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异能库
三天后,芮契尔带着一份厚厚的记录,走进了托德的释经堂。
“目前暮西镇的异种难民共有79人,我整理了每个人的介绍,都列在了这里……”
从女子手中接过了记录册,翻阅着每个异种的记录,姓名、年龄、出生地、异种能力、经历简介、邻里口碑等等,应有尽有。带着几分惊讶、几分赞叹,托德抬起头看了整理者一眼,接着将注意力放在纸张之上。
经过一番筛选,托德最终挑出了一名男性异种。
『兰德尔.昆西,男,孤岩城人,19岁,未婚。曾经是山中的一名猎户,为了保卫故乡,参加了与南方异教徒的战争,受伤救治时被确认为异种,随后他逃离了军队和教会的追捕,唯一的亲人——他的母亲,在逃亡路途中死亡。根据日常相处的邻里的证词,他为人低调、不善言辞,但乐于助人。
异种能力:再生。除了头部和心脏的致命伤外,任何伤口根据创面的大小和深度,可以在长短不等的时间内长出新肉并愈合。』
“确定是这个人吗?”芮契尔拿起了介绍,细细读了一遍。
托德思考了一会:“不能这么急着决定,仅仅凭借着这些介绍,还不能判断一个人的好坏和善恶。”
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带着调侃的语气,对芮契尔说道:“我现在有点理解,当初你为什么要测试我那么多次了。”
女子笑了,压根没有打算继续这个话题,用手指敲了敲纸张问道:“如果确定是这个人,你打算怎么做?”
“我最近听说,由于暮西镇的逐渐振兴和繁荣,往来的商人和旅客越来越多,而那些打劫的强盗和匪贼们也盯上了这里。我打算资助这名异种,给予他食宿、装备和报酬,让他无偿保护来往的行人。通过这种方式,来提升……”
“来提升异种在民众心目中的形象吗?”芮契尔没等托德说完,帮助他补全了最后一句话。
托德点了点头。
女子沉默了下来,盯着神父的眼睛,这让后者有了些许不自在,问道:“怎么?计划有问题吗?”
“不,什么问题也没有。”芮契尔手臂撑在了桌子的边沿,拨了拨耳边的秀发:“总团长大人,我听说您今年只有十五岁……”
“嗯?”
“为什么我看着一点都不像呢?”
托德语顿,身体一僵。
芮契尔捂嘴轻笑了起来,晃了晃手中的纸张,她又说道:“关于测试兰德尔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最多一周,我会告诉你,他是否我们寻找的那个人。”
看着桌上散落的异种介绍,托德忽然出言叫住了打算离去的修女:“芮契尔,我希望你将这些异种难民分批送过来,我想要为他们做一次『体检』。”
女子愣住了,重复了一遍那个奇怪的单词:“体检?”
托德用手指摸了摸纸上、『异种能力』那一栏的介绍,再一次说道:“没错,体检。”
————————————
将注射器的针头从眼前这位年轻女子的手臂上抽出来,托德将一片消毒棉球压住了伤口,对她说道:“可以了,按住伤口三分钟后,就可以拿开棉球了。还有,拿上这个……”
他将一小袋铜币交到了女子的手中。
女子衣衫褴褛,看着面前的神父,怯弱而又畏惧,最终鼓起勇气问道:“圣子大人,我们这些异种,是不是已经被天父所遗忘?”
托德将注射器中的血液,小心的推入玻璃管中,储存在了保存盒中。听见这话,他转过头看向这个历经了沧桑的异种难民,温柔说道:“天父从来不会抛弃任何一个信徒,请记住,关键在于你的信仰是否坚定。这些苦难,是圣灵给予异种们的试炼,勿要动摇你的信念。”
女子投来了感激的眼神,点了点头,站起身向着托德行了一礼。
看着对方远去的身影,托德拿起了胸前的银制十字架,看着那上面印刻的圣籍,深深叹了口气。
带着最新的一批血液样本,回到了自己的实验楼,托德看着桌面放置的数十个培养皿,上面分别用拉丁文标注了各式各样的异能。
『再生』、『抵抗疼痛』、『金属护甲』、『炎息』、『夜视』、『强酸血液』、『声波震荡』……
林林总总,加起来大概二十种,托德给这些培养皿起了一个有趣的名字。
『异能库』。
对于他来说,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何保存这些异能细菌。一方面,要保持细菌的活性,使得它们不至于死亡;另一方面,要保证不会出现『菌体污染』,避免遗传性状发生变异。
在前世现代社会,最好的方式是『冷冻干燥保存法』。即首先使微生物冷冻,然后在减压下利用升华现象除去水分。菌体失去大部分的水分之后,细胞的生理活动就会停止,从而能够长期维持生活状态。
再退一步,也可以使用『液体石蜡覆盖保存法』,即在培养基上面覆盖灭菌的液体石蜡进行低温冷藏。此方法简单不需要特殊装置,应用范围广,保存时间长(几年甚至十几年),但使用的液体石蜡质量要高,而且要经过数次高压灭菌。
但问题是,中世纪的条件下,没有高提纯分离仪器、没有高压灭菌仓、没有微生物冰柜、没有液氮瓶,甚至连电都没有。自然这两种方法,根本就无法进行。
退而求其次,托德打算使用『传代培养保存法』和『悬液保存法』。
前者是微生物保存最古老也是最基础的办法,大制做法就是:将培养温度设定为稍低于生长最适温度,再将培养液的浓度适度调低,每两天对所有细菌移种一次。这种方法优点在于细菌随时可用,缺点在于费事麻烦,而且极容易造成污染。
而『悬液保存法』主要针对非需氧类细菌,根据细菌的特性,将其分别悬浮于蒸馏水、糖溶液或者磷酸中,用来保持性状,如果保存得当,可以在室温下保存数年。
花了差不多十天,托德总算搞定了所有细菌的保存工作。看着架台上放的满满的培养皿和悬浮液,他总算可以松口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异能库』的雏形终于完成了,虽然现在只有二十多种异能,但就像图书馆一样,随着异能的研究和发现,这个微生物仓库终将越来越大,越来越完善,说不定有朝一日,发现了异能微生物隐藏的秘密之后,甚至能改进甚至人工合成出更强大的异能。
门口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关上通往后间的房门,托德走到了实验室的门口,打开一看,芮契尔晃着手中的一叠纸,笑着说道:“总团长大人,关于兰德尔的测试结果已经出来了,想听听吗?”
站在门口的托德,侧开了身体,让开了一条路,说道:“进来细说吧。”
颇感意外的芮契尔,扬了扬眉毛,一只手提起了宽大修女袍的下摆,走进了实验室。看着房间中复杂的器材和五颜六色的溶剂,女子有几分感慨:“这还是我第一次被允许进入这里。”
托德搬来了一张椅子,用干布擦了擦上面的灰尘,放在了实验室的中间。
芮契尔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救济会的那场晚宴。眼前这个半大的少年,同样的装束,宁愿蜷缩在躺椅中,为的只是不将脚无礼的伸向自己。
看着女子呆在了原地,视线没有焦距,托德只好出言示意她坐下。
“说说吧,我们的兰德尔先生有没有通过测试,他是否适合异种英雄这个角色?”
芮契尔将手中的纸交到了托德的手中,一手托着下巴,有几分不确定的说道:“可以说他通过了,也可以说他没有通过……”
托德将视线从纸上收回,抬起了头看向女子,满脸的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毫无疑问,他有着极强的正义感,面对邪恶和不公,从来没有考虑过个人得失和生命安全,他每次都会挺身而出……”
听着芮契尔的话,托德越来越奇怪:“这不是非常符合我们的要求吗?”
女子用手指卷起了胸口的十字架,眼睛看向了旁侧:“但他的作战方式和战斗意识,让人无法认同。那完全是一种以命搏命的打斗方式,从来不会顾忌敌人的刀剑和身上的伤口。在一次测试中,我的人被这种不要命的打法,逼得险些刺穿了兰德尔的心脏。就我来看,与其说在战斗,倒不如更像是在追求自我毁灭……”
托德翻阅着女子整理的『测试报告』,越看越是心惊。为了拯救一对偶遇『强盗』的『老夫妇』,这家伙在战斗中,简直就像是一个疯子,面对六个敌人,居然提起剑就上。身上被刺、被砍出无数个伤口,依然没有退缩,直到脱力不支倒地为止。
“我想见见他。”
听见这话,芮契尔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托德,问道:“总团长大人,您打算以什么身份,去见兰德尔呢?”
托德放下了纸,看着女子笑了笑:“芮契尔小姐,有一位神父,希望能为迷途的羔羊指明方向。”
第106章 兰德尔的忏悔
托德还是第一次使用暮西镇教堂的忏悔室。这个三平米不到的小房间,昏暗并有些气闷,放着两张正面相对的木椅,中间还用一道木制百叶屏风遮挡了起来。
午夜十二点,一名男子走进了忏悔室对面的隔间。
托德使用透视的异能看去,对方穿着粗麻布制成的猎户短袍,胡子多年没有打理过,神情看上去有些犹豫,有些疑惑,不知道是否应该坐下来。
“坐下吧,孩子。”
托德尚有些稚嫩的声音吓了男子一跳。
对方明明知道看不见对面,依然选择将脸朝向了屏风,黑暗中的眼睛炯炯有神:“你不是助祭大人。”
托德平日里由于诸事繁忙,向来都把告解之事交由助祭代为进行,今天算是头一次主持这样的仪式,想了想后他说道:“在意这些事情并没有意义。在天主的威能下,我们只不过是圣父的口舌。”
看着男子站在原地,托德又问道:“迷途的羔羊,你来这里为何事而忏悔?”
对方的语气听上去有些不知所措:“有人对我说,今晚十二点进入忏悔室,有人可以解答我的困惑。”
“坐下吧。我只能听见你的声音,看不见你的样貌。而且你吐露的事情,只会存在于你、我和圣父的耳边,来吧,说出你的困惑吧。”
男子依言坐在了椅子上,沉默了很久。
就在神父以为对方不愿意说话之时,对方开口了:“我是个异种。”
没错了,对面之人应该是兰德尔了……
托德用透视看着兰德尔,他的手掌交拊在一起,来回搓动着,显得不安和恐惧,看上去一副随时要离开的模样。
“我一直有一件事情不明白,如果万物都是天主所创,那么异种自然也不例外。为什么我们这些人会被世俗唾弃、被教会追杀、会被排斥在寻常世界之外?难道天主当初创造我们就是一个错误?!”
听了这个问题,托德思考了片刻,说出了一句奇怪的话:“凡是合理的事物都是存在的;凡是存在的事物都是合理的。”
兰德尔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摇头说道:“我不明白。”
托德组织了一下语言:“天父是宇宙的本源,也是绝对的唯一。他自在地创造了一切,并外化出自然、社会和精神,世间的一切均是他外化的结果。”
“抱歉,我还是不明白,这一切与异种有何关系?”
托德叹了口气,将话说的更直白了一些:“异种的存在,是天父的作品。这个族群的存在,合乎天父的『理』——宇宙之理,但可能不符合凡域之『理』。”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是再迟钝的人,也听出了话里的深意。
天父作为宇宙的本源,凡是符合其天地之理的事物,都将存在;异种作为天父的作品,其存在本身就证明了他们合乎天父的意志。而所谓凡域之『理』,指的不仅仅是世俗王国的人伦之理,也隐晦的包括了被凡人制定的教会之理。
简单点说,世间万物都是天父创造的,异种也不例外,那么他们的存在自然合乎天父的意志。被残杀和迫害,完全是因为世俗和教会肆意扭曲了圣经。
『看』着男子似有所悟的表情,托德又说道:“作为一个异种,你有责任也有义务,维持异种与其它族群的关系,你明白吗?”
看着对方点头,托德终于松了一口气,就在他想要离开之时,对方的下一句话将他牢牢钉在了椅子上。
“还有一件事情……我想要为我曾经的罪行忏悔……我杀了我的母亲……”
托德被兰德尔的这句话惊呆了。
介绍上写着对方的母亲是他唯一的亲人,死于逃亡途中,被杀又是怎么回事?!
兰德尔双手抱着头,正在回忆着过去的他,仿佛精神上正在遭受着极大的痛苦。
“被查出是异种之后,我带着母亲,从孤岩城逃向了北方。在翻越山岭之时,我们饥肠辘辘,找不到任何食物……”
托德听到这里,双手抓住了衣袖,脑中浮现出一个恐怖的念头。
兰德尔低垂着头,眼睛看向了地面,话音颤抖不止:“我无奈之下,只有趁着休息的时候,假装去打猎,偷偷用刀割下自己的肉,欺骗我的母亲,告诉他那是猎物的肉……后来,她发现了这一切的真相,在一次夜晚宿营之时,我的母亲用一根布带结束了生命……”
托德抿住了嘴唇,深深叹了一口气。听着对面的哭泣之声,他在胸前划出一个圣十字,轻轻说道:“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你的罪孽将被宽恕……”
十五分钟后,托德回到了释经堂,坐到了桌前,又拿起了兰德尔.昆西的介绍细细读了一遍。
摇曳的烛火中,芮契尔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的看着。
“兰德尔是我们要找的人。”说完这句话,托德将纸放在了桌上,闭上了眼睛。
芮契尔换了个坐姿:“我能问问你和他说了些什么吗?”
“恐怕不能,这涉及到私密之事。但我可以保证,他是一个善良之人。他的战斗风格和求死意识,是因为他身上曾经发生的一些悲剧。”托德将背靠向了后方,说道:“是时候开始训练他了,还有任务前的那些准备工作。”
芮契尔将椅子朝着托德拉近了一些,双臂枕在桌子上,看着微弱火光里的神父,笑着说道:“兰德尔并不适合骑士的作战技巧,所以我会让一些合适的人去训练他。执行任务前,有许多事情需要去考虑。首先是任务地点和联络方式,总不能让他在平原上乱跑,去寻找恶棍吧?接着是身份保密,我们需要给他准备一套衣服、一个面具,考虑到他的异能,我可不打算给他的衣服上,缝上太多布料;接着是异端审判所和救济会的事情,随着兰德尔功绩越来越多,名声越来越大,教会和救济会早晚会有一天找上他,我们必须做好一些准备;还有就是武器装备、秘密据点、接应小队、善后处理等等事情……”
看着托德被自己一连串的话,说的有些发愣,芮契尔调皮的眨了眨眼睛:“现在你应该知道,创造一位异种英雄,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吧,你真的应该感谢,还好有我在……”
托德举起了双手,摆出了投降的姿势:“好吧,芮契尔小姐,真的感谢有您的帮助。不知道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我想想,再过一些日子,我和卡琳的旅馆就要开张了,我希望你能够提供更多的『食谱』……”
——————————————————
“总团长大人,修士们想要见您。”
托德从桌面上抬起头来,看着门口的哈金斯,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男子看了看房间的大小,为难的说道:“这儿可能容纳不下他们。”
听了这话,托德奇怪的站起身来,随着哈金斯走到了教堂的礼拜堂,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55名修士挤满了整个大厅,看见神父的出现,众人纷纷聚了过来。
为首的修士,看上去是领头之人,首先走近到身边。
只听他说道:“托德大人,我的名字叫做乔.汉弗莱,我们这些人为了传播天父的真知,来到此地已有多日,却一直没有被安排任何工作,我们希望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另一名修士跟着说道:“没错,我们这些日子在暮西镇里走了走,发现镇子附近的田地一片荒芜,无人耕种。”
托德的本意,原本是希望这些修士,适应了暮西镇的生活之后,可以逐渐承担起骑士团的行政工作。但听见这二人的话,他忽然想起,中世纪修道院里的修士,由于长期从事农业劳动,在农业上的确有着较为先进的知识水平。
从布道台上搬来椅子,托德放下了手中的事情,与这些修士们聊了一会儿,才发现对方提出了不少非常有用的建议。
有的修士提出,考虑到暮西镇田地常年无人耕种,土地较为肥沃。建议打造重犁取代扒犁,并将原本的单田制,变为三圃制:即一块地休耕;一块秋播地主要种小麦、黑麦和大麦;一块春播地大部分种植燕麦以及豆科植物。
有的修士提出,暮西镇东面大部分为平原,适合种植牧草,可以放养绵羊和乳牛。牧草肥力和牲畜粪便,二者的良性循环,保障了肥料供应,可以大大提高牲畜饲养及奶制品的生产。
还有的修士提出,镇上最近有一对夫妇开了一家店,卖的都是来自南方的稀罕物品。他们发现其中有两类种子从未见过,听说它们被称作高粱和桑树,或许可以种植一些试试。
托德和这些修士聊了整整一下午,连晚饭也没顾得上吃。
第二天一大清早,教堂的看板上,贴出了这样一则告示。
『暮西镇拟成立修士会,暮西互助社拟投资修士会500银月,以供前期准备和人员费用,现向暮西镇居民招募农夫、畜牧者和布坊工。』
第107章 城市规划与『血矿事件』
修士们的动作很快,『暮西互助社』的资金一到位,农业升级的准备工作,就已进入了紧锣密鼓的安排。
农种、畜仔、铁料的采购,工具图纸的确认,放养场地的划分、播种土地的测量。
随着工作的推进,修士的领头人,乔.汉弗莱找到了托德,提出了他们碰到的两个麻烦。
一个是人手不足。修士们的农业筹划,需要大量的劳务人员,即便托德从『福音花卉坊』抽调了不少农户,但对于修士们来说,这么点人还是杯水车薪。另一方面,教堂的招募效果并不理想。暮西镇的失业率极低,人人都有做不完的工作,镇中许多行业都处于起步阶段,需要雇佣的岗位更是多不胜数。有部分短缺雇工的坊主,甚至将主意打到了异种聚集区,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去接触那些异种,并提出了优越的招聘条件,所幸最后被芮契尔及时制止。
另一个是城镇规划。畜牧区、耕田区和木林区,需要一个合适的区位规划。而目前的暮西镇,连城内布置都还没有一个具体的方案,住宅区、工业区、商业区、公建区,混合在了一块,杂乱无章。居民修建房屋和使用土地,还在采取一种随意而为的方式。关于这一点,一是因为托德在城市区块设计和土地用途规划上,没什么经验;二是因为暮西镇没有一套行而有效的行政体系,代为进行管理。修士们在了解了情况之后,商量了一番,建议托德向圣西德洛修道院借取一些城市规划和平面图,打算在农业区块规划之前,优先开始进行镇内规划的调整。
关于这两个问题,托德将修士们的意见与芮契尔等人商量过后,不仅从修道院中借出了关于农业、城镇地图和古泰罗城池志等书籍,还在此基础上采取了外向型的城镇扩张方式。
在人口问题上,托德以低税率和自耕地作为吸引手段,通过教会内部和行商推广的渠道,向暮西镇周边村镇再次大范围的吸纳人口。这一举动在短短一个月间,吸引了大批量的农奴和无产者,后者采取了种种方法,或明或暗的进入了暮西镇。但同时,托德与周边属地贵族们的关系变得更加恶劣。
关于城市规划的问题,在修士们向托德正式提出暮西镇功能区块和土地用途分类之前,恰巧镇里发生了一场火灾。起因是工坊的火星掉入了邻居家中的干草堆,进而引发了大火。由于暮西镇房屋大多是木质,再加上屋顶连成一片,火势越来越大,烧掉了大半条街道,最终造成了三人死亡、多人受伤、数十户居民无家可归。托德从教堂的圣库中,拿出了一笔钱帮助受难的人群,这件事也坚定了他进行城镇规划调整的决心。
在大火一周后的一场布道会上,托德主持完弥撒,同时宣布了修士们的城镇规划。
新的城镇规划,在原有暮西镇的基础上,向外延拓展了近两公里。
修士们参考了泰罗首都全盛时期的城市规划,将原本散乱的城市布局,严格按照几何图形重新调整,并带上了浓重的天父教派的宗教色彩。主要街道准确地按照东西南北方向和十字架交叉设计,暮西镇教堂位于城中的核心。通过修士们自制的原始『水平测距仪』(在前世古罗马时期,又被称为groma),这一工具使得修士能够准确地测定十字交叉中点的南北方向,并以此为基础确定街道和城市栅格状的轮廓。
在哈金斯和阿方索的极力请求下,暮西镇交叉轴线的主要建筑设定为军事目的,如广场、骑士团部以及近卫军营就设在十字交叉的中点。同时在修士的要求下,托德发布了暮西镇的第一部法规——规划法。这部以教会和圣子名义发布的法规中,明确规定了暮西镇统一的建筑高度、街道的宽度、铺石路面、清洁、维护、边界调整等等内容。甚至细致到为了防止交通阻塞,规定载重车辆只能在夜间上路,同样繁华的商铺得设在较窄的街道上。
——————————————————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在火灾后的第十天,暮西镇发生了一件自小镇成立以来、最严重的冲突事件。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有一位工匠学徒在铁料冶炼中,无意间发现作为原料采购而来的铁矿砂,表面虽然干燥,里面的原料却要比以往潮湿的多。抱着怀疑的精神,他对铁矿砂使用了沥干法,居然发现里面的水分达到了总重的五分之一。这也就意味着,铁矿砂的原料商贩多收取了20%的钱币。
学徒将这件事汇报给了工匠师傅,后者起初无法确定这会否是一个巧合,就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朋友,后者回到自己的工坊后,查看了自己刚购买的铁料砂,才发现原来自己的铁矿砂也掺了水。
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这一欺骗行为,愤怒的工匠和学徒们,在行业宿老——艾登.柯姆的带领下,与小镇的矿物商贩进行了一次长达三个小时的谈判。
最终,商人们丑陋的嘴脸和无耻的说辞,彻底激怒了工匠和学徒。双方由口角,升级为推搡,最终演变为了械斗。
打斗一直持续到哈金斯带领护卫队赶到,才被强行终止。据不完全统计,约120人参与了这一次的冲突,四人死亡(一名工匠、一名学徒、两名商人护卫),重伤并致残疾者7人,轻伤者无数。
事后,托德亲自在教堂前的广场主持了公审大会,通过对照商户账本和工坊进料单,并找到了数个摸着『圣经』、在十字架前吐露真言的证人。让这件被人们称作为『血矿冲突』的事件,得到了一个妥当的处置。
以次充好的商户们被判赔偿工坊全部损失,并支付死者的抚恤金和安葬费,同时取消其在暮西镇内的经营资格。
事件处置之后,托德找来了修士乔、芮契尔、哈金斯、阿方索等人,就其原因进行了分析。最终得到的结论让他担忧不已。
镇内人口越来越多、贫富等级差距越来越大,居民矛盾依靠社区老者和行会领袖,已逐渐无法调和;另一方面,由于暮西镇独特的管理方式——土地归教会骑士团所有,没有世俗王国管辖,行政机构和管理方式都渐渐失去效力,所以才会发生如此之大的冲突事件。
『血矿冲突』对暮西镇的影响是巨大的,从短期来看,它直接导致了两样新事物的诞生。
第一个是行业协会。不同于行业内成员过去依靠行业领袖的影响力,成员的组成和联络都较为松散的行业联盟;新的行业协会是一个具有完整组织架构、章程条例、会员守则、目标诉求的紧密型组织。
它主要有着四大职能。
一、经济职能。在行业成员内,分享市场信息和最新资讯,并在接取大型订单时,根据规模和信誉分包给成员。
二、宗教职能。充当暮西镇教堂的沟通和管理工具,并宣传和加强会员的信仰。
三、救济职能。每个成员定期缴纳少量资金,用以设立行业储备金,当有成员因不可抗力遭遇损失时,可以帮助其持续经营。(有点类似于行业保险)
四、司法职能。协调成员之间、以及和其它行会的关系,并设立了类似行业法庭的部门,以处理相关事务。
第二个新事物是『圣序仲裁庭』。这是一个相当特殊的机构,它的设立只针对暮西镇的特殊情况。在修士乔和芮契尔的建议下,托德为了保证城镇治安和法规推行,决定将管辖权重新收归骑士团所有,并特地新设了一个新机构——『圣序仲裁庭』,庭长名义上归属他自己,实际上由两名副庭长负责具体事务,分别是乔.汉弗莱和芮契尔,前者主要负责镇内民众行政事务的管理和调和,后者主要负责异种事务的处理和管制。
『圣序仲裁庭』下设『圣序执法团』,由哈金斯负责管理,成员主要为慕道徒和农兵,配备制式武器,并有权在必要时刻调动城镇护卫队。
处理完农业升级、城镇规划、『血矿冲突』、圣序仲裁庭的事情后,托德终于有了一段自己的时间,算起来,距离教皇国发布『暮西骑士团』圣部公文的时间只剩下一个月了。他有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急需处理,那就是尽快扩充暮西骑士团的主体军团,增强军事实力。
他做了一次统计。暮西镇所有可调动的军事力量,实在是少的可怜。
阿方索拒绝『龙骨』寄生虫,撇开他不谈,他的扈从们能提供的战力极为有限;芮契尔和那些异种们,虽然有着不容小觑的战斗力,但由于异种能力的敏感性,他们根本无法走上战场,只能作为暮西镇的最后一张王牌;剩下来,能够真正形成骑士团战力的,就只有哈金斯和他麾下的12名军士了。
一番计算下来,骑士团真正能够动用的兵力居然只有13个人……
13个人别说开战了,恐怕连基础的阵型,都没办法组成,是时候在暮西镇内招募并扩充骑士团的军队了。
托德皱着眉头,在纸上首先写下了一行字——『扩军』。
接着,他又写下了第二行字——『精兵』。
异能库已经建立了,为什么不尝试将哈金斯的下属们,全部转化为『继承者』呢?
第108章 『继承者』作战小队
将暮西镇的事务交由他人,托德一头又埋入了实验室的小楼。
在正式开始组建『继承者』军队之前,有一件事情需要优先进行确认。
这就是人体对『萨瑟兰细菌』的承载能力。换言之,如果朝正常人体内注入大量『萨瑟兰细菌』,是否会引起不良反应。
这一问题提出的原理在于,任何事物的过度使用都可能引发负面作用,更何况是像人类身体——这种精密性和平衡性要求极高的载体。举一些例子,比如麦角胺、曲普坦、鸦片类的药品,过度使用它们将导致轻重不一的头痛、肌肉组织痉挛、神经性迷幻视觉、成瘾等反应;再比如抗生素,过度使用将引发体内免疫机能下降,并促使细菌的抗药性增加,从而造成超级细菌的出现。
就托德了解,目前被自己人工注入萨瑟兰细菌的人,算下来只有三个。一个是他自己,一个是哈金斯,还有一个是埃德加。截止到今天,三个人都没有出现什么不良反应。但三人注入的『萨瑟兰细菌』量并不多,托德大概注入了20毫升的细菌液,哈金斯和埃德加则注入了不到15毫升。
那么,首先要计算的是,细菌液中含有的细菌数量。
想要确认细菌的菌落数量,就需要使用平板计数法(CFU计数法,colonyformingunits)对『萨瑟兰细菌』进行检测。具体做法是,将火山环境培养瓶中取得的一毫升的细菌样品,用无菌生理盐水进行系列稀释,取合适的稀释度(一般3个稀释度),以涂布法接种于平板,经过一定时间的培养之后,直接统计平板上的菌落。这种方法可以测定『萨瑟兰细菌』样品中,所含的现时可培养的活微生物数量,所以这种方法又被微生物学称之为『活菌计数法』。
托德最终检测出火山环境培养瓶中得到的『萨瑟兰细菌』的单位密度大概为170cfu/ml(注意,这里指的是菌落数量,不是细菌个数),折算下来,托德注入了3400单位(170×20)菌落的『萨瑟兰细菌』,哈金斯和埃德加注入了2550(170×15)单位菌落。
那么问题来了。
挖……人体最大承载萨瑟兰菌落数量大概是多少呢?
托德设计了一个药物耐受性的实验。大体思路如下,朝小白鼠体内注入『萨瑟兰细菌』,观察实验体的最大药物耐受性。再根据人和动物的耐受性比例,推算出人体的细菌耐受性。
耐受性比例是个什么东西呢?
人与动物对同一药物的耐受性是相差很大的。一般说来,动物的耐受性要比人大,也就是单位体重的用药量,动物往往是人的数倍甚至数十倍。因此,将人的用药量换算成动物的用药量,一般为下列比例:人用药量假定为1单位,小白鼠、大白鼠为25-50倍,兔、豚鼠为15-20倍,狗、猫为5-10倍。
实验正式开始,托德选取了5只小白鼠,年龄上相仿,重量大致都为20克。将170cfu/ml的萨瑟兰细菌液,稀释十倍为17cfu/ml,每天注射一次细菌液,每次1毫升的剂量。
第9天,在注射9次细菌液(总计9毫升,153个萨瑟兰菌落)之后,小白鼠出现了厌食呕吐、活力低下的情况。
第11天,在注射11次细菌液(总计11毫升,187个萨瑟兰菌落)之后,小白鼠出现了癫痫、抽搐的情况。
第15天,在注射15次细菌液(总计15毫升,255个萨瑟兰菌落)之后,第一只小白鼠在7小时之后死亡,第二只在11小时后死亡。
经过小白鼠的死体解剖和病理化验,实验体主要死于病菌引发的神经感染。
看起来,『萨瑟兰细菌』也并不是随意使用的,超大剂量的肆意滥用,将引发宿主不可预估的严重后果。
接下来,我们开始计算人体耐受性的上限。小白鼠出现症状是在第9天,被注入了153个萨瑟兰菌落,按照人和小白鼠耐受性比例来计算,153除以37.5(区间取中值),约等于4。
小白鼠体重为20克(0.02千克),普通人类男子体重为75千克,二者体重比为1:3750,则可得到普通男子的萨瑟兰菌落耐受量为15000个(4×3750)。即人体内一旦超过15000个萨瑟兰菌落,将会出现病理性症状。
再根据托德的体内情况,3400个萨瑟兰菌落可以压制3种异能,那么折算下来,15000个萨瑟兰菌落可以压制13种异能,再做保守性下调,可得一个75公斤的成年男子大约可以同时拥有10种异能。
通过此次萨瑟兰细菌的耐受性实验,托德最终得到了以下结论:
以75公斤男子作为对照物。
一、人类最多可耐受的萨瑟兰细菌的上限是15000个菌落(此数量级别已经可能导致病理症状),如果萨瑟兰细菌液的密度为170cfu/ml,即最大注射量为88.25ml。
二、人类一旦被注射超过15000个萨瑟兰菌落之后,会出现细菌引发的神经感染,初期症状为厌食、迟钝,中期症状为癫痫,晚期症状为神经元退化直至死亡。
三、人类容纳异能的上限为13种,如果安全起见,保守估计为10种。
总而言之一句话,一个人类如果转化为『继承者』,最多可以携带10种异能,超过这个数字,就有致病的可能。
确定了『继承者』可以携带的异能上限后,接下来就是确定应该携带何种异能。
托德做了一次统计,经过反复检测和筛选,目前『异能库』中有效并且可用的异能总共有18种,按照能力种类分为三大类。
元素攻击系:
『炎息』、『冰冻』、『强酸血液』、『声波震荡』、『衰弱』
体能增强系:
『透视』、『夜视』、『鹰眼』、『抵抗疼痛』、『再生』、『疾速』、『水下呼吸』、『手脚蹼化』
变形拟态系:
『金属皮肤』、『肢体变巨术』、『变色龙伪装』、『石拳』、『血液标记』
托德现在需要考虑的是,从这18种异能中,抽取哪些异能来注入哈金斯为首的13名『继承者』体内?
选取的标准有以下几条:
一、尽量选择表现形式并不明显的异能。毕竟太张扬的能力,将暴露异种的身份,会引来教会和世俗的攻击。所以,元素攻击系的异能无法选择。
二、应当适应骑士团的作战方式。考虑到暮西镇周边地形大多以平原为主,重甲骑士的集团性冲锋将作为作战的主要手段,故而在异能选择上,应该更多的选取冲锋类和防护类的异能。
三、注意异能数量,要为后期留下空位。一名『继承者』的异能上限为10个,但如果现在就将10个异能全部装填完毕,一旦以后出现更加优秀的异能,将无法进行抹除和置换,毕竟托德手头上还没有任何去除体内异种能力的方法。
思考再三,托德终于为13名『继承者』选定了三个异种能力,它们分别是『再生』、『抵抗疼痛』、『金属皮肤』。
在这只队伍之外,托德还打算给他们配备一名斥候——埃德加,除了对方已有的『疾速』,他打算再给斥候注入『夜视』和『鹰眼』的异能。
做下了如上决定之后,托德找到了这14个人,专门在教堂的侧厅进行了一次会议,向他们陈述了自己的计划,并讲解了其中的一些流程和风险。
哈金斯和埃德加他并不担心,让他有些为难的是那12名哈金斯过去的属下。因为这些人并非异种,他们都是如假包换的正常人,让他们接受细菌改造,于情于理都是一个超出正常范畴的命令。
让托德意外的是,12名军士听了他的话之后,纷纷表示可以立即接受注射。
在神父反复确认后,军士们依然坚持了自己的意见。
终于,这14人在三天的时间里,接受了『继承者』的细菌改造。除了有一名军士在接受『萨瑟兰细菌』时,出现了强烈的排斥反应,但在及时救治下,幸无大碍。
至此,包括1名(前)骑士、12名(前)军士、1名(萌新)斥候,暮西骑士团的第一只战斗小队正式成立了。
处理好这件事之后,托德授意哈金斯在暮西镇内开始招募农兵和信徒团。农兵在平时,主要负责骑士团教产的打理和经营;在战争时期,主要负责物资运输,有时也会负责清理残兵和打扫战场。而信徒团一般是教会机构的基础军事力量,他们由虔诚的慕道徒组成,平时在教会骑士的领导下,进行作战技巧的训练和阵型的排列;战争时,他们会跟在骑士和军士的身后,作为骑士团的第三梯队的军事力量,进行作战。
将这些事情处理完毕,时间也来到了教历1170年的九月底、十月初,距离教皇国的大公会议、暮西骑士团的正式圣谕公告已不足两周。
这一天的上午,托德走在暮西镇的大街上,看着乔和修士们一边测量着土地红线和房屋间距,一边和以老艾登为首的工匠们,商量着街道的规划和建筑的布局;哈金斯和军士们带着68名慕道徒组成的信徒团,在不远处的空地上,进行着基础的阵型训练;阿方索则在远方的丘陵上,举着大剑艰难的进行着体能训练。
而托德自己,则按照约定,在芮契尔和卡琳的『姐妹旅馆』开张的首日,来到了旅馆一楼的餐桌前,看着菜单上琳琅满目的菜目,摸着干瘪的肚子,思考着应该吃点什么时,门口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托德抬起头定睛一看,居然是一脸惊慌的萌新斥候——埃德加。
“骑兵!好多骑兵朝镇子上来了!”
听见他的话,托德连忙放下了手中的菜单,跨出店门,走到广场上,顺着街道看向了远方。利用『鹰眼』的异能,托德清楚的看见平原上,二十几名全副武装的银环骑士,朝着暮西镇飞奔而来。
看见这一幕的托德,脑中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些人是疯了吗?
世俗王国的军队,未经许可就闯入教会的领地,难道有人自大到与整个教会为敌?
等那只队伍再靠近一些,托德才看出一些奇怪之处。为首的老骑士须发皆白、满身血污,铠甲上还插着几根箭矢,看那模样,好像是坎伯兰男爵,他的身后还坐着一人。托德极力分辨,那人好像是名年轻的女子,一身奢华的宫廷礼服。
等到托德看清楚女子是谁时,他不由自主的倒吸了口凉气。
玛丽王后……
第109章 何谓骑士(上)
银环城,纳尔伯爵府邸。(距离逃亡还有十五天)
“伯爵大人,那对男女再一次见面了。”
听见管家的话,矮胖中年人从书桌上抬起头来,将手中的笔放了下来,问道:“菲尔逊子爵没有怀疑?”
管家摇了摇头,语气中满是鄙夷和不屑:“那个蠢货,深信与他见面的女子就是王后本人,绝对不会想到那不过是个妓女!”
伯爵用手摸了摸头顶,谨慎的说道:“凡事小心一些!如果让那个迷恋王后的白痴,不小心看出些什么,我的计划就会全盘失败!”
“大人,放心吧。我们花了大价钱,买通了一位女官和一位侍卫,每次见子爵时,都有他们陪伴作证,而且完全掌握了王后的行程;还有那位无论是声音、身形都与王后有几分相似的妓女,我们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教会她模仿王后的一举一动;更别提对方是那个愚蠢又自大的菲尔逊子爵……”
管家说到这里,从怀中取出一份信件,递给了伯爵:“大人,这是菲尔逊子爵今晚交给『王后』的情书,内容与我们想要的大致相同。”
伯爵接过了信件,小心拆开信封,花了好些时间细细读了一遍,最终满意的点了点头,朝着管家问道:“画呢?”
“与这封情书一起,那幅画他今晚也送给了『王后』。”
“王宫里的布置呢?”
“一切妥当。”
“很好,这样计划就算成功了一半。”伯爵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管家说道:“这件事情结束后,那些知情人,包括那个妓女,你知道应该怎么做吧?”
看着秃头胖子用手指在桌面轻轻扣着,管家咽了口唾沫,重重点了点头。
————————————
银环城,王宫寝殿。(距离逃亡还有十一天)
“王后陛下,眼角这里再涂一些草药,会更好些。”
玛丽王后悲伤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眼角和右锁骨,两处明显的紫青淤伤甚是刺眼。她轻轻推开侍女凯茜递来的药膏,用着嘶哑的嗓音问道:“国王陛下还没回来?”
凯茜愣了下,小声说道:“陛下和贵族们去围猎了。”
“那些公务文件呢?”
“听说全部丢给了政务大臣们……”
王后闭上了眼睛,重重叹了口气。
凯茜说到这里,先是看了看主人的神情,接着愤怒的说道:“要我说,那幅画和那封信,明显就是有人嫁祸给您!居然说您为了一幅画,就跟那位菲尔逊子爵幽会!还收了对方的什么情书!”
王后摇了摇头:“一个拙劣的骗局,破绽众多,却偏偏击中了国王的软肋……只要给陛下一些时间,我相信他能看出里面的把戏。”
说完这话,玛丽用手轻轻触碰脸上的伤口,心中却有一个地方在隐隐作痛。
————————————
银环城,王宫正门。(距离逃亡还有七天)
“赫尔曼骑士长!为什么还没有解除王后陛下的软禁?!”
看着面前这个对自己大呼小叫的侍女,赫尔曼无奈的耸了耸肩:“抱歉,作为近卫骑士,我们只是在执行国王的命令。”
凯茜还待再说些什么,突然被广场前的叫喊声吓了一跳。
成百上千的银环城居民,大喊着口号,高举着木牌,涌到广场前,对着王宫的方向倾泻着愤怒与不满。
『降低税费!』
『停止吸取我们的鲜血!』
『都是王后的错!是她害的我们这么穷!』
『杀死她,她是个邪恶的魔女!』
赫尔曼听着民众的呼声,眉头皱的越来越深。身后两名王宫护卫的对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我听说,有人曾经向王后提起,银环王国的人民们连面包都吃不起,王后却回答说,『那他们怎么不去吃蛋糕』?”
另一人跟着说道:“没错,我也听说过这件事情。有人还说,国库都让王后拿去做衣服、买珠宝、举行宴会、建造花园了,民间都在流传着王后的一个外号——『赤字夫人』。”
“人们都说,国王陛下仁慈爱民,是一位好君主,王后邪恶凶残、挥霍无度,国王的名声被她给拖累了……”
骑士长赫尔曼越听越恼火,将佩剑朝着地上一顿,对身后喊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去拦住那些民众,别让他们冲撞了王宫!”
男子看着手下们跑到前方维持秩序,示意侍女凯茜先回王宫,眼角的余光却看见一名骑兵从远方疾驰而来。
骑兵的腰间挎着象征紧急军报的火漆皮筒,他大声呵斥着面前的平民和护卫,骑马直接冲入了王宫。
赫尔曼看着骑兵胸前、象征着『东方军团』的徽章,陷入了沉思。
————————————
银环城,近卫军营,深夜。(逃亡日的前一天)
赫尔曼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清冷的月光,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王国的局势越来越坏。
人民的怒气一天比一天更重,这几天参与抗税集会的人数,每次都超过了三千人。人们走上街头,与军队发生了数次大规模的冲突,死伤的事件每天都能听见。
相比起内乱,军营中最近流传的一个消息,让他更加忧虑。银环王国的东方,圣卫城的军队已经逼近了国界线,两国时隔四年的战火可能再次爆发。
而王后陛下……
赫尔曼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美丽而又坚强的身影。半个月前,由『画作事件』为导火索,王后的名声一落千丈,再加上挥霍国库、蛊惑国王、敌国公主的罪名,她彻底被抛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赫尔曼从床上坐起身来,头痛的揉了揉额头,他有心将这团纷争理出一个头绪,却不知道从何整理。
“长官,您睡了吗?”
门口传来哨兵的声音,打断了赫尔曼的思路:“什么事情?”
“有一位女子,自称来自王宫,说一定要见你一面。”
赫尔曼睁大了眼睛,站起了身:“我这就来。”
五分钟后,骑士长在军营门口,见到了哭成泪人的侍女凯茜,将后者拉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赫尔曼急切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从侍女断断续续的话语中,骑士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
半小时前,银环大法院的最高审判长,带着一队士兵封锁了寝殿,不仅拿出了国王亲笔签名的逮捕令,还当众宣读了玛丽王后包括贪腐罪、蛊惑罪、不贞罪、叛国罪、资敌罪等十一条罪名。
见势不妙的侍女凯茜,趁着众人不备,偷偷溜了出来。走投无路之下,她只能来到近卫军营,求助于赫尔曼骑士长。
“什么?!这件事情为什么没有人提前告诉我……”赫尔曼停下了话语,突然想到就在昨天,自己被从王宫调岗至军营。这样想来,今天晚上针对王后的逮捕,定是早有预谋。
作为近卫骑士长,赫尔曼最清楚不过玛丽王后是什么样的人,对于这些罪名,他根本不信。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一切,他已经逐渐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为了平息民愤、稳定局势,玛丽王后被当做替罪羊推向了审判席,等待她的判决很有可能就是断头台。
问题是现在应该怎么办?
赫尔曼是王国的骑士、王室的近卫。维护国王的权威、捍卫国家的荣誉、无条件服从命令应当是他的本分和职责。但是……
“骑士长大人!请您救救王后!”
凯茜的哭泣深深刺痛着骑士的内心,职责与正义,赫尔曼在这两难的抉择中痛苦徘徊着。他额头上都是汗水,嘴唇发颤,却发不出一言。
如果父亲在这,如果是他!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赫尔曼回想起自己骑士册封仪式上,他的父亲——坎伯兰男爵亲口说出的话语。
『记住我的这番话!强敌当前,无畏不惧!果敢忠义,无愧天父!耿正直言,宁死不诳!保护弱者,无怪天理!』
赫尔曼闭上了双眼,当他再次睁开后,那里面已不再有彷徨和犹豫。
“凯茜,将这个交给南门军营的指挥官,我的父亲——坎伯兰男爵,告诉他来王宫西门接应我。”赫尔曼从脖项上取下了随身佩戴的十字架,交到了侍女的手中。
凯茜看着手中的信物,小声啜泣道:“大人,您要去做些什么?”
“去做一名骑士应做的事情。”
第110章 何谓骑士(下)
银环城,王宫寝殿,凌晨。(逃亡日)
“王后陛下,已经一个多小时了,您还要我们再等多久?!”大法院审判长站在寝殿的门外,大声喊道。
话音刚落,门开了。
一身白色宫廷礼服的玛丽王后,轻施粉黛、光彩夺目,惊艳了所有人的眼球,她完全不像一位等待审判的罪人,倒似一位盛装赴宴的公主。
“您还真是有闲情雅致。”
熟悉的声音让玛丽王后转移了视线,看见了站在审判长身边的纳尔伯爵,对方那得意的笑容让她抬高了头颅:“伯爵大人,人们总会记得寒霜中凋零的玫瑰,又有谁能想起腐坏在烂泥中的杂草?”
伯爵一愣,随即阴沉下脸,低声喝道:“放心吧,究竟是玫瑰还是杂草,我保证你会第一个知道!”
凌晨五点,天刚微亮。
玛丽王后走在中间,贵族、女官、侍女和上百名士兵行走于她的前后,这样一只奇怪的『队伍』穿过了花园、行过了长廊,走向王宫的广场。在那里,等待这位女子的是一辆囚车和一个整装待发、负责押送的骑兵连队。
身穿铠甲、手持剑盾的赫尔曼,静静藏匿在宫廷内的一条甬道旁。他看了眼身边十名全副武装的近卫骑士,这些人是近卫营中自己最信任的朋友,也是这次营救行动唯一的伙伴。
他的行动方案并不复杂。
依靠对地形的熟悉和身份的便利,以赫尔曼为首的11名近卫骑士,选择了王宫内这条狭窄的甬道作为行动地点。理由有两个:一、这里地形狭窄,阵型无法展开,更有利于精兵作战;二、穿过这条甬道,再走上几分钟,就是王宫的广场,那里等候着大批的精锐部队。在那之后,将再无任何可以动手的地点,这里恐怕是最佳也是唯一的机会。
“大人,他们来了。”
听见属下的提醒,赫尔曼小心的探出头,看着甬道另一头长长的队伍,轻轻皱起眉头。
负责押送王后的部队,是银环王国『东方军团』的士卒,他们长期与圣卫军作战,战技娴熟、悍不畏死,这对于营救计划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赫尔曼清点了一下位于王后前后方的押送队伍,在她后方,是八十名士兵和贵族们;在她前方,只有二十名士兵,其他人多是女官和侍女。如果想要救出王后,最好的办法是从她那里截断这只队伍,11名骑士分成前后两队,前队负责尽快击败押送队伍前半部的二十名士兵,打开撤退的通道;后队则需要在此之前,挡住八十名士兵的攻击。
思考了一会儿,骑士长打着手势,示意己方六人负责攻击前半部,自己和另外四人负责阻挡队伍的后半部。
看着押送队伍越来越近,赫尔曼在草丛中压低了身形、屏住了呼吸,看着队伍前半部走过眼前。当玛丽王后白色的礼服进入眼帘时,骑士长猛地站起身,双手扒住护栏,一个翻身进入了甬道。
看着如从天降的11名近卫骑士,押送队伍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赫尔曼一只手拉起还在发愣的王后,将她推向了身后,另一只手从后背上解下了盾牌,面对着如潮水般涌来的士兵,和战友们组成了一道『盾墙』。
片刻的宁静后,就好像一泼冰水倒入了一锅热油,叫喊声、厮杀声、兵刃撞击声很快响彻在了王宫的一角。
“顶住盾牌!保持战线!”赫尔曼用盾牌抵抗住面前的刀刃,朝着身边的骑士们大声吼道。
在他们争取时间的同时,负责攻击前半部的六名骑士,则放弃了防守,向面前的二十名士兵发起了舍命般的进攻。
如果他们的对手是领主私兵,抑或是城内守军,这或许将是一场轻松的战斗。
但不幸的是,他们面对的可能是整个银环王国最精锐的卫戎部队。因为初期的震惊折损了4名军士之后,前半部剩余的16名军士迅速反应,结成了战阵。骑士们的先手优势越来越小,精良的装备成为了他们获取上风的唯一办法,他们不得不拼着被刺出一个伤口、划出一道血痕的机会,采用两败俱伤的办法来解决一个个敌人。
如果是前半部的攻击仅仅是进展缓慢的话,那么后半部的防御只能用悲壮残酷来形容。
敌人眼见着剑刃和锐矛,对骑士的甲胄无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立即改变了阵型。装配连枷、战斧、战锤的重步兵与骑士们进行了接战。战局顿时变得险象环生,巨大的撞击声和四溅的火星,伴随着微不可闻的痛呼,骑士们的『盾墙』被击打的向后退去,盾牌被重兵器反复击打,变得坑坑洼洼、碎屑横飞。
赫尔曼身边的一名骑士由于躲闪不及,被战锤击中了头部,钢铁头盔顿时凹陷了下去,鲜血顺着盔甲的缝隙流淌了下来。即便如此,这名骑士依然高举着盾牌,机械的做着防御的动作,保护着身边的战友不受伤害。
“混蛋!用弩箭!用弩箭!”
一个尖锐嗓音响起在后半部的士兵中间,纳尔伯爵通红着脸,气急败坏的对着指挥官大叫。
“可是,对面还有我们的士兵,还有一些王宫里的女人。”
“蠢货!难道你们想眼睁睁的看着罪犯逃跑吗?!快点给我用弩箭!”
片刻之后,战场上传来了密集的破空弩弦声。
赫尔曼左肩一凉,温热的液体慢慢溢出,滴落在脚下。骑士身体里的力量一点一滴的流逝,他的意识慢慢变得模糊,脑海中回荡着记忆深处的声音,耳边响起了骑士册封时的誓言。这誓言的声音,越来越大,逐渐盖过了战争上的一切声响。
『Iwillbekindtotheweak.——我发誓善待弱者』
赫尔曼一声怒吼,挥出手中的长剑,刺穿了面前敌人的大腿,对方痛苦的坐到了地上,头盔也滚落到了一边。骑士再一次举起长剑,正待劈下时,头盔下一张十五六岁少年扭曲的脸庞,让他收回了武器。
『Iwillbebraveagainstthestrong.——我发誓勇敢地对抗强暴』
看着面前一名挥舞着连枷的高大战士,冲向『盾墙』,赫尔曼踏前一步,用盾牌猛击对方的肩膀,舞动的长剑准确的割开了敌人的喉咙。
『Iwillfightallwhodowrong.——我发誓抗击一切错误』
一根弩箭夹杂着尖锐的风声,刺入了赫尔曼的右腿。骑士看着不远处那个卑鄙的弩手,一把夺过面前敌人的长矛,反手掷出,洞穿了偷袭者的胸膛。
『Iwillfightforthosewhocannotfight.——我发誓为手无寸铁的人战斗』
“长官!前阵打通了!是时候撤退了!”
赫尔曼回头望了一眼,看着视线中那一道白色的倩影,笑着转回了头颅,重新挥舞起手中的武器。
『Iwillhelpthosewhocallmeforhelp.——我发誓帮助任何向我求助的人』
赫尔曼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倒下,最终只剩下他和另外一人,二人一边战斗一边退向甬道的入口。一柄巨斧从下方挥过,斩中了另一人的小腿。看着战友倒地,他将手中的盾牌扔向敌军,一把抓住了另一名骑士的手臂,拼尽全力将他拉向了后方。
『Iwillharmnowoman.——我发誓不伤害任何妇人』
拖行着战友,疾速向后退去的赫尔曼撞到了身后之人,三名侍女打扮的女孩抱在一起,哭喊着看向满脸血污的骑士长。后者放下长剑,却不慎被一柄飞斧击中了后背,一口鲜血涌上了喉头。
『Iwillhelpmybrotherknight.——我发誓帮助我的兄弟骑士』
甬道的入口近在咫尺,负责攻击前阵的骑士,返身抵挡住敌人的攻击,赫尔曼将受伤的战友先拖出了甬道。
『Iwillbetruetomyfriends.——我发誓真诚地对待我的朋友』
赫尔曼和众人合力关上了甬道的大门,他坐在紧闭的大门前,双手扒住了两侧的门轴,用躯体挡住了敌人的撞门,大声吼叫着让其他人快走。一柄长戟劈开了门板,刺穿了骑士的腹部,鲜血在他的身下,渐渐聚集成了一片血泊。
『Iwillbefaithfulinlove.——我发誓将对所爱至死不渝』
看着玛丽王后哭泣着向自己伸出双手,眼中血色一片的赫尔曼笑着摇了摇头,他的嘴巴已经发不出声音,用着最后的力气挪动着嘴唇。
『永别了……吾爱……』
……
王宫西侧门,率领着私兵赶来接应的坎伯兰男爵,沉默的看向面前满身伤痕的骑士们,又瞥了一眼白色礼服被鲜血浸染了大半的玛丽王后。
“男爵大人!赫尔曼骑士长他还在里面!请您救救他!”腿部受伤被救出的骑士朝着老人大声说道。
坎伯兰看向王宫的深处,听着耳边越来越近的叫喊声,握剑的手臂微微颤抖,他的喉咙一片干涩,几乎是咬着牙根吐出了一个词:“上马。”
“可是!”
老人怒目圆睁:“混账东西!我说了!上马!”
有属下问道:“大人,我们接下来去哪?”
男爵最后看了一眼王宫,苦痛的闭上了双眼,手中缰绳被攥的咯吱作响,硬邦邦的丢下了两个字。
“向西。”
第111章 山雨欲来
暮西镇教堂侧厅。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托德出言应允后,哈金斯推门而进。前者指了指座位,示意后者先坐下。
“都安置好了?”
听见神父的问话,男子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沉重:“精通医术的修士们正在救治伤员,但有一位骑士的伤势太重,最终还是没能挺过来。”
托德叹了口气,在胸前划了个圣十字,接着环视了一圈侧厅,芮契尔、阿方索、修士乔还有哈金斯都注视着他,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关于玛丽王后和坎伯兰男爵的事情,我相信大家都已经清楚了……”托德坐在椅子上,用手摸了摸鼻梁,为难的说道:“让我们来想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吧。”
看着其他人都沉默不语,阿方索挺直了脊梁,选择第一个发言:“在我还是世俗骑士的时候,就曾经在坎伯兰男爵的军中服役过一段日子。在我看来,男爵是一位品格高尚的人,我相信他的为人和判断,我觉得应该给予他们庇护。”
哈金斯抬起头看了托德一眼,微微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放弃了发言。
芮契尔的耳朵听着阿方索的话,脸却朝向了地面,她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看向了身边的修士。
长期在修道院生活的乔,接触的都是修士兄弟和虔诚民众,向来就是一个直言不讳、有话就说的人,他当场反驳了教廷骑士的言论:“我们在讨论庇护之前,是不是应该首先谈谈自保?暮西镇里可是有着一千多名手无寸铁的居民,这种时候收留王国的逃犯,等于将这些居民推向战争的熔炉!”
阿方索有些着急,他硬撑着身体站起来说道:“难道我们就见死不救吗?就这样将这些骑士交给那些屠夫?!”
修士乔用手摸了摸下巴,不确定的说道:“或许我们可以在镇子里找到几艘小船,再送给他们一些必要的物资,让他们离开这里。”
芮契尔这个时候开口了:“外面那群野蛮的士兵,开口索要逃犯之时,如果知晓是我们放走了他们,猜猜那些愤怒的家伙们会做出些什么?”
阿方索用拳头砸着面前的木桌,高声说道:“如果他们敢那么做,我将会战斗到底,用剑与血捍卫正义和荣誉!”
看着面前的众人议论纷纷,托德用右手托住腮帮,突然问了一句话:“我听男爵说,圣卫城要向银环城宣战了?”
哈金斯听了这话,连忙站起来说道:“根据最近行商带回来的消息,两国的军队的确正在向边境聚集。”
托德重新陷入了沉默。
——————————————
“您有权怨恨我……”
上身缠满绷带的坎伯兰,坐在教堂的礼拜厅里,看向说话者——一身布衣的玛丽王后,老人皱起了眉头:“如果您说的是我儿子的事情,那么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在下属的帮助下,坎伯兰重新穿戴好了铠甲。
他从怀中掏出曾经属于赫尔曼的十字架,放置在了手心之中,用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挂坠的表面。接着,他看向礼拜堂内痛苦哀嚎的伤员和盖着白布的尸体,重重叹了口气。
“想想看有多少人徒劳地在疾病与痛苦之间挣扎、倒下,而不是光荣的在战场上死去。”坎伯兰将十字架重新收回到怀中,看着迷惘的玛丽王后:“我的儿子,他战死时带着骑士的荣光,保护了在他看来比生命更加重要的人。”
王后看着身边骑士们的惨状,绝望的闭上了双眼,将脸深深埋入了双手,小声啜泣道:“我?我不过是一个罪人。”
“王后陛下!”
坎伯兰的一声怒吼,惊醒了沉浸在悲痛和自责中无法自拔的女子。
“您否定自己的价值,就是在否定我儿子的牺牲!”老人挎起腰间的长剑,大步走向门口,丢下了一句话:“活下去,给自己找到一个理由活下去!”
坎伯兰推开大门,走到了教堂前的广场,看了眼不远处那些投来好奇视线的民众,朝着属下小声问道:“追兵到了?”
“东方军团的骑兵连队已经到了,大概有25个『骑枪』,他们看起来并没有进入镇子的打算,而是在这附近不断的游走和巡逻。”
(『骑枪』是中世纪欧洲骑兵部队的最小编制,一般包括一名重骑兵、两名马弓兵、一名轻装骑兵。这个组成根据国家和时代会有不同。)
坎伯兰思考了片刻,沉声道:“看起来那帮家伙,还没有蠢到要和教会翻脸。”
“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男爵回头看向暮西镇教堂顶端的十字架:“我需要找一个人谈谈。”
——————————————
托德坐在释经堂的桌前,皱着眉头看向房间里四处走动、随意参观的坎伯兰。
他最后实在按耐不住,出言问道:“男爵大人,我听说您想见我?”
坎伯兰回头看了眼托德,老神在在的坐到了后者对面,平静的说道:“神父,别用男爵来称呼我这个老人了,你我都应该明白,我的爵位被褫夺就是早晚的事。”
托德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好吧,坎伯兰先生。”
老人捋了捋自己的银须,看着对面那张尚显稚嫩的脸孔:“托德神父,或许你不知道,自从那场异端审判会开始,我就一直关注着你。算起来,这应该是我第四次见到你了……”
托德惊讶的打断了对方:“四次?有这么多?”
坎伯兰扳着指头数了起来:“第一次是在大教堂的异端审判会上,第二次是在王后的晚宴上,第三次是我邀请你去王宫,再加上这一次,正好四次。”
托德愣住了,随后问道:“王后的晚宴?就是那次赌局?你在场?”
“没错,从你跳下马车开始,到你带着那个异种女孩离开,我一直都在。”老骑士点点头,挑起了一边的眉毛,脸上慢慢浮现出促狭的笑容:“本来我还好奇,你会不会把那个女孩送进异端审判所,直到今天我看到教堂旁边的修女院,我才知道当初我的猜测是对的。”
看着老人脸上挂着的那副『都是男人,我懂你』的表情,托德哭笑不得。
坎伯兰站起了身,顺着房间的百叶窗朝外看了看,转身之后,一脸肃容:“托德神父,让我们说正事吧,我想带着我的手下们投靠教会,加入暮西镇。”
托德心头一跳,面上不动声色的说道:“想要投靠教会?比起暮西镇这种小地方,不是应该还有许多更好的选择吗?”
坎伯兰摇了摇头:“银环城的圣科大教堂根本无法提供庇护;圣卫城那帮战争疯子,我和他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仗,那里自然不可能会有我的容身之所;至于孤岩城,又太过遥远。想来想去,只有暮西镇这里最合适不过了……”
托德朝着老骑士两手一摊:“坎伯兰先生,就像您所看到的那样,面对镇外的那些敌人,暮西镇连自保都很难做到,又为什么要接受你们呢?”
“收拾镇外的那些骑兵,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坎伯兰走到书架前,拿出最上面的『圣经』,伸出手指在封面上一抹,一层厚厚的灰尘附着在了皮肤之上。
托德听见对方的『豪言壮语』,笑了起来。坎伯兰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笑容停在了脸上。
『我有一只两百人的步兵团,正在赶往这里的途中。』
————————————————
“镇外的骑兵们开始扎营了。”托德朝着坎伯兰说道:“你有什么打算?”
后者看了看西斜的太阳,缓缓说道:“我打算今天夜里就动手。”
托德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今晚?你确定?你的属下人人带伤!你的军队还没赶到!”
坎伯兰伸出食指,朝着托德摇了摇:“战争往往不是想象中的两军对垒,作为一名指挥官,需要跳出思维的条条框框。”
托德看着老骑士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好意提醒他道:“我听哈金斯说,那些骑兵来自『东方军团』,是银环王国最精锐的卫戎部队。你的军队只有两百人,而且都是步兵,军力对比上你处于劣势。”
坎伯兰大笑了起来,中气十足的说道:“打胜仗靠的是能力,不是兵力。”
托德看见对方丝毫不领情,火气也冒上来了三分:“坎伯兰先生,轻敌和骄傲并非是好事。”
老骑士拍了拍他的后背:“这句话说的没错,任何时候对待你的敌人,应当永远记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不过,这次的战斗,我倒觉得优势在我这里。”
托德睁大了眼睛,不解的看向对方。
坎伯兰看了眼教堂的大门,缓缓说道:“敌人想要的,在我这里;我想要的,敌人却浑然不知。”
托德仿佛听着天书,完全无法理解,犹豫的说道:“你确定不需要帮助?”
“不需要,神父,比这更凶险的局势我都遇到过多次。你不妨把这次的战斗当做一次测试,看看我这把老骨头,是否够格加入暮西镇。”
第112章 饵
月色昏晕,星光稀疏。
托德看了一眼教堂关闭的大门:“他们还在睡?”
哈金斯点了点头。
托德摸了摸鼻梁:“或许他们放弃了今晚的行动。”
话音刚落。
吱呀一声,大门被推开,坎伯兰出现在了教堂的门口。
穿上盔甲、挎起长剑的老骑士,扭了扭脖子,抡了抡胳膊,深呼吸一口气。他的属下们,一个个鱼贯而出,有的人头上缠着绷带、有的人手臂还吊在胸前。
坎伯兰走到托德的面前,看着对方的一脸困乏,开口说道:“无论任何时候,睡眠都是最宝贵的享受。”
后者看了一眼老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在这种时候,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这有什么,我曾经头枕着尸体,身下满是碎肢和血水,睡的还不是一样的香甜!”坎伯兰用拳头轻轻捶了捶对方的胸口:“年轻人!最要紧的是心态!”
“我回来了!”
夜色中的街道上,跑来了一个人影。
托德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告奋勇去打探敌情的埃德加。
萌新斥候跑到了两人的跟前,喘了口气:“我都看清楚了,镇子外的骑兵,分成了三波,两个小时为间隔,轮换着在镇子外巡逻……”
托德心中粗略算了笔帐,25个『骑枪』100名骑兵分成三波,也就是每批次大概30人。暮西镇的纵深半径大概是5公里,由于是海港型的城镇,外围陆地周长大概是16公里左右(2×5×3.14÷2),也就意味着每一名骑兵,要负责巡逻和堵截的距离大概在500米。如果采取三人小队的编制,就意味着巡逻距离增加到了1500米。
坎伯兰开心的捋了捋胡子:“孩子,干得不错!”
受到赞扬的埃德加骨头一轻,顿时来了兴致,仿佛一个打开后就关不上的话闸子:“那是当然了!我可是一个斥候!哦,对了对了,他们的营地在这里向东7公里处,四周有着简单的壕坑,营帐围绕着篝火分成了三列,栓马架放在了西面,他们就连睡觉的时候都抱着武器……啊!痛!总团长,你踩我脚做什么?!”
看着坎伯兰的嘴巴越张越大,托德不得不用特殊的方式,提醒埃德加该闭嘴了。
“他有的时候喜欢说胡话,别在意。”
“我没有……唔……”
埃德加的反抗很快又被托德一脚踩进了土里。
老骑士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托德,笑了起来,没有言语。
七名穿着黑色斗篷的人,牵着马走到坎伯兰的身边,朝他说道:“大人,第一队准备好了。”
老人问道:“事情都安排好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点了点头,只是轻轻说出了三个字。
“出发吧。”
看着七名将身形隐藏在斗篷中的骑兵,绝尘而去,托德不解的向坎伯兰问道:“这七个人是……”
老人看着遥远的东方,缓缓说道:“他们是我扔出的第一个『饵』……”
————————————
暮西镇外,东方军团,骑兵连队营地。
“指挥官!有人从镇子里骑马冲出来了!”
营帐中急匆匆走出一名中年男子,看着面前的下属,急切问道:“几人?去向?确定身份了吗?”
“七人,他们速度很快,冲过了巡逻的骑兵,向南去了!由于是晚上,再加上他们都披着黑色斗篷,无法辨认身份!”
骑兵的指挥官皱起了眉头,小声自言自语道:“才七个人?都披着斗篷……对方可是在军中闻名遐迩的坎伯兰,这七个人会不会是诱饵?”
下属低声提醒道:“长官,如果这七个人不是诱饵,恰好有我们要抓的逃犯呢?上面那些人,可是下了死命令,对于那名宫里的逃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指挥官揉了揉眉心,问道:“有多少人去追那七个人了?”
“三名轻装骑兵,六名弓骑兵。”
“七个人中去掉那名宫中的逃犯,剩下的六人如果全部是骑士,而且还有坎伯兰在的话,那九个人根本不够!再派些轻骑兵和弓骑兵去接应!告诉他们,一旦确认了对方是诱饵,立即回来,不许恋战!”
“是!”
二十分钟后。
“长官,又有人从镇子里冲出来了!”
无心睡眠、等待在篝火旁的骑兵指挥官,猛地转起身来:“我猜的没错,第一批那些人就是诱饵!但为什么负责追击的人还没回来?对了,这次出来了多少人?!”
前来汇报的骑兵,犹豫了一下,举起了七根手指。
指挥官睁圆了眼睛,叫道:“又是七个?!”
下属满脸颓丧:“长官,我们该怎么办?”
正在气头上的指挥官听见这话,恼火的吼道:“什么怎么办?!镇子外面那么多人,你们居然连七个人都拦不住?!”
下属哭丧着脸,开始叫冤:“长官,并不是我们不想拦截啊!实在是镇子的外围太大了,而且还没有修建城墙和大门,我们只能每隔一段距离,配备一名骑兵进行巡逻。等他们冲出来的时候,我们最多只能聚集起三四个人,根本拦不住他们啊。”
听见这话,指挥官一时语顿。他稍后将手中的头盔重重扔在地上,指着远方的暮西镇,大声痛骂道:“这是哪个混蛋搞出来的镇子?!连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吗?!居然在镇子外面,懒到连一堵城墙都不肯修!!!”
——————————————
坎伯兰目送着七人骑马离去。
托德站在他身边,提醒道:“这已经是第三批了。”
老人忽然说起一件不相干的事情:“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称呼你为总团长?”
托德瞥了他一眼,没承认也没否认,保持了沉默。
“我还听说,两个月前,教皇国的特使在主教的陪伴下,参观了暮西镇。”
托德将两只手拢入了袖子:“坎伯兰先生,您的消息真灵通。”
坎伯兰笑了起来:“细节这种东西,只要有心去收集,总会给你带来收获。就拿这小镇举例吧,平庸的指挥官进驻这里,为了可笑的安全感,第一件事总会想着建起一圈城墙,或是用土石堵住街道、固守待援,却没想过这种做法,不仅挡住了敌人,但也困住了自己。”
“男爵大人……”
一个清冷的女声,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玛丽王后换上了一身并不合身的皮甲,将头发高高盘起,塞入了头盔。
老骑士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铠甲上『银色皇冠』的徽章,对女子说道:“王后陛下,请别再称呼我男爵了。”
王后轻轻点头,平静的说道:“那么请您也别再称呼我为王后陛下了,我和王国已经再无关联。”
坎伯兰有些意外,随后笑了起来:“这样就对了!”
看着属下牵过马来,他走到玛丽身边,想搀扶后者上马。
未料女子却婉言谢绝了老人的好意,只见她双手扒住马鞍的边沿,一个翻身上了马背,牵起了缰绳。
坎伯兰挑了挑眉毛,朝着自己的马走去,上到马背之后,他朝着托德说道:“最多不过两小时,等我的好消息吧……总团长……”
——————————————
“指挥官!指挥官!”
骑兵连队的长官在篝火旁转着圈子,看着急急忙忙跑来的下属,暴躁的问道:“又是七个?是不是又出来了七个混蛋?!”
“不不不,这次只有五个人!”
指挥官一愣:“五个人?”
骑兵属下咽了口唾沫:“而且坎伯兰和那位逃犯也在其中!”
听见这话,指挥官小跑了几步,一把抓住了骑兵的领口:“那两个人都在?!你没看错?!”
“千真万确!他们经过时,有人看到了他们的脸!绝对不会错!”
指挥官哈哈大笑起来:“这个老混蛋,总算出现了!我们之前追击『诱饵』的部队呢?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看着手下们面面相觑,一片沉默。指挥官恼火的挥了挥手:“不等了!传我的命令,剩下的所有人,上马追击!”
骑兵属下有些犹豫:“大人,剩下来的人基本都是重骑兵……”
“什么?!”指挥官吃惊之后,细细思考了片刻,总算反应了过来。
为了追击前三批的那些『诱饵』,他已将大部分的轻骑兵和弓骑兵派了出去,剩下的除了重骑兵,就是一些没有什么战斗力的负重骡兵。
“让重骑兵脱下铠甲,带上武器,轻装上阵!”
十分钟后,东方军团骑兵连队的剩余三十人,终于追上了坎伯兰一行五人。
指挥官远远的看见,这些逃跑者骑着马,进入了一处树林,他们中有人抱住胸口,痛苦的靠在马背上。
“那些人中有伤员!他们走不快,全军追上去!”
奔跑在森林的小道上,指挥官看着身边密不透风的树林和草丛,一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有心命令部队停下,但前方的目标距离自己仅仅不足五十米,这个时候放弃实在让他无法甘心。
骑兵连队又驱马追赶了一段距离,地面上突然升起了数根绊马索。马匹嘶鸣声、骑兵惨叫声不断响起,跑在最前方的人纷纷被身下失去平衡的战马,重重摔落在地。
“有埋伏!有埋伏!”
看着前队的士兵中伏倒地,指挥官急急停住了马,心惊胆战的他刚想发出命令之时,轰隆一声,一根巨木砸落在了队伍的后方,堵住了他们的退路。
草丛中数不清的士兵站起了身,伸出战戟和钩镰将骑兵从马上拉了下来,刀斧落下、鲜血四溅。没有穿戴任何护甲的重骑兵,仅仅几个呼吸之间,就损失了大半。
连队指挥官举起手中的剑,刚想砍向一名靠近自己的士兵,却被旁侧的一只冷箭射落了马匹。
一双钢铁包裹的战靴停在了他的面前,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在他的头顶。
『嗯……教会军队是怎么劝降来着?以天父的名义,放下你们的武器!』
第113章 坎伯兰的加入
对于暮西镇来说,这注定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早晨。
一只没有任何旗帜的军队,驻扎在了镇子之外。
上好的战马、精致的甲胄、锋利的武器,置放在了广场之中。
教堂礼拜厅里,老骑士坎伯兰拿着属下统计好的清单,大声念道:“缴获五十九匹战马、各式重甲轻甲八十七套,俘虏十七人,物资补给若干。”
托德从内心的深处发出了一声感叹,无外乎前世有句俗语,『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发战争财这种事情的确会让人眼红,一个晚上抢到的东西,居然要远远高于暮西镇大半年的收益。
“伤亡呢?”
坎伯兰将清单合上,说道:“我方重伤五人,轻伤二十二人。”
从未上过战场的托德,对战争的理解仍然停留在游戏和影视之中。在他看来,利用两百多名步兵,战胜一个连队的精锐骑兵,而且己方阵亡人数为零,这简直就是一次完胜。
老骑士看着布道台上的神父,缓缓说道:“大人,这是否意味着测试通过了?我和我的手下被允许加入暮西镇了?”
托德正待开口。
教堂中却有个人,抢先一步说道:“托德大人,我认为是否同意这些人加入暮西镇,您应该更慎重一点。”
众人循声看去,修士乔紧锁着眉头,一边思考一边说道:“一旦我们正式接纳了这只军队,就代表着暮西镇和银环王国完全对立了。托德大人,我有两个问题:一、教会是否会认可这种擅作主张的行为?二、王国接下来是否会派遣更多的军队?如果是,那我们应该怎么应付?”
出乎众人意料,第一个站出来回答问题的居然是芮契尔:“在我看来,教皇国不仅不会反感我们的行为,反而还会支持我们的做法呢。对于这些数百年前皈依天父教会的蛮族王国,教会一直抱持的都是分化和打压的态度。我们将这潭水搅得再浑一些,不正是那些人希望看到的事情吗?”
“至于第二个问题,让我来回答吧。”坎伯兰捋了捋胡子说道:“骑兵连队全军覆没的消息,大概需要三天才能传到议事厅那里。国王会根据战报,组织大臣们商讨此事,由于此次出逃事件牵涉到王室、民怨和暮西镇,再次出兵的决议几乎是肯定能够通过的。首先,我要解释几个问题……”
老骑士将长剑解下,交给了随从,说道:“第一个问题,银环王国有三大军团,分别为北方军团、东方军团和南方军团。这次秘密逮捕王后,没有动用王宫近卫,也没有调用北方军团和南方军团,却唯独使用了东方军团,为什么?王宫近卫是王室的亲兵,他们对于逮捕王后的事情肯定会有抵触;而北方军团则要负责驻守边境,抵抗蛮族;南方军团的两位指挥官,一位是我,一位是埃摩森伯爵,按照我们两人的脾气,对秘密逮捕这种事情肯定不会支持;算来算去,也只有从那些亲近贵族的东方军团里抽调部队了……”
托德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那么,如果银环王国再次进攻暮西镇,会调用哪些兵力呢?”
坎伯兰点点头说道:“托德大人,这就是我要解释的第二个问题了……如果再次攻击暮西镇,王国在兵力上的选择并不多。王宫近卫由于出现了叛乱事件,应该会进行一次大清洗,短时间内不会派上战场;北方军团要负责抵御蛮族,如果一旦北部防线失守,那么银环王国将成为天父教区所有王国共同声讨的敌人,所以,我认为北方军团的兵力也不会被征用;再来是东方军团,圣卫城的军队靠近了边境,抽调一个骑兵连队和一百名步兵,已经是东方军团容忍的极限。这样看来,进攻暮西镇的兵力选择只有两个。一个是贵族的私兵,还有一个就是南方军团。”
托德有些吃惊的说道:“你带着两百名南方军团的士兵叛逃出了王国,国王和贵族们还会信任这只军团吗?”
坎伯兰摇头说道:“埃摩森伯爵曾经是先王的战术老师,绝对忠诚于王室,或许我的叛逃会让王国里的那些人怀疑南方军团,但他们绝对不会质疑埃摩森的忠心。至于伯爵本人,或许他会抨击逮捕王后这件事情,但如果盖伊六世请求他出征的话,他还是有可能会同意的。”
老骑士仰起了头,看向教堂正上方的圣十字架,叹了口气:“老实说,我还真的不想和那只『老乌龟』开战。他是整个王国里,为数不多的,能让我看顺眼的人之一。而且军团中,我擅于攻,他擅于守,和他打起来,胜负真的很难判定。”
看着其他人陷入沉默,擅于查漏补缺的芮契尔,问出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坎伯兰先生,如果王国要再次进攻暮西镇,进攻时间大概是在什么时候呢?”
坎伯兰沉吟了片刻,肯定的说道:“明年开春。”
女子有些意外:“明年开春?”
老骑士解释道:“国王手里并没有什么兵权,部队的调动需要与贵族们进行一次次的开会与商议,这里面涉及到许多利益的纠葛和政治的把戏。当战争决议正式发布后,动员令和紧急征召令也会跟着下达,再来就是军粮的筹集、战术的制定、指挥官的任命等等。等这一切全部结束之后,最快也是两个月之后了。那时恰巧是11月底、12月初,隆冬将至,不利于行军。所以,我才会说下一次进攻时间,大概会在明年开春。”
芮契尔沉思了一会,点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说道:“坎伯兰先生,那么我有最后一个问题,您认为下一次攻击,敌人军队的规模大概会是多大呢?”
“不少于一千人。”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整个暮西镇的人口,加在一起才不过一千多人,下一次战斗居然要对阵等同于小镇人口的敌军?!
哈金斯这个时候说道:“坎伯兰大人,会不会弄错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敌军?”
坎伯兰将脸朝向了托德,脸上似笑非笑:“这就要问总团长大人了。”
托德满脸的疑惑:“我?”
老骑士伸出了拳头,先是举起了食指:“白银再提炼。”
接着是中指:“福音花。”
再来是无名指:“奇迹之地。”
最后是小指:“被上帝赐福的炼金术师。”
“你们或许都不知道,『暮西镇』这个名字已经传遍了银环城的大街小巷。上至国王,下至小贩,每个人都认为这里是被天父所祝福的圣地,托德神父已经掌握了圣灵赐予凡间的点金之术。甚至还有谣传,这里的清水拥有治愈疾病的神力,这里的土地可以种出黄金。总之,每个人都渴望着从这里获取财富,尤其是那些手握兵权的贵族们。”
坎伯兰双拳抱在胸前,朝着托德微笑说道:“这么说吧,即便没有什么叛逃事件,暮西镇早晚有一天也会成为银环城的攻击目标。所以,你需要一位指挥官,一个真正知道怎么打仗的老家伙。如何?”
托德看了看面前的哈金斯、阿方索、修士乔和芮契尔,众人脸上终于再无异议,他朝着老骑士点了点头:“坎伯兰先生,欢迎您加入暮西镇。”
——————————————
“怪物!怪物啊!别靠近我!”
一名身穿皮甲的男子,在地上手脚并用的向后倒爬着,看着面前缓缓向他走来的人,惊恐万分。
栩栩如生的狼头面具,皮肤上奇怪而又复杂的花纹,一件动物毛皮制成的披风,上半身赤裸,心口处戴着一面钢铁小圆盾。这样一个打扮诡异的生物,当着皮甲男子的面,伸出手一把抓住了自己胸口上的匕首,猛力一拔,匕首带着些许鲜血掉在了地上,而他的胸口上的伤口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愈合了。
皮甲男子吓得从衣服里掏出了十字架,举向前方大声喊叫:“你不是人!你是异种!恶魔的遗腹子!天父啊,救救我!”
狼面人走到了男子的面前,一把打飞了对方手中的十字架,抓起了对方的领口,将他举到了半空,宛如钢铁摩擦般的刺耳声音响彻在了树林上方:“滥杀无辜的强盗,居然也敢厚着脸皮要求圣父的庇护?!”
抓住对方的头颅,双手一错,让人心脏一悸的骨头断裂声霎时响起。
丢下了手中的尸首,狼面人转过身来,看着树林中横七竖八的尸体。
有的强盗是中了尖刺陷阱,有的强盗是被弓箭穿心,还有的强盗则被活生生的砍成了两半。
走到由骡车和手推车组成的车队之前,狼面人看了一眼那些跪在地上的民众。这些人对着眼前宛如修罗场一般的场景,不敢多看一眼,脸色惨白、身如筛糠,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他找到一个看上去像是领头人的男子:“你们去往哪里?”
“暮……暮西镇……”
狼面人将手抬起来,指向了西方:“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用不了一天,你就能看见镇子。”
说完这话,他转过身去打算离开。
“谢谢您……救了我们……”
身后道谢的声音,让他的脚步顿了顿,片刻后又踏上了一段新的旅程。
第114章 英雄效应
那场骑兵伏击战已过去了一周,暮西镇的居民生活又慢慢归于了平静。
与周边村镇那些八点钟就早早入睡的人们不同,暮西镇的民众们对于夜晚娱乐的需求越来越高。比如原本经营到九点钟的小酒馆,会被要求将打烊时间延长到十一点钟;广场上的那些粗俗小品剧,会被要求将表演的场次,由原本的三场增加到五场;周边的小商贩们,赶来小镇摆摊,总会不得不将货包中的库存再增加个三成。虽然这些娱乐活动仍然非常简单和初级,但已经是小镇居民日常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在小镇新规划的商业区里,新建了这样一家酒馆,名字叫做『明天再来』。
没人知道这家店的店主是谁,也不清楚这酒馆如何开张。人们只知道,这家酒馆的麦酒相比其它同行,没有掺水、更加爽口,价钱上也还算公道合理;桌椅保养的也还不错,地面时时刻刻都是干净的,整个店里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因为遵从教会的禁忌,店里虽然不允许赌博,但对于那种几个铜子儿的小赌局,也总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这家酒馆到了夜晚,生意火爆、一座难求。辛劳了一个白天的居民们,晚上约上三五好友,带上扑克牌,抢到一张桌子,买个半桶麦酒,再点上几个小菜,聊聊天打打牌,快乐的时光很快也就过去了。
今晚,酒馆里供应了一道新上菜单的小吃——炸麻花。后厨的师傅们,将全麦面粉打成面浆,再捏成圆片油煎。里面根据客人的口味,包上了一些吃食。例如一片水果、几只小虾或是一块鱼肉,如果遇到了那些手头还算宽裕的客人,他们也不介意裹上一层蜂蜜,或者撒上一些细盐。
一盘十片,三个铜星,加料另算。
对于这道新菜品,在几个常客的尝试下,整个酒馆的顾客几乎都爱上了这道小吃。人们在赞不绝口的同时,也纷纷打开了话匣子,就着小吃聊了开来。
一位身穿套头式细麻衣的年轻人,喝一口麦酒,甩出手中的纸牌,拿起一片炸麻花,仔细看了几眼,对桌子前的同伴说道:“这玩意儿我吃过。”
同桌人瞥了他一眼,一脸的怀疑。
年轻人看着同伴的眼神,急了眼,拼命咽下嘴中的小吃,灌下一大口麦酒,拍了拍胸口,大声说道:“你们知道镇上的『姐妹旅馆』吗?那儿就有这道小吃!只不过做的更精致一些,上面还有坚果和蜜饯!”
同伴怀疑的神情更加明显了,语气中甚至带上了几分嘲讽:“林恩,你知道那儿有多贵吗?任意一道菜就够一家人的一周开销。”
被称作林恩的年轻人给了对方一个鄙视的眼神:“就在两周前,行会的副会长带着我去那里,安排了一位尊贵客人的食宿。我有幸吃到了一顿、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饭菜,奶酪鱼汤,火腿炖卷心菜,德罗尔什锦……”
“听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
林恩又喝了口麦酒,摇头说道:“不,和我们往常吃的那些菜完全不一样。那味道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实在是人间极品的美味!我差点咽下了自己的舌头!对了,里面就有这样小吃。”
同伴再次表示怀疑:“真有这么好吃?”
林恩重重点了点头。
“喂喂,看那边。”桌上另一位同伴刻意压低了声音,吸引了他人的注意。
林恩顺着声音看去,六名穿着一模一样便服的军士,坐在最里面的一张桌子上,挺拔的身姿和安静的用餐,与酒馆中其他客人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林恩转回头来,将身子伏低了一些,小声问道:“你们说,那些人是不是……?”
同伴将纸牌盖在了桌上,斜着身体说道:“我听说这些人都是王国的军人,前些日子刚刚加入了教会,现在是圣子大人的护卫。我还听说……”
他将声音又压低了几分:“这些人打败了几倍数量的敌军,获得了大量的缴获,并献给了教堂。”
林恩听到一个词,不由自主的问道:“敌军?”
“听说是王国的军队。”
“王国军队?为什么要和他们作战?”
同伴的声音几不可闻:“有小道消息说,王国里有一群贵族,眼红于暮西镇的奇迹,好几次想要染指这里的财富。这些军人感召于天父的威能,投靠了教会,并抗击了那些进犯的贵族。”
林恩睁大了眼睛:“暮西镇的土地应该是教会的资产吧,这些贵族居然敢把主意打到教会的头上,难道他们疯了吗?”
同伴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刚从东边搬来这里,恐怕还不清楚一些内幕,王国与教会关系紧张,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更何况圣子大人,当初从附近的贵族手中,接纳了不少逃跑的农奴,造成暮西镇和王国贵族们的关系更加恶劣。”
“要我说,让这些贵族都见鬼去吧!”桌上另一人将木制酒杯重重的放在了台面上,忿忿不平:“当初我在银环城里做些小买卖,这些贵族们每一天都想着法子增加税收,为的就是掏光我们这些人兜里的最后一个铜子儿!”
眼见着有人情绪激动,同伴连忙换了一个话题:“林恩,你还在捣鼓你的那套……叫什么来着……摆锤?”
听见有人提起这个,林恩眼前一亮:“没错,前些日子我找到了一名志同道合的修士,又有了许多发现!你们有没有看过教堂里被风吹起的吊灯?一来一回的摆动很有节奏,尽管摆动的幅度不同,往返所需要的时间,我用自己的脉搏计算过,却都是一样的……”
同伴听着林恩滔滔不绝的发言,顿时后悔的想给自己一耳光。
所幸,隔壁桌上的聊天话题,及时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你们有没有听过『孤狼』?!”
隔壁桌一个看上去像是行商的人,一只脚踏在椅子上,两只手在空中挥舞着,向其他人介绍自己的见闻:“上周,我和朋友跟着车队,去北方的矿场进货。在回来的路上,我们遇上了强盗的伏击!车队中的护卫们,在十几名强盗的攻击下,才几分钟就死伤大半。”
行商拿起桌上的木杯,喝了一口酒。
其他人纷纷催促道:“后来呢?后来呢?快说啊!”
“就在我以为这次死定了的时候,一只箭从树林里射了出来,刺穿了一个强盗的后脑勺。一个影子从树上跳了下来,『孤狼』出现了!他的头就像狼一样,牙齿尖锐而又锋利,还有这么长的爪子……”
听到这里,有听众问道:“爪子?那他是怎么射箭的?”
行商瞟了说话者一眼:“谁说用爪子就不能射箭了?不信的话自己回家慢慢试去!我继续说啊,那十几个强盗在他爪子下,根本没有支撑几下。开膛破肚、割开喉管什么的,到处都是鲜血和肢体!最让人惊奇的是,强盗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口,能够瞬间愈合!”
仿佛回想起那令人惊诧的一幕,行商咽了口唾沫:“无论是剑刃刺穿身体,还是斧头砍在胸口,甚至匕首割开喉咙,『孤狼』身上所有的伤口都瞬间愈合了……”
“那么他就是个异种,是『恶魔的遗腹子』!是邪恶的代名词!”
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了前者的叙述。
行商不悦的循声看去。
几个坐在一起的小镇居民,用手举起了胸前的十字架,大声重复着『异种是邪恶的化身』这类的话。
行商恼火的捶了捶桌子,针锋相对的吼道:“我不知道异种是不是邪恶的!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恶魔!但是『孤狼』从强盗的手中救了我一命!”
让同伴有些意外的是,林恩这个时候突然站了起来,声援了行商的说法,他说道:“我认为,异种就是异种,他们身上有着奇怪的本领,但本质上和我们没什么不同,就像我们中有些人可以跑的比别人快,跳的比别人高一样!”
几个小镇居民大声斥责了他们的信仰,并坚称这种不分是非的说法亵渎了圣灵。
很快,酒馆中的人们,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只要是异种,那么都是邪恶的,他们接近我们,必定抱存着恶意;还有一派认为异种与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之中也分好人和坏人。”
酒馆中为了争论此事,吵成了一片。
——————————————
当天深夜,和守卫在门外的哈金斯打过招呼之后,芮契尔来到了托德的实验小楼。
看着虚掩的房门,女子一边开口询问一边小心的敲了敲门,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请进』,这才推门走进这间满是器材和瓶罐的房间。
让她有些奇怪的是,托德并不在外间。
看着通向后间的门下传来了些许亮光,芮契尔来到后门前,再一次敲响了门。
“芮契尔,进来吧,但要小心脚下,这儿有些乱。”
听见托德这话,女子慢慢推开了房门,第一次走进了实验小楼的后间。
四四方方的巨大玻璃培养槽,连接着多种管道、不停发出奇怪声响的金属密封罐,还有一个有点类似于洗澡桶的木质容器。
托德正站在一溜铁笼子前,借着房间里的烛火,观察着铁笼里的事物。
芮契尔凑上前一看,一群小白鼠跑来跑去,身上却背着一个奇怪的东西——有点像是钢铁制成的胸甲,还有数根泛着黑铁光泽的肢干,从胸甲上伸了出来,依附在老鼠的四肢上。
强压下心中的疑问,芮契尔先说了自己想要汇报的事情。
“关于兰德尔的事情,今天镇子里有一些关于他的言论。”
托德站直了身体,嘴上说道:“人们怎么看?”
女子侧着头回答道:“好坏参半吧……有人因为他,认可了正义异种的存在;但也有不少人,坚称异种是邪恶的。”
“支持者的名单有了吗?”
芮契尔拿出了一张纸,说道:“对于异种有好感的人,姓名、职业、生平等等信息,都记下来了。我挑选了几个比较合适的人,可以进行我们计划的第二步。”
托德接过纸,细细看了一会儿,点头说道:“开始计划的第二步吧。记住,关于负责与这些人接触的异种,你尽量选择一些聪明并且友善的人……”
芮契尔笑着称是。
五天后,林恩的家门口,来了一位十六岁的女子,她自称是来自南方的难民,希望在他的店里找到一份工作,来养活家中的弟弟。
第115章 超寄生虫
暮西镇的侧厅里,托德首先拿起了芮契尔送来的报告,看了又看,上面记载的是12名异种难民,隐瞒身份进入寻常居民家庭后的生活。
总体来说,这些异种刚开始的生活,还算是安稳。这些家庭的成员,经过了托德和芮契尔的反复筛选和比对,确保他们对于异种这个族群,没有任何偏见和恶感。但即便如此,他们二人还是一致认为,异种们还是应当保持低调,不能过早的暴露能力。毕竟,『叶公好龙』这种事情,在实际生活中并不少见。
他拿起的第二份报告来自于哈金斯,主要记载了坎伯兰军队的动向和行为。托德起初对于这只『强行』加入暮西镇的军事力量,抱持了极大的戒备和担忧。用他前世的经验来看,『枪杆子里出政权』这种道理无论在任何时间和空间,都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对于武装力量薄弱的暮西镇,引入这样一只强横的军队,是福还是祸,托德心中也有些没底。坎伯兰作为这200人部队的直属长官,如果他意图夺取小镇,只要振臂一呼,难保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但是,托德之所以接纳这只队伍,除了坎伯兰和玛丽王后需要依靠自己渡过难关这个理由以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暮西镇的发展速度与防卫力量的不匹配。
一方面,过去的暮西镇,居民大都是一些穷苦人,没什么油水,还有着教会的幌子来威压周边的势力,自然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但随着城镇发展和『逃亡事件』,小镇遭受攻击的可能性越来越大。
另一方面,与前世近现代时期、国与国之间的外交和战争不同。这个类似于中世纪的异世界,经常只是因为一点边界争执、一次人身攻击、一句无心之言、一次求婚失败,有时甚至只是一个姿态、一个表情、一个手势,都能引爆一场战争,更别提像是暮西镇这种被人们描述为天父赐福的『奇迹之地』。
所以,暂且不提托德手中『异种』这最后一张王牌,镇子上的确需要一只常驻的部队,来应付可能到来的各种威胁。
托德将注意力回到哈金斯的报告中,让他有些惊讶,也可以说是安心,坎伯兰主动交出了兵权,并将所有的武器和甲胄收归入圣库之中,还建议让部队分散驻扎在城内各处,协助小镇护卫队和『圣序执法团』,进行暮西镇的防卫和治安事务。老骑士自己,则自荐为教官,负责小镇部队日常训练的教导工作。
最后一份报告来自于修士乔,这也是三份报告中最长的一份。报告开头整整一页纸,修士只干了一件事——大倒苦水。
事情太多、人手太少、钱不够用、好想睡觉……
托德挑了挑眉毛,直接翻到了报告的第二页,修士乔就目前繁重而又恶劣的工作环境,提出了他的建议:前期送往修道院的『圣经』,获得了老修士们的一致推崇,他们甚至将图书馆中放在展柜中的手抄本拿了下来,放上了这些包装和字体无可挑剔的新『圣经』。如果可能,用修士乔的原话来说,『是否能够考虑一下,向修道院再多送一些精美的书册,以招募更多的修士进入暮西镇?』
看到这句话,托德几乎能够看见,那个坐在桌子前,通红着眼睛,在『劳累致死』和『卖友求荣』二者之间,痛苦挣扎一番,最终选择了后者的修士。
大笔一挥,托德在这页上写下了『同意』一词。
再翻到报告的第三页,乔总算开始说起了暮西镇的正事。
暮西镇核心区域的调整已基本完成,按照古泰罗城池的区块分布,主要对住宅区、商业区、公建区的建筑群落重新进行了规划。至于外部区域的规划,只有一个大概的方案,拟在下个月开始进行拆迁和设计:工业区向北方的山脉外置、畜牧区向南部丘陵外置、农业区向东部平原外置,同时开始召集人手修建骑士团本部、军营、训练场、马厩、大集市、中心广场和沐浴场等建筑物。
修士乔还专门针对上述这些城镇设施和功能建筑,做了一份粗略的财务测算。托德看着资金需求的那一长串数字,仔细数了一遍位数,最后不可思议的倒吸了口凉气。
修士在报告中,尤其对于托德提出修建『沐浴场』的必要性,进行了质疑。在他看来,洗澡这种事情不仅没有任何用处,反而会疏远圣灵与凡间的距离。
看到这里,托德突然想起自己好像一周没洗澡了,不自觉挠了挠后背。
在中世纪,按照天父教会的观点,肮脏的躯体被看作更能接近上帝,不洗澡则成了圣洁的象征。那些有足够勇气长年不洗澡的人,甚至会被册封为圣人,就如同前世古代褒奖贞妇烈女的贞节牌坊一般。许多虔诚的神职人员开始了浑身污秽的艰苦修行——在圣经中,甚至有一位人物,坚持50年不洗脸,不洗脚,最终被成功封圣!
托德有心想改变这一状况,但考虑到目前居民的财政状况,只能强压下推行沐浴场的想法,在报告末尾的批注上,标明了优先修建骑士团本部和大集市,其它建筑可以暂缓。
审阅并批注完这些报告,托德将教堂的公务交给了助祭和慕道徒们,又一头钻进了自己的实验小楼。
『龙骨』寄生虫的养殖,已经获得一系列的突破。
在经过反复实验之后,托德最终获得了最适宜『龙骨』生长的培养胴和温度湿度等信息。但即便如此,这种寄生虫的生长依然相当缓慢。
作为原生代的雌雄双虫,从培养开始至今,已经进行了七次产卵,获取了总计四十七只幼虫。第一次产出的六只虫卵,由于托德对于培育环境的不熟悉,造成了两只死亡,仅存活了四只。
这四只虫卵在破茧之后,经过了数月的养殖,成长最快的一只寄生虫,体长已经达到了二十七公分。再过一个月左右,应该就可以达到成虫的标准体长,并正式进入成熟期。
早在半个月之前,托德就挑选了四只小白鼠,并选取了合适的『龙骨』,进行了寄生虫的附着实验。
首先将小白鼠的四肢固定;接着将雌虫贴近背部,让虫体内那些扎入宿主体内、汲取营养的尖钩,刺入小白鼠的脊椎之中;等到雌虫固定完毕后,再将雄虫贴在小白鼠的腹部,与雌虫连接成一体,最终让这些小老鼠们穿上一件件『迷你铠甲』。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后,托德获取了大量的实验数据的同时,也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
得到了『龙骨』寄生虫的这些小白鼠,获取了大量的力量和敏捷加成,趁着实验者一不留神,它们一脚踹碎了强化玻璃,一爪划开了木质牢笼,将实验小楼闹了个天翻地覆。托德花了好一番功夫,用上了自己的『疾速』、『虚弱』和『透视』异能,才最终把这些『超级鼠』一只只的抓了回来。后来托德不得不向铁匠定制了一批铁质牢笼,来关住这些让人头痛的小家伙。
而对于研究『龙骨』的真正突破,则来自于托德一个突然出现的灵感,这个灵感也让他发现了这种特殊寄生虫的真正秘密。
一个与往常一样的早晨,托德在起床后,按照惯例开始打扫实验室。清洁到后间,当他打开装载着『原生代』寄生虫的浴桶,用刷子触碰『龙骨』的肢节,造成寄生虫身体振动时,他好似想起了什么,但一番苦思后却最终一无所获。一直到了中午,在『姐妹旅馆』中用餐的他,看见了炸麻花中包裹的鱼肉时,才终于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
饭吃到一半,丢下了手中的勺子,托德在卡琳惊奇的注视下,一路飞奔回了实验室。
连衣服都来不及更换,托德找到了四只被『龙骨』寄生的小白鼠。
将这些宿主分批麻醉之后,托德找到了装有『蜂巢』寄生虫(能够通过振动发出的音波来控制子体)的巨大玻璃罐。从里面小心的取出了部分母体(类似于水母的蜂巢)和它的子体(黑色的线虫)。
再将『蜂巢』寄生虫的母体和子体,分别采用手术埋嵌的方式,植入了四只小白鼠身上的『龙骨』寄生虫中。制造了让一种寄生虫寄生在另一种寄生虫中的状态。
接下来是持续一周的观察,托德发现了两件极为有趣的事情。
第一件事情,埋入『龙骨』寄生虫的『蜂巢』母体,其生长完全停止,没有出现任何出芽繁殖的迹象;埋入『龙骨』寄生虫的『蜂巢』子体,其生长也完全停止,其宿主(小白鼠)并没有出现神经被毒化的现象,一切行动与往常没有不同。
第二件事情,被埋入『蜂巢』母体的小白鼠,在平时的日常行动中,好像能够隔着很远的距离,与其它被埋入子体的小白鼠进行沟通。
为了验证第二件事情,托德专门做了一次实验。
将一个大铁箱,用玻璃隔成了四个同等大小的区域,在玻璃表面贴上黑色的布,确定相邻的两个区域,彼此看不见对方的动作;接着在大铁箱的正中间放置一个『匚』形的开口铁罐,正方体的铁罐五面封闭,只有开口的那一面朝向一个区域,其他五面罐壁分别朝着天空、地面和另三个区域;再来是将一块奶酪放进铁罐里,并在开口处放置一块重达十五公斤的铁块,用后者堵住开口并在最下方留出一道很小的缝隙;最后,将埋入『蜂巢』母体的小白鼠放在铁罐开口朝向的区域,将其它三只小白鼠放在铁罐罐壁朝向的区域。
实验开始。
四只小白鼠起初在各自的区域中,看不到彼此,这里转一转,那里闻一闻。一分钟后,被埋入『蜂巢』母体的小白鼠突然从铁块下方的缝隙,发现了隐藏在铁罐里面的奶酪,它先是尝试去推铁块,不过仅仅依靠它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挪动这个十五公斤的重家伙。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托德大吃一惊。
只见这只被埋入『蜂巢』母体的小白鼠直立起身体,背部的『龙骨』寄生虫里发出了一些沉闷的类似『响尾蛇摆尾』的振动声。接着,伴随着哐啷的碎裂声,铁箱中的玻璃墙壁几乎是在同时,被另外三只小白鼠撞破了。四只小白鼠齐心合力推开了沉重的铁块,共同享用了里面的奶酪。
实验结束后,托德解剖并研究了四只小白鼠和他们身上的『龙骨』寄生虫,确定了以下的结论。
一、埋嵌到『龙骨』寄生虫内的『蜂巢』寄生虫,由于前者生理环境上的限制,后者只能获取自身生存的最基础养分。其母体没有办法进行出芽繁殖,子体没有办法进行毒素分泌和虫体成长,确保了四只小白鼠的生命安全和意识稳定。
二、埋嵌到『龙骨』寄生虫内的『蜂巢』寄生虫,其基本性状和功能被保留了下来,母体宿主可以通过声波震动的方式,与子体宿主联络,并传达讯息。这种状况,就仿佛母体宿主身上背了一台无线电,可以随时随地联络子体宿主一样。托德怀疑这和『龙骨』寄生虫中遍布整个虫体的神经网络有关。
三、可以确定的是,『龙骨』寄生虫应该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寄生虫,它可以允许其它寄生虫寄生在自己的体内,在降低其活性的同时并保留其基本功能。
总而言之一句话,『蜂巢』寄生虫可以寄生在『龙骨』寄生虫内,由于后者的特殊生理环境,使得前者的活性被大大降低,不会出现毒害宿主并造成死亡的状况;同时还保留了前者基础的寄生虫功能,只是将这种功能由控制傀儡降低为了传递讯息。
用前世的微生物学术语来说,被寄生物寄生的宿主如果是另一种寄生物,这种寄生现象称为超寄生(SuperParasitism),而『龙骨』就是这种特殊现象中的寄生载体——超寄生虫(SuperParasite)。
第116章 微生物工业
超寄生虫的发现,给了托德很多新的思路。
如果将『龙骨』寄生虫比作一套战斗机甲的机械骨架,那么『超寄生』这种微生物学现象,就允许托德在这副『机械骨架』上安装各式各样的作战模块。
例如『蜂巢』寄生虫,就可以作为通讯模块进行装载和应用。『蜂巢』的母体,可以埋入指挥官的『龙骨』之中;『蜂巢』的子体,可以埋入军团战士的『龙骨』之中。由于人的神经系统与『龙骨』寄生虫的神经网络相连接,作战期间,骑士团的指挥官将不再依靠传令兵、战鼓或者旗号来传达作战指令,而是直接将大脑中的指令发送至『龙骨』中的『蜂巢』母体,再通过母体的声波震荡来向子体们发送指令。
这种通过『蜂巢』寄生虫来进行通讯的方式有利有弊。
优点:
一、操作难度较低,省去了大量的学习成本。无论是传令兵、战鼓还是旗号等战争通讯方式,都需要指挥官和士兵进行大量知识的学习和储备。而且在战场上由于通讯指令错误,造成战机延误甚至战斗失败的例子,在历史上屡见不鲜。
二、无视天气、光线等因素对于通讯的影响。雨雪和夜晚作战,在中世纪基本上算是没有任何章法的混战。通过『蜂巢』进行联络,则可以有效避免外界因素的不良影响。
缺点:
一、通讯距离有限。『蜂巢』声波震动的联络最大距离大概为50米左右,超过这个距离,讯息效果会慢慢变差。
二、指挥官的阵亡,可能会引发混乱。由于『蜂巢』寄生虫的沟通机制是一个母体对应多个子体,如果拥有母体的指挥官不幸阵亡,其他人将无法替代其位置进行讯息传递。
不过总的来说,利大于弊。
托德完成了寄生虫的研究,将实验材料处理完毕后,总算松了口气。
走到户外,他放下了心头之事,心血来潮想在小镇中转一转。
平时,他更多选择待在教堂和实验室中。一方面是因为实验室缺乏助手,诸事都需要他亲力亲为;另一方面,他每次到了户外,总会被一堆人『围观跟随』。久而久之,他也懒得再出去了。
由于是下午,镇中的居民较少,托德顺着教堂旁新规划的街道,边走边看,逐渐走入了骑士团本部的施工营地。
乔带着几个修士,和一帮工匠在场地上,就着图纸开始进行施工前的测距和分块。
托德的到来,让一群人放下了手中的事务,过来行礼。
建筑施工这种事情,托德并不明白,看了眼乔手中的设计图,他倒是发现了一个事情。
带着几分穿越者的优越感,托德朝着修士们问道:“我看图纸上的材料,大多是砖石和木头,为什么不用水泥呢?”
让他一脸懵逼的是,乔居然回答道:“那个用不了。”
托德有些惊讶:“你知道水泥的制作方法?”
乔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当然知道,在修道院的图书馆中,就放着古泰罗帝国的水泥制作技术。”
(在前世,古罗马帝国不仅生产水泥,还可以生产混凝土,他们制造的混凝土灯塔甚至可以屹立两千年不倒。可惜托德不知道。)
托德急忙问道:“那为什么不用呢?”
乔将图纸交给了其他修士,找到附近的一截木料作为坐凳,向托德仔细解释了缘由。
古泰罗帝国的水泥制造技术,之所以现在用不了,原因就是古泰罗的水泥材料中,有一样非常重要的材料——火山灰,而且是一种特殊的火山灰,只有加入这种材料,水泥才能坚硬并耐用,而暮西镇附近可没有这种火山。
解释完这些,乔又说起几年前,他曾经试过用铁匠铺的炉渣去取代火山灰。但这种替换材料后的水泥,硬度和耐久均不合格,根本无法使用,他也就放弃这个念头了。
获知了这些讯息后,托德离开了骑士团本部的施工营地,一边走在路上一边开始思考。
现在他的脑海中有三种水泥。
第一种,现代工业常用的水泥,俗称波特兰水泥(Portlandcement),主要化学成分为硅酸钙(氧化钙和氧化硅)。当与水混合时,会发生复杂的物理和化学反应,被称为水合(hydrate)。从水泥加水拌合后,成为具有可塑性的水泥浆,到水泥浆逐渐变稠失去塑性但尚未具有强度,这一过程称为凝结。随后产生明显的强度并逐渐发展成坚硬的水泥石,这一过程称为硬化(harden)。
第二种,异世界的古泰罗水泥,它与前世的古罗马水泥极为相似,主要成分是生石灰和火山灰。生石灰就是氧化钙,火山灰的成分就是氧化硅。
第三种,修士们使用炉渣替代火山灰的自制水泥。
那么,为什么现代水泥和古罗马水泥能够用于建筑,而修士们的水泥却不能用呢?
托德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原因——温度。
现代水泥的生产,中小型工厂一般使用炉窑,中型水泥厂一般使用回转窑,小型水泥厂一般使用立窑,窑内温度一般可达到1450摄氏度左右,如此之高的温度可以将水泥生料煅烧为熟料。
至于古罗马水泥,城池旁边的火山就是一座天然的炉窑,火山口内部的温度可以高达1800摄氏度,经过它煅烧而成的火山灰自然就是最好的水泥熟料。
而修士们的自制水泥,材料取自于铁匠铺的炉渣,虽然主要成分也是氧化硅,但由于中世纪炉体工艺水平和燃料供给材料的限制,炉温一般只有900摄氏度左右,自然无法烧制出合格的水泥材料。
那么应该如何提高炉温呢?
前世烧制水泥的窑炉,可不像是当初提炼白银的『农夫炉』那么简单,它由特殊材质的筒体、轮带、料仓组装而成,对封闭性有着极端严格的要求。而且它所使用的燃料——高灰分的煤粉,需要进行多道工序加工而成。对于那些没有专业知识和相关经验的人来说,想要制作出来无异于天方夜谭。
但如果使用异能来提高炉温呢?
这种方法的确可行,比如『炎息』异种——莱斯利,对方就曾经使用自己的异能配合芮契尔的『意念力』,打造了印刷机的一些零件。但仅仅是三台印刷机的制造,就已经把莱斯利累了个半死,而且在几天之内,再也没有办法使用『炎息』异能。
所以,除非是异种人数达到一定规模,否则想要依靠暮西镇现有的『炎息』异种,来进行大规模的水泥生产,恐怕还是不切实际。
一边思考着这些问题,一边打算返回教堂的托德,经过『姐妹旅馆』的时候,突然看见芮契尔带着卡琳,拎着一个大筐子从旅馆里走了出来。
托德走上前去,在二人的一番推辞下,主动帮她们将筐子抬向旅馆后面的菜地。
“这里面都是些什么?”
芮契尔掀开了布,筐子里装的都是一些腐坏的食材,只听她说道:“最近天气闷热,地窖里的食材又坏了不少。”
卡琳站在托德的身旁,帮他扶着胳膊,歪着头说道:“前段日子,哈金斯叔叔给我们运来了一些北边的冰块,不过才放了几天,就全部融化了。”
托德听到这里,叹了口气。他想起自己的『异能库』——那些装载着异种细菌的培养皿,自己每两天都要花上一个小时进行移种,这是一项细致而且繁重的工作。如果拥有一个前世实验室里的恒温冰库,那么直接使用细菌冷冻保存法就行了,可以节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但是恒温冷库又哪是那么容易制造的设备呢?
制作一台满足最低要求的生物实验室冰柜,最起码要求数字温控装置、翅片式蒸发器、发泡箱体、防腐化喷涂工艺等等,在中世纪想要造出一台这玩意儿,估计只有在梦里才能实现。
卡琳撇了撇嘴,又说道:“这几天晚上,房间里又闷又热,如果没有帕梅拉,我恐怕整晚都睡不着。”
托德看了眼黑发黑瞳的女孩,问道:“帕梅拉?就是那个能够使用『冰冻』异能的女孩?”
“没错,到了晚上,她的身体会散发出微微的凉气,抱着她睡觉最舒服了!”
托德听了这话笑了起来,脑海中第一个画面却是两个女孩衣衫不整的抱在一起。将筐子运到了旅馆后面的菜地,他与两位修女道别之后,回到了自己的实验小楼。
坐在了椅子上,托德开始在脑中整理今天的思绪,并将这些想法分类写在了纸上。
首先写下的是『水泥』和一长串逻辑式:水泥——氧化硅——炉温——窑炉或者『炎息』
托德写到这里,自言自语道:“想要烧制水泥,就必须提高炉温;想要提高炉温,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制造窑炉,还有一种是用『炎息』异能,窑炉的制造方法我根本不知道,所以……”
托德在『窑炉』一词上打了个叉。
看着剩下的『炎息』一词,托德紧锁住眉头,双手抱胸。
“虽然『炎息』异能可以提高炉温,并获得适合水泥生产的氧化硅,但『炎息』异种只有莱斯利一人,他每次使用完异能都要休息一段时间,想要大规模生产完全不可能……”托德想到这里,在『炎息』后面打了个问号,又说道:“或许我可以将异能细菌注射到其他人身体里,制造出一批『炎息』异种?”
稍加思考,托德立即否掉了这个主意。
如果进行大规模的异种改造,不但会出现社会动荡,还会引来不必要的一堆麻烦。这种办法不可行,至少现在不行。
想来想去无计可施的托德,只能暂时放弃关于水泥的思考,开始写下第二个词『冰库』。
帕梅拉的异能是『冰冻』,分为主动释放和被动散发两种方式。当女孩主动释放异能时,可以在短时间内快速降低皮肤周边的温度;当她进入沉睡时,皮肤则会缓慢释放寒气,并将身边的空间维持为一个相对较为平稳的低温环境。
如果能够让帕梅拉一直处于沉睡状态,那么理论上,她体表周遭的寒气可以将房间转变为一个恒温冷库。但是,女孩不可能一直保持沉睡,那样的话用不了几天,她的大脑和身体就会出现低温性休克。
所以,用『冰冻』异种来制造恒温冷库的办法好像也行不通。
托德站起身,在房间中背着手转了几圈,最终长叹一口气,喟然道:“如果当初在穿越前,我要是那种拿到过五十多个博士学位、各行各业什么都懂的全能型人才就好了;或者,让我带本百科全书也行……”
踱步到实验室的后间,托德找了块干净的地面坐了下来,眼神不自觉看着铁笼中那些戴着『龙骨』的小白鼠。看了差不多足足有五分钟,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暂时不能大批量的将人类改造成异种……
如果仅仅是将动物转变为异种呢?
如果让动物携带有『炎息』和『冰冻』的异种细菌呢?
想到这里,托德从『异能库』中,取出了两种异能细菌,开始进行了相对应的研究。
首先『炎息』细菌是一种产甲烷菌,属于严格厌氧菌。在显微镜下,可以观察出,它是巴氏甲烷八叠球菌菌落(Methanosarcina)的变种同属类细菌。它存在于人体和动物的消化细胞内,可以将H2/CO2、甲醇、三甲胺等物质进行分解和聚合,以产生大量的甲烷。相比前世的那些产甲烷菌,这种异能细菌的甲烷产量和速度都让人吃惊。
托德的具体做法是准备一个玻璃罐(或者铁罐),在里面铺满培养基并注入『炎息』细菌,接着埋入一种被称作『管虫』的动物。当『炎息』细菌进入管虫的消化细胞,而管虫又吃下培养基后,罐体内就会逐渐产生大量的甲烷,收集并提纯后就能够用于高温煅烧水泥。(提纯后的甲烷理论燃烧温度最高可达2860摄氏度,实际温度大概在1700摄氏度左右)
关于『冰冻』细菌,托德找到了镇里的商人,向他购买了一批『睡鼠』(欧洲睡鼠,Dryomysnitedula)。朝这些睡鼠的体内,注入了小剂量的『冰冻』细菌,将这些小家伙变成了一群迷你『冰冻』异种。接着,将这批睡鼠分成两批,一批持续喂食,以保证体内的营养,另一批则在低温中诱发它们冬眠。冬眠的那批睡鼠,体表因为细菌散发的寒气,可以将一个封闭的房间,变为一个恒温的冷库。过一段时间后,两批睡鼠,进行轮换。
通过这样的方法,托德采用了微生物学的方法,为暮西镇的未来发展制造了两个极其特殊的工业基础『设备』——『细菌燃料仓』和『微生物冰库』。
第117章 女装骑士
『细菌燃料』研制成功后,托德立即找来了修士乔和老艾登。隐去实验部分的异能研究,仅仅对燃烧原理做了简单讲解,希望他们能够设计出一个可用于冶金和煅烧的『生物热能窑炉』。
托德画了一张极为简单的设计草图,其原理有点类似于前世的『沼气池』,最后他着重强调了这种气体的易燃易爆特性,嘱咐二人一定要注意安全。
就在托德忙着攀升微生物科技树的同时,遥远的教皇国首都『泰罗』发生了数件大事。
第一件事就是天父教会的大公会议。
大公会议(或称公会议、普世公会议、普教会议)是天父教会中有普遍代表意义的的全教区主教会议,主要咨审表决重要教务和教理争端。
历史上最有名的一次大公会议,当属教历1054年,东西方教会大分裂。自此之后,至正教会(即东泰罗教会)不承认天父教会单方面召开的『大公会议』。
从会议规则上来看:大公会议必须由教皇所召开;他还拥有主持会议(亲自主持或委派代表)、决定会议中讨论的事项、会议进行时应守的程序、会议的地点、宣布休会和解散会议的权利。大公会议的决定也必须由教皇核准并公布。枢机主教、大主教、主教、修院院长都有出席及投票权,被邀请与会的神学家或教律学家能投顾问票。
此次大公会议由在位教皇亚历山大三世主持,会议上除了教务和教理方面的讨论外,主要议定并宣布了三大决议。
一、关于教区内圣卫城与银环城之间的军事争端,教会将派出使团进行调停,希望双方立即停止战争,重新回到谈判桌前。
二、南方异教徒势力的逐渐壮大,直接威胁到了教区和圣城的安全,教会提醒教区内王国防范可能到来的攻击。
三、考虑到北部群岛海盗和北方蛮族部落的联络越来越紧密,教会拟在现有三只教廷骑士团的基础上,成立第四只骑士团,全名为『天父赐福的暮西海港的修士骑士团』,主要负责驻守教区的西部海岸。
关于第三个决议,教皇亚历山大三世特意花了五分钟,介绍了骑士团总团长——托德.费歇尔。
介绍中他将托德描述成为了一位知识渊博、一心向圣的修士,在天父的感召下,加入了教会。他能征善战,手下将士如云,曾经亲自率领教会军队,击败了数倍的海盗;并在北部群岛发掘了古泰罗帝国的圣物制造技艺,并无偿献给了教会。
最后,亚历山大三世当众宣读了暮西骑士团设立的圣部公谕,并宣布将此公谕向教区内各分支机构进行发放。
至于暮西骑士团的授印仪式,由于北方局势的不明朗,再加上边境冲突的升级,教皇最终决定委派使团,前往暮西镇代为进行。
至于教皇国首都的第二件大事,要从大公会议后结束后的第三天上午说起。
泰罗皇家学院,教历1170年10月22日,上午九点三十分。
“泰伦斯老师!第一异端裁判所的人来了!”
满头大汗的棕发年轻男子,冲进了学院的教室,当着满屋学生的面,对着讲台上花白胡子垂到胸口的老者喊道。
老人呆立了片刻,缓缓放下了手中的书本,沉声问道:“他们到哪里了?”
“他们刚刚在天文馆里,逮捕了阿德里亚诺老师和他的学生们!现在那些人朝这里来了!”
泰伦斯朝着棕发青年说道:“尤利西斯,你立刻带着学生们赶去我的房间,在床底下有我所有的手稿。对了!还有那台显微镜!统统带走!找到我和你提起过的那个人,他知道该怎么做!”
年轻人着急的说道:“老师,和我们一起走吧!”
老人摇了摇头:“我不能走,你应该明白,他们真正找的人其实是我。只有我在这里,你们才有机会能够逃走。”
听着楼下传来的密集脚步声,泰伦斯瞪圆了眼睛,吹起了胡子:“尤利西斯,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
人群中传来了低声哭泣的声音,学生们最后看了老师一眼,纷纷离开了教室。
半分钟后,看着门口闯入者衣服上的红色十字架,泰伦斯整了整衣服,用着嘲讽的语气说道:“究竟是什么让你们的脚步如此匆匆?是对真理的恐惧吗?!”
教历1170年10月22日,被后世称为『真理之灾』的事件在那一天发生了。教会的第一异端裁判所突然闯入了泰罗皇家学院,逮捕了包括物理学大师泰伦斯、天文学大师阿德里亚诺、数学大师莫雷哥等大陆上知名的学者,以及他们的259名学生。
对于此次事件,在接下来的近半年中,泰罗皇室向教会提出了多次抗议,以内政大臣、掌印大臣为首的数十名世俗贵族开始积极的展开了斡旋。
至于最后一件事,与前两件相比,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在『真理之灾』发生后的一周,教皇国世俗大法院迎来了一桩看起来稀松平常的案件——两名年轻贵族因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一人被打破了眼眶,另一人被揍肿了下巴。
唯一这桩案件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两名贵族争夺的对象是一个男人,准确点说,可能是一个男人。
迪昂.德.博蒙,作为法官世家博蒙家族的第三个孩子,与选择成为律师的大哥不同,他入读了皇家学院,经过数年的学习,精通了十数种语言,还拥有了高超的剑术。在家族的推荐下,以17岁的年龄进入了世俗政务厅,在财政大臣的手下,成为了一名见习秘书,并且凭借着优异的成绩,被皇室授予了『皇家骑士团』的骑士称号。
但这样的一个大好青年,被人们谈论最多的不是他的学识,也并非他的剑术,却是一个奇怪的问题——性别。
博蒙家族的第二个孩子是一个女孩,在5岁时夭折。博蒙夫人在那之后,神智常常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多次将属于姐姐的服装,穿在了年仅3岁的迪昂的身上,并让自己的儿子将这种女装的生活持续到了8岁。
在那之后,事情变得有些一发不可收拾。少年的迪昂,自身容资秀丽、皮肤白净、身高偏矮,再加上长期女装的熏陶,又结识了一帮贵族夫人和小姐,逐渐在女装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平时,在学院或者外出时,他一般穿上便服;在参加宫廷舞会和聚会时,他则更喜欢穿上华美盛装,以女性的身份出入社交界。
而这一切,在『真理之灾』发生之后,全部改变了。
迪昂曾经的老师和同学,有许多人被抓入了异端裁判所,而且是以可笑的罪名被秘密逮捕。
怒火中烧的迪昂动用了自己在贵族女眷圈中的人际资源,联合了其它世俗力量向教会进行集体施压,要求他们立即释放被关押的师生。
第一异端裁判所对于这个年仅17岁的捣乱青年,也是头疼不已,数次以冲撞圣所的名义将其逮捕。但每次总有一堆男性年轻贵族打破脑袋,抢着将迪昂解救出来。
所以,在教会总部前的大广场上,最近总能看到这样一幕:一位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的『少女』走在最前面,在他的身后总有几个打来打去的傻缺贵族。
天父教会总部,红衣主教释经堂。
特里斯坦掀起窗帘,看着广场上那道优雅的身影,叹了口气,又将视线转移到了桌前的老人身上。
红衣主教亚伯勒戴着水晶镜片,细细读了一遍手中的纸张,稍后他摘下镜片,捏了捏鼻梁说道:“这上面的人都安排好了?”
特里斯坦点了点头:“城外有一个隐蔽的住处,我将那些学生藏在了那里。”
“那些手稿呢?”
“有一个学生叫做尤利西斯,是泰伦斯的弟子,他手头上有着大师所有的笔记和图纸。”特里斯坦说到这里,带着几分担忧的问道:“这次异端裁判所的行动,在这之前,没有透露出一点消息……”
亚伯勒伸手止住了对方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但事情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不过是教宗常用的平衡权术……比起这个,我倒更想知道,你打算怎样穿过层层关卡,把这些学生送到暮西镇去?”
特里斯坦摸了摸头顶,带着几分征询意见的语气说道:“这次的大公会议不是说要向暮西镇派遣使团吗?我打算把这些学院的学生假扮成支援暮西骑士团的教会部队。”
老人听见这话,顿时笑了起来:“这样的主意也只有你能想的出来。”
片刻后,他的神情开始严肃,脸上也没有了笑容:“你这次到了暮西镇,告诉托德那个小子,不要再出什么乱子了!该圆的谎,该补的洞,我都已经帮他做完了,但这种事情毕竟越少越好。”
特里斯坦点头称是,他又问道:“那么,关于泰伦斯大师他们,我们应该怎么办……?”
亚伯勒叹了口气,将背部靠向了后方:“他们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你和世俗皇室那边保持联络,一定要给予裁判所足够的压力。”
老人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对了,这些学生到了暮西镇。你打算找谁作为联系人?”
站在窗台旁的特里斯坦,侧过了身体,将视线重新投向了大广场的远方,嘴中慢慢说道:“我有个人选,就看他是否会同意了……”
——————————————
十五天后,一只教皇国的使团到达了暮西镇。
托德再一次见到了特里斯坦,看着对方身后,一身简装女式礼服,将淡金色长发绑成麻花垂在胸前的『女子』,小声的问道:“这位骑士是一位女子?”
特里斯坦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不,他是一位男性。”
说完这话,他又转过头看了迪昂一眼,稍后朝着托德不确定的说道:“应该是男性……”
第118章 死或生
“总团长大人,您与我想象中的有所不同。”
看着站在自己对面,这位稍显柔弱的『女子』,托德挠了挠头,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
『迪昂先生?』
『迪昂小姐?』
思考了好一会儿,托德省略了称呼,看着对方的一身女式简服,犹豫的说道:“您与我想的也有些差距……”
头疼的看了一眼对望的二人,特里斯坦挤入了他们之间,朝着托德说道:“找个地方,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我们需要单独谈谈。”
后者看了眼一身女装的骑士,点了点头。
二人来到教堂的释经堂,关上了门。
特里斯坦首先问了一个问题:“我在来这里的路上,听说你前些日子,收容了银环王国的王后,还有一只叛变的军队?”
托德承认确有其事。
特里斯坦低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如果我早一点知道这件事情,或许这次我会带一些士兵来。”
托德听了对方这话,有点奇怪的问道:“我看到教会使团的随行人员了,你不是已经带来了一队士兵?”
特里斯坦头疼的捏了捏眉心:“不,他们并不是士兵……”
随后,男子将『真理之灾』事件的经过,向骑士团的总团长解释了一遍。
托德听着对方的介绍,眼睛越睁越大,最后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是说,你带来的那群士兵只不过是一帮学院的学生?”
特里斯坦轻轻点头。
托德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无奈的闭上了双眼,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
说起来,暮西镇都快成为一个逃犯天堂了……
逃离贵族的农奴、遭遇迫害的异种、被骂祸水的王后、叛国出逃的军队,现在又来了一群被定义为异端邪说分子的学生。最讽刺的是,这些人居然生活在教会的土地上,还接受着教廷骑士团的庇护。
托德睁开眼说道:“几天前看到你的信,我还以为你给暮西镇带来了一只援军……”
接着,他坐直了身体,一脸肃容,将暮西镇最近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年轻的执事用手摸着下巴,思考之后说道:“那位来自南方军团的指挥官,有一点说的没错。即便没有叛逃事件,暮西镇也会遭受攻击,不过由于他获取的消息不足,分析的可能并不充分。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一些我刚得知的消息,它们非常重要!”
特里斯坦首先向托德解释起暮西镇周边的局势:“根据教会与诸多世俗国家缔结的神圣协约,任何王国不得与北方蛮族进行任何形式的贸易。但根据教会的调查,银环王国在数月前,与蛮族部落秘密进行了多次大规模的交易,他们用武器和铠甲,从蛮族手里换取了大量的宝石和金砂。”
“因为缺乏有效的证据,教会不得不借助圣卫城向银环城进行军事施压,同时派遣使团交涉,以软硬兼施的方式,要求他们立即停止这种行为。甚至放出言论,如果银环城再这样继续下去,圣卫城将不惜以开战的方式占领据点,并破坏通往北方的商路。”特里斯坦用指关节轻轻敲击着桌面,神色凝重:“与此同时,根据可靠消息,蛮族与北部群岛的海盗们已经签署了停战协议,并有可能缔结临时盟约。”
特里斯坦将身体靠近了托德,沉声问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托德在大脑中消化着对方提供的信息。
一、银环王国为了缓解国内的财税危机,开始与北方蛮族进行贸易。
二、教会和圣卫城采取软硬兼施的办法,意图逼迫银环城立即中止与蛮族的贸易,并声称将不惜用战争的方式破坏商路。
三、北方蛮族则与北部群岛的海盗缔结了临时盟约,打通了海上的通路。
那么结合以上三条,托德得出了一个让他冷汗淋漓的结论。
由于银环城与北方蛮族的贸易商路,随时可能被圣卫城的军队中断,前二者需要寻找一条更加安全的新商路来远离战争的威胁;而蛮族与海盗们的临时协议,为这条商路开辟了一条完美的通道——大海。
但是,这条海上通路,还有一个最大的麻烦需要解决——暮西镇。
坐落于西海岸咽喉之地的暮西镇,与激流岛隔海相望,周边是视野开阔的平原,只需要在镇内驻扎一只骑兵部队,任何贸易商队都无法在镇子的眼皮底下安然往返。
所以,对于银环城和蛮族来说,暮西镇的存在就像是眼中钉、肉中刺一般,不得不除。
想通了这一切,托德坐在椅子上,看向对面的年轻执事,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暮西镇正处于战争的漩涡之中?而且如果我没猜错,教会实际上是希望看到暮西镇陷入战火的。世俗王国间的战争,教会只有调停的权力,却不便直接参战。但如果暮西镇——这片教会的土地遭受了攻击,教会将会获得一个理由,一个让教会军队堂而皇之踏上世俗王国的最好理由。所以,教会把暮西镇当成了一个诱饵,一个开战的借口。我们这些人对于教会来说,不过是一场计划中可有可无的弃子。”
特里斯坦听到这里,脸上有着意外的惊讶,稍后他用着褒扬的语气对托德说道:“没错,总团长大人,你能想到这些真的很难得。”
托德将身体倾斜了一些,不解的看向对方:“我有一些不明白,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暮西镇未来的命运,为什么还要将那些学生送到这里来?”
年轻执事说道:“总团长,你或许并不知道,王都的局势越来越坏,这些学生已没有别的去处。关于暮西镇和暮西骑士团,我和我的师傅有一个建议。”
托德听着对方的话,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建议?”
“放弃暮西镇,带上您的暮西骑士团向南出发!”
托德惊的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你说什么?!放弃暮西镇?!”
特里斯坦从随身的行囊中掏出了一大堆文书:“这些都是我和我的师傅花了大力气,才弄来的东西。这一封是骑士团移防的调令,这一封是通过隘口的许可通行证,还有这个是……”
“等一等!”
托德双手猛地拍在了桌面上,大声吼道:“你是在开玩笑吧?!镇上有一千多人!这么多人怎么可能说迁移就迁移?!而且现在马上就要入冬了,大雪很快会封住所有的道路,连门都出不了,更别说全镇搬迁了!”
“总团长,请您注意,我并没有说整个镇子南迁,我说的是暮西骑士团……”
看着对面男子脸色平静的说出这句话,托德倒吸了一口凉气,脑中嗡嗡作响:“你的意思……是让我抛下全镇的人……逃跑?”
特里斯坦抿紧了嘴唇:“总团长,这不是逃跑,这是暂时的撤退,以后您还有机会回到……”
“你让我将暮西镇的居民们,留给北方的海盗,还有那些残暴的贵族?!”
特里斯坦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手心,他极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不出悲伤和痛苦:“您可以带上所有您认为有价值的人才和物品,至于那些留下来的居民,他们过去都是银环王国的子民,应该不会遭受太多的……”
“那些逃跑的农奴怎么办?那些躲避苛税的商户怎么办?还有那些!因为信任我,才选择迁入暮西镇的人,又该怎么办?!”
逐渐失去耐心的特里斯坦,用拳头捶击桌面,站起身看向托德,冷冷说道:“总团长,在战争之中,天真的人死的最快!必要的放弃是为了避免无谓的牺牲,只有活着才有复仇的希望!”
一阵死寂般的沉默之后。
托德的表情平静的可怕,他抓着桌子的边沿,用着一种异常低缓的声调说道:“或许你不相信,我曾经死过一次。死亡并不恐怖,也不可悲。可悲的是纵然活着,但生不如死,活不如灭。活着虽然可以逃避许多东西,但是唯独无法逃避自己。”
特里斯坦愣住了。
在年轻执事的印象中,托德是一个温和、谦逊、有礼的人。此时此刻,他看见了这个仅仅只有15岁少年的身上,从未见过的另一面。
青年人收拾好了桌上的文书,慢慢走到了房间的门口,转过头看了一眼托德:“总团长,想要说服我,仅仅只是言语还远远不够。我想要听到的是,您打算如何应对银环军队和北岛海盗的双重包夹。请记住,现在是11月底,您的时间不多了……”
看着执事消失在门的另一端,托德重重坐回了椅子,将脸埋入了双手之中。
——————————————
托德坐在教堂前广场的长椅上,看着面前熙熙攘攘忙碌的人群。眼前的这些居民,即便再忙,从他身边路过时,总会弯腰欠身、行礼问好。
就在昨天,修士乔和老艾登关于新水泥的研制终于成功了。新水泥无论是烧制速度还是水合时间,都要比古籍上记载的水泥要更加快速,而且硬度更高、成本更低。
老骑士坎伯兰正在小镇的东部平原上,训教着哈金斯和他的下属们,如何进行集团冲锋和作战,确保这些脱离了马匹太久的小伙子们,不至于上了战场连基本的战技都施展困难。
骑士迪昂在小镇居民的集体围观下,在数次抗议无效后,总算换上了一身中性的便服,带着一众学生,住进了小镇商业街上的一处旅馆。
托德看着地面,一会想起了特里斯坦昨天的话,一会担忧未来应该如何应对。这种漫无目的的思考,从中午一直持续到了太阳落山。
第119章 总团长的抉择
太阳落山,托德满心焦虑的走进了『姐妹旅馆』,挑了一张位置靠里的桌子,看着向他走来的卡琳.福尔曼,强颜欢笑道:“一杯石榴汁,一份海鲜拌饭。”
女孩用着担忧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向了吧台。
五分钟后,卡琳在芮契尔的推搡下,别别扭扭的走到了托德的桌前。
后者看着女孩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奇怪的出言询问道:“怎么了?”
“芮契尔姐姐让我放下手中的事情,陪你聊聊天……”
托德一愣,侧身看向吧台方向的修女,对方朝他挤了挤眼睛。
站起身来,走到桌子的对面,轻轻拉开了椅子,当托德不自觉做完这些动作时,他和卡琳都愣住了,二人不约而同,回想起了守望镇的那一次用餐。
看着女孩坐下,托德轻叹了口气,返回了自己的座位,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一阵尴尬的沉默。
好一会儿之后,托德轻咳了一声,开口说道:“镇子上的生活习惯吗?”
卡琳轻轻点了点头。
托德看了眼将下巴靠在胸口上的女孩,说道:“当初在马戏团中,你可是众人皆知的明星。现在却留在了一家旅店中,难道你不觉得难过吗?”
卡琳抬起头,用着不解的语气说道:“为什么要难过呢?这里的一切都很好,每天都能看到新鲜的事物,只要肯努力,总会有收获。而在马戏团里,虽然衣食无忧,人们会对我的表演喝彩,我却觉得自己就像笼中的鸟儿一般,没有自由。”
托德有些意外,他看着对方的眼睛说道:“你是说,暮西镇比起那里要更好一些?”
“当然了。”卡琳用食指抵住下巴,眼睛看向上方,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哈金斯叔叔就曾经对我说过,他在这里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有些东西他愿意用生命去保护;艾登爷爷也告诉我,过去他不过是一个被人歧视的工匠,现在他的工作被人尊重,他的作品出现在了小镇的每个地方;还有给我们运来蔬菜的沙逊,他逢人就说,这里没有鞭子,也没有繁重的税赋,他的日子每一天都在越变越好……”
耳边传来女孩的话语,托德的内心不知为何,慢慢平静了下来。
卡琳说着自己的见闻,越说越是开心,从姐妹旅馆说到了即将开张的大集市,从夜晚闹市说到了镇中又来了一群吟游诗人,从海边灯塔说到了前天满载而归的渔船。
托德没有打断她,一直微笑倾听着女孩的话。
“……人们都说这里像是一个温暖的家……”
听到这里,托德的眼睛失去了焦距,喃喃说道:“家……吗……”
“下雪了!”
有人从旅馆外面走了进来,指着门外开心的叫道。
卡琳停下了讲述,开心的朝门口跑去。
托德也站起身来,跟着女孩走出了大门。
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迎风飞舞,落在暮西镇的土地上,装扮着这个热闹的夜晚。家家户户的孩子们,冲出了家门,在雪中奔跑着,听着鞋子踩着雪地上的声音,看着雪粒落在舌尖,笑着、打闹成了一片。
卡琳加入了孩子们的队伍,她伸出了双手,晶莹的小雪花落在手掌心上,看上去是就像是一片片透明的糖霜,慢慢地融化。
托德看着这越下越大的雪,思绪却飘向了一年前,初来异界那个生死一线的夜晚。
大雪落在他的肩膀和头顶,很久,直到有人为他拍落了身上的积雪。
他转过头去,芮契尔搓着双手,笑着朝他问道:“在想什么呢?你刚才一动不动,就好像雕塑一样。”
托德的神情有几分孤寂,没说话,摇了摇头。
卡琳站在芮契尔的身边,眼神伤感,小心翼翼的抓起了他的衣袖:“托德,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越来越远了……”
“远?”
卡琳低下头,眼角有些湿润:“刚遇见的时候,你会和我们一起悲伤,一起大笑。这一年里,你明明就在身边,感觉上却离我们越来越远……你常常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很久不出门,脸上再也没有了过去的笑容,即便有了什么事情也总是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
女孩用脚踢着地面的雪团:“哈金斯叔叔、阿方索先生、芮契尔姐姐、艾登爷爷、埃德加、小杰瑞……还有许许多多的人,聚在一起谈的最多的就是你,大家都想帮助你,但却不知道从何帮起……”
芮契尔看着托德,轻轻拂去了他肩上的雪花:“当一个人肩膀上的担子过重时,再坚硬的脊梁也有折断的一天。为什么不尝试再找一个人,与自己共同挑起重担呢?”
后者立于大雪之中,寒风虽然刺骨,内心却暖流涌动。
“芮契尔,我希望今晚能立即召开一次会议……”
雪,漫于这世界,心已温和孤独离远。
——————————————
当晚,暮西镇教堂的礼拜厅。
站在布道台上的托德,先是看了眼门口陆续走进的人,接着注意力重新放在了身边的年轻执事身上。
特里斯坦看上去有些疲惫:“总团长,您确定要这么做?”
托德的眼神坚定,点头说道:“是的。”
男子深深叹了口气:“那么我再说什么都没用了,我想我会留下来。”
托德有些吃惊:“你不走?”
特里斯坦瞥了他一眼:“如果你不走,就意味着我的任务没有完成,我怎么可能先走?”
托德带着几分感激,点了点头,不放心的问道:“那位穿着裙子的骑士,你确定他可靠吗?”
特里斯坦仿佛想起了什么,脸色一白,血色尽褪:“我……确认他是一个可靠的人,我的师傅非常信任他。”
礼拜厅里的人越来越多,芮契尔、卡琳和特里斯坦由于住处靠近教堂,第一批赶到;坎伯兰、哈金斯、阿方索和玛丽接着走了进来;再来是埃德加和小杰瑞;最后是骑士迪昂。
看了一圈大厅中逐渐落座的众人,托德的声音低沉而又坚定:“诸位,仓促将你们召集到这里,是因为暮西镇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看着台下的人们表情不一,托德继续说道:“明年开春之际,将有三只侵略军同时朝着这里行军。”
听着耳边传来的纷纷议论,托德将特里斯坦带来的最新消息,向众人重新解说了一遍。
与那些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人不同,老骑士坎伯兰猜到了明年开春的攻势,但却未料到攻击暮西镇的竟然有三股势力,而且兵分陆地和海洋两路。
老人站起来,问起了一件自己最关心的事情:“那么,教会的援军何时能到?”
托德和特里斯坦对视了一眼,摇头说道:“教会不会派来任何援军,在这场战斗中,暮西镇将孤立无援。”
卡琳提问道:“我们或许可以组织起暮西镇的所有人,让他们尽快离开这儿?”
没等托德说话,坐在她身边的哈金斯先解释了起来:“眼下是冬季,即便要组织居民撤离,也要等到开春,冰雪融化后才能进行。而且,镇中这些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迁移起来目标大速度慢,很容易会被敌人的骑兵发现并追赶上。”
托德这个时候说道:“现在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敌人在暗,我们在明。暮西镇的兵力布置和军事实力,敌人想要知道,并不是什么难事。而对方的兵力、指挥官、进军路线,我们却一概不知。”
芮契尔想了想,笑了起来:“要想知道蛮族和海盗们的军队信息,我可以帮忙。”
看着众人将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女子慢慢说道:“在蛮族中,我有不少认识的人,他们能为我们提供许多有用的情报。”
坎伯兰捋着胡子跟着说道:“这样说起来,银环城中我也有不少熟人,或许能帮我们了解一些事情。”
一直保持沉默的骑士迪昂,看了一眼特里斯坦,突然说道:“托德大人,关于明年春天的那场战争,如果敌我双方兵力悬殊,又或者胜算不大,您是否会考虑留下镇中的民众,带着暮西骑士团先行撤离?”
厅内的众人,听见这段发言,神情一滞,表情各异。
哈金斯看了一眼托德,脸上满是担忧;阿方索脸憋得通红,看上去想要训斥迪昂的言论;坎伯兰脸色凝重,等待着布道台上的回复;芮契尔和卡琳聚精会神的看着前方,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如果敌我实力悬殊、胜算不大,暮西镇的确需要有人留下来……”
听见托德的回答,迪昂眼中闪现过无法言喻的失望和鄙夷。
出乎后者意料的是,托德用手指着自己的额头,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会让镇中的民众先行撤离,而留下来的那个人,将会是我。”
“什么?!”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特里斯坦,全部发出了大声的惊呼。
托德伸出双手,压下人们的声音,继续说道:“当我来到此地,这里还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海滩,只有石头和沙砾。当我写下第一份招募令之后,那些长期饱受压迫和折磨的人们,追寻着自由,带着所有的家当,怀揣着梦想,开始建设着这片『奇迹之地』。”
托德看着台下众人的脸,回想起这一年里的点点滴滴:“这些人中,有遭人排挤的族群,有被人陷害的善者,还有被定义为异端的无辜者。暮西镇是他们带着自由和尊严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也是他们能够实现理想和抱负的最后乐土。如果我逃跑了,这将是对他们最无情的背叛!”
托德看向窗外的小镇,攥紧了拳头,想起了脑海中的一段话,大声说道:“我,托德.费歇尔,作为暮西骑士团的总团长,选择战斗,或许会就这样死去;选择逃跑,或许能苟且偷生,年复一年,寿终正寝。但我宁可用那些苟且的日子来换取一个机会,一个仅有的机会,来告诉我的敌人,你们或许能够夺走我的生命,却永远无法践踏我的自由!”