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9.灭剑
“这剑意……”
炎黄佛门世尊摩诃罗尼体味个中奥妙，心生排斥之感。
对方灭尽一切的意志，已经不能用暴虐残忍来形容，而是一种麻木和无情。
剑气为黑色。
但是在漆黑的宇宙中，仍然条理分明，叫人一眼就能区分出来。
其中灭绝一切的无情剑意，实在叫人想忽视都难。
摩诃罗尼忽然想起，他的弟子净华，曾经描述过“剑魔”苏破的剑意。
那同样是一种破除一切，无坚不摧的凌厉剑意。
相较而言，同样是破灭之意，苏破的剑，更像是一种挑战。
不断挑战一切看似不可能的阻碍。
是一种追求斩断、洞穿、挑破一切的剑意。
更像是“剑”自身的展现，舍我其谁。
比试，较量，甚至就算是杀戮，都很纯粹。
于是，外在看来，便也显得轻描淡写，收放自如。
杀人，从来不是目的。
是以大多数人来评价苏破，都不会认为他嗜杀。
但现在远道而来的这一脉黑色的剑气则不同。
其破灭万物的剑意，追求的就是杀戮与死亡。
将一切生灵，甚至是没有生机的事物，都送入“死亡”的境地。
以剑而论，相形之下步入苏破的剑意纯粹专注，而杀性戾气更足。
剑意，即死意。
摩诃罗尼本人没有跟类似剑道的剑客交过手。
但他在慈航净土时，曾听那里的佛门同道提及，浩荡宇宙中有毋明界。
毋明界以剑闻名于寰宇。
其中本就有一脉名为森罗剑宫的传承，剑道精妙深邃。
但这些年来，毋明界里又崛起另一脉剑道传承，名之曰灭剑派。
森罗剑宫的剑意，以剑生万法，甚至以剑化万物。
虽也是可杀人的利器，但剑意中却有包罗万千乃至于创造万象的意境。
与之相对，灭剑派简直可以算是森罗剑宫的死对头了。
双方在毋明界一场大战，早年间森罗剑宫大败亏输，甚至被赶出毋明界。
近年来，森罗剑宫总算重新找回点场子。
双方貌似正处于拉锯中。
这种情况下，为什么会有灭剑派的高手，赶来炎黄界这边？
对方到了面前，摩诃罗尼暗中打量。
以其剑气而论，遍布寰宇，几乎无视空间距离，转瞬即至。
这应该是已经是武道第十四境，也就是武皇第五境，威镇寰宇的修为了。
如此修为，即便在灭剑派里，也是屈指可数的高手。
摩诃罗尼印象中，慈航净土恕性罗汉曾经提及，灭剑派出过两个第十五境的剑道神君。
也是合该森罗剑宫遭劫。
毋明界里原本只有他们的宫主一位第十五境，盖压天下，谁与针锋。
结果灭剑派人品爆发，天降奇才，猛人集中在了一个时代，短短几年时间里，两个第十五境的武道神君相继涌现。
毋明界第一圣地的位置，就此易手。
森罗剑宫死伤惨重，被迫退出毋明界。
虽说灭剑派之后占据毋明界近三十年，但他们也没再出过更强的高手。
除了两个神君之外，第十四境的巅峰武皇，便是派中最顶尖高手。
如今森罗剑宫反扑，跟灭剑派打得难解难分。
莫说第十五境，便是第十四境也极为珍贵，轻易不能离开。
如今却有人来了炎黄这边，莫非毋明界那里，灭剑派又已经得胜了？
黑色的剑气在金身罗汉面前停下。
剑气中现出一个黑衣中年男子，面如生铁，神情冷硬：“和尚要阻我入此界？”
“不知这位灭剑派的施主，来此所为何事？”
摩诃罗尼双掌合十：“如果是为了屠戮苍生练剑，那恕我不能让路。”
黑衣中年男子打量面前的金身高僧，面无表情：“你很强，我不是你对手，但你要杀我，我也可重伤你。”
对自己剑锋凌厉卓绝的攻击力，他有绝对自信。
自信到平淡，仿佛在谈今天的天气。
摩诃罗尼微微一笑，不作争辩，只是问道：“这么说，施主真的是来大开杀戒的？”
“就算是，也不是今天。”
黑衣中年男子仍然面无表情，整个人仿佛一柄真正的剑，没有温度：“今天我的目标，只有两个人。”
摩诃罗尼有些意外：“不知是哪两个人？”
“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黑衣中年人平静言道：“我只知道，森罗剑宫中一人在这里，有亲眷血脉。”
“我佛慈悲。”
摩诃罗尼口宣佛号：“施主要挟持他们做人质？”
黑衣中年男子的语气仍然没有半点变化：“本派不需要人质，我来是斩草除根，赶尽杀绝。”
扑面而来的杀意，令摩诃罗尼微微皱眉：“然则，施主你又如何找到他们？”
“我虽不认得傅玉婷的丈夫与女儿，但她的剑，认识。”
黑衣中年人一扬手，亮出一把长剑，剑锋黯淡无光，但其中仍然有几分剑意流传而出。
“丈夫，女儿……一对父女……”
摩诃罗尼心中忽然微微一动：“傅玉婷……森罗剑宫出身的女剑客？”
黑衣中年人的神情，终于出现几分变化：“你认识？”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更加森韩。
摩诃罗尼徐徐点头。
他心中忽然想起，当初曾听净华提过一件事。
净华早先前往东胜神洲西域，相助西域佛门的怀永大师、景戈大师等人，同时也接触过当时逃亡到西域的中土高手。
如太清宫掌教彭子凌、衍圣府府主孔圣真等人。
现在这些人，都已经因为长安城而烟消云散。
但早先，他们曾经跟净华、嘉树上人等佛门高人，提过另外一件事。
在中土，他们不止一次，遇上过一个非常陌生的女子剑道高手。
对方剑法高明，比起苏破，也不过略输半筹。
而她偏偏相助长安城一方。
与之相对应的另外一件事，则是长安城里十二阎罗之一的“魔相王”敖空，有一个女儿。
此事并非秘密，如今长安内外的人大多知晓。
但对不上号的是，大家不知道敖瑛的母亲，或者敖空的妻子是谁。
现在看来，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这属实出乎预料之外。
“如果我所料不错，那我想，我确实知道他们是谁。”摩诃罗尼言道。
黑衣中年人注视面前的金身罗汉：“跟你有关系的人？”
“我佛门的敌人。”摩诃罗尼言道。
黑衣中年人闻言，没有立即要赶去杀人的意思，反而面上神情再次生动了一些：“你拿不下他们？”
摩诃罗尼言道：“敖空、敖瑛父女二人倒不如何，但有高手和他们一路，我确实没有把握。”
“敖空，敖瑛……”黑衣中年人慢慢念叨。
摩诃罗尼问道：“还没问过施主名讳？”
对方答道：“我叫高亮，灭剑派门下。”
摩诃罗尼再问：“贵派的名声，我有耳闻，只是不知如今毋明界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关于今天的更新
向大家致歉，今天看别人的书，占用了较多时间，更新应该是写不完了，大家晚上不要熬夜等。
近来身体状况不错，不用担心就此又断了，大家请放心。
最后，再次致歉，对不住大家。
530.天上掉馅饼
“森罗剑宫不过趁林师兄意外受伤之际，采取反扑。”
高亮冷冰冰说道：“如今林师兄伤势已渐渐痊愈，可以参战，森罗剑宫拿什么跟本派拼？要说拼命，他们又怎可能拼得过我们？”
世尊微微颔首：“我虽僻居炎黄，但林施主的大名，早有耳闻。”
对方口中的“林师兄”，应该就是灭剑派两大武道神君之一的林中。
这么看来，林中与高亮乃是同辈。
此前，他们都是灭剑派中生代高手中的佼佼者。
说来也巧，林中和其恩师，也就是灭剑派当代掌门，师徒二人一起在短短三两年间，跨过鸿沟天堑，成功突破到武皇之上的境界。
于是灭剑派就此迎来自开山立派以来前所未有的巅峰盛世。
正是因为两大神君坐镇，所以灭剑派当年才能一举掀翻毋明界原本的领袖森罗剑宫，将对方打得伤亡惨重，整个门派不得不弃山逃亡。
世尊虽然少出炎黄界，但他到了慈航净土，同恕性罗汉等佛门高手交流之际，少不得提起周遭宇宙里别家的顶尖高手。
恕性、摩诃罗尼两大佛门金身罗汉，也不敢轻视同为第十五境的武道神君。
林中的名号，自然是他们谈论的焦点之一。
常有传言，此君天赋出众，未来不可限量，成就可能更在其恩师之上。
现在看来，他此前意外受伤，削弱了灭剑派的实力。
而森罗剑宫在外多年，渐渐恢复了元气，于是尝试反攻毋明界。
少了林中的灭剑派，虽说不至于就此输给森罗剑宫，但显然无法再保持针对敌人的优势。
最终，森罗剑宫成功重回毋明界站稳脚跟，跟大举反扑，重新占据近半毋明界。
双方渐渐开始陷入拉锯战。
但是对于森罗剑宫而言，没有一鼓作气彻底推平灭剑派，局势便渐渐开始对他们不利。
林中毕竟没有死。
虽然他伤势颇重，修养良久，但终究还是渐渐伤愈了。
于是，灭剑派力量重新接近昔日巅峰时。
眼下在毋明界，灭剑派已经反守为攻。
而森罗剑宫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被反扑的灭剑派打得节节败退。
他们已经失去重新夺回毋明界或者报复灭剑派的机会。
虽然很多人心有不甘，但宫主还是冷静命令大家且战且退。
于是胜负之势，顿时逆转。
森罗剑宫如今眼看着，已经要渐渐失去重新夺回的毋明界疆域了。
“请恕我直言。”炎黄佛门世尊摩诃罗尼静静说道：“长安城，是森罗剑宫潜在的强援。”
高亮死死盯着摩诃罗尼，没有说话。
摩诃罗尼神情语气平静如故：“长安城现在的目标，是霸占整个炎黄界，但之后，就不好说了。”
他直视面前黑衣男子：“这里，也可能成为森罗剑宫临时的落脚点。”
高亮冷冷说道：“更可能是他们的埋骨之处。”
摩诃罗尼微微一笑：“只要我们团结合作，确实有这个可能。”
“我们不是盟友。”高亮冷漠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准确来说，灭剑派从来就没有盟友。
打从他们刚刚在毋明界立足，直至后来崛起，一直都是独自打天下。
除了同门外，世界余下生灵，对他们而言，全部只是磨剑石。
“如果你们要屠戮炎黄生灵，那我们不仅不是盟友，还是敌人。”
摩诃罗尼徐徐说道：“但在那之前，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对我炎黄而言，同样提防长安城与森罗剑宫合流。”
高亮沉默。
半晌之后，他开口说道：“我个人同意你方才的说法，但本派如何行事，还需掌门师伯与林师兄一起拿个主意出来。”
摩诃罗尼双掌合十：“静候佳音。”
高亮不进炎黄界，直接返身离开。
摩诃罗尼静静立在宇宙虚空中，沉思不语。
对方去得快，回来的也快。
隔了一段时日，高亮便重新来到炎黄界。
“掌门师伯同林师兄，眼下尚在追杀森罗剑宫中人，能将他们当场解决，自然是最好。”
高亮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掌门师伯命我前来炎黄，居中联络。”
摩诃罗尼点点头：“各个击破也好，我们这边且不忙着动手，等贵派那边的结果，再做决定。”
高亮不置可否：“如今炎黄界里，又是怎生局面？你们占优势吗？”
摩诃罗尼摇摇头，如实答道：“眼下整个炎黄界，几乎都可以说，已经落入长安之手，本门弟子只能在海外活动，长安城占尽上风。”
高亮又不说话了，只是盯着摩诃罗尼。
摩诃罗尼自己平静如故，旁边西牛贺洲净土高僧龙舍陀言道：“惭愧，此前长安城主亲自出手，一击之下，分裂数百万里方圆的大地，我等抵挡不住，世尊又正巧不在炎黄，我们只能退往海外，避免弟子无辜牺牲。”
高亮闻言，双目闪烁，目光更加森寒。
一击之下，将数百万里方圆的大陆分裂。
这等力量，不饲天威又胜饲天威，确实不是武皇境界的武者可以做到。
严格来说，便是武皇之上，第十五境的武道神君，怕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这一点。
眼前的和尚明明乃是佛门第十五境已经罗汉金身的高僧，却仍忍耐，逡巡不前，有其中道理在内。
这并非摩诃罗尼没有胆气。
高亮自忖，先前倒是把这和尚看小了。
难怪摩诃罗尼这等佛门罗汉都如临大敌。
让他单对单和敌人交锋，他还真未必有这个把握。
所以，必须多联络几人。
他们灭剑派偶然跟长安城十二阎罗扯上瓜葛，对摩诃罗尼、龙舍陀等人来说，无异于飞来横福，天上掉馅饼了。
“那现在，你不现身，那长安城主便也无心亲自下场了？”
高亮很快想明白其中关键。
摩诃罗尼轻轻点头：“我佛慈悲，惭愧，惭愧。”
“两个第十四境之上的人都不出手，那第十四境层面的交锋呢？”高亮又问道。
摩诃罗尼身旁，智远上人与龙舍陀两大神僧，心中都一阵尴尬。
531. 给他们一个教训
智远上人同龙舍陀都修为深厚，胸有城府，面上并未变色。
但高亮这个问题，还是叫他们心下同时叹息。
“惭愧，长安邪魔强横，高手如云，我等不是对手。”智远上人双掌合十。
龙舍陀在旁边没有吭声。
实事求是地讲，不计算世尊在内，眼下西牛贺洲佛门，何止是伤筋动骨，元气大伤？
几乎可以说没了大半条命。
堪比第十四境高僧的净华不在，前往慈航净土听讲潜修。
第十四境的八大神僧，八去其六，少了大半。
哪怕智远上人赴慈航净土听讲有所收获，但些许提高，远远不足以弥补巨大的损失。
连损失的零头，怕是都不到。
这还要多谢世尊修成罗汉金身，能帮他龙舍陀化解先前的外魔侵袭。
否则，昔年极盛一时的净土佛国八大神僧，就变得只剩智远上人一根独苗了。
严格要算的话，先前还有俞天权那等武道强者做客，如今也已经烟消云散。
但是，说这么多，扪心自问，一个问题，不管是龙舍陀还是智远上人，都不得不面对。
就算他们人手齐全，便一定能对抗长安城吗？
不考虑长安城主出手，不考虑长安城旁的第十四境强者。
单纯只是苏破、宗天璇、敖空、沈和容四个人，便已经叫所有人捏一把冷汗。
眼下苏破是不在了。
但那并不是他们佛门拼掉的。
长安城之强大，确实叫人叹为观止。
佛门修行重心灵意志，龙舍陀、智远上人皆是得道高僧，因此虽然心中叹服，但仍然能保持跟长安城战斗到底的意志与决心。
换了意志不坚定者，面对须弥山压顶一般的长安城，怕是心中早就绝望了。
“慈航净土恕性罗汉与其他佛门师兄，过些日子应该就会赶到。”智远上人言道：“我等惭愧，眼下姑且先忍他一忍。”
高亮闻言，微微点头。
这还像那么回事。
佛门眼下在炎黄界虽然狼狈，但他们在炎黄外仍有强援。
两个第十五境的金身罗汉，便有了跟长安城主扳手腕的资格。
如果再加上灭剑派的林中，那就当真有一些把握了。
森罗剑宫如果跟长安城合流，那灭剑派便也倾巢出动。
届时，仍然是他们这边占优。
“他们什么时候能到？”高亮问道。
智远上人答道：“如今还不确定，但不是近日。”
“既如此，我跟你们先去炎黄看看。”
高亮言道：“总要打掉对面一些气焰才行。”
对方话里自信，智远上人不去质疑，只是问道：“如此一来，暴露施主到了炎黄，长安城如果了解贵派情况，定然提防贵派两位神君一同前来。”
高亮神情漠然：“他们知道便知道了，除非长安再出一个第十四境之上的人，否则没什么大不了的。
长安如果同森罗剑宫已经有了联络，这边一点压力都没有，他们有可能驰援森罗剑宫。
掌门师伯和林师兄虽然不惧，但如果因此节外生枝，导致又给森罗剑宫的人逃了，终归不美。”
他说着，看向世尊摩诃罗尼：“我知道眼下尚不是决战时机，不宜逼出长安城主，但眼下终归要给对方一些教训，不能让他们太轻松，太放肆。”
摩诃罗尼同高亮对视片刻后，微微点头：“施主所言，并非没有道理，既如此，就劳烦施主了。”
他又看向龙舍陀和智远上人：“你们从旁协助高施主。”
二僧一起行礼：“是，世尊。”
“高施主的修为，自然高明。”摩诃罗尼最后说道：“不过，长安确实没有庸手，高施主还请留神。”
高亮点点头，与智远上人、龙舍陀二人一起同行离开。
此前，炎黄界里，西牛贺洲以西的大海中，以为智远上人、龙舍陀不敌宗天璇、沈和容，于是佛门好不容易掀起的反击，又渐渐被长安城压制。
众多长安高手，开始再次击溃击散佛门中人，然后追杀剿灭。
但佛门仿佛弹簧一样，压得越狠，反弹越猛。
先前智远上人与龙舍陀现身，率领佛门弟子反扑，已经叫长安人吓了一跳。
最后是城里十二姑娘沈和容亲自出马，才将佛门反扑压下。
而这次，佛门再反击，除了智远上人与龙舍陀之外，更添了一个武道高手。
一个实力更在智远上人之上的武道强者。
炎黄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可怕剑道，在这一刻仿佛要毁天灭地。
剑锋所向，一切生灵，只有死路一条。
如此凌厉，锐不可当的剑术，叫大家不由自主想起先前的“剑魔”苏破。
不是自创白泽魔剑时期的苏破。
而是这次卷土重来，剑锋到处攻无不克，看似平淡却破尽万剑万法的苏破。
这个黑衣男子剑术之强，所向披靡。
饕餮一族族长噬坤，以吞天噬地的神通衍化黑洞，试图容纳吞噬对方的剑气。
结果，高亮的剑气直接破开虚空，出现在饕餮噬坤面前。
大妖族长虽然拼命闪躲，但还是挨了高亮一剑。
饕餮噬坤无奈，只得逃跑退走。
路上一边跑，他一边试图压制自身伤势。
然而，他身上的剑伤，不见点滴血迹。
伤口处一片乌黑，看起来就像是被烧焦了。
但这伤口，完全无法愈合。
哪怕噬坤妖皇巅峰的修为，都无法让乌黑的伤口生出新的血肉。
剑锋到处，虽然他性命还在，但伤口处的血肉，则“死”了。
智远上人、龙舍陀出手，饕餮噬坤与长飚虎黑洋，已经不敌。
现在来了个更厉害的煞星，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落荒而逃。
面对智远上人，他们还能有章法的撤退。
现在面对高亮，则是只恨爹妈少给生两条腿。
这样的情况下，无疑等于一溃千里。
尚在荒海上分散开来修为稍低的长安人，等于顿时暴露在高亮剑下。
高亮神情冰冷，对众生没有半点怜悯，只有冷冰冰的杀意。
他一剑斩落，漫天黑色的剑气，笼罩周围方圆超过千里的大海。
众多长安人，都被黑色的剑气包围。
剑气尚未真正落下，大家已经有了窒息的感觉，仿佛死亡的阴影降临。
“生。”
“防。”
“破。”
就在这时，一个少女的声音响起，淡定平和。
首先便有茫茫生机，在大海上弥漫，中和了高亮灭剑所生出的死意。
然后同样是黑色的浓墨涌现，布满天地，形成防御，挡住那毁天灭地，屠戮苍生的剑气。
最后，滚滚浓墨猛然一震，向外扩张反弹。
高亮的剑气，被大量击破。
他目光一凛，顿时落在远方踏浪而来的一个少女身上。
对方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年纪，但周身文华才气冲天，直抵霄汉。
“是沈和容。”
智远上人在一旁轻声说道。
532.字与剑
“沈和容……”
高亮空中重复这个名字，面上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但心中对面前少女，生出警惕。
高亮为人冷酷高傲，对自家灭剑派剑道信奉无比。
他对生命已经不仅仅是漠视，而是在冰冷之中，充满毁灭与杀戮的欲望。
但高傲归高傲，他的眼力，并不差。
高人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沈和容不仅挡住他的剑气，甚至还反过来将他的剑气击破。
这等实力，由不得他不重视。
虽说对方是以三字，换了他一剑，但能挡住他毁天灭地的剑锋，同时凌厉反击，已经是他生平所见少有的强敌。
说是三字换一剑，但沈和容口含天宪，神通圆转自如，还真不好说她这三字，算是一招还是三招。
至少，高亮没有把握，对方出三字的同时，自己便一定能出三剑。
他剑法已经算是极快，但沈和容比他更快。
而且，对方的判断与眼力同样不弱。
一个“生”字，看似既不能攻，亦不能守。
实则确实对抗他灭剑的首要诀窍。
对方能认识到这一点，更能付诸实际行动。
高亮的目光，这一刻愈发冰冷。
他认可对方的实力。
但没有动摇杀死对方的决心。
击杀这样的高手，对他的剑法来说，是更值得称道的成就。
高亮素来冰冷肃杀的面孔上，此刻少见地出现一丝笑容。
然后便是漫天漆黑的剑气，切割虚空，仿佛空间都被他“杀死”。
比先前更加凌厉冰冷的剑气，瞬间包围沈和容左右。
沈和容神情不变，这次却不使用“生”字了。
她张口，说出的两个字，一个是“破”。
另一个，是“灭”！
两字对一剑，这次是正面硬碰！
刹那间，天地一片肃杀。
不管是佛门那边的高手，还是长安这边的人，大家齐齐生出世界末日，死到临头的感觉。
恐怖的死气同灭绝之意融汇在一起，使得所有人与妖族，都感觉自己仿佛要气绝身亡了。
道道黑气在半空里交汇。
沈和容与高亮的身形，齐齐一震。
高亮斩天灭地，屠戮苍生的剑气，没能落到沈和容身上。
但沈和容面孔上则浮现一层黑气，昭示她被对方剑意死气侵袭。
反过来，高亮则是面色阵黑阵白。
沈和容“破”、“灭”二字合一，形成了近似于高亮灭剑的效果。
虽无剑意，却也昭示破灭来临，万物不存。
高亮自己修行灭剑，这时反被对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修行灭剑，不代表他对破灭之意的抵抗就比常人强。
相反，与自身剑意冲突，反而更糟。
另外一边，沈和容这时再道一个“生”字。
她身形为白光笼罩，生机盎然，消弭死意。
其面孔上的黑气，终于渐渐散去。
此人修为更在季青文之上，剑术只稍逊七哥一筹……沈和容心下暗暗估量。
张东云早先告诉过她，有灭剑派中人曾经在炎黄附近流连。
是以沈和容对灭剑派的剑术，谈不上特别陌生。
一见高亮的面，看着对方黑色的剑气纵横，她心中便大致猜到此人师承来历。
但知道是一回事，当面亲自交手后，才能判断出对方修为到底什么水平。
眼前这个高亮，修为已经直追北斗七星中的俞天权、冼开阳二人。
单论攻击之凌厉，并不逊色俞天权的星罗灭世枪。
以沈和容之能，也需要至少两字，才能破对方一剑。
不过，她有“生”字疗伤，恢复速度更在对面高亮之上。
高亮的脸上尚黑白二气交错之际，沈和容已经再次开口：
“死。”
高亮的眉心上，顿时出现一个小红点。
在旁人看来，他皮肤下，仿佛有血凝聚，要向外渗出。
但在高亮自己的感官中，则仿佛有无形的尖锐力量，正要刺穿他的脑袋，夺走他的生命，送他步入死亡。
这位灭剑派的巅峰武皇，狂吼一声，全身上下一起震荡。
于是便见滚滚黑气，从他自己的眉心，向外迸射。
沈和容“死”字的力量，反倒被茫茫漆黑剑气抵消。
她微微扬眉，暗道对方比先前预想中高明。
高亮本来来不及再短时间内便化解自身体内混乱的破灭力量。
这种情况下，又遭到沈和容“死”字的攻击，就算不至于当真被沈和容一个字说“死”，他也定然重伤。
但高亮眉心剧痛的时候，福至心灵，反而借助这个机会，以沈和容“死”字的力量作为刺激，导引自己体内破灭之力，像是被骤然袭击的猛兽，然后反扑。
双方力量对撞抵消，沈和容的“死”字无法再伤及高亮，高亮反而借此机会，将体内作乱的破灭之力宣泄出去。
只是，双方力量碰撞之地，毕竟是高亮的头颅。
他眉心处破开一道口子，血液不停从中流出，淌过他的面孔。
不过，这道伤口看似凄厉，实则只是皮外伤，并不严重。
对高亮来说，真正要紧的是，这一下子，震得他微微晕眩。
高亮自打拜入灭剑派门墙开始，大小战无数。
他与敌搏杀，乃至于生死相搏的经验，远比同境界大多数人丰富。
在方才用取巧的办法化解内忧外患的同时，高亮已经预想到自己当前的结果。
他没有采取后退避让的方式。
而是咬紧牙关，狠狠一剑继续向沈和容劈去。
眼下虽然因为两股力量对撞，让他眼冒金星。
但漫天漆黑剑气，还是笼罩沈和容。
沈和容虽然略略意外于高亮化解“死”字的方法，但她出手，素来不容情，不会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死”字之后，紧跟着便又是一个“亡”字，要置对方于死地。
虽然因为高亮化解“死”字，没有重伤，仍保持再战之力。
但他头晕目眩，对面紧跟着一个“亡”字上来，他还是抵挡不住。
一剑斩出，不过是以攻对攻，两败俱伤的打法。
这自然奈何不得沈和容。
但就在沈和容“亡”字要乘胜追击的时候，她忽然微微一怔。
视线锐利，转而朝另外一个方向望去。
那里，似有让她极为熟悉的气息出现。
533.剑对剑
气息微弱，但沈和容还是敏锐察觉。
这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这源于昔年的结义兄长。
陌生，是因为大家已经三十多年没见了。
但那高妙而又缥缈的道法意境，沈和容绝不会认错。
儒家贤哲境界的大宗师，口含天宪，代表深刻的道理与坚定的意志。
沈和容这微微一走神，“亡”字的威力顿时没有预期中那么犀利。
高亮虽然面色猛然惨败，五官七窍隐约见血，但他还是稳稳抗住了沈和容这个字带来的伤害。
内息一转，他脑海中的晕眩感，便即消失。
沈和容则身形向后飘飞，避过高亮先前那一剑。
但她的视线，仍然望向远方。
而远方那道法气息，在惊鸿一现后，马上便烟云袅袅，似是消失不见。
长安城大明宫里，张东云正看着光影画面。
远隔千山万水，他自然不像沈和容一样都感觉到气息变化，但能让沈和容如此失态的人，本就不多。
“是四……是李书楼。”
沈和容深吸一口气后，回过神来。
她似是自言自语，似是在告诉张东云。
“留神。”张东云语气则很平静。
沈和容对李书楼的称谓换了。
即便不提先前青叶真人被杀的事情，只说刚才，李书楼的道法气息一闪即逝，惊动了沈和容，等于变相帮了高亮一把。
对方现在又不当真现身相见，怎么看，表达出来的都不是善意。
纵使沈和容心中又不少疑虑，还存着几分旧情，但此刻面对李书楼，也不敢再贸然当对方还是当年的四哥。
“这里交给我，你小心他。”
这时，一个高挑女子，出现在沈和容身旁：“如果能谈谈的话，你更适合一些，但务必小心为上。”
高亮先前头晕目眩，没能及时察觉远方道法气息出现。
但看沈和容的模样，便知道有不明身份的人帮了他一把。
高亮心中正是惊疑不定的时候，忽然便见那高挑女子出现。
对方一身旺盛气血，如日中天，直观的冲击力，比沈和容还要更强。
“是十二阎罗中排第八的楚摇光！”
智远上人同龙舍陀的神情一起变得严肃。
一个沈和容，已经无比棘手，看样子高亮拿不下对方。
再加上一个“楚摇光”，那就更不必多说了。
而且，从当前来说，“楚摇光”给大家的威胁与压迫更强。
沈和容，毕竟还是第十三境的修为实力。
因为经典义理“海纳百川”，面对第十四境的对手，方才临时变作第十四境。
而“楚摇光”，分明已经是实打实的武道第十四境，武皇巅峰修为了。
“小妹明白，八姐也留神。”
沈和容自然知道，此摇光非彼摇光，来人的身份，并非昔年北斗七星中排第七的楚摇光，而是排第二的宗天璇。
如果跟李书楼之间，还能沟通，或者存在误会可以化解，那显然还是她沈和容出面更好，她也确实有心，希望跟对方谈谈。
宗天璇虽有楚摇光的记忆，但在感情上，她面对小师妹昔年的结义兄弟，总是有些心虚。
虽说是楚摇光自愿操作，反倒是她当初伤重无法拒绝，但面对沈和容等人时，她总有一种自己夺走了他们八姐的感觉。
李书楼假使当真背叛了十二阎罗里其他人，那么宗天璇面对他，反而还能自在些。
眼下，局面尚不明朗，自然还是交给沈和容处置为妙。
至于眼前的高亮，对宗天璇来讲，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沈和容身形飘飞，朝先前道法气息出现的方向寻去。
宗天璇则直接拔刀出鞘，引动漫天星光闪耀。
璀璨星河，以她为中心，环绕四方。
然后，一切破灭！
不逊色于对方灭剑的恐怖威势，排山倒海，倾泻而下。
高亮面对这恐怖威势，却也没有退却。
输给沈和容一招，未叫他沮丧，反而于冰冷的杀意之外，生出几分怒火。
这怒火，一定要对手的鲜血和生命，才能洗刷。
面对同为巅峰武皇的宗天璇，高亮毫不避让，以攻对攻，一式灭剑斩出。
漫天剑气与破灭的星光，在半空中交织碰撞，连虚空都被撕裂洞开。
高亮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受。
他们灭剑派的剑法，从来都是斩灭万物，送万物生灵一起步向灭亡。
但他却无法斩灭面前这个对手。
对手的刀，孕育星辰，然后又毁灭星辰。
某种程度上来说，对方的刀法，和他的剑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毁灭星辰之力，何等强大。
高亮的灭剑，也无法将对方进一步斩灭。
双方刀气、剑气碰撞，向四方激射散落。
智远上人、龙舍陀、饕餮噬坤等高手，带着佛门、长安众人，纷纷向更远方退避，以免被波及。
残存的剑气、刀气，同样也迸发到宗天璇、高亮面前。
宗天璇手中长刀一圈，将对方残存的剑气，一一剿灭。
但高亮却对斩在自己身上的刀气视若不见，任凭身体绽开一道道伤痕。
他强行行前，冲到宗天璇面前，便是一剑斩来。
拼着受一点小伤，他也一定要抢到主动权。
灭剑只攻不守，剑势凌厉，不是敌死，就是我亡！
宗天璇眼见对方如此凶悍，不禁微微挑眉。
不管是扮演也好，是缅怀也罢，平常情况下，她都是能动刀解决的敌人，便只动刀。
此刻眼见高亮如此凶悍，宗天璇双目汇总寒光迸射。
她可只是在张东云、沈和容等人面前，才那么虚的……
昔年修为追赶，有望挑战武道神君傅天枢的北斗第二星，怎么可能是个软脾气？
眼见高亮抢攻一剑斩来，宗天璇原本空着的一只手中，顿时多出一把长剑。
下一刻，漫天群星破碎，化为象征毁灭的剑光洪流，迎向高亮。
剑，对剑。
比先前第一招时更加激烈的碰撞，轰然爆发。
宗天璇身形立在半空中，微微一晃。
高亮的身形，则被震得后退。
比先前刀气更多的剑气，再次在他身体上留下道道伤痕。
对面宗天璇好整以暇，剑锋一转，将散落的漆黑剑气一一斩灭。
她剑锋向前，指向高亮。
高亮双目血红，丝丝盯着宗天璇。
如果说，先前沈和容的“破”、“灭”二字，或者宗天璇的星罗灭世刀，让他只是感慨相似。
那么现在，这破灭群星的星罗灭世剑，则让他从灵魂深处，生出憎恶与痛恨。
“再来！”
高亮猛地大喝一声：“杀！”
然后便不顾一切，再次一剑向宗天璇斩去。
宗天璇神色平静，毫不退让，也是一剑斩出。
两大剑道高手，在荒海上打得天翻地覆。
而与此同时，与此相距遥远，靠近西牛贺洲的另一片海域上，则有一个被黑雾笼罩的人出现。
黑雾中，隐隐有龙吟声传出。
534.父与子
黑影靠近西牛贺洲外海一带。
他身形隐蔽，在茫茫荒海上寻找，似有目标。
寻找一段时间后，他忽然停下自己脚步，静下心来等待。
远方海面上，有一众长安人，正慢慢退回西牛贺洲方向。
深海里，双方最顶尖的高手，正在大战。
修为相对较低的长安中人，在王慎行和霍一鸣带领下，渐渐退下来。
他们倒并非出于畏惧，而是戒备对手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虽说佛门那边应该拿不出更多第十四境的顶尖强者了。
但他们还有第十三境的高僧。
双方交战缠斗这么久，彼此间不说完全知根知底，也已经把对方虚实摸得差不多了。
西牛贺洲净土佛国传承高明。
哪怕是修为境界稍低一些的佛门僧众，修为实力也往往在同境界中属于拔尖的水平。
长安一方也只有霍一鸣、王慎行等为数不多的各派顶尖人物，同境界下面对西牛贺洲佛门高手，不至于吃亏。
像霍一鸣、王慎行、敖瑛这般还能占上风的，就是更是只有寥寥几人而已。
眼下苏破、沈和容、敖空、“楚摇光”乃至于澄阳真人都不在。
如果有其他佛门高手绕过来突袭西牛贺洲，西牛贺洲不是没有起火的可能。
这里倒是还有蜀山派掌门古朴坐镇。
但西牛贺洲作为四大洲中单一陆地面积最大的大陆，即便裂成两半，仍然幅员辽阔。
对方如果从各个方向大举压上，古朴一人便可能照应得不周全。
需要王慎行、霍一鸣等更多次一级的长安好手，四下里铺开，防止对方渗透。
“霍兄弟，留神。”王慎行向霍一鸣抱拳。
“王兄也是，我们晚些时候见。”霍一鸣同样抱拳还礼。
双方就此辞别，分开来各自带队，巡视西牛贺洲外海四方。
不仅仅是他们二人，长安城在西边的次一级高手，都分散开来，分头巡视。
如今与霍一鸣同行者，大都不是他狱龙派同门。
狱龙派掌门解峰奉命坐镇南瞻部洲，门中大量精锐骨干，都一同前往。
如此一来，解峰可以快速掌握南瞻部洲的局面。
东胜神洲西域那边，则是狱龙派的山门祖地。
如今整个东胜神洲都已经是长安城的内线范围，基本没可能有外敌侵入。
所以狱龙派倒是没有太多高手在山门留守。
但作为根基所在，还要抓紧时机参与东胜神洲和南瞻部洲之间的通航，狱龙派在西域自然还是要留下大量能干的人手，稳定发展。
如此一来，随霍一鸣一起来西牛贺洲前线征战的狱龙派弟子，就少了许多。
虽说这是立战功的好机会，但即便狱龙派再家大业大，人手也禁不住这么分。
解峰已经下令大肆扩招，广收门徒，开始进一步壮大狱龙派基业。
但进入门的弟子，还需要时间的成长，方可以顶上来。
眼下，也就只能靠现有的人先撑着。
长安城的扩张发展，实在太过迅疾。
速度快到，城里自家人都适应不了，跟不上趟的程度。
不仅仅是解峰的狱龙派，如今长安城里许多人，都充满了时不我待的紧迫感。
长安扩张太快，如果他们更不上这速度，便有可能被边缘化，直到彻底掉队。
城池最早起家时，东胜神洲东疆的许多人与宗门，如今已经有了这个趋势。
其他人见状，哪里会不着急？
但是，狱龙派哪怕人手再紧张，解峰也仍然坚持，让霍一鸣带着几个人，来到西牛贺洲前线效力参战。
霍一鸣带着人，巡视四方。
在周围转了几个来回后，他吩咐大家散开，扩大巡逻与防守的范围。
但彼此之间，都要保证一定距离，不可超出。
如此一来，假使当真有敌人来犯，大家可以很快察觉，然后相互援护。
不过，众人在海上守了多时，未见敌踪。
霍一鸣心思沉稳，不骄不躁，静静立在海浪暴风中。
他对肆虐的荒海风暴不作抵御，但这些叫世人谈之色变的风暴，也无法伤到他分毫。
霍一鸣收敛心神，将自身武者的感知能力，放到最大，不断扩展。
他如今乃是武道第十二境，即武皇第三境，扫八荒境界的武者。
但一身实力勇猛过人，便是寻常第十三境的对手，都未必能敌得过他。
他身为武者的感知之敏锐，亦远远超过其他同境界修行者。
但这次，霍一鸣没有察觉到有佛门中人靠近。
相反，忽然有炽热的灼烧感，在心头升起。
这意味着，有武道高手到来。
原本双目闭合，似在养神的霍一鸣，猛地睁开眼睛。
很近。
对方同样实力过人，靠近到如此程度，他方才有所警觉。
相较于他的修为，霍一鸣好胜心没那么强烈，他并没有跟对方单挑的打算，当即便准备招呼其他人，来一起包围这个对手。
可就在这时，他心中忽然一动，为之愕然。
因为他隐隐感觉，对方的武道意境，有股熟悉的感觉。
似乎，同他极为相似。
但是，同狱龙派武道传承，又似是而非。
霍一鸣这一愣之间，对方便已经到了近处。
来者，并没有抢先动手的打算，只是平静看着霍一鸣。
霍一鸣回过神来，同样注视对方。
一个身形笼罩在黑雾中的中年男子。
黑雾里，隐约有龙吟声回响。
然后便见雾气渐渐散去，露出对方五官相貌。
霍一鸣见了，悚然而惊：“……龙魔大帝？！”
来者相貌，分明正是“龙魔大帝”雷瀚的模样。
作为长安城崛起以来，少有叫长安城遭受挫折的人，雷瀚身份相貌，对长安城中高境界的修行者而言，已经基本到了街知巷闻的程度。
霍一鸣自然也不例外。
某种程度上来说，哪怕佛门世尊摩诃罗尼成功突破到第十四境之上，在许多长安人眼里，头号大敌仍然是雷瀚。
霍一鸣心中惊疑不定，戒备着看向对方，随时准备出手。
但双方现在距离近到面对面，他心中那古怪的感觉，越来越浓烈。
535.前辈
面对眼前那被黑雾笼罩的中年男子，霍一鸣此刻，竟然有一种在照镜子的感觉。
双方相貌上，除了鼻子都有些鹰钩外，倒是相似的地方不多。
但霍一鸣隐隐感觉，自己内里，与对方，竟仿佛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身为武皇，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一身武道修为，同狱龙派传承，其实已经有些出入了。
修为境界越高，越是如此。
霍一鸣近些年来，已经渐渐开始习惯于掩饰自己出手，不到真正的生死时刻，见不到他真正的实力。
再加上同样武道，相同人修来，可能有各自不同的理解，有实力高下之分，是以狱龙派同门对此不以为奇。
连解峰，也反而越发欣赏这个可以自出机杼的天才弟子。
他对霍一鸣抱有很大期许。
不仅仅是霍一鸣将来实力可能青出于蓝，而且对方也可能改良狱龙派传承，使得狱龙派武道传承更加精妙凌厉。
但霍一鸣自己清楚，他刀法生变，不全是自己主观的思维灵感创造。
很多时候，更源自于一种仿佛起自血脉的直觉。
就像是，他原本便会另一门盖世绝学，只是如今似有似无忘记了。
但当他修炼狱龙派武学时，这一切便仿佛幽灵一样，潜移默化影响他。
修为实力越高，他自己对武道理解越深，这种现象越明显。
他自身刀法渐渐凌驾于狱龙派的狱龙刀之上，原因便在于此。
霍一鸣早先怀疑，自己可能有前尘宿慧遗留。
或许，他前世便有盖世修为，如今转世重生，虽然没有前世记忆了，但一些武道意境的影响，仍然留了下来。
可是现在，面对雷瀚，霍一鸣心中近乎不可抑制，生出一个叫他拒绝去相信的猜想。
雷瀚则神情平静淡漠：“看来，你自己已经觉察了。”
他这句话，仿佛重重一击，砸在霍一鸣心头。
这件事上，对方谈不上欺骗他，也无法欺骗他。
但是，他自己的感觉，最真实。
那个被他努力想要压到心底的猜想，这时不由自主又再次浮现。
自己，跟这个龙魔大帝，有关系。
霍一鸣一时间沉默不语，雷瀚则静静说道：“你应该也感受得到，这源自血脉。”
说话同时，他抬起手，向空处随手一击。
一条黑龙出现，双目血红，凶煞霸道绝伦。
霍一鸣见状，身体隐约在半空里摇晃一下。
雷瀚目视他：“我喜欢开门见山，直截了当。
你现下应该已经想到了，你姓雷，不姓霍，你是我的儿子。
只有我的血脉传承，才会让你我武道意境一样，这是其他修炼我《玄龙邪典》的人无法做到的事情。”
霍一鸣深吸一口气。
他此刻反倒慢慢平静下来。
青年毫不避让，直视雷瀚双目：“从我记事起，我便姓霍，而不是其他的什么。”
雷瀚神情平静，点点头：“当年你我父子失散，实非我所愿，如今我们终于团聚，我希望你能回到我的身边，我也想补偿你失去的童年。”
霍一鸣神情微微复杂，看着对方：“我不需要前辈补偿我什么，如果一定要说有，也是前辈补偿长安城，但我想，你不会愿意这么做。”
“不错。”
雷瀚淡然道：“但并非是因为你的缘故，如果换一个敌人，为了你，我愿意破一次例，但长安城不行，我与明同辉不同戴天，是他欠我和其他兄弟的，不是我欠他长安城的。”
霍一鸣摇头：“昔年诸位的恩怨，我不清楚真相，也没有资格评价，但眼下，苏前辈、楚前辈、敖前辈、沈前辈皆在长安，同陛下共进退，莫非，他们当年都背叛了你不成？”
雷瀚神情不变：“基本可以肯定老七没有，十一和十二妹的可能性也很小，所以我一直想要争取他们，但可惜，他们都被明同辉蒙蔽。”
黑雾笼罩下，他实现望向东方：“我心中已有计较，有地方，或许可以寻找证据，证明我的话是对的。”
霍一鸣言道：“当年恩怨，我确实不了解始末。
但我知道如今，长安治下，百姓国泰民安，生活得愈发好了。
而前辈此前治下的北俱芦洲，说一句民不聊生，时常可见赤地千里，并不为过。”
雷瀚语气淡然：“伪善而已，你会在意自己踩死过几只蚂蚁吗？”
霍一鸣脸上没有惧色，与之对视：“前辈有前辈的道理，我有我的想法，时至今日今日，如果前辈不愿同长安城化干戈为玉帛，那么不得不说，我希望长安城胜出，而我本人，也将遵从长安号令行事。”
他缓慢但坚定地说道：“前辈无需手下留情，我虽不敌，但也绝不会束手待毙，何况，现在只面对前辈一具分身。”
说话同时，他背后长刀出鞘。
与雷瀚一样的血目黑龙，出现在茫茫大海之上。
“你视长安中人为自己人，对方却不一定。”
雷瀚双手背负身后，却似乎没有动手的意思：“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霍一鸣刀锋斜指对面：“前辈是想把我们的关系公布于众吗？”
“你怕了？”雷瀚平静问道。
霍一鸣言道：“或许大家初时会有一些误会和不理解，但我相信，大家会慢慢相信我。”
雷瀚点头：“那我拭目以待。”
霍一鸣持刀的右手，开始举过头顶，预备向下劈落：“前辈即便一具分身，也不是寻常人可敌，放置不理，于旁人有危险，恕我得罪了！”
说罢，他一刀劈落。
万千刀气，凝聚成一条血目黑龙，比万千黑龙狂舞，还要更加霸道凌厉，向他面前的雷瀚分身斩去。
雷瀚却不躲不闪，亦不抵挡。
就这么接了霍一鸣一刀。
他这具分身，同霍一鸣一样，乃是第十二境。
其修为是霸道高明，便是霍一鸣也没把握言胜。
但这样白白挨雷瀚全力一刀，普天之下没有哪个第十二境修行者可以承受。
雷瀚这具分身，当即被霍一鸣一刀斩了。
“我从没尽过做父亲的责任，这一刀，姑且当做先还你点利息。”
黑衣男子依旧没有表情，平静说道。
然后随着伤口飙血，身体裂成两半。
536.等他送上门
霍一鸣收刀，看着已经裂成两半的雷瀚分身：
“我的童年很幸福，你不需要补偿我什么。”
黑雾中男子的身躯裂成两半，渐渐飘散。
但那条血目黑龙，这时口吐人言：“你长大，没有跟在我身边，对我不了解，我补偿一个人，不会是给那个人斩一刀出气，我没那么无聊。”
霍一鸣闻言一怔：“你到底要做什么？”
血目黑龙身形也渐渐瓦解，散做一团黑气消失。
只剩下雷瀚的声音在半空里回旋：
“期待我出关后，我们下次见面。”
声音消散，黑雾也完全消失。
霍一鸣站在原地，皱眉沉思。
他下意识内视己身，但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思索良久之后，霍一鸣深吸一口气，然后离开原地。
他先设法通知了王慎行等人，交待自己有急事要离开一段时间。
接着，飞离西牛贺洲。
虽说是暂时抛开自己职守，但霍一鸣还是判断，当前这件事，更加要紧。
他一路赶往南瞻部洲。
到了南瞻部洲后，他见到了自家掌门，解峰。
解峰听他讲完，面上亦不禁微微变色。
“龙魔大帝”雷瀚，少有地让长安城遭受挫折的人。
不考虑苏破的情况下，雷瀚统帅的北俱芦洲，倒是没给长安造成多少人员伤亡。
但问题是，跟北俱芦洲一场大战后，长安一方伤了元气，被西牛贺洲净土佛门趁虚而入。
佛门反攻东胜神洲西域之时，包括狱龙派在内，长安出现不小的损失。
诚然，陛下之后亲自出马，横扫北、西两大洲。
要说北俱芦洲和西牛贺洲死的人，比长安这边多得多。
但想起“龙魔大帝”雷瀚，不仅仅是敖空恨不得生食其肉，解峰等人也不能讲心里没有芥蒂。
他看着霍一鸣一路成长起来，对方此刻又将一切坦言相告，是以他不至于因为雷瀚的缘故，影响自己对霍一鸣的观感。
霍一鸣虽天资惊才绝艳，但自幼性情平和，所以同狱龙派上下关系都不错。
狱龙派众人，多半也都可以谅解他，至少是不迁怒于他。
但其他人，可就说不准了。
尤其是那位性情暴躁的敖先生，更是难讲。
解峰对霍一鸣寄予厚望，此刻脑海里转的念头，自然不是放弃对方，而是想着如何帮对方找补。
“此事还有谁人知晓？”解峰问道。
霍一鸣言道：“我自己这边，只跟您一人言明，但龙魔大帝那边，我就不清楚了，现下消息似乎还没有传开。”
解峰点点头：“那就好，不要多声张，你现在立刻随我去东胜神洲长安城，面见陛下！”
只要张东云不介意，其他的都可以慢慢转圜。
霍一鸣当即随同解峰一道启程，前往东胜神洲。
如今的长安城城墙，已经将大半个东胜神洲都包括在内。
霍一鸣、解峰跨越一道道仿佛没有尽头的城墙，不断深入长安城内部，最终抵达长安城最核心处的大明宫。
他们求见张东云，却被宫外的乌云先生告知：
“霍一鸣一人进去即可，解掌门请回吧。”
解峰、霍一鸣心中立马就是咯噔一声。
看这意思，陛下分明已经了解个中真相。
“你进去吧，陛下面前，不要有任何隐瞒，一切都请陛下圣裁。”解峰叮嘱道。
唯一的好消息是，陛下仍然召见霍一鸣。
他老人家素来宽宏，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掌门放心，弟子明白。”霍一鸣深吸口气，步入大明宫。
解峰面带忧色，目送他的身影消失。
虽然担忧，但张东云已经有明令他回南瞻部洲，他便不敢再宫外多留，当即向乌云先生告辞离开。
霍一鸣到了大明宫正殿中，拜见那个宝座上被强光笼罩的身影：
“狱龙派弟子霍一鸣，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上方一个缥缈而又威严的声音响起：“他毕竟是你生父，并且看得出来，他很在乎你。”
霍一鸣答道：“禀陛下，晚辈从小到大，一直过得很好，不需要他补偿我，如果他要补偿，也是补偿包括狱龙派在内的长安人。”
上方的声音淡淡飘落：“显然，他不这么看。”
霍一鸣略微沉默：“……是。”
然后他便听上方的声音说道：“他视长安为仇敌，反之，他也是长安的敌人，那么，你呢？”
霍一鸣缓慢但坚定地答道：“禀陛下，我愿为长安而战。”
“你有此心足矣，十二妹有言，无谓父子相残，朕同意她的看法，但不影响你接下来，为长安城出一份力，只看你自己愿意与否。”
霍一鸣闻言，心下奇怪，口中应声道：“任何吩咐，但请陛下吩咐，晚辈无有不从。”
上方光辉笼罩下的张东云微微一笑：“你先下去休息，晚些时候，事情会很考验你。”
霍一鸣心中微微一突，不敢多问，依言退下。
张东云目送对方离开大殿，自己则靠坐在椅背上。
他忽然大笑起来。
霍一鸣选边站，选了养亲而非生亲，现在看来倒无所谓了。
重要的是，雷瀚的选择。
雷瀚分身同霍一鸣相见的场面，某位姓张的城主，看得一清二楚。
年轻人立场坚定，固然让人欣慰，但更让张城主在意的是雷瀚一句话：
“我心中已有计较，有地方，或许可以寻找证据，证明我的话是对的。”
说这话时，其视线望向东方。
如果张东云所料不差，雷瀚要找的地方，也是当初的仙迹遗址。
在那里，他或许能找到自己心目中的证据。
从和方面来看，他似乎还不知道，仙迹遗址已经落入长安的掌握。
或者，即便知道，但笃定仙迹遗址位置固定在东胜神洲以西的荒海里，张东云没办法将整个遗址搬走。
所以雷瀚有心找机会进遗址里，然后寻找他想要的证据。
然而，仙迹门户所在的位置，现在已经在无敌城范围内了……
虽说城墙才只到东胜神洲内部的西域位置，但无敌城早已经把整个东胜神洲都装进来。
连同外侧广阔海洋，也不例外。
雷瀚如果要来找仙迹门户，然后前往仙迹遗址，那他就只会一头撞进无敌城范围内。
张城主等他将来上门便是，眼下都无需费心去找他下落了。
不过，话说回来，雷瀚这厮，话里话外，倒是都笃定，曾经的“邪皇”明同辉，背叛了大家。
假设他所言为真，当初在仙迹中他确实看到了上门不该看的事情，那就意味着他看到的事情也是真的。
身负天净真魂的他，确实不受幻象所扰。
这一点，张东云对雷瀚的信心比雷瀚自己都足。
可是，张某人得到仙迹遗址后，同样里里外外查找一遍，并没有特殊收获。
事情属实透着诡异。
难道叛徒真是我自己？
张东云脑海里转着无厘头的想法，但忽然，那个诡异的身影再次一闪而过。
金边黑袍，看不清面目，只有仿佛性格一般的诡异微笑。
张东云长长呼出一口气，将这些清理出自己的脑海。
他手一抹，半空里顿时出现另一幅光影画面。
西牛贺洲更西边的远洋深海里，大战基本已经要落下帷幕。
宗天璇只凭手中一口剑，便成功压制修习灭剑的高亮。
目前看来，同境界下除了苏破能略胜她一分外，论剑道，余者皆不是她对手。
智远上人、龙舍陀二僧眼见高亮连连受挫，也不再看热闹，上前相助。
他们有心叫高亮领教一下长安城的厉害，让高亮别再那么狂妄，同时也加紧联络灭剑派，让他们意识到长安城的潜在威胁。
如果高亮死在长安城，以灭剑派的作风，定然会来找长安报仇。
他们同长安之间，原本只是因为森罗剑宫带来的间接恩怨。
如果高亮死了，那双方就是直接的仇恨了。
哪怕没有森罗剑宫，灭剑派也不会跟长安善罢甘休。
不过，智远上人和龙舍陀终究还是不想高亮就这么死在长安，于是双双出手相助。
宗天璇则再次拔刀出鞘。
只见她以一敌三，一时间仍然稳占上风。
长安方面其他人趁势反攻。
于是佛门的反扑再次被粉碎，短短片刻，便兵败如山倒。
智远上人眼见形势不妙，连忙把手一扬。
他手中多出一朵碧玉雕刻而成的莲花。
莲花上佛光闪动，有一片片甘霖从上洒落，仿佛瀑布。
宗天璇初时一刀斩去，居然未能斩破甘霖所化的瀑布。
她再补一剑，方才将瀑布破开。
龙舍陀连忙拉了高亮，带着其他人退走。
智远上人手捧莲花，负责断后。
宗天璇刀剑齐出，毁灭的星光洪流化为“十”字，直接将周遭天地斩裂成整齐四块。
甘霖所化的瀑布，顿时也分裂开来。
碧玉雕刻而成的莲花上，发出一声脆响。
就见花瓣表面，现出裂痕。
智远上人不敢多待，连忙也飞速退走。
宗天璇则微微蹙眉，她抬起手指，轻轻敲了敲眉心符印所在之处：
“老大，方才那朵莲花，源于佛门罗汉之手，跟炎黄这里西牛贺洲佛门的佛法，又自不同，似乎是慈航净土传承所出。
这么看来，如果摩诃罗尼也修成罗汉金身，那他们最少有两个罗汉可能来炎黄。”
537.叛逃
佛门之宝，虽然也是佛门高僧千辛万苦所得，甚至有些根本就是佛宝舍利所化，但终究比不得道家炼制的法宝。
哪怕第十四境的西牛贺洲世尊摩诃罗尼的佛宝，对于宗天璇来说，如果拦路，只是一刀的事。
她武皇顶峰修为，尚且一刀斩不破的佛门，定然源自第十四境之上的佛门果位高手。
至少是第十五境的佛门罗汉。
佛宝中蕴含的佛法意境，同西牛贺洲净土佛国一脉传承差别较大。
以宗天璇的见闻，倒有几分像是天外慈航净土中人的手笔。
摩诃罗尼、智远上人虽然都曾经去往慈航净土听讲，但更多是受启迪，他们本身的佛法根基并没有变。
所以那件玉雕的莲花，应该是出自一位慈航净土罗汉之手。
对方把宝物给了智远上人带回炎黄，其本人虽不一定就会插手，但这种可能性不得不考虑。
更需要在意的是，这是否代表了慈航菩萨的态度？
“无大碍。”
符印中传出张东云淡定的声音：“去看看十二妹那边。”
“好。”宗天璇点点头。
她心中忽地有些感慨。
相较于慈航净土佛门可能的强敌，不管是大哥还是十二妹，似乎都更关注月阳真人李书楼那边呢……
或许是因为，他们不畏惧外界的强敌，只关心来自内部的背叛？
宗天璇叹息一声，前往寻找沈和容与李书楼。
她与沈和容虽不在，但佛门短时间内，也不再敢卷土重来。
高亮碰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不敢再逞能，唯有把一切经历，都快速报回给宗门知晓，一切请宗门定夺。
不过，考虑到他和智远上人、龙舍陀的存在，长安城方面也停下继续向西的脚步，不再步步紧逼，只守稳西牛贺洲附近海域，确保把佛门限制在海中无法登陆即可。
一切局面，看似稳定了下来。
长安城大明宫里的张东云，却在惦记着搞事。
雷瀚趁着沈和容、宗天璇等人的注意力，大多被佛门吸引，方才悄悄派自己一具分身，暗中来西牛贺洲同霍一鸣相见。
张东云眼下行事，同样找己方看似人手不足的时机。
哪怕沈和容、宗天璇本人都知情，但必须面上她们都不在的情况下，才好办事。
雷瀚那边，倒是没有主动往长安这边爆出他跟霍一鸣的关系。
或许，他肯定霍一鸣会自己主动跟解峰等人交待？
反正张东云在把霍一鸣里外检查一遍，发现虽有一些特殊的小玩意，但并不起监视、传讯、记录的作用后，他便给霍一鸣下达了命令。
霍一鸣连夜返回南瞻部洲，面见狱龙派掌门解峰。
很快，自南瞻部洲传出消息，霍一鸣乃雷瀚亲子，是雷瀚暗中安插在长安的细作，如今被狱龙派掌门解峰识破。
霍一鸣身手不凡，从解峰刀下逃脱，如今下落不明。
狱龙派已将霍一鸣逐出门墙，并下令缉拿追杀。
消息传开，长安治下各地，几乎全部哗然。
当初追随沈和容等人迎战雷瀚与北俱芦洲，之后又在西域因为佛门反攻而死伤惨重的长安各派，几乎群起响应，同狱龙派一起追杀这个奸细。
除了东胜神洲这个长安城最初的基本盘外，北俱芦洲中人，对此也极为积极。
他们迫切需要立功，从而在长安城占据一席之地。
简直没有比追杀霍一鸣更合适的机会了。
还正好可以强调他们心向长安，与雷瀚划清界限。
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大追杀与大逃亡，就此展开。
霍一鸣身手极为高明，虽然才只第十二境修为，但普天之下绝大多数第十三境的高手，都敌不过他。
想要稳赢他，必须第十四境的强者出手才行。
这还不能保证当场擒拿或者击杀他，有可能给他逃跑。
但长安城如今，并不缺第十四境的高手。
楼宁、澄阳真人、幽槐苍辉、古朴这四位各有职司的高手不动，长安也还有饕餮噬坤、长飚虎黑洋和务必要清理门户的狱龙派掌门解峰三大高手。
这还没算上神秘莫测的暮霭。
霍一鸣实力再强横，这种情况下也唯有东躲西藏，四处逃窜。
饶是如此，他照样险象环生。
只是噬坤、黑洋、解峰二妖一人找他的时候，他还可以勉强支撑。
毕竟这三位并不擅长追索。
但等到道家阳神暮霭也出手后，霍一鸣的处境立马变得更加艰难。
有一次，他险之又险，方才逃出生天。
他能跑掉，不是他自己多能耐，而是要感谢有人忽然现身，出手相助。
季青文突然插了一手，击退暮霭。
但霍一鸣却没有跟她走，反而独自溜掉。
沧海之上，暴风呼啸。
海面以下，更不太平，暗流涌动，足以碾碎钢铁。
霍一鸣此刻，却正藏身一处暗礁之下。
他气血向外，勉强隔开海水。
然后，他自己包扎伤口。
作为从小厮杀到大的武者，这一切对他来说，全是家常便饭。
只不过，从前是跟明确的敌人厮杀，现在则是前一刻的自己人，突然刀枪相向。
霍一鸣神情还算镇定，身上些许伤势，他已经不甚在意。
眼下更重要的是，接下来躲到哪里去？
这个地方，相信很快便会被人找到了。
他受了外伤，不管是武道高手还是大妖，对血腥味都极为敏感。
正琢磨着，他心里忽然一动。
很快，便有人靠近。
霍一鸣定睛看去，却是个熟人。
王慎行。
“你真的是龙魔之子吗？”他沉声问道。
霍一鸣沉默片刻后答道：“虽然我很希望不是，但……”
王慎行神情严肃：“我还以为是龙魔余孽放的假消息。”
霍一鸣言道：“龙魔大帝的分身亲自来见我，我很想怒斥他在骗人，但我们血脉呼应，做不了假的。”
王慎行又问：“他们放的消息，使离间计？听你称呼他尊号而非喊他父亲，你自己又到底怎么想的？”
“我自己怎么想，已经不重要了。”
霍一鸣略有些苦涩地摇摇头：“消息不是龙魔大帝那边传给长安的，是……是我面见掌门，如实禀报，结果……掌门要杀我。”
他叹息一声：“也不能怪掌门，与龙魔大帝一战后，大家退守西域，佛门来攻，掌门两个视如己出的亲传弟子都因此遇难，追根溯源，还是因为龙魔大帝的缘故。”
“霍掌门可能只是一时怒火攻心。”
王慎行言道：“事情不是没有转圜余地，关键是你自己还是否想留在长安？如果你肯跟龙魔大帝划清界限，可以跟我去北俱芦洲，澄阳真人冲淡平和，或许肯为你说话。”
霍一鸣叹息：“王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实话实说，即便掌门他们不动手，我自己也感觉有愧，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昔日同门，炎黄虽大，我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王慎行神情重新变得严肃：“那么，你会投龙魔大帝吗？”
霍一鸣摇头：“当然不，我有愧于长安，更不想与长安为敌，长安容不得我，我往后余生只好远远避开，但绝不会与龙魔为伍。”
王慎行沉默不语。
霍一鸣向他拱拱手：“王兄今日肯听我说这些，足见盛情，霍一鸣感激不尽，只是在长安，王兄不要替我解释，以免反而牵连了王兄。”
他知道王慎行半妖之身，从小到大，常受排挤。
如今好不容易在长安城可以一展抱负，如果为他求情，可能又引得其他人不喜。
就算别人不难为王慎行，王慎行也可能因此坏了人缘。
霍一鸣向对方抱拳一礼，然后离去。
王慎行站在原地，没有出手。
他看着霍一鸣身影消失，神情变得复杂。
如今的霍一鸣，还可对长安保持善意。
但如果长安一直这么追杀他敌视他呢？
万一他逃亡过程中再不慎伤了甚至杀了长安的人呢？
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他还能保持现在的想法与态度吗？
王慎行自己最清楚不过，面对一个群体长时间的排挤、敌视甚至是追杀、打压，人的心态，是很容易生出变化的。
如果这时再有一个对自己善意，包容、接纳自己的去替你出现，那自己很容易都倒过去了。
王慎行从前野心勃勃，一心向上想要出人头地，但眼下对长安可以说得上是忠心耿耿，原因便在于此。
他此刻忍不住会想，如果龙魔大帝那边一直拉拢，而长安这边一直驱赶追杀，如今霍一鸣是这个心思，那长此以往，会否变化呢？
王慎行有些不敢再继续多想下去。
霍一鸣是他少有欣赏的同龄友人，这一刻他只觉心情沉重至极。
长安城大明宫内，张东云静静看着这一幕幕，神情始终平静。
时光岁月，便这么在不知不觉间，飞快流逝。
四大洲，包括他们内部与周边的海域，都已经渐渐成了长安的太平天下。
而四大洲以外的远海汪洋，则经常乱象丛生。
如此，便是近半年时间过去。
某一日，张东云脑海中忽然响起系统提示音：
【炎黄四大洲之间往来频繁，联系紧密，渐成整体，恭喜城主完成建设任务11.2，获得升级历练奖励六千点】
538.孔雀归来
听见系统提示音，张东云靠坐在椅背上，舒心的笑了笑。
这个任务，总算是完成了。
经过长时间的努力，炎黄界四大洲之间，航路都已经开通。
大量的法阵，铺平了荒海天堑。
哪怕是最普通的海船，行走在几大洲彼此间的航路上，也不用担心风浪。
当然，因为四大洲之间实在太过遥远，如今来往的行船，都是经过改良的。
但大家只要一门心思，全都往如何更大更快上改良，不用再考虑抗风浪的问题。
船上加持的可移动法阵，最大使命都是如何更快航行。
如此，面对远隔天涯般遥远的航路，通行才有意义。
交通与通讯的问题解决，四大洲之间的海路来往，顿时热闹起来。
不仅仅是东胜神洲，连南瞻部洲、北俱芦洲、西牛贺洲，也都在积极建立属于自己的商队。
到了现如今，一切已经初见规模。
再加上陈玉等墨家门人，不断开枝散叶，活跃于各大洲，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炎黄四大洲已经渐渐连成一气。
系统终于判定，原先那个建设任务，成功完成。
如此一来，距离第十一次正式扩张，便大大迈进一步。
张城主迫不及待，连忙刷新系统：
【建设任务11.3——城主成功统一四大洲，并使治下往来密切，连成一体，随着四大洲统一，各地规范与安全，尚需加强，请城主规划立足于完整四大洲的卫戍体系】
张东云看了系统任务说明，不由自主陷入沉思。
现在，他已经渐渐养成了猜测系统建设任务的习惯。
如此，早做准备早打算，真有某个任务，便可以争取更快完成。
他先前其实猜测，系统有可能又要他进行文化扫盲了。
毕竟，现在四大洲全都是长安城治下。
地域广袤，人口庞大。
原先很高的民众识字率，立马就被稀释下来。
真要说起来，其他三大洲里，还是原先佛门治下的西牛贺洲，人口识字率最高。
或许是因为他们需要百姓诵经的缘故？
但即便如此，如果跟东胜神洲这边沈和容努力之下的文化普及相比，西牛贺洲的水平也只配被东胜神洲按在地上摩擦。
西牛贺洲尚且如此，南瞻部洲与北俱芦洲就更不用多提了。
想要整个炎黄没有文盲，张城主与沈先生，都任重而道远。
值得高兴的是，往日，沈和容在东胜神洲，培养了大量文教骨干。
如今，把这些种子洒向其他大洲，看似沧海一粟，但已经有充足经验的人们，很快便可以生根发芽，开枝散叶。
张东云早早就让他们扎根下去工作，如今数不尽的识字点，已经渐渐开始铺满四大洲。
文化普及的成果，相当喜人。
可惜，张城主这次没押中题，系统刷新出来的是另一个任务。
张东云也就唯有先把注意力转到这方面来。
至于说文化扫盲的事情，倒也可以不必放松，先继续干着。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抓到这个狗系统了呢？
“卫戍……”
张东云不用太多思考，便有了主意。
长安城，以前其实就有这样的队伍，名为长安十六卫。
早先，是整理收编东疆七国的军队，改造再利用。
后来，长安城进军中土，面对中土六大皇朝，又得了大量部队与军旅高手。
至此，长安十六卫编制基本齐整，平日里也本就做地方卫戍安保。
虽然张东云经常拿修行者当苦力使，但那主要还是针对囚犯，进行惩戒。
正常情况下，长安治下的修行者仍然很矜贵。
针对地方，针对人间数不清的平民百姓，相应的部队，自然也少不了。
只是长安这几年扩充速度太快，长安十六卫虽然也有一定程度上的扩编，但人数渐渐便显得有些少了。
如今系统开出了相关任务，张城主自忖，该把长安十六卫再加强扩充一下了。
他心念动处，很快有人前来觐见。
“臣楼宁，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曾经的中土大都护，如今负责镇守统领整个东胜神洲的楼宁，奉诏来到大殿内，向张东云拜倒。
“免礼。”
张东云言道：“有个差事交给你，仔细办妥。”
楼宁听了张东云的要求后，应声答道：“请陛下放心，臣一定尽快办妥，不叫陛下失望。”
张东云点头：“你同澄阳、解峰、古朴他们，商量着来。”
澄阳真人、古朴、解峰，虽然都是一派之主，统领多人，但治军这方面的事情，他们自然比不上曾经的胤皇楼宁。
昔日中土六大皇朝，楼宁是当世唯一一个开国君主，从微末时辗转崛起，最终问鼎一方天下，建立大胤皇朝。
一个亲手打天下，标准的马上帝皇。
除了自身武道修为过人外，他治军同样有水平。
第一批整合以及操练长安十六卫新兵任务，交给楼宁，张东云最为放心。
楼宁先在东胜神洲将兵练好，然后再一批批，移交给其他三大洲的古朴等人。
张东云对楼宁寄予厚望。
对方的速度，关系到他何时能完成这个建设任务。
楼宁能力有，态度更是不缺。
他巴不得明天就能完成陛下交给他的任务。
有楼宁负责此事，张东云便可以基本不再操心这边。
他将注意力，主要放在自身修炼上，慢慢磨砺自己的修为。
除了自身修为外，再就是更西边的情况。
好消息是，霍一鸣成功坚持到现在，东躲西藏，没有被自家长安人围杀。
种种迹象表明，时机渐渐成熟，雷瀚应该快要上钩了。
至于坏消息，沈和容同宗天璇一起寻找良久，半年来一直没能成功抓到李书楼的尾巴。
此人行事，诡秘难测，令人难以把握。
张东云眼下唯有耐下心来，稳定发展自身。
毕竟对他来说，真理在无敌城边界尺寸之内。
如果他自身修为足够高，那没有无敌城亦无妨。
努力提高自身，总是不会错的。
长安城大明宫里，张东云平静靠坐在椅背上，闭上双目，徐徐吐纳。
…………
极西的荒海之中，倒是平静了好久。
佛门弟子不再向东反扑。
长安城中人，似乎也暂时满意于将佛门挡在海外即可，不再向西深入远海清剿。
双方暂时，达成一个脆弱的平衡。
但平衡之下，并不平静，暗流每时每刻，都在涌动。
“森罗剑宫，果然还是难挡贵派锋芒。”
远洋上空，一片琉璃色的佛光，仿佛凝结成一片虚幻的佛国净土。
智远上人居于其中，看着灭剑派长老高亮，徐徐说道：“不知贵派掌门和林施主，眼下如何了？”
高亮面无表情言道：“掌门和林师兄，正在追杀森罗剑宫的冯奇，先前只差一点，就将他堵住杀掉，可惜还是给他逃出生天。
不过，他已经负了重伤，只要掌门和林师兄能再堵住他，他这次便必死无疑。”
冯奇，便是森罗剑宫的宫主。
曾经毋明界唯一一位武道神君，彼时当真无愧的毋明界第一高手，盖压天下数百年。
只可惜，一着不慎，给灭剑派异军突起的机会。
对方历代祖师显灵，人品完全爆表，居然有两大高手近乎同时崛起，突破至武道第十四境之上。
毋明界多少年没有第十五境的高手，好不容易有了森罗剑宫一个冯奇，又是数百年没有后来者。
结果哪怕灭剑派自家的人都没有想到，他们不仅出了第十五境的高手，而且一下子出了两个。
毋明界短短数年时间，有了三个武道神君。
灭剑派固然是扬眉吐气，登上开山立派以来前所未有的巅峰，森罗剑宫，乃至于毋明界里其他宗门，就齐齐倒了大霉。
最终，冯奇负伤，森罗剑宫上下死伤惨重，元气大伤，不得不退出毋明界。
而那方天地里其他宗门势力，也被灭剑派大肆屠戮。
灭剑派上下，全然没有称王称霸，统御一方的打算。
他们眼中，只有灭亡与杀戮。
好不容易，林中负伤，而森罗剑宫这些年来恢复元气，冯奇也伤势康复，总算能卷土重来。
可结果功亏一篑，还是给灭剑派挺住，接下来林中也伤愈后，一切立马变成当年的重演，灭剑派重新把森罗剑宫杀出了毋明界。
灭剑派两大顶尖高手，紧追不放，这次誓要将森罗剑宫宫主冯奇斩杀。
智远上人听高亮介绍了情况之后，默默点头。
从眼前炎黄界的局势来讲，他希望灭剑派的高手能尽快赶来支援，配合他们同长安一战。
但从个人观感来说，他厌恶灭剑派的剑道传承。
“倒是你们先前提过，慈航净土，会有佛门罗汉前来。”
高亮问道：“他们，什么时候到？”
智远上人还没来得及回答，远方原本一直闭目而坐的世尊摩诃罗尼，忽然睁开眼睛。
过了片刻，高亮、智远上人、龙舍陀也纷纷有所感应，大家一起向半空中望去。
就见那里忽然有五彩光辉闪烁。
五光十色里，渐渐现出一尊佛陀虚影。
等靠近了看，却是一个年轻女尼，坐在五色莲花上飞来。
539.道佛之会
高亮看着那女尼，面无表情。
智远上人同龙舍陀则都单掌立起：“净华师妹。”
“师尊。”
净华先向摩诃罗尼一礼，然后同智远上人、龙舍陀还礼：“两位师兄。”
“不错，不错，可喜可贺。”
摩诃罗尼看着净华，面露微笑。
智远上人和龙舍陀同样向她祝贺：“恭喜净华师妹功德圆满，成就无量境界法身。”
净华此前赴慈航净土听讲并静修，果然有了成果。
此次重返炎黄，她已经成功修成佛门法身巅峰，无量境界。
这是她昔年巅峰时，都不曾达到的境界。
昔年十二阎罗，后七人皆为第十三境修为。
彼时的“五色神魔”路雪园，同“天狼”杨厉与“猿龙王”敖空一样，都是魔道真身第四境，邪影的修为境界。
如果没有三十多年前仙迹那一遭，再给他们三人一些时间，定然稳稳突破至魔道第十四境，即魔道巅峰，荒神的境界。
时至今日三十余年过去，路雪园等人未尝没有向魔道真身之上的天魔境界发起冲击。
但仙迹事变，让这一切都只剩下如果。
现下的路雪园，已经是佛门神尼净华。
而她突破到的境界，也是佛门第十四境。
净华修成无量，与旁人相比，又自不同。
一朝踏入这个境界，她立马就是现在炎黄摩诃罗尼之下，佛门第一人。
智远上人、龙舍陀修行时日虽然远比她久远，但实力已然逊色于她。
不过，净华不骄不躁。
炎黄界一些消息，她在慈航净土时便已经听说。
这里的局面，如今不是她修炼到第十四境，便可以扭转。
至少，仅靠她一人不行。
高亮冷眼旁观，并不言语。
智远上人这时则为他介绍道：“这位也是我佛门弟子，法号净华，乃世尊唯一亲传。
净华师妹，这位是高亮高施主，乃灭剑派门下高足。”
净华到了众人面前，散去五彩佛光，双掌合十：“高施主，幸会。”
这半年来，她早已得了炎黄佛门这边的通知，了解灭剑派与森罗剑宫，以及炎黄这里敖空父女的关系。
“幸会。”
高亮不冷不热与之打过招呼，然后便即问道：“师太是从慈航净土回来？”
净华颔首：“正是。”
“那不知慈航净土恕性罗汉，什么时候到？”高亮追问道。
净华言道：“恕性师伯正同门下弟子一起闭关潜修，可能还需过些时日，方可赶来炎黄这边。”
此言一出，不仅高亮，连智远上人与龙舍陀，都微微一怔。
同门下弟子一起闭关潜修？
这什么意思？
恕性罗汉门下，虽然佛门高僧众多，但还没有能跟他比肩的传人。
他又不参欢喜禅。
世尊摩诃罗尼的视线看过来：“因为碎片？”
净华颔首：“是的，晚些时候，恕性师伯会带碎片一起来炎黄。”
智远上人与龙舍陀，顿时了然。
原来是净华借了那块仙迹碎片给恕性罗汉。
恕性罗汉有所得，于是才带着一众弟子，一起闭关参悟。
只是不知道他悟透的是什么东西，要联合这么多人一起？
龙舍陀看了一眼旁边的高亮。
他们交谈有关仙迹碎片的事情，没有避讳高亮。
以灭剑派的道统，倒不是说他们不会利用天材地宝修炼，但更多是随缘，不会主动争取。
相较于主动争取一件事物，他们直接毁灭这个对象的可能性还要更大一些。
果然，高亮对净华言辞间提及的“碎片”完全不在意，只是继续问道：“过些时日来炎黄，是过多久？”
净华面对他连续的追问，不急不躁：“贫尼不敢妄言，不过，短则月余，长应该不会超过半年。”
高亮闻言，终于点点头，不再追问。
摩诃罗尼这时却忽然开口：“有新客人到了。”
众人视线，齐齐看过来。
摩诃罗尼略微顿了一下后，方才又徐徐说道：“是位神交已久的客人。”
他此刻心中，生出熟悉的感觉。
半年之前，他曾察觉到有一个顶尖高手，忽然来到炎黄极西之地，但最终无论他怎么找，还是没能捕捉到对方的行踪。
可今天，对方居然忽地主动现身了。
要说有什么关键所在？
那分别可能就是，净华回来了……
摩诃罗尼的视线，落在净华身上。
远方来人，瞬息即至。
这时，对方在摩诃罗尼的感知中，变得再清晰不过。
道家。
并且……超越元神之上。
摩诃罗尼心中瞬间蹦出一个人名。
而来者这时也已经到了他们面前。
一个身着白色道袍，头发披散开来的青年男子。
在场众人，除了毋明界的高亮外，余者心中都跟摩诃罗尼一样，蹦出同一个名字。
昔年十二阎罗中排行第四的“太上化人”，月阳真人李书楼！
高亮虽然不知道来者底细，但他隐隐能感觉到，对方实力不同凡响。
摩诃罗尼说净华来了，他虽然慢一步，但等净华靠近之后，也渐渐有所察觉。
而眼前这个白袍道士，直到距离近到双方肉眼视线可及之处，他方才发现其身姿。
甚至，哪怕眼睛看见了，都有一种对方是幻觉的虚幻感。
“净华师太，别来无恙。”
白袍道士淡然说道。
听见这个称呼，除高亮以外佛门中人，心中又同时微微一动。
这个称谓，同明同辉、沈和容、敖空等人，甚至于同雷瀚对净华的称呼，都大不相同。
其背后折射出来的可能性，叫众人一时间有些摸不准。
净华静静看了片刻后，双掌合十一礼：“还算安好，贫尼也要恭喜李真人证得道家天君业位。”
身着白色道袍的李书楼点点头，然后看向摩诃罗尼：“贫道能否同净华师太，单独聊聊？”
摩诃罗尼静静看着对方，半晌后微笑点头：“自无不可。”
他起身而走，笼罩此地的佛光净土，也随之消失。
智远上人同龙舍陀，都紧随其后。
倒是高亮站在原地没动，警惕注视李书楼。
李书楼静静站着，不发一言。
净华微笑着冲高亮点点头：“李真人并非敌人，高施主请放心。”
高亮自然不是担忧净华安危。
净华同样了解这一点，只是居中搭个台阶给高亮。
高亮并没有第一时间理会净华。
他只是紧紧注视李书楼。
李书楼完全无视他的态度，令他愤怒。
先前面对第十五境的摩诃罗尼，他有胆量拔剑一战，现在面对李书楼，同样有。
只是想到灭剑派当前与森罗剑宫、长安城之争，高亮终于还是按捺住心中杀意，转身离开。
李书楼对高亮的杀意和愤怒，都视若无睹。
他只是平静看着净华：“看师太的样子，投身佛门，是诚心皈依。”
净华颔首，神情同样平和：“贫尼刚入门时，仅佛门同道，便有人怀疑贫尼入佛门乃权宜之计亦或者投机之举，但他们都想多了。
贫尼皈依我佛门下，是因为在这里心灵方得到真正的平静，在剃度的那一刻，贫尼肯定，自己生来便该在这里。
过往种种烦恼，皆是虚妄，贫尼放下它们，它们便不再是烦恼。”
李书楼面色如常：“如此也好，能照见真我，不论真我为何，都可喜可贺。”
净华轻声问道：“那李真人如今呢？”
“贫道与师太一样，只不过修行上，还是道家。”李书楼淡淡说道。
净华点头：“那不知真人今日来访，所为何事？”
李书楼答道：“来解你们的烦恼，也解贫道自己的烦恼。”
净华仿佛忽略了对方前半句话，只是追问道：“不知真人的烦恼是什么？”
李书楼开门见山：“贫道要一块仙迹碎片。”
“真人是指贫尼手里的那块碎片，还是指，与贫尼师徒联手，一起对抗长安，谋取长安城的仙迹碎片？”净华双掌合十。
李书楼淡淡一笑：“如果你肯给贫道你那一块碎片，贫道当然不介意，作为回报，贫道也会助你们一臂之力，对抗长安。”
净华微微沉默，然后开口：“恕贫尼多嘴，有三个问题想请教真人。”
李书楼淡然道：“但讲无妨。”
“第一个问题，当年仙迹之事，真人是何角色？
第二个问题，真人何不与长安联手，取贫尼这枚仙迹碎片？
第三个问题，假设真人从长安那里成功取得一枚仙迹碎片后，真人接下来有何打算？”
“你三个问题，倒是合了过去、现在、未来。”
李书楼淡然笑笑，没有拒绝，而是一一作答：
“仙迹之事，与贫道无关，只是经此一遭过后，贫道看淡了许多事，人间义结金兰，不过如此。
至于贫道不与长安联手的原因，是因为贫道发现，长安城的仙迹碎片，全集中在一个人手里，想也知道该是明同辉明居士。
你们只有一块碎片，贫道与长安联手，即便功成，明居士岂会不占？
至于说你最后一个问题，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从长安得到一块碎片后，贫道便即罢手离开，虽说得了长安一块碎片，但毕竟贫道已同你们合作在先，不会背信弃义反过来与你们为敌。”
540.太子殿下
“李真人坦诚，贫尼佩服。”
净华再向李书楼一礼：“即便真人达成自己的目标后便即离开，于我等，已是大益。”
想要从长安城那边虎口夺食，岂是容易事情？
不把老虎打得半死，那是休想。
真把老虎打得半死，李书楼拿了一块仙迹碎片离开，净华反而求之不得。
对方如果得寸进尺，想要更多，那才是需要他们操心的事情。
“不过，假使李真人所求只是一块仙迹碎片，那不知李真人是否知道，雷施主近来也在炎黄？”
净华言道：“贫尼虽不肯定，但他手里似乎也有一块碎片。”
李书楼颔首：“雷居士的事情，贫道知晓，但眼下寻他不易，而长安城却不会藏起来，所以也就不舍近求远了。”
净华言道：“雷施主虽然也同长安城不睦，但未必能成为我们的同盟。”
李书楼淡淡一笑：“既如此，如果能找到他，有机会拿到他那块碎片，对贫道来说也一样。”
净华问道：“那么，假使将来李真人同雷施主较量，我们从旁相助一二呢？”
李书楼爽快说道：“那算贫道欠你们一个人情，你们有需要，而贫道又力所能及的事情，自当还你们这个人情。”
净华向他道谢：“李真人快人快语，贫尼这里先谢过了。”
说到这里，她神情如常，又问道：“此外另有一事，不知道李真人是否知情？楚施主的师承来历，颇不简单。
就贫尼所知，她与同门师兄弟并称北斗七星，据说个个都有惊人艺业，楚施主在其中排行最末，她同门中可能有已经超越武皇之上的人。”
李书楼神情并不意外：“此事贫道知晓，其中一位傅天枢傅居士，乃是武道第十五境的神君，一身修为，属实不凡。
只是，他与楚摇光楚居士之间，虽然师出同门，其实却是死敌。
贫道先前同他们师兄弟有过一些误会，起了冲突，不过，在贫道解释清楚后，便已经化干戈为玉帛了。”
净华若有所思：“原来如此，那李真人可有联络他们的办法？”
李书楼摇头：“一别之后，已是陌路，贫道联络不上他们。”
“这真是太可惜了。”净华言道。
李书楼点点头，打了个道家稽首还礼：“我们眼下就此别过，有事情，让令尊师摩诃罗尼大师给个信，贫道自会前来。”
摩诃罗尼乃是第十五境的佛门罗汉，他佛光普照，覆盖方圆万里之遥，存在感显著。
只要李书楼在炎黄界，他自然能察觉。
李书楼的身形在原地消失。
净华没有留他。
下个瞬间，琉璃色的佛光再次笼罩四方，佛光净土重新降临这片海域。
炎黄佛门世尊摩诃罗尼与智远上人、龙舍陀，都重新出现。
连同灭剑派的高亮，也面无表情，一起回来。
“如何？”摩诃罗尼看着自己的弟子，语气温和问道。
净华言道：“还不能十足肯定是敌是友，需要后续观察。
如果是以前，他向来不打诳语，所说的话，弟子直接便信了。
如今，假使他真如自己所说的一样有所改变，那其他话是真是假，也不好讲了。”
她将自己方才跟李书楼的交谈内容，大致介绍一遍后，又说道：“如果他的目标当真只是一块碎片，那么，不是没有暗算我们的可能。”
佛门众人，都微微颔首。
“不管怎么说，他充其量是有自己的打算，而不是跟长安城串通一气。”智远上人徐徐说道。
以李书楼如今的修为实力，假使当真跟长安城联手，那他们佛门这边除非慈航菩萨亲临，否则其他人加起来也没用。
然而慈航菩萨出了名的不管尘间事。
李书楼真跟长安城是一路，那完全无需搞什么卧底反间计，直接硬实力碾过来就完事了。
佛门拉上灭剑派相助，也没有完全把握。
说句诛心一些的话。
以明同辉、李书楼等人的天资实力，再多给他们一些时间，将来慈航净土都未必能保得住净华等人。
“可惜俞施主死了，我们联络不上天外的傅施主，否则即便不多一个强援，也可以验证月阳真人所言虚实。”龙舍陀不无惋惜地说道。
“多事之秋，劫难重重，仿若末法时代来临。”
摩诃罗尼温言道：“这是对我们的考验，大家当谨守灵台清净。”
净华、龙舍陀、智远上人全部双掌合十：“我佛慈悲。”
高亮在一旁只静静听着，始终沉默不语。
直到这时，他方才开口：“如果这个李书楼，到头来也是敌人，你们作何打算？”
净华言道：“恕性师伯此次携弟子出关，或有应对之策，当然，如果贵派掌门和林施主能赶来，自是最好不过。”
高亮缓缓点头：“我会将此地情况，如实报回师门。”
李书楼突然现身插了一脚，让炎黄界的局面，变得更加复杂。
连高亮这般冷硬的人，都感觉棘手。
净华的视线望向东方遥远的海天交际之处，陷入沉默。
眼下的炎黄，确实风起云涌。
争战者，已经不仅仅是东长安、西佛门两方了。
一个李书楼，一个雷瀚，都有自己的主张和算盘。
说起来，如果算上她净华，也就是曾经的路雪园，如今炎黄里这一场四国大战，其实是昔日十二阎罗的一场内战。
造化弄人，不外如是。
…………
距离眼下佛门活动的极西之地十分遥远的炎黄西南海域，这时同样有人，似乎正在感慨造化弄人。
曾经的狱龙派天骄霍一鸣，这一刻早已不复当初温和而又干练的模样。
他衣衫褴褛，形容狼狈。
甚至连头发，都缺了半边。
那是因为，他脑袋侧面，多了一道巨大的伤口，一块头皮直接掀飞，此刻正不停流血。
内视己身的结果告诉他，自己那半边头骨上，赫然出现裂缝。
刚才几乎必死的关头，他勉强侧了一下脑袋。
若非如此，恐怕半边脑袋已经被人砍飞了。
但相较于血肉上的伤痛，此刻内心的混乱与痛楚，更几乎令他发狂。
这半年以来，他基本没有一天安生日子可过。
每一天，都在逃亡和厮杀中循环往复。
九死一生的高压环境下，他精神越来越紧张，下手也越来越失去控制，渐渐没了轻重。
从两个月前开始，他终于还是刀口见血，伤了一个追杀他的长安高手。
自那以后到现在，他刀下越来越重，已经杀伤不少追兵。
直到今天，他一刀将一个对手，近乎腰斩。
而他自己，也险些被其他长安人劈开脑袋。
混乱之中，他只能一味冲杀，争取冲出一条血路。
那个被他劈开身体的人，是否死了，他不知道。
但如今想来，恐怕是很难活了吧？
霍一鸣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颅，却不是因为自己头上的伤口。
这一路来，被他打伤的长安中人，一张张面孔，不断在他脑海里浮现，直到最后那个被他腰斩的人，面庞仿佛在他眼前定格。
“……谁？！”
半年多来，每天都在生死边缘挣扎徘徊的霍一鸣，固然心弦紧绷到几乎要断了，但只要这根弦还没断，他的感知能力，远胜同境界其他武者。
“很警觉，不愧是陛下的血脉。”
一个冷漠的声音响起。
随之出现者，则是个高大的男子。
霍一鸣头脑为之一清，认得对方乃是雷瀚座下的巅峰武皇，“冰帝”龙川。
“你想要做什么？”
霍一鸣的面孔，变得冷酷。
如此神情，在他过去二十余年生命中，即便与敌搏杀，也从未有过。
而他的手已经握在刀柄上。
“还是先处理一下你的伤势再说吧。”
龙川不为所动：“否则拖着一身伤，即便动手，你又如何能在我手下讨得了好？”
霍一鸣动也不动，只是死死盯着龙川：“你来干什么？”
龙川言道：“奉陛下命令，来接你去觐见。”
“没这个必要。”霍一鸣冷冷说道。
“你现在这个下场，可不是我们造成的。”龙川似是笑了笑：“陛下没有告诉长安其他人，你和他的关系。”
霍一鸣抿了抿嘴唇：“我知道，但是，仍然没那个必要，我和长安的事，是我们的事，与龙魔大帝无关。”
龙川上下打量他：“你期望于将来长安人能理解你的苦衷，谅解你，重新接纳你？或者，至少不会再追杀你难为你？”
霍一鸣没有说话。
龙川轻轻摇头：“恕我直言，事到如今，即便你不计较他们追杀你，但那些被你打伤，甚至被你杀死之人的亲朋，他们当真会放过你吗？”
霍一鸣深吸一口气：“这就是你们想看到的结果吗？”
“长安，是陛下的敌人，他们伤多少人，死多少人，陛下都不在意，而我乐见其成。”
龙川摇头：“但我们这边儿，没人愿意见到你落到如此田地……”
他目视霍一鸣，近乎一字一顿：“……太子殿下。”
最后四个字，仿佛四记重锤，砸得霍一鸣身体一晃。
541.我不该是这个结果
“殿下，你可以选择不跟我走，但你改变不了你的血脉渊源。”
龙川徐徐说道：“即便你转世重生，换了一身血肉，在长安人眼里，你都还是陛下的血裔。”
霍一鸣的目光，变得锐利：“不是没有办法，改变他们的看法。”
“殿下要亲手弑父吗？”龙川冷冷问道。
霍一鸣不语，只同对方对视。
龙川面上忽现笑容：“殿下就算没伤在身，连我都敌不过，又如何面对陛下？”
霍一鸣神情沉静：“所以，你是要抓我回去？”
“不敢。”
龙川言道：“我奉陛下命令，接殿下回去，殿下如果不愿意，我自然不好强迫。”
说话间，这位北俱芦洲武道帝皇的神情严肃起来：“我这一世，只向陛下效忠，就算殿下将来继位，我也未必会再奉新君，但只要殿下是陛下的血脉，我就不会对殿下不敬。”
霍一鸣不为所动：“你不动手的话，我要走了。”
他此刻已经重新冷静下来，心态平稳。
不管是否跟龙川动手，对方都有一句话说得对。
他要尽快疗伤才行。
心念动处，他头上和身上的伤口中，都有道道黑气涌动，化作黑龙模样，驱散伤口残存的对手气劲或者灵力。
然后，第十二境武道高手的肉身气血，开始呈现出强大的自愈能力。
伤口处血肉蠕动之下，眼看着便开始渐渐愈合。
龙川静静站在一旁，看着霍一鸣动手，目光中隐约流露出一丝赞许之色。
武道高手，一身修为，全在自身。
真正的高手，不仅要能打，还要会养。
否则受伤之下不断磨损，再强健的体魄，能打几斤钉？
武道修为越高的武者，神魂越是同肉身紧密结合，难以谋求转生。
转世重修的后路，大部分都被断了，武者如果再不爱惜自己，哪里能拼得过其他修行道路的高手？
但武者重实战，重气势，重勇武，与敌搏杀，又不可轻易退缩畏惧。
最终，解决问题，就只能还是着落在自己这具身躯上。
越顶尖的武者，越掌握自身入微，洞悉一切细节，乃至身躯最微小的组成部分，掌握人体一切奥秘。
所以顶尖武道高手，往往也是高明的医师甚至是药师。
至少，是最善于治疗自身的那个人。
龙川乃武道帝皇巅峰的境界，此刻一看霍一鸣自己给自己疗伤，便知这个年轻人根基扎实，同时对自身掌控仔细入微。
“武者需要实战磨炼不假，但也需要时间静养和反思总结，方可进步。”
龙川看着霍一鸣言道：“殿下你如今朝不保夕，如何有时间调养和静修？你一身修为实力，莫谈进步，便是不退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霍一鸣注视龙川不语。
龙川言道：“就算你想要弑父，你也必须有那个本事才行，你需要名师指点，需要好的环境洞天静修，需要足够的宝物丹药供养。
原本这些，长安城或许能给你，但现在显然不可能了，你打算去哪里寻找，佛门吗？”
霍一鸣仍然沉默。
龙川则说道：“我来时，陛下有言，不论你是否愿意认祖归宗，你修炼的一切需求，我们这边都可以满足。”
他略微顿了顿之后，方才继续说道：“包括你与陛下为敌，也是一样，陛下有言，你不需要觉得欠了他什么，一来这些年他与你骨肉分离，有心补偿你，二来如果你青出于蓝，他只会高兴，不过……”
龙川淡淡说道：“陛下的天资才情，只会更在你之上，你进步，陛下进步更快，你根本不可能有弑父的机会。”
霍一鸣摇头：“激将法就不必了。”
“我也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方才所言，我由衷而发。”
龙川言道：“但你不愧陛下的血脉，等你到第十三境时，我恐怕便不是你对手了，季青文自视甚高，也不如你。”
霍一鸣重新沉默。
龙川声音低沉几分：“殿下，下面的话，同陛下无关，全是龙某自己想跟你说的话。”
霍一鸣轻轻呼出一口气：“有什么话，你说吧。”
龙川言道：“我见过你出手跟人搏杀的情形，虽然你动手越来越狠，可跟陛下终归还是不同的，但是……这世上如今只有陛下，才能接纳你。”
霍一鸣沉默半晌后，再次开口：“你对他如此忠心耿耿，我要杀他，你为何现在还劝我去找他？”
龙川言道：“一来，我不认为你有这个本事，二来，这是陛下的意思，那我就照办，三来，我坚信你跟陛下相处久了，会明白，陛下才是对的。”
霍一鸣沉默半晌，最终还是摇头：“你不动手，我走了。”
他身形在原地消失。
龙川果然没有阻止，也没有追赶。
过了片刻后，龙川身旁黑雾涌动，从中现出一个男子的身影，却是雷瀚又一具分身。
“陛下，他还是不肯向您低头。”
龙川言道：“不过，臣感觉，他已经动摇了。”
雷瀚神情平静：“不急。”
“是。”龙川应了一声后，犹豫着说道：“陛下，他的情况已经很危险了，再这么下去，他真的会死在长安中人手里。”
雷瀚不语。
龙川当即不敢再问。
霍一鸣独自离开，虽然他已经简单处理过自己的伤势，但只能暂时压制，勉强叫伤口愈合，不可能立即便康复。
尤其是头上那处伤。
想要彻底治愈，他需要有个安全的地方静养一段时间。
但可惜，追杀他的人，不给他这个机会。
“王兄，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霍一鸣看着面前的王慎行等人，轻叹一声。
“我初衷是押你回去，但刀剑无眼的道理，你现在应该再明白不过了。”王慎行面无表情，看不出心底情绪。
霍一鸣点头：“是啊，我明白……”
说话同时，拔刀出鞘：“我是龙魔大帝的儿子不假，因为他，长安死伤了很多人，其中不乏我的同门，我比你们更痛心。
我希望能为长安多多杀敌，甚至是直面龙魔大帝也无妨好给死难者以弥补。
我能接受自己战死在任何一个敌人面前，但我绝不接受，被自己人处死。
我便是有错，我也不甘心是这个死法！”
“已经有自己人死在你手上了。”王慎行面无表情说道。
霍一鸣闭上眼睛，面现痛苦之色。
王慎行言道：“蜀山派的肖兄，被你一刀腰斩，虽然我们尽最快速度将他送回西牛贺洲给古掌门，但还是来不及，肖兄在半路上咽气了。”
霍一鸣睁开眼，面容上少有地浮现几分怒气：“我无心杀他！我根本就不想跟他动手，不想跟你们每一个人动手！”
王慎行言道：“从前我也不想，结果肖兄送了性命，你是我朋友，他也是。”
霍一鸣怒喝：“陛下从来没有说过我有罪，长安城的规矩，只要忠于长安，长安便容得下每个人，为什么你们都要逼我？”
王慎行言道：“陛下容得下你，是陛下海量汪涵，但陛下同样也不禁长安中人了断私人恩怨。”
说话同时，他身上魔气涌动，很快便显化一头又一头漆黑的麒麟。
宁静祥和的祥瑞之意不见，这些麒麟流露出的气息，全是血腥暴躁。
“最后一遍警告，我初衷是押你回去，这是我最后的冷静。”
王慎行言道：“你还手，我可能控制不住自己，给肖兄报仇。”
“邪影……”
霍一鸣神情变得平静：“恭喜王兄，修为更上一层楼，修成魔道真身的邪影境界。”
他便是无伤在身，现在也胜不过高他一个境界的王慎行了。
但他还是拔刀出鞘：“我不会束手就擒的，我不该是这个结果！”
战斗的结果，没有悬念。
黑色的麒麟，将黑色的长龙粉碎。
麒麟足仿佛天柱一般，从天而降，砸落到霍一鸣头顶。
然后直接踏断了他手中长刀，去势不停，重重落在他头顶。
这一瞬间，霍一鸣觉得自己，体会到了死亡的滋味。
但是，只有一瞬。
下个瞬间，他身上黑气缭绕，凝聚成一条血目黑龙，向上方冲天而起，顶住了麒麟踩落的足部。
王慎行在麒麟足接触霍一鸣头顶的一瞬间，有了收力的想法。
但在他刚有这个念头的时候，就猛地发现情形不对，敌人还有反击之力。
霍一鸣微微一呆。
这不是属于他的力量。
而是属于……“龙魔大帝”雷瀚！
但是，什么时候？
刚才同那个龙川会面时？
不对，不对……
是雷瀚那具分身！
霍一鸣这一刻，脑海里一片乱。
但他还是近乎本能，趁机身形一闪，从黑麒麟的足下逃生。
他这一刻，仿佛没有受伤，甚至实力比原先更高。
虽然还赢不了王慎行，但一心想走，希望还是有的。
霍一鸣一路逃亡，好不容易甩开王慎行等人。
不等他喘息，便感觉另外有人靠近。
和当初一模一样，雷瀚的一具分身。
霍一鸣正要说话，雷瀚先开口打断了他：“集中精神。”
霍一鸣立马感觉，自己体内，有条条黑龙，一起狂舞。
542.文殊舍利
霍一鸣此刻感觉，有强大而又暴虐的力量，从自己体内涌出。
一条血目黑龙，不受他控制，冲出他体外。
然后，这血目黑龙骤然一分为二。
霍一鸣微微一惊。
他修炼狱龙派刀法，武道意境显化一条条黑龙，倒是理所应当，越练越多。
但事实上，随着他走出自己的道路，真正出全力的时候，其实只凝练出一条血目黑龙，余者力量尽皆融入其中。
当然，现在他知道，自己的狱龙刀之所以出现变化，是受雷瀚《玄龙邪典》的影响。
可是现在，血目黑龙，却重新分裂。
霍一鸣能感觉到，自身力量正在提升，往日里一处瓶颈，他眼看就要能突破了。
黑龙分裂，对他无害。
似是想到什么，霍一鸣挣扎着抬头看向雷瀚。
雷瀚则神情平静：“衍化九条黑龙之时，你便正式突破到武道第十三境，化扫八荒为拓六合，什么时候你重新将九条黑龙再练回一条，便意味着你达到武皇巅峰，威镇寰宇的境界。”
境界突破，是个过程，而非一步迈出就能瞬间越过的节点。
霍一鸣浑身力量激荡，体内冲出第三条血目黑龙。
他目光死死盯着雷瀚：“是你先前那具分身！”
雷瀚那具分身，不作反抗，被他斩杀。
在那时候，他身上便有雷瀚落下的手脚。
而这一切，此刻帮助他，突破原有境界，臻至更高层次。
霍一鸣得张东云指点上，刚刚突破到武皇第三境还没几年。
如今，居然便可以再次突破至武皇第四境。
这样的进步，古往今来，寰宇内外，都不多见。
但霍一鸣此刻没有喜悦的感觉，而是充满警惕，盯着雷瀚。
“我说过，我从来不觉得给你斩一刀出出气，便算是补偿你了。”
雷瀚平静说道：“你还不记事的时候，我们便父子分离，这些年来，我不知道还能否再跟你团聚，甚至不知道你是否还活着，但我一直在为我们的重逢准备着。”
他能给沈和容准备圣人手书残章，能给敖空准备聚魂藤，能给楚摇光准备银河心玉，自然便也会给自己失散的儿子准备易于修炼的至宝。
只不过，此前多年，他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准备是否能派上用场。
霍一鸣沉默，他身上开始有第四条血目黑龙出现。
雷瀚招招手，有黑雾弥漫，将霍一鸣笼罩：“这些年来，我从来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希望能有机会弥补。
不过，如果你当真想要杀死为父献给明同辉，那要靠你自己的本事。
先修炼到第十四境再说吧，想要杀我，第十四境对你来说，也仅仅是个起点而已。”
他以黑雾裹了当前浑身气劲乱涌，暂时动弹不得的霍一鸣，然后径自离开。
长安城的人，仍在茫茫荒海上，继续搜寻霍一鸣的踪迹。
远在东胜神洲的大明宫里，张东云静静看着眼前光影画面，被黑雾笼罩，视野里只剩下一片黑。
这是雷瀚的黑雾，包裹了霍一鸣，所以阻断了霍一鸣额头上符印提供的视野。
当前同霍一鸣在一起的是雷瀚另外一具分身。
他本尊眼下不知藏身何处，想来正在重新闭关养伤或修炼。
其手里的仙迹碎片，应该跟本尊在一起。
眼下张东云感觉不到霍一鸣身上的符印，有被其他仙迹碎片干扰。
雷瀚到底还是谨慎，哪怕再希望儿子回到自己身边，现在仍然还留着几分小心。
“不过，可以算是初步成功了。”
大殿内，沈和容言道：“就算现在不见，他出关之后，肯定还是会见一见霍一鸣的，届时我们应该就能知道他所在的方位了。”
雷瀚虽有仙迹碎片干扰符印，但张东云经过这段时间的揣摩，已经渐渐可以排除这方面的干扰。
“你对他的原暗不灭体，研究得如何了？”张东云随口问道。
“有些收获了，虽不敢说能就此破掉他的原暗不灭体，但至少，不会像上次一样，叫他反过来破了小妹的海纳百川。”沈和容言道。
张东云微微颔首：“肖鹏怎样了？”
沈和容言道：“大哥放心，他已无生命危险。”
肖鹏，乃蜀山派弟子，可以说是蜀山派如今年轻一代最出色的传人。
之前，他追杀霍一鸣，结果被霍一鸣一刀腰斩。
多亏长安这边早有准备，沈和容暗中出手相救，方才保住肖鹏一条性命，同时营造假象，骗过武皇巅峰的龙川。
若非沈和容亲自出手，即便能救下肖鹏，却也难以骗过龙川的耳目。
“此间事了，小妹回西牛贺洲去跟八姐汇合。”
沈和容言道：“一方面提防佛门，一方面……我们再去找找李书楼。”
张东云的视线转过来，看向对方。
沈和容言道：“他跟傅天枢交手的事情，是通过俞天权得知，傅天枢总不至于骗俞天权。
可假如此事为真，那李书楼现下的态度，明显异常。
要说他跟傅天枢是因为误会而交手，那现在假设误会已经解开，李书楼脱身来此，可是，傅天枢呢？”
沈和容言道：“傅天枢已经通过俞天权知道八姐在炎黄，如今李书楼不缠着他了，他理应也来炎黄找八姐才是。”
张东云神情不置可否：“继续。”
沈和容沉吟道：“倒是也有另一种可能，当初冲突的时候，傅天枢被李书楼杀了，或者被他打成了重伤，所以才无力来炎黄，但眼下我们没有渠道验证此事。”
“再见到李书楼后，我们便有答案了。”
张东云平静说道：“无需心急。”
沈和容颔首：“小妹明白。”
“教化天下的事情，你无需事必躬亲，多提点年轻人。”张东云又说道。
“已经有些人，可堪大用了。”
说到这个，沈和容面上露出几分微笑。
二人又聊了片刻后，沈和容告辞离去。
张东云则再召楼宁觐见。
文化扫盲的事情，可以继续推行，为将来可能的系统建设任务做准备。
不过眼下，重心还是在于长安十六卫的扩编训练上，毕竟这是实打实已经发布的建设任务。
接下来的日子里，长安内外，乃至于整个炎黄界，都太平许多。
但大家似乎都在等待。
一切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张东云心态平和，自顾自修炼，并关注长安十六位扩建。
如此，便是大约三个月时间过去。
某一日，长安极西的大海上，佛光净土内，闭目跏趺而坐的炎黄佛门世尊摩诃罗尼，忽然睁开自己的眼睛。
下个瞬间，忽有甘霖普降。
然后，甘霖雨露当中，首先现出一个通体纯金，仿佛身体由黄金构成的中年僧人。
僧人面呈金色，双颊凹陷，但两边太阳穴鼓起。
他双掌合十：“摩诃罗尼师兄安好，贫僧来晚了，还请师兄恕罪。”
摩诃罗尼同样双掌合十：“是我等六根不净，连累恕性师兄奔波，实在过意不去，这次要麻烦师兄了。”
“不敢当，不敢当。”来者言道。
净华、智远上人、龙舍陀都上前见礼：“见过恕性师伯。”
灭剑派年轻长老高亮，远远站在一旁看着，神情郑重几分。
来炎黄前，他没听过摩诃罗尼与净华的名字。
但慈航净土菩萨座下亲传弟子恕性罗汉的名头，远在毋明界的灭剑派，也是听过的。
此刻终于当面见到，高亮暗道闻名不如见面，这位佛门金身罗汉，果然名不虚传，有很深厚的道行。
而且……
他视线向恕性罗汉身后看去。
有十八个外貌年龄老少不一的和尚，跟随恕性罗汉，一起前来炎黄界，这时也纷纷炎黄佛门的摩诃罗尼、净华等佛门弟子见礼。
除了龙舍陀外，净华、摩诃罗尼、智远上人都去过慈航净土，与这些僧人本就认识，这时招呼起来，一点都不陌生。
高亮则是以审视的角度观察这些佛门僧人。
越看，他神情越是凝重。
慈航净土，不愧名动寰宇的佛门净土，确实当得起一句高手如云。
向来冷酷嗜杀，眼高于顶，将终生都视为杀戮目标的高亮，这一刻心中也不由自主暗道一声佩服。
他想起，净华曾经提及，恕性罗汉此前与一众弟子，一起闭关。
现在，他们出关了，果然也是一起前来炎黄界。
先前等了那么久，并没有白等。
摩诃罗尼为恕性罗汉等佛门同道，介绍了高亮。
恕性罗汉神情不见点滴波动，同高亮见礼：“高施主，贫僧有礼了。”
他与炎黄的联络并未断绝，刚出关便听说了炎黄的事情，以及灭剑派的消息。
从内心来说，他和摩诃罗尼一样，对灭剑派的作风没有好感。
但眼下，以之为剑，针对长安，不失为一个办法。
不过……
“我这次过来炎黄前，忽然得到相关消息和线索，平添波折。”恕性罗汉言道：“在对抗长安之前，我们可能先需要解决另一个隐患。”
说话同时，他看向净华：“雷瀚，雷施主。”
净华、摩诃罗尼等人，都为之诧异。
雷瀚，不仅未必是他们的盟友，还可能是敌人，这一点大家都知道。
但相较于实力似乎更强，同时肯定是敌人的长安城来说，雷瀚的威胁无疑等而下之。
恕性罗汉沉声说道：“我也是刚刚才得知，他手上，有文殊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