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非你
小干净这次等了好久,可是他再怎么不安,除了等着,别无他法。
后来,他就被抓走了。
被什么人抓走的,他也不知道。
恐惧一直盘旋在他的心头,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他被丢下来。
满目皆是兵器。刀,剑,戟,短剑,匕首,枪等等,很多小干净见都没见过,更遑论能叫得出口。
这里宽阔得让他咋舌,神秘的悬空空间,奇异的兵武,都令人叹为观止。
小干净心道,若是行侠者见到这里,想必已经喜不自胜、赞叹连连,简直就是他眼中的宝藏吧。
不一会儿,又有人来了,是那批抓他的人,又带着几个和他一般大的孩子来了。
那些孩子大多没有他冷静,到了这里来,哭爹喊娘的,不知所措的,嚷嚷着回家的,骂着闹着的……那声音杂七杂八,落到小干净耳朵里。
而这批小少年中,有一个少年格外淡定,他注意到了小干净,小干净也看见了他。
“交个朋友?”那少年伸出手。
小干净被抓来的时候挣扎,手掌搓了些血印子,刚伸出手赶紧又收回来擦干净,再慌里慌张地又伸出手去。
“好。”
“你在吃什么?”熟络之后,小少年问小干净。
小干净看了看手里的葡萄,有些惊讶:“葡萄啊,你没见过吗?”小少年点点头。
那是小干净在家的时候新摘下来的,被它吃得还剩下一颗了,他给了小少年。只是不知道,以后要再想吃到哥哥亲手种的葡萄,又不知何年何夕了。
他好想那个种葡萄却不知道自己怎么给弄上一身泥的哥哥,好想那个闲来无事拔一截芦苇叶做芦苇哨子吹的哥哥,好想那个不拘小节受了重伤也一边喊疼一边瞎折腾的哥哥啊。
小少年静静地看着他,默默地接过他给的葡萄,在上面施了一点法术,放在一个精巧的盒子里,保它不朽坏。他把它推给小干净说:“我就不吃了。我把它收藏起来,以后你要是想念你原来的地方,可以看看它。”
小干净惊讶道:“你这是法术?”他曾听说书人讲到过,有的人是修法术的。行侠者也会一些,但是会的大多是武功。所以对于小干净来说,亲眼看见法术实在是太难不激动了。
少年笑笑:“一二点而已。”
那群人也不知道带他们来干什么,他们就在这个地方等啊等,饿了有吃的送来,渴了有水喝,还安排了各自的房间,好像只需要他们待在里面就可以了。
总之是出去不了。
“你在想什么?”少年看着小干净晃悠着腿发呆,蹲在他旁边问道。
“我想出去。”小干净说,“我有位哥哥,不知道回来了没有。”
小少年托腮望着他:“谁不想出去啊,咦,你不想你父母的吗?”
“我是弃婴。”小干净十分平静。
少年沉吟,似若有所思状。
他们在这里待了好多年,刚刚成人,却也只知道他们一直以来生活的这个地方叫铸淬神境。铸淬神境藏以相当多的至宝奇兵,仅此而已。
再多的,谁也不知道,知道的,也都永生都张不开嘴了。
小少年被那群人赠了一个名字,叫做相意。而小干净本也无名,被赠名为沈戏。
沈戏和相意彼时都脱去了稚嫩,干净俊俏的脸上都带着几分年少的朝气。
有一天沈戏却没见着相意的人。他平日里和相意走得最近,关系最铁,因着相意失踪的事情,他被莫名其妙地迁怒。他被那批人狠狠抽着巴掌,都快被打蒙了。掌印清晰地映在脸上,彤红欲滴。
沈戏却只能忍下。
其实沈戏心里未必不比那批着急,只不过他急的是怕相意出事。
相意失踪了不过半日,也只刚找过沈戏半日,那批人又叫来了沈戏。
沈戏肿着半边脸,想着是否另外半边脸也要不保了。
奇怪的是,他却不怕。非但不怕,还有闲心想象自己脸肿成一个发大了的包子的样子。
“你愿意成为剑灵吗?”那批人中的一个说,他的声音深沉而沧桑,还有点口齿不清。
沈戏勉强听明白了,愣了一下,剑灵么?
“你选择活着,还是成为剑灵呢?”那人又道,“你若说愿意成为剑灵,我们可以教习你法术,培养你成为剑灵。孩子,你的体格很好,死了,太可惜了吧。”
沈戏心里觉得奇怪,觉得这些人叫他做这样的选择很不可理解。
沈戏这时仍然不知成为剑灵的危险。他之前和相意聊起过剑灵,相意也只是觉得当剑灵什么的很酷很厉害。
沈戏想了想,想不明白。但是他觉得,他是一定要活下去的。
于是他点点头。
那人便笑了:“好。大殿下那里,我也有个好交代了。”
大殿下?沈戏皱了皱眉。
如此,他便正式开始了剑灵训练的路,只不过他觉着,这似乎没什么特别的,他被蒙面人教授法术,也感觉和想象中的剑灵训练啥的相比,有很大出入。倒更只像是……普普通通的修士修法术。
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
一日,沈戏到了早起训练的时辰,他看出来以前教他法术的蒙面人换了人,他也不在意,管他干什么去了。
可这蒙面人身后,却又缓缓走来另一个人,沈戏不由地睁大了眼睛。
“你笑起来绝了!”“害!”“盼我点好!”“小干净!”“小干净,我办事儿去了啊!”“小干净,你看你哥种的这葡萄,肯定能结出溜圆的果实!”“来来来,我给你吹个芦苇叶叶!”
回忆往昔,沈戏半点不忘。
望得呆了,一时,竟也忘了呼吸。
“这就是让我教的孩子?”旧忆里的人对蒙面人说,蒙面人点了点头:“是大殿下的意思。您是我们这里最好的教授者。大殿下请您教沈戏,希望让他成为最好的剑灵。”
“好。”他说。
不对。
沈戏忽然蹙眉,眼里也没了惊喜的星子。换有一重疑云覆于眼中。
甘酒见此道:“这人不是沈戏记忆里的那位。”
白华也点点头。
沈戏旧忆里的那个人,眼神和说话语气绝不是这样的,且他对沈戏似乎一点也不关注。而且从之前的记忆来看,行侠者根本不会让沈戏做剑灵,更别说来训练他。种种蹊跷,种种疑惑。
而观沈戏的神情反应,显然他早已明了。
沈戏静静地看着他。
那么,你,到底是谁呢?
第十六章 暗子离
行侠者名叫原石。
他这一生中,最后一次要去做的事,是去调查妖王。
轩辕神王与原石有些渊源,神王更是有恩于原石。
一日,轩辕神王发现,神界屡次捉拿害人的妖怪,这些妖怪却都以各种方式得以逃脱,逃得太过于轻易。且他们手中都有拥有强大剑灵的奇兵,更有甚者,那兵器竟是铸淬神境里的。轩辕神王问与妖王,妖王言,他对此事全然不知。神王又问与铸淬神境神境,检查兵武,却是没有缺这少那的。
轩辕神王始终觉得其中蹊跷,苦困于无证据,又恐神界有人与那些害人的妖怪有所勾结,便请原石去调查妖王。原石与轩辕神王相识于凡间,这段轶事无旁人知晓,且原石是凡人,很难被察觉到会与神王有什么联系。不止如此,原石曾有过做暗子的经历。所以相对来说,选择原石作为妖王身边的暗子倒也合适。
不过这事凶险,毕竟对方是一代妖王,实力尚不可测,对于一个凡人来说,若被发现,恐怕只能是以卵击石,粉身碎骨。
原石想清楚了,他愿意接下这差事。
也许此番去,再回来,恐遥遥无期。
原石叹气,他心里多少舍不得小干净,只盼着能早点活着回来。
他把剑给了小干净,再也没有回头看。这么长时间以来,这个孩子就像自己的亲弟弟一般。就不要回头了罢,就不要回头了罢……
回头小干净看见他一个粗莽的人没出息地流出了泪痕,会起疑心的。
害,哭什么呢。
原石一路上还算顺利,他成功被妖王留在了身边。不过妖王实在也是多疑缜密。又过去多年,妖王才真正意义上地,安排了他一个,原石觉得不对劲的任务——他让原石教授一批凡人孩子武艺。
他如果不是了解了妖王不是什么好人,恐怕真能轻信了他因早年丧失爱女,心中愧疚,收养孤苦无依的人类孩子的伪善假仁之言辞。
而事实上,妖王早年失爱女是真,心中愧疚是真,但因为这收养人类孩子的因果关系,不过混淆视听、无稽之谈。
只是这妖王藏得实在太深。至此他已在他身边几年,他面上安分守己,原石连零星证据都拿不到,甚至不知道妖王背地里搞的是什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暴露的。
原石死的时候,是被妖王一剑捅的。那剑的剑灵很是强大。剑气厉然,剑锋红染。
他任务失败了,妖王这里设了结界,消息密不透风,他到死,连告知神王自己的死讯都无能为力。
他死得痛快,忽然觉得死亡好像也只是一阵他不能承受的痛楚在四肢百骸蔓延开来,也没什么特别可怕。
他知道他的眼皮快要撑不住了。
最后的最后,他想,小干净,以后又只有一个人了。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想着想着啊,就合上了眼睛。
妖王仔细端详了原石,而后魂魄入驻了他的身体。
妖王的身体早就坏了。他需要以别人的肉体来承载自己的魂魄。
妖王的灵魂和原石的身体有些相斥,但原石的体格很好,不至于太快承载不了妖王的灵魂。
妖王静静地敛去一身妖气。正准备好好活动一下,殿中便来了人。
那不请自来的人,是一个蒙面人。又或者说,来人是当时神界的铸淬神境神领。
第十七章 轩辕意
沈戏看着眼前那和原石一模一样的人,心中提起了警惕。
“叫师父。”那人说。
沈戏心绪还未能平复,那人已经气势威严地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了。沈戏差点就兜不住表情。
“师……师父。”听了这一声生硬的师父,那人蹙了蹙眉头,面上可以捕捉到毫分的不满意。
那人对他的训练分外严酷,沈戏常常练得满身伤痕,而这只是为了他的身体更加强横结实。
沈戏一直咬牙坚持,这期间也一直在找能看出一点此“原石”非彼“原石”的疑处。
沈戏自认为自己的心思藏得很好,而“原石”也自诩自己的身份藏得好。
直到某一天,沈戏终于惊骇地看到“原石”的身体里有一缕黑色的东西快钻出了皮肤,使得皮肤表面裂出丝丝纹纹,它又被生生抑得消失无踪。
蒙面人和“原石”正在聊,聊着,就听“原石”道:“那个沈戏,身体素质挺好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此事大殿下同我说,到明日便可以了。”蒙面人道。
“行罢。听他的。”
沈戏听得云里雾里,心里却有一阵一阵的莫名惶恐。
他憋着气,似乎有些憋不住了。
倏然,胳膊被谁拉了一下,沈戏一惊,又被紧紧捂住了嘴巴,整个人被拖走。
沈戏再反应过来时,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身处一个从没见过的地方,光线很暗。带他来此的人,手中执一盏灯,昏昏暗暗的灯光下,映出了那人的脸。
那张脸是熟悉的。
虽然室内昏暗得很,但是沈戏还是认出来了,他,是相意啊。
与他从儿时认识至今,后来无缘故失踪了的相意啊。
“相……相意?!你去哪了?”沈戏诧异道。
相意做了个噤声手势:“这里是神界,而我,是神界的三殿下轩辕意。你听我说……”
轩辕意忽然顿了一下,神色略微沉了几分:“不过,沈戏,我接下来说的事,我希望你不要害怕。”
沈戏疑惑,但微微点头。
好像,好多事情就好像自己一直是蒙在鼓里的一样,沈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那些奇奇怪怪的点后面的事情是怎么样的。
轩辕意深吸一口气,缓缓说来,他告诉他,神王,也就是他的父亲,自他年幼便令他潜伏于此,他一直暗中配合神王调查,好在他幸运,没有被发现。
这里是神界的铸淬神境,而那妖王和当今铸淬神境神领以及他的大哥,也就是神界的大殿下轩辕就里,他们之间存在着利益交易关系。
妖王练的法术危害大,他的身体承受不住他的灵魂,他需要用不同的身体承载自己的灵魂,这也就对那具身体的要求很高了,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结实程度,抗击程度,都要严加训练。大殿下负责派人在凡间找身体基础好点的孩子,打小培养,从中再挑选合适的身体训练。
而沈戏,显然就是被看中的那位。
而且是很被看中的一个。
铸淬神境神领就是那些蒙面人的主人,他们所在的,就是铸淬神境,他们被藏在这里,则需要铸淬神境神领的包庇。而这当今的铸淬神境神领,已经暗自服务于轩辕就里手下。
同时,妖王为轩辕意提供势力,他只要素质好的身体,而这样的身体里承载的灵魂是坚韧的,作为剑灵又是可以更强大一些。
所以,他们之间便有了这样的勾当。
所谓剑灵,必须自愿成为,如果魂魄不够坚韧,不容易挨过成为剑灵的艰苦步骤。
死亡或者承受生不如死的碎裂之痛都属未知。
沈戏听着听着,确实是打了个冷战。
忽然间,他想到,原石的身体……
他问出,轩辕意说是,是妖王寻了一具新身体。
“那个原石,对你来说很重要吗?”轩辕意问道。
“他就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常跟你提的那位哥哥。”沈戏翻出那个装着葡萄的盒子,小心地打开,“给我种葡萄的哥哥。”
轩辕意睫毛半掩。
沈戏好像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妖王用了原石的身体……
“对不起,很遗憾。那位原石先生,是神王放在妖王身边的暗子。如果没猜错,他是被发现了,被妖王置于死地,占用了身体。”
“你是说……他本尊已经……已经……”沈戏声音颤抖着,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他根本都不敢接受这样的情况。
他这些年努力地活着,努力地等着,怎么就,怎么忽然就,等不到了呢。
怎么可以,等不到呢。
沈戏木然了一会儿,忽然间觉得心脏刺痛了一下,然后它就像是要从胸膛中跳出来,那一蹦一蹦的声音,要扩散到他的耳中,他的脑海里一样。
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谁来告诉他,他要怎么去接受,他要怎么办才能接受啊!!!
……好痛。
轩辕意眸子里都是同情与不忍。
“对不起。”好像,如今的他能做的,也就只有给以这样一点点安慰了。
白华和甘酒只能沉默地看着,永远地失去一个像亲人一样的人,任谁,都会极其痛苦。
沈戏仰了仰头,眼泪被理智渐渐吞咽。虽然他还是缓不过来……
“要我做什么。”沈戏直截道。
轩辕意轻轻叹息,几不可闻。
“他们明天会把你的魂魄从身体抽离,把你变成剑灵,而你的身体,会被占用。”
“我希望你能将计就计,不过不是成为他们的剑灵。”
轩辕意看了看沈戏身旁的剑,“这把剑是原石给你的吧。它是一把上古剑,叫红沙。太久远了,已经没有多少人认得了。甚至连铸淬神境神领都看不出来。”
“你想让我,成为红沙的剑灵?”
“嗯,成为这把剑的剑灵,它的威力会使其他奇兵黯然失色。我希望你和他,成为我最好的帮手。助我,助神界铲除他们的计划根本。你愿意吗?”
“……好。”沈戏道。
“能……能答应我一个心愿吗?”沈戏道,“事后,原石的身体,要安置好。”
轩辕意答应了。
沈戏便又木然地低着头,内心里空荡荡的,他此刻不怕了,不疼了,就是,空荡荡的……
……空得,什么都没有了。
第十八章 他的恨
由于妖王他们打算把沈戏培养成迄今为止最好的剑灵,他们对此事都是相当看重。
轩辕意扮成了其中的一个蒙面人,混入其中。
也正是因此,轩辕意可以和神兵里应外合,再有沈戏必要时的“倒戈”相和,这场相搏胜算则更增。
沈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妖王慢慢脱离原石的身体,看着那具身体倒下,沈戏心里还是一颤。
修成剑灵的过程太过于痛苦,沈戏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坚持下去。
沈戏承受着突如其来的彻骨之痛,那种疼痛,超脱了他生平承受过的所有肉体之痛。
脑中猛然的空白之后,是更坚定地重复着一个念想——
坚持下去,坚持活下去。
不能辜负原石的一条命。
一重一重的疼痛,压抑在喉中的腥甜,沈戏意识半模糊着,却又逼迫着自己清醒。
到了剑灵修炼的最终阶段,妖王也差不多调和好了自己的魂魄和新的身体,却是打算先行一步。他对这修炼剑灵之事实在是没有什么兴致。
这时若不动手,妖王回到了自己的族中,就再难对他下手了。
轩辕意看了看煎熬中的沈戏,眼睛闭了一闭。
对不住了,但实在是,不能错过这机会。
神兵提前进来了,包围住了此时殿中的目标。
妖王反应倒快,不过轩辕意的反应更快,在他离开之前,一招袭了过去。妖王硬生生受了一击,自己本就还不稳定,愣是直接被拍出了躯体。
“有内线!有内线!”
混乱中有人大声地吼着。
轩辕意彼时已经脱下黑袍面罩,妖王魂魄逃无可逃,那一团黑丝气不过霎时便被击得溃散。
轩辕意下一刻就要朝轩辕就里过去,轩辕就里却是认出他是相意。不料,轩辕意几招过去,都被轩辕就里堪堪接住。
铸淬神境神领早已不知道去了何处。
轩辕就里被击退了几步,轩辕意趁势准备继续进攻,不想轩辕就里竟然于慌乱中,将原石的肉身挡在身前,可轩辕意的攻击已经刹不住了。轩辕意大叫了一声不要,就见沈戏已经飞扑了过来。
沈戏最后的步骤还没有完成,拼着剩下的半条命,竟是直接挡了上去!
那一击对于沈戏来说,太过猛烈,他当即摔到一旁,全身疼到痉挛,几多骨头碎裂亦不可知。
还好挡下了。
沈戏眩晕之中,模模糊糊,暗自庆幸。
还有一点点,他就成功修炼成剑灵了。
还有一点点……
沈戏继续修炼,这最后的一点点本就最是难熬,他渐渐地感觉自己快撑不下去了,可是他死撑着,任锁骨两处被生生灼伤。
成功了!
轩辕就里看出了沈戏跟他们是一伙的。
轩辕就里好像抓到了什么把柄,忽然一笑,一手持刀,抵在原石脖子上。
糟糕。
轩辕意锁起了眉心。
轩辕就里却是对沈戏道:“沈戏!认我为主,为我效忠!否则这具身体,这具身体谁都别想让他完好无损!”他大笑着,并为自己“置死地而后生”的聪慧而沾沾自喜。
沈戏此时已是红沙剑的剑灵,红沙剑原主身死,未有传剑,其现任之主便由剑灵来承认。
沈戏看着原石,目光紧逼着那把刀的锋尖。却,不知所措。
他该怎么办?
轩辕意道:“沈戏!不要认他!”
轩辕就里的刀深了几分,笑意愈来愈盛:“好好考虑。”
沈戏犹豫着,眼神里哀求,痛苦又挣扎。
“不要,不要伤害他!我……”沈戏话没说完。
轩辕就里渐渐露出胜利的笑容,他还准备了后招,只要轩辕意再拖延一会,就算用不上沈戏,他也能反败为胜!
不想轩辕意竟正在此时……一击狠狠劈了过去。
轩辕就里来不及反应,那一劈之间,原石和他自己都已经被穿透了。
沈戏整个人都是懵的,脑子里忽然一阵恍惚。
刚刚……
发生了什么?
沈戏甚至不敢去看惨不忍睹的原石,木然之后,他忽然全身发抖,心绞痛难自抑。
他狠狠掐着轩辕意的脖子,眼神凶狠而冷冽,表情似乎已经要失去控制:“你为什么!你为什么啊!你答应我的呢!你记得你答应我的呢!混蛋!你干了什么!你干了什么啊!”
轩辕意被掐得脸色通红,艰难道:“他留了招,如果不及时出手,我们就都完了,一切就都落空了!”
沈戏全身都在颤抖着,双膝软下去了,他忽然使不上力气,跪在了地上。
“为什么不能放过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他……”沈戏不自觉地泪流满面,声音里全是疲惫。
过了一会儿,沈戏又忽然疯笑起来:“肯定有别的办法的!凭什么!凭什么这天下要拿他的命换!凭什么拿命换还不够,他谁都没欠啊,他一生良善,凭什么这样对待他!你为什么视若无睹!怎么可以说得这样心安理得!”
沈戏又哭又笑,他觉得自己无力极了,他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啊。
轩辕意心中酸涩,但那个决定是他当时唯一的选择。
他不知道说什么,什么都是徒然。
轩辕意看着沈戏忽然抱起原石,竟是直奔出殿外,跳出了铸淬神境。
他是昨日从轩辕意那里知道,从这里出去,可以出铸淬神境。
沈戏毫不犹豫地跳下去。他早已没有了生的想法,虽不知他会葬身何处,但至少,也要离开这个困了他半生的地方,和原石葬在一处!
他是这样极端,这样执拗。
轩辕意没能拦住,看着他的身影,他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后来,沈戏不知道怎么活下来的,红沙也不知落入了谁手,沈戏又是如何切断自己和红沙的大部分联系的,也无从得知。
轩辕意是轩辕神王三个儿子里看着最不受宠却最受重视的一个,只是轩辕神王布局缜密,甚至他的其他儿子都不知道有轩辕意的存在。
轩辕神王不久就禅位于轩辕意。轩辕意管辖下的神界条理有序,他是一位严明君主。
沈戏的回忆结束了,一切却回到了最初白华和甘酒看到的场景。
“这是……重复?”白华讶异道。
“不好,”甘酒反应过来,“他这是想把我们困在这里,我们不是看完了就能出去的,这里是循环的,他要我们永远出不去!”
白华觉得很是糟心,这下真是麻烦了。
此时,沈戏睁开了双眼,而轩辕意、白华、甘酒和整个神王殿中的人都沉睡在他的记忆里。
沈戏看着轩辕意,眼中有些讥笑:“我费心费力,终于有能力找上你门来。轩辕意,我应该让你看着,我如何将这天下毁一毁!”
第十九章 百里九
沈戏看着轩辕意,他们早已不再是当初稚气未脱、乳臭未干的少年,彼此身上都被年轮圈下了痕迹。真的已经好久,好久,他们没有这样相对过了。
沈戏长长地吞吐了一口气。
这些年里,他曾无比愤恨,始终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不想活了,老天却让他活了下来。
那日他晕厥醒来之时,眼前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楚,身上动弹不得。
隐隐约约中,眼前有人朝他伸出了手,他看不清。
那人犹豫了一下,又把手缩了回去。
沈戏出于本能的求生欲,想要开口说话,但他却只能被那一口腥甜硬生生把话逼回去。
“别动了。”是很好听的女声,带着几分慵懒,几分清越,又带着几分无奈。
沈戏不自觉地听她的话,乖乖的,不挣扎了。
她身旁好像还有人,她轻轻对那人说:“百里夙,把他带回冥界吧。这么强大的剑灵,还真鲜见。”
“是,殿下。”是一个男声,干净利落地把他背起来,随女子踏风而去。
当初,正是冥界初代冥王百里九和其手下百里夙救了沈戏。
沈戏看着轩辕意,此刻心中却好像突然要释然了。
不是因为原谅,也不是因为此刻要杀轩辕意如何轻易,而是,他终于可以为这一段执念收尾了。
忽然之间,觉得什么也都没所谓了。
却在他打算甩给轩辕意一封书信就走的时候,一个看着脏兮兮人忽然野蛮地扑过来,撞倒了沈戏。
那人迅速上前,扶轩辕意坐好,竟是不费工夫,就将轩辕意和神殿中沉于沈戏记忆循环中的一众人都唤了回来。
沈戏嫌弃地掸了掸衣灰,道:“你是哪冒出来的。”
那人扭过头,沈戏费劲地在那人的脸上端详着,方才分辨出这人来。
沈戏干脆在地上半倚着,也不起来了,他摸了摸下巴道:“哎呀,这不是百里九的好属下嘛。”
“命真大。”沈戏盯着他,一字一句说,“法力废了,把你丢到边荒之地去,没想到竟然还能活出来碍事儿。还对我这一把瘦骨头猛地推了一搡,真也是蛮人。”
百里夙见沈戏这幅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样子大约也是见惯了,只是道:“你竟然用冥王殿下教的法术困住他们!”
沈戏好笑地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我是怕尊贵的神王殿下忘记我当时的痛,提示一二罢了。将记忆翻新而已,我可又没害他们。”沈戏摊手道。
“沈……沈戏!”轩辕意已经苏醒,下一句却忽然也不知道说什么。
沈戏瞧了他一眼,嗤笑道:“放心,我会休战。这神界我不喜欢,还是你来掌神界好。”
轩辕意有些疑惑,威严的脸上表情松了一松。
白华和甘酒亦是面面相觑,不知道沈戏闹哪一出。
“我本来,很想报复你,毁了神界,而后毁了这天下。”沈戏低了低眸子,“但是当我真的快成功了的时候,我却忽然不想了。”
百里九不是不知道沈戏的目的。沈戏当时活下来之后,心心念念的,就是报复轩辕意,誓要让他尝一尝最苦的味道。但百里九一直很重用他,偶尔看着他因为心中触到了那片记忆的仇恨疯魔状,会浅浅地一瞧,也只当没看见。
后来,是他沈戏按耐不住,要去闹神界,取轩辕意的命。百里九这才阻止了他,倒也不容易让他冷静,百里九匆忙之下,拽住了沈戏的手。倏然又意识到什么似的,猛地缩了手。
沈戏的手臂上,却是有一大片红色的冰蔓延开来。
沈戏忽然觉得手臂上似有灼骨之痛,百里九赶紧上前,划开额心的丹色,取了一滴赤红,滴在他的手臂上。
“别动了。”百里九语气浅淡中,捎上了一点声重。
沈戏不再折腾了,霎时想起初见时,她那犹豫收回去的手,只是那时,他还以为这傲然超俗的女子,是嫌恶他。
百里九对沈戏说:“相信我,你去了,是会后悔的,你会发现,即使得以报复,你可能也没有预料中的畅快。”
“在天下人与原石遗身之间,对于轩辕意来说,这么选择是对的。你固然可能不理解他,但是你仔细想一想,那天下是原石用命护的,他的灵魂是在这天下之间,而不是在那一具冰冷的身体。”百里九道。
“你如果真的想帮原石做最后一点事,你应该是去保护这天下,而不是毁了它。”
沈戏慢慢冷静下来:“原来您都知道。”
百里九淡淡笑开:“我话说完了。听不听劝,你自己盘算。”她便不再多言,轻然拂袖离去。
此后沈戏壮大自己的势力,百里九一直看在眼里。
后来冥王百里九失踪,沈戏就开始暗暗等待时机。
如今,他却什么也不想要了。
他本来对天下,也不感什么兴趣。
他不得不承认,百里九说的对。
沈戏轻声叹息,看着百里夙道:“你一直对我都有敌意,想把我从冥王的位子上拉下来。因为你总是不安生,所以我真的很讨厌。”
沈戏看着百里夙,忽然又笑起来:“你是不是以为,我很喜欢这个位子啊。”
“那是你不知道,这个位子我一点都不喜欢。”
百里九失踪前夕,曾召来沈戏,交代了一些事情。
冥界在百里九绝对的实力下被治理得井井有序,但这是一时的,百里九或许是知道自己离开了冥界,冥界局势必然动荡。所以她召来了沈戏,将亲信势力暗中传给了沈戏,希望他成为下一任冥王。
沈戏得到势力的第一反应,眼神是有些贪婪的。百里九也看出来了,却没说什么。
“我希望,你以后,守好冥界。”
百里夙什么都不知道,他一直以为的,是百里九失踪,他自立为冥王,野心勃勃。
而事实上,他却不知道,百里九失踪,沈戏为她守着冥界,需要暗中对抗冥界那些看似老实的何方势力,如果沈戏不承位,冥界必然不得安宁。总是有太多事情,只是表象罢了。
沈戏累了,道:“说到这里吧。就这样了,也没什么乐趣了。”
其实,他也许比谁都想要百里九回来。
这个位子,沈戏是一点也不想待着了。
良久,百里夙忽然说:“我可能知道冥王殿下下落的一点线索。”
第二十章 心意相明
百里夙谈起,当年百里九失踪之前,其实也跟他说过一些……现在想来不过后知后觉的话。
百里九在他的眼中,紫衣蹁跹,时而是不识烟火人,时而又热忱于人间事。她一直很神秘,不喜欢吐露心事,也不喜欢提及自身的东西。仿佛,除了她所表露出来的,她就像一本无字天书,让人不知不觉沉溺。
百里夙对她的心意,一直清楚而小心,既不乐意让旁人看见,半掩着,又想透露出来,让百里九能感受到。
那日百里九忽然与他多说了几句,他受宠若惊。
“我就要回到属于我的世界了。”百里九语气中没有波澜,脸上更看不出喜忧悲怒。
没有来由的一句话,百里夙只当是她觉得没人读得懂她的心,没人进得了她的世界。可是,而今,却似是一语双标的模样。
我就要回到属于我的世界了。
回到哪去呢。
百里夙处理细节还是很好的,至少他对于百里九所表露的一切,都极为在意和关注,都能记下来。
这其中,便要提到冥界的苦末地了。
百里夙不是能进苦末地的核心,是因为身上被百里九渡上了自己的气息,那种,不是来自冥界的气息。那气息若隐若现,好像能灵活收放,又好似怕人的活物,见了旁人就被覆盖在冥界的气息之下了。
百里夙始终不知道她为什么带自己来,却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交代他去做。只是,她静静地让他跟在身边,走过这漫天的黑暗。
“如果某天我离开得太久,就找一个人,和我一样的人。”百里九说,“让她,来找我。”
“也只有她能找到我。”
百里夙应下了。
“你身上的那层气息,一定会有一天,能感应到和我一样的存在的。”
百里九一去经年,百里夙便寻寻觅觅了好多好多年。
百里夙不知道她说的离开太久有多久,他觉得,她离开一天,那这一天的时间,就比过往的每一日都久。
他一边提防着沈戏,另外还要不停寻找那个人。
他终于找到了。
是火神白华。
于是他费尽心思,把白华带到那个地方。不想,谁都没想到,后面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无可预料。
白华听完沉思,甘酒就静静地陪着她,而沈戏早已又开始放飞自我,疯来疯去,又去瞎折腾神界的柱子了。轩辕意呢,神识受了损耗,已经在疗养。
白华和甘酒一路走着,彼此都没有说话。
“甘酒,”白华忽然停下来,与他对面,“你是不是喜欢我啊。”白华心中有些忐忑,一半担心自己自作多情,一半觉得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甘酒被忽然一问,还没准备好,显得相当紧张,手都不知道放在何处,剑唰得红了。
“你……你,我……我还没准备好,你怎么突然就……”
白华看着甘酒的样子莫名就觉得可爱极了,她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至于为什么是可爱,她心里也说不清楚明白。
白华眼睛更亮了几分,她都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明朗。
她鼓足勇气,打断了甘酒:“那我说吧。我……”
话还没说完,甘酒慌慌忙忙又断了她的话:“我喜欢你!”
白华的心好像骤停,一切都太静了,安静地让她觉得,世界里就只有他们两个。
“我也喜欢你。”白华说道。如此坚定,又带着一点羞怯。
他们不知不觉就笑了,情愫在阳光温暖的氤氲下,涨到了高温。
“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啊?”白华问。她想知道更多,她想了解他的一切,一点一滴。
“我啊。”甘酒微笑着,“其实长大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不安分了。”
白华睁大了眼睛:“一见钟情?惊鸿一瞥?”
“噗哈哈,我也不知道。”甘酒道。
白华仔细品味他的话:“哎,不对啊,长大第一次见我?你我小时候也见过啊?”
甘酒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眼神里满是温柔和宠溺。
“对啊。傻瓜。”
何止见过呢。
甘酒清楚地记得,幼时第一次见白华,是因为白华年纪轻轻,对于火的法术相关使用就很有建树,在他各位师父的口中也是口口相传的称赞。
听得多了,甘酒自然也就愈发好奇,这样一位神,是什么样子的。
那时候,他的师父,还真就借过白华的神火,来督促他练习关于水的法术。
可以说,甘酒儿时水类法术的基础,是通过白华的神火练扎实的。
后来,那位脑子不太聪明的小火神,掉到了河里,河里有很多水蛇,小白华怕蛇,在水里划拉,差点没被吓死。
甘酒遇见了,直接抽干了水,把她身边的蛇都拍走了。小白华慌乱地感激了一句,便昏过去了。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见到她。
她比他大些,他更加努力,为了日后能与她并肩,能护她周全。
她不曾知道,他也不曾言说。
只是没想到,他们竟在凡间相遇了,她偷偷躲在树后,被上官荼荼指出来。
他表现得很淡定,可是内心却早已翻天覆地,心中是又慌又喜,又不知道说什么。
发现她又一次受了一遭天劫,他心里也疼起来,觉得自己能为她做的,少之又少。
他当时极其希望她能留下来,可是啊,他迟迟没有说出口。
甘酒还偷偷去套过上官荼荼的话:“你想不想白姐姐留下来啊。”上官荼荼是乐意的,他虽然人小,却也看出来他对白华的不一般。
上官荼荼傻呵呵地笑,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不过,白华说留下来做门客的时候,甘酒是真的心头欢喜久久不平息。
白华是什么也不知道的。
甘酒反问白华为什么喜欢他。
白华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是觉得,你是我的,不想任何人抢走,就是觉得,除非是你,不然都不行。”
甘酒心中甜蜜,温柔地看着白华。
“从此以后,我想,走进你的生活。希望我能多在你心里走走,别放开手。”甘酒道。
白华开心地牵起他的手:“不放开。”
第二十一章 沉
竹林染月,灯漏明窗。
很快便要子时,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过了今日的子时,就是凡间的乞巧节了。
白华曾多次听闻,凡间的乞巧节是有情人必过的节日,风花雪月也好,柴米油盐也罢,浪漫至极,也令她憧憬至极。
她早早给甘酒备好了礼物,是一盏自制的墨玉茶杯,上面刻的是月透竹间花纹,只寥寥几笔,略显粗糙。不过,这却是她做的最好的一个了。再复杂的纹饰,她也不敢再雕琢。
真费手。白华腹诽。但是满心欢喜和期待,不知不觉已经填充了整个心。
总觉得,还是有些不够。
白华思来想去,盏灯提笔,写了一封书信。
她平素兴趣之一,就是练字,或是随着心意写写什么。从前她可下笔如流水,灵思齐天涌,可如今这一纸书信,她偏偏写得格外慢,格外在意字迹的完缺。有时她看着自己写得某些字,觉得不甚满意,看久了,还差点就不认识了似的。
她执着笔,有了个心思,在起笔写给他的称呼那边上,画了一个酒葫芦,又在末尾她留名结书处,画了一朵小火焰。
偷偷加了这些印记,也不知道甘酒会不会嫌弃她的随笔画。
白华捧了捧脸,她这书信写得是情意绵绵,漫纸欢喜。
好了,就这样,完成啦。白华心情不错,将杯盏与书信在案上放一起,便洗漱睡去。
这日,甘酒早早来找白华,他在她门外敲了敲门。
白华方醒,敲了敲脑瓜子,听出来是甘酒的声音,急急忙忙道:“你你你……等下哈,等下!”
白华在屋里一阵倒腾,也怨自己平日里睡懒觉睡得习惯了,这早上才这样匆忙于起床梳洗。
甘酒大概听出来她是才起床,说道:“对不起啊,吵到你睡觉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可能有点太激动了。”
白华赶紧道:“没事没事。我本来就打算早起的,得亏你叫醒我。”
甘酒道:“好。那我先去给你弄点早饭吧。”
说罢,门外动静渐渐消去。
白华心里也很激动,激动地下床的时候差点把自己跌坏了。
白华弄完了,甘酒也做好了早饭,等在外面的廊里。
“哇塞,好好吃啊。”甘酒做的饭菜口味和白华挺合,白华忽然有点自己配不上这么好一人的自卑感。
怎么能有人让人感觉这么舒服,温和,做菜还好吃到飞起的人呢。
甘酒就看着她笑,白华无意抬眸与他对视,心里想着,让我在他温柔的眼神里溺死算了。
我也心甘情愿啊心甘情愿。
“对了,你喜欢吃什么啊。”白华问道。
“我啊,”甘酒思索了一会,“我不挑食,也没有什么忌口……比较喜欢吃风味菜吧,偏辣的那种。”
“辣的啊,我也很喜欢,但是我不太能吃辣,我每次吃好吃的辣菜,辣到哭,想着以后再也不吃了,可是过段时间,就又特别想吃。”白华道。
“这样啊。”甘酒道,“我是那种喜欢吃辣又挺能吃辣的那种。”
他俩在这竹林小屋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吃饭聊到兴趣爱好,从神冥八卦聊到凡间趣事,好像怎么也聊不完似的。
这一天,甘酒自然也知道是什么日子。当他把自己为她设计的衣裙送给她的时候,白华心中是很惊喜的,她便也捧来书信和茶杯给他。只不过她送了,觉得很不好意思,尤其是当他打开书信的时候,他边看边傻笑着,而她恨不得捂脸遁逃。
“亲爱的酒葫芦……”甘酒看到这称呼,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
“让我看看,你是什么……小火焰。”甘酒看了落笔处,轻轻读出来。
“啊啊啊,你读出来干啥子啊。”白华脸红了,刚准备就这么溜走,被甘酒一把拉住了手,抱在了怀里。
“你……不要觉得幼稚啊。”白华道。
“不会啊,”甘酒笑得很甜,“挺好的。”
到了晚上,是有灯会的。
孔明灯,花灯,河灯,各式各样的灯笼……漫街都是成双成对的人。
欢声笑语入耳,心情似乎变得更加宽阔。
甘酒和白华都不是第一次来凡间了,但不得不说,他们都是第一次过这样热闹甜蜜的节日。
所有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白华穿的是他送的衣裙,是一件粉色的,而他穿的是一件黑色的,和她的是一样的款式花纹。
两人牵着手,从街头逛到街尾,吃同一根糖葫芦,同一份酸梅糕。
路过一个小摊,甘酒看见她点的一份糕点,笑说:“你看,连糕点都是爱你的形状。”白华咳了一声道:“这孩子怎么这么招人喜欢呢。”
那天实在太过美好,美好到过分。后来的日子里,甘酒对白华都很好,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她。
快有一年,甘酒说要娶她,次日便带着聘礼来迎娶白华。
白华无亲,他八抬大轿娶她,是轰动整个神界乃至冥界的大事。
彼时女将军瞧见了,心中频频叹息,也不知道许丹青什么时候能回眸看她一眼。
一切都太美好,如梦如幻,他从不让她感受到半点因为自己的原因而造成的不安。白华心中欢喜,眼前的这个人,会成为她的夫君,她的一辈子。
记得那时乞巧节,她说,听闻有情人间送杯子,是一辈子的意思呢。
甘酒笑了笑,说,那你,要好好爱我一辈子。
终于,要有情人终成眷属了么……
可是,成亲的那天,甘酒的脸色却不怎么好,就在拜堂前,他却毁了婚。
白华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做,犹如晴天霹雳,她真的差点就认为,他们要好好在一起一辈子了。为什么不久前说要好好珍惜她的那个人,如今却突然变了卦呢……
白华拼了命地挽留,她真的那一刻觉得,心痛无比,惶然不已,仿佛,真的,没有他真的不行。
可是无论她哭了多少回,她就差跪着求他了,他却没有半点动容,拂袖而去。后来她找他,他也是拒绝,见都不愿见她。
她曾问他为什么,他说,可能是没有感觉了吧。是他的原因。对不起。
对不起……
哈。
白华狼狈地瘫在他的门前,她觉得好难受好难受,心脏刺痛,全身发抖,无论她怎样试图清醒……
“为什么!甘酒!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不信,你怎么舍得伤害我呢,是不起有什么别的原因,是不是你是想我死心,对不对!”
“你为什么不肯见我!你是不是不敢,你是不是不敢见我!”
门那边传来他的声音,却是冷漠的。
“对!我就是这般无情绝情之人,就是这样。我们就这样吧。算了吧。”
算了吧。
好痛,好痛。
喘不上气。
白华捂着心口,心疼到抽搐,迫使她缓缓蹲下来。
“我会等你的。”白华道。
“不必了。真的不必了。”
那是他对她说的最后的话。再之后,无论她怎么哭喊,无论她怎样,他都漠然无视。
甚至,她再也没见过他。
“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白华已经嘶哑了嗓音。她摇摇晃晃地离开。
从此,便要再无交集了么……
她不愿意,可是她,真的,一点都不愿意啊。
走出不知道多远,她又一次崩溃大哭,这一次,弄哭她的,是从前扬言“你还有我”的那个人啊。
为什么。
为什么……
第二十二章 擂台决赛
白华这会儿正在凡间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逛。
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只是一来一回地,将这条街走了好几遍。到了饭点就随意找一家馆子吃饭,饿了就买点点心。
这一遭遭走着,她就从正午走到了黄昏。
“白华。”
是木秀卿叫住了她,白华抬眸才发现,自己光顾着想乱七八糟的心事,不知何时竟一直低着头走路。
木秀卿走上前去,使她的背挺起来、头抬起来,道:“你这头都快低到地上了。”
白华怔了一下,反应也迟钝,“哦”了一声。而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叹什么气啊。”木秀卿蹙起一弯山眉,拉起她的手,“走,难受咱们就去发泄。”
白华嘴唇翕张,眼神空茫茫,就这样被木秀卿牵到了一处热闹的地方。
擂台。
比武擂台。
“你要发泄不出来,就上去打一架。”木秀卿道。
“啊……啊?”白华有点懵。
“甭废话了。”木秀卿用神力直接把她托起在空中,
白华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到了擂台上了。
“姑娘,您这是来比武的?”赛事管家打量了她一番,心中多半是不信,“您确定吗?”
白华心中烦躁,被这么多人看着,人也已经上来了,也不想多解释什么,便直接说:“确定。”
那管家摸了摸下巴。不惊讶,也不多说什么。
白华对阵一名看似瘦骨嶙峋、细声细语的男子,却也是这样的一名男子,连败了旁人多场。
面对凡间高手,白华该小心的,毕竟在凡间同人比武,她用的肯定也是同凡人一样的武功,而不能是法术。但是,白华的潜意识还是茫茫然、涣涣散散,没有什么要赢的意念,颓了太久,连一点胜利的念头都不想坚持了。
正因如此,她初时未有几招,便被那男子逼得退至擂台边缘。白华鞋边一擦,再足间用力一点,竟是从他身边快速弯了过去,重新回到了擂台中间。
接着那男子的招式愈发得猛了,又快又狠,似乎这时才提起了几分要同她打的认真。
那男子此刻已经没有什么表情,看着像是想速战速决。
白华眼前也开始有些持续地聚焦,暂且抛去了萦绕脑中的事情。
这一通打下来,两人却是打了好久,未见胜负。
白华渐渐有些疲惫,她没有用神力修复体力。那男子看着也快不行,满额的汗也出来了,喉咙干得快裂开似的。他显然也没有想到这场比赛这么久也打不赢。
男子知道自己必须要赢。
他耍了阴招,他竟然也会法术!他竟然……偷用了法术!
白华一惊,台下的人看不明白,她却感受到了,这家伙是被逼急了,要弄幺蛾子了。
白华显然也没想到他会使用法术,于是最后那一招,其实是他们以双臂作掩,暗中的法术相较。白华只使用了一成法术,男子便知道自己要输了。
他像是知道白华绝不是凡人,在看到她的法术的那一刹那,脸色瞬间变了几变,还是没有放弃,一手循臂将什么东西探了出去。
他使的是……
毒。
白华赶紧往后退,堪堪躲了过去。这不过是一样擂台比武,缘何这男子竟然如此拼命,不惜结下要命的梁子,也一定要赢呢?白华想不通,男子早已没有了刚同她打时的淡定风度。
有的,是眼神里的狠,和表情的崩塌。
白华静静站在擂台一边,没有动作,风乱衣袂。
男子本想出击,却忽然刹了脚。他也没有了动作。
他的发丝因着汗水黏在了皮肤上。
台下的观众皆是不知所以,怎么就好端端的,静止画面了似的。
可是台下的木秀卿却是明白了,白华使用了神力,在和男子交流。
“你是神兽?”白华道,“年纪尚幼。”
男子道:“是。我本是万兽神境里的一只兽。您就是赫赫有名火神吧。”
“赫赫有名不敢当。”白华继续道,“万兽神境神领明思扣可还好?”
“我也许久没见到他了,”男子回答,“实不相瞒,我已经滞留在凡间许久了。”
“方便说明原因吗?”白华道,“一场比赛,你为什么这么想赢,甚至知道我的身份,还妄图拼命使毒?”
男子说:“对不起,这是我的错。但是,为了救我的爱人,我一定会拼尽全力,哪怕用最阴损的方式!”
白华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颤了一颤,忽然觉得自己格外可笑。有人可以为了所爱做到这种地步,可她却被所爱一句“就这样吧”弃之。想着想着,她觉得自己呼吸都有些艰难,心口闷闷。
相爱本已不易,能有决心相守一生的都是难找。若是好不容易走到那样的程度,却还要被磨难强扯硬断,实在太心酸。
“我在这里没有对别人使用过法术和毒,只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您是我最后一个挑战者,如果我赢了,我就能拿到药,救她了……”
“我已经好不容易走到了最后一场,我真的不能放弃。内人已经病入膏肓,我请求您……救救我无辜的夫人,我恳求您,成全我们。”
他的语气里充满着崩溃的哀求,这个男儿,此刻已经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白华轻轻叹了一声,痴情之人,天不帮,人不助,那便太可怜。
“我认输。”白华一声落下,众人不解,怎么这两人相望了半天,这其中一方就忽然认输了呢。
自然是没有别人知道。
木秀卿看白华的神情,恐怕是触了心底的事,便闭口不问,只静静地同她待着。
“去吃青梅糕吧,你最喜欢的。”木秀卿忽然道。
“不了,”白华过了好一会,心情好似也舒畅释然了一些,“我想吃辣的。”
“那行吧。”木秀卿道,“我陪你。”
她们寻了一处饭馆,点了几道辣菜,白华吃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饿。
赶的时候也巧,说书人来馆子里说书。白华差不多一边吃饭,一边发呆,偶尔有几句说书人的话飘到脑子里。
“……那帝王对着大臣说,非那云姑娘不娶,帝王声洪,吓得大臣双膝发软……”
白华模模糊糊听到这一段,愣了一下,脑子里不合时宜地蹦出来一句——
“我会娶你,我们要有自己的家。”那声音至今还宛如在耳般,那么近,人却已经离她那么远了。
白华发着呆,一口饭都忘了咀嚼下去。
木秀卿察觉到她情绪不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道:“你还有我,至少我一辈子都不离开你。”
木秀卿可以说是她最好的朋友了,就像姐妹一样,一直以来,也是她会一直鼓励她。
“你还有我呢。”
“我们要一辈子,好好的,在一起。”
一波一波的回忆涌上来,白华揉揉脑袋,心中的酸楚,果然还是没有抑制住。
第二十三章 他也叫甘酒?
这晚上白华又熬夜了。
从前她熬夜,甘酒大多会陪着她,不过更多的情况是,白华越熬越精神,甘酒朦朦胧胧就睡着了。每到这时候,甘酒早上醒来,就会不好意思地与她说:“对不起啊,昨晚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哎。
白华望着竹窗外的月光,那样静默而温柔的,那样令人沉溺。曾经,她化名多用月字,甘酒不解,问她怎么这么喜欢月亮。她笑笑,就是很喜欢啊。
他于她,曾就像是温柔的月亮,静谧的陪伴,照顾到她心底每一寸柔软。
那种极致的温柔与惦记,充斥着她每一分美好的回忆。
偏偏就是这样的人,突然有一天却变成了狠绝的狼。
巨大的反差,使得她连受了狠创,竟然还觉得他是有苦衷的,是不是为了让她死心。
可是她也渐渐想明白了。
她仍然喜欢皎月,喜欢站在月光下沉思的感觉,但,他已经不会再是她的那轮月亮了。
白华那晚想了很久,久到夜里凉风吹得她的脸和手冻得麻木冰冷。端着一个姿势太久,以致白华去关窗的时候,手臂抽了筋。
害,真是自己瞎作的。
她走出来的没有她想象中那样慢,也不过是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她对他的留恋似乎淡了大部分。
再提及他的名字、他的事,她也能表现得心无波澜了。
木秀卿觉得这是好事,便想着做红娘,给她扯一线姻缘。
木秀卿从神界名单挑到冥界的,实在没几个能让她瞧得适眼。
沈戏听闻木秀卿在为白华挑人,特意跑到了神界去凑热闹,结果看木秀卿挑那么长时间,都快要睡着了。
“我说,白华,白姑娘,火神,你要不嫁我吧,多合适。我长这么好看。”沈戏一脸求看自己的模样,这样说。
“得了吧,您可是连棺材都给我备好了呢。”白华拿当时的事儿奚落他,沈戏笑了:“那玩意早被甘酒劈了。”
说完沈戏就“啧”了一声,心道,他提这干嘛。
“虽然吧,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还是跟你说声对不起。”沈戏道。
“嗯,没事。”白华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不悲不喜,这个名字对如今的她来说,也真是没有可纪念的意义了。
沈戏小心地瞧了一眼白华的表情,没再说话,静静地溜走了。
木秀卿找着,白华心中并没有什么恋爱的心思,也没太在意。谁知道,木秀卿翻名单的手忽然间一顿。
白华便朝她手上看去。
纸上有一人,来自冥界,一身玄衣,温雅中透着眉宇间一点冷漠,嘴角勾着勉强而敷衍的笑容,偏偏有着别样的吸引力。
白华看得怔然了,倒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他对她有什么吸引,而是,他,长得同甘酒很像很像。
像在皮相,不像在神韵。
两人的穿衣风格也是不同,甘酒大多时候衣着低调,而那人,衣着显贵,看眼神,他也不温和,眸中偏冷。
可就是长得太像了。
更巧的是,他偏偏也叫甘酒。
第二十四章 另一个世界
“白……白华。”木秀卿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茫茫然喊了她的名字。
白华目不转睛盯着那张画像,好不容易才移开了视线:“怎么了?”
权当没看到吧。
木秀卿没吭声,算了,也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吧。看起来,白华也并不是很想了解那人。
“没事。”木秀卿笑了笑。
“我还是没什么这方面的心思,好了,都不看了,我们去喝点酸果汁吧。”白华道。
“也好。”
白华喝着喝着就发起呆来,那张画像就又飘到脑海里去。
怎么会也叫甘酒呢。
甘酒和她一样,是孤子,这人的缘分也太过巧妙,长得一模一样,连名字都一样,可从前,白华从未听过冥界有此人的名号。看着他那衣着装饰,那神情气质,怎么着也都不像个混得惨的。
白华脑中猜来猜去,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自觉地猜,只是脑中的版本一版一版流过去,她总想知道其间的所以然。
所以她还是拽下一纸画像,奔着冥界去了。
沈戏听了,也觉得稀奇:“奇了奇了,这人看着挺拽啊,看着像个狠人,不像是会隐居退世之人哪!啧,竟有这等人在冥界?”
白华来找他,是因为沈戏知道暗中的各方势力,手底下又有百里九的亲信,这冥界有名头的人肯定不会不认识。如今,看沈戏这情况,也当真不知道什么东西。
“我真不认识他,要么,有可能,他早已不在了。可能不在的时间太久了,见过的也不在了。这样解释才说得通。”沈戏一口吞了一颗葡萄,嘴中含糊不清道。
“没准啊,是什么厉害的人的十八代祖宗。”沈戏又道。
白华没得着什么满意答案,有些失落,原要告辞,百里夙来到殿中,叫住了她:“火神。”
百里夙大概是再想劝她进入苦末地去帮他找百里九。先前他劝过她,但他说自己也尊重白华的决定,毕竟白华没有必要的理由要帮他。况且要一个在这世上活了太久的人,去往另一个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的世界,也难以接受。
然后百里夙就见她一次劝她一次。
“火神,请留步……”
果然,白华猜准了,她又听了一遭百里夙的劝话。只是这番,她却有了重新的思考。
对于白华来说,她对这世界实际上已经没有太多牵念了。要说放不下的,曾也就是甘酒,木秀卿,神界凡间的那一众朋友。
或者,她真的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她或者,真的应该是时候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去了。
那个从前从未有人知晓的存在,那个她曾经从未想过的存在。
百里九当初来这个世界一遭,后来不言归期而别,个中理由没人清楚,白华隐隐觉得,真的,她必须也要去了。她也隐隐觉得,真的,可能回不来了。
所以白华好好和木秀卿等人告了别,便决然来到了苦末地的核心。在去往火池底的路上,她回头望了一望,心中竟还有所期待,明知道那个人不会来看她一眼的,走到了最后一步路,这点期许竟然还不肯被压下去。明明他进都进不来,明明……他也不可能来。
白华下定决心,踏出了那最后一步。
“欢迎回家。”这句话飘落在耳中,绽放在了,脑海深处。
会是什么样子呢……
这个世界。
好像有什么固有在自己脑海里的概念,被置换,被推翻。这个世界的构架,她所处的角色,都有了变动。
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匆匆涌入了脑海里。
白华静静看着眼前的记忆画面几番轮转。
她现在所处的世界,分为东西南北中五方,分为两界,人界和上界。类似于之前世界的凡间和神界,她在这里依然身兼神火和冥火,不过她所掌握的神力,只能算得上这里的“凡人”,她和这里的所有人有着一样的气息。
上界里的人实力有多恐怖,灌输给她的认知里是没有的。不过上界的神似乎分为两类,互相制衡。但是他们只活在人们的传说里,谁都没有见过他们。
而白华在这个世界里,只是一介凡人,不过她不再是孤女一个,而是有一位相依为何命的哥哥,叫做白婴。
白婴待她算不上好,只能算是过得去。在白华的记忆里是这样的。
他们曾经寄人篱下,加着白华此前就像是个累赘,白婴吃过不少苦。白华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样的脸的人做出来的事,感到十分麻烦,动一下,腰说不定就折了。白华觉得当她哥哥真挺崩溃的。
白婴如今混出点名堂来,是因为他的天赋很高,被一个修仙门派的比较有声望的人培养起来,回来看白华的次数也就更少。但是显然他也没有那么容易自在,他性格算淡薄,不圆滑世故,不攀附权贵,但实力也没强硬到能不把那些人放在眼里的地步。所以,他但凡出风头,就一定会有看他不爽的打压他。
在那里,白华的境况还好,就除了身体孱弱,精神不佳,吃喝还是不成问题,也没太得罪过什么人。
白华所看到的记忆画面中,没有那个世界的白华六岁之前的记忆。白华只觉得身体乍然一轻,那个世界的白华已经消失,而取而代之的,是她。
白华缓缓睁开眼睛,她初来乍到,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她其实喜欢平平淡淡的日子,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去追求的,也没什么仇要报,更没有什么必须变强的理由。
就算她想达到什么巅峰,也不知道在这个世界要如何去修炼。
所以一番思量下来,茫然的情绪居多。还有就是……以后她要如何面对这个哥哥呢。
恰巧这天是白婴每三个月来看她的日子,白华也不太清楚自己能不能应付下来。
白婴来到她的住处,一间清幽的小屋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白婴脸色不好,好像被人打了脸,右半边脸肿得两个大,手虚虚捂着,大概也知道捂不住吧。
白婴提了一罐子酸果汁,说是特地带给她的。白华尝了尝,和她在原本世界喜欢的那个味道是差不多的。忽然之间涌上来一阵子幸福感,让白华觉着这世界也没有那么陌生了。
白婴让她慢点喝,喝完了没人给她再买,那就只能她自己去买了。别又哪里跌着撞着了。
白华有些感动,心道从前白婴对她也没这么好啊,多少她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于是她学着原来那弱弱的白华,弱弱地问了句:“哥,你怎么今天忽然这么关心我?”
白婴看着她,说:“哥没用,今日遭了欺负,连还手都不敢,因为我得考虑后果。我想,指不定我哪天就死了,以前没跟你说过几句好听的,如今,也都多讲点吧。”
白华盯着他的眼睛,看不太透,但是总觉得不安。
第二十五章 兄妹
白婴第二天就要走了。
白华那天自己待着,想了挺久。她以前都是被人称赞天资聪颖,她双火修行的火神名号更是在神冥两界都响响当当。
可是在这个世界,她真就啥也不是。这里的凡人,除非不修行的,只要是修行的,修行个五载就跟她的法术差不多了。她在这里真就连一点锋芒都没有。
如果她不想办法提高自己,可能就如同白婴所说,被欺负了,都不敢还手,因为后果,她可能根本就付不起。
她需要力量来给自己一个保障。
所以她在白婴走后,自己去报名了修炼的门派。那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她如今的实力,也只够这样的门派。她的年纪在修士中来说,达到这样的成就,实在算不得什么。
这个门派也就掌门人有点地位本事,但他实在也没什么过多实力来振兴整个门派。他也没对这些资质平平的弟子抱有希望,所以,他就是连说话做事都相当敷衍。只一句“孩子们坚持!”,然后他就不知道躲哪去了。新弟子欢迎大典的繁文缛节,他一个都没参与。
白华只觉得自己前途渺茫。
而且这里住宿是要交钱的,条件差得让人无语,每三天都在辟谷,其实就是没钱做饭。
白华只觉得在这里是饿得面黄肌瘦。
难怪刚进来的时候,看那些比他们早一批的弟子一个个都骨瘦如柴,她还当是这门派也没那么没本事,练法术还帮着减肥的。
原来都是饿得有苦说不出。
这门派的长老都和掌门一样,敷衍,散漫,大概就把门派勉强撑下去就差不多了。
然而,白华进去的没几天,这个门派就倒闭了。
白华真不知道说些什么,感觉啥啥都是白费。
弟子们只能回家。
白华自然也不例外。
哎,要是让她那个世界的朋友看到她如今的样子,恐怕少不了一顿嘲笑。
好不甘心呐。
说实话,白华在原来的世界,几乎人人见她都敬她几分,她没体验过像现在这样的平庸与无奈。
如此迷茫,却不能停下。
白婴知道她去加入了门派的事,白华不善于隐藏,到底是被拆穿了。
白婴脸色不是很好看:“你是觉得我不能保护好你?”
过了一会,白华没能答得上话,他又道:“也是。我保护不了。是委屈你了。”
这话有些阴阳怪气的。
白婴自己清楚自己什么实力,却偏偏长了颗骄傲、不甘平庸的心。可是他却真的,什么都无法保证。
白华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的又不甘又无奈,道:“哥,我不想当累赘,我也不想当一个被保护的人。”
白婴听罢,眼睛忽然睁大。反手便抽刀将白华的脖子抵住,眼神冷锐:“你是谁?!”
白华略微一怔,眼神渐渐趋于平静:“你其实上次就知道我不是你妹妹了吧。”
白婴没有否认,白华忽然觉得抵在自己脖颈上寒凉的器物在微微颤抖,她尽量朝他的臂膀看去,是他的身体都在轻颤。
白华疑惑他怎么了,白婴的眼泪已经快砸下来了。
转变得有点快,白华有点懵。
“你是我妹妹。”白婴坚定道,“你才是我妹妹啊。”
白华满头问号,兄弟,你这啥情况?
白婴赶紧拿开刀,眼睛里饱含喜悦的泪水看得白华一愣一愣。
“不行,妹妹,我太激动了。”白婴抹了一把泪,“你还啥都不知道。”
白华越来越听不懂了:“啊?”
原来,白华是在六岁的时候,忽然变了样,身体和精神都不一样了,白婴呢,就是个妹控,他总觉得她不是自己的妹妹,却又找不出任何原因。对她就也没有以前那么好。
他总觉得,妹妹有一天会回来的。他觉得,妹妹不可能会离开哥哥。他觉着,哥哥那么宠着妹妹,那么疼爱妹妹,妹妹怎么舍得永远不回来了呢。
就在白华来到这个世界不久,白婴发现有很多微弱的细节,是白华与那个病弱妹妹不同的地方。
他觉得是她该回来了。
他开始试探,病弱妹妹不喜欢喝酸梅汁,只有这个白华喜欢。
没错,白华喜欢的。
他还是不敢确信,直到听到白华坦诚地说出自己的去向,她聪明冷静,不是病弱的那个她会有的样子。是她,是她,是她回来了。
白婴激动得全身发抖,将笑容开到了最大化。白华知悉,看着他的样子,却觉得有些惊恐胆战。
白华自然不能说她之前另一个世界,虽然这其中她还是有些搞不懂,但是……听白婴的陈述,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原来的白华。只是不知道是何缘故,她六岁的时候,去了别的世界,而留下的那个是“不完整”的她。如今她回归,她便是真正的她。这样想来最通。
那么其中的原因,还有六岁前的记忆,可能是意外或是人为,生生被抹去了。
这其中的事情,很可能比她想象中复杂得多。
“哥。”白华僵硬地叫了一声。
白婴眼里的疯狂的激动慢慢平息下去,他紧紧抱住自己的妹妹,道:“哥哥一定会想办法保护好你,哪怕是一条命,哪怕是生不如死,只要能保护你,哥哥怎么样都无所谓。”
白华总觉得白婴的兄妹之情太过于疯狂,况且要她这样去接受一个凭空而来一般的哥哥,暂时还是不那么容易的。
“哥,我说过,我不想当累赘。我们要一起变得强大,绝不为人若欺。”白华道。
“谁都不能欺负你。”白婴,“否则我要他的命。”
白华看着白婴的表情,心里总是觉得毛骨悚然。他的精神,她认为可能有些病态。或者其他什么说不上来的……执妄。
“不会的,哥。”白华面无波澜道。
白华听闻流云山在招收新弟子,他们这次不看资质,不看成就,不看家世,只要求参加一场“登天赛”,“登天”成功,即收作弟子。不过,只收取前一千名。
“登天赛”指的是,流云山会架出一架通天之路,谁走到尽头,谁就是“登天”成功。寥寥数语,没什么详细的解释,说了也似乎跟没说没什么区别。
白华暗自想道,这流云山竟真能有架通天路的本事吗?可若是这样,上界便不应该只能存在于人们的传说之中了。还是说,流云山真能弄出通天路,只不过这秘密重大,难道是借招弟子的声势,顺势将这消息公之于众?
那这流云山可就厉害了。
白华想了很多,终究是猜测。
第二十六章 怪异
流云山的名头还是很响的,但是……但是吧……
白华望着那一座与其名气实力分毫都配不上的山,眼角抽搐。
……但是这流云山也太寒酸了吧!又短,还长得死气沉沉的,哪里像个修炼的场地。合着它跟四周的高山险峻比较起来,就被虎伺龙盘一般的,显得弱不禁风。
白华简直不想说话,在上次那个门派快给她饿死,这次这个门派,是要把她活脱脱挤死?这小破地儿,能容得下一千人,容得下个鬼啊?
奇形怪状的东西白华也没少见,这暗暗惊讶一番,她就回去准备了。
开赛时间还远着,白华便去了集市逛逛。
白华位于五方中的南方,这个地方有个风俗,每到了余阳乍落、云边晖尽之时,家家户户的屋顶砖瓦都会变成幽幽的红色。乍然看去,就像是整个国度都被围于熊熊燃烧的不灭之火的囹圄。
这里房屋的房顶砖瓦都是有规定的。所有子民都遵循这样的规定。
白华一开始来这个地方,看到如此壮观的火曜一般的场景时,叹为观止。当然,这样的形式,是有一定的来源的。
位居此间的王国,叫做恒朱,王国的国君李觉深是位明君,他与其贤后姬桔伉俪情深,本万事无忧,合乐安康。怎奈天不遂人,世不留人,姬桔仙逝于东宫所藏冰寒冻阵之中,那几日的东宫冰冷地残落,承载着远去人。
姬桔是乃贤后,为天下人所尊敬,百姓为纪念她,在寒冷静谧的夜晚,用特殊材料打造屋顶,使得屋顶在晚上自觉亮起红光,犹如万盏灯火,以此象征着为姬桔送去的温暖。
久而久之,人人纪念,便成了如今的景象。
白华初时听闻,沉醉于这样温暖的心意里。
天色式微,集市的屋顶都起了朱光。
白华在这样的地方走着,感觉很神奇。在这里,她买得到自己最喜欢的青梅糕,酸果汁,冰糖葫芦,冰糖果儿……只是,她总觉味道上只是差不多,却终究好像少了什么的。也许是少了她脑海里的那点味道吧。是那说不上来的,一直存在的,却有一天丢失了的味道吧。
总在大晚上喜欢一个人静静地思索和感怀着什么事,是白华一直以来的行为。
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虽然她都在记忆画面看到过了,但是却还是没什么熟悉感。她想着,她真的属于这个世界吗,她到底是回来了,还是离开了?
“咕——咕——”
白华的肚子不允许她再只想这些杂七杂八的、思来愁去的东西了。
啊哦。饿了。
她拍拍肚腩,径直去了一家看起来生意不错的酒楼,规格看起来也不错的,装饰低调,但是很气派,有故事的老建筑一样的。
她喜欢这种调调的酒楼。
不过菜价也略微贵了些些,还有就是,这里的小二厨子都长得很奇异……丑得奇异。本来吃个饭,白华不应该关注旁人长相,但是他们长得实在超脱意料,太过于吸引眼球。这里的有些客户见怪不怪、视若无睹,还有些和她一样,一进来就被这些人的容貌吸引了,有大惊失色的,还有的直接被吓跑了。
小二也不以为意,该干嘛干嘛,好像对他们的生意没有丝毫影响一般。
白华觉得……这莫不是这里的老板有的什么癖好?
第二十七章 难行
“玉先生。”来人被很热情地迎进了楼里,“您好久未来。小的先给您沏茶,您且稍坐着,我等这就通报给梁老板。”小二搓了搓手,在等着什么似的。
那位玉先生知道他什么意思,赏了一包金银。
小二颠颠地跑去后院。
白华好奇地一抬眸,那玉先生已经同她一桌坐了。
白华不大习惯跟陌生人拼桌,多看了玉先生几眼,也不好意思提出来。
那玉先生机敏,大概看出来她不自在,抱歉一笑,挪去了旁边。
“玉郎。”一道清清凉凉的声音携着极强的辨识力穿透重重杂音,明晰在空气里。
白华听了这声音,打了个激灵,耳朵都要颤了颤似的。
玉先生早已习惯了,但听到这声音,还是不禁一哆嗦,无奈地扶了扶额。
一道纤长身影柔柔却迅速地飘了下来,玉臂圈住了玉先生的脖颈,围着他转了一圈。
“小梁,你别太激动。”玉先生赶忙正了正衣冠。
白华感叹一声,看来是有情人相聚呀。不过……这两人看起来可都是这座酒楼的重量级人物了吧,倒是长得好看极了。
咦?
白华嗅了嗅,不对呀,这里有妖气哎。她仔细闻了闻,
好像是梁老板身上的。
难道这是妖精与书生的爱情故事?白华想了想,这类故事她以往听得多了去了,小生与妖精怎样缠绵恩爱,或者人妖殊途,或是爱恨情仇一顿乱烩。
这也不知道是那个版本。
哎哟不对。
哎哎哎?
白华忽然瞪圆了眼睛,只见梁老板和玉先生都露出了尾巴,梁老板是一只灰白色的狼尾巴,而玉先生则露出了狗尾巴。
哇哦。
原来这两人都是妖啊。白华惊服,这两人竟然就这么毫不遮掩地露出了妖尾巴,在那里浓情蜜意。不过大家都只是看看热闹,似乎这里的人和妖相处得挺和睦的。
“玉郎。坐呀。”梁老板把玉先生按坐下。自己也坐在她旁边。
……有必要这么刺激我的嘛。白华只觉得一口菜都不香了。怎么梁老板还带着玉先生来和她拼桌了啊,她这桌子是什么宝座不成,还……还喂她一嘴狗粮!白华捣了捣碗里的饭,苍天不公啊不公啊。
玉先生又一次抱歉地看了看她。梁老板立马捕捉到他这微小的举动,秀眉一挑,将他的脸捧过来正对着自己:“玉郎,你看我,别看别人。”
玉先生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嗯,好。只看你。”
白华咬了一口青梅糕,酸……酸死了。真的是……
“玉郎,你听说流云山的‘登天赛’了吗?”梁老板道。
白华竖起耳朵仔细听。
玉先生轻柔地撩了撩梁老板的一撮鬓发,道:“自然听说了,也不知道那群老人家在折腾什么,这‘通天之路’可真是个大噱头。”
梁老板偎在他怀里,撒娇道:“那人家要个礼物,你愿意给我弄来吗?”玉郎答自然是愿意。
“我好想要那些老家伙的大赛头筹宝贝啊。”梁老板在玉郎面前,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掠过的欲望。
这玉先生呢,对她也是真心宠着:“听闻这流云山的大赛头筹可是一柄上古器物,你要是喜欢,我为你弄来便是。为夫正巧也想看看流云山有什么个‘通天之路’!”
听玉先生这意思,貌似,妖也可以参与修炼?这等事,白华真是从前闻所未闻了。
那这可就不好对付了。
若是拔得头筹,修炼路上便比旁人领先许多,反之,便是与旁人落后了许多。
真是太艰难了。
白华心里也没什么好主意,也走不了什么捷径,更没有意外得什么宝贝、神籍。白华越来越觉得,她就是属于这个世界,也就是一炮灰啊。也不知道百里九在这个世界的哪里,又是什么身份,为啥要选她这样一个在这里弱弱小小的人来找她。
很多东西,她肯定要找百里九问明白,她相信百里九当初的种种表现,种种交代,定然背后有因由。
只是世界之大,何处寻人啊。
白华回去之后,也是难眠。路不好走,未来迷茫。
这个世界的修炼者一般都是具有异格的人。所谓异格,就如同之前世界的资质一样的意思。异格又分很多种,除了最基础的显格,还有随着等级越高,越令人无法探出的隐格。同时拥有显格和隐格的人已然不多见,更多的,是只有显格的修炼者。异格还分为很多不同的格,众所周知的是一部分,众所不知的又是一部分,还有待发掘。
异格修炼地越精深,其间奥秘便越难明解,至今也无人知道修炼异格的上限,或者,人们将无法估计的力量,称为“就天”格。只是如今的世界里,即便是炼成最鲜少的就天格,也始终只能是近于青天碧落,终无法得见上界。
事实上,仔细看来,异格这种东西,里面的不确定性总是比确定性要多的。也许不同的法器,世家系统的修炼,都会对修炼异格产生一定的影响。白华身后既没有名门世家,也没有走运得到什么高人指点,或是捡到、获赠什么法术宝物。若是连异格都是平庸的,那么她真的,这条路恐怕与她无缘。
白华还不知道自己的异格,她打算去哪里测试测试。
她去了一个号称测得与修炼门派一样精准的地方去测异格。
这也是要花不少钱,白华这钱花了,吃的便要拮据些。
可是测的结果她并不满意,因为她只测出了显格——火。这结果,也算情理之中。她再不甘心,也不能改变事实。白华知道,她这样的,放到广泛的修炼者里,很快就会被泱泱人海吞没,淹得连根头发丝儿都透不出来。
白华也再三确认测试结果,才真的失望了。她如今便算是心高的无用者了吧。
白婴对她的测试结果好像也没什么惊讶,他劝了她几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毕竟那种拼了命想崭露头角的愿景,他们都是一样的。
第二十八章 组合
白华想了很久,最终鼓励自己,坚持必有收获,踏踏实实走好每一步,是她应该做的,也是必须做的。
她不是多乐观的人,只是她知道她不能一直沉沦在悲观里。
正式踏上流云山的路的时候,她有一种忽然开阔的感受。
流云山的确很矮,长相也奇葩,但是等到了山上,一众人等才发觉,他们之前看到的流云山,只是一截而已。完全的流云山,其实还有一大截是隐藏于终年不散的云彩后面。
那云也奇怪,像是一直随着气流在流动一样,但是却一直源源不断,履有替补,倒也是不显然易见的奇景异象。
慕名来到流云山的其他门派子弟也不少,不过与其说是来瞻仰流云山修炼奇致的,不若说是来观赏这批来流云山参赛的修炼者们的风采如何。
有人早早伏人耳畔说这位那位怎么样,看上去是贵胄还是贫寒,有没有前途都能悄悄地给猜猜。
白华也听到有人夸她貌相不凡,又有人好奇的,也听见有人对她莫名奇妙的敌意……她倒也不甚在意,寻了一处地方,拍拍干净坐下来,修习着她的火格。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会神火和未尽孤火两种,按照这个世界的修炼法则,却只能修炼提高那原本的神火力量。这是事挺让她想不通的,搞得她现在也不知道要拿这未尽孤火怎么办。
“嗨,你是修火格的啊。”一个约莫十几岁的少年一撩袍子,在她身边坐下道,“巧了,我是修水格的。”
白华见这小少年大大咧咧的,看着还挺舒服:“这怎么巧了?水火不容么?”
少年道:“你可真是不解风情啊,水火相不相容我不知道,我也不屑管他!但我觉得和你相处应该会挺融洽的吧。”
“哦?”白华来了兴致疑问,“为何?”
少年露出了一边小小的虎牙,道:“就是感觉呀。”
感觉……
害。
白华知道自己的脑子又要想起那谁,又要想起以前的什么东西了,有些烦躁。又恨自己还是忘不掉。
白华苦笑:“你到底是个少年,纯真了点。”
“可别搞得你比我大多少一样。”少年摆了摆手。
白华心里算了算,这孩子大概就十几岁,她其实已经活了好几万年岁了。这么一算,大得那可不止一点半分。
“哎呀,说白了,我就是来跟你套个近乎。”少年说明了来意,“我叫天吻,想找你组个组合,正好你修火格,我修水格,说不定你我能互相促进彼此的修炼进度呢。”
白华看见他坦诚的目光,这样清清楚楚、明明亮亮,不藏污浊、不隐心思的眼瞳,只觉得根本无法拒绝。组个组合也好,她一个人虽然可以,但多了也不坏。
白华也明明白白答应了,并且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白华,你能帮我个忙吗,我修炼遇到瓶颈了。”天吻道。
白华点点头:“你要我如何?”
天吻道:“你燃一丛火吧,我练练浇灭它。实践出经验。”
白华应了,一团火燃了起来,天吻试了几次,很轻松地将这瓶颈过了。
“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天吻笑得爽朗,脸上都是自信和欢愉。
白华看着他,笑笑没说话。
第二十九章 路断
“陛下,陛下!”老公公跌跌撞撞前来禀报,“南湖王他他他……”
李觉深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奏折,被突然打断,眉头严肃地锁了起来。
“那混小子又干嘛去了?”
老公公急得动作都不利索:“陛下,小王爷跑去流云山修炼了!”
李觉深抬眸看了一眼老公公,深邃的眼睛里满是“我猜到了”“我看透了一切”。但他知道肯定没那么简单,那小子定然是闯了祸事。
“没了?”李觉深示意他继续说。
“小王爷他他他……把通天路弄断了!”
李觉深一听这话,也是没想到。他对流云山的盛大浩然的“登天赛”有所耳闻,他与那流云山掌门柳江山是旧相识,十分明了研究出那么一出通天路不知道费了柳江山多少心血。那老家伙吝啬得很,只怕这次那小子是有苦头吃了。
李觉深沉吟半晌,没表明什么态度。老公公大概是心里猜着了,皇上应该是要南湖王自个儿解决的意思。
李觉深这次真就没管,又批起奏折来。批着批着,太过入神,把这事儿给忘了。老公公是动也不敢动,更是不敢打扰。这南湖王虽然不是皇帝亲生的,但是皇帝待他比亲生的还像亲生的,关于他的事,老公公可真不敢怠慢。
流云山上,通天路上,天吻尴尬地看着自己干的好事,把柳江山都逼出来了。
把通天路给折腾断了,他也是真有本事。
天吻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只是嫌走得脚程太慢,就化出了段冰廊,想滑过去来着,谁知道,才刚化出来一道冰廊,那通天路这么不禁冻,直接给冻断了。
天吻反应过来的时候,吸了口凉气,完了完了完了!
他如今是万众瞩目,尤其是被阻隔在冰廊后面一段的通天路的人,是不敢再往上,也没法下来,可是心中无语懵极。
天吻扯了扯嘴角。
白华也是服了,一边惊叹于天吻小小年纪就厉害得如此不自知,一边感叹这通天路的脆弱不堪。
正在这时,极为衣着仙风道骨、超然物外模样的人物赶到了现场,尤其是领头的柳江山,来势汹汹。
看到那通天路险险断了一大截,柳江山脸都青了,脸上褶子皱得深,宣示着其主人的愤懑。
柳江山一看眼前的少年,掐死他的冲动都有了。
天吻知道大事不好,龇了龇牙,双膝倏然一跪,大概是戏精的事儿干多了,那眼泪肆意流淌,一双亮澄的眼睛里全是“您舍得打我吗”的暗语。憋出来的哭腔,从人的左耳传到右耳,再好像直击脑壳儿,白华被他这一出感染得一个激灵。
“柳掌门,我错了。求您个不杀之恩!”天吻说这话时。扑棱了几下眼睛。
白华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柳江山也见多他这样了,呵呵笑了几声:“您金贵着呢,老朽哪里受得住您南湖王的一跪啊!让皇上知道了您这毫无气节的模样,大概又要发怒了。”
天吻一听到“皇上”二字,耳朵就竖起来了。
他赶紧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灰,手指头相互戳了戳:“您的意思是,陛下已经知道了吗?”
“你说呢?你说呢!”
天吻睁大眼睛,尽量显得无辜而纯真,直勾勾地盯着柳江山看。
白华大概知道了,这天吻就是当今皇上的最宠爱的养子,南湖王殿下。他对于这位南湖王也有所听说,据说皇上很喜欢这个小王爷,甚至超过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没想到这个南湖王小小年纪。竟然这么大本事。
“你你你好凶……”天吻可怜巴巴地瞅着柳江山,柳掌门最吃不消他这样了。
“算了算了。你这小子,还想跑来流云山修炼?你在这根本就没法修炼,你的异格太奇怪了,我们这儿的长老教不了!”柳江山道,“殿下,说句难听话,你这异格,放眼天下门派,没有哪个能帮到你。”
他说的不留情面,也是大实话就是了。
天吻眼睛的神黯淡了点下去,这会儿不像是演的,好像也没有演下去的兴趣了。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白华观察着。
“有,有啊,有人能帮我。”天吻想到了什么。眼睛忽然亮了亮,他转身跑到白华身边,拉着白华手臂带她过来。
白华:“???”
柳江山上下打量了白华一下,有些不确信:“殿下,你是说真的吗?她能帮你?”柳江山感受不到她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眼里还是怀疑,“她平平无奇啊。”
白华知道他说的对,她在这里就是平平无奇,这是真的,但是这句话毫不犹豫地从一个强者的口中说出来,她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空荡。
她曾妄图拥抱捷径,拥抱上天赋予她天赋,可是她现在什么都没有,除了一步一步走,没有别的办法。
她所有的尊崇,都被收走了。
“白华真的能帮到我,今天她还帮我突破了瓶颈呢。”天吻认真道,手还攥着白华的衣袖一角,“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人就是跟我有缘得很。”
柳江山显然也看不出究竟,半信半疑,但天吻说的这样诚恳,也难以让他不信以为真。
“那就真有意思了。”柳江山没再多言。转身大手一挥,将在被冰廊隔断在上面的那一群瑟瑟发抖、一动不敢动的修炼者们小心地托了下来。
“孩子们,先回去吧。登天赛暂时取消。我已同各位长老商议,这次招收新弟子就如同往常一般,由过段时间的新弟子大赛的结果来定吧。奖品不变。后悔了的现在可以走。”柳江山摆摆手,打算离开了,有转过来对天吻道:“殿下好自为之,劝殿下莫要徒劳进流云山了。”
天吻嘴上“哦”了一声,心里可不这么想。
流云山,他一定要进。
这通天路的究竟,白华还不知道,不过看样子,和上界应该是真没什么关系了。
白华已经走到如今这一步,就算再难,她也要努力往流云山里去。头筹什么的她肯定是指望不上了,也不奢求了。
但是,新弟子大赛,她一定要努力进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