,起身对着陶舜钦长长一揖:“多谢陶家舅舅。日后……”
陶舜钦手一扬,低声道:“不必谢我,这天底下的钱我一个人赚不完,人情是互相做的,谁还没个难处?日后你若是方便,记得多替我看顾小老七他们我就感激不尽了。”
陆缄一怔,对着陶舜钦恭敬地深深一揖。
不是每个人都有林谨容姐弟那样的福气,能遇到这样厚道能干豪爽体贴的舅舅的。林家舅舅们,陆缄自嘲地笑了笑,他们就和林三老爷一样的,防他如防贼,斥责起来丝毫不留情面;至于他的亲母舅,他轻轻叹了口气,儿女嫁娶都要找出嫁多年的妹妹哭穷想办法。
城西靠近城墙的地方,隔着一条街,是一片普通的民房,院墙低矮,房子也鲜有高大的,难得是清净,不宽的青石板路被清水冲刷得干干净净,沿着巷子往里走,不时可以瞧见低矮的墙头摆放着一两盆开得正灿烂的黄的、白的、红的菊花,花是最过普通不值钱的品种,但在此时此地看上去却显得极其赏心悦目。
从来就忙碌惯了的陶舜钦跟着陆缄漫步走在这宁静的小巷中,颇有些神清气爽的悠闲感。小巷深处是顾家的房子,顾家和周围的民居比起来颇有几分不同,首先他家的墙头看不见任何的花花草草;其次早就退了漆色的大门紧紧闭着;再次青石条铺就的门阶竟然干净得闪着微光。光是站在门口,你就能感受到主人散发出的那种生人勿近的气息。
陶舜钦想起陆缄所述——“干净舒爽,清净整洁”,由来就有几分想笑。这顾家早前也是读书人家,但顾家娘子时运不济,年少丧夫,靠着一腔刚烈和一手出众的绣活儿独立支撑门庭,辛苦养大两个儿子,大儿子迫于生计丢了读书一途,给人做账房谋生养家,因其家贫,二十五六的人了至今尚未成亲;小儿子是出名的书痴,小时候捡到一张有字儿的纸片都不会放过,若是看到人家读书,就痴痴地站在一旁看,若是你答应借书与他,让他叫你亲祖宗都不为过。
陆缄怎会与这样的人认识,还结成好友的?陶舜钦看着陆缄正在叩门,略显单薄的背影略有所思。
许久,门才开了,一个二十来岁,皮肤苍白的青年一手握着卷书,低着头,眼睛几乎粘在书上,一手按在门上撑着门,看也不看人:“找谁?”
这也太投入了,陶舜钦由不得暗叹了一声,只见陆缄含笑道:“顾兄,是我。”
那青年方才抬起头来,眯了本来就不大的眼盯着他看了好一歇才算是确定了人:“回来了?我娘给你们在灶下留了饭。”随即又眯了眼睛,伸长脖子去看陶舜钦。
这顾书痴看书眼睛都快看瞎了吧?少字陶舜钦有种冲动,很想伸出两根手指,替他把上下眼皮子给拉开,好容易忍住了笑道:“顾小弟,你可还记得我?”
顾书痴名叫顾俭德,从前顾家大娘替陶家做针线活的时候曾去过陶家,自然也识得陶舜钦,听了这声呼唤也不以为然,眯缝着眼睛笑了笑,行礼道:“原来是陶大老爷,您老来此有何贵干?”突然想起什么来,脸色就变了,下意识地把手里的书往身后一藏,不满地看着陆缄:“陆兄弟,你……”
陆缄晓得他担忧什么,忙笑道:“放心,我只是来拿点东西,还要在这里住。”
顾书痴松了口气,随口吩咐长寿:“你自家烧水替你主子招呼客人,我还要看书……”言罢头也不抬地捧着书径自进了屋。
陆缄与陶舜钦相视而笑,陶舜钦随手指了指顾书痴:“你怎会认得他的?”
陆缄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他也去太明府应试了,眼睛不好,被人捉弄,有人赖他偷书……”
不必细说就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陶舜钦点了点头,走进陆缄的房间四处打量。不过一张狭窄的床,一张桌,一盏灯,一把凳子而已,家具都不曾上漆,却被擦洗得干干净净,靠墙放着两只箱笼,箱笼精致,想来是陆缄的行李。果然干净清净整洁,舒爽却未必。
陆缄也不避他,打开箱笼取出一个包袱,双手奉上:“您可要验验?”
陶舜钦笑看着他:“是否要写个收条与你?”
陆缄的脸红了,轻轻摇头:“您怎会瞧得起我这区区百两黄金?”
陶舜钦哈哈一笑,下巴往外一摆:“走,拿上去我家。”
出了顾家,陶舜钦方道:“两笔生意,粮食和香药,粮食稳赚不赔,但香药却是要担风险,但这个的利润更大。你是要各做一半呢,还是要只做粮食?”
陆缄想起林谨容最先说的就是香药,急着要买的也是香药,便很肯定地道:“各做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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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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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眼光
第105章眼光
果然很需要钱啊。陶舜钦默了默,微微一笑:“好。”
目前为止,他的打算是,香药要进,必须进。下家他已经考虑好要找谁,这件事他还有另外一种想法。现在陶、林、吴、陆四家都不同程度地被牵扯进来,且陆、吴两家在榷场上都留有耳线,他这里只要有明显的大举动,就根本瞒不住。粮食的事情暂且不提,只香药此事,因其风险大,利润大,彼此瞒不过,所以不能吃独食,得互相通个气,至于他们预备怎么办,最后谁赚谁赔,都怨不得人,为的就是和气生财。
陶舜钦打定了主意,回去后就让陆缄去和吴襄说话,自己叫了陶凤棠在一旁,亲自安排着把消息隐秘地传递了出去。林、吴、陆三家中间又有差别待遇。
按照他的估计,香药此事,林家是绝不可能参与的,这样明摆着违律的事情,林家从来不做,这个时候又怎会来参与呢?可不说与说是两回事,不能平白得罪人,为了事情不泄,这个收信的人选,就只能是林老爷子一人。林老爷子知道厉害,就算不做也不会把事情泄出去坏了其他几家的事情,更何况这里头还有林家三房的利益所在。
而吴家,自不必说,两家是姻亲,来往也紧密,生意上经常联手,不但香药的事要说,粮食的事也要说。
陆家,论起来只是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没有林、吴两家那么亲密和来往密切。陆老爷子为人虽有些锋芒外露,但陶舜钦向来尊崇和气生财,凡事爱留余地,所以两家也没什么龃龉,能搭把手的时候通常都会搭把手,表面上是很和气的。既然瞒不住,就只有合作。当然,粮食的事情不说,全看陆老爷子鼻子灵不灵。
陶舜钦把身边最得力的长随叫来,一字一句地交代清楚了,让人又重述了一遍,确认无误方放人走——逐一处理完毕,方问陶凤棠:“都看明白了?”
陶凤棠轻轻出了一口气:“儿子都看明白了。父亲这是想和大家一起发财?”
和大家一起发财,也就是把所有人都拖下水的意思,不过这话好听。陶舜钦微笑着点头:“我常和你说,做人不能太贪,这天下的钱一个人哪儿能赚得完?我们又要弄粮食,又要购香药,本钱不够的,我们这里一动,他们必然也要动,三家一旦相争,不但失了和气,容易出错,损失的还是自家钱财。最好就是三家统一定价,图长远一点,谁也不吃亏,更不怕谁哄抬价钱,省心省力省钱。将来再有同样的好事,我们也可以理所当然地插一脚。何乐而不为?”
动静皆学问,陶凤棠认真记下,又问:“下家是想找梅老大?”
陶舜钦的眼里就露出几分满意来,笑眯眯地看着长子道:“对,他胃口极大,胆子也肥,行事又稳妥,口又严,是最合适的人选。各地缺少香药也不是一天两天,不是走一批货两批货就能解决问题的,我想三家联合,细水长流,把这条线走得稳妥长久一点。”
所图不小,和自己当时那种狠狠捞一把,然后就安安心心过两年安生日子的想法完全不一样,到底年龄不一样,见识不同,眼光也不同。陶凤棠犹豫许久,问道:“陆家是不说粮食的事了,林家这边,想来他家不会做香药,却会做粮食,父亲是要把这个人情留给姑母亲自去做?”
“那是自然。让你姑母缓两日再派人去说。”陶舜钦微微一笑,朝陶凤棠挤挤眼睛:“至于你母亲这里,我要亲自去同她讨人情,告诉她我已经派人去你外祖家里说了。你去同吴襄和陆缄说我刚才的安排,你再问陆缄一句,粮食的事要不要同他家里人说,他自己把握,我们都按他的意思办。”这样一来,基本什么人情都给陶家做完了。
陶凤棠认真想了想,看着陶舜钦笑:“我很好奇陆缄会怎样回答。”
“我猜他一定会说他得了这些好处已经很不好意思,不能再贪心,然后再郑重谢你。”陶舜钦轻拍儿子的肩头:“儿子,慢慢来吧,你任重道远。”
时值申正,吴氏忙碌了半日,刚刚闲下来,正歪在美人榻上养精神,就见陶舜钦来了,忙要起身去接他,却被陶舜钦几步抢上前来扶住了,心疼地道:“老夫老妻,你这样客气作甚?自己的身子不好就该好好将养着,有什么事,能丢都丢给凤卿和她姑母去做。”
吴氏甜甜一笑:“这不是半日没看到你了,欢喜么?”
陶舜钦被她逗得一笑,挨着她坐下了,小声道:“要和夫人">报喜”然后如此这般地把自己的打算说给吴氏听了,笑道:“岳父母、大舅哥他们待我们不薄,有钱大家一起赚。”
这个男人永远是这么体贴周到大方,所以就算是陶氏的事情多,她也从来不嫌烦。吴氏不看重这后头能给娘家带来多少好处,她更看重的是陶舜钦对娘家有这份心,和对他妹子比起来同样的不偏不倚。她轻轻将头靠在丈夫的肩膀上,叹道:“我刚才在想,此生何德何能竟能遇上你,从进陶家门始呵护至今,从未有过委屈。日后我若是先行一步,你可千万别委屈自己。”
陶舜钦的脸色突地变了,伸手掩住她的口,嗔怒道:“好好儿的,你怎地突然说起这个怪话来?我还要给你做八十整寿呢。”
自己的病自己知道,吴氏有些勉强地笑了笑,转过话题道:“这次到底是托了外甥女儿的福,你让大家都赚钱不要紧,好歹得和主人家说一声才是。”
陶舜钦故意瞪圆了眼睛道:“难道她们还敢有意见?你这个舅母难道不值得她们真心以待?”
“自然不会,但总归要去说一声的。”吴氏明知丈夫故意逗自己开心,心里仍然高兴,轻轻掐了他一把,笑道:“她们待我也够好了,掏心掏肺,尽力尊敬,说句不知羞的话,这世上,小姑尊敬你我也仅次于尊敬当年的公婆……”
陶舜钦笑看着妻子,怎么看怎么顺眼,就是那黄黄的脸儿和眼珠子,也觉得是让人怜惜可爱,他尽量放柔了声音道:“这是你应得的。我就依你,去和她们说一声。”
夫妻相依相偎静坐了片刻,陶凤卿拿着自己拿捏不下的事情去寻吴氏商量解决,陶舜钦便起身去寻陶氏和林谨容,三言两语就道明来意,也不提林家是否会参与,只说自己有联合几家人,一起细水长流的意思。
陶氏只念着便宜了林家人和陆家人,林谨容的脑子却是有片刻的空白,苦心谋算这么久,最后却是便宜了所有的人。她也明白,这亲亲戚戚间本来就夹在一处,就似他们三房无论如何绕不过林家,陶舜钦也绕不过吴家,各有各的考量和难处,她完全理解。另外三家也就罢了,就是这陆家……她心里真的如同咽下一个苍蝇般的难受,可这个时候真不是顾着恶心的时候。她有正事要想。
两件事,她一开始都想走的是相对合法,不用冒太大风险的途径。粮食是用来年底就可变现钱的,捞一回算一回,香药则是需要买下存到日后放开买卖之时,再坐地起价的。这样做的缺陷就是,香药不能动,相当于这笔钱被闲置起来,是死钱,存放时还要承担相应的风险和损失。
而按照陶舜钦的法子,真的把三家人联合起来,从此打开这条线,这钱就完全变活了,近两年带来的好处完全可以看得见。等到开禁别人来贩香药时,他们早就赚得盘满钵满,还很容易就能占了这里的市场。
但同时,这里面暗含的风险也不小。
虽说富贵险中求,但林谨容由来就有些害怕,她很怕,很怕因为她的缘故,激发了舅舅的野心,从而害了人。现在这些事情的发生,都是因为她的缘故而发生的偏差,不受她的控制,她无法预料到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她爱钱,但假如因此伤害了最爱的亲人,她宁愿不要这个钱。
林谨容的脸渐渐燥热起来,甚至于她觉得全身都在冒细汗,她微微有些烦躁地理了理衣领,抬眼看着陶舜钦,斟字酌句地道:“舅舅,这种事情我不懂,之说以和大表哥说这事儿,就是想要大家都好,所以你们怎么安排怎么好。我们欠你们太多,无以为报……”
陶舜钦轻笑着打断她的话:“傻了,又说傻话。你母亲是我的亲妹子,你们是我的亲外甥,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林谨容低声道:“但是我有点怕,这事儿做得大了会不会走漏风声?会不会扯皮?钱财不能和平安比的。”
林谨容没有明说,但陶舜钦明白她的意思,参与的人多了,做的日子长了,很容易走漏风声。那钱财不能和平安比的话,更是大实话。陶舜钦沉默片刻,决意把自己的打算详细说给她听:“其实联合这几家人,并不是要在一处做生意,就是起个统一定价,不恶意抬价压价,有钱大家赚,相安无事的意思,其他都是各做各的。赔或者赚了,是各人的事情。”见林谨容还是愁眉不展,他便给她吃定心丸:“你放心,舅舅做事自来稳当,身后担着这一大家子人呢,不能不小心。”
这是真的不再把自己当作不懂事的孩子看了她终于得到了舅舅的认同。林谨容激动的同时,忍不住又有浓浓的担忧,但愿舅舅还是和她前生一般,最少在她遇险之前所知都是平安无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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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周末,以为可以睡个懒觉,结果通知早上八点半开会……苍天啊,大地啊……
第105章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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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相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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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林谨容怎么想,怎么担忧,香药这事就这样定了下来。毕竟她只是起了一个送消息,出主意的作用,其他具体操作全要靠着陶舜钦和陶凤棠去办,很多地方她不懂,暂时也没有本事和机会独立去实现。
总不能永远靠人,林谨容试探着问陶舜钦:“舅舅,日后我们两边大概会经常传递消息,没个合适的人怕是不妥,能不能让我那位族兄跟着您跑跑腿?长长见识?我爹总看他不顺眼,他跟着我们日子太难过。”
虽然来前她就已经打好主意,要设法把林世全留在陶家学本事,但这话也是事实,以她和陶氏目前的情况,的确需要一个可靠得力的人在两边来回奔走传递消息,并替她们打理一些不好出面的事。但这个人,可以是陶舜钦精心挑选出来的下人长随,也可以是跟着陶氏嫁到林家的心腹管事。可那些人,都不是她的人,她要的是一种能够握在手心里的踏实感,目前她就只相信林世全一个人,与其等到陶舜钦或者是陶氏来指定这个人选,不如她抢先说出来。
陶舜钦看向陶氏,征求陶氏的意见。外甥女儿再有经商的天份,这用人识人的大事儿还得陶氏来做主。
虽然早前让林世全跑回平洲去办事,虽则是新人林世全,但也是因为手边没有合适得力的人的缘故,此时真要给年轻稚嫩不曾经过事的林世全这个重要差事,陶氏还是忍不住皱了眉头:“他能行么?他跟着我们的时日不长,年纪又轻,不如铁槐老到……”
林谨容忙道:“铁管事虽然能干,但您要是突然让他舍弃了经营那么多年的庄子来这里,不上不下的,也不知他心里舒坦不?还有,家里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呢,他要突然跑到这里来,光是应付那些猜疑就够得应付。不如族兄,他本就是那种情形,大家又都知道爹爹容不下他,留在这里跟着舅舅学本领,经常回去看看留儿和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容易掩人耳目。”见陶氏仍然下不了决心,她又加了一把力:“现在只是我们暂时商量着人选,并不是就要立刻定下来。如果这次族兄的差事办得好,我觉得可以让他一试,毕竟大事儿有舅舅掌舵,他要做的只是些小事儿,并妨碍不了什么。您觉得呢?舅舅?”
陶舜钦一直在听她们母女商量,听到林谨容条条有理地分析利弊,看林谨容的眼神又有些许不同。在他看来,这个孩子在某些方面,已经可以独挡一面,成为陶氏的有力臂膀。既然她这么相信林世全,他暂时也没看出林世全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便暂且顺了她的意,于是微微一笑:“那就等他办完这趟差事再说吧。果然能用便用起来,假使有朝一日不能用了,弃了也容易得紧。你觉得呢,小妹?”
陶氏有些犹豫不决地点了头:“这孩子看着倒是个老实有良心吃得苦头的……”她手里的确没有更合适的人选,罢了,且试试罢,再不济,还有一个留儿呢,也不怕林世全起反心。
林谨容轻轻吁了一口气,终于又解决了一件大事。接下来,就要看林世全怎么表现了。
在陶家暗地里四处收购秋粮的同时,吴氏的生辰宴会也热热闹闹地操办了起来。可惜运气不好,前几日一直都是晴空万里,秋高气爽,待到正日子这一天,半夜里突然下了雨。一场秋雨一层凉,天明时分雨虽住了,但天是阴着的,格外有些冷。
天刚蒙蒙亮,林谨容穿了专为贺寿所做的樱草色织锦夹袄和珊瑚粉的百褶裙,又特意将陶氏送的宝石流苏禁步配上,梳了双髻,正要往唇上点些许口脂抬色,陶凤翔就冲进去,嚷嚷道:“这天儿可真是,还没立冬就这么冷。好不好的半夜下什么雨?园子里都积了水,一个下午都要坐在屋里了。”又叫身后的丫头可儿捧水精碗上来给林谨容挑花:“选朵你喜欢的花儿戴。”
水精碗里用清水养着几朵开得正艳的花,有木芙蓉、珍珠月季两种,颜色则是深深浅浅不同的粉红、黄色,色彩喜庆,看着挺赏心悦目的。林谨容并不探手去取,先瞧陶凤翔的扮相。
陶凤翔今日穿一身浅粉色的锦缎袄裙,系了紫色的腰带,配的碎米珠禁步,双髻上插戴了新鲜的粉芙蓉,薄薄上了些脂粉,豆蔻少女的粉嫩娇美一展无遗。
她既已取了木芙蓉,自己便取珍珠月季就好。林谨容取了黄色的珍珠月季,请陶凤翔帮自己插戴,笑道:“三表姐今日可真打扮得好看。”
陶凤翔的脸微微一红,道:“我姐姐打扮得更好看呢。”
陶凤翔才定了亲没多久,男家必要上门恭贺的,林谨容错眼瞧着她的样子,便笑道:“咦,我怎地觉得有些人今日看着好似有些羞?”
话音未落,就被陶凤翔捏了耳朵恶狠狠地威胁:“你说谁?”
林谨容忙护着耳朵苦笑道:“我看错了。”
“哼哼……”陶凤翔依依不舍地收回手,似很为不曾拧下去而惋惜:“你算说对了,今日的确有人会很羞。”
林谨容自象牙小盒里挖了一点口脂,对着镜子仔细涂上唇瓣,看着自家的容色喜庆了几分,方道:“谁?”
陶凤翔却又不说,拿捏着架子要给她施点脂粉,林谨容坚决不许:“我年纪还小呢,打扮得太过要被人笑的。”涂口脂还是为了吴氏,否则她都不想用。
陶凤翔便刮着脸嘲笑她:“还小呢?马上也是要说亲的人了,还扮小。笑我?看你躲得过几年?”
林谨容不期然被她说中心事,脸就热了,微微提高声音道:“表姐为甚突然说这个?”
陶凤翔见她脸红了,表情僵硬,记得她脸皮一向很薄,便不再招惹她,收了笑容正色道:“不逗你玩了。和你说正经的,我见姑母和我母亲在请托人在替你看婚事呢,想不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家?”
林谨容的眉头紧紧蹙起又渐渐松开,微微笑了:“你又来诈我,我才不上当。”
陶凤翔急了:“我怎么又诈你了?我亲耳听我母亲和父亲说的,说是也不要什么进士,就要宽厚能干,家里富裕,兄弟少的……”
“这样的话会当着你说?”林谨容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显:“我不信。”
陶凤翔怎能告诉她自己是偷听来的?只拉她起来:“臭丫头,你不信就等着瞧。有另一件大事,刚才我先去给我母亲磕头贺寿,听她和姑母说,范家和孙家的姑娘都要来做客,正好相看。你知道她们是谁的吧?少字”
林谨容轻轻点头:“知道。我还以为我母亲会另外找机会去相看呢。”
陶凤翔得意洋洋地逗她:“说起这个,你这个小孩子就不懂了,哪有这样的场合相看更合适的?若是单独去相看,满意也就罢了,不满意,还得给她彩缎压惊,遇到那起不讲理的人家,还要得罪人。”
林谨容便动起了心思:“表姐和我说说,这两个姑娘你可认得?就怕去个厉害嫂嫂,弄得家宅不安……”
“孙家姑娘我见过,挺大方和气的,范家姑娘从没见过,听闻名声倒不错,但具体情形就不知道啦……”
二人到了吴氏房里,时辰尚早,客人尚未进门,吴氏跟前全是自家人,林谨容奉上自己绣的枕屏,又行大礼贺寿,吃了长寿面,陪着端坐屋里说笑。
虽然天气不好,却半点不影响吴氏的心情,和众人又说又笑的,兴致勃勃地翻看众人送的寿礼,不时打趣上小辈们一两句,逗得每个人都端着一张笑脸。
待到巳时,便有客人逐渐上门。因着陶舜钦做生意肯留情面的缘故,上门做客的除了清州城中有头脸的人家以外,还有些平日里结交下的各色人等。客人来得不少,陶氏少不得帮着陶凤卿接待上了点年纪的女客们,林谨容则跟着陶凤翔招呼年龄差不多的小姑娘们。
见陶凤翔熟稔地招呼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们,客气话好听话一连串地从嘴里蹦出来,林谨容由不得羡慕道:“你平日里都有这么多朋友啊?你们都玩些什么?”那可比她自由多了。
陶凤翔笑道:“怎么可能?好些人我都是第一次见。不过是平日里出门多,见得多了,就学会了。”话音未落,就忙忙地同林谨容低声道:“孙家姑嫂两个来了。你仔细看着。”于是朝着两个女子迎了上去,笑着夸赞当头那个作了妇人打扮,脸型丰满却一脸严肃,约莫二十五六的女子道:“孙太太,您这身衣服颜色真好看。”
孙太太略显刻板的脸上就露出些许笑容来,自谦道:“就是这平洲城里买的,最是普通不过,入不得眼。”
陶凤翔笑眯眯地道:“您太过自谦啦,这颜色最配您不过的。”双手拉住了孙太太身后的女子,甜甜地道:“孙姐姐,好久不见你。你这衣服上绣的花儿是你自己绣的吧?少字做得真好。”
林谨容立在一旁,认真朝孙家姑娘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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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家姑娘一袭藕荷色绣银线荷花纹边的衣裙,长发梳作年轻女子经常梳的同心髻,插了几朵珠花并一枝玉流苏,那枝玉流苏却又特别,上首用红玉琢成一尾昂首翘尾的小鲤鱼,下头坠着几串晶莹的白玉碎珠,薄施脂粉,皮肤很白,弯眉柳叶眼,表情恬淡,说不上有多美,但也是端庄大方,看得出是精心装扮过的。
孙姑娘轻轻柔柔地回答陶凤翔的夸赞:“三姑娘到了我这个年纪,绣得比我还要好。”
孙太太回头看着小姑语气温和表情却严肃地道:“好了,我们先进去和陶太太见礼吧,就不要耽搁三姑娘了。”
孙姑娘也就和陶凤翔告辞,跟在嫂嫂的身后进了厅堂。
陶凤翔回头道:“阿容,你看清楚了么?觉得怎样?看到她那枝流苏钗没有?上头那尾红玉鲤鱼很特别吧?少字她闺名叫红鲤。”
以这枝分明是特意打造的钗子看来,孙姑娘的妆奁未必就能微薄到哪里去,最起码,配林亦之也是配得起的。林谨容不由微微一笑:“看着挺不错的,就似孙太太的性情有些严厉。”不过惊鸿一瞥,其实看得不算清楚。好多人,第一眼看去很好,实际接触下来未必如此。可又能如何?除非是知根知底的世交或是亲戚,否则就像撞大运,再不满意也只能怨自己运气不好而已。
陶凤翔悄声道:“你说对了,孙家人口不旺,老太太很早就过世,这位年轻太太一进门就当了家,照顾公公、小姑、小叔一家子,年纪轻轻一大堆事儿,你说她能不严厉么?”
林谨容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就算是孙姑娘人真不错,但年纪比林亦之大了两岁,又是父母早亡,长嫂当家,在许多人眼里都不是良配。要定下她,哪怕妆奁丰厚,陶氏只怕也会受到很多诟病,实是有些难。不管了,反正不要范氏进门,其他又再说。
又折腾几回,总算是听陶凤翔说是范家来了,范太太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臃肿妇人,穿着金泥衫子青裙子,戴着一顶花冠,笑得犹如弥勒佛一般,领着个半垂着头,穿粉绿衫子,年龄和林谨容差不多大小的姑娘,由两三个丫头婆子簇拥着过来。不待陶凤翔开口,范太太就已经笑道:“三姑娘,许久不见,你就已经成了大姑娘啦。”口气熟稔亲切,眼睛不露痕迹地在林谨容身上扫了一遍,连带着给了林谨容一个和气的微笑。
林谨容回了范太太一个笑,目光落在她身后的范氏身上。此刻的范氏,尚且还不曾完全长开,个头有些瘦小,头发梳成双髻,髻上分别插戴了两股款式普通的小金钗并珠花。粉绿色的衣裙虽是簇新的,脸上却脂粉不施,眉清目秀,表情沉默而恭顺,还略带着几分羞怯,跟在范太太的身后,几乎目不斜视。看着又老实,又恭顺,又朴素。
好个会装的小姑娘。林谨容微微冷笑,朝陶凤翔使了个眼色,觑了空子跟进去看热闹。
屋子里一大群妇人正说得热闹,有和陶氏相识的,正拉着陶氏叙旧,其余不认识的,也由吴氏介绍着给陶氏认识。陶氏一边同人说话,眼睛时不时地偷偷往孙家姑嫂身上溜。
孙家姑嫂也在和相熟的人打招呼,有两个年轻媳妇正拉着孙红鲤打量她身上的衣裙,赞她的女红,又赞她头上的那枝玉流苏钗子雅致特别。孙红鲤浅浅淡淡地笑着,轻柔有礼地回答众人的话,人缘儿看上去还挺不错的。孙太太仍然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和人说话的同时也在偷偷打量陶氏。
虽不曾挑明,还在观望中,但彼此心中也算是有些数的,两人的目光不经意间对上,一时都有些尴尬。孙太太直勾勾地看着陶氏,陶氏有些不喜,但还是有礼地朝她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孙太太也笑了,但眼神却不曾从陶氏身上收回,顺理成章地上下仔细打量了一回。
陶氏心想,是我家挑儿媳妇呢,可不是你家挑人,这样来回地打量,是想怎么着?当下就有几分不高兴。但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刚进来的范家母女二人给吸引住了,范太太不是她关注的对象,范太太身边的范姑娘才是。眼看着范姑娘头也不抬,目不斜视,老实恭顺,羞羞怯怯,沉默寡言,脂粉不施的样子,由来就有几分满意。庶女配庶子,这才对嘛。
林谨容看陶氏那眼神,由来就有几分着慌。她知道陶氏的心理,或者说是多数正房的普遍心理。就认为,庶子就该配个庶女,最好还是配个家世过得去,本人却不得宠,为人老实的庶女,才翻不起浪花。看看这两个人选,孙红鲤是嫡女,家境也殷实,看她姑嫂的模样,也是心高好强的,若非父母双失,年纪又大了,被人嫌弃,根本不可能嫁个还不见前程的庶子去受气;而范姑娘,长期在嫡母手下讨生活,看这个怯懦沉默柔顺羞怯的样子(尽管是装出来的),怎么都似更好拿捏一些。
不得不说,范太太感同身受,对于陶氏这样替庶子挑儿媳的心理拿捏得很准确,觑了陶氏一眼后,装作不认识,看着陶家的丫头奉上茶来,坐着不动,由着范姑娘起身亲手接了,又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方才淡淡地接了,悠然饮了一口。众人见了,不由都有几分同情范姑娘,到了婚嫁年龄才第一次带出来,却是这样的光景。却见范姑娘面色如常,待到范太太饮完茶,又上前接了放好,也不坐,就静静站在范太太身边。直到范太太开口,方才挨着范太太规规矩矩地坐了,进退如常,礼仪得当。
看到此,众人即便腹诽范太太凶恶如母老虎,却也不得不佩服她的规矩拿得严,拿得正,由不得都要想,若是自家屋里的人和庶子庶女们都如此乖巧听话,可不是省了许多心?
林谨容再看陶氏,只见陶氏眼里又有几分肯了,眼角都不瞟孙家姑嫂了,不由就暗自叹了口气,也难怪当年大伯母周氏会选这范氏,老太太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未必就是不安好心,想要三房婆媳不和,斗得你死我活。现在粗粗看来,范姑娘无论家世和身份性情都比孙红鲤更适合林亦之。但这个人是坚决进不得林家门的,那阴郁险恶的性子就够人喝一壶,林谨容苦思冥想,要怎么才能顺理成章地破坏了这桩婚事。她不想闹大,只要陶氏别看上范姑娘就成了。
不多时,客人到齐,吴氏引领着众人往外登楼看戏,除去陶凤卿仍然不得闲以外,众人都入了座。吴氏有意安排,让范家太太和陶氏一桌,孙家姑嫂则和林谨容、范姑娘等坐在隔壁一桌上。
林谨容竖起耳朵听着,范太太顺理成章地和陶氏搭上了话,不露痕迹地吹捧上了陶氏,专拣陶氏喜欢的话来说,陶氏被她逗得眉开眼笑的,连说她有意思。两个人说着说着,头就凑到了一处,几番眼神还飘到了范姑娘的身上。
孙家姑嫂似是明白了什么,孙红鲤的脸色被脂粉盖了,又是垂着眸子的,并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孙太太的眼里却是闪过一丝羞恼,看向陶氏的眼神就有几分不高兴,却又出于某种迫不得已的原因,生生咽了下去,便恨恨瞪了范氏母女一眼,气闷地磕起了瓜子。
范姑娘的座位刚好挨着林谨容,半垂着眼,也不怎么吃东西,那模样儿却也不是看戏看得入了迷的样子。
你就装木讷和老实吧东西都吃不下去,是怕婚事不成呢?林谨容撑着下巴想了想,端起面前盛放桂圆的碟子微笑着递过去给孙红鲤姑嫂:“孙太太和孙姑娘吃果子。”袖子不经意地一带,把面前的茶杯撞翻,茶杯咕噜咕噜转了两下,终是倒下,茶水洒了范姑娘一身。
范姑娘木讷的脸上终于透出一丝惊慌来,手忙脚乱地起身抖茶水,她身后的婆子忙掏出帕子来给她擦衣裙,然那衣料太粉嫩,转瞬之间就已经被茶水给浸透,眼看着是穿不了啦。
不远处陶凤翔也朝林谨容翘了翘手指,表示她变坏了。林谨容不理陶凤翔,脸上露出惊愕的样子,呆了一会儿,方才真诚地道歉:“对不住,这位姐姐,我不是故意的。都是我的不是,我赔你一套衣裙好么?”边说边拿了自家的帕子去给范姑娘擦拭,眼睛却是看着孙家姑嫂的。
但见孙太太眼里闪过一丝嘲笑,微微不屑地抬眼看着别处,孙红鲤垂着眼,问丫头要了帕子,默默擦拭着桌上横流的茶水,配合着丫头把桌面给收拾干净了。
范姑娘盯着自己新衣服上的茶渍,眼圈儿有些发红,怯怯地看了范太太一眼,干干的道:“没事儿。”
那边范太太和陶氏已经注意到了这里的小骚动,范太太脸上一团和气看不出什么来,陶氏却是警告地瞪了林谨容一眼。林谨容一脸的无辜,拉着范姑娘起身过去同陶氏赔笑道:“娘,我粗手笨脚的,把这位姐姐的衣裙给弄脏了,我们身量差不多,恰好我有一套没穿过的新衣裳,我赔给这位姐姐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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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相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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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弱点
第108章弱点(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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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女儿把人家的衣裙给弄脏了,陶氏怎能说不行?她虽然和范太太说得还算投入,眼睛却没放过这一桌,林谨容起身劝孙家姑嫂吃果子,带翻茶水泼了范姑娘一身,她都看得清清楚楚,心中猜到林谨容大概是不喜欢这范姑娘,当下便训斥林谨容:“毛手毛脚的,快去快回。”
范太太云淡风轻地道:“这么客气做什么?不就是一套衣裙么?五儿出门也是备得有的,烦劳四姑娘领她下去换了就是。”
没有名字,只以排行称呼的范姑娘范五儿看着范太太不动弹,欲言又止,无限为难。
林谨容微微眯了眼看笑话似地看着这对装模作样的母女。
本来一般有头脸的人家,女眷们出门做客,总会另带一套备用的衫裙,以便应对意外。可她却赌范太太不会给范姑娘准备多余的好的衫裙——当年范氏陪嫁的妆奁看着勉强过得去,好似刚好能和林家送去的聘财相当,但其实妆奁里头看似琳琅满目的首饰却大多数都是徒有其表,只在外头包了一层金或者银,里头包的是银、铜甚至有铅,布匹锦缎更是不用说,颜色陈旧到了极点。所以范氏特别小气,甚至于想方设法地钻空子克扣下人的吃穿用度,从林三老爷那里挖钱,和她借钱,还打过陶氏妆奁的主意。
范太太如此小气,都能借着给庶女操办婚事而从中牟利赚钱了,又怎会在庶女身上浪费钱财?看看范姑娘对身上这套衣裙的爱惜度,就知其平日里并没有这样的好衣裳穿。今日范姑娘就算是备了衣裙,也必是旧的,肯定不敢穿出来打范太太的脸。
果然范太太的眉毛渐渐挑了起来,看着范五儿道:“怎么了?”声音不高,里头暗含的威压却一点都不少。
范五儿红了眼圈,使劲儿绞着裙带,无限羞窘:“母亲,出门匆忙,女儿忘带备用的衣裙了……”不管她是忘记带还是没有带的,反正都是她的错就是了。
于是范太太十分惊愕,却又十分羞窘地同陶氏道:“看看我这个糊涂姑娘……连这种事都会忘了,是我没教好。”
范五儿的眼泪几乎要流下来,陶氏忙朝林谨容使眼色,示意她带范五儿下去,打圆场道:“小姑娘都是这样的,您看我家这个还不是毛手毛脚的,她污了五姑娘的衣裙,就该让她赔一套。”然后叮嘱林谨容:“好好选一套漂亮的新衣服赔给你范家姐姐,看你,把人都给弄得要哭了。”
人家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哭?范太太瞅了范五儿一眼,范五儿的眼泪变戏法似地收了回去,迅速换了一张含羞带笑的脸对着陶氏行礼道谢:“其实不完全是妹妹的错,我也在发呆……”
林谨容觉得她这句话就和端茶赔礼那日陆云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由来又更添了几分厌恶不喜。当下抢着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姐姐就不要包庇我了。”
范五儿怔怔地看着林谨容,却只看到林谨容夸张的笑脸和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要什么漂亮的新衣服?随便拣套旧衣服就好。”范太太没再说什么,只命身后的婆子跟去伺候好范五儿。
陶凤翔挑起一边眉毛探询地看向林谨容,问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挤了挤眼睛,示意她别太过分。
林谨容甜甜的笑着,领了范五儿下了楼,笑道:“范家姐姐,这里离我住的地方不近,只有烦劳你多走走了。”
范五儿的眼神匆忙从林谨容腰间挂着的宝石流苏禁步收了回来,敛了神色道:“不干事,不干事。”
林谨容也就亲热地和她东拉西扯,领她到了自己住的地方,命荔枝开了自己装着最新最好衣裳的箱子,笑道:“这里都是新做的衣裳,都挺适合姐姐穿的,不知姐姐喜欢那一套?”不等范五儿开口,就提起一套袖口领口都用金线绣了花的嫩绿锦缎衣裙在她身上比划:“这套不错,颜色和姐姐刚才那套差不多,最是衬托姐姐的肤色。这料子,听说是从京城贩来的。”
范五儿年纪到底还小,眼里情不自禁地露出几分渴求和动心来,却还记得摇头拒绝:“多谢妹妹了,这身衣服太贵重,我不能要。”
林谨容假装很有钱很大方:“没有关系呀,我还有多的。今日我害得你委屈了,都是我的不是,只要你不和我计较,怎么都可以。”
范五儿坚决摇头:“不行,不行。”
“姐姐家教真好。”林谨容微微一笑,又翻出一套领边袖边用银线绣的缃色织锦袄裙来:“这个吧?少字”
为什么她就有这么多漂亮值钱的衣服?范五儿的神情简直是忧郁了,摇头都显得有些有气无力:“谢谢妹妹的好意,还是太贵重。”
“这个也不好呀?”林谨容低头想了想,命神色颇有几分不满和不解的荔枝打开另外一只箱子,取出一套天蓝色的暗纹缎子夹衣夹裙,提着在范五儿身上比划:“这个合适呀,也素净,也不新,我穿过一次的,姐姐要不嫌弃就穿这个吧。”
这料子看着似不起眼,可却是吴氏给的,真正从京里来的料子,不多,只够林谨音和林谨容姐妹">二人各做了一套,此番故意带来青州做客,林谨容才穿了一次而已。荔枝肉痛之极,大急,嘴唇嚅动了几次,都被林谨容恶狠狠地一眼瞪过去,只得悻悻地闭了嘴,板着脸不说话。
范五儿看着林谨容满箱子的衣服,都是锦缎丝绸,这套果然是最普通的,又穿过一次的,就有些不当回事了。再看荔枝还一副气哼哼非常不满,好似看不起自己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不服和生气,暗想这套衣裙虽然漂亮,但也和自己身上穿的价值差不多,自己的衣裙被茶水污了,就算是洗干净也是毁了色,难道赔自己还不该么?也就“勉为其难”的接了,口里却客气道:“我回去后就洗干净了送回来给妹妹。”
林谨容淡笑着摇头:“不用,算我赔姐姐的,姐姐要送回来是打我脸还是怎么地?你就是送回来我也不会要的。”
范五儿口里客气着,却晓得林谨容不是说笑,这套衣裙是真的不会再要了,心中由不得有几分窃喜。便开开心心地由着家里的婆子和荔枝帮忙换上了,强忍着喜悦和雀跃,淡定地给林谨容行礼道谢。
林谨容一把扶住她:“还有一条腰带呢。”不看荔枝的眼神,从箱子下面取出约有巴掌宽的一条墨蓝色腰带来给范五儿系上,拍着手笑:“这样才是一套。”
范五儿低头一看那腰带,不由抽了一口气,腰带是普通织锦,但在正前方,却用银线绣了一朵牡丹,牡丹的花蕊全是碎米珠子。原来这套衣服贵重的是这条腰带,她下意识地觉得不妥,要取下还林谨容,却被林谨容按住,林谨容抬眼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道:“姐姐是要和我生分么?这不是真珠子,这银线也不是真的,只是看着好看而已。”
范五儿拿不准,回头看着自家的婆子,那婆子眯了眼看,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又不好凑近了去瞧,便赔笑道:“林姑娘,这衣服太贵重……”
“当真不是什么值钱的。否则以我这个年龄,就算是长辈宠得过分,也不敢随便拿了送人。”林谨容笑着:“姐姐要实在是觉得不好,那就回去后再还我腰带吧。我娘才说了,让我给你挑一套好看的衣裙,今日就用了好么?不要害我被我娘骂啦。”递了镜子过去:“姐姐看,多好看?”
范五儿委实是爱极了这套衣裙,比她从前穿用的所有衣裙都要来得精致,最要命的是,她突然发现,这个颜色,比其他所有的颜色都更衬托她的容色。穿上这套衣裙后,她觉得自己看上去也不比高贵的嫡女们差,这衣裙给了她一种从未有过的自信和喜悦。她挣扎着,犹豫地点了点头。
林谨容喜悦地打量着范五儿。范五儿的个头本就没有她的高,这套衣裙做的时候又是故意放大了些的,穿在范五儿身上其实显得有些大了,但范五儿果然是很适合这颜色。
范家那婆子见衣裳换好了,问荔枝要了个包袱皮将范五儿换下的衣裙装好,催着范五儿往前头去。林谨容也不耽搁,热情地将范五儿送回了戏楼。
范五儿窃喜着,害羞着,有些忐忑地上前去给陶氏道谢,范太太的目光落在范五儿的衣裙上,又落在那腰带上,诧异地看了看林谨容,又抬眼去看那婆子,那婆子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范太太也就不当回事,继续和陶氏说话。
陶氏却不同了,眼神随时在范五儿身上来回扫荡,又探询地看向林谨容,林谨容无可奈何地朝她一笑,委屈地轻轻摇了摇头。陶氏便使龚妈妈来问,林谨容小声道:“她挑的,说了是借,我有什么办法?”
借?拿去了还能再要回来?自己和几个儿女都根本不穿旁人穿过的衫子,这衣服相当于便宜范五儿了。陶氏心里顿时一大个疙瘩,酸溜溜的,好比自家孩子最贵最好的玩具给旁家的人给抢去了,由不得嫌弃这范五儿太没眼色,随便挑一套差不多的也就算了,怎么能这样呢?眼皮子真浅。出门不带衣服,又挑人家的贵重衣服穿,是穷怕了吧?少字这样子将来进了门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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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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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换得
第109章换得
范五儿回了座,孙太太的眼睛在范五儿的衣服上来回看了一遍,突然抿唇讽刺一笑,将帕子擦了擦口,看了孙红鲤一眼,姑嫂二人起身去与吴氏告别。
“时辰尚早,正席未开,再玩一会子,吃过饭再走罢?”吴氏很惋惜,在她看来,孙家怎么都比范家好。范家饶是在范太太的手段下不曾出过什么乱子和丑闻,但内宅绝对干净不了,乱七八糟地方出来的人,心思能少得了么?陶氏那个性子,禁得住几次算计?可这选儿媳妇犹如选自己穿的衣服一样,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实在劝不来。
孙太太淡淡地道:“谢您好意了,我家里还有事情等我回去处理呢。”她怨不得吴氏让小姑以这样的方式给人相看,毕竟孙红鲤情况特殊,若是真正上门相看却看不中,被压惊了,传出去就更不利。
孙红鲤低着头不说话,脸上却是忍不住地露出了几分委屈。本来已经出于无奈自降身份,若是范五儿当真出类拔萃,她也不说了,可分明是这样一个人,这样一家人……被这样的人给比下去,由不得她不委屈。旁人不知道,她心里却知道,再坐下去都觉得那张脸火辣辣的疼。
吴氏见留不住,心想反正也没说破,还有转圜的余地,不如趁早放人,省得到了后头又出什么事,把人给彻底得罪了,那才是不妥当。于是抱歉地起身送客,亲自把人给送到了楼梯口,歉意表现得十足。
孙太太心里的郁气总算是略略去了些儿,下了楼,回过头去看着戏楼低声骂道:“呸还以为就算是庶子,陶家的女儿也不至于失了体统到什么地步,今日看着却是个目光短浅的,你该庆幸你没被看中,她那个女儿也不是个善茬。”说着心里又烦躁起来。这小姑到了年龄总也不能出嫁,耽搁着下头的小叔也不能议亲,又不是家贫没奈何,偏偏这样尴尬,旁人还不知要怎么说她的难听话呢。
孙红鲤红了眼圈,勉强笑道:“嫂嫂,都是我拖累了你。”
孙太太的脸板着,没好气地道:“运气不好怪得谁。”
林谨容远远立在窗边,目送着孙家姑嫂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她不知孙红鲤真正的性格怎样,但最起码这姑嫂二人不缺钱,也懂得廉耻,这就比范五儿好许多。哪怕就是去了天天和陶氏置气,一个看不顺眼一个呢,也比家里藏着个贼,经常背里下暗手更让人放心。
陶凤翔靠过来,扶住她的肩头小声道:“老实交代,你都干什么好事了?”
林谨容眨了眨眼:“你都看见的啊。我弄脏了她的新衣服,然后我就赔了她一套。”那套衣服就算是给范五儿压惊的吧。
陶凤翔斜瞟着她:“你好老实啊……平日里看不出来,真正蔫坏。”
林谨容不承认:“话不好乱说的,我还要怎样做得好呀。”
话音未落,腰间的软肉就被陶凤翔狠狠捏住,陶凤翔咬着牙低声威胁:“叫你装你也只好暂时哄骗一下姑母,范五儿不识货你也不识货?你要不拿出来给她挑,她会挑得着那个?只可惜,孙家姐姐还是走了。”
林谨容也就不再装下去,无奈叹气:“那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我又做不得主。”
陶凤翔奇怪道:“说来,你为何这样讨厌范五儿?”
林谨容毫不犹豫地道:“我觉得她忒小家子气,很阴险,很会装。你看范太太那么厉害,笑里藏刀,她能不学会?你觉得我娘应付得来么?那岂不是家无宁日了?”这话虽是她随口说来,却也不曾冤枉了范五儿。
“妹妹,这会儿看着真正阴险的人是你,不动声色就黑了人一把。”陶凤翔叹了口气:“罢了,有些人见第一眼就不喜欢的,我也不喜欢范五儿,总觉得她那双眼睛贼亮贼亮,藏在睫毛下转来转去,和老鼠似的。”
那本来就是一只老鼠,林谨容总算是找到了知音,因见范太太还在同陶氏不停说话,陶氏至少还愿意应付着,便凑在陶凤翔耳边道:“不知范家前面嫁出去的庶出女儿妆奁可丰厚?”陶氏更看重儿媳好不好拿捏,但林三老爷绝对看重长媳的妆奁是否丰厚。若是陶氏要非得定下范五儿,少不得要请林三老爷来阻止。
陶凤翔笑道:“范太太出了名的不吃亏。”一般女方的妆奁都要比男方的聘财高,但在范太太这里却根本没有这回事,儿子娶亲要求女方多给妆奁,女儿出嫁却是来多少送多少,当然嫡女除外。但也没人能说得起范太太,范老爷生了那么多的女儿,能像像样样地打发出门去就算对得起人了。
林谨容哂笑,范家的庶女们只怕都是如同范五儿一样的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罢。在家被嫡母算计,把真的换成假的,出去就算计别人,把假的换成真的。正想着,忽听得楼上楼下一片安静。
二人回头,只见对面戏台上的伎人团团作揖:“陶大老爷和太太赏了小人的脸,小人不胜感激,为了博恩主一笑,小的要变个戏法儿给众位贵客看,若是变得好,众位贵客就赏个好,若是变得不好……”那人抬眼望天,问天上:“会变得不好么?”
一个少女清脆俏皮地道:“不会啦”声音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众人四处看去,竟找不到人。
那伎人对着众人笑:“天上的仙女儿说不会。今儿陶太太寿辰,待我问她能不能送我两个蟠桃给太太贺寿?”
却听先前那女声犹豫着道:“好是好,但王母的蟠桃怎能随便送人,你们座里有个下凡的文曲星,王母最喜欢他写的字儿,让他写个字来换罢。”
那伎人便为难了:“大姐">,你这不是为难小人么?这满眼的富贵,小人眼花,怎知谁是文曲星?”
那女声道:“你真笨呀太明府的解元不是么?”
那伎人眨了眨眼,大叫道:“是啊,我果然笨”然后对着吴襄躬身行礼:“请文曲星给小的写个字儿呗,不然这戏法儿没法子变下去了。”
众人一阵大笑,把吴襄推了出去,吴襄也不推辞,笑着对众人团团作揖:“这是故意拿小生来逗大伙儿乐和呢,罢了,腆着脸写一个孝敬姑母,献丑了”意气风发地在洒金红纸上挥笔写下一个“寿”字,仰头望着天上道:“天上的仙女姐姐,你看这个寿字可换得你的蟠桃?”
只听那女声笑道:“换得,换得”
众人哄堂大笑,吴氏的眼睛都笑弯了,带着几分骄傲骂道:“不知谁出的馊主意,竟然把这孩子捧成这个样子”
众妇人便笑道:“平洲有名的神童,不是文曲星下凡是什么?您有这样的侄儿,真是福气。”
那伎人将那寿字高高举起给众人看,众人都赞好,吴襄微笑着,迈着四方步稳稳下了戏台,颀长的身材配着雪青色的衫子,一举一动自信而风流。
陶凤翔欣赏地看着他,忍不住和林谨容咬耳朵:“看看他那狂样儿”
林谨容微笑不语。吴襄是有狂的资本,这种狂,并不是故意为之,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流露。就算是原来的异想天开被证明是异想天开,也不阻碍她欣赏吴襄的才情,平洲第一才子,吴襄当得起。
一片催促声中,那伎人将吴襄那个寿字望天一抛,高声叫道:“仙女大姐">,你结好了。”
那寿字莫名不见的同时,女声清脆地应了一声:“蟠桃来也接着”
那伎人上蹿下跳地满台子奔跑一回,也不知怎么变的,突地就捧出一个漆盘来,揭去漆盘上的红绸,露出两个碗口大的寿桃。“太太长命百岁”那伎人吆喝一声,含笑单膝跪在台上向着吴氏献寿。
众人齐齐爆发出一阵叫好声,陶舜钦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赏重赏”气氛到此进入了**。
有人去把寿桃端上来,经由宋妈妈亲自端到吴氏面前,众妇人纷纷上前去看,但见那寿桃是真的新鲜桃子,个头儿比寻常桃子大得许多,粉嫩嫩的,还散发着桃香味儿,便纷纷称赞,猜那伎人是怎么变出来的,又问吴氏这伎人是从哪里请来的,有孩子甚至喊着要求再变一次。
“也不知他们是从哪里请来的人,我事先都不知道。”吴氏的眼睛微微有些湿润,轻轻抚摸那两只桃子,笑道:“赏,重赏”
宋妈妈便走过去,大声喊道:“太太赏重赏”
林谨容回头看着吴氏,心里一阵翻江倒海。吴氏无疑是她所见过的最幸福的女人,没有之一。眼角扫过陶氏,但见陶氏痴痴地看着那个桃子,眼神黯淡。再看场中其他妇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有几分心事的痕迹。
陶凤翔低声道:“我爹待我娘真是太好了。”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飞起一层薄红,抬眼看着窗外的树,就发起了呆,小儿女情态毕露。
林谨容由不得的想,真心未必换得真心,这一生,她再不会犯傻,谁也别想再欺负她,拿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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伎人上蹿下跳,满场子奔跑,也不知怎么变的,突地就捧出一个漆盘来,揭去漆盘上的红绸,但见漆盘上摆着元宵数碗,有八宝的,豆沙的,桂花的,芝麻的,想要啥都应有尽有……那伎人吆喝一声——“吃元宵咯各位书友团团圆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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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换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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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嫌弃
第110章嫌弃
天色渐黑,客人渐渐散去,送走最后一名女客,吴氏由两个女儿扶了回房,明明疲倦不堪,偏来还兴致极高,热烈地和陶氏讨论:“也不知那女子藏在哪里?听下人讲,他们就不曾见那伎人领了女子进来,也不见带出去……”
陶氏还未回答,就听吴襄在门外笑道:“姑母您有所不知,是腹语”紧接着,陶凤举牵着林慎之,吴襄与陆缄一道走了进来。
吴襄笑嘻嘻地挨着吴氏坐了,继续道:“我们在太明府见过的。那女声就是那男子发出来的……”
此时还尚未有人到清州、平洲表演过腹语,众人纷纷称奇,林谨容好奇地问吴襄:“腹语?可真是从肚子里发出来的?”
吴襄摸摸头:“不知道,事后问了那伎人,许他许多钱也不肯说。”
陶凤卿便笑道:“人家吃饭的家伙,自然千金不卖。也只有你们闲得慌,才会去浪费这个力气。”
林慎之百思不得其解:“肚子里怎么能发出声音呢?难不成里面还藏着一张嘴?”
陶凤举便笑话他:“别个的肚子里会不会发出声音我不知晓,小七弟你的倒是一定能。”鼓着腮帮子发出“叽咕,叽咕”类似肚子鸣叫的几声响,气得林慎之涨红了脸追着他打,众人纷纷笑起来。
吴襄看了看一旁坐着默然无语的陆缄,清了清嗓子,道:“姑母,陆缄适才在外说他要回平洲了呢,我劝他跟我们一道他都不肯……”言下之意是要吴氏帮着留一留陆缄。
吴氏曾听陶舜钦提过陆缄清州此行的目的,见他不等事情有个眉目就要走,不由讶异道:“既然来了就多留几日,这两日太忙没有来得及好好招待你,明日我让凤棠领你们去四处走走?和你舅舅、舅母一起走嘛。”
林慎之和陶凤举纷纷上前去拉着陆缄劝,林慎之甚至邀他:“二表哥你可以跟我一起住。”
陆缄闻言,含笑轻轻抚了抚他的头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陶氏却不想要陆缄跟着一起走。俗话说得好,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这陆缄要真跟着自己一家子回了平洲,谁知道林玉珍又会发什么疯,说不定诱拐之类的疯话都要说出来了,那岂不是白白给恶心死?可是此情此景,她怎么都得有所表示,犹豫了一下,便也劝道:“和我们一起走,路上也有个照应。你三舅舅要是知道了,也是不肯答应你独自归家的。”劝是劝了,留也留了,只是那语气听着怎么都有点敷衍和不情愿。
林谨容坐在陶凤翔身后,微微笑了,陶氏终于也晓得这个人轻易沾染不得了。多亏得林三老爷此刻还和陶舜钦、陶凤棠在外头陪几个相熟的客人喝酒,不然他在这里,必要拉着陆缄不放的。
陆缄自来敏感,自然也听出了这其中的微妙处,垂着眼沉默片刻,轻轻一笑:“多谢两位长辈的关怀挽留,但小侄出来已久,家中长辈难免挂怀……明日一大早小侄就要走,太早,就不过来打扰长辈们的清净了,就在此和各位辞行。”话不多,语气却很坚定,言罢深深一揖。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林玉珍的难缠吴氏也是知晓的,既然陶氏不情愿,吴氏也不会再劝,于是顺水推舟表示遗憾,邀他日后来玩。
“那你路上小心些。”陶氏暗暗松了一口气,幸亏这孩子有眼色。转念一想,却又觉着有些对不起人,于是赶紧又添补两句表示关心:“你怎么回去?想必是没有车马的,我派两个人路上跟着你怎样?”
陆缄笑道:“谢三舅母的好意,我东西不多,也有马,就我和长寿两个骑马回去还方便快捷一些。”于是挨个儿和众人行礼告辞。走着走着,走到了林谨容面前,犹豫片刻,轻轻一揖:“四妹妹,多谢你。”
谢她?和其他人都是告别的话,怎地就要谢她?林谨容由来就有些不好的预感,抬眼看过去,但见陆缄认认真真地拱着手,垂眸对着自己行礼,便一偏身子躲开这个礼,淡淡一笑:“二表哥多礼,有道是无功不受禄,你这个礼和谢我担不起。”
陆缄回了她淡淡一笑:“你担得起。”于是又正正行了个礼下去,行礼完毕,朝屋里其他人微微一颔首,转身大步离去。吴襄忙追着出去:“我送送你……”
陶凤翔见林谨容皱着眉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便去打趣道:“这下子没人招你的眼了,你还不高兴?”
林谨容小声道:“你说他好端端的,怎会来谢我?”不会是为了陆家也能做这笔生意吧?少字可他又哪里是那样的人?不对,那是什么呢?得改个时候打听打听。
陶凤翔并不知道陆缄求了陶凤棠和陶舜钦的事,虽然也觉得奇怪,却并不往心里去,嘻哈笑道:“谁知道?兴许你给他难堪他反而觉得舒服,还因此有所领悟,所以要谢你”话音未落,就见林谨容眼里闪过极度的厌恶和愤怒,不由唬了一跳,赶紧住了声,拍着口道:“我口无遮拦,不敢乱说了,你别和我计较。”
林谨容阴沉了片刻,方道:“算了,这次不和你计较。”
陶凤翔不敢再说话,小心翼翼地挨着她坐,小意儿递水递果子讨好,林谨容倒被她给逗得笑了:“何必呢。”
却听陶氏道:“囡囡,你过来,我问你,今**和那范五儿是怎么一回事?你那么多衣服,她怎会就挑中了那件?”生过气后,细细一想,她也反应过来了。
林谨容不慌不忙地走过去,挨着陶氏坐了,笑道:“母亲不是说让我赔她件漂亮的新衣服么?那衣服和新衣服放在一起的,她一眼就相中了,我说我穿过的,让她再挑新的,她都不要,就要这个,说回去后洗干净了还我。”其他的话一概不提。
洗干净了再还分明是客气话。一个不出门,不受宠的庶女,不敢要新的,想贪件穿过的半新不旧的衣服倒也符合常理,可就算不懂得料子珍贵,看到腰带也该晓得其价值不菲,哪怕是换条普通的腰带呢?竟就那样堂而皇之地穿出去,还沾沾自喜的,还是没眼色,眼皮子浅。陶氏心里还是不爽快,又问:“你怎会泼茶在她身上?”
她今日就要诬陷范五儿到底了,林谨容坦然道:“我故意的。她表面上一副老实巴交,头都不敢抬的样子,却在桌下偷偷踩孙家姑娘的裙子,又不时踢人家一下,还假装不是故意的。”
陶凤翔欲将功折罪,赶紧插话道:“难怪得,她一回去孙家姑嫂就走了,留都留不住。想想呀,要是碰上我的性子,被人总踩裙子和踢踢踢,我还不当场给范五儿难堪?那可真是中了她的计了。”
吴氏虽然也觉着林谨容说的这个事十分令人震惊,简直不可思议,却也狠狠瞪了陶凤翔一眼,意思是谁要她多嘴,陶凤翔嘟了嘟嘴,垂着头躲到陶凤卿身后。
孙家姑嫂走的时候的确满脸怒容,可她以为那是因为没有相中孙红鲤的缘故,却没想到这后头还有这样的事。可是想想看,林谨容和范五儿也是初次见面,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她也不是那种莫名就会挑衅害人的性子,想来属实。那这个姑娘就果然是人品有问题,怎么都不能要了。陶氏一个头两个大:“怎么都是些不省油的灯?”
林谨容哂笑道:“我还听别人议论他家庶女们的妆奁呢,算了,我就不背谈人了。反正这个人人品绝对有问题。”
陶氏忙道:“罢了,你别说了,下去罢。”然后回头看着吴氏,一脸的无奈和求助,这意思,就是要和吴氏就此事重新探讨了。
林谨容就不信陶凤翔都知道范太太是个不吃亏的人,吴氏会不知道,她暂时也只能做到这里了,于是便和陶凤翔相视一笑,携手退了下去。
回到房里,荔枝小声道:“姑娘,您为何要这样?”别人不知道,事情的经过她可清楚着,她实在不明白林谨容为什么会这样反感范五儿。
林谨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答非所问:“荔枝,今日我可算是明白,什么叫做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了。不管我做什么,怎么做,你都要记得,总之,我是为了大家好。”
荔枝沉默片刻,到底是点了头。
林谨容一夜好眠,天亮跑去给陶氏请安,恰逢陶氏和龚妈妈发牢骚:“真是人穷狗都嫌,旁人看亲事随便一谈就能遇到好人家,他可好,挨着挨着地从平洲看到清州,不是这样有问题,就是那样有问题。怎地就这么折腾人?”
龚妈妈赔笑道:“太太稍安勿躁,那是您心善,所以想挑个好的,若非如此,随便挑一个过得去的就好。”
陶氏便叹了口气:“我是怕日后恶心到我自个儿。算了,还是再看看孙家姑娘罢,她能忍下那口气,说不定是个心胸宽大的。就不知道她家还肯么?”
林谨容晓得范五儿是不成了,不由得哈哈一笑:“母亲,要试过了才知道的。”
过了一歇,吴氏那边派宋妈妈过来说是范家使人来还林谨容的腰带,却没提还衣裙的事情,其实也就是趁便打听一下陶氏的意向如何,陶氏厌恶地道:“算给她压惊了”然后将那腰带扔给荔枝:“把银线和米珠拆下来重新做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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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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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生怨
第111章生怨
吴氏的庆生宴才一过,陶舜钦就开始了大动作,与陶凤棠一道早出晚归,弄得林谨容想从他们那里打听消息也打听不到,只得拜托陶凤翔,陶凤翔觑了空逮着了人,陶凤棠却只是笑:“小丫头好奇心太强,不该问的别问。”此外就一句多的话都没有。再问这二人的长随,又都是些锯了嘴的闷葫芦,什么都问不出来,逼得急了便嚷嚷着要去找老爷、少爷,吓得陶凤翔落荒而逃。
倒是吴襄一语中的:“约莫是跟着我一样的,沾了阿容的光,赚了点零花钱,手里方便了些,所以才要谢的吧。”
陶凤翔立刻来了精神:“真的?”
“假的。我猜的。”吴襄笑得如同狐狸一般:“虽然他不肯说,假正经,但我猜得着。要游山玩水要散心不会去名山大川?偏要跑到这种地方来?他那种境地,呵呵……用脚趾头也猜得到啦。”
陶凤翔仔细想来,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忙跑去和林谨容交差,眼看着林谨容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几乎拧得下水来,便使劲拍她一下:“生什么闲气多的都给人家挣去了,还差这么点?你们就要走了,有那空闲生气,不如陪我说说悄悄话。下次见面不知是何时了呢。”
难道是因为她把盐碱地买了,所以陆缄要以另一个方式赚钱补贴陆家三房?林谨容的心情好不起来,郁闷得想挠墙,有气无力地道:“你说吧,我听着的。”
陶凤翔本能地觉得她和陆缄之间绝对没有她和自己说的那么简单,几番想问,话到嘴边,看到林谨容那阴郁闷燥的样子又生生咽了下去。
却说陶家父子都在忙,没人陪林三老爷玩,林三老爷闲得皮子发痒,幻想着此番买卖粮食赚了钱,他在家会越来越有地位,越来越受人尊敬,心情大好,便去关心过问林亦之的婚事进行得如何了:“范家姑娘怎么样?该定就定下来罢,把钗插了……”
“那家人不行。”陶氏把范五儿的表现说了一遍,重重地道:“光吃不吐也就罢了,最紧要的是人品这种人进了门,迟早要败坏家风,到时候又要把账算在我头上。”
妆奁薄,人品差,的确要不得。林三老爷虽然觉得陶氏算账那话难听,却也没忘记临行前黄姨娘在被窝里的哀求,便皱眉道:“那该怎么办?还有什么合适的人家就赶紧一并看了罢你记着,最好是人品好,家世好,还要妆奁丰厚”
陶氏不由暗恼,林亦之那个怂货还想要什么都好?还以为什么人都由着他挑?他以为他是皇子吧?少字当下便讥讽道:“什么都要好,那可真难。”
林三老爷理所当然地道:“你做不来不会找你嫂嫂?她做的必然没有错。”
陶氏已然被吴氏说动,对孙红鲤有些动心,也就忍气和他吹风:“孙家姑娘妆奁丰厚,虽说父母早亡,却也不是一出生就没了的,人品教养都不错,大度,大两岁让得人……”
林三老爷立刻摇手:“不行,不行没人要的我们要?丧妇长女不娶,无教戒也,能好到哪里去?传出去人家还不知要怎么说你呢,你也不怕人家说闲话的?”由来就有几分怀疑陶氏,觉得她这是不想要林亦之好的意思在里面。
就是没人要配林亦之也绰绰有余不是她生养的,她还得负责到底?好了没人念她好,不好就是她的错。明明是好心,却要被当做驴肝肺,陶氏性子上来,一甩帕子别过脸冷笑着道:“老爷这话说得,难道是我早前就谋算了故意要寻这么个人配他的?还不是来了打听了才知道实情,见着了人觉得真不错才和你商量。人品好,家世好,妆奁丰厚,样样都好能轮得到他?也不看看自个儿是什么身份人家姑娘要不是运气不好,守孝把年龄耽搁了,他是想也别想疑心生暗鬼,做得再仔细也禁不住人挑毛眼再好的我也找不到了,老爷有法子就请自便吧。”
“就算是庶子”林三老爷本来也知样样都好不太可能,无非就是希望更好一点罢了,毕竟长子长媳,那是很重要的,可看到陶氏那傲慢刻薄样儿由来一股邪火冒起来,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声道:“难道你这个做嫡母的尽力为庶子找门好亲事就不该么?你若是平日就做得好,谁会疑你?”
陶氏连话都懒得说了,就冷冷地看着林三老爷轻蔑地笑。她派去平洲让林家买卖粮食的管事已经出发,若是赚了钱,全家老小都沾了光,就算是林老太爷见了她也该给个笑脸的,她怕他?挑肥拣瘦,真当她是无怨无悔伺候他全家老小的老妈子?什么都理所当然?
好好儿地怎么又吵起来了?龚妈妈见势头不好,忙退出外间假意道:“宋妈妈,你有什么事儿?我们太太和老爷正商量事儿呢。”
林三老爷这才想起自己是在大舅哥家里,忙又坐下去,将袖子搧着降温,按捺住怒火压低了声音道:“反正这个不成我不同意再看看”
她急什么呀,陶氏轻飘飘地道:“行,回去又再说,请老太太做主吧。”于是高声叫龚妈妈:“龚妈妈,你去同舅太太说,不用去和孙家说了也别操心了,我们家五少爷那是要尚公主的。”
“你……”林三老爷气得够呛,指着陶氏道:“陶采苓,你不要太过分了。凡事都要老太太做主,你这个嫡母是拿来做什么用的?你有娘家撑腰是不是?好,你凶着有你求我的时候这事儿还真不要你管了”一甩袖子走了。
龚妈妈忙上前去劝,林三老爷理也不理,只嚷嚷道:“让四姑娘七少爷收拾东西马上回平洲不走就永远都别回来了”
陶氏惊得站起来,以往林三老爷也不是没这么威胁过她,眼神却没有哪一次如同这番来得阴狠,也不曾当着她的娘家人这样凶蛮过,她隐隐有些后悔,却拉不下脸来。
这太太吧,让人怎么说好?这可是大事儿,只要能达到目的,忍忍又怎样?她自己早前不是也不肯的么?老爷一时不肯又有什么奇怪的?一次不肯还有二次,见了人,让人劝劝他,兴许就转过来了。赌这口气可好,这事儿是彻底黄了。龚妈妈叹了口气,只得厚着脸去寻吴氏转圜。
本来想着范、孙这两家人相比较,孙家姑娘真不错,也的确不是那种没教养的,样样都合适,才会劝几句,哪成想竟会闹成这样子?吴氏自己也觉得十分无趣,长叹一声,只得又去寻林三老爷,好话说尽,强调陶氏没坏心,自责都是怪她多嘴,才会惹得他们夫妻不和,若他们夫妻因此生分,她死了也没脸去见地下的陶家老太爷老太太,又答应劝陶氏,另外设法给林亦之挑一门更好的亲事,好歹劝得林三老爷等陶舜钦回来又再说。
晚上陶舜钦回来,拉着林三老爷喝了半宿的酒,怨陶氏不会说话,向林三老爷赔礼,极力邀他多玩两日,林三老爷这才觉得面子回来了,虽不再提马上就走的话,暗里却是越来越厌恶陶氏,一门心思地就专想着要寻个机会好好灭灭陶氏的威风不提。
陶氏见林三老爷不再提要走的话,以为劝好了,也就放了心,安安心心等着林世全回来,还等着看香药的事情进行得如何。
林谨容得知父母又闹不和的消息,心里一阵发苦,暗道自己还是太天真,却又颇为无奈。事情的确是在她的干预下悄然发生了变化,但身边的人也在事情变化的同时悄然发生变化,如同陶氏的脾气一样,他们不受她的控制,她只能预防,更多时候还是防不胜防。冥冥中总有一只手,在她以为一切都顺利的时候又猝不及防地狠狠给她来上那么一下。
真的是很难,很难……林谨容抱着双臂在窗前默然立了许久,方才轻轻扯开一个笑容,不管怎样,目前她和亲人的境遇是比从前好了很多不是么?她要和它争到底。
又过得几日,果然如同陶舜钦所料,林家悄无声息,吴、陆两家则直接派了吴襄的长兄、陆家的二老爷亲自赶到平洲,和陶舜钦见面达成协议后就尽其所能地各自捞钱。而此时,陶舜钦已经赶了先手,雷厉风行地走了第一批货。
接着林世全也赶了回来,不过七八天的功夫,他黑瘦了一大圈,与他同行的还有铁槐的两个儿子和十来个强壮的庄户。他顾不上吃饭喝水,先去见陶氏,把钱财和林谨音的信双手奉上:“早前一直在帮铁管事做事,他脸太熟,好多地方不便出面,怕走了消息,所以耽搁了些时日。本来可以早点到,但带着这么多东西不敢不谨慎,晚上不敢赶路,要拣人多的时候走,又要遮掩……”又说来前林家大老爷和二老爷都已经出面开始收粮。
这差事办得很好,陶氏满意之极,当场就赞道:“阿全好孩子,快去吃饭。以后你就跟着我哥哥留在这边好好学学本事罢不要让我失望。”
林世全又惊又喜,抬眼看向林谨容。林谨容轻轻颔首,微微一笑,他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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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节最不好的一点就是,烟花爆竹实在太吵啦……吵得我心烦意乱啊。今天还是有加更,但很抱歉,还是不能定下具体加更滴时间……不过我会尽量早点码出来的。
第111章生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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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倔驴
第112章倔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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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一点一点地浓了起来,陆府各处的灯笼被依次点亮,整个陆府被包裹在一团朦胧的光亮之中。
陆家老太爷的居处集贤阁更是明亮,四个崭新的大红绸子灯笼依次挂在集贤阁的门廊上方,把方圆几丈开外的地方都照得亮亮堂堂。
陆缄垂手立在那张年代久远,散发着微光的老犀角紫檀木案前,垂眸看着脚下的青砖石地,平静沉默地对着陆府的当家人陆老太爷。
与常年多病,尽显老态的陆老太相比,六十有三的陆老太爷还显得很年轻,他穿着件家常的赭色暗纹锦袍,厚底青布面鞋子,花白的头发胡子被打理得油光水滑,整齐服帖,他的眉毛很浓——浓到给人一种错觉,那张脸上就只见那双眉毛,反而让人忽略了那双无时无地不闪着精光的眼睛。
他舒服地靠在宽大的紫檀圈椅里,含笑看着面前这个陆家孙子辈中最优秀,最出众,但自小离家,相对来说也是最陌生的孙子:“你在清州的事情就这么点?再没有要和我说的了?”他的声音不高,表情也很温和,但是里面蕴含的力量仍然不容人小觑。
就是这种不动声色,看似温和,实则根本没有任何余地的表情和态度统治了陆家若干年,让在外面为官多年的陆家大老爷陆建新不管再忙再得意,也不敢忘了这个家和家里的人,每到逢年过节,早早就派人问安送礼,从不敢有一丝怠慢;让在家中苦心经营家事生意多年的陆家二老爷陆建中就算是已经做了祖父,也不管再有多少不甘,多少不平,多少委屈,也只敢背里来事儿,从不敢当面对着他说一个不字,不让坐就不敢坐,不让站就不敢站;让读书越读越酸,做人越做越失落的陆家三老爷陆建立,不管多么的不想立起来,很想躺下虚度光阴,在他面前也还是不得不昂首挺胸,假装自己很立。
陆缄的眉毛轻轻蹙着,似是在思索该不该说。
陆老太爷轻轻叹了口气:“孩子,我是你的亲祖父,这整个陆家都是我的子子孙孙,手心手背都是肉,没有厚此薄彼的道理。”他觉得他已经说得够清楚,如果说这家里谁最能体贴理解陆缄,除了他不会再有旁人。陆缄就是有再重的心思,再多的为难也该开口了。
事实上,陆缄脸上的确闪过了一丝犹豫,但他还是斟字酌句:“听说北方大旱,北漠的牛羊死了许多,今年冬天大概不会太平。”这个消息现在士子中到处都传遍了,他试着在陆老太爷那双喧宾夺主的眉毛下找陆老太爷的眼睛,看看里面都有什么,生气或者是愤怒?或者是不高兴?却见陆老太爷闭上了眼,满脸都是“继续说,我听着”的表情。
林家、吴家都在抢粮,又怎能瞒得过老太爷?陆缄咬了咬牙:“所以他们都觉得今年冬天粮价一定会大涨。”
“我们晚了一步。现在平洲的粮价和前两天相比已经是两个价,你大哥已经去了附近的代州,看看是否能有便宜可拣,但就算成功,运费和开支也不小。”陆老太爷语气平静地陈述事实,淡淡地道:“你出门前,我曾给了你不少钱,让你在外面不要委屈了自己,听说你在太明府的时候很节约,那么现在你带回来多少?”
陆缄沉默片刻,答道:“大概还有十两银子。”
“怎么?陶家没有替你赚到足够多的钱?”陆老太爷突然睁开了眼睛,带着几分讥讽和嘲笑盯着陆缄:“是了,你才刚把钱给人家呢,粮食要等到冬天才能见账,香药,第一批货最快也才出手,钱还来不及送到你手里。”
陆缄垂着眼眸,不见后悔,不辩解,沉默以对。
陆老太爷又等了许久,也不见陆缄回答,气得笑了,这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再要等下去,就先被这小子给气死了,好吧,不等了,他问还不成么?于是直击要点:“我问你,涂家要嫁几个女儿?娶几个媳妇?早年涂家老太爷的丧事又花了多少钱?”
陆缄先是一怔,接着总算是开了口:“涂家老太爷是七十大丧,用钱五十万……借了不少钱,还没还清,他家还有两个女儿、三个儿子没嫁娶。”他说涂家老太爷这五个字时很拗口,那分明是他的亲外祖父,小时候疼够了他,现在说起来却像个不相干的外人一般,死的时候,他甚至不能服丧。
“哈”陆老太爷沉默片刻,一声笑了出来:“这样说来,涂家是要彻底败落了吗?连丧葬都要借钱,儿女婚嫁都要靠出了嫁的女儿来筹措你那区区百两黄金,赚到的钱可够你大哥去代州买粮的运费和人工费?你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家里给你的?我体谅你,特意给你钱财,让你去散心,你却这样子待我?瞒我,你瞒得住吗?你这样顾着涂家,就不怕你母亲伤心寒心冷心么?”
陆缄直直跪了下去,以头抵地,轻轻道:“生是生恩,养是养恩,孙儿都不敢有忘。林家尚且不到需要孙儿帮忙的时候,涂家却是要败了,孙儿只有一个人,一双手,只能先紧着最紧要的事儿尽力来办。不是故意要瞒,而。粮食的事情,本来就借了陶家的势,已经是不劳而获,再要贪心,就是天地不容。不管怎样,祖父认为孙儿做得不妥不当的地方,孙儿都认打认罚。但再来一次,孙儿还是当如此做。”
这倔驴气死人了换个好听的说法,服服软不成么?多说多错?难怪一天到晚也没几句话。陆老太爷大大喘了口气,猛地一甩头,看着墙角的纱灯抿紧了嘴。两个儿媳妇,一个好强霸道、得理不饶人,一个阴软缠人、眼泪沾着就来,谁也不让谁,果然。
陆缄见他迟迟不语,也不抬头,沉默地一动不动。
许久,陆老太爷方道的声音才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两个消息,陶家是从哪里得来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是不会再过问涂家的事情了,陆缄轻轻松了一口气,另一种隐隐约约,朦朦胧胧的心思渐渐浮上来,他斟字酌句地道:“当时,陶家大少爷领了自家弟妹和表弟妹在榷场游玩,林四偶然提起这两桩事来,陶家大少爷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我是在榷场上四处寻找机会,恰好遇到他们,不注意就听见了。”
“你说的是林家三房的女儿林四?就是那个在你母亲为阿云开的暖炉会上大出风头的林四?”陆老太爷皱起眉毛,轻轻捋着胡子:“我记得,夏初平洲家家争着买盐碱地,最先也是从陶舜钦为胞妹购买盐碱地开始的,林家三房获利最多……”陶舜钦在清州也买了不少的盐碱地,但这都是从清州回去之后才开始的。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他猛地坐直了身子,双眼放着光:“你把当时的情形详细给我说来”
陆缄见他没有厌恶反感的意思,仿似还很感兴趣的样子,也就谨慎认真地将当时的情形娓娓道来。
陆老太爷听完,沉默着不说话,只指了指炭盆上捂着的铜壶。陆缄赶紧起身将帕子包了铜壶,替他面前的茶碗里注入热汤,又双手奉上。
陆老太爷慢吞吞地喝完一盏汤,轻轻挥手:“你下去吧。”
就这样就完了?陆缄微微有些诧异,低声应了是,行礼告退,走到门边,又听陆老太爷在身后淡淡地道:“生恩养恩都是恩,现在为止你做得还不错。知道你不容易,但没办法,这是你的命。不要总把事情闷在心里,对你没有好处。你婶娘固然有许多难处,但她还有你六弟。倒是你母亲,她没有旁人了,你多顺从多体谅。”
陆缄回身郑重行礼:“祖父教训得是。”
陆老太爷朝他挥挥手,闭眼靠在圈椅上陷入了沉思。一切都是陶家为推手开始的,这三桩事情此刻还不见利润和好处,且慢慢等着罢,等到冬天,也许就能见分晓了。
陆缄才踏上集贤阁外那条竹影婆娑的小道,就听有人轻轻呜咽着道:“二郎,你还好么?你祖父有没有给你气受?”紧接着一个女人从竹林里快步走了出来,走到他面前,一把扯住他的袖口就低声抽泣起来:“我可怜的二郎……”却是涂氏,弱不禁风地握着块帕子哭得肝肠寸断。
陆缄微微皱了眉头,小声道:“婶娘……快别哭了,祖父没有为难我,夜凉风大,小心受了寒。”
“婶娘?”涂氏赶紧将帕子捂住口,兔子受惊似地左右张望:“没有被人看见吧?少字我不想给你惹麻烦,心里又实在挂怀你,在这里等了你整整一个时辰……”
陆缄放柔了声气:“快回去吧,我真没事。”
涂氏的眼泪才收住又流了下来:“我真不想给你添麻烦,但我实在没法子……你舅舅家像那样,总不能叫你表兄弟表姐妹">们终老独身吧?少字你舅舅说,你大表哥家里刚生的孩儿都差点溺亡了,反正也养不起……”
陆缄的眉头越皱越紧:“不会的,再等等,等到冬天吧……”
“冬天就好了?”涂氏抬眼期待地看着陆缄,忽听林子边传来一声轻响,二人俱是惊出了一身冷汗。陆缄顾不得涂氏,大步走将过去:“谁?”
第112章倔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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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灯影
第113章灯影
陆缄极目四望,却只看到大红灯笼散发出的红光被竹枝分割成了无数个斑驳细碎的影子,此外,再无他物。繁密的竹叶竹枝在夜风里发出轻轻的“簌簌”声,方才那声轻响,好像是幻觉。
涂氏小心翼翼地从后面轻手轻脚地走上来,躲在他身后张望,极力压低了声音道:“看见了什么?”
陆缄轻轻摇头:“没有。婶娘你先回去吧。”
“我……”涂氏还想再拉着他说几句呢,但看到陆缄那紧紧蹙着的眉头,心脏没来由地一突,于是把话又咽了回去,有些意兴索然地道:“那行,我先回去了,你仔细身子。”想了想,猛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来,便极小声地添上一句:“你觉得林家二房的林六怎么样?”
陆缄迅速抬眼看着她,眼里的询问之意再明白不过。
涂氏低声道:“我看最近林家二太太和你……”称林玉珍为陆缄的母亲,她实在是说不出来,咬了咬牙,改口道:“和咱家大太太来往很密切,林家双胞胎姐妹">也是经常和阿云在一处的。我猜大概是有那个意思,你要注意着。”边说,边小心地打量着陆缄的表情,可是她只看到陆缄垂下了眼睛,其他什么都没能看出来。
涂氏有些焦急,低声道:“孩子,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你得想好林二太太最是个奸诈不过的,我听说她们母女最会盘算……”却听陆缄沉声道:“夜深了,婶娘还是先回去吧,这事情自有长辈们做主,祖父母必不会亏待我的。我……先走了。”
眼看着陆缄朝自己轻轻一揖就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竹林深处,哪怕就是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涂氏也不由升起一股浓浓的失望。这个孩子,在她的记忆中,还是那个因为被过继给大房而趴在她怀里哭得抽气的样子,她思念了他七八年,无时不刻不在挂怀着他,好容易等到他回来,他却已经不是她的心肝宝贝小二郎了。
他都长那么大了。
他再不会拉着她的手,牵着她的衣襟,说自己要吃这个,要吃那个的撒娇或是甜甜的笑。他再不能叫她一声母亲或是娘了,他只能彬彬有礼地对着她喊婶娘,却要喊林玉珍做母亲,他和亲生的胞弟坐在一起呆不上半个时辰,却可以和陆云坐在一起看书写字玩乐器。
她十月怀胎,满怀喜悦和艰辛地把他生下来,看着他健康成长,聪明伶俐,越长越漂亮,越长越可爱,他是她所有的希望,她把他当眼珠子一样的爱惜着。可是她突然间就失去了他,饱受失子之痛,现在,以后,将来,他所有的荣耀和一切都不会是她的,和她没有一点关系。林玉珍口口声声都说他今日所有的成就都是大房给的,但她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烂泥能糊得上墙吗?不能如果她的陆缄不好,林玉珍又怎会挑着把他抢了去?如果他不刻苦不用功,再好的老师又能怎么样?平洲的水土养得出吴襄,难道就养不出陆缄?吴家请得起好老师,难道陆家就请不起?
想到体弱多病,沉默寡言的幼子,涂氏的心里由来一阵绞痛,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怎么就见不得她好呢?都是林玉珍,都是林玉珍就是因为林玉珍嫁了个有权有势有本事的男人,就是因为林玉珍姓林,就是因为林玉珍的娘家比她的娘家有财势所以林玉珍才会如此欺辱于她,抢了她的心肝宝贝,所以陆老太爷等人才会罔顾她的失子之痛,半点不问她的意思涂氏扶住身边的一株竹子,双手紧紧攥住竹竿,哭得泪眼模糊几不能自制。
陆缄回到房里,还觉得心里莫名的焦躁不安。原来林玉珍已经选定了林六。林六,虽然见过很多次,但他坐在灯下想了许久,脑子里浮现出的始终是那对联手欺负林谨容姐弟的双胞胎,还有梅花林里一唱一和演双簧哄林谨容的双胞胎,谁是林六?谁是林七?他严重分不清。
他越想越烦躁,索性不去想,起身取了一本书坐下来看,可是往日里和他很亲近的字这会儿却也不来亲近他了,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于是又索性放了书,也不喊人,慢吞吞地打水,研磨,铺纸,写字,写了几个,又怎么看都不满意,于是寻了字帖出来临,渐渐地觉得那些字又和他亲近了起来,他的眉头悄然放松,唇边也露出了一丝微笑。
长寿几次进来,都见少爷紧紧皱着眉头,起身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拿了书又换纸笔的,就知道少爷心里有事,却并不去问,只默默又点亮了几根蜡烛,把屋里弄得亮亮堂堂,轻手轻脚地把凉了的茶水换成热茶,然后走到廊下倚着廊杆坐了,竖起耳朵听里头的动静。听到里面安静下来,再没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了,他方轻轻松了口气,少爷应该是平静下来了。
却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沿着走廊那边传来,长寿抬眼看去,只见穿着豆青袄子酡红百褶裙的陆云衣带飘飘地走过来,身后还跟着提了书匣的简儿。于是赶紧站起,含了笑垂手问好:“姑娘好。”
“在临帖?”陆云和气地微微一笑,指了指窗纸上透出的埋头写字的身影。
长寿点头:爷有个脾气,每当心里不痛快或是遇到什么为难事时,就会埋头临帖。他不知道大太太和姑娘知道不,但他是知道的。
陆云站住了,将素纨扇轻轻咬在口里,低声道:“从集贤阁里出来就是这样的?”
长寿摇头:“又看了会儿书的。”
陆云便朝他挥手:“你下去吧。”一只素手朝简儿伸过去,简儿垂着眼把书匣交到了她手里,轻手轻脚地退到了一旁。
长寿犹豫地看了陆缄的身影一眼,小声道:“姑娘,您可要喝茶?”
陆云挑起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语,长寿不敢再说话,朝陆云行了个礼,束手退了下去。
陆云见他走远了,方上前轻轻叩了叩门扉。
陆缄轻声道:“进来。”
声音听不出一丝火气儿,陆云沉默地站了片刻,微微一笑,推门而入:“哥哥。”
陆缄抬头冲她一笑,随意指了指面前的凳子:“坐,我写完这一篇就过来。让长寿给你弄茶,长寿……”
才喊了一声,陆云就拦住了他:“不用,我刚才打发他下去了。”放了书匣亲昵地走到他身边,探头去看他写什么,“原来是颜公的《麻姑仙坛记》,哥哥的字越写越好了。”
陆缄微微笑着,并不言语。
陆云替他研着墨,轻声道:“先前听说你被祖父叫去,就一直替你担忧,总也不见你回来,就去了竹林里等你……”
陆缄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手下那个“平”字就走了形,他索性停止临帖,抬起头来看着陆云,等她说完下面的话。
陆云却并不看他,继续认真研墨,声音又轻又柔:“不巧正好遇到了三婶娘寻你说话,我想虽然晚了,但是也还有人经常到集贤阁去寻祖父的,便故意发出了声音……本来不是故意躲避哥哥,但我担心三婶娘看到我会不自在,所以发出声音后就赶紧躲开了。”她说到此处方抬头看着陆缄,眼里满满都是担忧:“哥哥,你不会怪我吧?少字”
陆缄沉默地看着她,良久方道:“不怪。”
陆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带了些亲昵和责怪,小声道:“我怕你多心,特意来和你说一声,那个人是我。”
“我真不怪你。”陆缄又握起了笔,打算继续临帖,却不知该从何下笔。
“不要写了。”陆云轻轻将他的笔拿走,责怪道:“你不怪我,我却怪你。这么大的事你就不该瞒着我,我们是兄妹,你有事该和我说。”
陆缄无奈一笑:“多谢妹妹替我瞒着,体贴我。但这是我的私事,不该给你添麻烦。”
“你是怕母亲多心吧?少字”陆云善解人意地看着他,一脸的心疼:“哥哥,虽然你不说,但你的难处我都知道。虽说情形如此,但我想,罔顾亲生父母,看到亲生父母有难处却不闻不问,那还是人吗?这样的人,又能指望他能对养父母有几分真心?我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难道过了这几年我们还彼此不知道?”她轻轻推开书匣,露出里面的一片银白金黄,“把这个拿去给三婶娘吧。虽然不多,却也是心意。我那日遇见涂家舅太太,她看着脸色很不好,听说家里的地都卖了一大半。”
陆缄有片刻愣神,随即很坚决地将书匣盖上,推回去给陆云:“阿云,谢谢你的好意,但这钱我不能拿。”
陆云委屈地嘟起嘴来:“为什么?哥哥是嫌弃我不是你的亲妹子,是不是?你知道么,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忍不住想,为什么哥哥不是我的亲哥哥呢?”
良久,陆缄望着她温暖明亮的一笑,做了一个自他们长大后就再没有做过的动作,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然后亲切地,承诺似地道:“阿云,你自小都待我很好,我一直当你是我的亲妹子。但是这钱,我不能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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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灯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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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各谋
第114章各谋
陆云失望地道:“哥哥真的不要?”
陆缄认真道:“哥哥真的不能拿。现在的钱足够他们把地赎回来了。”
陆云也就不再勉强:“随你吧,哥哥才从清州回来,大概也是想到办法了的。把地赎回来才是要事,那么多人要吃饭,没有地怎么成?”
陆缄微微一笑表示赞同:“你先前是不是从母亲那里来?她好么?”他回来之后,林玉珍暴跳如雷,非常不高兴,但是因为陆老太爷早前曾经发过话,所以她也不敢公然把他怎么样,就是关起门来狠狠骂了一顿,发了一台脾气,然后装作病了,不吃饭,睡了一整天。
陆云调皮地道:“如果你是问她的身体,她很好,如果是问她的心情,很不好。不过不要紧了,我已经劝过了她,你明日再去陪陪她,和她说说话,她就雨过天晴了。”她顿了顿,盯着陆缄的眼睛郑重道:“其实,她也是担心你。她只是脾气不好。”
“我知道。”陆缄抬眼直视她:“我明日一早就去陪她。”
陆云见他不避不让,也就嫣然一笑,缠着他软语央求:“哥哥,和我说说清州都有些什么好玩的事嘛。早前听吴二哥说过的,清州有很多大荣人,还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你和我说说嘛。”
“吴襄和你说过?”陆缄倒奇怪了,“你什么时候见过他?是在他回来以后吗?还是我去太明府之后?”
陆云有些微害羞:“谁记得那么清?反正说过就是了。”
陆缄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两眼,便不再问,挑着几件稀奇的说了说,解释道:“本来想给你买点东西,但是不趁手。”
本来就是要瞒着所有人的,买了东西回来岂不是容易暴露行踪?陆云很理解地道:“以后有的是机会。对了,吴二哥和三舅一家都去清州给他们家亲戚庆生了,你可曾遇到?”
陆缄起身拨了拨烛芯:“遇到了。”
陆云的眼睛微微发亮,语气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和干涩:“那你们平日里都玩儿些什么呀?吴二哥有没有和四妹妹比试吹埙?谁赢了呀?好像说吴家姑太太也是个吹埙高手?四妹妹的埙就是她教的?”
陆缄失笑:“我哪有闲情逸致去玩?我是住在友人家中的,没和他们一处,也不晓得他们平日玩什么。倒是听吴襄说他赢了四妹妹,但具体情形我也不知。你要想知道,就等他们回来以后你再问四妹妹吧。吴家姑太太倒真是个好人,陶家一家人都挺好的。”
陆云涩然一笑:“问她做什么?我主要是关心哥哥有没有散散心……其他的,我并不关心。”却又忍不住问:“三舅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母亲早前在平济寺给你许了愿,现下该去还了,说要邀请几个舅母和表姐妹'>们一起去玩的,不知四妹妹可赶得上?”
陆缄想了想,道:“不知呢,不过早前他们说让我跟着一道回来,想来也快回来了。”
陆云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喜色来:“那太好啦。哥哥不在家,母亲心情不好,很久没出去透风了。”
清晨,天刚蒙蒙亮,林玉珍睁开眼睛,舒服地在自己那张有着精美繁琐雕花的大床上翻了一个身。方嬷嬷在外头听见了响动,立刻朝丫头们轻轻挥了挥手,于是一群人端的端盆,拿的拿帕子,提的提水,各就各位,跟着方嬷嬷一道轻手轻脚地进了里屋。
林玉珍靠在枕头上,眯着眼看着依次进来的丫头婆子们,一动不动。
方嬷嬷上前弓着腰赔笑道:“太太的身子可好些儿了?”
林玉珍眨了眨眼,淡淡地道:“什么时辰了?”
方嬷嬷忙道:“卯时了。太太起身么?”
林玉珍伸出一只手给她,她上前扶起林玉珍,小心翼翼地道:“二少爷在外面等着给您请安。”
林玉珍冷冷地哼了一声,恍若未闻,慢吞吞地穿衣洗漱装扮,吃早饭。反正陆老太太身子不好,早上贪睡,早就免了各房各院的早请安,她也不急。
数着米粒吃完早饭,又漱了口,听见鸟雀都叫了起来,丫头们也把灯烛灭了,日光把屋子里照得亮亮堂堂,算着真不早了,她方道:“什么时辰了?”
方嬷嬷一直就等着她这句话,立刻回道:“辰时一刻。太太,二少爷还等着给您请安呢,这都一个时辰了,人来人往的,您看是不是?”这二少爷自回来后就每天都在太太的门口等着请安,总也不见,又不是亲母子,也不是多大的错,还得老太爷允许过的,总这样别着,多伤感情呀。这太太也是,昨日姑娘才劝过她,她口里答应得好好儿的,怎地今早又变了卦?
林玉珍倒竖柳眉,拔高声音道:“一个时辰怎么了?我还等了他半个多月呢翅膀硬了,眼里可还有我这个母亲?我是他**,想怎样就怎样名正言顺”说到母子名分,想起涂氏来,又恨得牙痒,巴不得涂氏来亲自看到她怎么收拾陆缄的才好。她有这个权力,涂氏却没有。
陆云快步进来,朝方嬷嬷使了个眼色,堆了笑挨着林玉珍坐了,小声道:“娘还在生气呢?昨天不是已经答应我的了么?怎么又突然想不通了?二哥考得不好,想四处走走散散心也情有可原,祖父也是允许的,他知道错了就行啦,您就别和他计较了。”见林玉珍板着脸不说话,又小声道:“人家正等着看我们这房的笑话呢。差不多就好了。”
见林玉珍的怒容缓了一缓,陆云便扭着身子撒娇:“前些日子您不是说,要去平济寺替二哥烧香还愿的么?最近天气好,正是枫叶最好看的时候,别因为赌气错过美景啦。我去年就没看成了,难道娘要我今年也看不成?”
看到女儿娇俏可爱,善解人意的样子,林玉珍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来:“既是这样,那就安排吧。上次我和吴家大太太约过一起去的,不晓得她家吴襄什么时候回来?”想想看,太明府第一、第二一起去还愿,那得多风光啊。最主要的是,那件事该定下来了,省得夜长梦多。
“听说快了,要不,请人去外祖父家里问一下,看看三舅他们什么时候回来?”陆云给一旁的方嬷嬷使了个眼色,方嬷嬷会意,轻轻退了出去。
林玉珍摇头:“不见得会一起回来。”见陆云的神色有些黯然,忙又道:“也行,去问问也没关系。”
少倾,陆缄进来,照例行礼问好,林玉珍捧着茶盏冷冷地看着他,从他脸上并看不出什么不喜不耐烦的样子,方淡淡地道:“坐吧。”
※※※※
清州陶府,吴襄正扯着他的长兄吴方撒赖:“我不跟他们一起回去,我跟你一起回去。”
吴方这几日忙得脚板翻天,满脑子都是香药的事情,累得不行,被他闹腾得抚着额头叹气:“你跟着我做什么?你还嫌我不够忙,不够累?前天跟着我去,我不过没看着你一会儿,你就骑着人家的骆驼撞翻了人家的帐篷,踩坏了人家的货,又和人家小媳妇搭话,气得人家差点拿着刀砍你,眨眼的功夫,你自己给我算算惹了多少麻烦?”
吴襄脸一红,强辩道:“是那骆驼不听话那几个蛮子故意害我还有那个女蛮子,她明明穿的男装,脸黑得像炭,又高又壮,腰粗得像水桶,我怎知她是个女的?谁都说她是个男人嘛还有那个蛮子,用得着这么凶吗?就是说了两句话而已嘛。”
“为何旁人就从没犯过这种错误?”吴方朝他摆摆手:“不用说了,就是这样定了,你还是跟着林三老爷他们回去。这是父亲的意思。”
吴襄沉了脸:“我不”
吴方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由不得你。”又教训他:“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管你心里怎么看林三老爷的,他好歹也是长辈,彼此沾亲带故,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这样失礼,是给整个林家难看,也是丢我们家的脸……”
吴襄听不下去,捂着耳朵道:“知道了,知道了,年纪轻轻,就和老迂夫子一样的。我就是我,失礼也是我,怎么又扯上了这么一大堆人和事?”
吴方无奈,只得住了口,转而叮嘱下人道:“去和林家三老爷说一声,我在荟萃楼摆酒请他,请他务必赏脸光临。”
林三老爷正在看陶氏指挥下人收拾东西,阴阳怪气地道:“听说吴襄又要跟我们一起回去?这家人真是好笑,全无半点礼节的,来来回回,也不见有人来打声招呼,请托答谢一下的,就算他是个毛没长齐的狂妄小子,吴方也不知道人情世故?”
陶氏有些厌烦:“怎么没打招呼?我大嫂就亲自和我说了两遍,你还要怎样?”
林三老爷冷笑:“我能怎样?我x着大舅哥发财呢,大舅哥放了屁,我也得说是香的,能怎样?”
陶氏怒了:“怎么说话的?”却听龚妈妈在门口喊了一声:“舅老爷,您来了?”
夫妻二人同时噤声,林三老爷的脸微微红了红,正想找句话来插过去,却见陶舜钦没事儿似地笑着道:“妹夫,吴方今晚在荟萃楼请你吃酒,请你务必赏光。”
林三老爷也就顺势起身:“那我得去收拾收拾。”于是一溜烟地走了。
陶氏猜着陶舜钦是听见那话了,正想解释两句,陶舜钦却轻轻摆手,示意她什么都别说:“我这里有个箱子,你带回去私底下悄悄给陆缄。”
——表钱的话——*——
第二更,粉红60+
关于书中厚葬成风、婚姻论财的风俗,是参考的宋代风俗。宋代王安石等人曾经为了筹措哥嫂丧葬费用、子女的嫁娶费用,请求外放,还有很多人,包括做官的,为了丧葬,不得不典产鬻女,倾家荡产,并不是我空穴来风。虽然觉得难以理解,但是事实。什么时候有空了,我会把资料整理了贴出来。
第114章各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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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下作
第115章下作
马车驶进林府的时候,正值傍晚。
暮色苍茫,夕阳像一个赤红的蛋黄安静地挂在树梢后方。林府所有的房屋都沐浴在一片玫瑰色的红光下,林谨音、林亦之、黄姨娘领着三房的丫头婆子,含笑立在二门外,一看到马车停下,林谨音就快步上前去打起车帘,亲手扶陶氏下车:“母亲一路辛苦。四妹和七弟饿了么?”
“姐姐在家辛苦。”林谨容牵着林慎之紧随陶氏从车上下来,含笑与林谨音问好,又和赶上来行礼问候的林亦之和黄姨娘寒暄。
所有人都下了车,还不见林三老爷下车,陶氏板着脸吩咐林三老爷的长随:“去看看老爷怎么还不下车?”话音未落,就见车帘子动了动,林三老爷打着呵欠下了车,睡眼朦胧地伸了个懒腰,抱怨道:“总算是到了”随即抬眼看着林谨音,不满地道:“就是你们几个来接我们?”
三房是最小的,况且又不是去做什么,或是几年没回家了,除了自家人会来接,还会有谁来接?林谨音很有些莫名其妙,却还是含笑答道:“是,祖母吩咐大伯母安排了接风宴。只待父亲、母亲洗浴完毕,就可以开席。”
林三老爷虽有些不满,但也勉强算是平衡了些。于是大步往里走,大声问林谨音:“怎么样,这些日子家里的情况?”
林谨音晓得他是问买卖粮食的事情,却觉着他这行为真正是不招人喜欢,红不见白不见,就这么招摇的以功臣自居,那不是讨人嫌么?便故意装作不懂,一本正经地回答他:“回父亲的话,家里一切都很好。祖父母身体康泰、大伯父、大伯母、二伯父、二伯母还有哥哥弟弟、妹妹们都很好。”
林三老爷盯了她一眼,见她无辜地看着自己,只得回了头,心想她一个深闺女子,不知道那些事儿也是有的。等会儿问黄姨娘就是了,黄姨娘绝对不可能不知道。想到此,就抬眼去看黄姨娘。
只见黄姨娘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衫子,鬓发蓬松,薄敷脂粉,浅画双眉,看上去慵懒又娇弱,比着满脸刚强,板着脸的陶氏,不知要惹人怜爱好几倍。正想着,就见黄姨娘斜着眼睛飘了他一眼,他是旷了好些天的人,不由心神一阵荡漾,骨头一酥,使劲咳了咳,问林亦之:“我不在家这些日子,你可好好儿读书了?”
林亦之挂怀着自己的亲事,也是魂不守舍,闻言被唬了一跳,嗯嗯了两句,才道:“回爹爹的话,儿子不敢不用功。”忍不住又去看林慎之,眼神复杂地道:“小七弟,你这些日子可认真温习功课了?祖父说要考你,你若是答不出来,日后不许你出门了。”
林慎之穿着一件簇新的宝蓝色锦缎小袍子,头发被可爱的梳成两个丫角,用红丝绳系了,垂在耳边,脖子上还挂了块美玉,圆嘟嘟的小脸儿白里透红的,一手牵着林谨音,一手牵着林谨容,垂着眼正快活地踢石子儿玩,听他说了这一句,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笑道:“没事儿,我天天温习着的。”模样儿乖巧又可爱。
陶氏便微微得意的一笑,眼看到了自己和林三老爷院子的分叉口,径自就往前头去了,并不过问林三老爷的去向。林谨音姐弟三人却不敢忘了礼仪,纷纷回头看林三老爷,林三老爷本来也想要黄姨娘伺候,便懒懒地朝他们挥了挥手:“都去梳洗,好给你们祖父母请安,吃晚饭吧。”然后瞟了黄姨娘一眼。
黄姨娘偏不跟去伺候他,反而讪笑着紧跟上陶氏:“婢妾伺候太太梳洗。”
林三老爷急得眼冒火星,紧步上前去问林谨音:“我房里可备好洗澡水了?谁在伺候?”
林谨音正想回答,陶氏却已经明白过来了,冷笑着道:“黄姨娘,你去伺候老爷吧,我这里不用你伺候。”没得让这龌龊东西拿女儿作伐,反正他也生不出来了,她亦不想伺候他。饶是如此想,心里却恶心得不得了。
林谨音、林谨容都明白了什么,不由有些羞窘地垂了眼。林亦之更是臊得脸通红,匆忙找了个借口,躲了出去。
林三老爷天天说她不给林亦之留脸面,他自己就不懂得给林亦之留,怪得谁?妾用来做什么的?就是用来做这个的。既然这样,她就成全他。陶氏轻蔑一笑,回头看着龚妈妈道:“走,抓紧梳洗。”
林亦之的婚事没成,这夫妻二人一路上就没好好说过几句话,每次一开口就是夹枪带棒,真正一个恨一个恨得牙痒痒。龚妈妈听陶氏这意思,就晓得她想干嘛,心想有些贱人也真该收拾收拾了,便快步往前去安排不提。
陶氏这才问林谨音留儿的情况如何,家里的情况如何。林谨音小声道:“留儿那里我时常让人去问的,铁槐家的看顾得很好,长得又白又胖,已经会爬了。家里的情况么……”她有些讽刺地道:“大家都在想着发财呢。二伯母私底下来寻我入股,我说没有,她很不高兴;紧接着大伯母又来叮嘱我,说我是要出嫁的人了,别听有些人教唆。”将手指了指黄姨娘院子的方向:“她近来和大伯母走的有些近。”
陶氏冷笑了一声:“下作的东西。”
林谨音又道:“不知阿全一路可顺利?我当时虽然见了母亲的信,却还是不敢太相信他。只好拖了他两日,背里寻了铁管事,让铁大牛、铁二牛跟着他,总要保全一些。”
陶氏这才想起来该和她说一声:“你做得极好。他也很好,这回他就留在你舅舅那里,跟着你舅舅学做事了。日后你嫁过去,有什么不方便的事,都可以让他来和我们说。”
林谨音含羞一笑:“母亲疼我。”然后牵了林谨容的手,温柔地夸赞道:“囡囡,看不出来,你还挺有见识的。我都听阿全说了。”
林谨容少不得谦虚两句:“还没赚着钱呢。其实是舅舅和大表哥有远见。”
陶氏便推她:“赶紧去梳洗,别误了时辰。”
林谨容本待要回自家院子,却被陶氏拦住:“就在此处梳洗,不要回去了。”手脚飞快地催着梳洗装扮完毕,便道:“走罢,去给你们祖父母请安。”
林谨音、林谨容见她不等林三老爷和林亦之,便道:“不等父亲他们了么?”
陶氏淡淡地道:“我们先去,他们迟来几步也没事儿。老五的亲事没相看成,大概你父亲会单独和他说几句。我们先过去,省得让你们祖父母久等。”不由分说,牵了林慎之的手,命令两个女儿:“走。”
林谨容和林谨音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只暗暗握紧了手。
此时天色已然黑尽,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桂花香,安乐堂里灯火辉煌,才到门口就听见了里头的说笑声。看门的婆子才一看到陶氏等人的身影,就迎上前来,笑道:“三太太、三姑娘、四姑娘、七少爷来了。三太太一路辛苦。”
安乐堂的人可从来没有这样殷勤过。陶氏有些诧异,却又有些得意,进了门,只见林老太爷、林老太都在座,大房二房的人也都到齐了,见他们进来就都停止了说笑,热情地嘘寒问暖。陶氏想起林谨音所言,一家子都想着发财,不由很是有些轻蔑,领了儿女上前规规矩矩地给公婆行礼问安。
林老太爷神色淡淡地:“一路辛苦。”随即一张望,就发现了不对,当下沉了脸道:“老三呢?”
陶氏心情大好,垂了眼道:“大概是还没梳洗完毕,或者是和小老五说话。媳妇久等他不至,担心公婆和哥嫂侄儿们久等,所以就先领着孩子们来了。”
林老太爷的眼里不由闪过一丝恼色,却也没有多问。紧接着就见林亦之悄悄摸摸地摸了进来,话也不敢多说,就上前默然行礼。还是不见林三老爷。
林二老爷便问林亦之:“小老五,你父亲呢?不是说和你说话么?怎还不见他来?”
林亦之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说不出来。林二老爷便回头对着众人笑:“你们三叔去了一趟清州,就讲究起来了,比女儿家梳洗的时间还要长久。”
林大老爷干巴巴地一笑,周氏垂了眼睛不语,罗氏暧昧而幸灾乐祸地笑。林老太太却是抬眼盯了陶氏一眼。
林谨容推了推林慎之,林慎之便歪头看着林老太太笑:“祖母,今天晚上吃什么好吃的?”
林老太太板着的脸总算是放松了一些,朝他伸出手去:“你想吃什么?去和你大伯母说就好。是想吃缕子脍吧?少字”
林慎之赶紧点头。
周氏忙笑道:“做了的。”
林老太太满意地点头,林老太爷却伸手去拉林慎之:“过来,我考校一下你的功课。”
林慎之嬉笑着:“祖父考吧,孙儿这些天可不敢放松功课,四姐姐天天陪着我读书写字温习功课呢。又认得了几个字。”
林老太爷一番考校下来果然属实,便威严地朝林谨容点了点头,道:“你做得很好。”
这时候林三老爷才算是急急忙忙地赶了进来,先进门就恶狠狠地瞪了陶氏一眼,然后赶紧上前行礼赔罪。
林老太爷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开席吧,再等只怕饭菜都凉了。”
林三老爷被盯了那一眼,又听得这一句,背心不由凉幽幽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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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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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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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晚饭沉默而安静地吃完,林家诸人并不散去,而是留在安乐堂里委婉地和陶氏打听清州的情况如何,林大老爷更是既又充满了希望,却又无限担忧:“这回可是家里能动用的钱财都投进去了,不会折本吧?少字”
林二老爷忙道:“呀,大哥快别这么说”仿佛这样一说,那钱就真的会打了水漂,长翅膀飞了。
罗氏笑得甜蜜蜜的,和气地道:“大哥不要担心。既然是陶家舅舅领头做的,三弟妹递的信,又怎会有错呢?害谁也不能害自家人啊,肯定会赚钱的是不是?三弟妹?”边说边看向陶氏,问陶氏要一个保证。
林谨音和林谨容不由暗自生怒,不说吧,要说三房自私自利,说了,还得保证他们必须赚钱,不然就全是三房的错,就是三房害了他们,什么人啊
陶氏亦是如此想,即便是特别相信陶舜钦的眼光,认定必然赚钱,却也故意冷笑道:“二嫂这个话我是不敢应的。我大哥是做了这生意不假,我自己的嫁妆也拿出去做了,可做之前,谁又知道能不能肯定赚钱?只有老天爷才晓得只要是买卖就会有风险,我让人送信时,可是说清楚了。”
罗氏近来春风得意,又何曾把三房看在眼里?当下便也皮笑肉不笑地道:“三弟妹说这话,可真叫人害怕。原来并不知道能不能赚钱,就敢回家说。我们可是特别相信陶家大舅和你的,现在你这样说,可真是不负责任”
林三老爷本来一直提心吊胆,可见后来林老太爷也没发作他,心才又渐渐平稳下来,此刻听了罗氏这话,不由怒发冲冠,把气都撒了出来:“怪了二嫂这是要做甚?上次怨我们不说盐碱地是自私,这次我们说了买粮食,却又要负全责,难道赔了要我们拿钱出来贴?这是不把我们当一家人看,要把我们择出去啊?那行,以后我们什么都不说了,总没可怪的了吧?少字”这个时候,他的利益和陶氏是绑在一起的,他可不依。
罗氏便道:“三叔说什么话那?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把你们当一家人看了?谁听见的?有好处却不说出来,是要和我们分家吗?”。
陶氏张口要帮腔,林谨容轻轻扯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噤声。林三老爷难得出头,就让他出头好了,省得最后又是陶氏做背家。陶氏忍得嘴痒,难受得要死。
却听林三老爷又道:“我不和不懂道理的妇人说,我和二哥说。二哥,你说有没有这个道理?”他最恨的就是罗氏,甚至超过了恨陶氏,表情极尽轻蔑。
林二老爷狡诈,只道:“莫气,莫气,好说,好说。”
罗氏被林三老爷气得够呛,回头去看林老太太,却见林老太太在打瞌睡,于是突然明白过来,便忍住气不闹了。
周氏偷眼去看林老太爷,只见林老太爷领着林慎之坐在一旁小声说话,仿似不曾听见和看见这边的情形,其实她心里清楚,林老太爷都明白着的,就等他们再闹再闹,好把他们一网打尽。便轻轻戳了戳林大老爷,林大老爷清了清嗓子,及时出面做好人:“三弟和三弟妹是好心,希望家里宽裕一点,二弟妹也是好心,也是希望家里好。都是骨肉,不要伤了和气。”
林三老爷得理不饶人:“大哥,你都听见的,这家也是我们的家吧?少字二嫂这个话好寒心人。反正以后我是不敢再说了,我担不起。”
罗氏忍着不说话,脸却臭臭的,林大老爷咳了一声:“你怎能和你二嫂赌气呢?我们是一家人,要同甘共苦,共同进退才是。”
忽听林老太爷那边传来轻轻一声茶碗碰着茶托的声响,众人立即都闭了嘴,敛了神色回头去看。
林老太爷沉默地放稳了手里的茶杯茶盏,撩起眼皮子来看着他们,淡淡地道:“做了这桩生意之后,家里就都不要参与买卖了。把钱拿去添置田地,把我和你母亲的生坟造了。做买卖有风险,我早前本就不打算让你们去做这件事,但想着我和你们母亲的年纪大了,丧送费广,不得不早做打算,也免得日后拖累子孙,不然我是不许的。为了一个利字,竟让你们互相攻讦至此,真正丢尽了诗书人家的脸面。”
啊?以后不许做买卖了?这句话才真正是晴天霹雳。三房的人都给劈得呆了,就是林谨容也呆了,不许做买卖,那她日后怎么办?她着急,还有比她更着急的,罗氏使劲推了推林二老爷,示意林二老爷开口,林二老爷却不开口,反而瞪了她一眼。
罗氏无奈,只得道:“公爹,可是还有那么多孩子的婚嫁没解决呢,媳妇们的妆奁……”她本意是想说,公中不许做生意了,那女人们的妆奁应该不算在内的吧?少字话未说完,就见林老太爷眼里闪过一丝寒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她这才惊觉过来,自己犯了个不可饶恕的大错误,公爹在说身后事,她却只记着孩子的婚嫁和自己的妆奁。于是惶惶然,害怕地看着林二老爷,再向林老太太求救。
林老太太的瞌睡及时醒过来,缓缓道:“媳妇们的妆奁,是你们自己的,谁又管得着你们?老爷是吧?少字”
林老太爷没有吱声,算是默认了。
于是三房人的心里顿时都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只是公中再不许了,要是都不许赚点零花,死守着地和庄子,那日子可怎么过?
林老太爷有些难过。他虽然瞧不起做生意的,却晓得世道就是这个样子,真的断了子孙的财路,日后林家只有没落一途。不让拿公中的钱做生意,却是为了家和。倘若儿子中有个陶舜钦那样的人,或者是心齐礼让谦恭,他也就罢了,可明摆着就是一群不成器,又贪心还不愿吃亏的东西,他又怎敢放开他们的手脚?香药生意听着诱人,但给不成器的人去做,反是害人。他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起身自回听涛居。
众人忙起身相送,林老太爷盯了林三老爷一眼,一言不发,转身离去。林三老爷本来已经定心,又被看得胆战心惊,手板心里冒出一层黏糊糊的冷汗来。
林老太爷虽然走了,但众人那高涨的情绪已然通通瘪了,各自盘算起来小算盘来。三房明显占了优势,只要照着原来和陶舜钦商定的路子继续往下走就有进账,没什么可算的;周氏和林大老爷对视了一眼,眼里都露出庆幸的样子来,多亏没有怎么得罪三房,日后还是有机会的;林二老爷则狠狠瞪了罗氏一眼,罗氏又妒又悔。三房已经被她给得罪了,日后再有什么财路,不和她说也是正理,一想到那些钱会飞了,罗氏就忍不住,可当着一家人的面,实在拉不下那个脸来,只得死死忍着。
林老太太见众人都不说话,便也道:“都散了吧。”
才出了门,罗氏就腆着脸靠过去和陶氏赔笑:“三弟妹,我不会说话,你别和我计较。”
陶氏见她脸上呈现出从未见过的谄媚,心中鄙夷到了极点,皮笑肉不笑地道:“二嫂说哪里话,人亲钱不亲,你担忧钱财会有损失,我懂。”说完就去招呼周氏:“大嫂呀,你等等我……”片刻功夫,就和周氏说笑起来。
罗氏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想了想,又推了一把林二老爷,指了指林三老爷。林二老爷瞪了她一眼,低声道:“这个时候老三心里正猫抓火燎的,你让我去招惹他?多嘴多舌”也径自走了。罗氏自来呼风唤雨,何曾受过这种待遇,不由气得磨牙。
陶氏在和周氏说什么?却是在说黄姨娘:“狐媚子,没眼色的东西……整日哭穷,头上簪钗也不戴一枝,好似我怎么亏待了她似的。”
周氏听着不是滋味儿,干笑几声应景,又听陶氏道:“她开脸和生了小老五时,老太太赏了她的吧?少字我也赏了她的吧?少字她怎么就敢这样装真惹恼了我,我倒要让人去搜她的屋子,看看她屋里是不是真的一穷二白钱都到哪里去了?她说不出来,我就拿大嘴巴子抽她”
周氏怎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心中虽然忿恨她野蛮,却想着小不忍则乱大谋,回去就得把黄姨娘的钱退回去。得罪现成的财神爷做什么?当下便笑道:“你该好好收拾收拾她,看看她做的什么下作事,好好儿的爷们都给勾引坏了。”
陶氏便望着她笑:“是,就知道嫂嫂向着我。去年这个时候的事情,我一直记着你的情。”
林三老爷提心吊胆地才走到自家的院子门口,就见一个仆妇笑嘻嘻地站在那里等他:“三老爷,老太爷有请。”
林三老爷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背心一阵麻痒,腿肚子也有些晃悠。回到家第一件事不是去和父母请安,却是拉着小妾白日宣yin,林老太爷不会放过他的前两次是茶杯和鞭子,这次又是什么?正在犹豫间,那仆妇又催了一道,只好咬着牙心酸而沉重地朝着听涛居去,一路上把陶氏和黄姨娘挨个儿骂了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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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保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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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林谨容收拾完毕已近二更时分,眼看着院门就该落锁了,荔枝才匆忙赶进来,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从听涛居出来就回了房,没听见闹。龚妈妈说没有事,正恨着二太太和二老爷呢,又怪五少爷不机灵。”
林谨容轻轻舒了口气,她虽不知龚妈妈怎么将事情推到二房的挑唆和林亦之的不机灵上的,却也明白林老太爷只是训斥了林三老爷一顿,并没有动手。想来也是,林老太爷若要发作,早就发作了。如今林谨音立刻就要出嫁,自己和林亦之都要说亲,林慎之在上进,再不能似从前那般动辄打骂了,给林三老爷留面子,就是给自家几个姐弟留面子。在这方面,林老太爷还是很体贴的。
荔枝一边给她放帐子,一边小声道:“遇到了大太太房里的石榴,才从黄姨娘的房里出来,遮遮掩掩的,顺着墙根走,她以为没人看见,可给奴婢看到了。”
林谨容诧异道:“她寻黄姨娘做什么?”突然回想起林谨音说黄姨娘近来和周氏走得有些近,又想起陶氏先前同周氏说的那些话,一下子就明白了,不由笑着轻轻摇了摇头。黄姨娘早前之所以和周氏走得近,应是为了入股买卖粮食的事,可这回铁定竹篮打水一场空,想必今夜最难熬的人除了林三老爷就是黄姨娘。林亦之婚事不成,赚钱不成,平白丢了一回丑,可不是得气得肝疼?
她猜得没错,黄姨娘今夜的确不好睡,可陶氏也不好睡。荔枝走后没多久,两个婆子就去了陶氏的屋里,淡淡地笑着:“老太爷有句话要让奴婢们传给三太太听,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三太太不要和奴婢们计较。”
陶氏最怵的人就是林老太爷,并不敢放肆,忙起身站定听训。龚妈妈见状赶紧把春芽等人带了出去,亲自把门。
为首那婆子见屋里没其他人了,方才道:“老太爷说,姑娘们和少爷们都大了,要脸面,做爹娘的就算是不能给他们挣脸面,却也不要丢了他们的脸面。特别是姑娘们出嫁以后娘家人的脸面更是要紧,就是脊梁骨,想来这个太太最懂,最有体会,就不用他多说了。”
陶氏顿时面红耳赤,不敢辩驳,规规矩矩地把人送了出去。坐下细想,一时觉得自己没错,林三老爷和黄姨娘就是缺教训,她既然拿他没法子,就该让老太爷好好收拾收拾;一时又觉得不安,好像自己的处理方法的确欠妥。
接着那两个婆子又去了黄姨娘屋里,说要传老太爷的话,面无表情地叫黄姨娘的贴身丫头枣儿站到一旁去。二话不说,一人抓住黄姨娘的手反剪过去,一人随意抓了块帕子塞进惊慌失措的黄姨娘口里,对着她的脸左右开弓几个响亮的大耳刮子搧过去,一口唾沫吐上去,冷冷地道:“老太爷说了,姨娘若是再记不得规矩和本分,下次就不只是两耳光了。”然后把人松了,扬长而去。
黄姨娘被打得耳鸣眼花,吓得六神无主,呆呆站了半晌才被枣儿给晃醒了,脸色又红又白,眼神涣散地看着枣儿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身子一软,眼睛往上一翻就倒在了枣儿身上。
“姨娘,姨娘。”枣儿也顾不得她脸上的唾沫,惊得使劲去掐她的人中,人还未醒,一股骚臭味儿却扑鼻而来,仔细一瞧,月白色的罗裙颜色渐深,竟是小便失禁了。
这是要出大事了,了不得啦,枣儿忙把黄姨娘放平了躺在地上,就要去寻人帮忙,却被黄姨娘挣扎着扯住脚,小声道:“别去……去不得……扶我起来。”再去找人闹腾一回,下次等待她的可就真不是两耳光,一口唾沫就能解决的了。想到林老太爷那阴冷鄙夷的目光,她忍不住怕得打了个寒颤。
枣儿见她的脸色难看得紧,两颊清晰地印出两个大巴掌印子来,眼看着必然是要肿的,忙扶她起来,让她在椅子上坐了,又是寻衣物给她换,又是拿冷水浸帕子给她捂脸。折腾了半宿,才算是把她给安置了躺下,小声道:“姨娘,奴婢去寻老爷过来吧?少字”
“不。你去把我的事情说给龚妈妈听。”黄姨娘闭着眼摇了摇头,只是因为太着急林亦之的婚事,不过偶然一次失误,她就落到了这个地步。她认命了,她争不过。不管林三老爷怎么不喜欢陶氏,陶氏和她的儿女正是水涨船高的时候,林老太爷向着他们。周氏也把钱还了自己,说明周氏也不想得罪陶氏。这个时候,和她海盟山誓的林三老爷又在哪里?他根本帮不了她。除了林亦之,她一无所有。
枣儿惊讶道:“说给龚妈妈听?”
黄姨娘费力地点了点头:“是,越说得惨越好。就说,我……”她的脸上露出一丝羞愤和难堪,“我的裙子湿了。”
枣儿的眼睛睁得越发的大:“这样?传出去可怎么办?”那日后黄姨娘还有什么脸面可言?就连五少爷也没脸面了。
“不会传出去的。三姑娘和四姑娘要脸。”黄姨娘叹了口气,轻声道:“只有这样太太才能出了心中的恶气,才不会和我计较,五少爷的婚事才有好着落。枣儿,我怕了,认命了,云泥之别啊……”她的脸面,怎么能和林亦之的比呢?他好了,才有她。
午后,园子里一片安静。
秋阳透过榆树的枝叶洒落下来,在庭院里照出一片斑驳,偶尔有榆树叶脱离了枝头,轻巧地转上几个圈,又悄悄落在地上。
林谨容垂眸坐在窗前细细绣着手帕,浅绿的素纱做底,用了象牙黄的丝线绣花瓣,又用红紫色的丝线绣花晕。正细细挑绣间,忽闻院门一声轻响,接着林六的声音响起来:“四姐姐在么?”
林谨容抬起头来,只见双胞胎和陆云联袂而来,个个儿脸上都带着灿烂的微笑,少不得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起身迎上去:“几位妹妹怎么突然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林七笑道:“是云妹妹听说你回来了,特意来看你的。你可是不欢迎我们?”
“怎会?”林谨容忙叫樱桃准备茶水糕点待客,又让荔枝去取琉璃簪子:“从清州买了些琉璃簪子回来,正待给云妹妹送过去呢,可巧的你就来了。”
陆云上前拿了她放下的针线迎着光看,因见那含笑花配色也好,针脚也好,没有一样不出彩,并不比自己这个经过江南名家指点的差,便淡淡地放了,笑道:“我就是听几位姐姐说四姐这里有好东西,这才特意来的呢。”
林谨容微微一笑,接过荔枝手里的盒子递过去:“妹妹挑一枝吧。不知姑母嫌不嫌,也请妹妹帮忙替她挑一枝?”
林六、林七热情地帮陆云出主意:“这个好看,这个通透。”
陆云各式各样的簪子一大盒,并不在意哪枝簪子好看不好看,任她二人挑什么就是什么,只命简儿收了,道了谢,笑道:“其实主要是另外一件事。后日我们要去平济寺替我哥哥还愿,母亲说人多热闹,邀请几位舅母领了姐妹">们一起去散心,我这是特意来邀你的。”
林谨容亲手递了茶过去:“我得先问过我母亲再说。”
双胞胎接了要和林谨容搞好关系的任务,便格外热情,林七笑道:“四姐姐不用问了,适才三婶娘就在祖母那边的,姑母邀请她,她没推辞,说也要求签。想来必然肯让你去。”
林六心情很好,亲热地笑道:“四姐姐可知道婶娘求的什么签?”
林谨容本以为陶氏不会跟着林玉珍一道去,听说陶氏要去,心里就已经不喜欢了,哪会有心思去猜陶氏求的什么签,当下淡淡一笑:“没听她和我说过。”
林六就笑:“听说平济寺两样签最灵,一是功名,一是姻缘。”然后朝着陆云促狭地挤了挤眼睛:“婶娘去除了求签以外,还有另一件要紧的事情要做哦。”
陆云突然两颊飞红,快速起身道:“不和你们说了,我先走了。”说着真的扶了简儿,快步离去,林六和林七在身后喊也喊不住。林七要去追,林六去拦住道:“别追她了,过会儿再去找她也不迟。”
林谨容忍不住奇道:“她怎么了?”刚才林六和林七也没说什么事啊,怎地陆云突然做出这么一副样子来?
林七便笑起来:“害羞了呗。”因见林谨容一副不明白的样子,便朝林六挤眼睛:“你说给四姐姐听。”
林六小声道:“适才姑母和三婶娘开玩笑,说要请三婶娘保媒……”
“保媒?”林谨容诧异不已,林玉珍竟会请陶氏保媒?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少字保谁的媒?林玉珍这是什么意思?前世里,她也记不得还有这么一桩事。
林七笑道:“可不是?我们本来还想听,就被她们给赶了出来。猜着应该是替云妹妹,但就不知道是谁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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