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8.两件事
雷瀚当前，仿佛安眠。
他身上那“十”字形覆盖全身的刀剑交错伤痕，这时已经消失不见。
当前无意识的状态下，他身体失去变化的维持。
其左臂与右眼，都呈缺失的状态，由光辉凝聚成虚幻的形状。
苏破视线落在雷瀚右眼和左臂上，久久沉默不语。
“他儿子习武，如果你有什么想法，尽可以关照一下。”张东云淡淡说道。
苏破长长呼出一口气：“有大哥安排，我相信霍一鸣的成长道路，不会有问题。”
“我的安排，倒是比较少。”
张东云笑笑：“主要是雷瀚给他儿子，留下‘遗产’。”
所谓遗产，眼下自然名不副实。
雷瀚未死，谈不上遗产。
但他留给霍一鸣的馈赠，实打实丰厚。
且不说霍一鸣已经在他帮助下快速从第十二境突破到第十三境。
雷瀚最后那一击，给霍一鸣铺平了通往第十四境的大半道路。
以霍一鸣的天资才情，达到武皇巅峰，臻至武道第十四境，已经指日可待。
这小伙子的修行提升速度本就惊人，眼下更是可以用惊世骇俗来形容了。
连沈和容、楚摇光、苏破这等见惯天才，本身更是天才中天才的人，也觉惊艳。
“大哥，当年事情，究竟真相如何？”苏破轻声问道：“为什么五哥对你有这么大的误会？他身负天净真魂，理应无视虚假幻象的欺骗。”
张东云淡然言道：“真相如何，我现在也无法给你们准确说法，因为我也正在追查。”
他转头看向沉睡中的雷瀚：“之所以现在先将老五安排在这里，便是出于这个缘故。”
苏破神情郑重了几分：“有人在其中做手脚？能瞒过大哥你，还能骗过五哥，此人修为实力，比预想中更高啊。”
沈和容在一旁补充道：“七哥你当初没有进仙迹，所以对其中情况了解的少，大家事后回想，都觉得仙迹崩毁，很不寻常，其中可能另有原因。”
苏破缓缓点头：“对方想要做什么？”
他视线落在宗天璇身上：“你们遇难，源自仙迹反噬，还有彭子凌、俞天权等人偷袭。”
如果真的存在一个隐藏的强者暗中谋划，那对方目的是什么？
仙迹的话，直接崩毁，仙迹核心又落入自家大哥手中，并未被其他人取走。
要说对付他们兄弟几个，对方又没有出手。
目前虽然还有少数人状况不明，但已知的众人里，只有楚摇光一人算是彻底遇害身死。
但那也是因为俞天权的缘故。
俞天权，自然不可能是那个神秘高手。
那这个人暗中行事，究竟出于什么目的？
“我能感觉得到，眼前迷雾正在慢慢散开。”
张东云徐徐说道：“距离查明真相，我们已经越来越近了。”
苏破等人默默点头。
张东云挥挥手，众人重新回到大殿内。
“十一弟呢？”苏破左右看看。
沈和容答道：“十一哥正闭关，他这次出关，应该就可以正式炼成荒神，达到魔道真身巅峰的境界了。”
苏破微微颔首。
他脑海中不禁回忆起当初同雷瀚一战时，雷瀚突然亮出的那根藤条。
借助那个机会，雷瀚重创敖空。
但敖空只要当时未死，养好伤后，那聚魂藤便对他修行有大益处。
敖空能在恢复第十三境修为不久后，立马向第十四境发起冲刺，聚魂藤居功至伟。
想到这里，苏破右肩微微耸动一下，轻甩自己右臂。
“另外还有两件事。”
张东云这时开口：“我原本还在考虑，交托八妹先处理哪一件合适，如今七弟苏醒，正好不用多考虑了，你们俩一人办一件就好。”
苏破、宗天璇都点点头：“大哥请讲。”
沈和容在一旁平静听着。
她虽有“海纳百川”的经典义理，衍化“见贤思齐”，面对第十四境高手不会吃亏，面对第十五境，自己也能化身第十四境与之周旋，但毕竟还不是真正的第十四境。
而且第十五境强者同第十四境之间存在巨大鸿沟，具体表现就是即便她是真正的第十四境，面对第十五境对手时却不能凭“见贤思齐”来抹平境界差距了。
在这方面，她比起苏破、宗天璇，多少还是有点吃亏。
张东云显然也考虑让她先料理文化普及识字的事情，争取早日也突破到第十四境。
届时面对第十五境的对手，就算不能抹平境界差距，但至少有周旋之力，即便不敌也能退走。
“第一件事，有关李书楼。”
张东云言道：“第二件事，有关十一弟的妻子，以及灭剑派。”
苏破对这两件事了解都有限，这时乍一听，有些茫然。
宗天璇便在旁边，跟他解释一二。
“连四哥也……”
苏破面上温和不再，更加严肃。
“李书楼究竟什么情况，眼下还错综复杂，难以定论。”
张东云言道：“所以，我们要查明此事。”
他看着苏破与宗天璇：“但你们不管谁遇上他，都需小心在意，不可轻信。”
苏破点点头：“这件事，我去办吧。”
跟李书楼打交道，他显然比宗天璇合适。
虽说宗天璇继承了楚摇光的记忆，但情感上她很难处理。
反倒是苏破，虽然因为雷瀚的原因，而情绪波动，但经历先前与雷瀚的事，他已经冷静下来，可以更稳妥应对李书楼。
旁边宗天璇当即点点头：“我去找找毋明界，正好我当初躲避傅天枢等人追杀时，印象中曾途径那片星域。”
张东云通过恕性罗汉，大致了解到毋明界的局面又重新翻回来。
灭剑派已经反败为胜，重新将森罗剑宫感触毋明界，并四下里追杀。
林中等两个灭剑派武道神君，这次是铁了心一定要置森罗剑宫宫主于死地。
派中长老高亮找来炎黄界这边，原本就是为了斩草除根来的，同时也是要彻底断绝傅玉婷等森罗剑宫弟子的最后活路。
……好吧，按照敖空的话来说，那是他前妻。
但张东云知道，这厮在别的事情上冷血残暴，可是在这件事上嘴硬心软。
何况敖瑛一直惦念自己母亲，而傅玉婷显然也没忘了这对父女。
当初森罗剑宫处境稍微好点，她便赶回来看望女儿，还顺便帮了长安城的忙。
如今森罗剑宫极度危险了，她反而打死不来炎黄界，以免给敖空父女俩带去强敌。
敖空本人眼下在闭关，张东云、苏破等人了解了毋明界那边情况，自然要过问。
就算暂时不能帮助森罗剑宫反败为胜，也至少先接应傅玉婷到炎黄来。
“关于当年仙迹的事情，我需要专心查证一番。”
张东云言道：“李书楼和灭剑派的事情，就麻烦你们了。”
“大哥请放心，我们这就动身。”
苏破、宗天璇同时答道。
559. 庆典
“各自小心。”
张东云挥挥手，苏破、宗天璇二人便即告辞离开。
沈和容也朝张东云拱拱手：“小妹也先去忙了，大哥保重。”
说罢，告辞离开大明宫，前往西域。
张东云的视线，顺着沈和容到了东胜神洲西域，然后抵达另外一个地方。
西域第一武道名门，狱龙派的山门所在。
如今，狱龙派山门内，正在进行一场别开生面的典礼。
大典主人公，正是先前被长安上下追杀的霍一鸣。
而狱龙派上下，除了有长安差事在身实在抽不开时间的人以外，余下不论长老还是弟子，几乎全部到齐。
原本镇守南瞻部洲的狱龙派掌门“龙皇”解峰，亲自返回东胜神洲西域山门祖地，主持这场大典。
“一鸣先前身负长安城重要使命，不得不对所有人保守秘密，以至于生出许多误会，大家也都是为了长安城效力，方才追杀一鸣，如今真相大白，雨过天晴，特有乌云先生专程来西域，为一鸣正名，本派亦收回先前谕令，重纳一鸣入门。”
解峰言道：“还请其他同道，一起做个见证，一鸣乃是有大功于长安之人，大义灭亲，亲手诛杀‘龙魔大帝’雷瀚，为长安无数生灵报了血仇，乌云先生特带来陛下的嘉奖，本派稍后，亦会嘉奖一鸣。”
在座之人，大多神情复杂。
不过，往日里便与霍一鸣交好的人，此刻大多松了口气。
来自蜀山派的代表，乃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这时看着霍一鸣微笑：“你的戏真好，我当时真的以为要被你杀了。”
霍一鸣向对方拱手：“得罪了肖兄，还请肖兄原谅，我相信陛下他们会有安排，当时为了取信于龙川等人，所以下手狠了些，万幸现在还有机会相见，向你赔罪。”
对面男子，正是蜀山派年轻一代最杰出的弟子肖鹏。
当初长安同雷瀚一战，顶尖高手损失惨重，以至于后续被西牛贺洲捡了便宜，有大量长安修行者遇害，其中不乏蜀山传人。
肖鹏原本同霍一鸣交情不差，但彼时屡劝霍一鸣跟他回长安不果，终于按捺不住怒气，以为霍一鸣是雷瀚安插在长安内部的奸细，于是剑下再不留情。
霍一鸣与之拼出真火，终究将之斩于刀下。
幸好有沈和容暗中跟着，方才救他一命。
肖鹏也因此惊觉，其中另有隐情，自己可能错怪了霍一鸣。
“先前是我不明真相，一意与你为难，你动手也是逼不得已。”他向霍一鸣抱拳还礼：“应该说，你做得对，若非如此，对面也不会相信你。”
旁边另一人，看着霍一鸣，沉默不语。
霍一鸣也向他抱拳一礼：“先前不能跟王兄言明真相，还请王兄见谅。”
来人正是北俱芦洲的王慎行。
他抬手止住霍一鸣行礼：“我是羞愧，当初真的怀疑你背叛，对你不够信任，要道歉，也该是我想你道歉。”
旁边肖鹏拍拍他肩膀：“该我羞愧才对，若非你以为霍兄弟杀了我，你也不会误解了他，在那之前，还是你一直劝我要相信霍兄弟呢。”
王慎行轻叹一声：“一鸣孤身潜入敌营，最需要的便是来自后方的支持，你我所作所为，却反而等于捅他刀子。”
霍一鸣微笑：“若非如此，龙川也不会带我去见那个人，是我所作所为不断粉碎你们的信任，这本就是计划中的一部分，我有心理准备，能扛得住。”
“不被人信任的滋味，我很清楚。”王慎行言道：“你很不容易，尤其对面那个人……”
“已经过去的事情，就不必多说了。”
狱龙派掌门解峰这时在一旁说道：“我们的目光，应该向前看。”
张东云投影的乌云先生则微笑：“只要在长安，纵使道路一时微微曲折，前途终究是光明的。”
在场众人，齐声附和。
大家都纷纷上前，或是向霍一鸣致歉，或是恭喜他立下大功。
一场庆典，宾主尽欢。
唯有一切落幕后，典礼的主人公自己一人独处时，面上笑容尽数消失。
喜悦，还是很多的。
但悲伤，也有。
甚至还有些忧愤。
霍一鸣心中的感觉，只能用五味杂陈来形容。
他为长安立下大功，然而这功劳是自己父亲的尸首。
雷瀚纵使对不起全天下人，至少绝没有对不起他。
虽然当年早早就父子失散，但那不是雷瀚的责任。
相反，雷瀚一直在惦念着寻回他好父子团聚，更为了补偿他栽培他而费尽心血。
如今的他，即便还是第十三境，但已经胜过掌门解峰，成为狱龙派第一高手。
并且未来不久，他就有希望突破到第十四境。
没有雷瀚最近的帮助，他未来也能青出于蓝，更胜解峰。
但根基，同样来自于雷瀚的血脉。
人非草木，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霍一鸣能清楚感觉到雷瀚的舔犊之情，让他感怀于心。
但他也是真心实意，不认同雷瀚的为人处世。
肖鹏有蜀山派同门遇难。
他同样有狱龙派过去二、三十年里相熟的长辈亲友，在那一战的后续中陨落。
直接的凶手是俞天权和西牛贺洲佛国净土。
但要说雷瀚与此完全无关，怕也未必。
那些遇害者的亲属遗孤，霍一鸣直到现在都无颜面对。
只要一想到自己曾经动过希望雷瀚不要死的念头，他就感觉自己面对遇害者遗孤的时候，面上发烧。
可是，雷瀚如今真的死了。
而且，就是死在他的刀下，或者说因他而死……
“爹，如果是你，你应该不会纠结于这些吧？”
庆典结束后，霍一鸣告辞离开狱龙派，前往西域西方海域，得张东云允许，再入仙迹遗址：“毕竟，你大多数时候，都是‘挡我者死’的念头……”
但是，在面对他的时候，却例外了。
霍一鸣叹息一声，步入仙迹门户。
长安城大明宫内，张东云饶有兴趣观察这个年轻人。
虽然心理波动很大，但看样子，他还是扛住了。
能正确安稳过了这一关，他未来路途会更广阔。
这也可以算是一重历练了。
未来，除了更广阔的路途，还有其他惊喜等着他……
560.七曜华绫
“希望小伙子你能顶住吧……当然，顶不住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了。”
大明宫内，张东云笑笑。
不过，从过往表现来看，霍一鸣应该能顶得住。
小伙子要前往仙迹遗址查询真相，张东云也由得他去。
虽然，霍一鸣肯定找不到什么。
那里已经被张东云里里外外翻了无数遍。
他借助无敌城都找不到，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了。
不过，此行对于霍一鸣而言，还是必要的。
不论结果如何，他去这一遭，都是自己心灵升华的必经之路。
当然，只是第一关。
后面的路，还有的他走。
张东云将之放进仙迹遗址后，便不再操心，更多专注于系统这边建设任务的完成，以及自身修行。
他能感觉到，自身真实武道修为，距离第十三境也已经是咫尺之遥。
时间，便在张东云认真修炼的过程中，慢慢流逝。
不过，倒也没过太久，不几日后，他忽然心神微动。
人在大殿内，张东云抬手往半空里一抹，于是便出现一幅光影图像。
光影之中，可以看见漆黑的茫茫宇宙，以及陈朝颜的身影。
年岁已经超过二十的陈朝颜，亭亭玉立，此刻正毕恭毕敬，通过光影画面，向张东云行礼：“参见陛下。”
她通过的光影，不是源自她自己的符印，而是源于暮霭。
眼前光影图像，基本呈现暮霭的视野。
除了陈朝颜外，当中同样传出暮霭的声音：“陛下，我们有了一些发现。”
“讲。”
张东云饶有兴趣，看着面前光影图像。
“目标指向一座虚空门户。”暮霭答道。
同时画面中的陈朝颜向一旁让开，露出她身后一座闪动流光溢彩，仿佛大门一样的光团。
这光团平时里肯定不显现，这次是暮霭带着陈朝颜找来，借助她们飞星洞一脉的道法传承，布置特殊的法仪，方才与黑暗的宇宙虚空里，洞开这座门户。
张东云通过她们身上的符印，倒是可以确定，她们眼下所处位置，位于炎黄界附近。
只是这门户通往哪里，就不好讲了。
当年的墨璃，还真是个小心谨慎的人。
不过……
“墨璃在纯阳宫转世后的修为，不足以营造这么稳定的空间门户，并一直隐藏至今吧？”张东云问道。
暮霭点点头：“可能跟师父藏起来的那件宝物有关。”
张东云略微考虑后，吩咐道：“你们可以先过去看看，但不要轻举妄动。”
“是，陛下。”陈朝颜、暮霭齐齐应了一声。
然后暮霭便即护着陈朝颜，穿越这虚空门户，抵达彼端。
炎黄界长安城大明宫里，张东云感知了一下后，微微点头。
就像是霍一鸣同样通过仙迹门户前往距离炎黄不知多么遥远的仙迹遗址，张东云仍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符印。
现在暮霭、陈朝颜一起穿越重重虚空抵达距离炎黄遥远的外太空，张东云仍然可以准确锁定她们的位置。
同时，符印不因为距离遥远，仍然稳稳将光影图像传递回来，叫张东云同样可以阅览她们所见所闻。
不过，仔细感知他们的方位，张东云忽然愣了一下。
他生怕自己搞错了，手在另外一边半空里一抹。
于是便有另外一幅光影幻象出现。
当中传出苏破的声音：“大哥，怎么了？”
张东云面上露出玩味的神情：“你找李书楼，怎么找到这个位置了？”
苏破答道：“我照你所言指点，寻找他跟五哥先前交手的地方，感受其上清御剑术的剑意，然后设法加以寻找，虽说是走得远了些，但我肯定，他到过这一片宇域。”
道家御剑术，同武者剑道，还是有不小分别的。
只是苏破的剑意太过纯粹，在一定程度上，凌驾于剑本身之上，是以对于道家御剑术，他同样敏感。
李书楼修成上清御剑术，对他们来讲，同样是很陌生的一件事情，所以苏破找起来，越发谨慎仔细。
张东云视线看着面前两幅光影画面：“暮霭带着陈朝颜寻找墨璃留下的东西，穿越虚空门户，也到你那边去了，你们相距虽远，但跟到炎黄的距离比起来，就近得多了。”
苏破闻言，顿时也有些意外：“他莫非也来找墨璃留下的东西？”
张东云言道：“不无可能，只不过尚不知道东西是否还在，要看暮霭她们寻找的结果了。”
苏破啧啧称奇：“我印象中，他不怎么炼制法宝，对法宝也不是很有兴趣。”
张东云言道：“你如今的剑术，也和当年不完全相同了。”
“说的也是。”苏破笑笑：“墨璃也是道家中人，这应该是不是巧合，我索性也去那边看看吧。”
张东云点头：“不错，如果东西还在，她们将东西取出来，有可能惊动其他人，你在一旁留神。”
“我明白，大哥放心。”苏破若有所思。
惊动其他人，就不止是李书楼了，还可能有别的人……
在苏破赶过去的同时，暮霭带着陈朝颜在那片宇域中四下寻找。
陈朝颜当下的状态，有些异常。
她似是处于失神的状态，可是目光又经常神经质般扫向四方。
最后，渐渐固定在一个方向上。
暮霭见状，心中一动，当即改由陈朝颜指路，她循着陈朝颜的指引，在虚空中穿行，。
很快，她们便有了更进一步的发现。
暮霭手捏法诀，于是有道道星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仿佛移星易宿。
星光汇聚到了近处，很快化为一张闪闪发光的巨大星图，然后在这片虚空里铺陈开来。
星图扩张，仿佛无穷无尽，不断向周围延伸。
暮霭目光炯炯，四下里扫视。
就在这时，身旁陈朝颜反而先一步有了反应，视线直勾勾盯向远方。
暮霭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就见星图蔓延到一个方位后，那里忽然有强光涌现。
七彩光辉之明亮，叫暮霭见了，也心驰神遥。
她连忙带着陈朝颜靠近，到了光辉面前，双手法诀再次变化。
于是就见七彩光辉散去，一件道袍，从中隐约现出形状。
道袍之上，有七曜闪动，光辉凝聚之下，撼天动地，更胜雷祖剑、一元镜、雷王真符剑等道家至宝。
“七曜华绫……”
陈朝颜双目无神，仿佛梦呓一般，轻声低语。
大明宫里的张东云，还有宇宙中的暮霭，都自言自语，重复其所言：“七曜华绫吗？”
这件法宝，倒是当真不同凡响，乃是完全超乎于道家元神之上的至宝。
墨璃在炎黄界纯阳宫转世重修后的修为，也不足以祭炼出这件法宝。
甚至，他早年间道家天君之境时，也未必有能力祭炼出这七曜华绫。
这法宝的妙处，更多在于其自身根底。
墨璃能祭炼此宝，也多谢自己修行的弈星大法一脉传承，正好与法宝相合，于是因势利导之下，水到渠成。
最终练成此宝，墨璃也是借助宇宙虚空里的诸天七曜星力才成。
如此宝物，难怪炎黄外的方寸，炎黄里的彭子凌、应笑我师徒纷纷惦记。
暮霭最初也因为法宝而赞叹，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焦急地转头看向陈朝颜。
却不料陈朝颜忽地两眼一翻，竟然昏迷过去。
暮霭顿时大急。
“将东西和人一起带回来，慢慢琢磨。”张东云的声音，通过暮霭额头处的符印响起。
暮霭定了定神，：“是。”
她当即先护住陈朝颜，然后尝试以自身法力先收取七曜华绫。
然而此宝与星光纠缠，以暮霭的法力，即便不追求炼化只是想要先收取此宝，都显得困难重重。
她此刻唯有先耐下心来，拆解那些同法宝纠缠的星光，然后以自身的法力化作星光，收取法宝。
只是，这注定是个需要很长时间的慢功夫。
而七曜华绫光辉闪动，浩瀚的法力灵气波动不停向外震荡扩张。
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可能就把旁人引来了……暮霭心中暗道。
她刚刚想到这里，面色就猛然一变。
一个儒生打扮的中年男子，头戴高冠，身着白袍，手里随意地捏着一柄白玉折扇。
儒生打量七曜华绫片刻，面上露出几分不满之色：“墨璃怎么把东西炼成这幅模样了？”
他不满。
暮霭此刻则是杀意与恨意充盈四方：
“方，寸！”
561.经天纬地，剑破寰宇
来者赫然正是方寸先生。
张东云先前所料不差，七曜华绫现世，动静太大。
方寸先生一直以来在找的，正是这东西。
他定有自己的寻觅方法，这么多年来一直都不曾放弃。
此前法宝隐世不出的时候，尚能瞒过他。
但如今法宝出世，大放光华的情况下，便瞒不过这厮了。
方寸先生察觉七曜华绫散布的气息之后，当即在第一时间找来。
他大部分注意力，此刻都放在七曜华绫上，对愤怒的暮霭并不在意，只随口问道：“是墨璃的传人吗？”
话音未落，他神情忽然郑重几分，视线从七曜华绫上挪开，看向另外一边：“好精纯的剑意。”
苏破的身形，悄无声息出现在远方漆黑静谧的宇宙中，并在短短瞬间，来到七曜华绫旁。
“方寸先生？”
苏破语气平和。
说话间，他已经挡在对方和暮霭、陈朝颜以及七曜华绫中间。
“不错，老夫自号‘方寸’，你和他们是一道？”中年儒生说话同时，目光视线越过苏破，落到陈朝颜身上：“她……”
话没说完，他忽然感觉自己看不见陈朝颜了，视线像是被无形的剑锋切断。
“她们如今皆是我长安中人，长安自会护持她们。”
苏破神情平静，语气温和，全然不像他的剑锋一般锐利。
方寸先生却哑然失笑：“墨璃，你果然转世重生了，却不料你转生为一个女子，无怪乎你们今日可以找到七曜晶髓的下落。”
苏破微微偏首，看了看身后的七曜华绫：“七曜晶髓，炼制这件法宝的材料吗？倒确实是一件极为高明的法宝。”
方寸先生听到这句话，则怫然不悦：“不错什么？简直暴殄天物，老夫晚些时候还要费力重新将七曜晶髓炼出来，需要花费的功夫比他炼这法宝还要更大。”
“那就别费这功夫了。”
苏破淡然道。
他吩咐身后暮霭：“静心凝神，做你现下该做的事情。”
“……是。”
暮霭深吸一口气，收回自己注视方寸先生的视线。
事实上，她方才充满敌意地直视对方，已经叫她感觉到元神隐约有灼烧般的痛感。
以她阳神之尊，尚且如此，眼下转世重修的“师父”就更不必说了。
双方当前的实力差距，不言自明。
这一点，她其实一直都知道。
墨璃当年陨落在对方手里的时候，修为同样是第十四境。
暮霭没有信心胜过当年的恩师，自然也就没有找方寸先生报仇的实力。
只是如今骤然狭路相逢，她始终抑制不住心中愤恨。
苏破的到来，反而让她心头一轻。
哪怕苏破只是跟她一样，眼下同为第十四境，但她还是感到安心。
一方面因为苏破本人，另一方面则是源于那长安城。
当初入长安，她并非完全出于自愿。
但这一刻，暮霭由衷生出安心与庆幸的感觉。
她摒除杂念，将方寸先生的存在暂时抛开，全心全意努力收取七曜华绫。
于方寸先生而言，对面同为第十四境的两人，也完全是不同的概念。
墨璃那个树妖徒弟，他完全不放在眼里。
但苏破则是另外一回事。
不过，重视归重视，不影响方寸先生对自己的信心以及掌握局面的把握。
“能涌现出你这样的剑道天才，非常难得，老夫怜你修行不易，可却不是怕了你，你莫要不知好歹，得寸进尺。”
方寸先生目视苏破，微微摇头：“这里，不是你能做主的，七曜晶髓，老夫要定了，你若执迷不悟，那老夫也只好顾不上惜才，今日便将你正法。”
苏破神情如常：“惜才，大可不必，我有耳闻，你与墨璃本是友人，之前为了夺宝，却背信弃义，加害于他，如今就省省，别再做正人君子模样了。”
方寸先生冷哼一声：“你知道什么？七曜晶髓本就是老夫之物，乃是墨璃他为了炼成他设想中的法宝，盗了老夫的东西！”
他手中白玉折扇“啪”的一声合拢，指向苏破：
“你们要掺合进来，一切后果，都是咎由自取。”
随着他这一指，顿时有道道黑色的细线，飞向苏破。
苏破定睛看去，那一条条黑线，皆是浓墨。
方寸先生这一下出手的并非儒家手段，而是道家法门。
浓墨到处，一旦沾身，就会被方寸先生化去一身力量，全都做了乌有。
苏破立在原地没动，身边自然而然生出丝丝无形剑气，将那道道浓墨斩破，分解得支离破碎，消灭于无声无息间。
方寸先生微微眯缝一下眼睛。
对方的剑道，属实高明。
他以道家法门与之较量，完全不是对手。
早知道他道儒双绝，虽是主修儒家法门，但道家修行也有高深造诣。
可现在对手完全没出真功夫，举手投足间，已经将他的道法尽数破去。
苏破剑气斩破对方的墨线，目光也是微微一凝。
因为他剑气破去对方道法之后，破碎的墨迹并没有就此彻底消失，墨迹内里，蕴含更玄妙的法门。
果不其然，墨璃不消，而是在宇宙虚空中快速凝聚，又分散组合，最终化为一篇锦绣文章。
苏破虽不修儒家法门，但身边有沈和容这个儒家大宗师，对这等文章，自不陌生。
这看上去，似是一篇华丽骈文，对仗工整辞藻华丽，倒恰恰是沈和容最不欣赏的文风。
但方寸先生在这等文章上，显然有些近乎登峰造极的钻研。
文章一成，顿时像是将周遭宇宙，一起压成平面，仿佛一切事物都可以被留在纸张上。
苏破背在身后的右手伸出，五指虚握，无影无形，但又无坚不摧的恐怖剑锋划出，悍然将面前这篇锦绣文章斩裂！
好一派焚琴煮鹤，大煞风景！
炎黄界长安城大明宫里的张东云见状，莞尔一笑。
经过雷瀚的玄生冰魄与梧桐神木枝干的再次促进，苏破剑锋之利，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如果说雷瀚是炎黄界有史以来的最强防御，那苏破差不多就是最强攻击了。
他跟刀剑齐出的宗天璇，是现阶段少有能在同境界下对上雷瀚辉耀不死身能破防的武者。
虽然难有第十五境李书楼上清御剑术那么好的战果，攻击力之强也足可自傲了。
尤其苏破，单纯针对一点的攻坚能力，比之宗天璇可能尤胜一分。
宗天璇需要练成他们那一脉传承里“三垣”中最强的紫微垣，才能补齐这个差距。
不过，他眼下要面对的对手，毕竟修为境界更高。
能修成这个境界的高手，天资才情又岂会差了？
昔年在儒家修行前九境和宗师境界时，方寸先生一样是胜过无数同境界修行者的惊艳人物。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方寸先生发现，苏破剑锋之锐利，更在他先前预估之上。
他手中立即多出一支毛笔，凌空挥洒。
锦绣文章再现，并且不止一篇。
笔墨交织间，化作层层叠叠的世界，然后络合在一起，再次将周遭宇宙彻底压扁。
不仅苏破，后方暮霭、陈朝颜也经受不住，身形似是要从立体被压成平面。
儒家第十五境修行，乃是立地成圣的开端，故老相传，名之曰，半圣！
半圣最有名的能耐，便是经天纬地。
方寸先生此刻再不做任何轻视与保留，全力出手之下，经天纬地简直要将寰宇虚空压扁，化作自己的棋盘，任他主宰。
以苏破之能，这时也感觉自己一身本领再强，也像是变成棋盘上的棋子，只能任由下棋人掌控。
双方差距，超乎寻常的巨大。
第十四境之上，果然是另一番世界。
苏破这时的神情反而轻松起来。
他此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剑道之中。
世间除自己与剑以外，再无他物。
其心脏，一片冰冷，几乎全化为冰魄模样。
但这冰魄心脏跃动，前所未有猛烈。
力量源源不断流转到右手，右手生机勃勃中，一片火热。
生机盎然的气息，尽数被冰冷的剑锋斩灭，不仅没有消耗剑意，反而让剑意更盛。
苏破一剑挥出，如开天辟地，所向披靡。
他生生斩破了对方的棋盘！
周遭大范围宇宙虚空，都被这一剑斩开。
棋子，反过来将棋盘摧毁，崩碎飞散的碎片，反向棋手飞射。
方寸先生展开白玉折扇，当场一挥。
剑气仍然在他身上斩出一道凄厉的伤口！
他竟然被一个武皇所伤？
方寸先生怒极，挥手间，散碎的棋盘笔墨化作狂澜，吞没苏破。
却见苏破胸口心脏处，突然有冰蓝光辉外显，迅速凝结成一身冰铠，护住他全身。
儒家半圣出手，狂澜何等猛烈，生生将冰铠尽数打碎，仍然伤及苏破本身。
但有这一挡，相较于本来可能造成的伤势，无疑轻了太多。
苏破一口浊气吐出，无形剑锋当胸而立，目视方寸先生，仍有再战之力。
方寸先生神情严肃。
他身上伤口，被道道文华才气笼罩，暂时稳住，伤势比苏破更轻。
方才交手，终究是他更胜一筹。
但这完全是因为他境界有优势，若非如此，结果就完全颠倒了。
562.宇宙作纸笔作刀
方寸先生自问也算见多识广，但如此凌厉的剑术，让他心惊不已。
他此刻的注意力，从七曜华绫上移开，开始全部集中在苏破身上。
“好剑术。”
方寸先生徐徐赞了一句，手下则不慢，抬笔凌空书写。
于是就见凝练的字句，华丽的笔墨，再次于虚空中凝聚，遍布四方。
苏破神情平静，举剑相对，剑气激荡间，不断破开眼前的浓墨。
刚刚苏醒，便遇上如此强劲的对手，于苏破而言，并未有受挫之感。
相反，对手带来的重压之下，仿佛给他刚刚锻成的剑锋，再次淬火，使得他剑锋越来越锋利。
方寸先生亦察觉面前这个对手遇强则强。
他神情肃穆，周身上下笼罩在文华才气所化的宝光内，光华向外铺陈，宇宙仿佛化为白纸，而笔墨落在上面，形同法则。
但就在这时，忽然有另外一道光华亮起，隔绝方寸先生的文华宝光。
方寸先生一怔，发现竟然是他刚刚才移开注意力的法宝七曜华绫。
七曜华绫此刻闪动金、银、赤、白、黄、绿、蓝七色光华，在宇宙中，比星辰更加耀眼。
暮霭待在法宝旁边，却处于一个打下手的位置。
另外一个神情还有些懵懂，双目看上去无神的少女，则居于主导位置，伸出双手，接触七曜华绫。
正是陈朝颜。
她额头上的符印中，传出张东云淡然的声音：
“就是如此，接下来，将其灵力分别导向七处。”
陈朝颜浑浑噩噩，按照张东云的指点炼化七曜华绫，暮霭从旁相助。
于是七曜华绫上的七彩光辉，渐渐黯淡下去，其中蕴含的灵力波动，似也弱了不少。
但并非灵力消失，而是其中灵力，转为柔和灵动，易为控制。
方寸先生见状大奇。
他看得出来，那小姑娘是墨璃的转世身。
但问题在于，对方这一世，修为境界还太低。
哪怕这件七曜华绫是其当年炼制，但这一世陈朝颜的修为实力，理应还无法将这件法宝炼化。
至少，没道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炼化。
看她浑浑噩噩的模样，莫非是听其他人指点？
谁能有这般本事？
方寸先生满脑门问号，但此刻实在不是他寻根问底的时候。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阻止对方！
方寸先生一手持笔，另外一只手展开自己的白玉折扇，向着陈朝颜、暮霭所在的方向一扇。
顿时，漆黑的宇宙中，竟然仿佛有狂风大作。
这片宇宙虚空，像是变为书籍纸张，而此刻狂风乱翻书，“书籍纸张”翻动，虚空扭转错乱。
但很快一道剑气斩来。
那无形的狂风，戛然而止，像是被同样无形的锋刃，当场裁断。
苏破手中持剑，先一剑斩灭方寸先生针对陈朝颜他们的神通，然后马上又是一剑，斩向方寸先生本人。
方寸先生神情严肃，挥笔扭转经纬，化解苏破这一剑。
不像先前那般生死相搏硬拼，尺寸之地见真章，他自然不会被苏破剑锋所伤。
但如此一来，他要压制苏破，也比先前更难。
想要越过对方，先拿下陈朝颜她们，更是休想。
“穿上吧，抱元守一，心神放空。”
张东云则继续淡定地指挥陈朝颜。
陈朝颜此刻的心神状态颇为古怪，似梦非梦，似醒非醒，果然心神完全放空，但仍有一线清明紧系心头。
她张开双臂，穿上了那件闪动淡淡七彩光芒的长袍。
于是，七彩光芒，重新大盛，照耀宇宙虚空。
虽然一时间还没有方寸先生的宝光宏大，但对照陈朝颜当前修为境界，这件法宝，属实神通广大。
站在一旁的暮霭，双手分别各捏一个法诀，一手立于自己胸前，另外一只手则伸出，同陈朝颜左手相对。
陈朝颜的左手，于是自动捏一个和暮霭相同的法诀。
她右手也动了起来，捏一个一模一样的法诀，立于自己胸口。
七曜华绫顿时大放光辉，在漆黑的宇宙虚空中，投射七大巨星。
其中一枚赤红星辰上，顿时放出滚滚烈焰，遍布虚空。
烈焰到处，当真如同火焰焚烧纸张一样，将方寸先生铺陈在宇宙虚空里犹如书页一样的白色光辉，烧去大半。
方寸先生冷哼一声，白玉折扇再挥，顿时有无形汪洋，仿佛可以覆盖周遭广阔宇宙，试图熄灭七曜华绫所生的荧惑天火。
但苏破又是一剑斩出，剑势形同分海，顿时斩破那无形的巨浪。
而七曜华绫所放出的天火越来越炽烈，火势越来越盛。
方寸先生的宝光，不断被火舌吞食。
他眉头皱起，面现不甘之色。
一对一要胜过苏破，他自信有能力做到。
但也只是胜过对方，如果一定要分生死，就算能击毙苏破，他自己也轻松不了。
现在陈朝颜、暮霭驾驭七曜华绫来攻，胜负局面就顿时翻转，他从占上风变成落下风。
更让方寸先生忌惮的是，对方是否还有其他援兵？
想到这里，虽然心中不甘至极，但方寸先生还是果断作出决定。
其手中笔一挥，力透纸背，笔如刀锋一般，视宇宙虚空为纸，一笔将“纸”划开，暂时斩断苏破同七曜华绫的进逼。
“老夫多年所求，不会就此放弃，我们后会有期。”
方寸先生沉着脸，袍袖一甩，身形在宇宙虚空中消失。
苏破没有忙着追击，收剑而立，转身先看后方陈朝颜与暮霭。
果然就见陈朝颜浑浑噩噩，没有半点前进追击的意思。
她当前状态，能站桩动手便已经是极限，更像是一种睡梦中遭受威胁后的应激反应。
一旁暮霭望着方寸先生离去，虽然心有不甘，但眼见身旁陈朝颜的状况，也只好就此作罢。
她松开陈朝颜的手，陈朝颜顿时便不再结法诀。
其身上的七曜华绫，也渐渐不再闪光，重新恢复安静。
“诚如他所言，我们与他，后会终有期。”苏破言道。
“……我明白。”暮霭点点头。
她视线看向似醒非醒的陈朝颜：“不管怎么说，七曜华绫寻回来了，而她的神魂……”
563.别停啊！
陈朝颜乃纯阳仙魂，修行道家法门，天资超群，少有人及。
这源于昔年墨璃。
但她没有继承墨璃任何宿慧记忆。
莫说她随着修行提升，一直没有觉醒前尘，就连张东云拿无敌城来看，也发掘不了她的宿慧前尘记忆。
这一切，在她当初转生时，似乎被有意裁去了。
做这一切的人，很可能是昔年墨璃本人。
其前尘宿慧，很可能就跟七曜华绫封在一起。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陈朝颜虽然不记得七曜华绫的事情，但其神魂，仍受七曜华绫吸引。
当初的墨璃，以这种方法，确保七曜华绫藏得隐蔽。
即便方寸先生提前发现了他转世而成的陈朝颜，当时也会被漏过去。
直到方才目睹陈朝颜跟七曜华绫在一起，方寸先生才惊觉，对方便是墨璃的转世身。
因为神魂上的影响，同时等于保留了陈朝颜找到七曜华绫的可能性。
墨璃当初，也算是用心良苦。
就是不知道，是否真像方寸先生所说，那炼制七曜华绫的七曜晶髓，其实原本是他的，墨璃才是那个小偷？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多少有点小尴尬。
不过，已经入了自家腰包的东西，张城主其实也已经不打算再放出来了。
究竟情况如何，等陈朝颜跟东西一起回了长安城，便都清楚了。
“陈朝颜和暮霭回来，七弟在周围找找，有没有跟李书楼相关的东西。”张东云吩咐道。
“好。”苏破点点头。
暮霭同陈朝颜，则连忙返回炎黄界。
她们第一时间赶回大明宫，觐见张东云。
看着还有些懵懵懂懂的陈朝颜，张东云手指在座椅扶手上轻敲一下。
“咚”的一声响，陈朝颜顿时回过神来。
她没有第一时间向张东云行礼问安，而是仍有些茫然的站在原地。
过了半晌后，少女摸摸自己脑袋，苦笑着先向张东云行礼：“谢陛下。”
“谢陛下。”
暮霭也连忙向张东云行礼问安，然后便一脸紧张，转头看向陈朝颜。
陈朝颜冲她笑笑。
笑容，对于认识陈朝颜的人来说，略有些陌生。
但对暮霭来说，却让她感到熟悉。
霎时间，她激动地竟然浑身微微发抖。
“如何？”张东云淡然问道。
陈朝颜手扶着自己额头：“感觉脑袋里，像是多了许多事情，既感到熟悉，又感到陌生。”
张东云问道：“那么，现在你自己想当哪个？”
“回陛下的话，晚辈还是想做自己。”
陈朝颜说着，有些歉然地看向暮霭。
暮霭顿时像是被一盆凉水当头浇落。
陈朝颜叹口气：“当年情形紧急，没能给你一个交待，让你苦寻多年，实在抱歉，但经过剥离宿慧这一遭后，即便如今重新寻回，我也总感觉，我不再是当初那个我了，而且……”
“而且，这一世的你，有不少亲人朋友，都对你很好。”
暮霭也轻声一叹。
她这时已经重新冷静下来：“我明白的，是我一直有执念，这执念也不怪你，诚如你所言，当初你被方寸那奸贼所害，能成功转世重生已经不易，没能通知我，也不足为奇。”
暮霭略有些苦涩地笑笑：“当时那情况，真要通知了我，说不定就给奸贼方寸留下线索，给他寻到七曜华绫，或者来找我麻烦，我肯定丢了性命，你终究还是为了我好。”
陈朝颜牵着她的手，一时间无言。
暮霭则神情恢复平静，反过来握住陈朝颜的手：“放心，我已经没事了。”
陈朝颜抬头看她。
暮霭点点头：“这么多年来，我想找一个答案，如今答案已经找到，不管是否让我满意，我都已经不需要再奢求什么了。”
她声音稍微顿了顿后，轻了一些：“只是不知道，我以后……是否还可以常来见你？”
这话如果是在先前说，陈朝颜听不出其中隐含的真意，多半很自然便答应下来。
但现在，不同了。
“过去已不可追，我如今已与过去不同，这又何苦呢？”陈朝颜轻声叹道。
面前这个徒弟的几分心思，昔年虽然从未挑明，但墨璃与之相处时，并非毫无察觉。
暮霭突然流露出几分与平时不同的执拗、倔强。
仿佛，这一刻的她，不再是那个元神巅峰的道家大妖，而是当年情窦初开，几缕情丝系在自己师父身上的那个少女。
“我不会变！”
暮霭直视陈朝颜：“我知道你如今想做一个陈家女子，而非当年的飞星洞掌门或者纯阳宫散人，但只要你不讨厌我，我就将这条路，再重新走一次，哪怕你不再是你。”
此刻的陈朝颜看上去，反比先前成熟了几分。
她再轻叹一声：“我不讨厌你，但你也已经知道了，我不再是我了。”
“当年也是有个过程的。”暮霭倔强地说道。
不过，话说到半途，她忽然一惊，声音微微低下去。
她方才心情又复激动，竟然忘记了，眼下是当着长安城主的面。
“请陛下恕罪。”
暮霭连忙向上方张东云一礼。
别停啊，继续啊……张东云实则看八卦看得正起劲。
不过，眼下既然暮霭回过神来，他便以淡漠的语气开口：
“你们自己的事情，稍后下去，自己慢慢讨论。”
陈朝颜同暮霭，连忙行礼：“是，陛下。”
“那腐儒言道，炼制法宝的材料，原先是他的？”张东云问道。
陈朝颜答道：“严格算起来，同他也有关系，当初是方寸、墨璃二人结伴同行，一起发现那七曜晶髓，双方对此宝都有所求，最终失和，翻脸成仇。”
在她们带着七曜华绫刚回无敌城的时候，张东云便已经读过墨璃的记忆，不过，眼下改走的一些程序，还是要走的。
“既如此，那这件法宝就是你的。”张东云断然道：“他再敢来，一律拿下。”
陈朝颜同暮霭躬身行礼：“谨遵陛下圣谕。”
略微顿了顿后，陈朝颜接着开口说道：“以陛下神威，自然不惧方寸，只是他似乎另有背景，可能因为这件事，影响您接下来的布局……”
张东云平静看着她。
陈朝颜这时心神已经完全清醒，渐渐将前世记忆梳理清楚：“晚辈也不知道其具体师承来历，但他应该师出名门，其言行举止间，偶然提及师门长辈，颇多自豪叹服之情，以其恃才傲物的心性，这一点极为不易。”
张东云语气泰然：
“宇宙何其大？不足为奇。”
陈朝颜应声道：“陛下见闻广博，成竹在胸，是晚辈多虑了。”
“你好心提醒，不是罪过。”
张东云言道：“关于这件七曜华绫，待你修为提升起来后，终究还是属于你的，在此之前，朕另有其他安排。”
陈朝颜、暮霭纷纷行礼：“谨遵陛下吩咐。”
564.团聚
张东云说另有安排，自然不是忽悠陈朝颜、暮霭二人。
暮霭心中，其实有了几分猜测。
陛下自己用不上这法宝，但长安城有其他人用得上，只不过人并非道家中人，眼下也不在长安。
陛下的八妹，辰皇。
暮霭同“楚摇光”同样熟悉得很。
当初“楚摇光”转世重生后，还未在东胜神州东疆七厄渊定居前，在神州游历，便无意间同暮霭落下交情。
双方颇为投契，此时“楚摇光”修为实力尚未恢复多少，暮霭专门为她炼制一件名为星河帛的上乘法宝，送给她护身。
之后发生诸多事，双方兜兜转转，又在长安重逢。
暮霭能很快重得自由，其中也有“楚摇光”居中求情的缘故。
“楚摇光”乃武者，一身修行如今已经臻至武皇巅峰境界，能对她修为有益的存在已经极为稀少。
不巧，七曜华绫正是这样一件至宝。
这件法宝中不仅仅蕴含墨璃当年炼宝苦心，同时其本身原材料根底极为优越。
若非如此，也不至于让已经超乎儒家宗师之上的方寸先生那般在意。
七曜华绫以七曜为根基，对宇宙中星辰变化诸般道理有极为精妙深入的阐释。
“楚摇光”借此宝揣摩修行，注定有将有巨大收获。
甚至，她身为武者，却可能比很多道家高人，更能发挥这件法宝的神妙。
能有助其修炼，暮霭心中也为她感到高兴。
张东云将暮霭想法尽收眼底，不禁微微一笑。
暮霭，跟其他大多数人一样，并不知道，“楚摇光”已经不再是昔年那个真正的辰皇了。
但与敖空、沈和容等人不同，真正的楚摇光，反而没跟暮霭打过交道。
暮霭打从第一天起，认识来往的人，就已经是宗天璇本人。
只不过彼时宗天璇是冒楚摇光之名。
但对宗天璇而言，这是她到炎黄之后，少有由自己结交的新友人。
两人能有这么好的交情，实属难得。
张东云暂时留下七曜华绫，也确实是给宗天璇准备的。
暮霭只知“楚摇光”新突破到第十四境，七曜华绫对其接下来修行有益。
但她不知道，这个“楚摇光”同当初那个真的不同。
宗天璇是早就已经是武皇巅峰修为，如今不过恢复往日水平。
在此基础上，结合真正楚摇光的刀法武道心得和雷瀚的银河心玉，宗天璇百尺竿头继续前进。
如今她距离第十五境，比苏破更近，可以说只差一线之隔。
当然，第十四境到第十五境，武皇到武神，乃是一重巨大天堑，跨越不易，卡死无数英雄豪杰终生难以跨越。
一线之隔，正常来说也仍然需要宗天璇再多认真打磨些年月。
但现在，有了这件七曜华绫，张东云可以肯定，宗天璇这次是距离第十五境当真不远了。
她必定可以在短时间内迈过这道坎。
事实上，宗天璇马上就要返回炎黄界了。
而且，带回来喜讯。
敖空眼下闭关到了关键时刻，可以暂时不去惊动他。
敖瑛看着同宗天璇一起返回炎黄的人，则又惊又喜。
“娘亲……”她甚至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站在宗天璇身旁的妇人，看上去三、四十岁之间年纪，相貌华美，嘴角似是常含笑容。
她见到敖瑛，目光重也有几分激动，走上前抱住自己的女儿：“是我，我们终于又团聚了。”
“娘亲，你没事吧？我听大伯还有姑姑他们说，灭剑派欲对你们不利。”敖瑛担忧地问道。
傅玉婷轻叹一声：“说来惭愧，我不与你们联系，就是不想将你们牵连进来，可惜还是有漏了风声。
不曾想，到头来是炎黄这边，相助我们。”
森罗剑宫面对灭剑派的压力，抵挡不住，被迫退出勿明界，四散逃离，灭剑派则予以坚决的追杀。
傅玉婷已经是森罗剑宫如今除宫主外，硕果仅存的少数高层强者。
她实力不俗，但要照顾一些同门晚辈弟子，对手又人多势众，是以局面同样很艰难。
辗转突围之下，最终结果还是被人在宇宙里一片星域范围内堵住。
幸好宗天璇循着线索及时找到他们。
灭剑派两大武道神君不在，无人可敌宗天璇、傅玉婷。
二人合力之下，强行杀散了重围，带着森罗剑宫幸存者冲出来。
“若非辰皇阁下相助，本派断无幸理。”
傅玉婷给敖瑛讲述先前经过，最后看向宗天璇，再次道谢：“只是，终究还是牵连了你们这边。
宗天璇摇头：“阁下同十一弟之间如何，我不好插言，但瑛儿叫我一声八姑姑，我自不会袖手旁观，之前是不了解情况，后来知道你们那边的处境后，不管是大哥还是我们几个，都立即赶去寻找，万幸来得及，没有误事。”
敖瑛说道：“娘亲，您放心，大伯他们实力超群，只要你们入了长安城，灭剑派就拿你们没办法。
对了，爹在闭关，他这次出关，应该可以修成魔道荒神，并熔炼六种大妖血脉了！”
傅玉婷微微颔首：“他恢复了啊。”
当年她修为境界，不如敖空真实水平。
不过这么多年下来，她虽颠沛流离，但没受过大伤，修为稳步向前，当初第一次回炎黄时，便已经是武道第十三境巅峰的修为。
这些年过去，她反倒修为精进速度越到敖空前面，抢先一步修成第十四境，成就武皇巅峰境界。
若非如此，她也不可能面对灭剑派大量高手围攻，兀自不倒，护住一批同门晚辈，坚持到宗天璇找来。
“娘亲，爹爹应该快出关了，您……”敖瑛试探着说道。
傅玉婷思索一下后，轻轻摇头：“以后再找机会吧，这会儿先不见了，我要再离开炎黄一下。”
敖瑛有点着急：“娘亲……”
“放心，我不是不想见他。”傅玉婷解释道：“不管怎么说，辰皇相助，都是因为你们父女的人情。”
她转头扫过远处一些随同一起来炎黄来长安的森罗剑宫弟子：“能蒙长安城主收留我们在长安避险，同样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又岂会躲着他不见？只是我眼下确实有紧要事情先离开，见过长安城主相谢后，我就立刻要动身出发，确实等不及他出关了。”
敖瑛问道：“娘亲，您气色不很好，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
傅玉婷叹一口气，抬头望向上方天穹：“云寿峰和林中二人，一路追击宫主他老人家不肯罢休，我很担心，不得不去看看。”
云寿峰，即灭剑派当代掌门。
灭剑派人品爆发，在云寿峰突破至第十五境后短短数年内，又涌现林中这个新的武道神君。
于是森罗剑宫就悲剧了。
近年来他们趁着林中受伤，云寿峰孤掌难鸣的机会，发起反攻，但被灭剑派抵挡住，成功拖到了林中复出。
森罗剑宫再次悲剧。
灭剑派这次则是彻底吸取先前的经验，要斩草除根。
至少，除去第十五境的森罗剑宫宫主冯辉。
是以云寿峰、林中二人不惜代价，死咬不放，一定要置冯辉于死地。
“娘亲，灭剑派毕竟有两个武道神君。”敖瑛语气忧虑。
傅玉婷言道：“放心，好不容易有跟你团聚的机会，为娘还没活够呢，不会莽撞行事。”
有些话她不会说出口。
如果说早先她还会试着冒险，那现在反而不会了。
倒不是说畏惧艰险，而是已经受了长安恩惠，不好继续无所顾忌，否则岂不是叫敖瑛夹在中间难做？
辞别女儿后，傅玉婷随宗天璇一起前往大明宫见张东云。
565.能人所不能
“去吧，自己留神。”
对于傅玉婷的请求，张东云很痛快便答应了。
“不过，有关你的同门，我这里的规矩，八妹来的路上，应该跟你讲过了？”张东云看着点傅玉婷。
傅玉婷颔首：“我明白，危难关头，城主肯给本派栖身之地，予以庇护，此等恩情，等同再造，本派弟子都感念于心，对长安的规矩，自当遵从。”
张东云淡然道：“记住你们今天所说的话。”
“是，再次谢过城主。”傅玉婷向张东云又行一礼。
张东云摆摆手：“其他森罗剑宫门人另算，你可以不必如此客气。”
傅玉婷言道：“傅某不敢无礼。”
张东云便由得她去。
傅玉婷行礼告退后，张东云看向宗天璇：“有东西给你。”
大殿内，七彩光辉闪耀，法宝七曜华绫出现。
宗天璇尚未靠近，只是感受其中法力气息波动，目光顿时便是一闪：“大哥，这件法宝……”
“有了它，相信你可以很快突破到第十五境。”张东云语气平淡。
宗天璇徐徐呼出一口浊气：“定不叫大哥失望。”
她伸出手，接触七曜华绫。
七曜华绫上顿时光辉闪动，抗拒她的靠近。
不过，相对而言，抗拒并不是特别强烈。
宗天璇的修为实力与她的武道意境，都让她比常人更容易接触这件法宝。
眼下身处无敌城内，张东云可以轻易驯服这件法宝，不过他没有这么做，而是交给宗天璇自己处理。
在陈朝颜成长起来前，准确说，在她修成元神巅峰的阳神境界前，这件法宝，都将属于宗天璇。
暮霭如果成功更进一步，修成道家天君之境，倒是也有驾驭这件法宝的能耐了。
但宗天璇肯定比她更早突破至第十五境。
同时，同境界下发挥这件法宝的功效，宗天璇也将比暮霭更有优势。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是宗天璇同这件法宝磨合，所以眼下便全交给她自己处置好了。
宗天璇不急不躁，接触并尝试掌握这件法宝。
七曜华绫，仍然生出抗拒。
但只是这个相互接触，相互磨合的过程，便已经叫宗天璇感觉，那扇出现在她面前的武神之门，正在轰然震动，仿佛有一道缝隙，随时都可能打开。
张东云微微一笑，不再关注。
他伸手在旁边半空里一抹。
于是半空中便出现一幅光影画面。
画面里，呈现漆黑寂静的宇宙。
这是源自于傅玉婷额头上那处符印。
既然对方进了无敌城，张城主怎么可能不给她盖个戳呢？
通过符印呈现的视野，张城主也可以准确并及时把握傅玉婷的遭遇。
必要时候，就算人不能到，也可以出声指点。
傅玉婷一路穿越重重虚空，在宇宙中疾驰。
只是，以她的速度，也需要漫长时间，才能返回森罗剑宫与灭剑派所在的毋明界。
她先是进了毋明界打探消息。
这里，已经基本没有森罗剑宫传人的存在。
灭剑派大杀四方，连其他的宗门传承，也大都凋零。
整个毋明界的修行界，万马齐喑。
云寿峰和林中这两个灭剑派的武道神君，眼下都不再毋明界。
傅玉婷并没有反过来针对灭剑派留在这里的中低层门人大开杀戒。
眼下，对她来说重要的是救人，而非杀人报仇。
傅玉婷不做生长，悄悄寻访，打探消息。
通过一些灭剑派门人的交谈，她得知，灭剑派自家，眼下同样联络不上林中与云寿峰。
这两人追杀森罗剑宫宫主冯奇，已经同自家灭剑派山门失去联络长达数月时间。
听到这个消息，傅玉婷喜忧参半。
喜的是，云寿峰同林中，可能遇险了。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灭剑派中人行事素来极端，又眼高于顶，很容易平白无故就开罪其他高手。
林中先前身负重伤，便是意外跟别人发生冲突，结果两败俱伤。
类似事情，整个灭剑派上下都在所多有。
他们能顶到现在还没灭门，全都要感谢自家传承确实硬朗善战。
但常在河边走，总会有湿鞋的可能。
虽说不应该将击败敌人的希望寄托在敌人自己出错上，但如果真是如此，对傅玉婷与森罗剑宫来说，自然是件好事。
但云寿峰、林中失联的消息，对傅玉婷而言，并非全是好事。
因为这也可能是因为他们两个追杀冯奇，一路追杀到某些宇宙风暴或者星尘弥漫之地。
这也可能导致他们与外界失去联系。
如果是这样，那冯奇的状况，实在凶险。
要躲入那等险地，说明被追杀的局面更加凶险，迫使冯奇不得不置之死地而后生。
云寿峰、林中则仍然坚定的追了下去，同样表明了不惜代价，一定要诛杀冯奇的决心。
这让傅玉婷心中充满忧虑。
自家长辈当初刚突围大家还没散开的时候，便已经有伤在身，现在又是一对二的局面，情况极为不利……
傅玉婷一念至此，不由心焦。
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耐心等待。
灭剑派上下虽然对云寿峰、林中两大高手有信心，但长时间联络不上，同样焦急。
近日来，他们已经分批派出不少人，前往云寿峰二人最终断绝音讯的宇域寻找。
很快，灭剑派又派出一批人，前往搜索。
傅玉婷这时便悄悄暗中跟上这一队人，也前往那一带搜寻。
明面上的灭剑派中人，暗地里的傅玉婷，最终经过漫长时间的寻找，全都来到一片凝固仿若固体的星云附近。
种种迹象表面，云寿峰、林中，乃至于冯奇三人，应该先后进入这片星云中。
冯奇可能是为了摆脱追杀他的两人，而灭剑派两大高手则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眼看着星云混乱，仍然决意追了下去。
灭剑派的人，开始犹豫着是否分批进入。
傅玉婷则陷入沉思。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进去吧。”
正是张东云的声音。
傅玉婷也是一怔，接着心中生出一重明悟：
长安城主的意思是，即便进入这片星云，也有信心和她之间的声讯联络，不会被隔断？
566.针对李书楼
傅玉婷略一思索，选择相信张东云。
她在星云外等候片刻，等到守在这里的灭剑派弟子交接之际，寻找机会，避过他们耳目，然后自己也投身其中。
刚刚入内，就感觉到灵气剧烈的波动。
她同星云外的相关感知，完全被隔断，无法再感受到星云以外的动静。
这种情况下，正常来说，同外界的联系，也应该已经中断。
就像是冯奇、林中、云寿峰他们一样。
“城主？”
傅玉婷试探着唤了一声。
几乎没有任何迟滞，她耳边就传来张东云的声音：
“怎么？”
傅玉婷松一口气：“在下想要向城主请教，有什么办法可以在这样的环境里，尽快找到目标？”
张东云淡然道：“逆着星屑之力走，你是修剑道的，遇见灵气乱流，主动投身其中，以剑斩开便是。”
傅玉婷恭声道：“谢城主指点。”
她依照张东云的指点，在这星云中前进活动，果然容易许多。
并且，渐渐适应其中星屑与灵气交杂的环境，摸索出其中几分奥妙。
于是乎，她在星云中的感知能力，也开始慢慢变强，可以察觉更广阔范围内的事物变化。
如此一来，想要找人，不管是找自家宫主冯奇，还是察觉对头林中、云寿峰的行踪，可能性都大了许多。
傅玉婷顿时心下大定。
虽说，星云内虚空无比广阔，几乎等同于又一重小宇宙，她想找到冯奇，仍然困难重重，不知需要多久。
但眼下，已经足以让她信心大增，并领先那些灭剑派门人。
对张东云的指点，傅玉婷心中大是佩服，同时也颇为意外。
她当年同敖空一起时，曾听之谈论过昔年十二阎罗众人。
关于十二阎罗之首的邪皇，她有几分了解。
但在敖空的描述中，邪皇却也不曾如此神通广大。
看来几十年时间过去，对一方人杰来说，可能性无限宽广。
炎黄界，实在是出了不止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同一时代涌现三个第十四境之上高手的毋明界，较之炎黄，竟似乎也逊色几分呢……
傅玉婷心下想到这里，对自家森罗剑宫的安危，放心了许多。
至少，那些已经到了炎黄界长安城的弟子，应该不会再受到灭剑派威胁了，森罗剑宫的传承没有彻底断绝的危险。
傅玉婷心思停定，收敛心神，不再多想，转而专心致志，寻找冯奇等人。
长安城大明宫内，张东云通过对方额头上的符印，呈现光影画面，饶有兴趣看着那片星云内部的虚空。
这对他来说，也算是增长见闻的一种办法。
看了片刻后，张东云收回视线，转而在另外一边半空里，拿手一抹。
于是，另一幅光影画面出现。
“七弟，怎样？”张东云开口问道。
这幅光影画面中，传出苏破的声音：“线索很模糊了，不过，也不算全无发现。”
张东云微微颔首：“说说看。”
苏破答道：“比较奇怪，他似乎在这里跟人交过手。”
大明宫内，张东云轻轻挑了下眉梢。
苏破尝试寻找李书楼，结果居然找到了七曜华绫附近。
然后，李书楼在这里，同人动过手？
原因呢？
结果呢？
如果说和那件法宝有关系，可法宝一直好端端还留在原地，并没有被人取走，等到了陈朝颜这个原主人的到来。
甚至连方寸先生都等来了。
同李书楼交手的人，是方寸先生的可能性不大。
否则方寸先前不会是一副刚知道七曜华绫在哪里的模样。
然而陈朝颜、方寸先生都先后到了，先前在这里大战一场的人却始终没见踪影。
那么，他们先前交手的原因，同七曜华绫无关？
李书楼这个道家大能，到了这么一件上乘法宝边上，跟人大战一场，却与法宝无关，是不是有些太过巧合了？
“时间应该比较久了，现在已经看不出来跟他动手的人是何方神圣。”
苏破心中，跟张东云有相同的疑惑。
他们二人倒是都不怀疑李书楼有可能找到七曜华绫这件至宝。
方寸先生虽然乃第十五境的高手，但他是儒家第十五境。
李书楼则是和昔年墨璃修为巅峰时一样，乃是道家第十五境的天君。
并且，真要论实力，他更在墨璃之上。
如果他到了第十五境后，对墨璃的事情起了好奇心，当真用心去找，那不需要陈朝颜，他也有希望找到七曜华绫。
在这一点上，张东云同苏破都对他有充足的信心。
张东云想了想后，说道：“姑且先当他们是因为那件法宝而开战，法宝仍然在原地，那一战后，两人谁也没再来取宝……”
苏破闻弦歌而知雅意：“不管李书楼在其中是什么角色，但这两个人，想来一个是夺宝，另外一个是护宝，后者没有贪图宝物，而是阻止前者夺宝，并静待法宝真正的主人回来，可是自那一战后，两人都不在现场了……”
“如果夺宝的人不是在那一战里被当场杀死了，那他战后都不再来，定是因为他知道，只要他再靠近七曜华绫，便会惊动那个护宝的人。”张东云言道：“护宝的人没有留在原地，但肯定留下了监视用的东西或者法仪，七弟你仔细找找看。”
苏破颔首：“好，我试试。”
这个高风亮节的护宝人，如果是李书楼，眼下不失为一个寻找他的关键线索。
如果是另外一个人，那说不定是对抗李书楼的强援，又或者可以试试看对方有没有找到李书楼的办法。
不过话说回来，李书楼是护宝人也就罢了，他如果是夺宝人，那他的对手，份量可就很重了。
李书楼虽敏锐，但想找到七曜华绫，也需他第十五境后。
换言之，假设他是来夺宝，那他必定已经是道家天君修为。
能压制这个境界下的李书楼，要他知难而退，并且此后一直不敢再来找七曜华绫，其对手实力可想而知。
第十五境的人或妖里，找不出来多少。
反倒是第十六境的可能性更大。
当然，可能双方这一战，确实跟七曜华绫无关，那线索，便可以说是断了，张东云、苏破也只能作罢。
不过，他们这次的运气不错，似乎猜对了。
“停。”
张东云突然出声。
苏破闻声停止：“大哥，怎么？”
“你往回退一点，视线朝左，我看看。”张东云言道。
苏破依言照做。
张东云注视光影画面：“就是这个方向。”
苏破身形不动，身上丝丝剑气环绕，然后分出一缕，朝这个方向斩出去。
剑气在宇宙虚空中穿梭，忽然微微波动一下。
苏破目光亮了亮：“有趣，先前我和方寸打得那么大动静，都没覆盖到它？”
“与其说你们没够到，不如说它主动躲着你们走。”
张东云言道：“不过，这人眼力不错，断定方寸无法成事，他也就不现身，由着你和陈朝颜那小丫头处置。”
苏破若有所思：“是断定我们能成事，还是说，他其实只是针对李书楼？”
一边说着，他身形飘飞，来到剑气缭绕处，查看一番后，微微摇头：“法仪已经消散了，我也没把握一定能找到这个人，只能试试。”
“姑且一试。”
张东云言道：“直觉告诉我，这个人很重要。”
苏破点点头。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心血来潮的直觉，往往正确，近乎前知。
自家大哥修为实力更高，这方面的触觉也就格外敏锐和正确。
苏破当即动身，追查寻访下去。
567.普通人平均寿命
苏破赶去寻找，炎黄界长安城大明宫里的张东云，则陷入沉思。
七曜华绫被带回来，陈朝颜得回前世墨璃的记忆，这一切对张东云来说，基本也就等于没有秘密可言。
暮霭，是墨璃来炎黄界转世重修成纯阳宫大能后，方才收下的弟子。
对墨璃当初在炎黄界外的经历，暮霭所知未必详实。
张东云初时怀疑，或许是墨璃当初在炎黄外时，结交了某些高明的朋友，对方为了往日情谊，帮忙看护七曜华绫，不给外人谋夺的机会。
但张东云仔细梳理从陈朝颜，或者说从暮霭那里得到的所有讯息后，却发现，墨璃最初那一世就相当孤僻，少与人来往。
后来翻脸的方寸先生，已经是他当初屈指可数的友人。
也只有方寸此君，方才有极为高明的修为。
但问题是，方寸并非李书楼对手。
如果反过来，李书楼是护宝人，他压得方寸不敢乱来，倒是可能的。
但是方寸此前显然没跟李书楼打过交道，也没有独自找到过七曜华绫。
方寸先生尚且不行，墨璃来往的余下人里，就更没人能同李书楼较量。
也不像是有谁奇遇之下，能飞速进步一下子跨越不止一道鸿沟天堑。
从这个角度来考虑，基本可以排除这个未知的人，与墨璃前世有关。
跟李书楼沾了边的事情，还真是都扑杀迷离啊……
等等。
张东云忽然心中微微一动，似有灵光闪动。
他静心沉思，久久不语。
当前的线索，都实在太少。
张东云思索片刻，将自己思路理顺后，终于还是暂时先放下此事，等待看苏破这一去，是否能有别的收获，到时候才好做相互印证。
暂时将此事放下，张东云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系统建设任务，以及自身的修练上。
他从座位上站起，走下台阶，来到大殿中央站定。
然后，他身形忽然一闪，仿佛无视空间距离，近乎瞬移一般，从大殿中央到了大殿门口。
就仿佛他本来就站在这里。
在大殿门口站定后，张东云回身便是一拳。
大殿中央，他先前站立的位置，虚空忽然微微晃动一下。
张东云见状，先是微微点头，然后又轻轻摇头。
武者修行，第十二境，又称武皇第三境，名之曰“扫八荒”。
到了这个境界，武道帝皇参悟空间奥妙，肉身又极为强悍，于是可以在一定距离内，生出近乎瞬移般的移动，仿佛挪移空间。
如此神妙，终于让武者在相当程度上解决了攻击要集中要近身的难题，不至于再被其他修行道路的修行者那么容易拉开距离。
不过，在这个境界，想要有这种近乎瞬移的效果，还是需要武者自己的肉身横渡虚空才行。
但如果更上一层楼，到了武道修行第十三境，也就是武皇第四境，拓六合的境界，就又是另一番景象。
武者本人不动，站在原地举手抬足，强悍的气劲却仿佛可以无视空间距离，立即在目标处涌现并攻击目标。
就像是这一拳一脚一刀一剑，并非武者本人发出，而是目标所在附近空间里，凭空而生。
到了这个境界，阳刚威猛的武者出手，便也有鬼神莫测之能。
极近距离下仿佛凭空而生的攻击，来无影去无踪，很多对手往往压根都反应不过来，便已经中招。
张东云方才站在门口，向大殿中央一拳。
大殿中央的空间，仿佛凭空波动了一下。
这说明，他已经渐渐开始摸着门道，距离第十三境无限接近。
但是，仅仅只是波动了一下，并非张东云的拳劲凌空穿越虚空攻击，并保持威力完整。
这说明他想要真正登临第十三境的修为实力，还需要一段时间积蓄打磨。
张东云心态平稳，不焦不燥，继续修练。
修练不知岁月长，时间过得飞快。
一年时间，转瞬即逝。
这一年时间里，长安城同炎黄界，都迎来难得太平岁月和发展时间。
让张东云最为之欣喜的事情，是在几个月前，上一个建设任务完成：
【无敌城治下百姓文化水平大幅度提高，文盲率已降到10%以下，恭喜城主完成建设任务11.4，获得升级历练奖励七千点】
沈和容的苦心与努力，都没有白费。
在她的努力下，至少当前东胜神州范围内，百姓多到难以计数，但不识字者已然寥寥。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帮助张东云完成了重要的建设任务，但她本人仍然颇为欣慰。
帮了张东云的同时，她自己也因此而受益，于当前修行道路上，成功更上一层楼。
于是，沈和容在几个月前，通知张东云后，也开始闭关修炼。
张东云悄悄瞅了一眼，发现沈和容闭关的内容，是在纸上不断写字。
重复写同一个字：
“静”。
显然，教化天下，文华广种，是她毕生夙愿，如今初见端倪，心情难免激动。
而这种心境，并不利于她突破当前境界。
所以沈和容闭关不断写字静心。
说来有趣，她写着写着，沉浸在文字的海洋中，流连忘返，一时间倒不着急去突破第十四境了。
张东云亦不催她。
沈和容眼下是走神不假，但她目前的精神状态，走神并没有害处，不会走火入魔，反而是又一重深厚的积淀。
并非为了当前突破第十四境的积淀，而是突破第十四境后，继续向上攀登的积淀。
张东云自然不会打扰她。
完成上个建设任务，奖励了七千点建设历练。
于是张城主现在建设历练，一共积累了两万八千六百点。
距离这次升级所需的三万两千点，已然不远。
应该只要再完成一个任务，就可以搞定。
不过，刷新出来的新任务，叫张东云有些挠头：
【建设任务11.5——无敌城当前覆盖范围辽阔，治下百姓亿万，请城主改良民生与医疗，将普通民众平均寿命提升到五十岁以上】
几个月前，张东云刚刷新出这个人物，看了人物内容，第一时间，没有当回事。
毕竟，他觉得五十岁，好像也不是多高的要求。
但当他进一步浏览系统说明后，不禁沉默。
这个任务，系统终于给出自动计算，可以直接告诉张城主，治下百姓平均寿命是多少。
而在长安崛起前，东胜神州百姓平均寿命，是让张东云愣神的25.2岁……
他知道古代封建王朝因为生产力低下、众多疾病以及征战杀戮等多方面原因，导致人的平均寿命不高。
但低到这个程度，还是出乎他意料。
他很快想到一个早先被他忽视的问题。
这个世界，大部分修行者交战，是不避着普通人的。
普通人的死亡，在他们眼里和草木枯萎，石头裂缝没什么区别。
最顶尖的高手，随意过两招，就可能导致赤地千里。
至于更夸张的，张东云分裂西牛贺洲的时候，还记得将人移开。
李书楼战雷瀚，吧西牛贺洲西大陆彻底斩成南北两半的时候，可不会考虑这个。
这还属于无心的波及。
要是碰上大妖吃人，或者魔头、武者以杀戮来修练，那定点清除一整个城的人口，跟喝水吃饭一样简单。
这种情况下，人的平均寿命能高了，才叫怪事。
要不是似楼宁、刘承宇等人有牧民之心，多少还爱惜民力，尽量剿除妖魔，那恐怕情况还要更夸张。
这也就是这个世界的徒弟实在广阔，看起来人口还比较多。
但事实上，死得更多。
实事求是，有一句说一句，张东云估计太平多年的西牛贺洲，在这方面表现要比东胜神州来得好。
当然，随着长安城崛起，东胜神州这方面的问题，也不需要再担心了。
随着长安平定四方，并且因为张城主爱民体恤百姓的缘故，上行下效，在长安确定对无敌城当前范围的掌控后，普通人平均寿命，直接暴涨到四十岁以上。
没有战乱，天工殿促进农业发展，严禁修行者害民，多管齐下，效果显著。
系统终于体恤了张城主一回，没有让他熬上几十年当真看到人平均寿命增长才算数。
系统直接针对无敌城内百姓的当前生活状况，进行了预估。
这个预估的数值，便可以作准，叫张东云长松一口气的同时，也更多几分努力的奔头。
当下，仍然在制约人口平均寿命的主要因素，便着落在疾病和生活饮食营养水平上。
所以张东云这几个月来的人物，就是让修行者俘虏，全力炼丹炼药。
天工殿的陈玉、马坤等人，也将相当多的精力，专门分配到农业水利这方面来。
可以说，效果显著。
真正的效果，当然不可能立竿见影，但按照系统的预估值，百姓平均寿命已经飞快增长了48.1岁。
距离五十岁的最终目标，已然不远。
张城主看着系统显示的数字，满意不已。
然后，他面上笑笑。
同一时间，太平岁月，似乎要暂时中止了。
大明宫内，张东云手掌一抹，半空里呈现光影画面，源自多时没有消息的森罗剑宫傅玉婷。
她找到森罗剑宫宫主冯奇了。
568.恩怨不由人
星云广阔，而又内部复杂。
若非如此，当初险死还生危急之际，森罗剑宫宫主冯奇，也不至于选择冲入这里，谋求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办法，尝试摆脱灭剑派云寿峰与林中的追杀。
傅玉婷即便得了张东云的指点，想要找到冯奇，也困难重重。
中途她更是有一次险些同灭剑派掌门云寿峰撞上。
多亏张东云指点她的法门，让她能比第十五境的云寿峰更先一步察觉，于是提前躲避，这才没有和对方撞个正着。
躲避云寿峰，同时防止自己被星云中的乱流卷走，傅玉婷一路行来，实属不易。
万幸，这一切的付出，得到了回报。
她到底还是抢先一步，先找到了自家宫主冯奇。
事实上，她到得非常及时。
冯奇的状况，极为糟糕。
他进入星云之前，在云寿峰和林中的围攻下，就已经负了不轻的伤势。
为求置之死地而后生，他闯入星云，倒也确实是吧灭剑派两个武道神君甩开。
但问题在于，他自己也走不出去了。
星云广阔，其中有错综复杂。
冯奇第十五境的修为，想要从中闯出去，就算他状态完好，处于巅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何况，他还有伤在身？
对他而言，更糟糕的是，受伤，使得他仿佛一个被戳破的口袋。
放在平时，他可以设法疗伤，将这个窟窿堵上。
但身处星云乱流中，不仅无法静养缓解自身伤势，还要不断与乱流对抗，导致伤势越来越严重。
于是，口袋中存着的水，不仅无法积蓄，还越流越快，越流越多。
这位森罗剑宫掌门甩开追兵，却在一定程度上自己走了死路。
身处星云乱流内，他伤势不断加重，也就越发没可能闯出去，陷入一个危险的恶性循环。
继续这样下去，再过不长时间，无需云寿峰、林中二人追杀，冯奇自己也会再支撑不住，孤独地死在这片星云里。
灭剑派两大武道神君，对此也大约有估算。
只是，秉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想法，他们才一直坚持不懈，继续在星云中寻找。
如果一直无人干涉，那么，一段时间后，云寿峰、林中，便可能找到冯奇的尸首。
这场追杀，也就正是落下帷幕。
但对冯奇而言，总算天无绝人之路。
傅玉婷抢先一步找到他，然后带着他，寻找闯出星云的路。
有张东云指点，这一切变得容易许多。
“玉婷，这次多亏有你。”
冯奇面颊苍白，基本已经没有半点血色。
不过，他的精神状态，已经比先前强出许多。
有傅玉婷照应，星云里虚空乱流对他的影响降低，他终于能缓过一口气来，诊疗自身伤势。
森罗剑宫虽是修习剑道，但武道传承杀气并不猛烈，反而蕴生森罗万象的灵气，颇为适合疗伤。
在傅玉婷带着冯奇向外走的过程中，冯奇默运自身剑气，行走四肢百骸，原本糟糕的身体状况，总算不再继续恶化。
但他眼下伤了根本，想要真正恢复元气，怕不知道还要多久。
甚至，可能再也无法恢复至往日巅峰。
在星云里近一年时间，慢刀子消磨之下，对他根基带来的损害，甚至比云寿峰、林中的剑还要更加深刻。
“师叔祖您快别这么说，您是本派的定海神针，只要您还在，本派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傅玉婷一边出剑斩破面前茫茫星屑，一边安慰冯奇。
冯奇自嘲的笑笑：“自家事自家知，老夫的情况，老夫自己最清楚，你就不必安慰老夫了，老夫这次即便伤愈，也很难回到当初，更别说更进一步的可能。
只凭老夫，本派断然再没有继续同灭剑派对抗的可能，想要守护剑宫，了结这段恩怨，希望只可能在你们，还有更年轻一代人的身上。”
傅玉婷言道：“武皇到武神境界的天堑，太过高缈，弟子眼下也没有多少信心能闯过去，只能说尽量努力。
不过，要说了断恩怨，我们还未必有机会亲手了结呢。”
冯奇若有所思：“是你方才提到过的长安城？”
“弟子一直隐瞒消息，实在愧对剑宫，但之前确实不希望因此牵连炎黄界，只是可惜，消息还是走漏，灭剑派的人仍然找过去了。”
傅玉婷轻声叹息：“只是幸好，长安兴盛，高手如云，应该不至于因此遭祸，倒是灭剑派那边，行事肆无忌惮，素来蛮横惯了，可能回跟长安誓不罢休，他们之间是战是和，已经不是弟子可以影响，要说希望谁赢，那弟子当然还是希望长安城赢了。”
冯奇颔首：“这是当然，事情因我们而起，本派自当相助长安，尽己所能，更何况，照你所说，长安城还容留了一部分本派传人。”
傅玉婷颔首：“是的。”
冯奇微微振作精神：“那我们便先努力从这里活着出去再说。”
傅玉婷正欲答话，忽然面色微微一变。
冯奇重伤之下，感知迟钝许多，但下一刻，他心中也生出警兆。
忽然，一道黑色的剑气，划破二人上空的星屑。
伴随黑色剑气一起出现的人，乃是一个面如赤铁，浑身缭绕黑气的黑衣中年男子。
傅玉婷看清这男子的相貌，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灭剑派长老，林中。
第十五境的武道强者，年虽不高，修为境界却凌驾于无数人之上，剑道天赋惊才绝艳。
正是他出乎所有人预料，异军突起，短短时间内便追杀自家掌门云寿峰，让灭剑派同时拥有两位武道神君，彻底改变了当初毋明界的实力对比，才有森罗剑宫接下来两场大败。
“来得好。”
林中视线先看冯奇，然后转移到傅玉婷身上，平静的点点头。
他手中长剑一抖，顿时便有万道黑气，一起在星云中纵横，斩开一道道星屑乱流的同时，从各个方向将傅玉婷、冯奇包围。
傅玉婷这时神情已然恢复平静。
她掌中剑，并未迎击林中，而是也向星屑乱流斩去。
569.武道神君，封天锁地
林中出手看似随意，但傅玉婷完全没有跟他正面对抗的意思。
对方什么水平，傅玉婷知根知底。
森罗剑宫、灭剑派双方交手这么多年，傅玉婷也不是没跟林中交锋过。
如果双方单对单，没有其他任何人打扰，傅玉婷完全不是林中的对手。
甚至，连想要逃跑，机会不能说完全没有，但是难度非常大。
武者一道，自武皇第三境，扫八荒的境界开始涉猎虚空奥妙。
到武皇巅峰，也就是武皇第五境，威镇寰宇的时候，武者以肉身气血探索虚空，已经达到相当高的程度。
气劲遍布寰宇四方，神出鬼没，无处不在。
但如果更上一层楼，突破武皇，臻至武神境界，修成武道神君，则又是一重天地。
神君出手，一个基本特征，便是将周遭虚空近乎完全锁死。
眼下，在林中的剑气笼罩下，傅玉婷便感觉自己对空间奥妙的理解，仿佛倒退回扫八荒以前。
虚空对她来说，重新变得封闭而又陌生。
武皇想要在这种情况下与武神对抗，难度不言自明。
第十四境同第十五境之间的差距，远非第十三境到第十四境可比。
冯奇见状，咬紧牙关，强压伤势，准备出手迎战林中。
但他自己心中，半分把握都没有，只是武者尊严叫他不得不出手，而不是躲在晚辈身后，并眼看着晚辈喋血。
然而，傅玉婷出手的结果，叫林中和冯奇都感到意外。
她对林中灭剑四方的恐怖剑气，仿佛视而不见，而是反手一剑，继续劈向面前的星屑乱流。
但随着她这一剑，眼前星屑乱流忽然变化。
狂猛的风暴，赫然变得比先前更加暴烈。
傅玉婷似是无惧眼前的风险，又像是宁肯葬身星云乱流里也不愿死在林中剑下一样，只是一剑又一剑劈出，带着冯奇便冲入乱流内部。
林中赤铁般的脸膛上没有表情，但目光猛然一闪。
他挥剑追去，眼前星屑乱流比先前更加猛烈。
林中虽然不惧，但追击的脚步当即便被延缓。
傅玉婷对这里环境的利用，出乎林中和冯奇的预料，反过来借助星云特殊的环境，阻挡林中。
冯奇先前虽然眼见傅玉婷在星云中行动，反常的便捷，但也没有料到，对方可以做到这般地步。
就仿佛他们还在大海里搏击风浪，傅玉婷却已经能够反过来驾驭利用风浪了。
张东云对此并不意外。
傅玉婷在星云中寻找冯奇这么长时间，在他的指点下，对这片星云已经极为熟悉。
若非如此，她也没可能大海里捞针，找到冯奇。
唯一的问题是，运气不好，找到冯奇后，他们却也被林中找到了。
这跟林中同样一直在努力寻找冯奇有关系。
傅玉婷同冯奇汇合后，目标也在无形中增大，等于给了林中机会。
这是不得不冒的风险，可惜现在风险变成危险的现实了。
所幸，这么长时间来，各方面的可能性，傅玉婷也考虑了不少，不至于惊慌失措。
她早早便考虑过借助星云的地利来对抗林中或者云寿峰，甚至是他们两人一起。
现在只有林中一个，已经不是比较好的情况了。
傅玉婷当即带着冯奇，笔直向外闯。
星云广阔，兼且内部虚空环境诡异，傅玉婷飞遁速度奇快，但还是花费不短时间，方才成功带着冯奇，冲出这片星云。
但可惜的是，林中跟得太紧，傅玉婷无法先带着冯奇在星云中隐蔽起来，然后再秘密离开星云。
她只能以最快的速度，争取最短的路途，不停向前飞驰。
这一路全速前进横冲直撞，也等于给身后的林中指明了方向。
林中一路冲出星云，眼前黑暗的宇宙里，只隐约有星光点点，似已看不到傅玉婷、冯奇二人。
但林中静下心来，他识海中一片黑暗就仿佛宇宙虚空一样。
可是，有一点小小的火苗闪动，其中生机盎然。
这火苗正在飞速离他远去。
再要少许功夫，便要摆脱他的感知。
但眼下，终究还没摆脱。
林中也绝不会给对方这个机会。
他当即身形一闪，人在原地消失，穿越重重虚空，向傅玉婷同冯奇追去。
到了宇宙中，傅玉婷反而没了地利优势。
没有星屑乱流挡路，林中追赶起来，要便利太多。
几乎只在瞬间，双方距离便飞速缩小到几乎微不可查。
冯奇察觉这一点，强忍自身伤患，将自己精纯的剑气，贯入傅玉婷体内。
双方剑气同源，虽有少许差别，但傅玉婷还是努力在第一时间调整，然后借助冯奇的剑气，猛然穿梭虚空，叫林中追来的一剑斩空。
森罗剑宫的剑法，虽然不如他们灭剑派这般凌厉卓绝，杀意十足，但在其他方面，普适性更强。
说难听了，就是作为剑的一面，不如灭剑派的剑道。
但反过来，例如个人飞遁挪移的速度，双方在同境界情况下，森罗剑宫的森罗万象神剑，要更胜一筹。
冯奇先前就是在有伤在身的情况下，还能跟林中、云寿峰周旋许久，最后才迫不得已遁入星云。
如果追击他的对手只有林中一个，他未必被逼得躲入星云。
眼下傅玉婷得冯奇相助，破空飞行顿时更快，连连穿梭虚空，躲避身后斩来的黑色剑气。
不过，林中毕竟有境界优势，在后面紧追不放，一剑快过一剑。
长此以往，终究会给他追上。
但傅玉婷也无需跟他一直赛跑到底，她只要带着冯奇在被林中追上前，抵达炎黄界即可。
林中早先听高亮汇报过炎黄界相关，但尚不知道长安城强大到了直接碾死慈航静土高僧恕性罗汉。
但武道顶尖强者的敏锐直觉，还是让他隐约感觉，不能放任傅玉婷、冯奇继续这么躲下去。
林中当即一边追，一边联络灭剑派同门，一起包围堵截傅玉婷、冯奇。
炎黄界长安城大明宫内，张东云静静看着这一幕。
为了躲避林中，傅玉婷躲闪已经不可能再直接走直线，而是四处盘旋躲避，慢慢努力向炎黄靠近。
眼下，还有点距离。
如果被灭剑派其他人阻拦包围，只要稍微延迟一瞬，林中就会追上。
他们二人还真未必一定能平安逃回来。
假使，没有其他人相助的话。
“你去，还是等八妹过去？”
张东云一边看着光影画面，一边淡然问道。
570.一击破腹
同张东云一起在大殿内的男子，身材高大，头发披散开来，气势凶悍而又暴戾。
赫然正是敖空。
对于张东云的问题，他没有回答，只是转身朝张东云一抱拳，然后人便在大殿内消失。
张东云笑笑，安稳端坐，继续看着光影画面中呈现的景象。
傅玉婷带着冯奇左冲右突，躲避身后不停追杀他们的林中。
双方之间的距离，在不断缩短。
但总得来说，当是傅玉婷二人，在被林中彻底追上前，先返回炎黄界。
但是，不等他们靠近炎黄界所在的宇域，面前突然有道道剑气横生。
黑色的剑气切割宇宙虚空，不祥感觉弥漫，几乎令众生窒息。
包括高亮在内，不止一个灭剑派高手现身，受林中招呼，前来拦截傅玉婷、冯奇二人。
“不要停步。”
冯奇提醒傅玉婷一声，同时自己强压伤势出手。
傅玉婷如果稍微慢了半瞬，便可能被林中追上。
眼下面对灭剑派其他人拦路，她必须置之不理，一路继续向前。
至于对方的攻击，唯有冯奇强撑着重伤之躯接战。
冯奇重伤之下，实力大减，但他毕竟是第十五境高手的底子。
这时出手，剑气千变万化，仍然不同凡响。
但高亮等人无心同冯奇硬拼，而是以种种方法，纠缠干扰。
除非傅玉婷甩了冯奇自己一个人走，否则终究还是被拖慢脚步。
“你自己走吧。”
冯奇也很快做出精准判断，当即毫不犹豫吩咐傅玉婷。
傅玉婷深吸一口气：“师叔祖……”
冯奇言道：“你是本派同长安城之间的纽带，如今的局面，森罗剑宫包括老夫在内，没了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没了你，你才是本派复兴的希望。”
说话间，远方便是一道漆黑的剑气斩来。
冯奇挥剑抵挡，忽然面色微微一变。
他伤势被牵动，霎时间只觉体内翻江倒海，不管气血还是内脏，仿佛都一起造反。
虽然冯奇深呼吸之下，很快理顺了自身涌动的气血，但只是这么刹那时机，便已经被对手抓住。
高亮乃是灭剑派第十四境的武皇巅峰高手，生平大小何止百战？
一瞬时间，对他来说，已经非常漫长。
当即便有一道漆黑的剑气，仿佛灵动的毒蛇，绕过冯奇的剑气，直接斩向傅玉婷。
傅玉婷无奈，只得出剑抵挡。
这一剑是挡下来了，但她破开虚空穿梭的身形，也不由自主略微顿了顿。
就这么顿了顿，周遭宇宙，忽然全部都是漆黑的剑气。
林中，要追上来了。
傅玉婷、冯奇不敢耽搁，两人一起出剑，斩破黑色剑气所化的囚笼，从中冲出，要争取将林中重新甩开。
但高亮等灭剑派高手全都面无表情，满脸悍勇，死死挡在他们二人面前。
灭剑派传人，漠视事件生灵，甚至想要屠戮苍生。
他们冰冷的心志，同时也漠视自己的生命，于是同人搏杀之际，全然无惧死亡，招招只攻不守，凌厉绝伦。
此刻，高亮等人便完全无视傅玉婷同冯奇的剑锋。
只要能将这两人留下，哪怕他们自己出现死伤，也浑然不顾。
傅玉婷、冯奇便是跟他们一样悍不畏死，面对这样以命换命的凶悍，却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杀出重围。
林中已经近在咫尺。
傅玉婷二人被这么一挡，他追上来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
但这位第十五境的武道神君，忽然出声：“小心！”
他提醒极为及时。
被林中这么一惊，似高亮这般第十四境的巅峰武皇，心中也猛然升起警兆。
一股相对微弱，似有若无的危机感，在他们心头缭绕，叫他们背后生寒。
几乎是下意识，高亮手中剑锋，不再紧盯着傅玉婷、冯奇，而是回剑向自己身边斩去。
他虽不畏惧死亡，但那是为了杀敌，而不是毫无价值就被敌人杀死。
可就在高亮的剑锋于半空里刚刚划个半圆，尚未横扫一圈之际，他腰肋侧面，猛地一震。
骤然遇袭，高亮甚至来不及感到疼痛，只感觉无边大力撞得身体侧面几乎麻木，人朝另外一个方向被震飞出去。
飞到了中途，腰肋处方有无边剧痛袭来，几乎要吞没他的心灵。
高亮修为高深，对自身把握清晰。
在最初的震荡麻木之后，剧痛袭来，他对自身的掌控反而恢复。
不用低头去看，便知道自己左腰腹处，破开一个触目惊心的大坑！
胸腔以下，胯骨以上，他整个左腰腹，完全消失不见。
是谁？
相较于严重的伤势，高亮此刻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反而是琢磨，究竟是谁偷袭自己。
他乃巅峰武皇，杀意冲霄，遍布四方，感知敏锐至极。
灭剑派传承高明，同为第十四境的修为，高亮一身实力远在昔年炎黄界中土乾皇宋钧之上。
同境界的高手，想要悄无声息潜到他身边来偷袭，几乎没有可能。
虽说他方才相当多的注意力，都放在傅玉婷、冯奇身上，但仍然不是一般人就可以轻易偷袭他。
那么，是那个长安城主亲自出手？
高亮心头正迷惑，眼角余光便有黑影闪动，速度奇快无比。
与此同时，万丈黑气落下。
林中，到了。
并非只是剑气穿梭虚空斩杀，而是这位灭剑派武道神君本人当真到了。
漫天黑色的剑气封锁茫茫宇宙虚空。
偷袭者的身影受剑气所扰，速度终于慢下来，可以为其他人所见。
高亮定睛看去，却发现那个黑影，并非人形，而是一头融合多种大妖特征，各方面模样都似是而非的巨大魔怪！
“……敖空？！”
高亮福至心灵，猛地想起，当初曾听净华、摩诃罗尼等炎黄界佛门高手，谈论长安中人时提到过的信息。
按照当时的说法，“魔相王”敖空，应该是第十三境的修为，但有临时提升到第十四境的可能。
眼下的敖空，倒是实打实的魔道第十四境。
但问题是，按照净华他们的描述，敖空就算到了第十四境，也不该有如此手段才对！
571.说杀你就杀你
十二阎罗，皆非凡人。
这一点高亮虽然自傲，但也不得不承认，更不敢轻视。
可眼下敖空全力出手，偷袭一击的威力，还是超出高亮想象，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别说灭剑派中人吓了一跳，气急败坏。
连傅玉婷和冯奇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傅玉婷倒是有听说过，敖空如今已经不止修练搬山魔猿和幻天龙两种血脉，而是熔炼越来越多妖血。
以她对敖空的了解，大致能估测对方实力强悍，同境界下更胜过她这个森罗剑宫嫡传。
但强到这般地步，还是有些超出她估算了。
反倒是敖空偷袭，这种事情，傅玉婷不是特别意外。
敖空脾气暴躁好战，但行走江湖多年，心狠手辣，只要他愿意，他就是最有耐心的猎人，也会是最有耐心的偷袭者。
幻天龙结合幻蜃之力，掩人耳目。
再加上金翅大鹏鸟的极速，以及他新修炼混沌一族破开虚空的神通。
如此多的力量络合在一起，让敖空的潜行与飞遁，达到骇人听闻的水平，远超同境界修行者。
冯奇重伤在身，暂且不论。
林中第十五境的修为水平，身为武道神君，感知无比敏锐，警惕四方，也要敖空靠近到了一定距离内，他方才惊觉。
敖空如果试图偷袭他，未必能成功。
但偷袭第十四境的高亮，林中也来不及救，出声提醒，待高亮自己反应过来，还是慢了。
灭剑派传承重攻不重守，对自身防御，在同境界修行者中，只能算平平。
而敖空恰巧同他们一样，也是看重自身攻击。
打不着高亮也就罢了。
打着了，一击就重创这位剑道巅峰武皇，打得高亮基本上在瞬间就失去战斗力。
事实上，敖先生本人反而对战果颇为不满意。
他融合六大妖族血脉，几乎没哪个擅长防守。
但要说擅长进攻，六个中最少能占五个。
如此狂暴一击，没把高亮当场打死，叫敖先生心头郁闷。
刚刚出关不久，温养巩固时间短，是有些不趁手啊……
心情不好，敖空就想杀人。
没能当场将高亮打死，他马上就补第二击，趁对方病要对方命。
但可惜，林中已然赶到。
他方才只差半步，没能救下高亮，此刻赶到，自然不容敖空继续动手。
漆黑剑气交织间，瞬间化作罗网，将敖空，连同傅玉婷、冯奇二人一起笼罩。
灭绝众生的剑气，在这一刻似是取代了原本的宇宙虚空。
宇宙漆黑静谧，但其中自有生机孕育，自有万物流转，自有星辰生灭。
但此刻，由剑气所化，同样漆黑的这片世界里，却满满全是死寂。
炼狱，不过如此。
或者，相较于真正的地狱，这里才是一切死寂。
莫说人，连阴魂鬼怪，也同样没有。
所有来到这里的一切，都只有毁灭死亡这一个下场。
敖空自现身后，看也不看傅玉婷一眼。
他此刻化身大魔，同时兼具睚眦、幻蜃、搬山魔猿、金翅大鹏鸟、混沌、幻天龙六大妖族的特征，显化六相大魔。
这大魔身处剑气死气地狱中，面对剑气加身，双目里流露出冰冷而又疯狂的味道。
六相大魔的面上，似是很人性化的流露出一丝冷笑。
下一刻，魔道真身巅峰的荒神之力运转，污染周遭虚空，化为一片片荒芜。
四方剑气剿杀下，荒芜似也经受不住，被不断剿灭。
但六相大魔在疯狂中蕴含冷静，似是有几分好整以暇，仰首发出一声长啸。
然后，不待剑气来剿，周遭荒芜，便自行碎灭。
只是，这个过程里，爆发出极为惊人的力量。
破坏，破坏，不停的破坏！
不如林中的剑气冰冷凌厉，但却蕴含令人无法忽视，无法压制的强大爆发力。
碎灭的荒芜，化作无形的毁灭洪流，生生在漆黑的剑气死寂地狱里，轰开一条空白的路径。
林中见状，面色猛地一正。
他手中剑锋向前。
于是就见那漆黑的剑气地狱，开始向中心塌缩。
剑气并非塌缩凝聚成一点。
而是凝聚成一线。
仿佛林中手里剑锋的延长，目标直指敖空。
但敖空对此不予理睬，伴随毁灭的洪流，一路向外冲去。
洪流一路向前，将封锁周遭天地的剑气，打开个缺口。
剑气死寂地狱之外，高亮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
巅峰武皇强大的生命力，让他在如此重伤之下，仍然吊住一口气不死。
远处其他灭剑派高层长老，连忙上前，试图为他医治。
但就在这时，眼前的黑暗剑气地狱，忽然破开一道口子。
从这道口子里，无形的狂暴洪流冲出，在高粱震惊的注视下，悍然将他吞没。
这位灭剑派一脉传承有数的高手，第十四境的巅峰武皇，就此殒命。
不过，敖空一心要杀死他，身后林中的剑便毫不客气斩落。
森罗剑宫宫主冯奇及时出剑，搭了把手。
他的剑光，在林中的黑色剑气上一碰。
冯奇全身剧震，一口血喷出，伤上加伤。
黑色剑气则略微一缓，但仍然继续向前。
敖空化身而成的六相大魔身形闪动，如梦似幻，瞬间从原地消失。
但剑气所经之处，仍然有金色的翎羽四下飘零散落。
六相大魔的身姿，出现在远方。
原本属于幻蜃的虚幻贝壳，碎了一半，只剩下另一半。
属于金翅大鹏鸟的双翅，一边羽翼也从中间折断。
折断翅膀这边，六相大魔的身体和手臂上，也都出现凄厉的剑伤。
伤口无血流出，而是漆黑一片，仿佛烧焦。
其中没有灼热之感，唯有一片冰冷杀意。
但敖空化身而成的六相大魔，还是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灭剑派的林中，在则神情严肃，原本赤铁般的脸膛，这一刻黑成锅底。
如果敖空是魔道第十五境的无相天魔，吃这个闷亏，林中也就认了。
但被一个第十四境的敌人，当着他的面儿，杀死高亮，这实在让他难以接受。
这是灭剑派前所未有的遭遇。
别说灭剑派了，被他们两次打出毋明界的森罗剑宫，也没这么丢人过。
从来没有哪个灭剑派的第十四境高手，一对一，当着冯奇的面儿，杀死森罗剑宫一个同为第十四境的人。
可今天，他林中就遇上了。
“修练多种妖血的魔头……你就是敖空，森罗剑宫傅玉婷的丈夫。”
林中思及此前同门禀报他的消息，不需通名，已然明白面前是谁。
听见他的话，敖空笑声停止，面色不善，注视对方。
自家大哥挑这话头，他唯有沉默以对。
别人提起这个，他就想要杀人了。
“第十五境又如何？咱俩好好练一练。”
六相大魔面容狰狞，口吐人言。
虽然负伤，看起来触目惊心，但这大魔凶悍不改，面对林中毫不退让。
他不退，林中更不会退了。
只是斩伤敖空怎么够？
不劈死这个魔头，难消他心头之怒。
林中剑锋所向，仿佛将周遭宇宙一起切开。
敖空心中杀意，不比对手少。
但面对如此强敌，他只会比平时更加冷静。
想要杀死对方，想要以弱胜强，就要采取正确有效的办法。
六相大魔身形一闪，便仿佛化作虚幻，在半空里消失。
敖空不重视防御。
但他的身法速度，强过绝大多数同境界的巅峰武皇。
林中同样不急不躁，冷着脸一剑又一剑，剑气纵横交错，覆盖四方，仿佛组成一张大网，等敖空自己送上门来。
如果敖空不来，那就不断挤压其活动空间，直到最后将之一网成擒。
但就在这时，忽然有另一抹光辉亮起。
林中陡然色变。
他的剑气网络，被这抹光辉斩破。
随之出现者，则是一个身材高挑的陌生女子。
572.越活越像别人
高挑女子一手持刀，另外一只手背在自己身后。
傅玉婷见了她，彻底松一口气：“辰皇阁下到了。”
冯奇在一旁，神情郑重：“长安城有至少两个第十四境之上的人了……”
傅玉婷轻轻点头：“您去了便知，‘剑魔’苏破距离第十五境，亦没有多远了。”
“恭喜。”
敖空因为旁的事情，心情复杂，但眼见宗天璇出关，及时赶到相助，他还是首先向宗天璇道喜。
宗天璇持刀而立，无形中挡在他和林中之间，冲他颔首致意：“我也要恭喜你修成荒神。”
林中注视宗天璇手中长刀，半晌后开口问道：“你是楚摇光。”
宗天璇回头：“不错。”
林中徐徐问道：“高师弟生前曾经提过，你不仅用刀，同时也用剑？”
宗天璇嘴角微微牵动一下，似是在笑：“不重要的。”
林中颔首：“也对。”
说罢，他手一抬，当即便有漫天黑色的剑气，凝结为一束。
宇宙虚空原本漆黑一片。
但此刻却仿佛被更深沉的黑暗，从中分为两半。
灭绝一切的剑意，直指宗天璇。
宗天璇手中长刀一挥，便有无穷星光亮起。
然后寂灭。
星罗破灭所形成的恐怖力量，在这一刻淋漓尽致爆发，化作不明亮但恐怖的刀光，迎战林中的剑气。
“星罗灭绝，也一样是灭绝的力量，本派剑法，才是这破灭万物的至高体现，万物皆可灭绝，何况星辰？”
林中的声音平静而又冰冷。
他声量不高，但每说一个字，那漆黑的剑气，竟似乎就比先前要更强盛一分。
剑气不停变强，眼看着就要将刀光劈开。
宗天璇神情不变，只是持刀的手，横着一挥。
于是便见更多星辰涌现。
林中眼睛眯缝起来，仔细观察下，这片星海看起来倒有些像是“三垣”中的太微垣。
无穷无尽的星光，在这一刻碎灭，化为更加恐怖的刀光，席卷周围寰宇。
余下几个灭剑派的高手见状，都不得不连忙向远方逃避闪躲。
林中此刻也顾不得照应他们，唯有集中自己的剑气，不断斩破面前涌来的星光洪流。
眼见宗天璇出手，敖空少见地平静下来，没有再继续上前。
他冷眼旁观，眼见宗天璇以星罗灭世刀施展出“太微垣”的变化，一时间心中不由百感交集，情绪更加复杂。
宗天璇，继承了楚摇光的记忆，同时也得到了她的刀法领悟。
这使得宗天璇除了自己的星罗灭世剑以外，更多了楚摇光的星罗灭世刀。
不过，这些年来，宗天璇始终还是更擅长自己的剑法。
她的星罗灭世刀，不能说不强，但跟自己的剑法比起来，就相形见绌了。
同样，跟同境界真正的楚摇光相比，也弱了几分。
但如今，她这一刀挥出，敖空在旁看了，立马便知，如今的宗天璇，是真正的刀剑双绝了。
她的星罗灭世刀刀法大进，已经不逊色于她本身的剑法。
此刻，虽说她修为实力在原本的楚摇光之上，但从她出手，敖空有那么一瞬间，仿佛看到了昔年的八姐。
事实上，在知晓宗天璇真正身份前，敖空见她出手，只是觉得古怪，倒也不曾怀疑她不是楚摇光。
但这层窗户纸捅破之后，玄而又玄，他就真的怎么看，对方怎么不像楚摇光了。
可是到了今天，他心神却又微微恍惚，仿佛再次看见当年与自己结义之人。
只是一瞬的恍惚。
但出现这恍惚，便叫敖空心中阵阵烦躁。
他想要质问对方，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无法无天的魔头心中，少有地感到一阵颓唐。
宗天璇有心也好，无意也罢。
她越活越像楚摇光了。
但敖空知道，她终究不是。
真正的楚摇光，已经不在了。
而这个发现，叫他感到无力与绝望。
平日里，他都压制自己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但见了宗天璇方才那一刀，他心底便有诸多情绪，不可抑制，翻涌上来。
傅玉婷在旁边见了，不禁大奇。
她能看出来，敖空此刻情绪复杂低落，但她想不明白，敖空为什么会这样。
宗天璇成就神君之境，心思极为敏锐，总览全场。
她察觉敖空的情绪变化，不禁心中暗自一叹。
看了一眼咬紧牙关与她对抗的林中，宗天璇微微摇头，心中柔软消失不见，目光渐渐变得冰冷。
她右手持刀。
原本空着的左手，向另外一边伸出。
霎时间，宇宙里星光大作。
无数星辰光华，仿佛化作流星，一起化作黑暗的宇宙，以宗天璇为中心汇聚。
难以计数的星光，汇聚到了她的左手里，然后凝聚成一把长剑。
宗天璇手一挥，顿时便有无穷星辰碎灭，化为毁灭寰宇的剑光，斩向林中。
星罗灭世剑，太微垣。
林中见状，反而目光大亮：“好剑法！”
他冷漠无情的面孔上，少见地出现情绪波动。
漆黑剑气汇聚，针锋相对，迎向宗天璇的星罗灭世剑。
漆黑的剑气同晦暗的剑光在宇宙间激烈碰撞，将这片宇宙里的一切存在，都横扫一空，连点滴微尘都不曾剩下。
宗天璇平静看着林中，也微微点头：“好剑法。”
能修成第十四境之上，超越武皇，成就武神境界者，又岂会不是惊才绝艳之辈？
不管灭剑派的云寿峰、林中，还是森罗剑宫的冯奇，昔年各自还在武皇境界时，同样都是可以以一敌多，一己之力横行天下之辈。
与其说他们修成武道神君，实力超群，不如说，如果他们没有这般天资才情，根本不可能跨越那道天堑，超越第十四境之上。
于宗天璇而言，这也是一个她当初在武皇境界时，极少遇到的对手。
或者应该这么说，当年第十四境时的她，对上第十四境时的林中，未必就一定能胜过对方。
但现在，就是另一回事了。
哪怕对方早已修成第十五境，而她不过今日才刚刚突破……
宗天璇出剑的同时，右手中的刀锋，向上扬起。
然后向林中劈落。
同时两式太微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