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一致
林谨容示意樱桃替她收了,笑道:“现在是特殊时期,家罡多事多,早前也没收到信,所以有些匆忙。”
话未说完,阿柔已然明了她是在解释这房子的事情,便含笑道:“二奶奶是抬举我们呢,这样就tǐng好了。真的,这地方又清净,又宽敞,住着很好。只是我们想去给太太磕头,可又不知道家里的规矩,不敢乱走。”
林玉珍怕是难得肯见她二人了,何况这是什么时候?虽则陆建新在这种情况下都没把她们给处理了,而是带着回家来,说明她们的确得宠,可也不能主动出去晃悠,招了人眼吧?林谨容正sè道:“现下与平日不同,来帮忙的亲戚好友很多,有时候也会有人不识路走错了冲撞了女眷的。二位姨娘远道而来,最好是多留在房里做做针线,收拾收拾屋子。太太闲了,自会使人过来喊你们。”
阿柔有些黯然,却也没说什么,笑着给林谨容行了个礼:“多谢二奶奶提点。”那小星见状,也赶紧跟着行礼:“给二奶奶添麻烦了。”
林谨容指指芳竹:“她是我身边的芳妈妈,你们若是有事,短缺了什么,都可以使人去寻她,她会和我说。”
阿柔与小星真是抹得下脸,立即就齐齐地给芳竹行了个礼:“日后要给妈妈添麻烦了。”
芳竹哪里敢受她们的礼,侧着身子躲过了,连声道:“不敢,不敢,无非是办好主子们交代的差事罢了。”
双福在门口探了下头,林谨容起身道:“二位姨娘远道而来,想必也是累极了的,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二奶奶留步。”阿柔给小星使了个眼sè,小星忙跑里头去捧出个包裹来·双手递给林谨容,哀求道:“二奶奶,这是我们姐妹孝敬太太的两双鞋,还请您帮忙递一下。”
芳竹就给林谨容使眼sè·示意她不要收,更不要管这事儿。林谨容笑笑,命樱桃收了,直言道:“我可以替你们递,但这两日太太忙,精神也不是太好,得等她闲了才好说。”
这二人早就打听过的·林谨容是林玉珍的亲侄女儿,她肯递东西已经是天大的人情,当然不敢说什么,没口子的谢了又谢,恭恭敬敬地送林谨容出去。
“奴婢给二奶奶请安。”芳龄迎上前来与林谨容行礼,淡淡地打量了那两个小妾一眼,瞥过脸,扶着林谨容的胳膊·随她一同走出去,低声道:“大老爷要见您。”
陆建新借着早前装晕昏睡养足了精神,这会儿要开始清理家事了·还真是雷厉风行。林谨容吸了口气,快步朝着林玉珍的院子走去,边走边问芳龄:“太太那边如何?”
芳龄聪明,立刻就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含笑道:“奶奶放心,早前奴婢来的时候,太太正给老爷拿了药酒揉膝盖呢。”林玉珍是给陆建新揉膝盖,虽然揉着揉着就哭了,却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看来她早前劝的话还是起作用的。现在这情形算是一个良好的开端,林谨容松了口气。想当年·林玉珍第二天就和陆建新大吵了一架,二人好长一段日子见面都不说话,只当彼此不存在。她和陆缄也是见面不相识,陆缄则与陆建新、林玉珍没有半句多话,那时候,长房就是一盘彼此充满了怨恨的散沙。她就算是不为别的·只为了毅郎的将来考虑,她也不能放任那种四分五裂的情况再发生。
待到了林玉珍的院子里,果见室内灯光融融,安静温暖。陆建新腰间拴着根麻绳,梳得油光水滑的发髻上系着麻线,威严地坐在精美的螺钿椅子上,手里捧着个华丽典雅的前代青瓷六瓣莲花茶盏,姿势优雅地慢慢品茶,林玉珍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边,脸上虽然没lù出笑容,但看着也没早前的怨恨不甘之态。
林谨容上前请安,陆建新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和蔼地道:“起来罢。”
林谨容站起身来,束手而立:“公爹的身子好些了么?可有想吃的,儿媳去做。”
“不必。”陆建新和蔼地指指下首的凳子:“坐吧。”
林谨容若是第一次与他见面,也就真的当他随和了,可她不是,晓得他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真坐了他便要说她没规矩了。于是笑道:“谢公爹体恤,儿媳不敢。长辈面前,哪里有小辈坐的道理?”
陆建新闻言,果然很高兴,回头对着林玉珍道:“太太,二郎媳fù不愧出身书香门第,这规矩和教养可不是其他人能比得上的。
林玉珍瞥了林谨容一眼,你在我面前可不是这样,不让你起来你自己就起来了,不喊你坐,你自己就找地方坐了。这会儿怎地这样乖巧懂规矩?可又想到林谨容先前同自己说的那话,若是因着她的缘故,让陆建新嫌弃毅郎,那才是得不偿失。便也跟着一笑:“阿容素有才名,当初老太爷就是瞧得起她有才有貌,行止端庄。”
陆建新点点头,道:“我刚才听你婆婆说了些事情,有些不尽不明之处,要找你问一下。”话音未落,屋里的丫头婆子便齐刷刷地退了个干干净净。
林谨容敛容道:“公爹请讲。
陆建新慢悠悠地道:“我问你,范褒那事是怎么说?析产的事情又是怎么说?”
大家利益一致,林谨容对着陆建新倒也没什么可隐瞒的,连着她那日去了茶肆,见了那范褒引荐的那六个人的事都一一说来,唯独瞒去了梅宝清要募股买船的事。她口齿清楚,主次清晰,条理分明,三言两语便将事情经过都说得清清楚楚的,陆建新面上虽未做出什么特别的表情来,却是一直都安安静静地听着她说话,从未打断。
以林谨容对他的了解,晓得他这就是满意了。两世为人,她第一次从陆建新脸上看到这样的赞同,却也不曾因此就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完要紧之处便住了口,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等陆建新吩咐。
陆建新正听得津津有味呢,林谨容那里就已经住了口,束着手,神情恬淡,端庄娴雅地站在那里听他吩咐,并无半分卖弄得意之sè。
目前看来,这个儿媳fù还不错,但不知其他方面如何。陆建新不动声sè地道:“二郎媳fù,依你看来,范褒该怎么处理才好?”
林谨容一怔,陆建新可不是陆缄,能听得进她的话去,陆建新最喜欢的是前呼后拥,万众吹捧,说一不二,哪里会把她这个小媳fù的意见听入耳中,放在心上?不过又是试探而已。便镇定自若地道:“儿媳见识浅薄,不敢在公爹面前乱说。只不过,当初范管事对老太爷很忠心,对二郎也不错,此番这事他也算是立了大功的。”
陆建新点点头,也没表态说要把范褒怎样,只挥了挥手:“下去罢,明日早上带毅郎过来给我看看。今日人多事急,我不曾与他亲近过。”
“是。儿媳告退。”林谨容行礼退下,暗里给了林玉珍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林玉珍抿抿chún,看似有些不耐烦,其实却是松动了。
林谨容到得外间,轻轻出了口气,叫方嬷嬷过来,把秋华院那边的情形说给她听了,又把那个包袱交给她:“等太太心情好的时候,再给她。嬷嬷注意了,我会让人盯着,你也着人看着些,莫叫她们出来乱晃,也莫要让居心不良之人进去乱说话。不管如何,一定不能让太太与老爷生气。”
方嬷嬷正sè道:“老奴记着了。”
待回了荣景居,陆老太太早就歇了,毅郎也由潘氏带着睡下,樱桃跟着林谨容转了这一大圈,已然有些累了,猜着林谨容劳心劳力的只怕更累,便问林谨容:“奶奶趁早歇了罢?”
“不忙。”林谨容却是记挂着陆缄的,先让豆儿去陆老太太的小厨房里去做热面汤,她自己带了些精致的糕点干果去找沙嬷嬷,抱歉道:“说是我伺候老太太,其实却总是嬷嬷在忙,我平时出去做事尽孝,还要嬷嬷帮着看毅郎。”
沙嬷嬷笑道:“二奶奶这可不是生分了?老太太对您满意着呢,说你又周到又安静,不多事。毅郎么,说句夸口的话,老奴亲眼看着生的孩子,可心疼着呢。”她与林谨容、陆缄在京中生活这两年来,这小夫妻二人待她一向十分尊敬体贴照顾,当此紧要之时,该向着谁,她心里明白得很。
林谨容要的就是她这一句话,笑吟吟地郑重谢过她:“有嬷嬷这句话,我这心里真是踏实了。”正因为有了沙嬷嬷,她把毅郎放在这里才更放心。
豆儿进来道:“奶奶,热面汤做好了。”
林谨容别过沙嬷嬷,命樱桃提了食盒,双福打灯笼,主仆三人才出了荣景居,芳竹就急匆匆地赶来,贴着她的耳边低声道:“奶奶,大老爷刚才悄悄去了关押范管事的院子。”
林谨容并不惊奇,陆建新本就是这样的xìng子,今夜见了范褒,明日就该见那几个族老宗亲了。!。
第390章 守礼
灵堂到处通风,又不能架着火盆烤,真正是冷到了极致。一阵冷风吹过,吹得陆缄打了个寒颤,他推推陪坐在一旁,上眼皮正和下眼皮打架的陆纶:“五弟,快去睡。”
陆纶之前已经守了两夜,虽然白日可以休息,但到底是颠倒了日夜,整个人困乏不堪。被陆缄这一推,冷风一吹,倒清醒过来,使劲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不碍事,我再坐坐。”却又捂着肚子道:“饿了,我去寻点东西来吃,二哥想吃什么?”
陆缄道:“半夜三更的,下人们也累了一天,什么方便就来什么罢。”
纶招手叫个小厮过来,才要吩咐那小厮去厨房,就见林谨容主仆三人打着灯笼,提着食盒来了,由不得眉毛跳动,喜滋滋地迎了上去:“二嫂,你做什么好吃的了?”一边说,手就放到了樱桃手里的食盒上。
林谨容不客气地拍了他一巴掌,道:“我可没准备你的。”
陆纶牢牢抱着食盒不松手,嬉皮笑脸,眼神哀恳地道:“二嫂,把我二哥吃剩的分我点吧……”
早知道这时候担忧,干嘛还非得往死路上走?且是半点没有悔改。林谨容看到陆纶那哀恳的样子,越发来气,板着脸还没开口呢,陆缄已然走过来道:“什么吃剩的,不拘多少,我们兄弟俩一起吃就是了。”
陆纶得意洋洋地朝林谨容挤眼睛:“还是我二哥好。”自去了盖子,惊呼:“是热面汤,看着就tǐng好吃的样子,饿死我了!”
陆缄一笑,给林谨容个安抚的眼神,示意樱桃:“把碗筷摆出来。”
樱桃布好碗筷,才给陆缄舀了一碗过去,陆纶已然自拿了勺子,飞快给自己舀了一大碗,风卷残云一般吃下去。陆缄也不过才吃了两口而已。看得众人目瞪口呆,陆缄连连道:“你吃慢些儿。没人和你抢。”
林谨容坐在一旁,凉凉地道:“他就是怕有人和他抢。”
陆纶有些不好意思,偷偷看了林谨容一眼,道:“在军中……抢习惯了。”
林谨容作了天真不解状:“将军大人的亲兵,也需要抢食么?”
陆纶心口一跳。紧张地干笑道:“我们将军与我们同吃同住,从来不搞特殊。”
陆缄不明就里,笑道:“这位熊将军还真难得。”
陆纶警告地看了林谨容一眼,林谨容不屑地回瞪他一眼。面对着陆缄,都是在笑:“是真难得。”
陆缄早看出他二人间暗潮涌动,却也不点破。若无其事地将碗里的东西吃了,吩咐陆纶:“你先回去歇着,我有事要同你二嫂说。”
陆纶抓耳挠腮,就想知道他二人会不会说自己的事情,却见陆缄一脸的不容拒绝之态。无奈之中只得起身告辞。却也不直接回自己的院子,反而朝着北边冷清之处走去。
樱桃将碗筷收拾干净了,带着双福退出去:“奶奶,奴婢在外头候着。”
林谨容点点头,把件厚实的绵袍递给陆缄:“穿上。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多穿点。”
陆缄顺从地加上绵袍,系上麻绳:“你和五弟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得罪你了?”
现下不是说这事儿的时候。林谨容一笑:“没什么。故意晾他来着。刚才公爹叫我过去问家里的事情……”
明显是在敷衍他,陆缄皱起眉头,倒也没再多问,只替她捋了捋鬓边的碎发,柔声道:“累了一天,早点回去歇着。明早我来看你和毅郎。”
“不要着凉。”林谨容出了灵堂,吩咐樱桃:“你去看看,五爷是不是回了院子,告诉他明日午后来见我。”
樱桃领命而去,林谨容自回了荣景居。盥洗完毕,樱桃进来复命:“奶奶,五爷没回去,奴婢打听了一下,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让人看着,看他什么时候回来,明早和我说。”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林谨容气得肝疼,一夜辗转反侧,半夜时分才算是睡了过去,天未透亮,便赶紧起了身。樱桃进来伺候她梳洗,低声道:“奶奶,五爷是早半个时辰前才回的院子。他同身边人说,他一直在灵堂陪着二爷的。”
林谨容的心情越发不好,忍着心将毅郎包裹起来,冒着严寒去见陆建新。陆建新与林玉珍不同,他对儿子儿媳的要求是晨昏定省,必须按时到达,绝不能拖延半步,若是临时有急事或是生病,得身边体面的嬷嬷过去请告道罪才行。毅郎第一次给他请安,林谨容并不敢有任何怠慢。
到了外头,院子四处的灯光已然亮起,下人悄无声息地往来送水添炭,方嬷嬷过来,见林谨容母子站在廊下,忙道:“太太是早就起了身的,老爷还在洗漱,奶奶稍等一会儿。”又替毅郎把外头的小披风紧了紧,轻轻叹了口气。
林谨容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脸都冷得有些麻木了,方听陆建新的声音响起来:“请二奶奶和四少爷进来。”
林谨容抱着毅郎低眉垂眼地走进去,替毅郎向陆建新磕头:“毅郎见过祖父。”
毅郎早就被折腾醒了,这孩子倒也乖巧,只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并没哭闹。陆建新见他玉雪可爱,精神漂亮,虽说不上像亲孙子似的特别喜爱心疼,倒也不反感,摆了个慈爱无比的姿势,伸手去接:“祖父抱抱。”
林谨容忙将毅郎递过去,道:“才刚睡醒,可能不大乖。”
陆建新抱着毅郎在怀里左看右看,道:“不错。听说他曾祖父赐了名,叫琛,是不是?”
玉珍赶紧接上,“老太爷说,琛,吾家之宝。”
陆建新mōmō毅郎的脸蛋,抬抬下巴,林谨容赶紧上前将毅郎接回去,只听得陆建新淡淡地道:“很好,好好教养。他还小,日后便不用这么早起来了。”
林谨容忙屈膝行礼:“谢公爹体恤。”
陆建新笑道:“我的亲孙子呢,规矩要守,却也要心疼体贴。”
林谨容又应了一声:“请公爹放心,儿媳一定好好教养他。”
陆建新方起身道:“摆早饭吧。”
林谨容把毅郎交给潘氏,快步上前,布筷捧饭,小心伺候。陆建新秉承着食不言的规矩,安安静静地用完了早饭,道:“二郎媳fù,你安排一下,使人去老宅那边,请四位族老过来,就说,我有事要请教。”
林玉珍微微有些得意,二房要请族老做事,除非是特殊情况,不然那得小心谨慎地请啊,哪里会似陆建新这般口气?有事要请教,还要他们主动上门来,这就是官身与白身的区别!虽说在丁忧中,那也是不能比的!
林谨容道:“是。儿媳马上就去安排。”
陆建新点点头:“走罢,一起去给老太太请安。”
出了院门,就遇到陆缄,陆建新温和地叫他到身边,低声询问,一队人浩浩dàngdàng地排着队,朝着荣景居而去。途中遇到好些下人,有人上前行礼问安,陆建新一一和气地回答,还关心地问问对方的情况、身体如何,实在是半点架子都没有,又和蔼,又可亲。
陆建中睡眼朦胧的,正半闭着眼用药敷他的老寒tuǐ呢,突见宋氏掀了帘子进来道:“快,快,大哥一家老小往荣景居给老太太请安去了。老太太没起,就一家子都在廊下候着。老三那边也赶着去了。”
陆建中唬得一下子坐起来,不由大为光火,低声咒骂道:“老大这个xìng子忒可恶!天生最爱装!他自己要装也就罢了,最可恶的是要拉着旁人一起难过!”谁不知道老太太病重病弱,早上都要多睡会儿,他们去请安都是来得及就去,来不及就不去,反正是看方便罢了,这么多年来也没谁说一声不是。如今陆建新这样带了头,可以想见,日后没人有好日子过了。
宋氏手忙脚乱地给他穿上鞋袜,又给他整理孝服:“且熬着吧。”
陆建中穿戴完毕,陆绍等人也赶来了,元郎、浩郎都睡眼朦胧地跟在后头,康氏怀里抱着因为没睡好所以哇哇大哭的力郎,大家都是愁眉苦脸的样子。陆建中叹了口气,因不见吕氏,便问陆绍:“你媳fù儿呢?”
陆绍犹豫了一下:“她身子不好……”
“不好?!不是早就出月子了么?她这是给我找骂呢!快让她来!”陆建中一肚子的火气没地方发作,先就对着陆绍发作起来。
宋氏忙劝道:“不要生气,不要生气。赶紧走罢。”
一群人急急忙忙地赶到荣景居,老太太还没起,陆建新正与陆建立说话呢。陆建中匆忙凑过去,陪笑道:“大哥,你这样的早。我想着母亲身子骨不好,不敢来打扰……”
陆建新板着脸低声道:“老二!不是我说你,礼不可废!母亲身子不好,做子女的更要谨慎上心才是孝道!孝道可不是挂在嘴边随便说说的。”眼睛一瞄,发现吕氏匆匆忙忙地从后头赶来,不由微微冷笑:“我们做长辈的就该以身作则,不然自己都没做好,怎能怪做小辈的不懂规矩?徒给人笑话!”
陆建中暗道晦气,敢怒不敢言,回过头狠狠瞪了吕氏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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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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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陆建中在那里憋气,吕氏委屈不已,陆建新又发现少了一个人:“五郎呢?听说这孩子守灵守了好几日,想必是太累了?”
陆建中咆哮起来:“快让人去把那个孽畜给我找来!”
陆建新不满地道:“你这么大声做什么?吵着母亲怎么办?我不过是关心他,问问而已,怎地这么大把年纪了,脾气还这样糟糕?我记得你前些年脾气不是这样的啊,是不是这些日子累着了,有些上火?”
宋氏及时道:“是,大伯,他身子不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不瞒您说,现在也是忍着的。老寒tuǐ发作得厉害。”
陆建新理解地点点头,和气地拍拍陆建中的肩膀:“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撑不下去就别硬撑,没有人会怪你的。我回来了,你就好好歇歇。”
陆建中忍了气,装出一个老实样来:“这是孝道。”
陆建新点点头,不说话了。
须臾,陆纶赶来,大抵是先得了提点,一来就直奔陆建新面前告罪,陆建新倒也没为难他,只随口说了两句。
陆纶小心翼翼地mō到陆缄身边,正想与陆缄说悄悄话,就被林谨容狠狠瞪了一眼,显见是他昨夜做的事情又被林谨容知道了。陆纶有些心虚,却也顾不得,垂了眼装蒜。
陆老太太才刚睁眼,就听到沙嬷嬷在她耳边轻声道:“老太太,大老爷他们全都在外等着给您请安呢。”
陆老太太还有些糊涂,便道:“让他们进来。”
沙嬷嬷示意素心去请人,她自己则耐心地和老太太解释:“天不亮就来了,一直在外头候着,大老爷真是孝顺……”
陆老太太听了个七七八八,却也弄明白了,自己养的儿子是个什么xìng情,她多少有些数,却也不太想多管这事儿。老太爷没了,这家若是没个强有力的人撑起来,就会变成一盘散沙。既然老大有这个心,那便由得他去好了。
片刻后,男女老少进来一堆,元郎、浩郎两个冷得白嘴白脸的,进屋就和从前一样的要往老太太跟前扑,浩郎还嚷嚷着:“冷死我了,曾祖母您怎么才醒呀。”又问沙嬷嬷:“有什么好吃的?我饿极啦。”
老太太慈爱,他和元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在老太太跟前,平时就是随便惯了的,此刻也只当和平日一样。长辈慈爱,小辈jiāo嗲,原也算不得什么,可这行为落到陆建新眼里,便正是机会。陆建新把脸一板,怒道:“没规矩!小辈给长辈请安是这样的请?进退无序,长幼不分,成何体统?和曾祖母身边的老人说话,连个称呼都没有,全无礼仪!做兄长的要给幼弟做表率,就不怕把两个弟弟带坏了?”
这话一出,二房人的脸sè全都变了,可是陆建新真的骂得对啊,处处都占了理,况且这房里,除去老太太以外,陆建新这个长兄、大伯、伯祖父的身份稳稳当当的,就数他教训起人来最理直气壮了。
元郎大了,左右一睃,见自家长辈的脸sè虽然不好看,却什么都没说,老太太也没表态,便退后一步,规规矩矩地站在他父亲身边去,垂着眼跪下去道:“孙儿知错,孙儿给曾祖母请安。”
浩郎却是不同的,看看陆建新,又看看林玉珍,再看看他祖父母,一头扎进陆老太太怀里去,哭道:“曾祖母,我怕!”
浩郎此种行为深得陆建中的心,他眼睛里有了几分活气,一言不发地等着,且看陆老太太怎么应付这情况。陆老太太也真是不忍的,正想开口替两个曾孙解脱,就听陆建新道:“大侄儿,这个时候不教,将来大了就只怕难得拧正了。”
陆绍被点了名,恨得xxx,硬着头皮,板着脸上前将浩郎从陆老太太怀里拖出来,挥手就给了浩郎一嘴巴,浩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陆老太太心疼得一哆嗦,就有些怨怪:“你干什么?他还是个小孩子呢!”
陆建新长长叹了口气:“大侄儿,他还是个孩子,虽然有错,你好生的,慢慢地教就是了,怎地这样?我本是想他好,现下反倒是我的不是了。”然后拉了浩郎在身边,轻言细语地道:“你父亲是为了你好,我们陆家好歹也是书香传家,你不小啦,转眼便要开méng,日后再不可如此无状,可记住了?”
陆绍鼻子都气歪了,一口气憋在xiōng膛里出不来,恨不得吐血三升。吕氏自不必说,又气又痛,眼睛里含满了泪水,指甲都掐进掌心去,只恨陆绍没用,打了自家孩儿还被奚落。
陆建新表演完毕,跪在陆老太太跟前道:“都是孩儿的不是,本是想孝顺母亲,大清早地却给母亲添了不快。还请母亲恕罪才是。”他一跪,林玉珍、陆缄等人也跟着跪了,屋里呼啦啦跪倒一片。
陆老太太虽有些不赞同,却也无可奈何,微微叹了口气,道:“都起来罢。”
陆建新起来,殷勤地伺候老太太用饭,温言细语,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堆话,无非是要陆老太太放开心xiōng,好生将养的意思,他多年不在家,还是一样的体贴周到,陆老太太心里那点不满也消失不见,心情渐渐好起来。
陆建中瓮声瓮气地道:“外头要做法事了。”也就是说,都该去外头跪拜哭丧了。
陆建新便恋恋不舍地起身:“娘亲,儿子稍后又来陪您。”
一声娘亲,听得好几个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趁着众人乱成一团,陆纶凑到林谨容身边,低声道:“二嫂,你找我?”
林谨容道:“我只问你一句,我的话你是否听不进去?哪怕是会送命也非往里头跳?”
陆纶沉默半晌,轻轻摇头:“人各有志,二嫂能替我保密,我很感jī,就不要再劝我了。善恶是非,我分得清楚。”言罢转身走开,照旧没心没肺地同陆缮说话,剩了林谨容在那里发呆。
这天早上,二房人都没来得及用早饭,饿着肚子哭拜了许久,折腾到中午时候,全都奄奄一息。
陆建新自是没有这个困扰的,盛情邀请陆建中:“父亲的身后事还有许多没安排妥当,今日天气不错,也没什么其他事情,不如趁着现在商量一下如何?”
陆建中哪里有精神和他纠缠?当下就抱着膝盖直喊“哎呦”。陆建新叹道:“看来你是不成了,也好,你且去歇歇,我去陪陪母亲说说话。”
陆建中暗想,除去陪葬品之外,其他能赚钱的事情早就被他定下并开了头,此刻陆建新就算是舌灿莲花,也不可能生出什么事端来,便放心大胆地去了。
陆建新便喊了陆建立一道去找陆老太太说话,打发陆缄:“你熬了一夜,且去歇歇,等下族老来了还要你出来陪着的。”
陆缄应了,却也不回他与林谨容的小院休息,径直进了左厢房。林谨容正在哄毅郎睡觉,思考陆纶的事情,见他进来,小声道:“怎不去歇着?熬了一夜呢,又不是铁打的身子,怎么撑得住?”
陆缄挨着她坐了,将头凑过去看毅郎,低声道:“挂念你们娘儿俩。”
林谨容一笑,见他脸sè青白,眼下两个青影,颇有些心疼,便劝道:“你去chuáng上歇着,我就和毅郎在一旁陪着你,有事我叫你。”
陆缄依言洗了脸,往chuáng上躺了,全身累得如同散了架,却没什么困意,只眼神柔和地看着林谨容母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林谨容说话:“你可知道父亲要寻族老来是为何?”
林谨容摇头:“不知道,大抵和析产的事情有关。”
这种事情,有陆建新去操心,他们便可放松些了。陆缄示意林谨容:“阿容,到我这边来坐。”
林谨容笑笑,起身坐áng边,陆缄将头放在她的tuǐ上,闭了眼道:“你和五郎是怎么回事?休要瞒我,我要听实话。”
林谨容将手伸进他的发间梳了又梳,低声道:“昨夜他是否又折回去陪你了?”
“没有啊。”陆缄话一出口,立时睁开眼睛,蹙起眉头来:“怎么回事?”
林谨容轻声道:“他昨夜从灵堂出去后就不见了影踪,天快亮了才回来,同身边人说,他一直在灵堂陪你。”
陆缄不以为然:“他xìng子跳脱,大抵是找朋友玩去了。”
林谨容烦乱不堪:“不是这样。二郎,我问你,若是五郎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你该如何?是要把他送官呢,还是要把他怎样?”
这事儿严重了,陆缄撑起身子,盯着林谨容的眼睛,严肃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快说。”
林谨容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了,继续将事情隐瞒下去,寄希望于在关键时刻把陆纶抢出来实在是太过冒险。不如得到陆缄的支持,想个稳妥的法子最好。于是把陆纶做的几桩事说出来,“随手扔给毅郎的见面礼价值不菲,我问了三弟妹,他送给力郎的东西也不便宜。我试探过,他根本不是在什么克州熊将军的麾下,满口的谎言。”
陆缄睡意顿消:“我去找他。”又安慰林谨容:“也许你多想了,他虽然跳脱,却不是无法无天的人。”
林谨容苦笑:“但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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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红
第392章 梦魇
我在想,如果出现没有预告的第四更会肿么样?
那么,这章是专为打赏加的更,亲爱的们,谢谢。
我这么勤奋,求一下粉红不过分吧?呵呵呵………………
陆纶院子种的是杏花,春天里自是最美不过,但冬天里其实没什么看头。幸好是天空晴朗,阳光灿烂,于是光秃秃的树枝看上去也没那么单调。
院门大敞着,陆缄站在外头看进去,但见陆纶睡在躺椅上晒着太阳睡着了,身边桌子上放着那个装了松鼠的笼子,胖胖的松鼠舒服的伏在笼子里,也是一副享受到了极点的样子。
守在一旁的小厮发现陆缄,忙上来行礼:“请二爷稍候,小的这就去叫醒五爷。”
陆缄摆摆手,低声吩咐:“你有事自去忙,不必管我。”
那小厮得令,轻快地进了屋。陆缄走到陆纶身边,见他身上的薄被垂在地上,便俯身去拉,手才碰到那被子,陆纶便“呼”地一下翻身坐起,满目凶光,一手按在了腰间。
陆缄被他那一瞬间流lù出来的气势和凶悍唬住,气愤地使劲拍了他的头一巴掌:“你干什么!”
陆纶讪讪地垂了眼,收回手,干笑道:“被梦魇住了。”
陆缄默然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
陆纶被他看得全身不自在,往薄被里缩了缩,大声道:“人呢,死哪里去了?给二爷搬个躺椅,抱chuáng薄被出来!”又讨好地看着陆缄笑:“二哥,今日无风太阳正好,这样晒着可舒服了。”见陆缄还是盯着他看,不由嗔怪道:“哎呀,二哥你别这样看着我,这眼神怪吓人的。”
陆缄收回目光,坐到小厮搬来的椅子上,舒舒服服地躺好,眯了眼道:“你昨夜去了哪里?”
陆纶的身子如同一张被拉紧了的弓紧紧绷着,面上却是满不在乎的笑,随手抓起桌上的茶壶朝小厮扔过去:“要死,看到二爷来了也不知道去弄热茶水来,呆头鹅一样的。”
小厮手忙脚乱地接住茶壶,被茶壶里的残茶浇湿了衣襟,不由哭丧了脸:“五爷……”
陆纶呵呵大笑:“看啊,这么大的人了还弄成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小子尿了!还不赶紧滚下去换掉?重新烧壶热水来。”
陆缄见他玩笑开得粗俗,不由微微皱眉,好xìng子地等着小厮下去了,方道:“你别打岔,我问你话呢。”
“二哥是听我二嫂说的吧?她都和你说了些什么?女人家总是爱大惊小怪,胡思乱想的。”陆纶收了笑容,猛地一晃笼子,松鼠被惊醒,立时炸了毛,警惕地看着陆纶。
“什么都和我说了。”陆缄观察着陆纶的神sè,缓缓道:“我和你二嫂,总是真正关心你的,你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或者是需要我帮你的?”
陆纶有些厌烦地将笼子上头的黑布拉下来盖住回头看着陆缄:“我知道你们关心我,但我真没什么可说的。我说我昨晚是出去找朋友玩了,你信不信?”有些事情,不说出来也许对大家都更好。
陆缄沉默半晌低声道:“早前我是这样想,觉着你xìng子跳脱,大抵真是找朋友玩耍去了。但我记得,你的玩伴都是有数的,无非就是这几家人的子弟,可谁家的子弟也不可能如你一般顽劣,半夜三更跑出去玩。况且,你便是能说得出是谁,我也能知道你究竟有没有说假话。”
陆纶语气里带了些不耐烦:“难道我就不能和其他人交往么?二哥,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我是大人了,不是小孩子!我做事有分寸,你就别问了好么?”
陆缄淡淡地道:“我是你二哥,不是别人。所以我要知道真话,你应该明白,什么熊将军可以瞒过他人,却是瞒不过我的,我或者大老爷,任谁写封信过去,就可以弄得清清楚楚。你是要现下与我坦白,还是要等着我写信去弄清楚?”
陆纶高壮的身子蜷缩在躺椅上,将被子拉起盖住了头,闷声不响。
陆缄低声道:“陆缮是我的骨肉至亲,却从来没有你待我这般亲近。我心里就算是想亲近他,他疏远着我,也亲近不起来。打小,我同你是最亲近的,你不嫌我闷,不嫌我话少孤僻,我也是真心把你当成最亲近的兄弟。
我想你二嫂也是如此,她真是把你亲兄弟看待。我还想,将来我家毅郎能多个人心疼,多个叔父照料,难道是奢望么?”
“那些东西是我自己挣来的,干净得很!就许你们大把挣钱,我就不能挣点钱花用啊?”陆纶猛地翻了个身,憋气道:“好,我承认我不是在熊将军那里,可我也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跟人跑生意罢了,自己觉得没脸见人,所以说了假话。”
“那你倒是说说,你做的什么生意?你说不出来我不饶你!”陆缄猛地扑过去,一把扯住陆纶的袖子,lù出他手腕上长长一条疤来,又在他腰间一按,按到一条一尺长,二指宽的硬家伙,掀起衣服来,却是一把匕首。陆缄的脸sè顿时变了,陆纶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在有人接近的情况下,做出先前那样jī烈的反应?
陆纶猝不及防,只得无奈地笑:“这算什么?行走在外,我又从来都爱好这个,随身带着把匕首,很正常的吧?嗳,我们会往北漠那边跑生意啊,不小心就遇到马贼了,成习惯啦。”
已然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这幅样子,那是乌龟吃秤砣,铁了心不肯说真话了。既如此,所有的试探都没了意思。陆缄一言不发,起身就走。
陆纶倒慌了神,揪住他的衣襟道:“二哥你怎地就走了?”
陆缄皱眉道:“我不走难道要留下来?留下来做什么?等你拿刀砍我?”
留下来长篇大论的训诫他啊,这才是该有的反应不是么?陆纶话已到口边,又收了回去,往后一躺,嬉皮笑脸地道:“二哥开玩笑,我怎会拿刀砍二哥?你放心了,我真没做什么。等祖父入葬,我便走,省得你们看着我烦。”
陆缄看着他那副嬉皮笑脸,全不当回事的样子,一口气冲到喉咙口,忍不住怒道:“若是你走不了呢?”
陆纶收了笑脸,坐起身来,认真看着陆缄:“二哥什么意思?”
“五爷,茶来了。”小厮笑眯眯地从另一头提着茶壶过来,才刚靠近,陆纶就断喝一声:“滚出去!”
那样的凶狠从来没人见过。小厮一呆,胆战心惊地一溜烟跑出去,远远回过头来看,但见陆纶已然起身,板着脸朝陆缄走过去,陆缄不闪不避,两兄弟好似是头都要碰到一处,全都板着一张脸。哎呀,妈呀,这是要打架么?小厮一抱头,飞快找人去了。
陆纶靠近了陆缄,哑着嗓子道:“二哥,我怎会走不掉?”
陆缄淡淡地看着他:“纸包不住火,就算是你走得了,恐怕我们也走不了。我就是这么个意思。五郎,你可能不知道,你自小就不会说谎。你每次说谎,你右边的眉毛就会一直跳。”
陆纶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声,按了按自己右边的眉毛。
陆缄又道:“你果然说谎了,我刚才骗你的。
陆纶想呕血,更多的是气愤。二人互不相让地盯了片刻,陆纶疲惫地后退一步,一言不发,转身就往屋里走。
陆缄一把扯住他,低声喝道:“五郎,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我不会拖累你们的。”陆纶看了陆缄片刻,淡淡一笑,掰开他的手,自进了屋,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陆缄看着那两道紧闭的门,怒气横生,上得前去,一脚踢在门上:“陆纶,你给我滚出来!”
陆纶只是不理,陆缄大怒,又猛踢两脚,房门晃动起来,眼看就要被踢开,却听得屋子里一阵家具被拖动的声音,房门竟被陆纶从里头用桌子给堵上了。
陆缄气急,脱口而出:“陆纶,你个王八蛋!”
“哟,二侄儿这是骂谁呢?你五弟是王八蛋,你是什么?”宋氏拈了块帕子,扶着个小丫头站在院门处,脸涨得通红,满眼的怒气。
陆缄垂下眼,转身对着宋氏行了个礼,低声道:“对不住,二婶娘,我失礼了。”言罢快步从宋氏身边走过,很快就不见了影踪。
宋氏气得发抖,大房老老小小就没一个好东西。老的那个yīn险狡猾,拼命折腾人,小的做了个芝麻小官后尾巴也翘起来了。竟然如此欺人,最可恶的是平时那么横的陆纶竟然夹起尾巴做人。于是上得前去,使劲拍门:“五郎,你给我出来!你躲在里头做什么?你可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般忍气吞声,任人辱骂?”
陆纶在屋里瓮声瓮气地道:“烦死了,让我清静会儿不好么?”
宋氏就想,这两个孩子,平日关系铁着呢,陆缄也鲜有和人闹到这个地步的时候,到底是为了什么?便又拍门:“你给我开门,你到底做了什么?”
陆纶烦不胜烦,“哐当”一声把桌子拖开,把门打开,瓮声瓮气地道:“我想清静会儿怎么就那么难?!”言罢扬长而去。
宋氏喊道:“你给我站住,你要去哪里?”
陆纶道:“找个清静的地方睡觉!”!。
第393章 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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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臭小子!”陆缄怒气冲冲地出了陆纶的院门,还没走多远便又后悔了,他没把事情办好,没打听清楚陆纶到底是在做什么,反倒把关系给弄僵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陆纶果然如同林谨容所述一般,这两年的经历不明不白,不清不楚,而且很危险。
气归气,事情还是要解决,陆纶既不肯说,他便只有想其他法子。陆缄快步到了外院,找到芳竹的男人刘五,叮嘱道:“着人盯着五爷,看他这些日子都做些什么,和什么人交往,每日出入都去了哪里,事无巨细都要来与我说。小心点,莫要让人知晓。”
刘五应了,飞速奔去安排不提。少倾回来道:“二爷,五爷刚才怒气冲冲地出去了,走的大门,小的使了个半大小子跟着的,是生面孔,包他不认识。”
“一有消息就来与我说。”陆缄折身回了荣景居。林谨容见他满脸都写着不高兴,忙遣散下人,问道:“怎么样?”
陆缄心烦意乱地揉了揉眉头,把事情的经过说了:“这倔驴真是气死我了。”又是担忧,又是伤心:“也不知他到底做了什么要命的勾当!年纪轻轻便走错了路,想回头怕是都有些难。他若是肯与我说实话,不拘如何,我这个做哥哥的总要想法子替他把事情解决了,他却不肯说,也不要我管,宁愿躲起来。”
林谨容走到他身后,替他揉着太阳xué,柔声道:“五弟从小长在富足人家,从不曾缺衣少食,是非也清楚得很。总不至于心甘情愿就做了贼。但只是,他太讲义气。太过重情,只怕会受了jiān人méng蔽,身不由己走错了路也不一定。敏行,这件事还没完全弄清楚,你还当谨慎些。莫与长辈们说,免得又平地起bō澜,惹出些不该有的麻烦事来。”
她的手法不轻不重,揉在xué位上又酸又舒服。身上传来兰花的清香,又温暖又馨香,实在是让人昏昏yù睡。陆缄微闭了眼。将头靠在林谨容怀里,“嗯”了一声。
林谨容见他一脸的倦容,忙推他起来:“榻上去靠着。”
陆缄mímí糊糊往榻上一趟,须臾便睡得不省人事。林谨容替他盖好了被子,吩咐双全守着。自去了老太太房里。陆建新与陆建立早就商量妥当事情,自去歇息了,老太太也在将养,没起来。唯有沙嬷嬷与素心坐在熏笼边做针线,见林谨容进去。都绽放出一个善意的笑来,起身让她坐。
林谨容拉着她二人一起坐了。低声道:“眼瞅着族老们就要到了,也不知老太太稍后可有精神要见?”早前陆建新只说让她安排去请四位族老,后来又改口,让多请几位上了年纪,脾xìng比较好的人来,其中不乏家道中落之辈。由不得她不仔细思量,到底陆建新盘的是个什么主意。
“不知道呢,早前大老爷、三老爷和老太太说了许久的话,看着老太太是乏了。自老太爷去了之后,她的精神委实大不如前。”沙嬷嬷叹了口气,吩咐素心,“不是有人送了新鲜橘子来么?去取些来给二奶奶尝鲜。”
素心忙笑着起身:“看我呆得。”
见素心去了,沙嬷嬷方凑近林谨容小声道:“大老爷想重修宗学,另外请几位能干的先生来坐馆,先生的束脩,要花用的钱财,全都由长房来支付。族里的子弟,不用花钱就可以进去,确实很穷的,还供应一顿饭食。此是其一,其二,还要买十倾良田并入到祭田里。三老爷表示愿意和大老爷一道出这钱,老太太答应了,愿从公中拿出一部分钱财支持此事。”
林谨容颇有些意外,她早前还以为陆建新与陆建立是要同老太太分辩修塔建庙,做法事,以及老太爷的随葬品等事,谁知却是要做这事儿。当初不知出于何种原因,陆建新并没有提出这些想法,当然也就不曾付诸行动。但这两件事,不管陆建新是想沽名钓誉,在家族中树立他的威信也好,还是真心想为家族做点实事也好,总是难得的好事。
天气好,陆家的族老们并不似陆老太爷新丧那日般的天将要黑尽才匆匆赶来,他们赶到的时候,夕阳还在天边发挥余热余光,冷风也才刚刚起来。陆家晚上这场哭灵活动也才刚刚结束。
陆建新率领着陆家的众男丁们,在大门前迎着了几位族老,道声辛苦,恭恭敬敬请四个族老入席,共用晚饭。
几位族老对陆建新虽然礼遇,却也不曾做出什么讨好的样子来,尤其是老祖公,寒暄过后,便倚老卖老:“人老啦,做什么事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陆冲则道:“这些日子天气不好,族里的事情也怪多的。大侄儿有事只管说来。”反正他与老祖公最后也没做什么,陆建新就是心里不满,一来没有证据,二来也没造成事实,能如何?先就乱了阵脚,讨好卖乖,那不是显得心虚么?
另两个虽没说什么,却也还顾着脸面,并不特别往陆建新跟前凑。陆建中微微得意,把早前突然得知陆建新请了族老来家而引起的那几分忐忑尽数消散了去。哪怕就是当了官呢,那又如何?凡事都需经营,尤其人情更是如此,不得罪,但也不吹捧,谁又能把谁怎么样?族里又不是只有长房父子做官。
反倒是另外那几个平时不怎么得脸,家道中落,唯独仗着个辈分在那里的族老对陆建新和陆缄客气恭敬得很,半点不掩饰他们的受宠若惊。
陆建新平静无bō,一味的谦和忍让,恭敬自持,根本没有半分不满或是要秋后算账,或者是骄傲自满,得意洋洋的意思,席间以茶代酒,一一敬了过去,每一句,都是说的,他不在家这么多年,家里的事多多仰仗了族里各位亲朋好友照料,陆老太爷的丧事,也多得族人宗亲帮忙。
又回忆起早间陆老太爷的种种轶事和善举,说着说着,哽咽起来,道:“子yù养而亲不待……父亲早前病重,怕耽误我和二郎的前程,一味要家里瞒着不许说,使我不得在父亲跟前伺疾尽孝,更未能见上他老人家最后一面,我是大不孝!愧对先人祖宗。我愿意折寿十年,换他老人家多活些时日……”其中几度哽咽落泪,伤心得说不下去。
陆建立也跟着哭,陆建中的哀伤也不遑多让,座中一片唏嘘之声,都道陆家子孙实在是太孝顺了,看看这丧事办得那个体面,那个热闹,子孙们这个孝顺。
陆建新及时刹住:“让各位见笑,我失态了,吃菜吃菜。”换了副笑脸,热情地招呼众人吃饭,席间,只字不提析产之事,只慢慢说起他yù重修宗学,另请先生坐馆,家贫者供应一餐饭食,再购十倾良田并入祭田的想法来。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要知道,这可不是一笔普通开销,如果真能做成,那可是泽被整个陆家族人的大好事。可以想见,日后陆家子孙但凡上进者,再不会因为家贫而误了前途,家贫之人也不用为凑祭祀费用而绞尽脑汁。风向顿时转了个弯,不等老祖公等几人发表意见,家贫的那几个宗亲已然捧着茶杯站起来,心服口服地要敬陆建新,口里说的话再不是表面上的吹捧敷衍,而是真正的尊敬。连带着陆建立也被吹捧得面泛红光,兴奋不已。
这可真是,一来就收买人心。陆建中又酸又恨,之前这二人谁也没告诉他打算要这么办,这不是故意晾着他么?心里又想着,说是这样说了,何时兑现还不知道呢,这狡诈的老东西。再又想,也不知老大这些年在外头搜刮了多少钱财,未曾并入公中,才出得起这样的大手笔。再接着,他就有些坐不下去了,三弟兄,大的和小的都表示了,他这个铺子最多的,儿孙最多的,反倒没有任何表示,显得真是突出,这是逼着他不得不跟着出血呢。
这是什么时候?关键时刻,绝不能退缩,陆建中呵呵一笑,道:“大哥怎地忘了小弟我?也有我一份。”
也有他一份?脸皮可真厚,也好,就成全他罢。陆建新好笑地看着他,缓缓道:“二弟,这两桩事,我和三弟都商量过了,定下了章程,你有这个心,不如买义田接济族中孤老吧!我看多的也不说了,就买十倾良田就够了。”
陆建中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原来坑早就挖好了,专在这里等着他跳的,怎会有这样损人不利己的家伙?但见一群族人的眼睛狼一样地盯着他,就等他表态,他也不能不答应下来,强笑着道:“那是当然。”
陆建新微微一笑,不吝好话地盛赞了陆建中一番,大家却都已经知道,这若干好事,可都是他回了家后才做的,他才是主事的那一个。这位离家多年的陆大老爷,轻轻松松地便赢得了族人的尊重,美名远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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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不平
“老大的算盘打得太精了!”待得夜深人静之时,宋氏心疼难忍地和陆建中算账:“老大和老三说的那些,听着好听,看起来也好看,可却是他们得利,我们吃亏。重建宗学,宗学早在老太爷在世时就曾经重新修葺过的,到现在也不过是半新,修葺一下也huā不了多少钱,请先生坐馆,能请来什么特别有名,要价高的先生,还不是和铺子里一个有头脸的管事的薪俸差不多?
再说那祭田,他们两家的地本来就多,随便划一块就行,一家只出五倾。可是我们呢?这十倾地是非拿真金白银出去买的,现在地价可不比那几年便宜,已然翻了三四番的。最后说他们供应学堂里家贫之人的一餐饭食,那我们的义田是拿来做什么的?不就是专门接济族中孤老的?算来算去,账还落在我们身上!老大实在是算尽算绝!好处都是他得,凭什么呀?”
宋氏难得有这样想不开的时候,越说越气:“他们两家联合起来欺负我们!根由都在陆缄身上!”
陆建中已经从最先的愤恨不甘中平静下来了,他小心翼翼地按了按他那两条白胖的老寒tuǐ上敷着的药,淡淡地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老大这些年来是越来越yīn险狡诈了。我倒要看看,他那个后头押着家sī来的妾到底会带了多少箱笼回来?我想,那些东西是在爹爹还活着的时候挣的,那时候没分家。也该缴入公中的吧?”
宋氏冷笑:“你想得美,要是他装了些破烂回来,把好的都暗暗藏了,你又能如何?”
陆建中仰面躺倒不说话了,半晌方道:“今日陆缄与五郎闹架,弄清楚根由没有?”
陆纶这时候还没回家呢。宋氏不敢明说,只含含糊糊地道:“没有,五郎大抵是身上不太舒服。一直睡着发汗。”早前哭丧,宴请族老的时候陆纶一直没lù面,她便是谎称陆纶病了含糊过去的。
陆建中倒也不放在心上,只道:“他也会病?这小子身子壮得像头牛,我那日打他。他没事,我倒累得身上疼了两日。”
宋氏还做着陆纶将来建功立业,替二房撑起一片天地的美梦,更何况自己生的孩儿,又是幼子,虽然也有生气的时候,却也是慈母心肠,便柔声道:“他xìng子虽倔。却不失赤诚,难得回家,很快又要走的,你莫要与他计较了!反倒让人看我们的笑话。”
陆建中带了几分鄙夷,从鼻孔里哼出一句:“笑话?!我看他与陆缄和陆缮反倒比和他两个亲哥哥更亲热些,这xìng子,也不知是随了谁,整一个傻子!我是前世欠了他的债!”
宋氏便不再多言。低头默默做事。
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婆子在外间低声道:“老爷,太太,大爷过来了。”
陆建中哼了一声,宋氏忙扬声道:“让他进来。”
陆绍进来,规规矩矩地给父母行礼请安,还未站稳。陆建中就已经道:“又发生什么事了?”
陆绍上前,小声说了两句话。
陆建中猛地坐起来,原来陆建新与陆建立要做的这两桩事,都是得了老太太首肯的,还要拿公中的钱出来补贴。也就是说,其实二房也算尽了力,可是美名却全给大房、三房得去了,他才是出力出钱最多的那一个。
宋氏傻了眼。
太不公平了。陆绍气愤得很:“要不,咱们也去同老太太说义田的事情,既然大房、三房都能得到补贴,咱们也该得,不能厚此薄彼!”
陆建中有一口气堵在心中,怨愤不甘之极,却不能当着两个儿子说出来。沉默许久,终又缓缓躺了回去:“不许去!这个亏是吃定了。”
“为何?”陆经紧跟着走进来“应该一碗水端平才是正经吧?祖母怎能帮着他们这样欺负算计我们?”
陆建中淡淡地道:“眼光放长远点,我们这时候要去找你们祖母闹,但凡一开口,一提到钱财,正好中了你们大伯父的计。一开始他并没有要求我们出钱出力,是我自己开口要参与的,过后我若又为了这事儿去找你们祖母,那便是吝啬、出尔反尔、算计,她心中必不高兴,为了这么点钱,为了争这口气,落下这么个名声,不划算。”他若做出斤斤计较的样子,岂不是正落了陆建新的下怀!
陆绍与陆经便都静默下来,片刻,陆绍道:“可是父亲,梅宝清那边催得急,这点钱平日是不算太多,可这个时候就有些难了。现在田价不比从前,十倾良田少说也要上千缗钱。要不,买一部分中等田罢?”
陆建中眼睛一瞪:“你是傻的?那个能哄得了人去?你是huā钱找骂吧?蠢货!”牙一咬:“怎么也要忍着,从其他地方省省也就出来了。这不年底了,各处商号都要来清帐了么?你从明日起,便四处催催账。就说咱们要凑钱买义田!”
陆绍略想了片刻,笑道:钱买义田,多好的借口,顺便也就把二房的好名声给宣传出去了。
宋氏插了一句:“范褒什么时候处理?就这样晾着,只恐夜长梦多。虽说一直都有人盯着,难免也有打盹的时候,指不定早就和他们又接上线了。”
陆建中微微一笑:“怕什么?我等着老大动手呢!很快了,老大的xìng子向来有些急,他才开口说了买祭田的事情,等不得几日,他便会要求把产业分到各人名下的,那时候便是范褒的死期!”一阵冷风从窗缝里吹进来,灯火被晃动了两下,照得他脸上忽明忽暗,那笑容也显得格外的憨厚老实。
一家几人又就些琐事商量了许久,陆建中打发两个儿子回去:“天sè不早,明早还要陪着你们大伯父折腾呢,都去歇着罢。”
陆绍和陆经行礼退出,陆建中默然半晌,忍不住冷笑:“我就说呢,老太太也太过于偏心了!她最疼的就是老大,最怕老三huā钱,这么多年来,就没变过!”
宋氏也委屈,这么多年,明明就是他们在老太爷和老太太跟前伺候,可也不曾得到多少真心。可这些抱怨陆建中说得,两个儿子可以小小抱怨得,她这个做媳fù的却说不得,便只是默默忍了,劝道:“她年纪大了,难免有糊涂的时候。”
陆建中气得肝疼:“不争馒头争口气,老大太过分了!”
宋氏劝道:“睡吧,睡吧。”替他盖好被子,转身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回了自己的房间,叫身边亲近的婆子来问:“五爷回来了么?”
那婆子道:“早前还不曾回来的,待奴婢去看看。”
宋氏坐到照台前,慢慢梳头,想起陆纶来,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这孩子年龄真不小了,想给他娶亲,如今又是热孝期间,诸事不便,可这样放出去不管,又怎么办?
那婆子一去不复返,她累了一整日,也等不得了,便打着呵欠上了chuáng,正自朦胧间,忽听得康氏在外头轻喊:“婆婆,婆婆。”
康氏不比吕氏,从来不是个惊慌多事的xìng子,这么晚还来找她,一定是有大事。宋氏困意全消,匆匆mō了件外袍披上:“什么事?”
才刚坐起,康氏便卷着一股寒气走了进来,一脸的为难,要说话之前不忘打发了丫头婆子,贴近去小声道:“五叔回来了,也不知是怎么啦,竟然全身酒味儿,人事不省的。”
“啊!到底怎么回事?都有谁看到了?”宋氏惊得出了一声冷汗,颇有些手足无措,热孝期间,陆纶竟然干出这种好事来!那不得被陆建新说死,被人戳穿了脊梁骨!老太太想必也是不饶的,这顿毒打一定脱不掉。
康氏忙扶住她,低声道:“婆婆稍安勿躁,知道的人不多。是族中一位兄弟送回来的,叫什么的,好像是陆绩吧。他倒是警醒,先让人进来找了三郎,三郎领人开了后角门,悄悄把人接进来,一路上没遇到人。此刻已经安置妥当了,灌了醒酒汤。但也要谨防万一,只怕不小心给人瞧见,生出事端来。具体是怎么回事,还要等三郎回来才知道。”
宋氏扶着额头长长叹了口气,道:“就对外头说五郎病了,要将养两日。你小心安排,不要走漏了消息,告诉三郎,没事儿也不必告诉你们父亲了。”
康氏应了,自去安排不提。宋氏坐着发了一会儿呆,还是重新穿戴起来,自去看望陆纶不提。陆纶果然醉得一塌糊涂,虽则已然收拾过了,房里还是充斥着一大股子酸臭味儿。伺候的婆子赔笑道:“吐了一大盆。”
这个不懂事,不守规矩的小畜牲!宋氏又气又恨,使劲拧了他的脸两下,陆纶全无知觉,睡得扯呼。康氏见状,忙劝道:“婆婆,五叔他醉着呢,什么都不知道,您也莫伤心,等他醒来再骂他也不迟。”
宋氏收回手,往通风处坐了,道:“三郎怎地还不来?”
正说着,陆经就来了,先往chuáng上的陆纶溜了一眼,低声道:“母亲,今日这事儿多亏了陆绩,不然丢丑丢大发了。”!。
第395章 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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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氏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我说清楚。”
陆经搓着手,颇有些为难:“还是等五弟醒了以后再说罢。”
宋氏看他的模样,似是有些难言,便威严地吩咐下人:“好生伺候着,五爷醒了就来告诉我。谁要是管不住嘴,以后便都可以不说话了。”
屋里的伺候本来也不过是一个婆子并一个小厮罢了,闻言都束手弯腰,齐声应了是。
宋氏这才看向陆经:“你随我来。”
陆经随同宋氏回了房,方小声道:“陆绩说,他白日在街上看到五弟在外头行走,进了一间茶肆,他就想跟上去打招呼,结果看到五弟和几个生人一起说话,那几个生人看样子有些不大对劲,没说多久,其中一个就和五郎大吵了一架,把桌子都掀翻了。幸好其他两个给拉住了,他不好上去,便往其他地方去了。等到傍晚时分,又在街上看到五弟与那几个人闲逛,去的却是嗯……嗯……”
宋氏见他吞吞吐吐的,很不耐烦,便道:“到底怎样?”
陆经微红了脸道:“去的是杏花楼后头的那条巷子,一户人家里面……”
杏花楼是最有名的酒楼,里头的妓女sè艺双绝,后头的巷子却是sī娼聚居地,宋氏虽是个良家fù女,但因着陆家父子平时经商,交往的人很杂,有时候待客待到外头去,她也略微有些数。当下脸微微一热,放过此节,板了脸道:“这个不知轻重的贱畜生!然后呢?”
陆经一摊手:“陆绩心中焦虑。只恐他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便找了个借口跟进去。可人家不接待他。他便想了法子混进去,结果给人扔了出来,摔得鼻青脸肿。他不敢走,也不好来说,便在那附近守着。天黑尽了才看到五郎出来,已然喝得烂醉如泥,有粉头拉他袖子,给他一脚一个踹到地上。先前与五郎打架那个人就出来说:让别管五郎。等他爬回去。接着果真就关了门,五郎自个儿摇摇晃晃地走,走到巷口撞了人。差点和人家发生争执,他赶紧把人给打发走,叫了轿子把人送到后角门,使人来找我。就这么回事。”
与人去茶肆里喝茶也罢,和人争执也罢了。怎地跑到sī娼那里去喝酒,还喝成这个样子?多亏是给陆绩看到并替他遮掩,若是给其他熟人看见,这名声可就太好听了,陆家就出忤逆不孝的浪子了。还指望着陆纶将来挣个功名呢。他却如此不把前程当回事。宋氏把脸绷得紧紧的,气恨交加。恨不得拿了冷水把陆纶给泼醒过来,再好好搧他几巴掌,把他给打醒。
陆经劝道:“母亲也莫气了,事情已然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其他法子,只能是掩盖着,等他醒过来,再问问是怎么回事。”
宋氏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陆经又道:“陆绩还在外头候着呢,母亲没有其他话要吩咐他了罢?”
宋氏道:“怎么没有?你去同他讲,他此番做得极好,一事不烦二主,请他帮忙打听一下,那些人是做什么的。”
却说陆绩在外头看几个帮忙的陆家族人赌钱,看到热闹处,手脚发痒,便下了场,结果他运气不好,连输了三场,待要收手,有些不甘心,待要再赌,又怕再输。踌躇犹豫之间,那几个便刺jī他道:“男子汉大丈夫,要赌便赌,不赌就把钱给会了,一边凉快去。”
也有人笑:“怕是没钱了。”
“没钱赌什么赌。”一个家境宽裕的族人上得前来,一把将他推开,“不赌就别占地儿。”
陆绩被气得白了脸皮,探手将腰间钱袋解下,猛地拍在桌上:“谁说我赌不起?”
那几个就大笑起来,哥哥弟弟的乱喊,闷头赌了一气,陆绩输得白嘴白脸,后悔不已。陆经进去,告罪道:“哥哥们,对不住了,兄弟我有事要找他。”
那几个就笑:“老规矩,赌债概不赊欠,绩哥儿要走可以,把钱会了再说。”
陆经看看场中的情形,晓得陆绩输得够惨,平时他未必会管这种事,但此刻不比平日,当下朝贴身小厮一歪下巴:“找他要,莫要骗人,我可晓得。”于是搂着陆绩的肩头往外头去,边走边把宋氏的话说了,随手拍给陆绩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今日之事,烦劳哥哥了,这是雇轿子的钱。”
陆绩欢欣鼓舞,推了几次便不推了:“我们谁和谁?你放心,五郎xìng子憨厚,我总不能让他给人欺负了去。”
陆经点头,拍拍他的肩膀:“时辰不早,我就不留哥哥了。”拱手送了陆绩出去,转头看到一个他叫不出名字的半大小子提着口锅在附近转悠,倒也没往心头去,瞥了一眼便自回了房。
他才一走,那半大小子便将锅随意往旁边一放,一溜烟地奔了进去,自去寻了刘五。
天才méngméng亮,芳竹便守在了林谨容的门外,才听到里头有动静,就赶紧跟进去伺候,因见樱桃正在给林谨容梳头,便笑道:“樱桃,我许久不曾给奶奶梳头了,让我来试试。”
樱桃知她这么早的赶来是有话要同林谨容,便啐道:“试试,奶奶是给你试手的?”
芳竹笑骂道:“一边去,赶早给奶奶摆早饭,奶奶还要先去给大老爷和大太太请安呢。”待得樱桃去了,芳竹忙小声把昨日的事情说给林谨容听:“二爷昨日吩咐下去后,我家那口子是把这差事派给奶奶庄子上的林洪管事的小儿子,叫做火哥儿的小子去办的。火哥儿一路跟着五爷,先看五爷去了外头的粗麻布衣裳,扯去了头上的麻线,去了西丰街的沧浪阁茶肆,和几个汉子说笑着进了间当街的阁子。里头一个大汉,与五爷一般的高壮,拳头和擂钵一样的大,身上穿得阔绰得很”
火哥儿便要了一壶十文钱的茶并几个果子在外头坐着等,后来里头不知为何闹将起来,五爷气呼呼地走出来,又被那阔绰的大汉拉了回去。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几个人又好了,约着一起出了茶肆,茶钱是五爷给的。接着就去了杏花楼后头的巷子里……后来看到五爷醉醺醺地出来,是被族里的陆绩从角门里送回来的。火哥儿说,那陆绩一直鬼鬼祟祟的跟着,他不敢靠得太近,只恐给人发现了。”
林谨容听说有陆绩在里头,心里由来就有一大个疙瘩,又怨陆纶不知趣,竟然做出这种荒唐事。使樱桃去知会了陆缄,匆匆忙忙用了早饭,朝着陆建新的院子去,半途与陆缄撞上,轻声把经过说给陆缄听了。
陆缄听得心头沉重不已,喟然叹了口气,安慰林谨容道:“不要多想,大抵是些狐朋狗友罢了,我改个时候再和他说说。”心里却是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了。
天刚微亮,除了陆纶之外,陆家人全都排着队等待陆老太太起chuáng,以便请安。陆建新眼尖,又发现今日还差了一个陆纶,不由又道:“五郎怎么了?”
宋氏早就同陆建中报了陆纶病了的,陆建中就黑着脸道:“他病了,受了风寒。”
陆建新点点头,并不多言。
宋氏见他如此反应,只当是méng蔽过去了,暗里松了口气。
可等到见过老太太,众人都要往外头去的时候,陆建新突然喊了陆缄与陆建立:“走,咱们趁早看看五郎那孩子去。这孩子心眼实诚,我真是喜欢他。昨日就不曾见着他,想必是病得有些厉害。”
陆建中还不当回事,只觉着陆建新既然要假装好人,那便装去罢。宋氏和陆经、康氏、陆缄和林谨容却都是吃了一大惊,都觉着他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也不知是怎么走漏的风声。
宋氏忙给康氏使眼sè,康氏急匆匆地先往前头去安排。
陆经则劝道:“大伯父、三叔父,他不过是感了风寒,吃两服药就好了,二位长辈去了只恐过了病气,那就不好啦。”
陆建新哈哈一笑:“会过什么病气?我受得住。咱们一家子,说来说去就这么几个子侄,要互相关心才是。”
林谨容给陆缄使了个眼sè,陆缄正要上前找个理由阻拦过去,却听陆老太太道:“怎地?五郎病了?难怪得我从昨日午后就不曾见过他。老大,你好生替我去看看他。”又怨怪陆建中:“都是你,总给他找不痛快。”
陆建中憨厚地笑着,一双眼睛溜过来溜过去,总觉着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却又抓不住要领。再看宋氏那副样子,明显就是知道点什么的,偏瞒了他,陆建新则是一副要看好戏,不怀好意的样子,一颗心直打鼓,急得不得了,却无可奈何。
陆建新把定了他的胳膊,边往外走边道:“二弟,不是我说你,对孩子虽然要严厉,但该关心的时候还是要关心……”回头看着众人道:“走走,都去看看五郎,不是我说你们,你们个个对他的关心都不够。”
明显是要去看好戏么,林谨容不由捏了一把冷汗,也不知康氏是否安排得妥当?!。
第396章 紧逼
当年,林谨容好似一个隐形人,陆家的事情,只有她必须猸场的时候才会有人通知她,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不在场的,更不知道很多事情的真相和经过,所以她对很多事情,只是一个大概上的把握,并不能做到明察秋毫,细致入微。
她不知道当初陆纶的事情是怎么被人发现的,也不知道今日这一幕到底有没有发生过,最后又会是个什么结局。但不管怎么担心,她也只能跟了陆建新去。陆缄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示意她不要担心,还有他在,无论如何他也会保住陆纶少受皮肉之苦的,毕竟陆建新并不是真的要针对陆纶,而是要针对陆建中。
一行人走到陆纶的院子附近,林谨容注意到康氏从一条小道上悄无声息地转了过来,悄悄插入到队伍之中,频繁和宋氏使眼sè,宋氏lù出松了口气的神sè来,林谨容也就跟着放了心。
转瞬进了院子,陆建新直直朝着正房而去,才走了两步,就被人拦住:“大老爷,五爷没住这里,住的是左厢房。”却是为了掩盖那股酒污味儿,临时把人给移到左厢房里去了。
陆建新站定了,微微一笑,也就去了左厢房。左厢房门口有个小厮在熬药,好浓的一股药味儿,陆纶已然醒了,白嘴白脸,有气无力,眼睛无神地斜靠在chuáng头上,看见众人进来,匆忙要起身给众人行礼问安:“大伯父……”
陆亍上前一步,将他按住了:“既是病了,就别起来折腾了。怎样,大夫怎么说的?”
陆纶那里能说得出什么来?倒是陆经张口就来:“外感风寒。”
陆建新就道:“看着tǐng严重的,张口给我看看你的舌头。”
陆建中干笑:“大哥什么时候能看病了?”
陆建新就道:“你还别说,我就偏巧懂得一小点,这外感风寒,舌无苔或苔薄白,五郎张口。”
陆纶心虚地看了陆缄一眼,陆缄yīn沉着脸不理他,陆纶无奈,只得将舌头伸出一小截来还未等到众人看清楚,便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陆建新笑起来,温和地拍拍他的头,嗔怪道:“这傻孩子。以后注意着些,这还是自家骨肉,若是外人……”他没继续说下去,转身往外:“歇着罢。”
宋氏擦了一把冷汗似是不信他就这样放过陆纶了。陆缄留在后面,冷冷地看着陆纶,陆纶半垂了眼,一言不发。
外间传来陆建新的声音:“我看看,药罐里熬的都是什么药?不会是醒酒汤吧?咦,我看,这也不是什么治风寒的药啊,什么乱七八糟的哪个庸医开的药!”
陆建中愤怒地道:“大哥你什么意思?”
陆建新淡淡的:“什么意思,你们自己明白,老二你不必做出这模样不是熬点药,把人挪个地方就能把事情都掩盖去了,怎么回事你我都清楚得很。我不过是心疼自家的憨子侄,晓得他是受jiān人引yòu失了分寸,更不愿意坏了我陆家的名声,还不愿让母亲知道了伤心。总是打骂小辈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可我这个做大伯父的如果知道了实情毫不过问却又是我失职,如此,你还不依不饶,你且说说你待要如何?”
外边一片寂静,片刻后,“啪”地一声响,不知是谁挨了一巴掌,宋氏哭叫了一声:“老爷!”又是“轰隆”一声,药罐子摔碎的声音清脆刺耳。
陆纶变了神sè终于有些张惶。
接着脚步声四起,陆建中折身回来,铁青了朝着陆纶冲过来,陆纶一言不发,掀开被子,就着单衣,起身跪在了地上。陆建中喉咙里“嗬嗬”地响着,四处逡巡,抓了根门闩,朝着陆纶的头砸过去,眼里一片恨意。
林谨容惊呼一声,陆缄已然飞快冲了上去,从后头一把抱住陆建中的腰,用尽全力把他往后拖了几步远,大声道:“二叔父,他晓得错了就是了,饶了他这遭。”
那一棒抡空,砸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陆纶不避不让,抬起头来眼睛也不眨地道:“二哥,我记你的情,我本来就错了。他要打便打罢。”
陆建中恨透了长房父子,只觉着他们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虚伪到了极致。便冷笑:“放开我,这不是你可以管的事情。你父亲逼我,你要拦我,倒是要如何?”一边说,一边面目狰狞地挥舞着门闩使劲挣扎。
林谨容心惊肉跳,只恐他借机报复打在陆缄身上,也顾不得其他,大声喊陆绍与陆经:“快拉拉啊,会出人命的。”陆绍和陆经慌忙也跟着劝陆建中:“爹,有话好好说。”
陆建中吐了他二人一脸唾沫:“滚,娘种子,这种忤逆不孝的事情竟然也敢瞒我!都给我跪下!”那二人捂着脸后退一步跪下,再不敢发声。
陆建新苦口婆心地道:“老二,你听听劝,我可不是要你打骂孩子,晓得错就是了,到底也是你的亲骨肉。”
陆建立从来是个绵软xìng子,舍不得打骂孩子的主,当下也帮腔道:“二哥,五郎知道错了,谁年轻时没荒唐过?你这样闹,族老们还没走呢,传出风声可不好。”
怕族老们知晓,陆建新用得着这样大张旗鼓的带人来探病么?他快要被陆建新逼死了,陆建中心口一热,一股甜腥味儿从喉间涌了上来,勉强又强咽了下去,愤恨地骂道:“我打死这个小畜生!打死了他,便都干净了!”手里的门闩脱手而出,朝着陆纶扔过去。
母子天xìng,宋氏慌极,猛地扑上去抱住陆纶,那根门闩正好砸在她背上,打得她一个踉跄,抱着陆纶倒在地上。陆纶大喊了一声:“娘!”宋氏忍痛挣扎起来,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含泪斥道:“别叫我娘!我没生过你这个不争气的孽畜!”
陆纶始料不及,呆呆地跪坐在那里发怔,眼里一片茫然。康氏和吕氏忙上前将宋氏扶起来,问长问短,却没人敢管陆纶。林谨容在一旁看着,只是叹气,可她一个隔房的嫂嫂,又能当着众人的面如何?
“都给我停手!”陆建新臧严地道:“还要闹到什么时候!简单一件孩子不懂事犯了错,说过教过就好,你要闹成什么样子?你要他的命?你是想要我的命吧?做给谁看呢?老二,你心里对我有看法只管说出来,没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你这样折腾孩子媳fù算什么!走,我们母亲跟前去说!族老也还没走,正好大家撕掳个明白!”
他这样迫不及待的,反倒让陆建中狐疑顿生,直觉是陆建新一定是抓到他什么小辫子了,所以才会这样逼迫于他,目的是要打他个措手不及,里面一定有yīn谋!陆建中眼睛一转,喘了口粗气,流下泪来:“大哥这是要把兄弟怎么样?兄弟到底做错什么事了,你这样的不依不饶。孩子做错了事,我教,我做错了事,大哥教我………………大哥这样说,叫人好生难过………………”一边说,一边扯着衣领,眼睛往上一插,软软地朝着陆缄身上倒了下去。
林玉珍给陆缄使了个眼sè,暗示陆缄松手让开,让这头装晕的肥猪好生摔个筋斗。
陆缄看了她一眼,垂了眼,牢牢地扶住了陆建中。林玉珍怄得白了他一眼,陆缄却只作不见,镇定地指挥着陆绍和陆经帮忙把陆建中扶áng上去。
陆纶站起身来,想去帮忙,却被陆绍踢了一脚,低声斥骂道:“滚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陆建新长叹了一声:“二弟,你这是何苦?怎地上了年纪,xìng子反倒比从前更暴躁了?三言两句就能说清楚的事情,偏生要弄得这样难以收场,好叫人心里难过。”一边说,一边擦了擦眼角,吩咐陆缄:“快去请大夫!”
转眼间人就走了个干干净净,陆纶站起身来,外衣也不穿,就靠在窗边吹着冷风,一脸的木然。林谨容觉着,从前无时无刻不在他身上流动的那种欢快的生命的气息,突然间停滞了。
她有些害怕,命小厮取了绵袍递过去给陆纶披上,陆纶也不推辞,任由小厮动作,回头看着林谨容淡淡一笑:“我没事,你去吧,外头一摊子烂事呢。”
不知怎地,林谨容就很抱歉:“我也不知道怎会闹到这个地步,我公爹他………………”陆建新虽是为了抓二房的小辫子,可陆纶始终是直接受损的那一个。她是长房的人,这是永远也无法改变的,她过意不去,且无能为力。
陆纶一笑:“不用多说,我都知道。二嫂现在的心情,我早前就曾经体会过,那时候你和二哥不曾怪我,我自然也不会怪你们,更何况今日之事本就是我的错。不拘是谁家,似我这等不孝之人,都要挨顿毒打的。我不过是生错了人家,到头来什么人都对不起。”
林谨容一时无言,只能道:“你小心些,等你二哥闲了找你说话。”
陆纶点点头:“你不好在这里久留的,快去吧。”
林谨容走了两步,又听陆纶低声道:“二嫂,心里想念一个人,是不是喝了酒就不想了?就不是真的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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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7章 干净
林谨容先是一怔,转瞬明白过来,陆纶是指孝道这件事。他是问,是不是他在孝期喝了酒,就是大不孝,对陆老太爷就不是真的怀念和哀伤。
林谨容想了想,低声道:“我不这样认为。你一听到消息,就赶了回来奔丧,能够在灵堂前冒着大雪跪上半夜,那自是因为你哀伤。喝了酒…………”虽然她自小受的教育,这种行为是不成的,但就同她刚才说的那样,陆纶的哀伤丝毫不亚于任何人,话自然而然地就从她口里滑了出来:“酒肉穿肠过,这些虚礼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人人都绷着一张脸皮,只怕被人给撕了,实际上谁又知道里头是何等的肮脏?我眼里,你比许多人干净得多,赤诚得多。”
陆纶定定地看着林谨容。她一身孝服,头上任何首饰全无,脸上也带着些浅浅倦容,但是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满含真诚,chún角还带着一个安抚的,温柔的笑。他慢慢地笑了起来,道:“你这个傻丫头,怪会安慰人的。
不枉我小时候为帮你忙,挨了多少揍,罚了多少跪。”
又没正经了,林谨容翻了个白眼:“没大没小,你二哥听见不骂死你!你还是好生歇着吧,看看你那个样子,和鬼似的,虽然虚礼是做给旁人看的,但你也真是讨打!”
陆纶笑笑,又低声道:“先前外头是个什么样的情形?拜托你,帮我打听一下,我娘伤得重不重。”
林谨容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愧疚,有意要加深他的愧疚,缓缓道:“二婶娘那里,我自会使人去打听。你问先前是个什么情形么?二叔父大抵是怨二婶娘把你醉酒的事情瞒了他,生气了,打了二婶娘一下…踢翻了炉子和药罐。”
陆纶垂了眼不语。
林谨容故意引他道:“我告诉过你,叫你别和陆绩瞎混,你总是不听。他是什么人?明知你在热哮期间还拉你去喝酒,他倒是推脱得干干净净…你看看你……”
“不是他。”陆纶简洁地辩了一声,不肯解释他到底是和些什么人在一起,又为何会喝酒,只赶林谨容走:“二嫂快去罢,留长了不好。”
林谨容走到院门边回头看去,但见陆纶还默然站在那里盯着窗外那株光秃秃的杏树,一脸的落寞呆怔。
林谨容并不先回荣景居…而是跟着去了二房,寻到康氏:“二婶娘如何?”
康氏道:“背上青了一块,倒也没什么大碍,搽点药酒推开就好了。”又叹了口气“真是想不到……”
二人身份立场不同,多少都有些尴尬,林谨容正要别过康氏,就见吕氏扶着素锦出来…站在廊下冷冰冰地看着她二人,淡淡地对着康氏道:“三弟妹,婆婆问你…族老那边的饭食可安置妥当了?”
“大嫂,我马上就去。”康氏有些抱歉,忙与林谨容道别。吕氏横了林谨容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猫哭耗子假慈悲!虚伪!”
林谨容和没看见她这个人,没听见这话似的,径自同康氏道了别,转身就走。吕氏倒碰了一鼻子灰。
陆建新做事是极有分寸的,这事儿到底也没传到客房里住着的族老耳朵里,只是除了陆老太太外,大家都知道…陆建中突发急病,倒下了。于是几个族老约着去看陆建中,陆建中泣血锥心,躺在chuáng上装晕不肯醒来,只恐醒来就会被陆建新给抓着分理。他是巴不得几个族老赶紧走人,这样真到了要分理的时候…一来一回也要耽搁不少时候,够他准备了。
陆建新却仿佛是铁了心要逼他,舌灿莲huā,就在陆建中的病chuáng前将几个族老留下来,借口是,他没办丧事的经验,几个老人家见多识广,既然来了,便多住些日子,指导指导他,省得什么地方出错,闹大笑话都是轻的,就唯恐怠慢了陆老太爷,不孝。
那几个见他挽留得真心实意,也想借机和他拉拉关系,把他许诺的那几件事落实下来,真的就答应了他,表示愿意多住些日子。陆建中心急火燎,急得要死,一口气没上去,差点没真的晕过去。
幸亏他们家自来合作协调,不用他多说,宋氏和陆绍就知道该做些什么,宋氏半点没lù出异样,照旧地打理家事,里里外外的忙。陆绍与陆经则夹紧尾巴做人,一步三顾,只恐不小心就给陆建新抓住了小辫子,一壁厢却是不敢耽搁,抓紧时间把该做的准备都做好,该抹的账给抹平,该付给和尚的款也付清了。
林玉珍扬眉吐气,过后又觉着是到时候了,有些小急,趁着族老们休息的空当,便同陆建新商量:“是不是该处理那事儿了。”
陆建新慢悠悠地喝着茶,xiōng有成竹地道:“不忙,还没准备好。”
林玉珍道:“那你逼得这么急?歹竹出好笋,五郎这个孩子虽然犯了错,平日却不错的,从没干过坏事儿。”
陆建新瞥了她一眼:“fù人之见!我把他怎么了?他是我陆家的子弟,他做错了事,他家不教,我当然要教!我教他教错了?我不是都拦着不许老二发疯了么?他们家不心疼自己的孩子,怨得我?”不这样的逼,二房会乱?他就是要逼得二房乱了阵脚。
林玉珍觉得他这话有什么地方不对,却也没话可说,便道:“我去把阿容叫过来,问问她,那件事准备得如何了。”
陆建新一瞪眼:“不许!”
林玉珍怒道:“你对着我吼什么?我老了,伺候不了你啦,你自然是看不顺眼的,想吼就吼,想骂就骂。”说着眼圈便红了。
“你又扯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好几十岁的人了,也做了祖母,有点样子好不好?心xiōng这般狭窄小气。”陆建新叹了口气,道:“你沉住气好不好?关键时刻,休要打草惊蛇。”
林玉珍不理他,独自坐着拭泪。夫妻间隔了这七八年没见面,到底是有些陌生了,陆建新官威更盛,心思更深。此刻看这模样是再说就要翻脸了,她想到林谨容劝她的那些话,越发伤心。
陆建新默然坐了片刻,道:“我曾给益州的通判写信,让他多多照料女婿。”
林玉珍这才止了泪,道:“你这个做父亲的,对阿云关心太少。她可是你唯一的骨血。”
说起这个,夫妻二人都有些黯然伤感,陆建新将茶碗放了,一时说不出话来,林玉珍泪如滂沱,陆建新探手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道:“莫要再想了,大抵是你我命中注定无子。日后唯一的骨血的这种话也不要再说了,好生抚养毅郎。”
既然认命,那还弄那些姬妾做什么?分明是还没有死心。林玉珍想质问陆建新,终是软了一截,不敢相问,加上那两个小妾,自进门伊始便一直悄无声息地藏在院子里,给冷汤冷饭也接着,丢了一堆针线活去也接着,她也找不到什么可以发作的。她前两日见陆建新心情好,稍微提了提那几个妾的事情,说是有人说他带了美妾归家有闲话,他顿时就翻了脸,说她没有大fù的心xiōng,方嬷嬷拼命拦着,拿事儿来说道才算是岔了过去。她带了几分恶毒的想,随便吧,反正也生不出来了,只管折腾。这样一想,心情也就稍微平静了些。
陆建新见她不闹了,便道:“你去母亲跟前伺候着,别总是支使二郎媳fù在那边,像什么样子!人家不服你,也是有原因的。”
这是孝道,特别是二房现在这样蔫巴巴的,族老们又在一旁看着,正是该lù脸的时候,林玉珍不敢不从,立刻起身去了。
陆建新闭了眼,仰靠在椅子上,慢慢地盘算着。
陆缄正抓了火哥儿,叫他把陆纶昨日做的事情一一说给他听,只恐会漏了什么关键地方,晓得与陆绩有关,便打主意想去把陆绩弄来,问个究竟。于是便赏了火哥儿些钱,道:“你再去杏huā楼后头的巷子里瞅瞅,看看能不能遇到那几个人,若是能盯,便跟着,若是不能,也就算了。有什么异动,赶紧回来与我说。
火哥儿道:“那不盯着五爷啦?”
现在里里外外伺候的人早就被叮嘱着不许放陆纶出去了,除非他翻墙打洞,不然他根本走不掉。陆缄挥挥手:“这边暂且不要你管,只管去。”
待得火哥儿去了,陆缄又坐了片刻,起身去寻陆纶。陆纶正在院子晒着太阳,心不在焉的拿着个弹弓在那里打院墙上的瓦,一颗弹子打碎一片瓦,小厮在一旁脸都吓青白了,看见陆缄进来,结结巴巴地道:“五爷……”
陆纶转过来拿弹弓绷直了对着他,小厮吓得含了一泡眼泪:“五爷饶了小的罢,小的也是情非得已,小的要是不说,主子们得把小的撕来吃了……”
陆纶冷冷地道:“滚!”回头看见陆缄,垂下眼收了弹弓,道:“二哥你来了。”
那小厮抱头鼠窜。陆缄隐隐猜着,这个小厮大抵就是把陆纶的消息透给陆建新和林玉珍知晓的人。却也不多言,只道:“五弟这会儿可清醒的?可愿意与为兄说说话?”
陆纶想了想,道:“二哥你坐。”!。
第398章 致命
第三更送到……
半轮明月挂在天际,这一夜,极难得的温暖,偶尔有风吹过,也是暖风。
陆缄抱了毅郎在院子里散步,低声和林谨容说他白日与陆纶的谈话:“认了个大哥,当初从太明府的时候就认得的,说是救过他的命,那年冬天他从家里逃出去,是真的想去从军,后来无意中招惹了歹人,盘缠尽失,差点没把命送掉,是这人救了他。”
林谨容沉默地听着,陆纶并未和陆缄说实话,语焉不详,也许在陆纶看来,有些事情还是不要与陆缄说得太清楚的好。但她看陆缄的样子,似乎也是另有想法的。
陆缄的确是另有想法,他听陆纶说了那位“大哥”的有些作派,倒令他想起一个人来。那人姓郭名海,也是行武出身,做到了六品校尉,骁勇能战,素有贤名,只可惜跟错了人。这些年,北漠与朝廷时常有摩擦,大小战争不断,打仗便要死人,男儿若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却也是死得其所,可他跟的那位将军,能征善战,却不是死在战场上的,而是死在官场倾轧之中,给安了个通敌的名声,莫名冤死,连带着一家老小悉数冤死,还牵连了一大群人,其中就有这郭海。
这郭海情知死路一条,不甘冤死,纠集了四十多个人,把去抓拿他的人给杀了,连夜出逃,挑起大旗,号称替天行道,杀遍贪官污吏。
去年冬天丰州民乱,赵琼娘的兄长因此获罪,便与这郭海脱不了干系。太明府这片这郭海不出名,可在靠近北漠那一带,这人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朝廷到处悬挂着他的通缉图,也不知他当年怎地跑到太明府来,陆纶又怎地就招惹上了这人。
陆缄忧愁得很,倘若这猜测未错…陆纶的麻烦大了,果真是没有回头路的。就算是陆纶后悔了,想回家,也轻易走不脱,人家根本不会放他走。更何况,这些过往若是不小心给人知道,不独陆纶…整个陆家都会拖累。必须想个妥善的法子把这事儿给解决了,但这些事情,他还不敢和林谨容说。
幸亏林谨容也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意思,沉默许久后,也不过是道了一句:“不拘他交往的是歹人也好,好人也好,总要想个法子妥善解决。二郎你看该怎么处理最好,我总是帮着你就是了。”
陆缄长长叹了口气:“他不能再留在这家里了。”
林谨容多话都没有一句:“我去给他准备盘缠。你若是能劝…还是让他离开那些人吧,不拘去哪里,能够活下去就是极好的。”
陆缄叹道:“这样还不够。”
林谨容皱起眉头:“怎样?”
陆缄道:“你可知道…有人犯事生恐拖累家里,就会设计让父兄告他忤逆,把他出籍赶将出去?”
既然出了户籍,那从此以后陆纶便不再是这家人了。林谨容沉默许久,轻轻抓住陆缄的手,低声道:“总比没命的好。”
陆缄就道:“那我去安排。不如就借着此番他酒醉这由头,把事情给闹翻。”
林谨容忙接了毅郎过去,小声道:“你自己着意些。要劝架的时候也注意点儿。他们人多势众,早前二叔父拿了门闩去打五郎,你去拉他…我看他那模样,竟似是想借机打你几下似的。看得我揪着一颗心。”
陆缄本有些郁闷难过,听她这样说,又见她满脸的担忧,心里柔柔的,那坏心情由不得就去了几分…含笑道:“你当咱们家是做什么的?又不是街上的地痞流氓,动不动就要动拳头打人。我有分寸,你没见我是从他身后抱着他么?他想打我也要打得着才是。”
林谨容抿chún一笑:“去罢,晚了就别过来看毅郎了,早点休息。”这法事也不知要做到什么时候,分明就是折磨活人么。
命运的强大之处在于,不是你知道了先机,出手解决,它便听从你的心意的。往往是你以为还来得及,你以为能够改变的时候,它就突然转了个弯,从你意想不到的方向袭来,让人措手不及,让人乱了分这一夜,陆缄果然不曾过来看林谨容与毅郎。待得陆老太太歇下,林谨容便抱着毅郎áng歇了。睡到半梦半醒之间,忽地听得有人在外头轻轻敲窗子,她怕惊着毅郎,匆忙披衣起身,走到窗边低声道:“谁?”
来的却是芳竹,芳竹的嗓子里仿佛是有什么东西给塞住了一般的,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惊恐:“奶奶,是奴婢。”
“你等等,我给你开门。”林谨容全身冒出了细汗。她轻手轻脚地打开门,睡在外间的樱桃已经听到声响点起了灯,见林谨容出来,识趣地没有多问,先将门开了,放芳竹进来,又道“奶奶多穿点,奴婢去换个火盆来。”
“半夜三更你换什么火盆,小心吵着老太太。”林谨容把她一推:“多穿点,去门边守着。”
樱桃乖巧地裹了件厚棉袄,起身走到了门边。
林谨容示意芳竹:“你随我进来。”
灯光下,芳竹的脸白得似鬼,不过是竭力保持着平静罢了,才进了内室,就颤抖着嘴chún道:“奶奶,火哥儿死了。”
林谨容的头“嗡”地一声响,只觉得全身都没了力气,又似是全身樱直,不知道该做个什么表情或是动作。
“奶奶?”芳竹只恐她被吓着了,大着胆子使劲掐了她的胳膊一下,疼得林谨容“嘶”地吸了口气,缓过神来,道:“怎么回事?”
芳竹眼里含着泪:“二爷昨日让火哥儿去杏花楼背后的巷子里看看是否能遇到那几个人,说的是若是盯盯,便盯一下,若是不能,便不要管了。可这孩子一去不回来,我们也没放在心上,只当他得了二爷给的钱,跑哪里欢去了。就在早些时候,绩爷跑来找到我家那口子,说是火哥儿死在了杏花楼的巷子深处……一刀致命。”
林谨容的眼里瞬间冒出泪水来,她不知道是内疚,还是后悔,还是难过,总是死人了。当初她可没听说火哥儿死了,这孩子,是她陪房的儿子,她见过两次,tǐng机灵的一个好孩子,他娘老子都替她守着庄子,本是想替他另谋个出路,才送到这府里来的,谁知却是送了命。若是她不知道此事,不让陆缄安排,想必这孩子死不了,可她明明知道了,却不能不安排。这事儿当年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发作出来的?也许当年也死了人,死的又是谁?林谨容又mí茫又难过。
芳竹见她伤心,忙劝道:“这孩子命不好。
既已死了人,想必陆纶那事儿要提前发动了,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林谨容狠命擦了一下眼泪,道:“二爷知道了么?”
芳竹小声道:“怎地不知?如此大事,谁敢隐瞒?现在只除了老太太的荣景居和族老们、还有三老爷那边以外,主子们全都知道了。几位老爷和二爷他们全都聚在听雪阁里头,听绩爷说事情的经过呢。奴婢是想着,您吩咐过,关系到五爷的事情一准要告诉您,所以连夜mō了进来。”
油灯里的灯油快要燃尽了,火焰越来越小,灯光越来越暗,奄奄一息的,林谨容吸了一口气,道:“有没有叫五爷过去?”
芳竹呆了一呆:“这个奴婢却是不知道。”
林谨容便道:“你去打探着,再去看看三奶奶那里,看她是否起来了。然后悄悄来和我说,莫要惊动其他人。”她虽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这个时候却不能出去乱走,乱打听,说到底,这个世界还是男人们的世界。这些事情轮不到她一个小媳fù来管,她若是跑出去,不但不起任何作用,连着陆缄都要挨骂,反倒不好行事。
灯光一点点地暗下去,终于熄灭,屋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樱桃在外间极小声地喊了声:“奶奶,奴婢换盏灯进来?”没听到林谨容回答,也就住了口。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林谨容歪靠在chuáng头上,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外间终于又响起了脚步声。林谨容忙拉开内室的门,迎上芳竹:“怎样?”
芳竹跑得一头的细汗,喘了口气方道:“五爷的院子里黑着的,三***院子里亮着一盏灯。奴婢又跑了一趟听雪阁,二爷和大爷、三爷连夜带着绩爷出去了,还点了几个平日里得力的管事。奴婢等了许久才等到长安,他说五爷没在里头。大老爷、二老爷关着门说话呢。”
整个事件,三房被隔绝在外头,全是大房与二房参与。陆缄与陆绍等人出门,定然是去收拾火哥儿的事情去了,想必已经看出了苗头。接下来,某些事情一旦证实,多半就会商量着要除了陆纶这个祸害。
芳竹忍了忍,极其小声地道:“还有,绩爷说,杏花楼后小巷里,那户人家死了个粉头……”
林谨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去抓衣服来穿,她要去找陆纶,留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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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章 告别
世婚第399章告别;)'>a/<()!创原点起在尽品作载连的火最、快最、新最,读阅临光友书大广迎欢.网文中点起>.//:ptth=ferha<……应反的样么什有会,后以了耍被己自现发莉萝小个这道知不真。e^看间时着发打的赖聊无百正能只,笑和路走干没也再就她,后以的说明韩了听。tuǐ双着悠晃停不,上子椅在坐脸着丧哭雅莉伊时此”……rekresreb~~~呜呜“……么情事的孩小负欺种这出做会的真年少的情无酷冷个那,疑怀些有都至甚她,见所眼亲非若。了目面真的年少发银前眼清不看越来越己自现发她,下一了搐chōu角嘴零亦李,应反的明韩到看”。路走不笑不都天整一这她计估,了开解子绳的上身她把经已我“,发头的己自mō了mō着笑明韩”了死笑是真,情表的时当莉萝小个那到看没你惜可真~题问没题问没“。道说明韩对的似怨抱些有零亦李,下光月”?吗题问有没的真样那你,说我“……。地原了在失消,息气去隐然突影黑,完说”。我找寺dòng柳来就,话的仇报想,话的说我住记,错没“。道说的huò疑雅莉伊”?路走能不笑能不?啊么什是那“”。了好就走带你把rekresreb让候时到,除解会就制禁个这亮天到等,意恶有没我“,笑了笑的秘神影黑,着说”。亡而体爆,luànhún力魔身全会就然不,路走能不笑能不内之时小21人的yào种这了吃是凡!错没“。孩nv小的岁几十个一是只就她,rekresreb了有没竟毕,了怕害雅莉伊”?吗yào毒是?么什是那“”……颠步半笑含“。道问的张紧些有,头眉了起皱雅莉伊”?么什的吃我给们你……唔“。去下了咽她迫强,里嘴的雅莉伊了到塞丸yào颗一将影黑,着说”。的你害伤会不们我,怕害别“。道叫声大雅莉伊”!?我架绑么什为!?谁是们你“。声步脚阵一了起响着接紧,音声的手把动转!咔。待等的长漫了始开她,是于!了失消全完力魔的上身己自现发却,rekresreb唤召着试尝雅莉伊。上子椅把一了在绑,眼双了上méng被己自现发她,后以来过醒。识意了去失然忽nv少,时异惊她当正。上子脖的她了在架然突刀把一,候时的击一后最出做rekresreb令命她在就。应回到得有没直一是但,话的样同着复重停不,嘴起嘟的气生nv少”!?里哪是这!?人么什是们你“。上子椅在绑捆被正nv少的雅莉伊为名,里筑建处某的市木柊……。中之夜黑的边无入沉院宅宫卫,了深夜。落失的觉察被不丝一着有还乎似时同的然释中心她在,么什为么什为道知不是可,气口了松禁不里心在她,去过了睡沉沉经已凌子叶的惫疲,时此()。眼开睁的奇好凛坂远,作动么什有再不凌子叶见,久许了等。前xiōng的年少在埋深深头把,眼双闭紧她,温体的凌子叶着受感,着动跳速快脏心的nv少!咚咚。事么什生发会来下接张紧很凛坂远,了步一这到展发就的速迅此如!啊厅客的家人别在是个这。里怀入拥紧紧她将并,间腰坂远在抱环手双的年少。胆大此如会然居凌子叶到想没她,了住愣坂远”!啊嘛干你!蛋笨…笨“。上发沙在到推轻轻她把,边身坂远到走凌子叶,后灯壁的厅客上关,来下了暗里子屋,然突。道喃喃坂远”……好就事没,啊样这“。了力压的大么这住不受忍经已他计估,的闭紧是mén的间房郎士,到意注凌子叶”。力斗战复恢能就天明,了事没经已,嗯“。上身rebas了到移转题话将紧赶他,后之,道说的次伦无语坂远”。以可不是不也看看你给么那,么那,咱欢喜的么这然既~哼!啊看么什看你,你“。晕红丝一上染速迅脸的她,情表的异诧脸一凌子叶到看,来回了拽被绪思的凛坂远,声mén开到听。到看凌子叶的mén房出走被好正,来出了笑傻的禁自不情她,景情的走先己自让凌子叶到想。呆发上发沙在坐正坂远,里厅客。题问的注关为最凌子叶了成今如咒令枚三那得取何如。的少可不必是咒令的上手郎士,话的杯圣取夺要想果如,了题问有没经已边这rebas。去出了走凌子叶,下视注的rebas在,完说”。的来服衣带会我天明,吧息休好好,了成完都部全“,去过了递汁莓草溜溜酸瓶一了出拿中指戒间空从又凌子叶,后净干擦污血的上身rebas将。吧应反的样这有会也人别做换,口伤理处服衣开撕年少的面见次一第生平被nv少的事人经未,法想的心内nv少了lù暴颊脸的红微。凌子叶的口伤理处己自为心细看去不,侧一向偏头把直一rebas,间期这。了迹痕出不看的合愈经已分部的中击斧剑被,钟分几短短,力能愈自的rebas上加雾喷救急。口伤的rebas着理处的细仔凌子叶,嘶嘶。服衣的红染血鲜被处口伤nv少了开撕的心小他,头点了点rebas见。雾喷救急了出取中指戒间空从凌子叶,后上chuáng到放rebas将”。了力斗战复恢以可就天明话的利顺,下一疗治口伤把你帮先我“。间房的己自了到带rebas把先他,后之去进。道说的柔温凌子叶”。说再去进们咱?吧事没也郎士和你“。来起了妒嫉住不忍也中心,作动了下停便,时rebas的中怀凌子叶了到看她当是但,去上了扑着哭坂远”~的来回会你道知就我,凌子叶“()。了开打面里从声一的嘭便mén房,口mén到刚,去进了走的心小凌子叶,后院宅宫卫到来。生发度再情事种这让会不对绝,誓发默默中心在也她,时同。头了下低的落失些有rebas”……起不对“”。了硬坚过太是但,重很是不然虽?来起收甲盔把能不能“,笑了笑rebas着冲凌子叶的常正复恢”。了糟就话的袭偷机趁灵英的别有一万,疗治快尽不。合愈有没还口伤的你,行不“。感好分几了多年少的前眼对禁不中心的rebas,外责自了除,里这到想。护保凌子叶的retsam为身让要却,)者从(tnavres是明明己自,道说的愧羞些有rebas”。了以可就来下我放……retsam“。去走院宅宫卫着朝,后rebas的中怀起抱,了来下静冷算总脑头的凌子叶,钟分一了过又。信相敢不些有还在现到他,过而肩擦神死与次一又,了快太往往的来悲大喜大”。了好太是真?吗是“。起一在握的紧紧然仍手的人个两,觉发有没都乎似们她。半大了好经已口伤的间腰她,力能愈自地大强有具身本灵英于由,道说地真认rebas”。息气的们他到不受感我围周这在,了失消里这从然突灵英和retsam的对敌,事回么怎道知不“。汗冷身一了出间觉不知不己自现发才他,后去散机危,来神过回凌子叶”!么什!?啊“。膀肩的凌子叶推了推手伸她,应反有没凌子叶现发,道叫声轻rebas”?retsam……retsam“!了踪无影无的失消然竟时此士战狂的杀斩己自将要就才刚,旷空片一前眼现发却,睛眼开睁凌子叶?事回么怎。声吸呼的促急些有nv少了来传的晰清边耳的凌子叶,后秒几。了失消然突却感迫压的烈强本原,刻时的发一钧千这在。了死杀被的易轻么这就有没都会机的抗反连能不少至,来起大强得变要定一己自,间空神主的说所明韩到回利顺能果如。障保的本根最是才量力有唯,中界世的伏四机危个这在。没沉将终也,làng风有没是便即,船纸的上面水在摇飘佛仿。托依有没便命xìng的己自,量力的大强有没,了白明于终凌子叶,今如到事。生逃里死能不能还次这己自,道知不他?样mō幅这了成变又么什为。了烈强过太流气的生产是动挥斧剑的大巨为因是,眼双上闭以所之。静平奇出得现表他的时此,的反相,亡死怕害为因是不并,眼双上闭经已凌子叶,时此。去劈凌子叶着朝地世婚第399章告别
第400章 暗示
真是多事之秋,素心看了看天sè,忙扶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林谨容:“二奶奶您莫急,您等着,奴婢去替您通传。”
陆老太太年纪大了,身子不好,更是浅眠,常常需要服用安神的药丸才能入睡,这样她倒是可以休息得好,但要从睡梦中叫醒却没那么容易。
素心进得屋里,值夜的丫头素兰也才刚起来,正在收拾临时搭建的chuáng铺,见她匆匆忙忙的,不由打趣道:“大清早的跑什么,可是身后有狗在追你?”
素心“呸”了一声,骂道:“胡说八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转身就进了里屋。
素兰还想再说,就看到了跟着进来的林谨容,立时唬得变了脸sè,恭敬地给林谨容行礼,陪笑道:“二奶奶,奴婢口无遮拦,还望恕罪。”
林谨容心里有事,哪里有心情和她计较,只道:“烦劳姐姐去通知人准备软轿,老太太马上要出去。”
素兰微微有些惊诧,但见林谨容的神sè不容置疑,也没敢多问,匆忙安排去了。待得素兰去了,林谨容便竖起耳朵听里头的动静。
素心一直在低声喊老太太,老太太却是mímí糊糊的,很久才“嗯”一声,接着又没了声息。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林谨容哪里等得,也顾不得失礼,掀起帘子大步走进去,一下子跪倒在了老太太的chuáng前,流着泪道:“老太太,您醒醒,救救五郎吧!”
陆老太太猛地睁开了眼睛,一脸的惊恐。手也抽搐了一下,林谨容见状不好,不敢再刺jī她,连忙握住她的手,放软了声音道:“祖母,您别急,是五郎又犯了错,大抵是又要挨打了。这次他们定然不会轻饶了他。除了您能救他,再没人能救了。”
“这个顽劣不省心的。”陆老太太一口浊气缓缓吐出来,抓紧林谨容的手,低声道:“扶我起来。”
林谨容忙和素心一道合力将她扶了起来,耐着xìng子。手脚轻柔,动作飞快地给她穿着收拾。陆老太太向来注重养身,先喝了一杯水,方才道:“他又做了什么?”
林谨容心里急得冒火,却晓得这是陆纶唯一的,最有力的倚仗,她不能把事情说得太吓人,不然若是把陆老太太给惊吓得晕厥了。或者是出了什么事,不但所有的希望全都成了泡影,还害了陆老太太。便强颜欢笑:“那我说了,老太太可别急啊。”
陆老太太倒不耐烦了:“快说!”
林谨容半真半假地道:“是这样,当初五郎从家里跑出去,遇了险,差点没了命,被人给救了。现在那个人来了这里。五郎不能不尽地主之谊,就招待了他一下,结果被些不知事的按着灌了些酒,现在大老爷和二老爷都不肯饶他,说他大不孝,要打杀了他以全名声呢。”
陆老太太也生气:“这个不省事不懂事的小畜生,他怎地就这么不知事爱惹祸?等他好生挨顿揍也好叫他长长记xìng。我不去!”
“我知道五叔做的这事儿是大不该。”林谨容跪了下去,抱着陆老太太的膝盖,苦苦哀求:“老太太,他是错了,可他是个什么xìng子。您难道不知道么?最是赤诚忠厚的人就是他,他究竟孝顺不孝顺,是不是虚情假意,您心里最清楚不过。若是随便打一顿也就算了,可是他从来就不为二叔父所喜,早上二叔父是拿了门闩砸他的头啊,若非大家拉着,他哪里有命在?现下天还未亮,就又被喊去了,您不救他,谁能救他?若非是事情危急,您老人家又向来慈爱,孙媳哪里敢这样跑来吵您老人家?求您救救他,他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祖父地下有知,一定会心疼极了的。”
听她搬出陆老太爷来,陆老太太忍不住心中又是一阵抽痛,指着她骂道:“你们就是这样可劲儿地折腾我!是想把我折腾死了,你们好早点自由自在,为所yù为吧!”
这是典型的迁怒,林谨容不敢相辩,只抱着她的膝盖低声道:“老太太,孙媳不孝,但孙媳不能眼睁睁看着长辈们做下后悔之事。您看,往日人全都在外头候着给您请安了,但现下外头一个人影全无……”
陆老太太颤巍巍地站起来:“给我备软轿!”
“老太太仁慈。”林谨容只觉得全身松懈下来,身上的汗水把里衣悉数打湿,仿若是才从水里捞起来的一般。
沙嬷嬷收拾得齐齐整整地走进来,看了林谨容一眼,把一件厚重的大氅给陆老太太披上,扶着老太太往外走,柔声道:“不要急,不要急。”
老太太yīn沉着脸,看了林谨容一眼,眼神颇有些古怪。
林谨容看清楚她的眼神,觉着莫名其妙,又觉着有些不对劲,却来不及细想,匆匆忙忙地跟了上去。
天虽微亮,听雪阁里却还是一片昏暗,几只蜡烛已然燃去了大半,烛泪一层叠一层,厚重而杂乱,让人看着就不清爽。陆建中面如死灰,不敢正视坐在一旁的陆建新,只盯着面前那根蜡烛,呼吸与心跳全都杂乱无章。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竟然会遇到这种可怕的事情,他该怎么办?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恨透了陆纶。这个孽畜,自小就顽劣,不求上进也就不说了,天生就是个惹祸精,如若真如陆绩所言,招惹的是匪人,这可是抄家灭门的祸事啊!从此以后,他在陆建新面前更抬不起头来。早知如此,他就该在陆纶刚出生的时候把人给溺死了才是!
他在那里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冷汗涔涔,水深火热,莫筹一是。陆建新却是平静多了,陆建新手里仍然把玩着他最爱的那只前朝青瓷六瓣莲花茶盏,眼神幽暗,chún角下垂,许久,方低声道了一句:“这是事关家族生死存亡的大事,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陆建中一惊,“啊”了一声,惊疑不定地看着陆建新。
陆建新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共渡难关,其他的事情日后慢慢又再说。”
陆建中若不是知道他大哥的秉xìng为人,都要感jī得痛哭流涕了,但他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简单的。老大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过河拆桥,日后必然会以此为要挟,打击得他毫无还手之力。问题是,现在真的是必须要共度难关。可是,哼哼,他跑不掉,谁也别想跑得掉。
陆建中定了定神,吸了口气,起身对着陆建新行了一礼,道:“大哥说得是,咱们是一家人,骨肉相连,这事儿要仰仗大哥来把握大局了。得先把此事处理妥善之后,才能谈及日后,否则都是枉然。”
陆建新冷冰冰地看了陆建中一眼,这是什么时候,这蠢东西还在威胁自己,是说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他逃不了,长房也逃不了吧?当然,这是事实,若是没了命在,自己和陆缄的前途也就成了末路。
陆建新火冒三丈,却不表lù出来,只抿紧了嘴chún,平静地道:“你说的是。但我能做的,不过是动用我所有的关系,根据我这么多年做事的经验,竭力把这事儿的痕迹给抹平就是了。火哥儿的死,不过是个意外,这小子得了几个赏钱,跑到花街柳巷去寻欢作乐,结果lù了财,给歹人瞧见了,欺他年少,夺钱害命,报案抚恤就是。那粉头,听说是被勒死的,多半是与恩客为钱财起了纠纷,被人失手给弄死了,这种事情,常见得很。我们家有人去花街柳巷了吗?没有。又与我们何干?只需叫那鸨儿闭紧了嘴,休要胡乱攀咬人也就是了,要做到这个原也极其简单,咱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但只是!”
陆建中听他有条有理地说来,心里也是有些佩服的,那颗一直吊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可转眼间就听到陆建新转了个弯,重重地道了一声“但只是!于是才刚放下去的心一下子就又提了起来,讷讷地道:“但只是什么?大哥?”
陆建新却不肯说了,慢悠悠地喝着茶,吊足了胃口,见陆建中要抓狂了,方才缓缓道:“凡事都有根由,须得把根去了,才好修理枝蔓。不然根留着,那枝蔓怎么也去不干净,去了一次还会再生一次。”
陆建中不是傻子,立时噤了声,呆呆地看着陆建新。
陆建新不看他弟弟,继续慢悠悠地喝茶,茶杯里早就没了水,干了。他略微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头,将茶碗放下,起身去提茶壶来加水。
这样的事情,本该是弟弟来做的,但此刻陆建中的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乱麻,他傻傻地看着陆建新动作,根本想不到该去给陆建新添水,只哑着声音道:“哥哥……你是什么意思?”
有多少年了,他不曾叫陆建新哥哥,而是怀着各种心情称做大哥,这声哥哥,听着总是比大哥要亲切些。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陆建新的手一抖,茶壶里的水险些没洒出去,他定了定神,稳稳地将茶注入茶杯中,垂着眼低声道:“我没什么意思,主意要你自己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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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1章 决定
屋里灯火通明,四处亮堂,陆建中却觉着眼前一片黑暗。他的手心脚心背心全是冷汗,手和脚神经质地颤抖着,他握住了椅子扶手,拼命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平静下来,但他怎么也控制不住。仿佛有一只手,在他xiōng腔里,在他的心上,用力地抓,重重地捏。疼得他喘不过气来,却又无所适从。
房内明明很空旷,就他和陆建新两个人坐着,可他就是觉得很拥挤,挤得喘不过气来,他抬起没有神采的眼睛,看向陆建新。陆建新坐在他对面,垂眼盯着那只青瓷六瓣莲花纹茶盏,翻来覆去地欣赏。那茶盏sè釉滋润光泽,犹如千峰翠sè,印着烛光,如冰似玉。好一只极品的古瓷器,好一个狠毒的哥哥!
陆建中看向陆建新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毒。是的,陆建新只是给了自己一个隐晦的提示,做出决定的人是他自己。可是,陆建新怎么能这样轻松?到了最后,什么都是他一个人干的,陆建新还可以悲天悯人的感叹一回,他的手上却会沾染了亲生儿子的血。陆建中在那一瞬间恨透了陆建新,却又觉着隐隐有些心虚和心惊。这是报应么?
陆建新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来毫不退缩地看着他,淡淡地道:“老二,你在恨我?在怨我?”
陆建中哪里敢承认,他甚至连和陆建新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他垂下目光,轻轻摇头:“哪里会?我不过是……难受。”
陆建新疾声道:“教养出这样胆大妄为,目无纲纪,大逆不道的儿子来,你的确该难受,也怨恨不上任何人!相反,别人才该怨恨你才是。日后,你我二人都该注意,一定要管好子孙…陆家家大业大,这么多条人命,几辈人的心血,实在不该毁在不肖子孙的手里。“陆建新仿佛是什么都说了…又仿佛什么都没说。一句话,他是自作自受,他没教育好儿子,现在这个儿子的所作所为将会拖累全家人,最干净的处理方式当然是斩草除根,一了百了,可是………………陆纶到底也是他的亲骨肉…他亲眼看着陆纶长大,陆纶小时候也曾在他怀里撒过jiāo,他也真心实意地疼过陆纶,对陆纶充满了期望,盼着陆纶长大成才,光耀门楣………………陆建中鼻塞眼酸,猛地转过头去。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是怎样都可以。我能做的我都会尽力去做…二郎能做的,也断不会推辞。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大伙儿…都是为了这个家。”陆建新轻轻放了茶盏,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吸了一口冷沁入肺的寒气。寒气侵入,他那发胀的头脑和狂跳的心终于得到了几分缓解。
天边透出一丝鱼肚白,行将破晓,打了花苞的梅树林沐浴在一片惨白模糊的晨光中,有个穿着孝服的人低着头,快步向着这边奔将过来,看那模样…似是陆经,陆建新走回去坐下,低声道:“三郎回来了。但愿只是我们多想了,那个人其实并不是郭海。只要不是郭海,一切都好说。”
如果不是郭海那自然更好,但如果是…………陆建中长长叹了一口气…用力抓紧了扶手,不管他做出什么决定,都是陆建新逼的,都是为了这家人,这样一想,他心里立刻就舒服轻松了很多。
来的却是陆经,陆经推门进来,一句话不敢多说,先就紧张兮兮地把门给掩上了,快步走到屋子正中,一下子跪倒在陆建新与陆建中面前,颤抖着嘴chún:“十,十有**是郭海。
有龟公看到他背上绣的好一双蛟龙!“他们哥儿几个各自有任务,他的任务便是设法弄清楚,跟陆纶在一起的人,其中那个又高又壮,穿着打扮出手都极为阔绰的人,是个什么样子,有些什么特征。而郭海的特征,便是背部纹着的两条戏珠的蛟龙。
陆建新见过海捕文书,这特征便是他提供出来的,到此,他觉得没什么好再问的了,确认无疑。除了郭海那样的人,又怎会因着有人跟踪他,便干脆利落地杀人灭口呢?便微闭了眼睛,低声训斥陆经:“你惊慌什么?”
“你没有乱问,引起旁人的注意吧?”这样的话,陆建中也不知道是自欺欺人,还是自我安慰,他的脸从极度的白,又到极度的红。他热得受不了,只顾瞪大眼睛看着陆经。
“没有,儿子哪里敢?儿子下足了功夫的,怎么也扯不上我们。”陆经也睁大一双惊恐到了极致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陆建中。父子俩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恐惧、绝望和害怕。
陆建新半睁着眼,打量着这对父子的神sè,他已经知道了陆建中的选择。这种时候不该他留在这里,陆建新站起身来:“我去防着族老那里,峰万不得走漏风声。”
陆建中没有出声,陆经此刻全没了平时的机灵劲,才见他要走,便心慌意乱地道:“大伯父,怎么办?”
陆建新拍拍他的肩头:“不要急,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言罢越过他,自出了门。
“爹,大伯父他不会是不管了吧?”陆经使劲夹紧双股,不知不觉里,语气中就带了哭腔,“怎么办?怎么办?要是给人知晓了,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他不想死,他的人生才刚开头呢,他才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人前人后也被称声陆三爷,体体面面的,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难道要他就这样年纪轻轻,不明不白地就死了?他不甘心!
陆建中看着哭得鼻涕眼泪一把抓的次子,轻轻叹了口气:“能怎么办?爹被逼得没有法子了。”想了想,温和地道:“当然不能坐以待毙,是老五犯下的错,不能害了你们,你起来,我同你说………………”
烛火燃尽,轻轻跳动两下,渐渐湮灭在烛油之中,冒出一股青烟。微弱的晨光透进窗纸,把屋子照得半明半暗,昏暗中,陆经只看到陆建中的嘴chún一张一合,他仿佛没听清陆建中说什么,也听不懂陆建中说什么,但他却清晰地听到自己回答:“是。”
屋里一片沉寂,大概并没有过多久,也许只是几个呼吸,但二人都觉着,太长太久,这屋里太热太闷,让人喘不过气来。陆建中仿佛被抽尽了全身的力气,低不可闻地道:“去吧!”
陆经机械地转身,拖着步子往外走去,走不得几步,他看到有一群人从梅林里穿行而来,当先那个又高又壮的,明显是陆纶,他立刻拐进了另一条路,借着梅树遮掩,远远地看着陆纶走过去,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道:“你不能怪我。”
陆建中疲惫地歪坐在椅子上,脑子一片混沌,他已经停止了最初那种控制不住发抖的症状,取而代之的是虚脱和害怕。有人轻轻敲了两下门,他被吓了一跳,心惊肉跳间,几乎就想假装自己不在,那人却锲而不舍地敲着门,陆建中只好颤着声音道:“谁?”
朱见福在外低声道:“老爷,五爷来了。”
陆建中定了定神,嘶声道:“让他进来。“门开处,陆纶稳稳走了进来,面无bō澜,一言不发,liáo开袍子就跪了下去。
陆建中瞪着他,伤心仇恨怨愤痛苦,万般滋味一起涌上心头,喘了许久的粗气,也不过扑上去发狂地抽打着陆纶,从xiōng腔深处挤出一声:“小畜生,你干的好事!“陆纶一言不发,以头触地,不避不让,任由他打骂。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该是怎样便怎样,他把命还给陆家就是了。
朱见福往房里溜了一眼,见陆建新不在,立刻溜了出去,把门给掩上了,回头对着陆建中的心腹管事道:“大老爷还安排了我做其他事,我这便去了,你好生守着。“也不等那人答应,立刻走人。
借着晨光,陆缄伸手将火哥儿还半睁着的眼睛给抹下去,黯然道了一声:“是我的不是,我不该让你来办这差事,枉害你失了xìng命。
你放心,我自会替你照料好父母双亲。”
“还有什么要我做的?”陆绍的声音里有掩饰不去的张惶,不过是强撑着,多在这里留一息他都觉着背心发凉,恨不得赶紧走人,但他又知道,陆纶做下的事,他走不掉。
陆缄和陆绍早就没有多话可讲,不过是配合着把火哥儿的后事给料理清楚,尽力把麻烦消除掉,现在既然已经把能做的、该做的都料理妥当了,那也没有久留的必要,陆缄看都不想看陆绍,只淡淡地道:“大哥请自行方便。”
陆绍转身就走,走不得两步,回过头来冷冷地道:“如果不是你那日招惹五弟,他也不至于会出来游dàng!也不至于就招了这些破事!”
原来陆纶是那日出门才和这些人认识交往的,这是什么屁话,什么理由!长寿忍不住,跨前一步便要与陆绍说个分明:“大爷,您怎能这样说话?分明是……”
陆缄拦住他,摇摇头:“多说无益。”
话音未落,就见刘五打着一匹马,气喘吁吁地奔来:“二爷,赶紧回去!“一整天都有事缠着,不知道能不能加更,但会竭尽全力,超过晚九点大家就别等了。还是要求粉红的,求粉红啊求粉红,推荐票也趁便扔两张吧………!。
第402章 转折
陆建中打得累了,瘫倒在椅子上喘气。
陆纶口鼻带血,发丝凌乱,却仍是笔直地跪在屋子正中,他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眼睛一直盯着青石地砖,甚至不想抬起来看别处一眼。
“…………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和你在一起的人,究竟是什么人?他们想做什么?你说不说?”陆建中盼望着,如果陆纶能够说点什么有用的东西出来,也许还会有转机也不一定………………
陆纶却还是一味的沉默,逼得极了,也不过轻轻一句:“他是我大哥,他是我救命恩人,别的,我什么都没有再想说的。”
陆建中便不再说话,只眯了眼睛细细打量着陆纶。天sè大亮,把陆纶的眉眼照得清晰明了,他那双眉毛,长得真像陆老太爷啊,陆建中叹了口气,仰头靠在椅子上,也不再说话。
有人在外轻轻敲了两下门,陆经试探地低声道:“爹?”
陆建中一个jī灵,强打起精神道:“进来。”
陆经脸白得像纸,提着一个食盒抖手抖脚地走进来,探头探脑的从陆纶身边走过去,小声道:“爹,不早了,熬了一夜,先吃点东西再说其他事吧?”
陆建中看了他一眼,他回看着陆建中,父子俩的眼神只有彼此能看懂。陆建中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陆经抖手抖脚地打开食盒,从第一层捧出一碗素面并几个素包子来:“现在厨房里就只得这个。”
陆建中沉默地看着面前的素粥和包子,虽然接了陆经递过去的碗筷,却并不动手…只拿眼角瞟着陆经。陆经点点头,劝道:“父亲,天大的事情也要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吃了再说吧。”
这碗粥和包子很安全,没啥大事儿。陆建中低下头,舀了一勺粥递到口边,却又放下了…他宁愿饿着。
陆经看看一直低垂着头,默然无声的陆纶,清了清嗓子,低声道:“爹……”
陆建中带了几分莫名其妙-的火气:“嗯?”
陆经tiǎntiǎn嘴chún,口干舌燥,声音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爹,五弟也折腾许久了,让他也吃点东西吧…不管是什么事,都饱着肚子再说……好么?”
陆建中鼻子一酸,又飞快地压了下去…可那个“好”字始终说不出来。他只是发狠地瞪着陆纶,这个不孝子,害得他如此………………如此难受,一辈子也不能睡个好觉了……
陆经从眼角觑着他父亲,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没放过,他鼓足勇气,又重复了一次:“爹?”
陆建中不说话,相当于默许了。
陆经打开食盒第二层,从里头取出一碗素面汤,连着筷子递到陆纶面前…干涩地道:“五弟,你最爱吃的面汤………………”
“什么都不要吃!”陆纶的耳边突然想起林谨容的话,他没接陆经双手递过来的那碗面汤,而是猛然抬起头来看着陆经。虽是亲兄弟,但陆经和他从小就不对盘,似乎是不管他做什么…陆经都看不惯,最喜欢告他状,最喜欢捉弄他,可是,不管怎么样,那都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兄弟间的小事。他不曾真的放在心上,但真的从他记忆里,陆经就从没有这般对他好过,不独替他求情,还这么体贴地给他弄了早饭,双手递到他面前。陆纶突然很想笑,他以为他是早就做好准备了的,表情大概很平静。
但陆纶不知道,他此刻在陆经的眼里,眼神凌厉而悲凉,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好像是绝望,又好像是坦然,还似是解脱。陆经捧着碗筷的手控制不住的轻轻颤抖起来,他不敢再看陆经的脸,掩饰地把碗筷放回食盒里,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爹爹,让五弟起来坐着吃吧?”
陆建中又点了点头。
人都要死了,当然要做个饱死鬼,还要坐着好好地吃,好好地死。陆纶慢慢起身,坐到了椅子上,看着那碗面只是不动手。他记得从前郭海和他说过,不管是什么人,不得不死的时候,总是舍不得的,他舍不得什么呢?陆纶有些mí茫。
陆经把那碗素面汤推到陆纶面前:“五弟………………”你吃,两个字,他说不出来,好像背后有双眼睛,无所不知的眼睛,黑幽幽地盯着他,他又冷又怕,气都喘不过来,他想,陆纶一定是知道什么了。
陆纶的手终于仲向那碗素面,他垂着眼,低声说:“我不太相信什么和尚道士之类的,太吵了,还浪费钱财,江南那边流行火葬,一个陶罐就好。”他替他们考虑撰很周到,一把火给烧没了,验尸都没法子,干净得很。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陆经目瞪口呆,陆建中差点没把面前的粥碗打翻,但他们谁都没有开口阻止陆纶。陆纶夹起一筷子素面,准备喂入口中,心情就和他跟着郭海在北漠的草原上行走,初次遭遇北漠马贼,一刀砍死一个准备拿长枪捅他的北漠人一样,说不出的古怪。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陆建中听到他的心腹管事在大声给人请安:“小的给老太太磕头了!”
“开门!”陆老太太的声音不大,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陆建中和陆经惊慌地对视了一眼,陆纶已经放了碗筷,站起身来,朝他们笑:“祖母年纪大了,自来慈悲心肠,受不得这些,我稍后再吃。”一边说,一边理了理发髻衣裳,又将一方丝帕沾了茶水,细细擦去口鼻上的血迹。
门开处…林谨容扶着陆老太太走进来,陆老太太微微气喘,看到房里有两份早饭,也不见什么大阵仗…就有些责怪地瞪视了林谨容一眼。不是说要被打死了么?早前她见门紧紧闭着,还以为不得了来迟了呢,原来人家父子在吃早饭。
林谨容看到陆纶面前的那碗素面,上牙和下牙控制不住地磕起来,她惊慌地看着那碗面,又看看陆建中和陆经,只想把那碗面给打泼了…揭穿他们的yīn谋,全然没有顾上陆老太太责怪的目光。
陆建中定了定神,上前赔笑道:“母亲,您老人家怎么来了?”他忍不住怀疑,难道又是老大在捣鬼?
既然已经来了,便不可能不管,陆老太太威严地坐下,冷笑道:“我怎么不能来?你们究竟有多少好事瞒着我!”
陆纶走到陆老太太跟前跪下:“祖母…孙儿不孝。”
陆老太太举起拐杖,重重地砸在他身上,怒骂道:“兔崽子…你简直无法无天!打死你活该!什么人,救了你的命,可以让你连前途名声孝道都不要?老二,你重重地给我打!好生教训教训这个不知事的东西!”
陆建中不知老太太到底知道了多少,但这样子,分明就是来雷声大雨点小,特意来护着陆纶的。便赔笑道:“母亲,是儿子没有教导好……您老休要为他气坏了身子。”
林谨容定了定神,计上心来,朝樱桃招招手…低声吩咐了几句,樱桃领命快步走了出去。待得樱桃去了,林谨容上前道:“哎呀,这素面已然糊了,待我让人重新做。春芽,你端下去…让人重新做来…
陆经忙道:“二嫂,你放着莫管。”
林谨容吃惊地拔高声音道:“三叔,我不过是好心,你怎地这样……”
“吵什么?成何体统?”陆建中话音未落,陆老太太的眼皮跳了跳,突地道:“什么面?值得你叔嫂这样闹腾?”
“老太太………………”林谨容颇有些想不管不顾的豁出去,陆经与陆建中却不这样想。先缓缓再说,陆建中冲上前去,一脚踢在陆纶身上,骂道:“小畜生,你还不快给你祖母认错,到你祖父灵前跪着去?”
却见陆缄大步走进来,怒声斥骂道:“不能就这样轻饶了他!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绝对不能轻饶!否则日后谁也不会再把礼义廉耻当回事了,今儿他是无意,明儿他是为了报恩,陆家要堕落了么!如果不严惩陆纶,族中谁还敬我家!”
这可真是平地起bō澜,陆缄此言一出,除了林谨容暗里松了口气外,所有人都呆了一呆。
陆建中最烦躁,这两父子到底要干什么?当真要赶尽杀绝么?不单要命,还连最后的脸面都不给他留?真是可恶到了极点!陆经满脑子都是浆糊,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陆老太太则皱起了眉头,这是怎么回事?一向最是宽恕的陆缄,怎会如此咄咄逼人?再想起林谨容早前的表现,她陡然惊觉,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陆纶垂着眼,面无表情,命都可以不要了,还在乎这个么?
陆建中早忘了那碗面,只管怒气冲冲地指着陆缄道:“二郎!你待要如何!这种事情尚且轮不到你来管,是长辈的事!去叫你父亲来!”
陆缄镇定自若:“陆家不是谁的陆家,我能管!我该管!”他转身指定了陆纶,大声道:“似这样的人,便该告他忤逆,除了族谱,断了关系,赶出去!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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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3章 了断
陆老太太不能接受,谁不会犯错?陆纶犯的错虽然有点离谱,但是好好教训一顿也就是了,怎能轻易赶出去?便皱起眉头看向陆缄:“二郎……”
“请祖母恕罪。”陆缄打断她的话,朗声道:“法不容情,陆氏家规不是拿来开玩笑的。当今天子以孝治天下,最重的就是孝道人伦,我家出了这样的子弟却不管教,日后被人知晓,叫家中其他人如何立足为人?”陆绍从后头跟进来,微微冷笑:“说来说去,不过是怕拖累了二弟为官的名声……”
陆缄垂下眼,一言不发。
“闲杂人等悉数退下!”陆建中的脸sè极其难看,沉声吩咐陆经:“三郎,去请你大伯父来。”“儿子这就去。”陆经“嗳”了一声,去前不忘去收那碗早就被泡糊了的汤面。
林谨容上前按住那碗汤面:“三叔莫管这个,我来收。”既然陆建中让请陆建新来,那就说明他们之间是早就结成了共识的。胳膊拧不过大tuǐ,她和陆缄就算是想好了退路,也要真正当家的认可才是。
她只有依靠着陆老太太那点慈爱心,尽量多的给陆纶争取一条活路。
陆经恼了,他是为了谁来?惹祸的不是他,他却要跟着受罪丢命,林谨容夫妻二人愿意承当这个风险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何必非得拖着其他人不可?陆纶自己都晓得要承担责任,他夫妻二人添什么乱?装好人是吧?谁不会装?真够恶心的。于是毫不客气地从林谨容手里夺走那碗汤面,冷冷地道:“二嫂,你还是管好你自己为好。一个fù道人家,不该伸手的地方莫要乱伸手!不该管的事情莫要乱管!”
陆缄并不知那碗面汤有什么秘密,只陆经这态度,就已经把他气得够呛,于是起身上前一步,将林谨容护在身后,冷笑道:“三弟好威风!我平日不在家,你就是这样对待你二嫂的?她好心好意收拾碗筷,哪里做错了?我竟不知,什么时候收碗筷是你一个大男人的事了!”他这话,有五分气愤,也有五分借机搅局的意思在里面。
林谨容忙道:“二郎,算啦。”口里这样说,却趁陆经只顾着和陆缄打交道的当口,假装失手,把一碗汤面悉数倒在陆经手上。
也不知那东西会不会透过皮肤渗透进去?陆经吓得脸sè惨白,怪叫一声,扯了袖子擦手,狂奔出去一路狂呼:“快打水来!”
到底有多毒?就连汤泼在手上都吓成这个样子?林谨容暗自心惊,却带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痛快“哎呀”了一声,惊慌道:“我不是故意的,烫着了吗?明明已经凉啦。”手却死死抓住陆缄,不许他碰那东西。
怎会闹成这个样子?陆纶神sè复杂地看着陆缄和林谨容,陆老太太目瞪口呆。她再老再糊涂,也能看出这事儿真的不是一般的严重。
计划…已经悉数被打乱,得重新计较了,陆建中喘了口气,气急败坏地吩咐已经看出不对,正在观察形势,陷入深思中的陆绍:“去请你矢伯文来!”
不多时,陆建新yīn沉着脸走进来,先yīnyīn地看了林谨容和陆缄一眼,换了张柔顺的面孔,走到陆老太太跟前请安:“儿子教子无方,惊扰母亲了。”
陆缄仿佛是同陆建新扛上了:“父亲,陆纶这事儿”
陆建新猛地回头,凶悍地道:“闭嘴!退下!”
陆老太太yīn沉着脸道:“这是怎么回事?”话音未落,又听门响了一声,陆缮探头探脑地抱着个盒子走进来,先偷看了林谨容一眼,又含着泪看看陆纶,怯怯地喊了一声:“祖母、大伯父、二伯父。”陆建新冷冷地道:“你来干什么?出去!”
陆缮抖了一下,害怕得嘴chún都白了,却仍是飞快跑到了那碗被打泼的面汤前,笨拙地把怀里的盒子放到地上,抖手抖脚地从里头抱出一只鸡来。
那鸡见了吃食,本能地就要去啄。
好嘛,鸡都冒出来了。陆建中气得一脚踢飞那鸡。那鸡怪叫一声,慌不择路,反倒拍着翅膀朝着他扑过去,陆绍匆忙去拦,那鸡眼看着陆老太太那里没动静,便又折身朝着陆老太太的方向飞过去。众人便都齐齐去拦,一时间鸡飞狗跳,等到终于把鸡给关进箱子去了,陆建中一巴掌就响亮地搞在了陆缮脸上。其实他最想打的是林谨容,陆缮这老实蔫吧孩子都干出这种事来了,除了这女人在中间捣鬼以外,再不作他想。但他气归气,却是不敢真的当着陆建新和陆缄的面去打林谨容或者是骂林谨容,他只能把气都出在陆缮身上。
陆缮捂着脸呆了片刻,耻辱怨恨害怕伤心齐齐涌上心头,突然一头朝着陆建中怀里撞将过去,哭喊道:“你凭什么打我我叫你欺负我,我叫你总欺负我爹娘,你为老不尊……,
陆建新在一旁看着,叹气:“不成体统。”却丝毫没有要去劝服的意思,陆缄与陆纶同时上前,将二人拉开。陆缮哭得像个孩子,伏在陆缄肩上伤心得要死,陆缄紧紧抿着chún,沉默地拍着他的肩头,一张脸雪似的白,一双眼睛越发幽黑。
林谨容忐忑着,不安着,垂下了眼眸。她知道陆纶做得不对,知道大家都有害怕怨恨的理由,但是亲人间不该是这样的,她不能看着陆纶送命。如果是林慎之做了同样的事情,她怎么也不会舍得亲手毒杀林慎之。
“孽障!”陆老太太怒喝了一声,揪紧衣领,两行浊泪顺着满是皱纹的脸流了下来,她极度悲伤的,痛苦的哽咽了一声,凄厉地大喊:“老头子!你睁睁眼吧!”捶着xiōng口大哭不止,哽咽不能语。
林谨容害怕了,她忙上前去扶着陆老太太,低声劝慰“滚!”陆老太太将她猛地一推,林谨容踉跄了一下,仍是上前,沉默地抱住陆老太太的两只手,不让陆老太太捶自己的xiōng。
陆老太太体弱,哭了两声便没了精神,只低声抽噎。
其余人等早已经安静下来,齐齐跪了一地。
陆纶膝行上前,端端正正地跪倒在陆老太太面前,使劲磕了三个响头:“祖母息怒,都是孙儿的不是。孙儿大逆不道,拖累家族,还请祖母不要为孙儿伤心。”
又到陆建中面前磕了子个头:“多谢父亲将儿子教养成人,儿子让你失望了。”
陆建中撇开头,那碗毒面下去,无论吃或者没吃,什么情分都没有了。
陆纶看向陆缄与林谨容、陆缮,微不可见地笑了一笑,回身对着陆建新朗声道:“大伯父,事情皆都因我而起,多的话我不想说,说了也没用。为万全计,就依着二哥的意思,先把我逐出家门吧,我,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陆建新沉默片刻,道:“五郎,不是做长辈的心狠,你委实太过于糊涂了,你怎么就不为这一家子老小想想?”先逐出家门也好,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大家都不用再藏着掖着,他也就没必要再多说那些让人听了徒生反感的话。
陆纶垂着眼道:“我早前并不知晓。”陆老太太哭骂道:“孽障,你是要我的命”喘了口气,突地指定了陆建中“你过来。跪下!”
陆建中沉默地走过去跪下,陆老太太看了他片刻,突地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咬牙切齿地道:“虎毒不食子,你父亲若是在世,怎样也不会似你这般的狠毒无能……,………”“母亲!儿子知错了!、,陆建中疾声打断陆老太太的话,那一瞬间恨死了长房,好人都是他们做尽了,坏人都是他,却丝毫不敢辩白,也不敢擦脸上的唾沫,只流泪道:“母亲,儿子难道不心疼么?但为了这一家半,儿子不得不……、,陆缄上前一步:“祖母,这事儿交给孙儿来安排罢。”
陆建新yīn沉沉地看了陆缄一眼,淡淡地道:“也好,二郎你来安排,当着族老们的面,把这事儿了断了罢。先行家法,然后同官府告备,出具执凭文帖,此后各户别居,永不往来!”
沉闷的棍棒击打在人身上的声音一声响似一声,宋氏听得心惊肉跳,揪紧了手里的帕子,钉在凳子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吕氏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低声道:“太狠毒了,让五叔吃这样的苦头枉自平日五叔待他们那样好。”康氏忍不住,拔高声音道:“大嫂!”吕氏傲慢尖刻地看着康氏:“三弟妹,休要为了点小恩小惠,把胳膊肘往外拐。”
宋氏猛地一拍案几:“够了!”于是一片安静。就连外间击打人体的声音也低了,宋氏猛地站起来,走到窗前,悄悄往外张望。
天是耀眼的蓝,蓝得没有一丝杂质,一丝风都没有,太阳白huāhuā地挂在天际,干枯的树枝反射着苍白的冷光。
陆纶挣扎着爬起,对着陆老太爷的灵堂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陆家大门。有人追着出去,拉着他说了几句话,陆纶回头看了看阳光下的陆家大宅,轻轻点头:“让他们放心,我自会给他们交代。”众人各怀心思散去,朱见福过来点头哈腰地道:“二爷,大老爷请您和大奶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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