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5.叛出门墙
看见这个白发老者，慧净和尚心头顿时生出一股怒意。
近乎难以压制的怒意。
因为这白发老者，正是北海六凶之中，排行第三的“骨魔”蒋辙。
“我佛慈悲！”
慧净和尚口喧佛号，大威德天龙法印所化之佛门护法天龙，当即转向，朝那白发老者冲去。
白发苍苍的蒋辙面上笑容不减，立在原地不动。
他身前忽然有一道诡异的影子闪过。
金光所化的天龙，顿时僵在原地，再不得寸进。
慧净和尚深吸一口气。
挡住佛门护法天龙的影子此时停止移动，现出自己本来面目，却是一片白骨。
一头没有血肉，完全由骨架组成的巨猿。
巨猿通体上下，洁白一片，骨骼晶莹剔透，流露出诡异阴森的气息。
“骨魔”蒋辙，正是修练魔道白骨魔猿之变，已经达到魔道修行第十三境，亦即魔道真身第四境的修为实力，炼化邪影。
修为境界更高一筹的他，只凭现在这具白骨魔猿邪影，便足以胜过慧净和尚。
慧净和尚心头灵台冷静几分，但不慌乱。
他也曾得到长安城主赏赐，于额头上留下一枚符印。
以长安城主之神威通天，他要脱险并无难度，只是却胜不得眼前的仇人对头。
事实上，张东云眼下在大明宫里，就正通过慧净和尚额头的符印，看着这一切。
他看得饶有兴趣。
说起来，昔年十二阎罗在仙迹事变后销声匿迹，中土再涌现出来的邪道高手，基本就都集中在北海了。
排行第三的“骨魔”蒋辙，与排行第一的“蛟魔王”谭平、排行第二的“血皇”郑锡明，都是第十三境的修为实力。
余下三人，再加上新近跟他们走到一起的慧行和尚，也都是第十二境。
北海邪道高手合在一起，已经不逊色于如今中土衍圣府、太清宫之外的一方最顶尖名门圣地。
只是可惜，他们在中土人人喊打，经常惹得多方人马一起围剿。
所以谭平、蒋辙、屠琳等人难以在中土立足，不得不躲往海外。
如今中土大乱，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但面对北莽和长安城带来的双重压力，他们接下来每一步选择，都必须慎重。
张东云对此还比较感兴趣。
三个第十三境的潜在打手是一方面，慧行和尚则是另外一方面。
对于空如大师为人，张东云还是颇为肯定的。
人投我以桃，我报之以李。
沈和容那边佛经如何是她的事情，从张城主个人来说，能解决慧行和尚对方事情，那就顺手解决掉。
对空如大师而言，这个恐怕是他唯一一块心病。
慧净和尚此刻看着“骨魔”蒋辙，其实也感到闹心。
他有张东云符印的事情，蒋辙、屠琳并不知晓。
二人此刻一前一后将慧净和尚包围，倒是胜券在握。
不过，他们没有急着下杀手。
一直关注中土消息的他们，此前已经听闻空如、慧净师徒，同长安关系匪浅。
即便不考虑长安城反应，有关空如大师突破到第十四境的消息，他们也不得不在意。
“慧行自愿同我等一道，并非老夫强迫于他。”
蒋辙本人笑口常开，一片慈和，同他身旁阴森恐怖的白骨魔猿邪影，对比强烈。
慧净和尚面沉如水：“若非你蛊惑，师兄怎么可能心生邪念，叛出家师门下！”
蒋辙连连摇头，看着慧净和尚，他视线中隐隐流露出几分嘲讽，几分怜悯：“常年待在你们那里，他才是真要压抑出心病来了，看来，你并不了解你的师兄。”
慧净和尚闻言大怒。
但还不等他再开口，忽然心中微微一动，朝蒋辙身后看去。
在那里，又一个青年僧人现身。
长安城大明宫中，张东云通过慧净和尚的视野看去，就见对方虽然身着僧衣，但头顶头发已经半长不短。
这青年神情虽平和，但双目深处隐隐藏着戾气。
“……师兄！”
慧净和尚看着对方，深吸一口气。
来者，正是他的师兄，同时也是空如大师门下大弟子，慧行。
“好久不见。”
慧行同慧净和尚打招呼，语气平静。
慧净和尚徐徐问道：“师兄，当初真的是你下手打伤师父吗？”
慧行略微沉默一下，然后开口：“我没想到他当真不挡不躲，以至于一时失神，待要收力时，已来不及。”
听他亲口承认此事，慧净和尚并未动怒，反而眼睛一亮：“你是说，你其实不想这么做？”
慧行平静答道：“不错，我从小由师父抚养长大，一身修为艺业，同样源自师父传授，我确实让他老人家失望了，但我无心伤他，当时他如果反手将我拿下，我心里还更好过一点。”
慧净和尚大声道：“那你现在跟我一起回去吧，师父并没有如何责怪你，只要你诚心认错，他一定回原谅你的！”
他心情激荡，慧行却仍平静如故。
“我不回去。”
留着半长乱发的僧衣青年淡然道：“击伤师父，我很抱歉，也很后悔，但离开你们来北海，我从未后悔。”
慧净和尚楞在当场。
蒋辙同屠琳站在一旁，神色如常，倒似乎并不意外。
“师兄，到底为什么？”慧净和尚回过神来后，沉声问道。
慧行言道：“师父知情，你可以回去问他……罢了，既然今日巧合相遇，便是有缘，索性将话全部说开好了。”
他正视昔日的师弟：“我要杀一个人。”
语气虽平和，但叫对面的慧净和尚，忽然自心底生出寒意。
他没有说话，只是拿眼望着慧行。
慧行继续说道：“我想杀的人，是空慈。”
慧净和尚听了，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空慈大师，和空缘方丈还有空如大师，同为中岳寺耆宿。
相较而言，空慈同空如大师之间，还颇有几分交情。
空如大师离中岳寺远走之后，空慈大师还曾经来探望过他几次。
慧净和尚想要问对方为什么。
但话到嘴边，却又问不出口了。
他同慧行多年师兄弟，了解对方并非无的放矢之辈。
慧净和尚不开口，慧行这时反而打开话匣子，继续说道：“昔年我一家满门，除我之外十四口人，全都死在空慈手上。”
慧净和尚感觉自己咽喉有些干涩：“师兄，这其中，会不会有误会？”
他猛然转头，瞪向蒋辙、屠琳等人：“是不是他们跟你这么说的？”
慧行闻言，微微一笑：“我从小就知道。”
慧净和尚再次一怔。
“实事求是的讲，当初算是误伤，乃空慈无心之失。”
慧行目现追忆之色：“但不管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我一家十四口人全没了性命，空慈能还吗？”
慧净和尚开口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慧行则一笑：“我知道的，师父这些年来，一直都悉心教导我们，他老人家言行合一，不以仇恨为执，我佩服不已……”
说到这里，他面上笑容渐渐消失：“但可惜，我做不到。”
“师兄……”慧净和尚神情流露出颓丧之色。
“我曾经也想要遵照师父的指点教导，但时间越久，那刻骨铭心的恨意痴念，反而越浓烈。”
慧行言道：“浓烈到我再也压不住。”
他看向一旁“骨魔”蒋辙：“于是，我自己去寻蒋老。”
蒋辙微微一笑，颔首致意。
慧净和尚有些艰难地开口：“师兄，即便如此，你为何一定要找北海六凶？”
慧行言道：“其一，蒋老手上有助我修行的办法；
其二，除了蒋老他们，余者无人可助我成事。”
慧净和尚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长安城大明宫里，张东云不由得仰头想了想。
结合近年来中土的消息情报，还有邪皇留下的记忆，张东云对空慈大师的名字，亦有印象。
仔细考量一下，空慈大师好像还真没什么仇家。
要说中岳寺的话，十二阎罗销声匿迹后，他们在中土的潜在敌人，其实只有两个。
其一，中岳寺坐落于刘家大宣皇朝地面上。
其二，佛道之间天然隐形对立，道门魁首太清宫声势逼人。
但问题来了，空慈大师出家前，正是刘氏大宣皇朝皇族。
然后他少年时拜师入了雷音寺。
及至后来雷音寺破灭，佛门三寺重建，他乃是中岳寺创立者之一。
这些年来，空慈大师天然就是中岳寺同大宣皇朝之间维持平衡的纽带。
只要他不站队立储一类的事情，大宣皇朝就算再针对中岳寺，也没可能针对到他头上。
至于太清宫那边，就更不巧了。
虽然太清宫跟佛门三寺之间关系不怎么样，但偏偏空慈大师与太清宫掌教彭子凌有几分私交。
所以即便太清宫也针对中岳寺，还是没他空慈大师什么事。
除此之外，空慈大师也没有别的大仇家。
如果一定要说，那就是当初中土群雄围剿北海六凶的时候，曾经跟“蛟魔王”谭平与“古魔”蒋辙交锋，双方互有损伤，巴不得对方完蛋。
对手仇家少，反而能帮拳的朋友多，也当真难为慧行了。
366.了断香火情
慧净和尚望着自家师兄，一时间无言。
因为他看得出，对方并非受蒋辙、屠琳等人蛊惑，同样不是一时冲动之下行事。
正相反，慧行清醒而又冷静，百般思索之后，才做出现在的决定。
这让慧净和尚接下来，不知该如何再开口。
慧行静静看着从前的师弟：“长安强势，十二阎罗重返中土，可惜我早不知晓，否则或可直接投奔长安。”
蒋辙、屠琳在一旁听了这话，都仍然面带微笑，不以为意。
慧行则继续说道：“但现在回头看看，也无需感到可惜，师父和你们都投奔长安，师父不会容我诛杀空慈，长安自然也不会助我。”
慧净和尚长长一叹。
“所以，这一天的到来，终究是注定的。”慧行言道。
他转头看向蒋辙和屠琳二人：“两位前辈，还请宽恕此人先前不敬之罪，容他就此去吧。”
蒋辙微笑：“老夫无妨，关键看五妹的。”
屠琳则言道：“虽然大哥那边尚未有定论，但于我心中，你已是我们的一份子，难得你开口，我自然不会拂你的面子。”
“谢过二位。”
慧行点点头，然后视线重新看向慧净和尚：“你去吧，今日不留难你，算是了断我们之间最后一点香火情，他朝再见，我不会手下留情，你也无需再惦记我是你师兄。”
慧净和尚注视慧行：“师兄，一定要如此吗？”
“我要杀空慈，乃师父同门师兄弟，亦是他挚友，如此行径，师父便是不逐我，我自己也无法再厚颜留在他老人家门墙下。”
慧行平静说道：“你我再非师兄弟，‘师兄’一说可以休矣，最后一点香火情，代我回去向老人家问安，向他致歉，告诉他老人家，下次再见，无需留手。”
慧净和尚目现悲色。
慧行则转身招呼蒋辙、屠琳二人离去。
慧净和尚这次没有再追，也没有再出手，只是望着自家师兄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语。
慧行离去后，同样保持沉默。
蒋辙微微一笑：“毕竟多年师徒情，很难割舍。”
“从他挨了我一掌的时候起，便已经割断了。”慧行平静开口。
他视线在蒋辙和屠琳身上移动：“倒是我有一事不明，要向二位请教。”
“什么？”屠琳转头看来。
“长安和北莽，几位都是怎么看的？”慧行徐徐问道。
屠琳言道：“实不相瞒，我刚刚见过大哥，当前即便是大哥，也没有彻底拿定主意，只说先静观其变，再做决定。”
慧行闻言，默默点头。
蒋辙在旁边笑了笑：“你的想法倒是已经颇为分明了啊，要是我们转投长安，咱们是不是就要分道扬镳了？”
“不错，如果这两者之间要做选择，我会选北莽。”
慧行并不隐瞒：“如果长安对中岳寺手下留情，留下空慈一条命的话，我想要报仇，就只能指望北莽。”
“那如果中岳寺和空慈冥顽不灵，触怒长安，连空如都保不住他们呢？”蒋辙悠悠问道。
慧行淡定答道：“空慈若死，我接下来去哪里都无所谓了，只是也不可能重返家师门下，但我不会后悔，此后做个孤魂野鬼飘荡四方，也挺好。”
蒋辙笑而不语，屠琳则轻轻鼓掌：“大师真看得开。”
行了片刻后，屠琳再开口说道：“好了，这次也算是二位帮我解围，这里谢过，接下来咱们各走各的，我要往中土一行。”
蒋辙了然：“要继续探明长安和北莽当前的动向吗？”
“不错。”屠琳颔首：“你们接下来往哪里去？”
蒋辙言道：“二哥寻找盘龙岩，邀我前去帮忙。”
慧行则说道：“我没其他事，接下来也去帮把手好了。”
他看了屠琳一眼：“我眼下不想回中土，帮不到屠前辈，还请见谅。”
“无妨，你随三哥去便好。”屠琳一笑：“既如此，我们这便告辞好了。”
说罢，她化作一道乌云，然后朝中土方向飞去。
慧行则随同蒋辙，前去跟北海六凶排行第二的“血皇”郑锡明汇合。
到了一片大海上，还没看见人，慧行就感觉到一股浓烈血腥之气散布开来。
和快，他视线出现一个中等身材的老者。
老者看似有几分单薄的身躯中，仿佛蕴含无穷巨力，叫人惊心动魄。
他身旁悬空立着一个比他本人还要更高的巨大长匣。
黑色的长匣上，捆绑缠绕多条血色的锁链，匣子在不停震动，仿佛有一头凶戾怪兽，要挣脱血红锁链的束缚。
“二哥。”
蒋辙上前，同这老者见礼。
慧行也是相同动作：“郑前辈。”
老者正是北海六凶当中，排行第二的“血皇”郑锡明。
他乃武皇第四境，拓六合境界的武道强者，近年来在中土六大皇朝之外，可称武道第一人。
即便中土武道前者如楼宁、赵硕、韩风等人，与之狭路相逢，也不敢说一对一能稳赢此老。
郑锡明先前已经接到消息，蒋辙同慧行来帮助他一起寻找盘龙岩，这时便点点头：“有劳二位了。”
他视线落在慧行身上：“不必见外，同老三一样唤我‘二哥’便是。”
慧行言道：“很多要跟您多学习。”
蒋辙在一旁微笑：“二哥，长安城同空如交好，空如要保空慈，慧行想报仇，只能依托北莽那边。”
郑锡明言道：“只要有足够的诚意，哪边对我来说，都没分别，能否重回中土我也不在意，海上这些年来待惯了，反而觉得挺好，轻松自在。”
蒋辙笑道：“如果能找到盘龙岩，二哥相信有机会突破到第十四境吧？”
“还说不准呢，看找到后的品质如何吧。”郑锡明言道。
慧行在一旁听了，心中不禁暗自思索。
北海六凶当中，此前一直以“蛟魔王”谭平居首。
如果“血皇”郑锡明真能成功突破到第十四境的修为境界，那他的实力无疑将凌驾于谭平之上。
却不知那时，北海六凶内部会否起变化？
“二哥已经有盘龙岩的具体消息了？”蒋辙问道。
郑锡明摇摇头：“还没准，但我能大致划出一片范围来，我们就以此为重点，找找看。”
他比划了几个方向：“你们俩一人一边，我自己另一边，还有另外一个方向，秦烁已经先去了。”
秦烁是他的亲传弟子，深得他一身绝学真传，修为实力高强，办事牢靠贴心，是以郑锡明对他极为器重。
蒋辙、慧行听了，也是相同看法，当即一招郑锡明指点，四下里散开，各自负责一片海域，仔细寻找。
郑锡明找了良久，未见收获，不得不先停下脚步，然后传讯给自己的徒弟秦烁。
荒海之上，又远隔万里，纵使以郑锡明的修为实力，想要联络一个人也不容易。
能联络上，还要等对面的秦烁回信。
不过，郑锡明等候多时，却始终不见自家弟子回讯。
老者悬空立于海面上空，这时眉头不禁皱起来。
被他惦记的秦烁，眼下并非不想联络自己师父。
只是他现在正忙着另一件事。
追人。
他寻找多时，没能找到盘龙岩，正感到焦急的时候，忽然发现，竟然有别人在寻找同样的东西。
齐出秦烁还不甚在意，但下一刻，他就吃了一惊。
那些人竟然有龙纹珊瑚在手。
他们凭借龙纹珊瑚，成功找到盘龙岩，并将盘龙岩挖掘。
秦烁赶不及联络自己师父，连忙上前夺取宝物。
他乃武道第十一境，亦即武道帝皇第二境，问鼎的修为境界。
举手投足间，都有无边威严，无边力量。
对手皆是未超过九境的修行者，对上秦烁，自然不是对手。
不过，出乎秦烁预料的是，这些人修为境界虽不算太高，但一身艺业极为高明。
其中一人，修行魔道血凤凰之变，身化血凤凰，在凄厉长鸣声中，卷起其他人，化作一道血光，瞬间便远遁天边。
秦烁惊讶之余，一步迈出，几乎就跟上对方。
和他师父郑锡明一样，秦烁也随身背着一个长匣。
黑色的匣子表面被血红的锁链缠绕。
这一刻，锁链也不解开，但其中飞出血红的雾气。
雾气追上那血凤凰，血凤凰就感觉自己仿佛陷入深渊，要身不由己自动投身那片血雾里。
他有心挣扎，但感觉自身力量在飞快流逝。
带着的庞大盘龙岩，首先便要抓不住，眼瞅着坠入大海。
就在这时，血凤凰额头上一个符印亮起。
下一刻，秦烁立马察觉不对。
这修练血凤凰之变的魔道修行者，修为境界实力，竟然凭空上涨。
只是眨眼功夫，方才的第九境魔头，如今便达到第十境，修成魔道真身。
魔道真身显现，血凤凰长鸣一声，顿时带着盘龙岩，挣脱血雾束缚，再次振翅飞远。
秦烁见状，大吃一惊，搞不明白对方为何能有如此变化。
他有心联络师父郑锡明，但眼看血凤凰飞快逃远，为了避免被甩脱，只得先连忙追上去。
367.天下至柔莫若水
血凤凰，自然便是血影老魔。
他遵照张东云的指点，凭借龙纹珊瑚，成功找到盘龙岩。
可是却碰上了九境之上的对头。
秦烁修为实力属实不凡。
血影老魔虽然得到张东云相助，提升了一境修为，达到第十境，但不足以胜过秦烁。
他虽有心跟对方周旋，但将盘龙岩带回长安，才是头等大事。
是以老魔头一路飞遁离开。
只是对头也一路在后追赶，不肯放松。
对秦烁来说，那盘龙岩是他师父郑锡明冲击第十四境所需。
对他自己来说，又何尝不是修为更进一步的关键？
眼见秦烁始终紧追不放，随同血影老魔一起来此寻找盘龙岩的道士顾河川忍不住问道：“先生，看这人模样，不像是中土正道，倒更可能是传闻中北海六凶中人。”
来这里的路上，血影老魔一行人，针对中土各方势力的信息，都做过一番恶补。
眼下身后追赶的秦烁，一身武道血腥邪厉，观之不似中土如今任何一家武道名门的传承，是以顾河川心中不禁生出猜测。
其他人闻言，都精神一振。
如果是北海六凶中人，那他们此前本就常年被中土主流围剿打压。
现在长安城入主中土，从前的旧顶峰权利层注定洗牌。
曾经的边缘人士，都迎来机会。
顾河川揣摩对方心思，如果知道他们来自长安，那即便再是急需，也要三思而后行了。
“老夫可以支撑。”
血影老魔却不打算亮出长安的招牌。
一方面，他决心一定要自己办成这次的差事，而不是仰仗陛下威名。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老魔头动了杀心……
对方如果知难而退，后续可能赔礼道歉就完事了。
但如果秦烁敢一路继续追下去，那结果便不好说了。
一念至此，血影老魔化身而成的血凤凰，不停加速向前，变作一道血光，瞬间划过天空。
秦烁在后面追赶，心中渐渐焦虑，同时开始有几分恼羞成怒。
他伸手用力一拍长匣。
缠绕捆绑在乌黑长匣上的血红锁链，忽然一起崩断。
然后，便仿佛有一头凶兽，要挣脱出牢笼。
长匣打开，顿时有冲天血光飞射而起。
秦烁厉喝一声，接住血光，然后向前劈出。
顿时滔滔血光化作横亘天际的利刃，瞬间便斩到血影老魔身后。
血影老魔连连闪躲，然而却发现对方的血红锋刃上，似乎传出吸力，在不断吸引他靠近。
老魔头一个措手不及，险些掉了偌大一块盘龙岩。
血凤凰在半空里连连翻转，险之又险，避过血红锋刃。
但受之影响，他飞遁的速度，立马慢了。
后面秦烁趁机追上来，冷笑连连。
他师从“血皇”郑锡明之苍生血刃，似剑非剑，似刀非刀，血腥嗜杀，凶杀狠辣无比，乃是以苍生之血祭炼的邪派绝学。
不凑巧的是，某种程度上，正好克制血影老魔的血凤凰之变。
如果不是老魔头修行张东云传授的《凤凰血书》极为高明，刚才那一下子，怕是就直接被牵引主动撞上锋刃了。
反过来讲，假使血影老魔修为境界更高，就该是他克制秦烁的苍生血刃了。
但可惜，即便有张东云暗中相助提升了老魔头境界，他面对秦烁还是吃亏。
换个其他第十一境的对手，血影老魔都不至于这般狼狈。
面对克制自己的武道高手，老魔头稳定心神，消解急躁和焦虑。
他如今比起先前沉稳许多，尤其此刻局面越是不利，他反而越是冷静。
血凤凰在半空中，骤然血光闪烁，然后扩散弥漫成一大片悬于天际的血海。
秦烁面不改色，手中亲手打造的凶刃向前笔直劈出。
一道看似细微的血线，落入相同色泽的血海里。
然后，血海便不停翻滚，紧接着大量血雾，便全部都被秦烁劲气所化的血线吸收。
血海越来越小，越来越单薄。
而那条血线，则飞速壮大，越来越粗。
到得后来，原本细如发丝的血线，比参天古树的树干还要粗大，仿佛一根又粗又长的血色立柱。
秦烁手再一挥，这粗大的血柱，便进一步劈向血影老魔。
不管对方如何变化万千，秦烁目标都只盯着那块盘龙岩，对方总不可能将之变走。
血影老魔见状，唯有再化血凤凰，只求速度，带着盘龙岩迅速两东南方向飞去。
秦烁在后面，则越追越近。
不过，追着追着，秦烁的速度忽然渐渐放缓。
眼见血影老魔逃遁的方向，似乎是冲着东疆或者中土东部而去，秦烁心里也开始慢慢打鼓。
这些人，不会是东疆长安城那边的吧？
仔细想想，中土很多年不曾出现过修行血凤凰之变的魔道修行者了。
前面那头血凤凰，可能当真不是出身中土，而是跟东疆长安有关。
想到这里，秦烁心中便迟疑起来。
如今在中土、北莽和长安争锋，自家师父还有“蛟魔王”谭平等人，尚未决定具体投效哪一方。
但在有决定之前，自然最好是两边都不要得罪。
想到这里，他不禁提声喝问：“可是长安中人？”
血影老魔闻言，却不回答。
秦烁又连续问了两遍，见对方仍不回答，心中不禁疑窦浮生。
以长安治下一贯霸道的作风，如果当真是长安中人，又有什么可不敢回答的？
莫非，并不是长安众人，而是类似于南荒那边的魔道修行者？
现在这模样，是企图利用长安威名来恫吓？
秦烁心中犹疑不定。
但看着那么上乘的盘龙岩，他实在眼热。
几番踌躇之后，秦烁终于还是下定决心，苍生血刃全力一击。
长百米以上，宽如大路的血红锋刃再次出现，朝血凤凰斩了过去。
血影老魔欲要躲闪，但只觉那血红锋刃中吸力强大，叫他几乎难以动弹。
勉强躲闪，唯有暂时抛下沉重的盘龙岩。
正在老魔头陷入两难之际，忽然一个人影，出现在他头顶。
然后这人影伸手向上一托，庞大的血红巨刃，顿时停在半空。
血凤凰回首望去，忍不住惊叫出声：“……张……张先生？！”
秦烁也是一惊，定睛细看，就见一个青年男子突兀出现，挡住了他的苍生血刃。
来者，正是张东云。
虽然大家仍位于大海上，但血影老魔已经成功带着秦烁，进入无敌城范围内。
只是老魔头也意识不到这一点，他原本打算引着对方一路去东疆。
关注这边状况的张东云，在秦烁进入无敌城范围后，自己便第一时间瞬移过来。
虽说是瞬移过来，但他并没有立即拿下秦烁。
对方是个合适的对练者，他正好藉此活动一下筋骨。
“回城去。”张东云淡然吩咐道。
血影老魔闻言，连忙应声答道：“是。”
血凤凰放下盘龙岩，立马振翅飞走。
张东云随手一伸，托住小山头般庞大的岩石。
他目视对面秦烁：“你想要这个？”
秦烁心中惊骇于先前为何没能发现张东云，这时心中贪念消退，谨慎问道：“阁下何方神圣？”
张东云不答，只是微微一笑。
然后，小山般庞大的盘龙岩，就像陨石一样，轰然砸到秦烁面前。
眼见一个黑影在自己面前飞速放大，秦烁反而松了口气。
看这模样，对方和刚才那个修行血凤凰之变的魔道修行者一样，都只是第十境的修为境界，只不过一个魔道一个武道罢了。
不过，血影老魔没有留下来跟张东云联手，这让秦烁重新警惕起来。
面对先前梦寐以求的盘龙岩，他没有第一时间接下，而是先行避让。
但刚刚闪过巨岩，视野恢复正常后，面前就多了个人影。
正是张东云。
秦烁有提防对方这招，早有准备之下，便是一式苍生血刃迎着张东云向前劈出。
面对敌人血红的锋刃，张东云不闪不避，一只手掌向前伸出。
然后，一把将血红的锋刃，抓在自己掌心里。
血光激荡间，无穷无尽的血腥戾气从中爆发出来。
每一道血光，都仿佛是屠戮众生的屠刀。
但是在张东云掌心里，血光却完全造不成任何杀伤。
秦烁大惊。
他修为境界比张东云更高一境，武皇问鼎，力量之凝练远胜逐鹿。
他的苍生血刃又是集中力量杀伐的盖世绝学，攻击力之卓绝，傲啸中土，少有人可比。
但此刻落在张东云掌中，任血光肆虐，也翻不起任何真正的风浪。
秦烁仔细观察，就感觉张东云的手掌，像是化为能包容万物的流水。
任凭苍生血刃如何凶恶如何变化，都始终不能越雷池一步。
张东云一掌之间，将天下至柔莫若水，演绎得淋漓尽致。
正是《邪帝经》所载武皇篇章中，与炎帝拳、天帝剑并列的绝学，水皇掌。
在至柔之外，下一刻，张东云的掌力，就化为至刚，仿佛洪水只沛然莫御。
强悍的力量冲击之下，秦烁只感觉自己手中兵刃，几乎要被震得脱手。
他连忙变招，滔天血光化为袅袅一线，借机脱离张东云的手掌。
但紧接着，张东云的手掌，就立马拍到他面前，遮蔽他视线。
368.水火成灾
领教张东云方才那一掌之后，秦烁知道眼前这个看似年轻的青年男子，境界虽低，但力量甚至更在他之上。
面对张东云紧接着补上的一掌，他不敢再硬接。
其苍生血刃的法门，演化一线血光，然后他整个人，都仿佛同这一线血光融合，然后向后飞退。
可是张东云掌势何等磅礴，形同瀚海。
一掌笼罩之下，四面八方全是掌力。
二人下方的海面，这一刻都像是化为张东云手掌的一部分，海水冲天而起，向秦烁包围。
秦烁将自身力量催动到了极致。
一线血光，在半空里炸裂，然后化为无数血红刀剑，向上下八方一起飞射，遍布空间每一个角落。
血光到处，将海水不停割裂。
然后秦烁趁此机会，连忙再次遁走。
可是张东云紧跟着一掌，便已经到了他身后。
如果不管，秦烁确信自己一定会被磅礴巨力当场拍扁。
无奈之下，他唯有回身一招，抵挡张东云的掌力。
双方碰撞之下，秦烁气血又是阵阵翻腾，感觉兵刃险些脱手。
杀戮万千生灵方才祭炼而成的神兵利刃，这一刻却像是只能夹着尾巴逃走的负伤猛兽。
更让秦烁心惊胆战的是，张东云除了一掌之外，这次还更加了一拳。
狂暴炽热，至阳至刚的力量，便仿佛天穹上的太阳当真砸落。
《邪帝经》水、火两大绝学一起现世，两股强横又相对的力量汇合到一起，彼此泯灭的同时，又形成更加强悍的毁灭之力。
张东云炎帝拳、水皇掌合一之下，将秦烁挤在中央，动弹不得。
强横的力量像磨盘一样，不停碾压秦烁。
秦烁全身上下爆发出耀眼的血光，奋力抵挡张东云的力量。
血红光芒渐渐凝聚，最终化为一口虚幻的血红巨鼎。
秦烁一身气力，此刻都凝结在其中，将自己保护起来，勉力抵挡外界水火无情。
有道是水火成灾，秦烁这一刻，就面临灭顶之灾。
亏得他修为境界更高一筹，且苍生血刃威力不俗，才可勉强抵挡一时。
然则苍生血刃本就是攻击凌厉的法门。
被逼到用作防守，对秦烁来说，已然是胜利希望渺茫。
现在与其说跟张东云对抗，倒不如说他是在垂死挣扎。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就见血红的巨鼎表面，开始出现一道道细微裂痕。
然后，裂痕越来越多，越来越密，越来越深。
到得后来，张东云双手拳掌，从两边向中央猛地一合。
血红巨鼎，顿时就被他的劲力，生生挤碎。
鼎中谋求自保的秦烁，顿时便是一口鲜血喷出。
他全身上下，也都像那口血红巨鼎一样，布满细小但繁多的伤口，这一刻一起向外渗血，将他全身衣服染红。
秦烁有心拼命，但此刻已经力有不逮。
张东云再一掌，无边无际，无处不在的磅礴巨力如潮水一般包围上来，将秦烁牢牢锁在中央，再无法挣扎。
“你，究竟是谁？”
秦烁艰难开口：“长安的人，还是南荒的人？亦或者北莽？”
张东云笑笑不答。
手掌微微加一把力量，秦烁便彻底失去知觉。
然后，他取回了那块庞大的盘龙岩。
下一刻，张东云带着秦烁，直接返回，已经出现在长安城里。
随手将秦烁扔到天罚殿内，张东云自己则回到大明宫。
大明宫中，张城主重新坐下，掂量着庞大的盘龙岩。
这东西对大多数武道修行者来说，确实是至宝。
对他张城主来讲，接下来修练，可以更快进步。
对其他人，亦是相同。
也难怪郑锡明、秦烁试图如此看重此宝，费尽心力寻找，始终不肯放弃。
张东云审视天罚殿内的秦烁，做了些小手脚，迫使对方和郑锡明联络求援。
另外一边，远在中土北海的“血皇”郑锡明，终于等到了徒弟秦烁的讯息。
好消息是，找到了盘龙岩。
坏消息是，有人捷足先登。
依据秦烁的报告，对方来自南荒，眼下正飞快逃往南边。
秦烁自己无力阻拦，只能请恩师尽快赶来。
郑锡明接到回讯后，连忙再联络三弟蒋辙还有慧行。
如果说东疆长安，又或者北莽大帝那边的人，郑锡明或许还要多考虑几分。
倒不是说他不敢与之为敌。
但眼下究竟联合哪一方，尚未有定论。
这种情况下冒然起冲突，终究有些后果难料。
可是，如果是南荒那边的妖魔，就无需担心了。
是以郑锡明等不及大家一起，便连忙自己先动身，循着秦烁留下的线索，飞快追过去。
然后，这位北海六凶当中排行第二的血皇，便一头正撞进了无敌城范围内。
不过，这次张东云就不再亲自动手。
有其他人，可以代劳。
郑锡明正寻找徒弟秦烁的踪迹，忽然心中微微一惊。
有人挡在他面前。
而这个人，他甚至还认识。
分明是昔日中土六大皇朝之一，大胤皇朝的主宰者，胤皇楼宁。
按照现在中土所传消息，大胤皇朝已经自动降格为大胤王朝。
世上再无胤皇，只有胤王楼宁。
但不管称呼上如何降格，这都是一位实打实的第十三境高手，成就武道帝皇第四境，拓六合境界的强者。
郑锡明实力虽强，但对上楼宁，也不敢说一定能胜。
更重要的是，对方眼下摆明了背靠长安城。
“原来是胤王，不知有何指教？”
郑锡明心中还存了万一的指望。
毕竟先前秦烁所言，捷足先登取走盘龙岩的人来自南荒。
眼下他跟楼宁狭路相逢，或许只是巧合。
又或者，对方另有其他事情寻他，流入招揽之类。
但楼宁接下来一句话，便打破他所有幻想：“你师徒冒犯长安，与长安争宝，本王今日来此，正要给你些教训，识相的，乖乖束手就擒，同我一起回长安，否则你少不得要吃点苦头。”
郑锡明闻言，顿时大怒。
他一直都是蛮横霸道，心狠手辣之人。
昔年被驱离中土，围剿他的人中，就有楼宁的份儿。
此刻仇人相见，本就分外眼红，只是考虑到长安城的原因，所以他才强行压制自己火气。
这一刻听了楼宁所言，顿时再压制不住脾气，露出平日里嗜血霸道的一面：“就凭你？”
楼宁淡然道：“本王既然奉了长安城的命令，自然便会完成任务。”
说罢，毫不客气，戮神戟出，直接便向郑锡明当头劈落。
郑锡明气极反笑。
他随身那比他人还要更加高大的长匣上，血红锁链根根崩断，然后长匣打开。
远比秦烁还要更加凶暴，恍若远古洪荒巨兽的血光，从长匣里冲出，迎向楼宁。
楼宁戮神戟一击之下，顿时将血光劈成两半。
但破裂开来的血光并不消散，而是继续向前，分成两道。
血光速度迅疾，将先一步命中楼宁。
楼宁变招灵敏，当即长戟一挥，将这两道血光也从中一起截断。
可是郑锡明伸手握住血光尾部，接着伸手一抖。
破碎的血光，顿时主动分化万千，然后从各个方向，朝楼宁攒刺而去。
楼宁面不改色，手中长戟挥舞成圆，大大小小成百上千个光圈出现，然后一起向四面八方扩张。
银色的光圈，不停斩断血色的光辉，同时也将楼宁本人保护在中间。
双方连续交手几个回合，心中都对彼此的修为实力有了个底，知道对方是自己生平劲敌。
想要战胜对手，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楼宁心中暗自为敌人喝彩。
郑锡明的身手，属实不凡，尤其是当中流露出霸道纵横，涵盖天地的真意。
楼宁自问如果没有看错，这个对手，怕是已经接近第十四境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对方修为实力，隐隐更胜他几分，距离武皇第五境的巅峰境界，更接近一点。
郑锡明心中对楼宁的实力，同样有几分赞叹。
毕竟，和他相比，对方的年纪要轻得多。
如此年轻，便能有这般修为实力，让郑锡明心中也惊叹。
如果大家相同年纪，他显然不是楼宁对手。
不过，眼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
郑锡明心中佩服楼宁天赋才情，但面上却只是冷笑：“凭你，留不下老夫。”
说罢，他苍生血刃变化，将楼宁的戮神戟锋芒隔绝于外。
然后，他便抽身后退，要就此离开。
楼宁见状，连忙抢攻几招。
但都被郑锡明化解。
郑锡明要胜楼宁很难。
可是他如果只是一心想走，楼宁这时却也拦不住他。
眼看那老者带着庞大长匣要离开之际，楼宁身上忽然爆发出一阵耀眼光辉。
郑锡明心中一惊，顿时生出不祥预感。
他眼角余光向侧后方看去，就见楼宁额头上有一枚符印正在闪光。
然后随着符印光辉的闪动，楼宁一身气势，竟然开始不停增长。
戮神戟的锋芒，渐渐开始布满周遭天地虚空，竟仿佛无处不在，无所不至。
凌厉的锋芒气劲环绕下，郑锡明发现自己已然身陷重围。
他的对手，赫然臻至武皇第五境的地步。
369.投降已迟
武道修行第十四境，亦即武道帝皇第五境，乃武皇巅峰，名之曰，威镇寰宇。
在昔年玉皇身陨，十二阎罗销声匿迹之后，中土便再没有出过这个境界的武道强者。
北莽那边，也是在北帝郜世辉崛起后，方才有第五境的武皇现世。
郑锡明寻求盘龙岩，正是希望能向这个境界发起冲刺。
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刻就在自己面前，楼宁竟然先一步登临这个境界，威镇寰宇。
戮神戟的锋芒，这一刻在不停波荡扩散，充斥六合八荒，仿佛将整个天地都纳于指掌之间。
楼宁本人，此时此刻，同样胸怀激荡。
虽然有些心理准备，但当真登临这个境界，他心中还是少见的生出激动之情。
对自家陛下的神通广大，楼宁这一刻佩服得无以复加。
长安城大明宫中，张东云微微一笑。
郑锡明已然身处无敌城范围内。
所以他提升楼宁的修为境界，不需要耗费守护历练点数。
像最早时候提升紫日老魔、顾河川那样即可。
只不过表面上看起来，跟先前敖空、龙特等人一样，楼宁额头符印有闪光，看上去像是都采取相同方式。
不管采用什么方法，楼宁现在都是实打实的第十四境修为实力，可同空如大师、彭子凌、孔圣真等人并列。
落在郑锡明眼里，则是重大打击，叫他一时间甚至有些心神恍惚。
楼宁完全不客气，戮神戟直接便罩着郑锡明头顶劈落。
郑锡明虽然及时反应过来，可是胆气全消，不敢跟楼宁硬碰，连忙设法逃走。
他乃拓六合之武道高手，近乎无视空间距离。
一步迈出，顿时就要远遁千里。
可是他很快发现，自己这一步竟然无法落下。
充斥四方，仿佛无所不在的戮神戟锋芒，叫郑锡明全然无法下脚。
他只能勉力合身一撞，自己身形与血光合为一处，努力争取劈开一条生路。
但是在他努力的同时，楼宁同样一步快出，后发先至，已然更快越到他前面，挡住他去路。
楼宁戮神戟一划，凌厉至极的锋芒，顿时斩断血光，逼迫郑锡明忙不迭地避让。
两人武道，都是世间罕有的绝学。
郑锡明的苍生血刃本就凌厉至极，凌驾于天下间绝大多数武道之上。
血光变化万千，更灵动诡异。
如果对方受伤，苍生血刃更可以不断抽取对方精血，补充自身力量，从而更耐久战，越斗越强。
而楼宁戮神戟如果单论凌厉卓绝，甚至还更胜过郑锡明的苍生血刃。
此前双方相同境界之下较量，谁都奈何不得对方。
而现在楼宁修为实力更上一层楼，戮神戟之凌厉，郑锡明便更加招架不住。
与此同时，楼宁一戟挥来，更让郑锡明感觉有无边大力传来，震得他全身上下气血翻涌，四肢阵阵发麻。
郑锡明心中发了狠，转而开始招招搏命，像是要跟楼宁拼个两败俱伤。
楼宁这一刻反倒不着急了。
戮神戟凌厉至极，但到了他如今这般修为实力，一切早已圆转如意。
刚猛凌厉的戮神戟在楼宁此刻使来，轻柔如水。
可是郑锡明见状，心中却涌动无奈和几分绝望之感。
楼宁，这是要生擒他啊！
郑锡明左冲右突，却始终无法越过楼宁阻拦。
相反，他仿佛陷入蛛网的飞虫，越是挣扎，就越被缠得紧。
再交手几招，眼见自己活动空间已经越来越小，郑锡明无奈开口：“老夫投降，愿随你前往长安，向长安城主请罪。”
“迟了。”
楼宁手下不停：“本王找到你的时候，你第一时间束手就擒，还有机会，现在，至少先打断你一对手脚再说。”
郑锡明大怒，不再说话，拼尽全力，哪怕自己殒命，也要争取重创楼宁。
他越急，楼宁越悠闲，仍旧不紧不慢，与之交手。
大明宫里，张东云收回视线，不再理会。
结局已经注定，楼宁定然可以生擒郑锡明，对方绝无法逃走。
张城主开始更关注，北海这边，还会不会有其他人过来。
如果能顺手一起打包，倒是省事了。
只可惜，张城主的愿望落空。
等了良久，都等到楼宁把郑锡明拿下了，仍然不见对方有更多援兵赶到。
张东云摇摇头，不再理会。
楼宁则擒拿了郑锡明，一路送到东疆长安城来。
他如今的修为境界，从中土北海到东疆，不过片刻功夫而已。
“做的不错。”
大明宫中，张东云看着下方跪拜的楼宁，没有吝惜赞许。
“全凭陛下出手，楼宁才可拿下此獠，实在当不得陛下夸奖。”楼宁恭声答道。
说话的同时，他便感觉自己一身修为境界，回落到了原本的第十三境。
“回去好好揣摩。”张东云言道。
楼宁叩首：“谢陛下恩典。”
有今天张东云提升他到第十四境，虽然时间不长，但对他来说，是极为稀贵的机遇。
现在他虽然退回原先境界，但方才一番经历带来的体悟，对他接下来自己修行，大有裨益。
将来如果能成功突破到更高境界，都离不开今天的经历。
武道重实战，他眼下返回中土，继续为长安同中土、北莽高手交锋，便是吸纳揣摩今日体悟的最好途径，称得上两不耽误。
楼宁向张东云行礼之后告退。
张东云则是尝试故技重施，利用郑锡明作鱼饵，将更多人钓进来。
不过可惜，这次对面的人没有再上当。
张城主一计不成，倒也不甚在意。
他注意力重新放在盘龙岩上，开始利用盘龙岩，抓紧自己的修行。
张城主悠哉又轻松，远在中土北海的蒋辙、慧行二人，此刻则纠结不已。
“不去帮助郑前辈吗？”慧行问道。
“二哥那里，他能拿下就拿下，拿不下便只好先算了。”
蒋辙言道：“大哥来讯息，北莽大帝在靠近他老窝一带出现，相信事情非小，我们还是先去那边好了。”
“蒋前辈你修成邪影，或可派出一头白骨魔猿的邪影，前去支援郑前辈。”慧行建议道。
“一路追去南荒，太费事了，二哥拿不下的对手，老夫即便派出一具邪影帮忙也无用。”蒋辙言道：“还不如通知他回来，一起了却这边的事情后，大不了再一同前往南荒找人便是。”
“好，蒋前辈你拿主意便是。”慧行不再多言。
他心中若有所思。
蒋辙同郑锡明此前一向并称，双方都是第十三境的修行者，实力也在伯仲之间。
郑锡明如果得到盘龙岩，有一定希望突破到更高境界。
届时，他难免跃居蒋辙头上。
当前北海六凶的领袖格局，可能会出现大变化。
虽然他们是结义兄弟，共同患难，同进同退，但一字并肩王是一回事，有人君临所有人之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蒋辙，未必乐意见到郑锡明找到盘龙岩。
此前来帮忙寻找，除了人情之外，恐怕也怀了别的心思。
给他先找到盘龙岩，郑锡明不一定能轻松拿到手……
对慧行而言，北海六凶能出一个第十四境的强者，于他报仇有益。
但现在既然盘龙岩已经落到其他人手里，那他也不至于为了郑锡明去跟别的人人拼命。
同样，他也不会强行拂蒋辙的面子。
是以此事虽然心有所悟，但慧行并不道破，同蒋辙一起去见“蛟魔王”谭平。
“大哥，真是那‘北莽大帝’郜世辉吗？”
见面之后，蒋辙开口问道。
大殿内，除了谭平之外，还有其他两人。
分别是北海六凶中排行第四的“邪雷”宋睿和排行第六的“星鲨王”向晨。
“三哥。”两人都冲“骨魔”蒋辙点点头，蒋辙则颔首回礼：“四弟，六弟。”
谭平看着蒋辙与慧行：“二弟呢？”
排行第五的“黑云仙”屠琳前往中土搜集消息，得谭平吩咐，这次不用特意赶回来。
“二哥寻找盘龙岩，遇上一些麻烦，绊住手脚。”
蒋辙答道：“我已经通知他先回来。”
谭平点点头，然后回答蒋辙先前的问题：“确实是郜世辉不假，不过，他不像是来寻我们麻烦。”
“怎么讲？”蒋辙一对白眉轻轻扬起。
谭平语气中也有几分疑惑：“他像是在搜索别的什么人，具体情形，我亦不甚分明。”
蒋辙沉吟：“大哥，他发现您这处海底龙宫了？”
“这个自然。”谭平言道：“不过，他没有多言。”
谭平第十三境的修为实力，能察觉郜世辉找人的动静，第十四境的郜世辉自然更早便已经发现海底宫殿中的他。
不过，郜世辉只是简单看了这边几眼后，便即收回目光，径自离开。
其模样，似在追踪搜索某个人或物的踪迹。
蒋辙、宋睿、向晨、慧行，都陷入沉思。
谭平这时目光忽然微微一闪：“五妹有信传回来了。”
宫殿之外深海中，忽然有一只小巧的洁白雀鸟，飞下海底，一路到了宫殿里。
谭平将屠琳的传信收了，看过内容后，慢慢说道：“郜世辉曾经到过衍圣府，压服孔圣真后，便即匆匆离开。”
370.大妖南来
“中土其他地方，没有郜世辉的消息，看来他离开衍圣府后，没有在中土多停留，但也没回北莽，而是来到海上。”蒋辙徐徐说道。
谭平微微颔首：“来海上，找某人，或者某物。”
一旁的“星鲨王”向晨这时开口：“海上情况，毕竟是我们比较熟悉，要不要尝试找找看，郜世辉究竟在找什么？不说有所收获，但至少能让我们多了解此人，知己知彼，方便以后的抉择判断。”
蒋辙徐徐说道：“却也可能开罪了他。”
“开罪便开罪，不能去北莽，我们便一起投奔长安。”向晨言道。
慧行在一旁默不作声。
蒋辙看了他一眼之后，开口说道：“北莽亦或者长安，且先不忙着做决定，如今一场大戏才刚刚开场。”
谭平则冲着北海六凶排行第四的宋睿问道：“四弟，你在中土大乾皇朝，还有多少耳目？”
宋睿神色晦暗几分：“长安登陆中土，大乾皇朝彻查戒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连累我的人也损失惨重，想要恢复，需要一些时日。”
谭平微微颔首：“多多留心，长安同北莽之间谁胜谁负，姑且不论，他们和中土原先的人，必有争锋。”
宋睿颔首：“大哥放心，我亲自秘密潜回大乾一趟。”
“多加小心。”谭平点点头。
宋睿告辞之后，将和、慧行、向晨也纷纷告退。
等到大殿中只剩下谭平独自一人，他沉吟良久，起身出了位于海底的宫殿。
先前离开北海，前往中土的“邪雷”宋睿，低调登陆，重返令他魂牵梦绕的大乾皇朝故土。
不过，眼下仍然不是他衣锦还乡同乾皇宋钧算总账的时候。
时机，尚未成熟，宋睿唯有继续忍耐。
他重新在这里建立起属于自己的情报网络。
然后，他第一时间，得到一条令人惊讶的消息。
有大妖，抵达大乾皇朝皇都昆阳城。
“哪族大妖？”
宋睿看着面前的手下，沉声问道。
对方则答道：“禀殿下，如果消息无误，应该是金翅大鹏鸟。”
“金翅大鹏吗……”宋睿陷入沉思。
九峰书院一战，听闻有第十三境修为的大鹏鸟橙光参战。
偏偏，是站在中土一方，同九峰书院沈天贤还有宁皇韩风、太清宫清河真人等人族高手一起迎战长安城。
如此看来，现在又有金翅大鹏抵达大乾皇朝的皇都，应该也是为了对抗长安而来。
只是不知，来者具体是谁？
“具体情况，尚未有确实讯息报告上来。”手下人恭敬答道：“只能确认，绝对是金翅大鹏鸟一族最顶尖的高手，修为至少不会比先前的橙光低。”
宋睿微微颔首。
说起来，修为不逊色于当初橙光的金翅大鹏鸟，已经屈指可数了……
有没有可能，是那个玄风？
宋睿忽然目光一闪。
玄风，金翅大鹏鸟一族当代在南荒的族长。
堂堂第十四境修为的顶尖大妖，位于妖皇巅峰，率领金翅大鹏鸟一族在如今南荒七大妖族中居于首位，有新一代群妖盟主的威势。
某种程度上来说，玄风便是如今南荒妖族第一高手。
只是，这位顶尖大妖，至于亲自赶来中土见乾皇宋钧等人吗？
毕竟，在此之前，他作为南荒第一大妖，乃是中土心腹大敌之一。
换个时候，他这么大摇大摆来中土，怕是会引起中土群雄汇聚，一起降妖伏魔。
然而，宋睿的猜测，中了。
金翅大鹏鸟当代族长玄风，当真亲自飞来中土，抵达大乾皇朝皇都。
当他的羽翼遮天蔽日，笼罩乾朝皇都昆阳上空的时候，城中百姓，全都阵阵惶恐。
对他们来说，虽然身处大乾皇朝的皇都，但大妖竟然直接突破到如此腹心之地，实在是生平难以想象的事情。
不过，很快从皇宫中便有一道紫金光辉飞起，在半空中仿佛形成桥梁，接引那头金翅大鹏鸟落下。
在凡人百姓眼中看来，就像是自家皇帝陛下，轻而易举，将那头大妖擒拿。
在城中修行者看来，情况则透着几分复杂和诡异，令人难以猜度。
皇宫内，御花园中，左右侍从臣工都已经被驱散，只剩下两个人，正在那里等候。
金光带着金翅大鹏鸟落地，大妖少见的化为人形，一副入乡随俗的模样。
这大鹏化人后，变作一个身着暗金皇袍的高大中年男子。
而在花园中等候的两人，一俗一道。
前者亦身着紫金皇袍，威严隆重，正是大乾皇朝如今的主人，乾皇宋钧。
而后者则是个鹤发童颜的老道士。
分明是如今中土道家第一高手，太清宫掌教彭子凌。
“估不到，竟然是玄风族长亲自过来。”
乾皇宋钧徐徐说道：“只得阁下一位吗？”
他面前的金翅大鹏鸟玄风淡然道：“我向来不需要多大排场。”
只要他一个到了，便足以让所有人郑重对待。
一位第五境妖皇的底气，十足充沛，也确实震撼人心。
他站在乾皇宋钧面前，威势看起来竟还在宋钧之上。
“道友能亲自过来，足见诚意。”太清宫掌教彭子凌微微颔首。
玄风这时目光却停留在乾皇宋钧身上，来回打量。
“彭老道的修为境界，我一向了解，只是这位……宋先生？倒是有些出乎我预料之外。”玄风看了半晌后，徐徐说道。
乾皇宋钧言道：“不敢当，阁下客气了。”
玄风又盯着他看了半晌后，方才忽然说道：“不，客气的是你。”
说话同时，他双目中，忽然有金光闪现。
然后，道道金色的飓风，忽然凭空而生，并化作玄黑色。
风暴如刀，却难辨方向，瞬间便从各个方位笼罩乾皇宋钧。
彭子凌在一旁见了，微笑不语，不做反应。
而乾皇宋钧身上，忽然有雷霆声响起。
如雷一般的恐怖气劲，在他身体周围环绕，充斥任意一个空间角落。
然后，武道帝皇的雷霆气劲，便同大妖皇者的玄金妖风，在四面八方空间里各个角落，展开激烈碰撞，互不相让。
371.从一开始就是
化作人形的大鹏族长玄风，一对暗金色的冰冷眸子中，有光辉微微闪动。
下一刻，自他身体发出的玄金风暴，互生变化。
同乾皇宋钧出手酷肖的雷霆，连环爆发。
一人一妖这时都被雷电包围。
但双方交锋的范围，紧紧局限在各自身周一丈范围内。
大乾皇宫御花园里其他地方草木，全然不受影响。
只是，在他们这各自身周一丈方圆范围内，完全是一片毁灭一切的虚空。
除了这一人一妖之外，其余一切事物，全都粉碎，不复存在。
有修为境界稍低的人，胆敢靠近这一丈方圆里，都将立刻粉身碎骨。
太清宫掌教彭子凌，是旁边唯一的观众。
之前，他更是曾经亲自同金翅大鹏玄风交过手。
对方眼下虽然是保持人形，但已经彰显万象境界大妖的霸道。
妖皇第一境，谓之曰星晖，第二境，名为星宿。
再向后，第三境乃是天河。
似金翅大鹏鸟橙光那般，则是妖皇第四境的高手，名之曰星海。
磅礴星海天河之力入体，一身妖力当真可以在真实世界移山填海，纵天贯地。
而玄风修为实力，都更在橙光之上，乃是妖皇巅峰第五重境界，又称妖族第十四境，万象境界的大妖。
到了这一步修为实力，星海化万象，世间诸般神妙，大妖基本都可以凭自身演绎。
于是现在，玄风便以自身妖力，化作雷霆，以雷对雷，在宋钧最擅长的领域，与之争锋。
乾皇宋钧沉着应战。
大乾皇朝皇族嫡传的雷劫枪到了他手里，远非宋轩等人可以相提并论。
眼下乾皇并未出枪，但却恍若执掌天罚，仅仅是周身气劲，便布下雷云重重，叫金翅大鹏鸟玄风无法专美于前。
少顷，玄风忽然收功，雷霆顿消。
乾皇宋钧，亦是相同动作。
“宋先生确实深藏不露。”化作人形的玄风徐徐点头。
刚才不算豁尽全力真正交手，只是大家互相称量一番。
但玄风已经可以判断出，眼前这个人类，已经成功突破到武皇第五境，威镇寰宇。
并且，绝非近日刚刚突破。
这位大乾皇朝的主宰者，突破到武皇第五境，应该已经有点年月了。
但之前，他一直秘而不宣。
如果不是这次长安城逼得太急，兵临城下，此人或许还会继续隐瞒下去。
他的图谋，显然不小。
或许，眼下就在这里的彭子凌，还有远在衍圣府的孔圣真，都曾经是乾皇宋钧的假想敌。
重现昔年玉皇朝那般一统中土的局面，只是他野心的第一步。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
十二阎罗重出江湖，东疆长安登陆中土不说，北边也有武道猛人崛起。
大家虽然都是第十四境的修为，但北莽大帝郜世辉可是曾经生生打死前任北莽统治者魏皇，声势堪比昔年邪皇等最顶尖强者。
乾皇宋钧虽然成功突破到第十四境，但想要一展抱负，仍然强敌众多。
他眼下只能同彭子凌等人合作。
而金翅大鹏鸟玄风，更是强援。
“玄风族长实力高强，宋某自愧不如。”乾皇宋钧徐徐说道。
他并非谦虚。
方才短短交手片刻，但他心中已经能估个大概。
南荒第一妖玄风，实力确实强悍，比他尤胜几分，乃是劲敌中的劲敌。
太清宫掌教彭子凌在一旁也暗自点头。
几年时间不见，这大妖的实力比起先前跟他交手时，又有进步了。
不够，现在有比他更要紧的敌人。
不论是东边还是北边，都非易与之辈。
“宋先生如今的修为实力，还有几人知道？”玄风这时问道。
宋钧微微摇头：“除了族长与彭真人外，余者没谁了。”
“孔圣真也不知道？”玄风问道。
宋钧点头：“消息还没漏出去。”
玄风言道：“宋先生谋事甚密，乃成大事之人。”
不过，这位大妖族长，心中也在暗自沉吟。
中土恢复元气，比他预想中要快。
之前因为十二阎罗的缘故，中土高手死伤惨重。
到得仙迹事变后，第十四境的中土强者，便只剩太清宫掌教彭子凌与衍圣府府主孔圣真两人。
准确说来，孔圣真这个府主，都是接任的。
上一代府主，正是陨落于十二阎罗之手。
三十余年来，中土第十四境高手便只得彭、孔二人。
前不久，倒是听说佛门空如成功更进一步，修成大日如来身，成功登临佛门第十四境的修为境界。
但现在看来，乾皇宋钧深藏不露，成就第十四境修为，甚至比空如大师还要更早。
这么算下来，中土其实已经有道、佛、儒、武四大顶尖高手。
如果他们团结起来，南荒就该压力山大了。
但不知该说是万幸还是可惜，中土如今已经呈现四分五裂之势。
空如大师虽然出身佛门，但之前阻拦太清宫掌教彭子凌前往九峰书院，明显站在长安城一边。
而衍圣府，则倒向了北莽。
剩下彭子凌、宋钧两人勉强支撑中土局面。
这四位之间，接下来不可避免，将有恶斗。
不过就像彭子凌、宋钧一样，玄风眼下也顾不得对中土局面幸灾乐祸。
他金翅大鹏鸟一族有多名同族因长安城而死伤。
十二阎罗当年南下，更是杀得南荒群妖尸横遍野。
新仇旧恨加一起，玄风不得不亲自走这一趟。
至于北莽那边，看起来暂时无需担心，有中土在前面扛着。
但是鹏无远虑，必有近忧。
眼瞅着那北莽大帝郜世辉统一北莽之后，也是跨越荒海南下中土，摆明是个大肆扩张的路数，金翅大鹏鸟玄风不得不提前留神。
三家之间有了合作的基础，玄风亲自来中土，当即同彭子凌、宋钧紧张磋商。
谈到中途，太清宫掌教彭子凌一对白眉，忽然微微抖动两下。
“乾皇陛下，小徒给贫道送信，麻烦通融。”彭子凌向宋钧说道。
乾皇宋钧点点头。
下一刻，便有一只洁白的雀鸟，从远方飞入大乾皇宫，最后落在御花园里，来到彭子凌面前。
白色的雀鸟飞到彭子凌面前，便即自动解体，化为一道紫色的云烟。
彭子凌看过云烟传书的内容后，微微沉吟。
“彭真人可是有急事？”乾皇宋钧问道。
彭子凌言道：“小徒的传讯，跟长安有几分关系，虽然他应该可以解决，但保险起见，贫道还是管上一管。”
他说话同时，身体有白色的云烟蒸腾，然后在一旁凝聚成一个人形。
烟雾凝实后，化作一个老道士，同彭子凌本人一模一样，正是他的身外身。
“彭真人请便。”乾皇宋钧颔首。
彭子凌的身外身，便即在原地消失。
他本人则说道：“我们继续。”
金翅大鹏鸟玄风同乾皇宋钧面色如常，但心中都暗自留意。
虽说大家现在都是盟友，但能多掌握一些讯息，终归是好的。
能让太清宫掌教彭子凌亲自过问的事情，定然不小，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彭子凌不动声色，但心中确实在意。
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东西，就这么找到了，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是陷阱啊……
远在万里之外，一个白衣年轻道士，心中同样有几分犹疑。
他站在山巅，视线默默望着山脚下。
在那里，两个少女，正坐着休息。
“瑛姐，这一带有令堂的踪迹吗？”二人中年纪稍小的那个，这时开口问道。
较为年长，看上去年近双十年华的女子，正是敖瑛。
她游目四顾：“还没有啊……”
与她同行者，则是十六、七岁年纪的陈朝颜。
二人活动一下筋骨，准备再次上路出发。
山巅上，年轻的白衣道士身边，多了一个老道，正是彭子凌的身外身。
他说道：“目前只发现了一个，为师尽可拦下，你姑且一试。”
曾经的应笑我，如今的古木真人，颔首道：“是，师父。”
说罢，他身形化为一道白色的云烟，从山顶消失。
下一刻，便有黑白太极图展开，将敖瑛、陈朝颜二人一起笼罩。
修为较低的陈朝颜，完全来不及反应。
敖瑛则一声轻喝，摇身一变，化为银爪白龙模样。
银爪白龙半空里一分为二，乃是敖瑛魔魂分魂解体。
她分出一道魔魂，护住陈朝颜，但只感觉对方的太极伏魔图，奥妙万分，难以抵挡。
双方的境界实力差距，属实有些大。
敖瑛不肯放弃，展尽一身解数。
本就缥缈难测的幻天龙，这一刻更像是蒙上一层轻雾，叫人难以捉摸。
不过，黑白相间的太极图旋转下，任凭幻雾如何变化，都始终被笼罩在太极图中，难以逃离。
“幻蜃吗？”
应笑我的身形在太极图中出现：“虽然不是搬山魔猿，但你应该是敖空的女儿了，贫道昔日曾见过你一面。”
敖瑛看见对方，心中一沉的同时，不禁也生出火气。
昔年，正是因为应笑我的缘故，所以敖空才受了十来年苦楚。
敖瑛不语，只是奋力同对手抗争。
应笑我的注意力，这时却从她身上移开，转到另外一人那边。
明明是平静如水的目光，但被他打量的陈朝颜，这时只感觉心里发毛。
应笑我注视陈朝颜半晌，并不多言，他收回视线，然后道袍袍袖一甩，太极伏魔图转动间，就要把二女一起装走。
就在这时，远方忽然响起金戈铁马之声。
刀枪剑戟齐出之间，烽烟缭绕。
文华才气如刀，直接斩在黑白相间的太极图上。
应笑我以太极图转动，挡住对方的攻击。
但受此影响，敖瑛、陈朝颜压力大减，立马趁机逃出来。
脱离太极伏魔图后，她们便见一个年龄更小，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年纪的女童。
敖瑛见状，连忙用魔功制造幻觉，蒙蔽了陈朝颜感知，然后方才唤道：“小姑姑，你怎么来了？”
来者正是沈和容。
她微微一笑：“出门办点事，顺便来你们这边照应一下。”
应笑我静静看着女童：“见贤思齐……不，应该说，是海纳百川。”
面前女童，目前看起来只得第十境的儒家修为，但却可以跟第十一境的他对抗。
这正是沈家经典义理“见贤思齐”的神妙之处。
只不过，于沈和容而言，各家经典义理信手拈来。
这是独属于她自己的“海纳百川”。
“虽然意义已经不大，但循例我还是多问一句。”
沈和容将敖瑛、陈朝颜护住：“当年，为什么？”
应笑我淡然道：“贫道从来都是太清宫弟子，还需要问为什么吗？”
沈和容徐徐点头：“果真如此……”
从一开始，便是太清宫弟子。
然后，才是纯阳宫传人。
接着，发现借助十二阎罗，可以更好成事，于是加入十二阎罗。
敖瑛忍不住说道：“我爹当年一直当你是手足兄弟，原来你从一开始就在骗他还有小姑姑他们！”
应笑我神情淡漠：“贫道昔年，于俗世人情尚未勘破，也曾因令尊等人而迷茫。
直到后来，方渐渐臻至太上忘情之境，斩断俗缘。
如今修为境界看似低了，心境则比当年强得多，不枉入世走一遭。
不过，诚如这位沈居士所言，如今说这些，意义已经不大。”
沈和容轻轻扬了扬眉梢：“那咱们聊些有意义的事。”
她看了陈朝颜一眼：“你找墨璃的转世身，做什么？”
应笑我摇头：“这你不需要知道。”
说话同时，他再次出手。
黑白二气凝聚成剑锋，化为阴阳斩魔剑，直指沈和容。
沈和容挥毫泼墨，锦绣篇章同自己的文华宝卷相合，演化道道乌黑的墨剑，迎战应笑我，经由几分第四境儒家宗师才有的满腹经纶之风采。
“你当初从太清宫卧底到纯阳宫，那时起，莫非便跟墨璃有关？”沈和容出手凌厉，但语气悠闲。
应笑我静默不答，阴阳斩魔剑之外，便又有一道剑光亮起，炽烈如火。
纯阳宫御剑术绝学，纯阳破虚诀。
凌厉剑光在这一刻，凝结成一束，割裂天地虚空，瞬间杀到沈和容面前。
372.士不可不弘毅
眼见应笑我两家道门绝学齐出，沈和容少有的流露出嫌恶之情。
“看着，真别扭。”她说话同时，文华才气凝结成笔墨，接着在半空里一挥。
浓墨霎时间遮蔽半边天空，将一切都纳入墨迹黑暗中。
应笑我纯阳真火凝聚而成的光剑，顿时被浓墨吞没，光辉黯淡下去。
而另外一边黑白相间的剑气，则继续杀到沈和容面前。
沈和容头顶文华宝卷书页翻动，将这道剑气容纳。
剑气落在纸面上，仍然如有生命，不停穿梭。
但始终被拘束在纸面上，无法挣脱。
沈和容抬起手指，凌空书写。
那遮蔽半边天空的浓墨，忽然化为众多墨字。
一模一样的字迹。
一时间，半空中便只见成千上万个“文”字浮现。
这些“文”字，汇聚到一起，竟像是形成洪流，飞快压到应笑我面前。
应笑我抬手，黑白二气变化，重新交织成太极伏魔图，阻挡眼前的笔墨洪流。
他另外一只手，则捏另一个法诀。
于是，同太清宫传承截然不同的道法涌现。
道道乳白色的真火浮动，然后凝结成一条火龙，龙吟声震动九霄，破开墨海。
但不等应笑我的通天火龙扑到沈和容面前，便有一条墨黑色的长龙，同样从墨海中飞出，然后阻截乳白色的火龙。
一黑一白、一水一火两条长龙，在半空里不停纵横交错，争斗不休。
沈和容面色如常，然后就见一条又一条墨龙冲出，一起扑向应笑我。
应笑我没有驾驭通天火龙再分裂，他手捏剑诀，指向头顶天穹。
然后，道道纯阳真火所化的金光利剑，便都齐齐飞上半空，隐入云层。
天穹重云中，有光华藏于其中，将放未放，但流露出毁天灭地的可怕气息。
当条条墨龙冲到应笑我面前时，天穹上云层破开，光芒落下。
恐怖的剑光如同光雨一般从天而降，把一条条墨龙贯穿。
正是纯阳宫昔年名震中土的又一御剑诀，九霄和光诀。
条条墨龙被数量更多的剑光贯穿，僵立在半空中，难以动弹。
应笑我这时已经施展另一门太清宫绝学乾坤锁。
黑白阴阳二气汇聚，将一条条墨龙锁住。
与此同时，这玄妙的道法力量，竟似乎通过墨龙，进一步衍生到沈和容本人身上。
沈和容头顶文华宝卷翻动。
随着文华宝卷变化，那一条条墨龙的身体表面，浮现起一个又一个墨字。
其中有“解”，也有“困”。
“解”字到处，应笑我乾坤锁的束缚，被纷纷破解。
“困”字到处，则是墨龙化为条条锁链，反过来包围应笑我，要将他所在中间。
应笑我身体一晃，道家元神一分为二。
其中一具身外身表面燃烧起乳白色的纯阳真火，整体化为一片火海，挡住了沈和容的笔墨。
他本人则身化流光，以纯阳宫绝学天遁剑诀脱困。
双方曾经对彼此修为实力了如指掌。
但几十年不见，大家又都各有长进。
应笑我一人身兼两大道门传承，变化圆转如意，互通有无，同境界下实力更胜当年。
而沈和容的变化更大，以至于应笑我跟她交手，都感到有些陌生，全靠对方“海纳百川”的经典义理，方能确认身份。
太清宫掌教彭子凌的身外身在远方观战，见了也暗自称许。
不过，不管是旁观者清的彭子凌，还是身在局中的应笑我，都注意到另外一件事。
沈和容一边同应笑我斗法，一边却将一柄无鞘长剑，丢给身后的敖瑛。
敖瑛接了长剑后，持剑而立，不言不动。
她并不上前相助沈和容攻击应笑我，倒像是在行功做法。
彭子凌本已经隔绝了这片天地，但这时却感觉到，有丝丝剑意，竟然洞穿了他的禁制，向外散布。
剑意有几分古怪，叫见多识广的他也感觉陌生。
与其说是作法，倒不如说，像是在联络什么人。
以剑作为联络，彭子凌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名字，便是“剑魔”苏破。
除此之外，先前孔圣真未降北莽之前，也曾跟他们通过声息。
当初阻挡孔圣真前往九峰书院的神秘女子，也是修持剑道。
不管对方现在是联络哪个，彭子凌都断然不允许对方成功。
于是，他的身外身当机立断，亲自出手。
黑白旋转间，依附遮天蔽日的太极图出现，笼罩苍穹。
以彭子凌的修为实力，即便只是身外身，出手也石破天惊。
太极伏魔图旋转笼罩下，直接就要把在场所有人，都一起卷走。
沈和容长长舒一口气。
然后，她头顶文华宝卷，便即有璀璨光华，冲霄而起。
光华流转间，阵阵读书声，从中传出。
非只一人，而是仿佛天下间千千万万读书人，一起朗诵。
“士不可不弘毅。”沈和容徐徐说道。
随着一句话，她周身文华才气涌动，顿时远胜从前。
彭子凌同应笑我，目光都微微一闪。
长安城大明宫中，张东云见状，颇有几分羡慕的叹口气。
儒家修行者方面，当真可能一念而决，武者实在羡慕不来啊。
何况，是沈和容这等天才人物转世重修。
也就是她自己主动换了个修行路子走，否则如今怕是已经恢复昔年第十三境的修为了。
某位姓张的城主，这一刻颇有些意兴阑珊的挥挥手。
于是，沈和容额头上有符印忽然闪动光辉。
然后，女童模样的她，在张东云加持下，修为实力再上一层楼。
其文华宝卷上，光辉隐约凝聚成虚幻的桃李芬芳。
于是沈和容一身文华才气，再度。
她自身提升到儒家宗师第二境，立言的境界之后，张东云再把她进一步提升到儒家宗师第三境，立功的境界。
达到这个境界，有微言大义和桃李芬芳两重神通加持，沈和容的修为实力，顿时狂涨。
此刻的她，莫说应笑我，便是迎战彭子凌的身外身，都没问题。
万千笔墨，在半空里共同汇聚成一个“破”字。
然后，上空那遮天蔽日的太极图，便当真破碎开来。
彭子凌眉头皱起，冲应笑我吩咐道：“你先走。”
应笑我行了一礼：“是，师尊。”
有人走，便也有人来。
彭子凌身躯轻轻摇晃一下。
然后，其一身道蕴便更加浓郁，一身气息，更加缥缈高远。
沈和容眉毛轻轻扬了扬：“彭掌教亲自到了，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她修为实力出乎预料的增长，彭子凌没有多耽搁，第一时间，本尊便离开大乾皇朝皇都昆阳城，赶来这边。
道家元神第五境，阳神境界的彭子凌亲身至此，气势又自全然不同。
他身处之地，便仿佛一方与世隔绝的天地。
连敖瑛手中长剑的剑意，这时也传递不出去了。
她焦急看向沈和容，后者冲她轻轻摆手。
敖瑛唯有收起长剑。
彭子凌一身气息清静无为，对修为较低的敖瑛、陈朝颜也不构成压迫。
但没谁会以为，一位第十四境的道家高人好相与。
陈朝颜从方才开始，便陷入呆滞，像是被吓呆了。
敖瑛虽然以自身魔道神通幻觉封锁了她的精神。
但方才应笑我的纯阳真火破除诸邪，还万物本真。
敖瑛施加在陈朝颜身上的幻术，便被解除了。
只不过少女的注意力全然没有放在沈和容那边，而是呆呆注视应笑我出手。
在应笑我离开之后，她方才慢慢回过神来。
只是少女此刻目光仍然有些迷茫，轻轻扶额，似是满心困惑。
敖瑛轻轻牵住她的手：“朝颜，没事吧？”
“我……我没事。”陈朝颜目光茫然：“就是，心思乱得很。”
彭子凌默默看着她，目光微微晃动。
长安城大明宫内的张东云，还有就在现场的沈和容，则都徐徐舒一口气。
这次冒险，看来还是有些回报的。
彭子凌双目中的光华一闪即逝，瞬间恢复平静。
他也不多跟沈和容等人搭话，直接手掌一伸，便是太素氤氲压下来。
对手本尊到此，毕竟是道家元神巅峰的高手，沈和容这时要再招架，就难了许多。
不过，她不仅不着急，神情反而流露出几分轻松。
果不其然，下一刻，天边忽然有剑光亮起。
彭子凌针对这片天地的封锁，顿时被破开。
与此同时，他腰间有一块玉佩，忽然轻轻鸣响，从中传出应笑我的声音：
“师尊，弟子晚到一步，沈和容已经引了苏破过来……”
彭子凌方才洞察周遭天地没有收获，但谨慎之下，还是派了应笑我远遁四方查探。
应笑我亦了解沈和容，于是四下里检查。
最后，果然给他发现，敖瑛那边只是个幌子，沈和容早早便准备了别的法仪，散布剑意。
可惜，他还是晚到一步。
法仪，已经将一个人吸引过来。
虽然彭子凌封闭了这片天地，但面无表情的青年男子，还是循着沈和容的踪迹，找来这边。
他孤身单剑，静静在半空里行走，看似不疾不徐，但顷刻间，便已经到了众人面前。
然后……
他一剑斩向敖瑛！
373.母女
苏破出手，叫彭子凌极为意外。
此前，他断然想不到，对方出手目标，竟然是长安城的人。
与此同时，他腰间玉佩中传出应笑我后半句话：
“……但苏破情形似有不妥，仿佛失去过往记忆，又或者练剑绝情绝义。”
苏破这一刻出手，像是在验证应笑我对他的评价。
他一剑斩出，不停任何余地，目标直指敖瑛。
准确说来，应该是敖瑛手中那把无鞘长剑。
沈和容却仿佛早有准备。
她一闪身间，及时救下敖瑛。
而那把长剑则被撇出。
苏破剑光到处，对方的长剑应声而断。
像以往对待剑鞘一样，苏破一剑将这无鞘长剑毁去后，便不再理会现场众人，径自转身离开。
似乎在场所有人，不论敌我，都和他没有关系。
但这一次，事情发生变化。
苏破刚刚转身欲走，动作却忽然顿住。
他站在原地，目光中少见流露出迷茫神色。
迷茫之中，透出清明，然后又重新陷入迷茫，如此反复。
苏破立于半空中不言不动，仿佛变成一尊悬空的雕像。
他这模样，惊魂未定的敖瑛，还有一旁陈朝颜，也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太清宫掌教彭子凌一对雪白长眉紧蹙。
沈和容提升速度再快，眼下终究还尚需修行。
苏破却不一样。
彭子凌看得出，对方已经到了第十三境的巅峰，距离第十四境可能只有半步之遥。
其一身剑道，比起当年更有进步。
眼下如果双方交手，彭子凌确实没有十足把握，能胜过这个对手。
而对方现在这个状态，又极为诡异。
另一边的陈朝颜，又不容错过。
彭子凌思索之间，忽然心中微微一动。
他修为实力高明，千载岁月阅历广博。
方才第一时间看不透敖瑛手中长剑散发的剑意，但如今回想起来，倒跟苏破刚才出手那一剑，有几分相似之处。
但其中，亦有不同。
苏破斩断此剑，或许便是因为二者的相似之处。
那他现在这模样，则是因为二者的不同之处？
那长剑中的剑意，启发了他……
他眼下，正是揣摩方才被他斩断的长剑剑意。
彭子凌徐徐呼出一口气。
从景朝、胤朝等长安治下地面上，曾有消息传出，长安城主亲自出手，擒杀清河真人、宁皇韩风等人。
而在传闻中，长安城主乃举世难得一见的剑道强者。
如果不是先前苏破在其他地方现身，展露了还是第十三境的修为，大家少不得要猜测长安城主真身就是“剑魔”苏破。
彭子凌没见过长安城主的剑道。
但是可以让苏破陷入沉思的剑意，会否就是出自长安城主的手笔？
看得出，苏破眼下状况确实诡异，不再是昔年那个十二阎罗中的“剑魔”。
那么现在，长安城这番动作，会否是为了重新收服苏破？
苏破揣摩那剑意有成，会不会成功更上一层楼，同时重归长安？
想到这一点，彭子凌徐徐摇头。
他当即手一招，便有无穷阳雷在半空里凝聚，然后化为一尊高大的太清相，顶天立地，掌拿乾坤。
太清相同彭子凌捏同一个法诀，于是无形无相的神雷，瞬间遍布四方，将苏破、沈和容等人，全部笼罩进去。
苏破眼神，仍然时而迷茫时而清明。
不过，面对彭子凌的太始无相神雷，他手中一把破烂铁剑，当即出鞘，带起世间最绚烂也最冰冷的光华。
道道无形无相的神雷，在他眼中却仿佛清晰可见，纷纷被剑光斩破。
神雷连环炸裂，看似什么都没有，但周遭天地整体动荡，像是要被撕碎。
双方交手，一时间谁也没能奈何对方。
沈和容将敖瑛、陈朝颜护住，神情反而郑重了几分。
彭子凌单挑苏破，没有必胜把握。
但老道士招出连环，没有半点要放弃的意思。
这么看来，他有援兵，马上就到。
果不其然，沈和容念头正转到这里，便见北方远空，忽然一片暗金色。
然后，常人来不及眨眼的功夫，便有一个巨大的黑影，飞到众人上空。
其羽翼张开，阳光顿时黯淡下去。
分明正是金翅大鹏鸟一族如今的族长，玄风。
第五境的妖皇，堪与第十四境人族强者相提并论的修为实力。
紧随玄风之后，又有一个身着龙袍的威严男子现身。
沈和容同样认得对方。
大乾皇朝如今的帝皇，宋钧。
虽然不如金翅大鹏鸟玄风那般神速，但对方须臾之间也可以感到这里，仿佛视万里距离如无物，显然也已经达到第十四境的修为实力。
长安城大明宫内，张东云见状，不禁目光一亮。
乾皇宋钧也达到了第十四境的修为，这倒是他们先前不曾料到的事情。
瞧宋钧模样，不像是新晋突破，可能是打了扮猪吃老虎，深藏不露的心思。
两人一妖，三个第十四境的顶尖强者齐聚，带来的压力，几乎让修为较低的敖瑛、陈朝颜二人窒息。
苏破则神情如常，波澜不惊，没有半点情绪流露。
同时面对三个第十四境的对手，便是他如今也无法言胜。
但他此刻并没有躲避遁走的意思，仍然不紧不慢，同彭子凌交手周旋。
在这个过程中，他目光依旧时而迷茫时而清明。
似乎，不把心中碍难揣摩透彻，他就不肯罢休。
为此身处险境，如履薄冰，也不再在意。
“今朝给他走了，于我们而言，都是大患。”彭子凌则开口说道。
他拼着玄风、宋钧察觉陈朝颜的事情，也还是呼叫他们来帮手，便是觉察事关重大，不可迟疑轻忽。
大鹏玄风与乾皇宋钧见状，也没有多问，各自直接出手。
“剑魔”苏破并非一般敌人。
即便是三对一，他们也需谨慎。
虽然各有心思，但彭子凌所言不差，大家还是先一起解决了敌人，然后再慢慢说道。
可是正当大鹏玄风同乾皇宋钧加入战团之际，远方竟忽然又有一道剑光亮起。
玄风大怒，双翼震动之间，金风化万象，顿时也有无穷剑气涌动，同来者以攻对攻。
然而对方的剑道，却反而由万千剑气，化作金色的风暴。
双方对撞之下，来者略微吃亏，但法度井然，不露败象。
大鹏鸟玄风同彭子凌、宋钧二人，心中全都微微一动。
对方这剑道，当真高明至极。
一剑化万法，一剑化万象，虽然还是第十三境的修为实力，但居然有几分万象境界妖皇的风采。
待到剑气和风暴散尽，一个女子的身姿出现。
来者外观看上去三、四十岁模样，雍容华美，嘴角微微噙着几分笑意。
太清宫掌教彭子凌同乾皇宋钧都是一醒。
眼前这妇人，应该便是孔圣真先前所言，阻挡他去九峰书院的那个女性剑道高手。
如今看来，孔圣真所言非虚。
面前这女子的剑术造诣，果然高明，更在蜀山剑道之上，堪与“剑魔”苏破昔年相提并论。
苏破的视线，这时也扫向那女子。
不过他很快又收回目光，注意力还是着落在自己的剑道上。
而敖瑛则呆愣当场。
她目不转睛注视对方，呆呆说不出话来。
反倒是那妇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柔和了许多：“当初离开时，你年纪还小，可为娘一眼便认出瑛儿了，瑛儿还能认得为娘吗？”
“娘亲！”敖瑛叫了一声，想要扑入对方怀中，却又顾忌一旁彭子凌等人。
但那妇人身形一闪，已经到了她面前，然后一把将她拥入怀里。
“娘亲，这些年，我好想你。”敖瑛啜泣，眼泪已经有些止不住。
那妇人抱着她，轻叹一声：“怪我，返回师门后，师门遭逢变故，为娘自身麻烦缠身，担心牵连了你，是以一直不曾回来看你，如今总算松快一些，假借师门一个差事，终于能来找你，母女团聚。”
“娘亲，您现在不要紧吧？”敖瑛闻言一惊。
“事情尚未彻底解决，为娘这次来，也算是偷着见你一面。”
妇人言道：“不过，转机已现，晚些时候，我们便能常团聚了。”
敖瑛终于松一口气。
而彭子凌等人，则眉头紧皱。
宋钧看向彭子凌。
老道士徐徐说道：“是敖空的女儿。”
说话同时，他视线落在那妇人身上：“原来是敖夫人，贫道失敬。”
“道长所言不敢当，妾身早已不是什么敖夫人。”
妇人抹去敖瑛面上泪珠：“只是这孩子的母亲罢了。”
乾皇宋钧徐徐说道：“既如此，尊驾不妨带女儿另谋地方团聚，我等绝不干涉。”
敖瑛闻言一惊，连忙看向自己母亲。
那妇人轻轻拍拍女儿的手，示意对方不用担心。
她转头目光扫过宋钧、彭子凌和玄风：“妾身此行，不方便带女儿离开，稍后，她自然还要回长安，我二人就这么走了，瑛儿晚些时候回长安，不好与人相处呢，妾身无奈，只好得罪三位了。”
大鹏鸟玄风冷哼一声：“那你就陪他们一起死吧。”
说罢，双翅一振，万道罡风如刀般斩落。
374.大梦一场，剑破万法
玄金罡风落下，如亿万分天巨刃，将虚空切割。
那妇人将敖瑛等人挡在身后，手中长剑一抖。
漫天剑光，丝丝缕缕，仿佛一片光雾。
光雾绵韧，将金翅大鹏鸟的罡风尽数挡下。
但大鹏鸟玄风身形忽然一闪。
下一刻，他便撕破道道剑光，瞬间出现在众人头顶。
速度之快，叫那妇人一时间都有些措手不及。
金翅大鹏鸟一族，在速度上果然又是得天独厚，更胜其他大妖。
妇人心中暗喝一声彩，手下动作不慢。
剑光环绕间猛然聚集，然后斩在金翅大鹏鸟爪上。
玄风抓天拿地的铁爪，顿时落不下来。
他再加力，抓碎了剑光。
但妇人已然带着敖瑛她们，远避他处。
玄风心中也微微凛然。
对方不仅仅剑法精妙，同时根底还极为厚实，剑光斩得他脚爪暗自生疼。
越是如此，玄风越是不肯放过众人。
他一身神速，比起武道巅峰帝皇高手亦不逊色，几乎视空间如无物。
妇人剑法虽高明，但修为境界上当前有差距，不论怎么挪移，始终无法摆脱金翅大鹏鸟。
她如果只是自己一人还好说，但旁边有敖瑛等人，面对大鹏鸟的神速，便有些应接不暇。
不过，其剑道一念生万法，变化之下，立即凝聚万载寒冰，将众人笼罩。
虽然大家都被冰封当场不得自由，但防御坚实，叫金翅大鹏鸟一族的族长玄风短时间内也无法突破。
玄风念头转动，眼见对手自我冰封，当即决定调转枪头，先去对付苏破。
然而那妇人剑道只是一变，冰层顿时破裂，化为无尽冰海倒转，向玄风反攻。
玄风大怒，发出一声震惊万里的恐怖长啸。
厉啸声如同有形之刃，顿时将茫茫冰海，一路斩开。
妇人剑道变化，冰海凝聚，仿佛化作城池，再次抵挡金翅大鹏鸟玄风的啸声。
玄风心中感到烦躁。
这妇人的剑术，不如苏破那般凌厉，但千变万化之间，适应能力极强，面对更胜于她的对手亦可周旋。
大鹏鸟族长心中怒气上涌，索性放开顾虑，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这妇人身上。
惊涛骇浪般的攻击，开始连绵不绝向对方倾泻。
他就要看看这女人能顶多久。
面对铺天盖地的猛攻，敖瑛、陈朝颜都暗自心惊。
那妇人则始终神情如常，不急不躁。
她剑法变化间，绵密柔韧，稳守不失，不给对方越雷池一步。
另外一边，则完全是一片雷霆的世界。
太清宫掌教彭子凌，立起太清相，无形无相的神雷遍布周遭四方，不停洞穿空间，来去无踪。
而乾皇宋钧，立于半空之上，仿佛化身为执掌雷罚的天神，一道道雷电长枪，连环落下，形同暴雨。
两位第十四境的强者，这一刻同时出手，目标都指向一个人。
便是看上去似乎还有些似醒未醒的苏破。
面对敌人铺天盖地的夹攻，苏破不仅没有抽出心神，看上去反而比先前更迷茫呆滞。
他手中剑，更像是下意识应激而发，抵挡彭子凌、宋钧二人的攻击，一时间看上去险象环生。
就仿佛暴风雨下一叶孤舟，在翻涌的巨浪中不停颠簸，随时可能有灭顶之灾。
彭子凌留意到金翅大鹏鸟玄风那边的状况后，一对白眉微微蹙起。
他一手捏法诀，另外一只手忽然食中二指并立成剑，凌空戳指一点。
于是便见他的太清相，顿时也捏了个剑诀，然后向着苏破凌空一点。
太始无相神雷，顿时凝聚成一道无形无相的剑气。
剑气激荡之间，来无影，去无踪，无迹可寻。
再出现时，赫然已经到了苏破脖颈后方。
苏破回手一剑，挡住彭子凌的太始无相剑气。
但对方的剑气再生变化，于瞬间化作太素氤氲，接着再展太极两仪之象。
交错变化间，形成独特的奥妙，居然暂时定住苏破的剑锋。
就在这个时候，乾皇宋钧一式雷劫枪，正刺到苏破头顶。
千钧一发之际，苏破周身上下，忽然有光华闪现。
他剑锋一振，割裂彭子凌的法术，然后再斩宋钧化作雷霆的枪锋。
彭子凌与宋钧都为之皱眉，眼角余光扫过方才出手的沈和容。
沈和容以儒家宗师之微言大义，加持在苏破身上，顿时让苏破剑锋比先前更盛。
对于修为境界比自己高出太多的对象来说，微言大义能发挥的作用很有限。
但沈和容眼下在张东云无敌城之力加持下，达到第十二境修为，加持第十三境的苏破，多少仍有效果。
只是如此一来，她的微言大义便无法加持在自己身上。
彭子凌一边不放松围攻苏破，一边就是一刀太始无相神雷，劈向沈和容。
沈和容虽然天纵之才，但眼下同对方修为境界有差距。
她转而以微言大义加持己身，但快不过彭子凌的太始无相神雷。
无形无相的雷霆仿佛就起自沈和容所在的位置，似乎早已在此。
雷霆炸裂之间，不断撕裂沈和容用以护身的一重又一重家国天下。
她头顶文华宝卷，纸页不停撕裂破碎。
但就在这时，忽有另一道剑气飞来。
在这剑气逼迫下，雷霆现出原形，不停涌动。
紧接着，便被剑气斩断泯灭。
“海纳百川……这经典义理，是十二妹吗？”
听到这个声音，沈和容轻轻呼出一口气：“七哥，你记起小妹了？”
她抬眼看向对方。
自己模样已不同，对方则仍然是当年的容颜。
“嗯？”金翅大鹏鸟玄风心中一凛，猛地回头。
就见那手中持剑的青年，目光中迷茫忽然散去，一派清明。
同时，锐利刺眼。
青年身上，这时有无尽剑气涌动，直冲云霄而起。
方圆数千里地界，一切有智生灵，都自心底升起寒意。
但下一刻瞬间，所有剑气锋寒都消失不见。
青年周身上下剑气消失，然后低头看向自己手里，那不知何时从哪里顺来的凡铁剑。
“大梦一场啊……”他失笑摇头，随手将剑抛开。
但这一刻，无剑在手的他，落在彭子凌等人眼中，却比方才更让人忌惮。
“你……达到威镇寰宇的境界了？”太清宫掌教彭子凌吐出一口浊气。
苏破闻言，微微一笑，并不言语，只是直接抬手。
随着他这个抬手的动作，彭子凌等人便感觉到，自己在面对有生以来，最为锋锐的存在。
剑意无形无相，但太清宫掌教彭子凌的纯阳元神法相上，便出现一道凄厉的伤口。
顶天立地，仿佛巨神一般的太清相，眼看着要被人直接一分为二。
彭子凌见状，叹息一声。
相较于昔年交手，如今对方不仅剑道大进，修为亦同样增长。
此刻的苏破，已远胜昔年剑魔。
看着对方，彭子凌、宋钧、玄风便感觉自己仿佛重新看见昔年邪皇、青帝。
这还只是苏破刚刚突破到第十四境。
再给他些时间温养，怕是会达到更可怕的地步。
自己的太清相眼看不保，彭子凌没有强行支撑，而是手中法诀一变。
太清相当场主动崩解，然后化为一片磅礴的太素氤氲，暂时陷住对方的剑气。
与此同时，彭子凌伸手一招。
遥远的太清宫山门中，忽然飞出一道流光。
光辉划过天际，飞跃千山万水，来到彭子凌面前，落入其手中。
却是一支玉如意。
太清宫第一至宝太清如意在手，彭子凌一身气息，愈发缥缈威严。
但苏破对此视若无睹，剑出连环。
剑气在半空里凝聚，不似光华般的匹炼，倒更像是一道蜿蜿蜒蜒的雾气。
这雾气随意变化，将太素氤氲绞得粉碎，然后在天地间游动。
雾气到了金翅大鹏鸟玄风身旁，玄风连忙振翅。
道道玄金罡风纵横交错，斩在雾气上，却没能将之斩断。
反倒是雾气经过之处，一道道暗金色的罡风，全仿佛有形之物断裂，然后消散于无形。
玄风见状一惊，连忙振翅躲闪。
雾气游走之下，除了让过沈和容、敖瑛她们外，游走四方。
天空上的乾皇宋钧，也被这幻雾云烟般的剑气波及。
他雷劫枪所化的道道雷霆，同样难以幸免，全部被斩断，在半空里消散，只剩道道电火花零落。
苏破一剑快过一剑，剑锋到处，无坚不摧。
他本人却神色温和，甚至还有余暇看向沈和容：“十二妹你转世重修了？怎么才这点年纪？”
“这些年来，七哥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沈和容问道。
苏破歉然的笑笑：“懵懵懂懂，似有似无。”
“应笑我背叛了我们大家，他本就是太清宫传人，当初仙迹里和太清宫彭老道等人，暗算我们。”沈和容言道。
苏破双眼，微微眯缝起来：“这样啊……”
他说着，手一挥，所有剑气凝结在一起，然后仿佛柔软的绳索一样，套住太清宫掌教彭子凌。
彭子凌暗自一震，手中法宝太清如意闪动青色的光辉，化为屏障，阻挡剑气。
但剑气环绕下，猛然一紧，青光屏障上便出现裂痕。
375.今时不同往日
太清如意所化的光华，覆盖周边千百里方圆，通天彻地，仿佛贯穿了青冥与黄泉。
但此刻被苏破的剑光一绞，顿时连连破碎，一路向中心垮塌。
彭子凌眼见护身的法力禁制崩解，同时发现，太清如意本身，表面也出现裂痕。
他无奈叹息一声，然后扬手作法。
太清如意被苏破挥剑斩断，彭子凌本人则趁此机会，化作一道青光遁走。
另外一边，金翅大鹏鸟玄风与乾皇宋钧，亦是相同动作。
即便合三人之力可与苏破一战，他们也需担心长安城另有其他高手来援。
尤其是那个神秘莫测的长安城主。
一时间，两人一妖，唯有大难临头各自飞。
苏破迈步欲追，沈和容朝他扬扬手：“七哥，带上这个。”
一枚青天眼飞向苏破，被他接住。
苏破点点头，便化作一道剑光，向太清宫掌教彭子凌追去。
一路追杀之下，两人很快便到了太清宫山门。
彭子凌手捏法诀，太清宫守山大阵顿时运转起来。
道道清气和紫色的霞光映照天空，渐渐化为团团紫气，遮蔽周围天地世界。
彭子凌有了守山大阵作为依托，法术顿时更见威力。
只是此刻攻打他太清宫山门的人，修为实力也已经远胜过当年。
苏破虽然此刻赤手空拳，但他剑意所到之处，便胜过天下间无数神兵利器。
昔年，苏破攻太清宫不成，如今已是另一番景象。
他一剑之下，茫茫紫气云海，顿时破开。
即便依托守山大阵，彭子凌仍然险象环生。
当初他把澄阳真人同正一派堵在山门里抬不起头，如今一切报应都到了自己身上。
尤其叫太清宫上下吐血的是，苏破一边斩裂紫气云海，一边啧啧称赞：“太清宫守山大阵，久闻盛名，今日得见，果然名声不虚。”
尼玛，你这是第二次来好吗？
太清宫中不少人心中暗骂。
但更多的人，则是感到不安。
上一次，苏破虽然被迫退走，但这一次，结果恐怕就难讲了。
苏破压着彭子凌与太清宫一顿胖揍的同时，眼角余光看向另一边。
在那里，一道暗金色的影子闪过。
对方离开，苏破温和的笑笑，视线便重新转回面前太清宫的山门上。
金翅大鹏鸟玄风退走，化作原形的他双目之中，满是冰冷同阴沉。
少顷，另外一道金光闪现，飞到玄风面前，则正是先前躲避楚摇光追杀的大鹏橙光。
“族长。”橙光向玄风一礼，然后有几分犹豫地问道：“族长，那剑意是……”
“苏破。”
玄风面沉如水：“是‘剑魔’苏破，他修为相较于当年更上一层楼，如今已经达到武皇巅峰了，并且他的剑道同样更进一步，脱离了白泽桎梏。”
橙光感到阵阵窒息。
当年十二阎罗杀到南荒的时候，“剑魔”苏破的白泽魔剑，便已经让无数南荒妖魔胆寒。
如今对方修为实力更进一步提升，恐怕自家族长也已经不是对手了……
一念至此，橙光不敢开口说话。
“十二阎罗，真的回来了。”倒是玄风仍然保留有近乎冰冷的平静。
只不过平静之余，不管橙光怎么看，自家族长眼底都流露出几分疲惫。
玄风没有再出手相助太清宫。
倒不是双方刚刚结盟便大难临头各自飞。
而是玄风判断，太清宫终究是守不住的。
一个苏破已经叫大家头疼，如果长安再来其他高手，那局面就更不可收拾。
这种情况下，死守一处等于坐以待毙。
太清宫唯一的出路，便是彭子凌等顶尖高手，尽快弃山而走，他朝再寻找机会卷土重来。
大鹏鸟不救太清宫，乾皇宋钧同样没有。
倒不完全是他不想。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确实是有心无力。
“为娘这次出来，是借了为宗门办差事的名义，回去后怎都要有点交代。”
敌人尽去，那妇人帮女儿捋顺发丝：“之前打探到的消息，那大乾皇朝拥有太初燧石这件物事，为娘去取了，到时候好给宗门里交差。”
敖瑛依依不舍：“娘亲，您这一去，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啊……”
妇人微笑：“放心，宗门事已大致平息，下次不用再隔十几年那么久，为娘有机会了就来看你。”
“那……爹爹那里，您去见见吗？”敖瑛小声问道。
妇人微笑摇头：“那就不必了，你代为娘打声招呼就行。”
敖瑛有些无奈：“你们两个，真的是……”
妇人一只手轻轻掩住她的嘴，另外一只手则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
然后，她微笑冲沈和容点头致意，接着便即离开。
妇人身形同样化作一道剑光，快速飞到了大乾皇朝皇都昆阳城。
乾皇宋钧神情严肃，严阵以待。
那妇人却很平和：“妾身此来，只为求一枚太初燧石，还请这位陛下成全。
尊驾不再难为小女，妾身绝无冒犯之意。
相信您看得出来，妾身并非此间人，因此亦无心逗留。”
乾皇宋钧闻言，感到意外。
这女子还是将声音凝结成一束，只送进他一人耳中，叫他这个一国之君不至于失了颜面。
换了其他时候，宋钧未必会答应。
但当前这个局面，尽可能少树敌为妙。
既然对方给了台阶，乾皇宋钧当即便答应下来：“一言为定。”
太初燧石到手，妇人果然没有进一步攻打昆阳城的意思，而是礼貌道谢之后，便即直接离开。
轻松地叫乾皇宋钧，第一反应是对方有诈。
但仔细查探之后，他没发现其他不对劲的地方。
宋钧微微松一口气，但神情马上重新严肃起来。
“剑魔”苏破，先前那仿佛失忆的模样，也不知是真是假。
但不管怎么说，对方现在突破到第十四境之后，当真和其他人的第十四境全然不是一回事。
乾皇宋钧自己，打从修为进步到第十四境后，头一次心中升起沮丧的感觉。
当年十二阎罗留给他的阴影，他本以为随着自己修为提升，影响已经淡去。
但如今方知道，自己不过是从山脚望山顶，变作半山腰望山顶罢了。
或许，对方比山顶还要更高。
接下来，中土大局，定然再变。
他和大乾皇朝，接下来又该何去何从？
376.基业万载，毁于一旦
乾皇宋钧紧急传令下去，命人关注太清宫山门的动静。
张东云、沈和容此刻，其实也是相同动作。
通过苏破带走的青天眼呈现画面，张东云静静看着太清宫山门处爆发的大战。
同时，跟沈和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青天眼你身上应该还有吧？”张东云随口问道。
沈和容言道：“就算给瑛儿的娘亲一枚，她肯定也不乐意使用，所以便不费那个功夫了，大哥不也没有强留她吗？”
张东云语气无可无不可：“无碍。”
沈和容言道：“十一哥所言不虚，这位嫂夫人，自有师门传承，并且来历非浅。”
张东云若有所思：“看来确实不是东胜神州中人，只是……”
沈和容接着他的话说道：“嗯，是啊，可能很远。”
两人交谈的同时，各自通过青天眼可以看见苏破那边的状况。
就见他赤手空拳，曼妙的剑气已然纵横睥睨，将包围太清宫山门的紫气，连续劈开，渐渐靠近对方山门。
这时，通过沈和容特制的青天眼，苏破一边攻打太清宫山门，一边有声音传递给张东云、沈和容二人：
“她剑法很不错。”
张东云淡然笑道：“能得你赞一声剑法不错，可不多见。”
“当然，比不上十二妹带来的那把剑。”苏破言道。
沈和容微笑：“那是大哥的剑。”
苏破一剑将紫气云海彻底斩开，同时赞道：“这些年来，大哥果然又精进了。”
太清宫山门里这时有道道太始无形无相圆融之气飞出，共同汇聚成一尊太清相。
然后太清相一个呼吸之间，将四散的紫气，全部吸入自己体内。
太清相顿时呈现紫色，并且进一步放大。
苏破毫不避让，迎面而上，便是一剑斩出。
太清宫掌教彭子凌在山门中神情严肃，手捏剑诀。
他的太清相顿时便是一道太始无相剑气斩出。
双方剑气在半空里碰撞，时空在这一刻仿佛呈现一幅静止的画面。
万事万物，乃至于时间空间，此刻仿佛都一起凝固。
下一刻，彭子凌的太清相微微震动。
而他的太始无相剑气，则开始被苏破的剑锋斩灭。
张东云、沈和容见了，都为之喝彩。
“七哥剑术，当真大进。”
沈和容啧啧赞叹：“当初白泽魔剑，还是先洞悉对方虚实间隙，然后入庖丁解牛一般出剑，现在则随手一剑便妙道天成，击溃敌人于无形了。”
张东云目睹苏破出手，也暗自点头。
实事求是的讲，他有无敌城加持，所以看苏破的剑术，仍有可弥补的破绽，仍有可提升的空间。
但这其中的破绽，已经极为微小稀少。
就算让依托无敌城的张东云来指点他，其实也就是无伤大雅寥寥几处改进罢了。
更重要的是，凭此剑道，苏破可能剑指更遥远的道路。
他一身剑术，全然靠自己磨练完善出来，个中天赋才情，属实古今罕有。
如今他成功登临武皇巅峰的第五境，已然不逊色于昔年巅峰时的邪皇等人。
单论攻击之凌厉卓绝，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考虑张东云借助无敌城完善《邪帝经》所得之天帝剑，眼下太清宫便是在面对中土有史以来的最强剑客与最强剑道。
太清宫掌教彭子凌站在山门内，望着渐渐被对手剑锋威胁的太清相，轻轻摇头。
结合了守山大阵的护御之力，眼下仍然难挡对手锋芒。
太清宫看来不得不有所决断了。
苏破食中二指并立如剑，在半空里一挥。
对手已经强弩之末的太清相，顿时被他一剑斩为两半。
苏破手再一挥，悬浮于山脉上方，居于半空中的太清宫山门，顿时开始垮塌。
偌大的山头，失去继续浮空的能力，开始入天塌地陷一样，向下方群山砸落。
就在这时，先前被斩破的太清相，忽然炸裂开来，从中有无穷紫雷涌动，向四面八方扩散。
苏破面不改色，再出一剑。
于是，恐怖的紫色雷海，立马被从中分开。
不过，苏破眉梢微微一扬。
坠毁碎裂的太清宫山门中，已经没有生灵的迹象。
一道青光，向远方飞去。
太清宫掌教彭子凌眼见局势已经难以挽回，终究还是当机立断，卷了门下众人，飞遁撤离。
太清宫万载基业，今日毁于一旦。
彭子凌只能尽量保全门人，以求他朝有机会能东山再起。
“这下没有确凿的目标，恐怕不太好追彭子凌了。”沈和容见状说道。
苏破点点头，不过还是动身追去：“我姑且试试。”
张东云却叫住他：“不急于一时，你眼下先回来好了。”
“大哥看来胸有成竹。”苏破停步，转而返回沈和容等人所在的地方。
见了沈和容，他微微颔首：“看来那头大鹏没回来。”
“这大鹏鸟应该是担心我们有更多人支援过来。”沈和容言道：“不过话说回来，我们确实该有援兵才是，但没有露面。”
张东云言道：“是我让空如去先忙其他事，既然七弟和瑛儿的娘亲都及时到了，你们便没有危险。”
在无敌城范围外行事，张东云还是考虑多加了一重保险。
他之前联系了如今的中土佛门第一高手，第十四境的空如大师看顾沈和容、敖瑛、陈朝颜三人。
不过，既然苏破、傅玉婷都已赶来，那空如大师到不到便无所谓了。
“北边有急事？”沈和容问道。
“确实在北边，但还不确定是否和那个姓郜的有关。”
张东云淡然道：“和八妹失去联系了，所以我让空如去看看。”
沈和容眉头轻轻蹙起：“八姐啊……”
她忽然转头，看向苏破。
不过，张东云比她更先开口：“回来再慢慢聊，我已经通知十一弟也回来。”
沈和容闻言，默默点头。
有武皇第五境的苏破带着，一行人脚程飞快，短短时间，便跨越中土大地和茫茫荒海，很快抵达东疆。
一行人回到长安城大明宫内，张东云没有急着先招呼苏破，而是召见陈朝颜。
“这一趟外出，对你来说，弥足珍贵。”张东云淡然道。
陈朝颜摸了摸自己后脑勺：“陛下，晚辈现在心中乱得很，一片模糊。”
张东云言道：“无妨。”
话音未落，一道光柱将陈朝颜笼罩。
少女微微呆滞。
而在她头顶，则有个影子若隐若现。
看上去，隐约是个青年道士形象。
张东云沉思片刻后收手，笼罩陈朝颜的光柱便即消失。
少女回过神来，仍有些懵懂。
张东云挥挥手：“下去认真修练，晚些时候，有差事给你。”
陈朝颜只感觉经过方才沐浴光辉之后，脑海中纷乱的念头和画面，全都消失，心头灵台，前所未有清明。
“谢陛下，晚辈一定尽心竭力修练。”陈朝颜向张东云谢恩之后退下。
待她离开后，沈和容、苏破、敖瑛一起出现在大殿内。
“瑛儿自下去修行便是。”张东云言道：“你母亲如果同你联络，你自己拿主意便是，无需有顾虑。”
“是，大伯。”敖瑛向张东云三人行礼之后也退下。
“墨璃究竟藏了什么，让太清宫如此惦记？”沈和容问道。
张东云双手合拢摆在身前，无名指、小指相扣，中指、食指、拇指六指指尖相对：
“现下尚未可断言，晚些时候，去趟西域便知道了。”
沈和容轻轻挑挑眉梢：“西域啊……”
张东云知道对方为何有些感慨。
当初他们前往仙迹的桥梁门户，原本便在西域。
只不过随着后来仙迹碎裂，那里也已经废弃了。
但却不知，纯阳宫三人墨璃，当初做了什么。
“太清宫在找纯阳宫的墨璃？”
苏破问道：“方才十二妹说他本就是太清宫在纯阳宫的卧底，那他当时，也是为了这件事而去？”
“一半一半。”沈和容答道：“另一半，则是太清宫有心一统天下道门。”
苏破点点头。
这时，有声音从殿外传来：“我就说，老七没问题！”
随着声音，一个高大男子走进来，正是敖空。
苏破微笑看着对方：“真没有想到，十一弟居然娶妻生女了。”
敖空略有几分尴尬，反唇相讥：“我也没想到，你练剑把自己练呆了。”
苏破轻叹一声：“我也感到惋惜，若非如此，当初你们出事时，我可以在外接应。”
他看着张东云、敖空、沈和容三人：“应笑我是叛徒，那……其他人呢？”
敖空冷哼一声：“还有杨厉那个杂碎！”
苏破闻言，微微仰首，闭起双目。
“七哥，你出关后这几十年的事情，你都记不得了吗？”
沈和容同张东云对视一眼后，开口问道。
苏破摇头：“都被我斩在一口剑里了，待我下次能再斩旧剑时，才会捡回来。”
他如今的修为实力，武道虽不主修神魂，但神魂亦坚韧难摧。
只是修行法门独特，因而与其他人不同。
在无敌城中，张东云可以轻松判断对方所言为真。
他缓缓说道：“你曾经斩了八妹一剑。”
377.验明正身
“八妹？”
苏破闻言，微微蹙眉，凝神思索。
“八姐说，她当初从仙迹出来，虽也受伤，但不至于伤重到需要谋求转世重修。”沈和容徐徐道来。
苏破微微点头。
像大哥明同辉还有他以及楚摇光这般武道高手来说，转世重修有很大难度，远不及道家、魔道等其他修行者便利。
转世重修对他们来说，同样是九死一生的事情，能免则免。
“照她所言，是我斩了她一剑，她才要被迫转世重修？”苏破轻声问道。
敖空颔首：“她是这么说的没错。”
苏破沉吟不语。
沈和容同敖空，都抬头看向上方的张东云。
从情感上来讲，他们都不愿意怀疑苏破与楚摇光。
但如此一来，当初的事情却又说不通。
苏破出关之后的状态，并非一片狂乱，见人便杀。
“按你当时的状态，应该也认不得八妹了。”张东云看着苏破，淡然开口。
换言之，即便当时楚摇光其实和杨厉、应笑我一样是叛徒暗害了敖空等人，露出痕迹被苏破发现，但斩灭一切前尘的苏破，并不会有反应。
反过来，也不会是因为楚摇光发现苏破有蹊跷而被灭口。
苏破微微摇头：“我确实不记得了，但当初我应该认不出八妹，就像不久之前我也没察觉十二妹的身份一样。”
张东云凝神思索。
按照无敌城系统的判定，都是真话。
推导揣摩苏破的剑道和他闭关修练方式得到的结论，他之前这几十年时间，应该确实是处于一个斩灭前尘，似我非我的状态。
这个状况下，他认不得楚摇光是正常。
“那七哥记得，你曾经去过太清宫一趟吗？”沈和容忽然问道。
苏破摇摇头：“没有印象，可能确实去过，但那个状态下我去一趟，应该不是因为太清宫曾在仙迹暗算你们所以去找他们算账，我是恢复闭关之前的记忆后，听十二妹你所言，才知道仙迹中发生的事。”
……那么，当初为什么跑了那一趟呢？
张东云、沈和容、敖空甚至苏破自己，心中都浮现疑问。
“无大碍，等八妹回来后再说。”张东云若有所思，不过不再多言，只说道：“七弟新近突破，先再闭关温养些时日。”
苏破颔首：“大哥这座城灵气充裕，超过我先前一切所见，实是修行圣地。”
“小妹带七哥去选居所。”沈和容陪苏破一同离开。
敖空留在大殿内，转头看向上方张东云。
张东云徐徐说道：“七弟没问题。”
敖空闻言不见喜色，少见的叹了口气：“那就是说，八姐可能有问题了？”
“不急，很快一切便水落石出。”张东云言道。
敖空点点头，然后向张东云一抱拳：“老大，我也闭关修行些时日。”
张东云见状，知道对方是要闭死关，短时间内不可惊扰，便即微微点头：“你放手施为。”
敖空同他告辞，然后径自去取了那头幻蜃的妖血，接着，回到自己闭关之所，就此封关不出。
张东云一个人呆在大殿中，从座位上站起，背负双手，徐徐踱步。
他目光朝西方望去。
其视野一路超出东疆，越过荒海，直抵中土。
在中土之上无敌城范围的边缘，张东云视野继续向西远眺。
这次，倒是望不了多远，并且很快为山川所阻隔。
张东云微微皱眉，收回目光。
大明宫里，他重新在自己宝座上坐下，然后浏览系统任务列表：
【建设任务9.1——无敌城当下横跨两陆一海，中土、东疆之间来往交流不便，请城主加强建设跨海交通，加强中土、东疆联系】
【中土、东疆多个港口、多支船队建立成功，两大陆之间交流来往满足初步需求，城主成功完成建设任务9.1，获得升级历练奖励三千点】
张东云满意的点点头。
当初便准备远洋海船，是正确的决定。
随着东疆第九境道家真人增多，随着中土大片土地纳入掌控，大量中土道家门人臣服，长安城不仅仅是布置跨海大阵的人变多，能确立远洋海船移动阵法的人同样越来越多。
中土靠东的宁朝、景朝、胤朝之地，大部分都被长安城占据，沿海海边各个港口自然也不例外。
张东云从第一时间便在加强中土同东疆之间的往来与联系。
当然，只要他愿意，他大可以将两地直接合一，消弭中间数万里之隔的荒海。
或者，一手在两地之间建立横跨汪洋的桥梁大道。
在无敌城范围内，这些都是举手之劳。
不过现在长安城内不禁消息外流，给外人知道他有如此神通，有些人或许直接就给他跪了，但有些人怕是会跑得他再找不着人。
何况以张城主的性格，一直以来，说好听了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说难听了，就是他更希望底下的人充分动起来，好好孝敬他，而不是他把饭一个一个全喂到别人嘴里。
建设任务当然还是要完成的。
但日渐发达的海运，已经可以渐渐满足需求。
张东云刷新系统任务列表，新一条建设任务，映入眼帘：
【建设任务9.2——无敌城范围急剧扩大，下辖人口原属多国，固有政务部门行使职能难度增大，请城主进一步深化建设】
张东云微微颔首，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无敌城的扩张，每次各方面尺寸都是四倍。
单算面积，则有十六倍。
初时看起来，似乎不起眼。
但经过几次扩张后，现在已经达到一个极为夸张的数字。
直观来说，也已经将整个东疆连同周围四方荒海全部囊括，并占据中土一边。
就算荒海上的人口稀少可以忽略不计，东疆同中土加起来，人口数字也极为夸张了。
中土景朝、宁朝、胤朝三大皇朝的体量，不论总人口还是修行者数量，都远比昔日东疆七国要大得多。
景朝、宁朝不提，胤朝昔日统治者总体班子几乎完整保留下来。
不算楼宁、楚辛这两个第十三境的顶尖高手，光是其他皇族成员与外廷重臣也有数百。
随便挑一个放到东疆来，都可以叫卓罪、李穹等地方总管压力山大。
既然要加强两地之间的来往联系，那相应的法规、相应的执行者也都必不可少。
眼下张城主夹带里倒是不缺少人手。
苏破入城，验明正身，一大影响便是解放了如今身处前线的大儒楚辛。
楚辛乃第十三境的高手，此前一直跟楼宁等人身处最前线，与大宁皇朝和衍圣府强者争锋。
对于一个第十三境的儒家高手来说，身处前线自然可以发挥巨大作用。
但对于目前的长安来说，由他统御各方面政务，不可替代性更高。
论修为实力，他还要高宇明德书院院长赵书。
沈和容虽然有才，也更为张东云信任，但目前来说张东云还是更希望她先专注于自身修行，尽快恢复昔日巅峰状态，甚至作更进一步突破。
这种情况下，能把楚辛从前线换下来，对张东云来说就是一件喜事了。
像新的建设任务，他完全可以甩手交给对方和赵书。
徐行之等天枢殿的老班底，则从旁协助。
从原先可掌大权独当一面，到现在给别人打下手，对徐行之也是个考验。
不过据张东云之前观察，对方应该可以很好调整心态，完成任务。
对他来说，随同第十二、十三境的赵书、楚辛等人一起办差，自有受益之处。
暂时蛰伏，可以为日后一飞冲天打下基础。
有苏破在，不仅楚辛，连同楼宁、龙特等人其实都可以从前线撤下来。
不过眼下暂且不急于一时。
倒是有另一个问题，叫张东云有几分在意。
他无法加持符印在苏破的身上。
换言之，对方如果离开无敌城范围外，虽然也能完成捍卫任务，但他在城外时，张东云无法提升其修为境界。
系统的措辞是【当前功能不足】
从这个角度来看，是否可以说，将来还有机会……张东云心中思索。
半晌过后，张东云摇摇头，把注意力放到另外一边。
先前他尝试用郑锡明钓“北海六凶”中其他人来长安，结果对面都没有反应。
张城主不死心，闲着也是闲着，当即再作尝试。
结果，仍然没有动静。
这让张东云有些挠头。
他是以郑锡明的名义，联络“北海六凶”其他人，一起前往中土到南荒之间一片海上汇合。
这固然要穿越整个中土，但对面大可以绕路不是？
虽然最终汇合的地点，其实在他无敌城范围内……
但对面应该没可能对危险边界有这么清晰准确的认知吧？
毕竟按照“郑锡明”传递的消息，他们的对手应该是南荒妖魔，跟长安城不搭边。
怎生如此警惕？
哪里暴露了？
张东云又仔细审了审郑锡明、秦烁师徒，认真梳理对方吐露的一条条信息。
研究半晌之后，他神情变得古怪。
谭平、蒋辙他们，可能压根就不想自家兄弟，拿到盘龙岩啊……
378.物是人非
谭平乃北海六凶之首，论实力，六人当中以他为最。
但这只是相较而言。
郑锡明、蒋辙和他同为第十三境，实力上纵使有差距，但微乎其微。
平日里行事，谭平亦需要同其他人商量着来。
郑锡明如果修为实力更上一层楼，对于“北海六凶”整体来说，或许是好事，但对谭平来说就未必了。
他不拉后腿，已经是仁至义尽。
想他尽力促成此事，未免要求太高。
对排第三的蒋辙来说，情况大同小异。
他并不想从有商有量的结义兄弟，变成依附于人的下属。
至于再之后的宋睿、屠琳、向晨，以及新入伙的慧行，同样想法各异。
“血皇”郑锡明平日里，对很多事情都不过问，看似很好说话。
但他一心苦修，待自己修为凌绝顶，一览众人小之后，会怎样处事，便难说得紧。
毕竟，郑锡明从来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本就横行霸道，肆无忌惮，修行苍生血刃造下众多杀孽，越发冷酷嗜血。
郑锡明联络其他人来相助，夺取盘龙岩。
一般情况下，可能大家还顾忌面子，相助一二。
但要说为了他跟敌人拼命，那就全都敬谢不敏了。
长安城大明宫内，张东云心中一时间颇多感慨。
北海六凶昔年结义，某种程度上算是抱团取暖。
另一方面，则是他们向外当初十二阎罗横行天下的霸道。
但虚有其表，不得其实。
张东云继承邪皇记忆，当年仙迹前后，众人确实生了龃龉。
但早年间大家初结义时，也曾义气相投。
即便应笑我当时另有自己的秘密，但他言及曾因情谊而迷茫，并非虚辞。
否则他当初未必能骗所有人那么多年。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有了变化，他做出另外的选择。
而早年间，不论应笑我亦或者杨厉，皆随众人一起共患难，同富贵。
一人的恩怨，便是十二人共同的恩怨。
一人的敌人，便是十二人共同的敌人。
彼此之间，亦相互印证各自所学，共同参详。
只不过大家各有路数，也各有自信，所以其他人的法门只做他山之石，用以参考。
他们能如此强横，同境界修行者中彼此之外难寻对手，除了各自天资才情卓绝外，也少不了昔年群策群力的功劳。
相较之下，北海六凶从一开始，便都各自提防。
张东云见了，难免心生慨叹。
不过，说到这个，他忽然想起一事。
“慧净，替老夫办一件事。”
张东云投影了乌云先生，然后传讯给慧净和尚。
…………
太清宫瓦解的消息，很快传遍中土。
“剑魔”苏破修为实力更上一层楼，臻至武皇巅峰，震动天下。
相形之下，乾皇宋钧此前一直深藏不露，其实早已达到第十四境的消息，反而没那么震撼了。
毕竟，苏破第十三境时便名动天下，被誉为中土第一剑客。
如今他登临第十四境，更孤身单剑挑了太清宫，迫使同为第十四境的太清宫掌教彭子凌遁逃。
消息传开，令所有人为之遐想。
而大乾皇朝上下，则心情沉重。
苏破挑了太清宫之后，没有立即来大乾皇朝，并不能让他们全然放心。
长安城十二阎罗看似不紧不慢，但却在稳步吞噬整个中土。
作为中土剩下三大皇朝之一的宋家大乾皇朝，注定不可能幸免。
相较于彭子凌带着太清宫门下集体遁走，大乾皇朝上下牵连更加复杂。
谁都拖家带口，姻亲无数。
不是每个人都能直接甩手走人的。
但是，这等往日里会被斥之为动摇国本的说法，眼下却真切地在大乾皇都昆阳城中流传，甚至愈演愈烈。
十二阎罗昔年横行霸道，但懒理世俗之事，并未有逐鹿问鼎人间天下的举动。
可这一次，长安城明显是席卷一切。
楼宁的胤朝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投降，除了楼宁本人的缘故外，也因为胤朝上下没人跟昔年十二阎罗有大恩怨。
而乾皇宋钧本人，当年可是参加过仙迹围攻的。
双方，没有转圜的余地。
大乾皇族，连投降的资本都没有。
作为当下大乾皇朝的统治者，乾皇宋钧反倒显得平静。
但对于城中迁都逃亡的传言，他并没有强力压制。
这一切似乎都在表明，乾皇陛下自己，当真有此意。
任凭流言传播，也算是放风表明态度了。
只是，宋钧坐得住，有人坐不住了。
“敢问陛下可是有外狩之意？”
一个外观看上去三十岁许的青年书生，向御座上的乾皇宋钧行了一礼。
宋钧平静看着对方：“沈先生有何见教？”
在他面前的书生，正是昔日九峰书院第七峰峰主，沈园。
沈天贤之外，沈家另外一位第四境的儒家大宗师。
先前九峰书院覆灭，他奉沈天贤之命外出，避过一劫。
辗转之下，秘密来到大乾皇朝，受宋钧庇佑，行踪隐秘，少有人知。
他一直希望能为沈家和九峰书院报仇。
只是长安愈发势大，令他心中郁郁。
“陛下如果外狩，晚生一行人，便也往他处游历一番便是。”
沈园向乾皇宋钧做了一揖：“陛下如果无心外狩，晚生自然便也留在昆阳。”
乾皇宋钧盯着对方看了半晌后，忽地一笑：“沈先生多虑了，想是城中一些谣言散布，扰了先生清听，以至于有此误解。”
沈园目光微微一闪：“谣言……吗？”
“不错，谣言。”
乾皇宋钧笑容收敛：“朕方才已经颁布命令下去，清理谣言，并追究造谣者。”
沈园点点头，明白对方是引蛇出洞：“既然惊动了陛下，想必风波很快便会平息，那晚生便先告退了。”
“先生请便。”
乾皇宋钧目送对方离开，面沉如水。
他隐约感觉，这沈园身上似乎藏着什么秘密。
只是现在内里究竟什么秘密尚不明了，外面又有长安压力过大，是以他没有轻举妄动。
但作为第五境，威镇寰宇境界的武皇，宋钧心思远较他人敏锐，始终觉得沈园身上秘密，恐怕极为重要。
当初九峰书院迎战长安城时，沈天贤不惜损失重要支柱，也没让沈园参战，与这是否有关？
乾皇宋钧目光变得凌厉起来，心中跃跃欲试的念头，越发强烈，渐渐感觉难以压制。
只是他心中仍有几分忌惮。
一方面是长安城、北莽带来的外在压力。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对方实力也自不弱。
他忌惮者并非沈园，而是不久前刚刚抵达的另外一人。
沈园回到自己隐秘的住处。
跟几个沈家同族还有书院师生打过招呼后，他径自来到厢房最后一间。
房中，另有一个书生，正在提笔写字。
相较于沈园温文尔雅，气度井然，房中书生则暮气沉沉，无精打采。
连落在纸上的字迹，都不成章法，凌乱寥落。
不过，沈园进房后，却当先一礼：“洞明兄。”
九峰书院第二峰峰主，王彻王洞明，世人皆传闻，其人乃院长沈天贤之外，九峰第一高手，并称许其年轻，未来前途不可限量，日后必有超越沈天贤的一天。
但沈园知道，面前这个年轻书生，其实早已经超越了沈天贤。
这个外姓人，才是沈家建立的九峰书院里第一高手。
虽然沈园和对方同为第十三境，但他清楚，自己绝不是王彻对手。
常有人称赞他沈园是沈家自沈和容之后的第一天才。
但他心知肚明，最接近沈和容的儒家修行天才，其实是他面前这个看似昏聩平凡，未老先衰的青年书生。
同时，对方也正是沈和容昔年在衍圣府亲自带的学生……
“宋钧怎么说？”
王彻见沈园进来，微微点头，放下手中笔。
沈园答道：“是他布的局，清除动摇之人。”
王彻微微仰首，片刻后言道：“从他深藏不露，隐瞒自己第十四境虚伪来看，其人坚忍，能屈能伸，并非死战不退以报社稷的人。”
沈园深吸一口气：“洞明兄的意思是，他其实真正要设计的人……是我们？他想骗咱们给他做挡箭牌？”
王彻轻轻摇头：“现在还不能确定，但以防万一总是好的。”
沈园默默颔首。
王彻看了对方胸前一眼：“炼化的如何了？”
“只是点滴寸进，还差得远。”沈园叹息：“有你相助，已然比先前快许多了。”
王彻言道：“这既是取祸之源，亦是成功之本，关键还要看你自己了。”
沈园言道：“可惜眼下无法转到你身上，待我再炼化些许，能更好驾驭它，或许就能分离下来。”
王彻摇头：“从沈和容那里来的东西，还是算了。”
…………
中土向西方而去，跨越比到东疆更遥远的荒海，渐渐再次见到陆地。
这里，名为西域。
千年前，有佛门高僧便是从这里跨越重重荒海，抵达中土，最终建立雷音寺，确立中土佛门一脉。
在西域，亦有武、儒等各派修行者，不过佛寺众多，远比中土更盛，反倒是道门修行者较为稀有。
不过今天，这里便来了一位道门高人。
道家元神巅峰，已经修成第五境阳神的太清宫掌教，彭子凌。
379.基层融入
随同彭子凌一起来的人，还有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道士。
正是如今道号古木的应笑我。
“虽说让出中土，将舞台交给长安和北莽，但既然苏破成功突破到第十四境，北莽那边未必能接住，毕竟除了苏破，长安城还有其他人。”应笑我语气平和，娓娓道来。
不管长安，还是北莽，如今都声势滔天。
因此彭子凌带着太清宫众人离开中土后，并不留恋，一路不停，径自感到西域。
中土，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再踏足。
将那里的舞台完全空出来，完全留给长安和北莽，以免对方注意到自己。
按照长安、北莽这段时间以来的行事作风，双方相遇，必有一斗。
对太清宫来说，姑且先让对手内部碰撞去吧。
北莽大帝郜世辉，先杀北莽魏皇，再降服中土衍圣府府主孔圣真，如今声势，比起长安城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应笑我还是更看好长安。
“不管哪家赢，我们想要重返中土，到头来还是要看自己。”彭子凌言道。
应笑我点点头：“师尊，星渺云石已经筹备妥当，总量应该够用。”
彭子凌颔首：“跟这里几位道友见过面后，为师便闭关祭炼法宝，届时你自己便宜行事即可。”
“是，师尊。”应笑我点点头：“师尊预备先去哪家？”
“大悲寺。”彭子凌答道。
应该说这个答案不出应笑我预料。
当初仙迹事变，除了中土群雄出手之外，西域这边也有顶尖高手参战。
大悲寺方丈，便是其中之一。
十二阎罗卷土重来，消息传到西域，西域同样为之震动。
不说北莽，光是长安城已经让中土众人感觉窒息。
他们不得不寻求西域高手的支援了。
“你要见的人，还没来吗？”彭子凌问道。
应笑我答道：“弟子打听过，她应该就在最近，再来西域。”
彭子凌颔首：“如果到了，不妨邀请她来坐坐，有些事情，为师也需要跟她详谈。”
应笑我言道：“弟子正有此意。”
…………
中土，景朝故地，凌阳道仙罗山，乃东疆大河龙门在中土另立分支的山门。
相较于中土在这一带原本的宗门势力，来自东疆的大河龙门如今尚显薄弱。
不过，他们作为东疆西进中土最早的排头兵，中土本地原生势力见了，大都礼让三分。
虽说大家如今都已经臣服于长安城，但短时间内，始终还有亲疏之别。
大河龙门行事低调，门风端正。
是以平日里其他人也乐得不与之起冲突。
如今大河龙门在中土渐渐站稳脚跟，已经在当地有了默认俗称的势力范围。
眼下，两个重量级人物，正在大河龙门中土分舵。
其一便是大河龙门门主，“大河龙王”李杰。
他是东疆最早一批达到九境之上的人，成就武道帝皇之身，不过为人处世仍然低调正派。
另一人，修为实力同年龄辈分都比李杰来得低。
但在大河龙门之外其他人眼中，这个年轻后生的份量，更在李杰之上。
正是身在长安中枢之一天工殿中，平日里执掌天工殿的陈玉。
“师伯，近来星渺云石似乎稀缺许多。”陈玉坐在下首，微微沉吟。
李杰颔首：“不错，确实有大量星渺云石下落不明，市面上几乎再见不到。
事后追查，有消息称，搜集收购的人，同太清宫有关。”
太清宫被“剑魔”苏破攻破，被迫整派人一起离开中土，传人几乎全部在中土消失。
但作为先前的中土道家第一名门圣地，树大根深，太清宫在中土的潜势力，始终深厚。
中土的大量星渺云石被搜罗收购一空。
长安城如今尚未掌控整个中土，自然无法阻止此事发生。
“较为耐人寻味的是，相关风声，我们也是从大宣皇朝那边听来。”李杰徐徐说道。
陈玉醉心于自己的爱好，但对其他事情并非一窍不通。
这时听了李杰所言，他便笑起来：“师伯的意思是，宣皇陛下，有可能被我长安雄威慑服，接下来像胤朝王上当初那样投诚？”
李杰言道：“之前同我长安交锋，大宣皇朝一直没有参与。
这可能和他们一直以来，警惕西域方向有关，于大宣而言，西域那边才是世仇。
如今虽有北莽威胁，但我长安鲸吞天下之势渐渐已成，宣皇陛下有效仿胤朝之心，便不足为奇。”
仙罗山地处中土东部，正在无敌城范围内。
是以李杰、陈玉的交谈内容，大明宫里张东云听得一清二楚。
他微微一笑。
李杰所言，倒也不能算错。
地处中土西部的大宣皇朝上下，最警惕的敌人，确实是西边，而非东边。
当年仙迹事变，中土、西域等地高手联合起来突袭暗算十二阎罗。
宁皇、乾皇、丰皇等人都有参与，但宣皇刘承宇却没有到。
不管他当初是否因为忌惮西域方面，所以才不参与，但从结果来说，奠定了他如今归附长安，不用担心十二阎罗卷土重来被报复清算。
只不过，独镇一方的帝皇自有威严自尊在。
即便明知力不如人，但想要他们向人低头屈服，仍然困难。
若非这份自信与决心，宋钧、刘承宇、韩风、赵硕等人，也很难走到他们今天这个地步。
似楼宁一般，属于例外中的例外。
他肯向昔年邪皇低头，不代表他乐意向其他敌人服输。
是以宣皇刘承宇同大宣皇朝上下其他人，正处于一个有点拧巴的状态。
他们又何尝不想等等看，长安同北莽之间的较量，最后胜者是谁。
某位姓张的城主，对此心知肚明。
不过，他不甚在意。
相较而言，他更在意当初逃走的沈园等人，如今何在。
除此之外，反倒是大河龙门里正在发生的一切，让张城主张城主更感兴趣。
“大宣皇朝如何，还是留待咱们长安城里那位陛下一言而决。”陈玉这时看着李杰说道：“星渺云石这边，需要师伯您操劳，将市面上剩余的收拢一下。”
李杰颔首：“这个自然。”
陈玉言道：“那弟子先去看看付师弟他们。”
李杰言道：“好，那边就交给你了。”
陈玉告退出来后，前往仙罗山的山脚下。
在那里，有一片屋舍，人在远处，就能听到那片屋舍中，时不时传来嘈杂声。
陈玉到了地方，便看见一群大河龙门弟子，并不习武，而是个个摆弄机关机械。
眼见其中一些人已经初有所成，陈玉面上不由自主浮现笑容。
他没有隐藏自己行迹，当即走上前去。
有人发现他来了，顿时大喜过望，扔下手头的东西凑过来，向陈玉连连请教。
陈玉自然不藏私，一一解答。
整片工坊，顿时热闹起来。
远在大明宫内的张东云，饶有兴趣看着这一幕。
工坊中这群大河龙门弟子，武道修为不见得有多高明。
但兼修墨家之道，却渐渐都小有所成。
继续这样下去，很快他们在墨家道路的修为，便将超出武者道路。
不过，他们仍然是大河龙门的传人。
墨家修行之道，此前在中土遭受冷遇。
陈玉、马坤等人没有气馁，转而改变思路方法。
大河龙门，是陈玉第一个试点。
这里本就支持陈玉等天工殿中人行事。
但陈玉并没有在大河龙门之外另起炉灶。
他自己本就始终以大河龙门传人自居，其他人只要愿意，当然也可以。
所以这段日子来，由陈玉在凌阳道一带搜罗寻找适合墨家道路的人才。
然后，将他们一一送入大河龙门。
这些人，拜入大河龙门的门墙之下，学武之余，便也经陈玉传授墨家修行法门。
在哪方面有才能，哪方面进步快前途远，随着时间推移，很快一目了然。
但即便修行墨家法门，他们也仍然是大河龙门弟子。
他们在修行之余的产出，首先服务于大河龙门中土分舵。
反过来，在大河龙门中土分舵的内部，仿佛形成一座小型的天工殿分殿。
只是这些名不副实的分殿，直接受大河龙门管辖，而陈玉同天工殿，除了教学之外，绝不干涉其运作。
随着时间推移，整个大河龙门上下，渐渐开始习惯自家内部多出这么一个部门，并因为这些弟子的产出，从上到下，整体受益，感受到越来越多的便捷。
随后，这些大河龙门墨家弟子的产出，甚至开始渐渐向宗门外扩散，影响周边百姓的生活，并渐渐成为宗门一项对外创收的营生。
陈玉拿自己出身的大河龙门做试点，马坤则也选择了熟人。
不过，他没有选择同为道家的扶鹿宫，而是去面见昔日陈王，陈孟阳。
在陈孟阳的默许和支持下，马坤在陈氏家族周围地界，招收弟子，其中不乏陈家血脉。
不管修行武道还是墨家法门，他们终究还是陈家人，又或者继续为陈家效命，而非直接统属于天工殿。
虽然如今还在起步阶段，但陈氏家族渐渐开始感觉到这自下而上的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